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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通鑑博議 (四庫全書本)/全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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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通鑑博議 全覽


  欽定四庫全書     史部十五
  六朝通鑑博議     史評類
  提要
  等謹案六朝通鑑博議十卷宋李燾撰燾字仁甫眉州丹稜人登紹興八年進士官至敷文閣學士提舉佑神觀贈光禄大夫諡文簡事跡具宋史本傳燾博極載籍慨然以史學自任宋代典故尤悉力研覈所撰續通鑑長編卷帙浩繁最稱贍博精審今已别著於録此書詳載三國六朝勝負攻守之迹而繫以斷論案燾本傳載所著述無此書之名而有南北攻守録三十卷其同異無可考見核其義例葢亦江東十鑑之類専為南宋立言者然十鑑徒侈地形飾虚詞以厲戰氣可謂夸張無寔此則得失兼陳法戒具備主于修人事以自强視李舜臣所論較為切寔史稱燾嘗奏孝宗以即位二十餘年志在富强而兵弱財匱與教民七年可以即戎者異又孝宗有功業不足之嘆燾復言功業見于變通人事既修天應乃至葢其納規進誨惟拳拳以立國根本為先而不侈陳恢復之計是書之作用意頗同其忠藎亦殊足尚也乾隆四十三年七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陸 費 墀








  欽定四庫全書
  六朝通鑑博議卷一
  宋 李燾 撰
  序論
  臣燾曰博議之作臣敢言之自古帝王之一天下必先為勝天下之具君者勝負之主地勢民心兵將事機皆其具也凡欲善其事必先備其具况於制敵國一天下而可亡其具乎聖人初起妖氛未清則借險於地繫本於民寄力於兵取謀於將決勝於機而後可以言戰雖以黄帝之神湯武之聖亡具而戰不能制敵若地險而便民恱而附兵勁而義將勇而賢機至而乗信能行此五者而以德先之則可以全天之所付而無敵於天下矣江南六朝冒矢石而戰者雖有其兵授斧鉞而出者雖有其將至於曰地曰民曰機臣未見其能兼之也吳蜀相應如左右手劉氏有蜀而孫氏不得之李氏有蜀而司馬不得之尉遲逈入蜀而梁陳不得之惟劉宋蕭齊雖有梁益而不能合東西之勢以誅拓跋故曰不得其地三國鼎分與夫南劉而降中原之人知有二魏絶意南顧惟晉元帝以司馬子孫渡江而東遺民故老堡塢相望爭迎官軍中流擊楫又有祖逖當是時大河以南皆為晉有乃以戴若思繼之失民望矣故曰不得其民以至謝𤣥淝水之勝王鎮惡關中之勝陳慶之河南之勝又皆有其機而不能乗因循鹵莽嘗試為之而歸勝負之數于天其亡具甚矣臣因思江左之地自吳至陳各據形勢為自固之術然三百年間或謀慮失當或機㑹失時或事宜失斷又於五者之具皆不能兼此其所以終不能混一區夏臣旁採裒類而為之說非謂專取其長蓋欲詳言其失監彼之失而求吾之所以得或庶幾焉昔西漢名士如賈誼賈山徐樂輩每論國大事皆取秦為說彼非不知逺引唐虞三代以為高則於當時之事機疎而不近曷若取其近於時機者而論之取其失者而監之則於謀謨為有補矣臣是以集其事實起自東漢建安五年至陳祥明二年遇有所見則表而出之各為之說名曰六朝制敵得失通鑑博議合為百篇離為十卷雖其管見不足以上裨天聽而思竭毣毣一為聖主精言之者欲成有志復古之功而盡一介愛君之念耳
  總六朝形勢論
  臣燾曰自吳主孫權卜宅江南以至東晉宋齊梁陳皆祖相仍襲以為國都其間邊防之要害可得而論吳之備魏東晉之備五胡宋齊梁之備元魏陳之備高齊周隋力不足者守江進圖中原者守淮得中原而防北冦者守河摭而言之莫不有說吳有强敵無上岸之情陳之國勢已弱不能進取故其所守止於江自晉迄梁惟宋武帝守河其餘皆保淮為固或守淮西或守淮北或守淮南若夫江之所守吳紀陟所謂西陵至江都凡五千七百餘里險要必爭之地不過數四東晉以後謂荆江揚為三流是也至於守淮則淮西之鎮莫大於垂瓠淮北之鎮莫大於彭城淮南之鎮莫大於壽春而沿河之地曰洛陽曰虎牢曰滑臺曰碻磝亦又分為四鎮大扺守河而不能則守淮西淮北守淮西淮北而不能則守淮南畫守長江則不足道東晉祖逖旣死之後諸將守淮至宋武帝東平廣固西定關中始於河南列兵置守其後滎陽嗣位元魏渡河侵四鎮之地一時陷没文帝頻年用師暫得而旋失之則其所守徒在於淮西淮北也迨明帝時薛安都以彭城叛常珍奇以垂瓠叛淮之西北遂為元魏所取則其所守又徒在於淮南也齊永元之際裴叔業又以壽春叛淮南之地復為元魏所取梁武帝旣復淮南厯侯景之亂其地没於高齊陵夷至於陳但以長江為境故陳氏無藩籬之固在六朝最為至弱無足怪者雖為六朝之君所守如此至於乗間攻取則亦不憚用兵吳之與陳雖皆守江吳圍合淝陳攻壽春所爭常在於淮甸東晉以還雖皆守淮晉討慕容暐梁宋元顥所爭亦在於河南然考其兵之所出不過二道一自建康濟江或指梁宋或向青齊一自荆襄踰沔或掠秦雍或徇許洛東晉之祖逖庾亮禇裒殷浩桓温謝𤣥宋之武帝檀道濟劉彦之蕭斌思話梁之韋叡裴𮟏曹景宗陳慶之之徒北伐之師不由於此則由於彼中原有釁則進兵冦盗方强則入守史䇿所載皆可知矣况夫江南地險其固可恃曹公破荆州之威水步八十萬猶喪師於赤壁其險固何如哉若夫東晉宋齊梁陳之君雖居江南中國也五胡元魏雖處神州夷狄也其事又與孫曹不同故五胡之盛無如苻堅其臣之賢則有王猛元魏之强無如佛狸其臣之賢則有崔浩王猛丁寧垂死之言以江南正朔相承勸苻堅不宜圖晉崔指南方為衣冠所在厯事兩朝常不願南伐苻堅違王猛之戒故有淝水之奔佛狸忽崔浩之謀故有盱眙之辱雖江南之險兵不可攻而天意佑華亦不可以厚誣其實况以神聖文武之德皇天眷命奄有四海為天下君合蜀吳之全力以恢復中原為不難矣
  吳論
  臣燾曰必有合天下之勢然後可以一天下三國鼎立曹氏據魏地廣兵强奄天下之半孫權以一隅之半則其勢力必不加於魏而君臣相謀連荆益之險合東西之勢以抗北方最䇿之得也嘗觀孫權之初滿寵在合淝而淮未屬吳先主武侯奄蜀漢而益未屬吳不得淮則無以拒北冦之入不得荆則無以固上流之勢不得益則無以為西土之援天下大勢分合不一則其力不全拒敵且不足安能以兼人哉故孫權擐甲冑冒矢石轉鬭合淝以為滿寵爭上流之地陸遜吕蒙相與贊其決以躡取荆州全據長江而命諸葛瑾等尋盟於蜀兩國之使冠蓋相望不絶於道凡其所以百戰經營與夫區區外交者皆求於合東西之勢進圖北方耳蓋江南之所長而北人之所忌者皆在於此以諸葛亮之雄出而為天下興復漢室亦以跨有荆益結好孫氏天下有變荆襄之兵向宛洛梁益之衆出秦川吳人渡淮以相犄角然後中原之地風撤席卷後無餘菑其後吳蜀之好睽而諸葛表論其事深以為恨則當時識者亦知天下大勢不可不合也曹操平生挾姦雄之資恃富强之利用兵制敵自謂無前而吳以荆州借先主操一聞之落筆於地蓋東西合吳蜀交魏之所甚不利也不然操矯情飾偽如此非大利害迫之何遽爾耶則北人之所忌者於此而可見以吳之所長攻魏之所忌則南北之勝負不待戰而決臣謹按魏之攻吳凡三大戰戰而輙敗者何哉南人之勢或合於荆或合於蜀用東西全力則可以制敵而取勝方曹操舉數十萬之衆順江東下劉豫州收合餘燼兼舉江夏水陸俱進而周瑜因之破曹公於赤壁以曹公之雄奉頭鼠竄以歸于魏而不敢與之角則是吳合於荆而一勝之也先主旣破夏侯淵曹公西援漢中而荆州兵威震於華夏曹公議徙許以避其銳而不知為之計則是荆合於蜀而再勝之也諸葛亮祁山之役三郡響應關中震動明帝西鎮長安而陸遜因之走曹休於石亭賈逵力爭疾救僅得曹休之歸則是吳蜀合三勝之也使吳蜀之地約從締交首尾相應如此三戰而摩之以歲月操雖强亦未必不為吳蜀所吞惜乎合淝為敵有而不敢取西蜀藉外交而不能固是以止於自守而不圖進取之功孫權坐此有志而無成嗚呼吳蜀合則進圖中原而有餘吳蜀分則自守其地而不足天下形勢較然甚明後之有天下者版圖所有旣得吳蜀之全不必力戰以爭連衡以取而形勢之地盡為我有則非復昔日三國之吳矣若能以此進圖北方混一區宇為孫權之所不能為者豈不偉哉故臣因吳之艱難孫權之經營而備論東西之形勢云孫權初起董襲曰江東有山川之固小大用命張昭秉衆用事襲等為爪牙此地利人和之時也漢獻帝建安五年冬十月曹操聞孫䇿死欲因喪伐之侍御史張紘曰乗人之喪旣非古義若其不克成讎棄好不如因而厚撫之操即表權為討虜將軍領㑹稽太守太夫人以權年少委張紘與張昭共輔之太夫人問揚武都尉㑹稽董襲曰江東可保不襲曰江東有山川之固而討逆明府恩德在民討虜乗基小大用命張昭秉衆用事襲等為爪牙此地利人和之時也萬無所憂
  臣燾曰自古英雄據天下之勢則必并天下之謀以議其攻守處形便控險阻此為攻守之圖也攻守之事非勇不能決非智不能全此二者皆人謀也而足以增山川之重示形勢之制則爭天下者必借險於地取謀於人而後能大有所成就矣吳越之地長江大淮險陿四顧孫權君臣相與畫江而守之抗二大敵未嘗困折人皆謂地形之便而不知人謀之巧也魏文臨江喟然發有人之嘆而六師遽旋噫是豈特孫權之力亦股肱爪牙相與合謀内守外禦而敵人莫敢抗耳蓋自周瑜為之破曹公陸遜為之抗巴蜀以激江南之氣而攻取方力築濡須之塢設武昌之城以全江南之備而守禦方固諸葛瑾尋盟張溫報聘以通江南之援而和好方講噫用江南一方之地或攻以兼敵或守以拒冦或和以息民皆有人出為之謀故無一不如其志嗟乎舉賢任能保守江東孫權至是不負討逆之託矣至其末孫有一陸抗而羊祜王濬睥睨不敢進一日抗溘死揚越之阻長江之固自若也而晉兵長驅如涉無人因知爭天下之術地勢雖强以人為重故臣因董襲之言先尚論其人而徐議攻守和好之得失於後
  命周瑜破曹操於赤壁
  建安十三年七月曹操南擊劉表㑹表卒子琮為嗣九月操至新野琮降操進軍江陵曹操遺權書曰今治水軍八十萬衆方與將軍㑹獵於吳權以示羣下莫不響震失色時周瑜受使至鄱陽肅勸權召瑜還瑜至見權曰瑜得精兵五萬自足以制之願將軍勿慮權撫其背曰公瑾卿言至此甚合孤心孤當與孟德決之遂以周瑜程普將兵與昭烈并力逐操與操遇於赤壁初一交戰操軍不利瑜部將黄蓋曰操軍方連船艦首尾相接可燒而走也乃取蒙衝鬭艦載燥枯柴灌油其中裹以帷幕上建旌旗豫備走舸繫於其尾先以書遺操詐云欲降時東南風急蓋以十艦最著前中江舉㠶餘船以次俱進操軍吏士皆出營立觀指言蓋降去北軍二里餘同時發火火烈猛船徃如箭燒盡北船延及岸上營落頃之煙炎張天人馬燒溺死者甚衆瑜等率輕銳雷鼓大進北軍大壞
  臣燾曰取天下必先定攻守之計而時有以制其變攻則示敵以不足而使之莫能測守則示敵以有餘而使之莫能加自古英雄欲有事於天下而未得志者必先守以待時守之之術必有以逆折其鋒使勝氣在我懼心在敵則有所畏而不敢加彼有不敢加之心吾有不可犯之勢則守必固矣孫權於吳用守計也而赤壁之役則出於攻議者謂孫權攻守本無定計而不知赤壁之攻所以佐其守也曹操在魏地大兵衆二袁董吕皆為撲滅乗勝𠟡然欲徑渡長江氣吞吳㑹意其必來南也一大治之則終身創矣若不力拒而逆折之使得氣去彼勇我懼歲來相持則吳之勢力必不支矣故周瑜魯肅贊孫權之決力拒曹公於赤壁使之終身有所懲艾雖屢至盱眙恫疑虚喝而不敢進非其懲前日之敗故耶至於魏文慨然渡江一謀來伐則羣臣並起而爭之辛毗止廣陵之役鮑勛止淮上之役蔣濟止沓渚之役亦以有餘待吳而不敢蹈前日覆轍耳故終魏文之世無大戰爭赤壁之功不止却曹公於一時而可以拒魏師於再世豈不偉哉
  借荆州以拒曹𢮥
  建安十四年十二月權以魯肅為奮武校尉肅勸權以荆州借昭烈共拒曹操權從之
  臣燾曰濟大事不可無權拒大敵不可無黨權以集黨則國可保而天下可圖漢以齊地假韓信吳以荆州借昭烈二者皆天下之大權也當楚漢間非韓信不可敵羽而三國時非昭烈莫能當操者魯肅嘗說昭烈使撫表衆同心一意共治曹操而收功於赤壁矣今日於荆不可用權植黨以守之耶向使齊地不在韓信則必為楚所有荆州不在昭烈則必為魏所爭與其在楚魏以資敵孰若分之豪傑以植黨哉又况雲夢偽遊則地終入於漢益陽交語則荆州卒分於吳則曩時所以假韓借劉者不過權以濟事耳區區周瑜知割土地以業英雄之為失而不知借土地以役英雄之為得也良平躡足於漢魯肅建議於吳信天下智謀之士所見畧同也
  曹操徙濱江州縣近内以避吳兵
  建安十八年曹公恐江濱郡縣為權所畧下令内移民轉相驚自廬江九江蘄春廣陵户十餘萬皆東渡江江西遂虚合淝以南惟有皖城
  臣燾曰用兵之法使人備已則權在我使已備人則權在敵在我而後可以進戰退守戰國時諸侯以五倍之地十倍之衆共抗一秦秦人開關延敵諸侯之師逡巡遁逃爭割地以奉秦而秦人欲戰不已是秦嘗執諸侯之權故能散其從約而并吞之秦人以此而攻孫權以此而守江東一方抗魏拒蜀内外禦之不暇而又歲歲出師拔皖口襲蘄春而數圍合淝豈其守禦誠有餘力耶蓋示之以不憚形之以好戰使魏之疆場鰓鰓焉畏而備矣則吳之權重故曹公慮其見掠而徙江西之衆滿寵畏其來伐而遷合淝之城以曹公之雄滿寵之畧尚畏而避之則其所守豈憂不固茍不先之則魏必知吾所欲者在守所憚者在戰歲出重兵臨江而扼之則吳之力困於備魏而不得休息矣安能致曹公滿寵之畏哉後之有國者當使人備已而後可以希孫權之守云
  周瑜請并吞梁益據襄陽以圖北方
  建安十四年周瑜詣京見權曰今曹操新敗憂在腹心未能與將軍連兵相事也乞與奮威俱進取蜀而并張魯因畱奮威固守其地與馬超結援瑜還與將軍據襄陽以䠞操北方可圖也權許之奮威者孫堅弟子奮威將軍丹陽太守瑜也周瑜還江陵為行裝道病卒於巴丘
  臣燾曰天下之大勢全據之則强三國時天下之大勢在襄陽吳蜀之要害而魏之所以必爭也蜀為天下足重關劒閣險阨四蔽而不可以圖逺吳為天下首山川阻深士卒剽悍而不能亡西顧之憂襄陽者天下之脊也東援吳西控蜀連東西之勢以全天下形勝使魏來伐擊吳則蜀掣於西擊蜀則吳牽於東而襄陽通吳蜀之援以分北方之勢擊襄陽則吳蜀並起而救之使魏可攻則吳軍厯江淮蜀軍撼秦隴而襄陽之衆直指中原則許洛動揺而天下可定是瑜之謀不特為今日固守之地而亦異時混一之資也不幸瑜没孫權不能推漢文思賈誼之心施行其䇿而用吕蒙繼之梁益陷於蜀襄陽歸於魏而吳自全於一隅至破蜀師於猇亭而命諸葛瑾向襄陽則天下之勢已分而不全嗚呼吳蜀襄陽全據於一則江南可量哉
  徙治建業
  十七年九月初張紘以秣陵山川形勝勸孫權以為治昭烈東過秣陵亦勸權居之權於是作石頭城徙治秣陵改秣陵為建業
  臣燾曰自古都邑本無定勢爭形勢之便而據其衝為根本之圖則居其要英雄之圖天下未必用權而爭其便終必定計以固其本以江南論之武昌居兵之衝建業為地之要孫權力爭荆州上流之形勢猶未定也據江夏臨魏蜀塞西北之衝圖全楚之利故都武昌以爭荆州不過權時之宜爾至用吕䝉襲荆州無復上流之慮於是時而不都秣陵以據㑹要非王業也秣陵之地因山為壘緣江為境山川形勝氣象雄偉以秦皇之强處秦雍據崤函而猶眷顧秣陵昭烈之雄徘徊其地以為都邑之勝處則其形勢可見孫權從張紘之請定建康之都内以固江外以援淮而江南之根本不可拔矣自孫權始基東晉以後仍而不改以重兵戍石頭以宗室鎮京邑而建業嘗為江南都邑之地是孫權根本之固不止利一時而規模之逺又可為五世法噫孫權之法可通於五世而不能貽末孫之謀遽從歩闡徙都武昌自以為從先王居也而不知武昌者孫權以爭形勝非以為子孫無窮之基蓋以揚越之民泝流而給餉則不便於兵以人主之重近敵而建都則不便於國而危隘不足以容萬乗塉埆不足以贍一師而遽爾移都故南人有言曰寧還建康不止武昌夫地形不便人心不與而欲為王者之都可乎若委建業居武昌是以秦皇蜀主之智不如一步闡也以孫權經營數世之業而委之諸葛靚疎矣陸抗丁寜還都建業最䇿之得也不幸抗没無與攻守悲夫
  作濡須塢
  吕蒙聞曹操欲東兵說孫權夾濡須水口立塢諸將皆曰上岸擊賊洗足入船何用塢為蒙曰兵有利鈍戰無百勝如有邂逅敵步騎蹙人不暇及水其得入船乎權曰善遂作濡須塢
  臣燾曰有必守之地有必爭之地守者在我爭者在敵勢若不同而皆有根本之地以為戰守之資而後進退有所仰高祖之所守者關中也而身在滎陽成皋間不與楚角以限制項羽使不得西侵光武之所徇者燕趙也而命冦恂守河南馮異軍河上以防遏它兵令不得北侵項羽不西侵而後關中可守它兵不北渡而後燕趙可取雖取守不同皆外據根本之地而徐為之計於内此高光取天下之術也孫權在吳命陸遜等鎮武昌建業而身禦魏兵於濡須塢使不得進而我得以乗隙投間圍合淝襲壽春武昌建業必守之地也壽春合淝必爭之地也濡須塢者根本之地也中據濡須以為根本而後在我者可守在敵者可爭此高光之術而孫權使充其志天下可定矣













  六朝通鑑博議卷一



  欽定四庫全書
  六朝通鑑博議卷二
  宋 李燾 撰
  命陸遜討平山越强者為兵羸者補户得精卒數萬人
  建安二十二年冬十月定威校尉吳郡陸遜言於孫權曰方今克敵臨難非衆不濟而山冦舊惡依阻深地夫腹心未定難以圖逺可大部伍取其精銳權從之以為帳下右部督㑹丹陽賊帥費棧作亂扇動山越權命遜討棧破之遂部伍東三郡强者為兵羸者補户得精卒數萬人宿惡蕩除所過肅清
  臣燾曰地廣而後國富人衆而後兵强據形勢之便而無富强之利則必先有以廣之而後可以謀進取地小民貧則從事於易以自廣國富兵强則逞志於逺以求成秦惠王捨韓伐蜀兼其地收其財國勢强而後輕戰國諸葛亮置吳魏征南夷賦其金帛取其甲兵軍資富而後勸蜀主大舉夫秦蜀之利猶須自廣而後能有為則江南數郡之地不强於秦不後於蜀而揚越山冦依阻深地亦吳之巴蜀南夷也陸遜削平蕩滌取精銳以益兵民兵衆民富然後圖逺則遜之用吳與秦蜀等充其所為可以兼并天下何止保固江東而已乎
  初魯肅常勸孫權輯睦荆州共禦曹操吕蒙以肅言為非是
  二十四年七月魯肅常勸孫權以曹操尚存宜與荆州輯睦協力同仇不可失也及吕蒙代肅屯陸口分土接境畏其有兼并之心且居國上流兵勢難久密言於權曰蜀君臣矜其詐力所在反覆不可以腹心待也今蜀所以未便東向者以至尊聖明蒙等尚存也今不於强壯時圖之一旦僵仆欲復陳力其可得耶權深納其䇿又聊復與論取徐州意對曰至尊今日取徐州操後旬必來爭雖以七八萬人守之猶當懷憂不如取荆州據長江形勢益張易為守也權善之權嘗為其子求昏於羽辱罵其使不許昏權由是怒及攻樊城吕蒙上疏乞分士衆還建業以治疾為名荆州必撤備兵而可襲也遂稱病篤權露檄召蒙還陰與圖計召陸遜代蒙遜至陸口具啓形狀陳其可取之要時擒于禁等人馬數萬糧食乏絶擅取權湘關米權聞之遂發兵襲荆州
  臣燾曰智者謀國必雜以利害借力於黨足以傾敵而其失也亦足以自傾酈食其謀於漢欲立六國後而分項羽之力而張良不可魯肅用於吳欲輯睦荆州以多曹操之敵而吕蒙不行蓋楚漢間諸侯視强弱以為去就使楚或强六國復撓而從則漢之事去矣漢强則為黨漢弱則為敵智者謀國而反益敵於衒弱之際豈可謂功哉吳魏交爭荆州中立進則拒魏退則病吳魯肅欲加撫輯與之同仇以蹙曹操操故可蹙也使荆州强以蹙操之術加之於吳則未知利害之所在也噫二子皆逐於利而不雜於害酈生之謀不可用於漢則魯肅之計豈得行於吳也
  吕蒙勸孫權襲荆州全據長江以張形勢
  見前段
  臣燾曰與國不可不交以全其力要地不可不守以張形勢權其輕重則交不固於形勢地力不大於勢而自制之與制於人利害亦相絶矣荆州地居上流吳之與國以為同處上流一心并力共治曹操若在所不爭矣不知吳之得荆重於得蜀蓋吳蜀之交未必固而荆州之地北出可以攻魏西出可以撼蜀置一猛將於前而自處於肘腋之下非算也譬如巨室使它人扼其門而守之以制户内之出入則自守之不暇而况以進取乎吕蒙陸遜相與決䇿下南郡襲荆州全據長江張大形勢以臨魏蜀雖有十操不能害吳之守孫子曰地有所必爭荆州者吳蜀必爭之地是役也吕蒙陸遜為暗合孫吳矣
  受魏封爵
  二十四年七月魏王操表孫權為驃騎將軍假節領荆州牧南昌侯權遣校尉梁寓入貢又遣朱光等歸上書稱臣於操稱說天命操以書示外曰是兒欲踞吾著爐火上邪陳羣等皆曰漢祚已終非適今日孫權在逺稱臣此天人之應殿下宜正大位復何辭哉操曰若天命在吾吾為周文王矣
  臣燾曰敵强必有以折其氣敵弱必有以驕其志强弱在敵而所以制勝在我孫權破曹公百萬之衆於赤壁非無英決之氣也而稱臣於文帝乞於交州恐懼震懾若不獲命後世皆以為孫權前勇後怯以至取辱而後改圖不知夫不折曹公則魏兵不創艾而吾之守不固不驕文帝則魏將不縱緩而吾之力不全折其銳氣起其驕心皆有制敵之㣲意在焉而以取辱為慊其量固淺矣安足以為志天下者道哉昔高祖受羽之封勾踐為夫差之役皆蓄其力以待其變却抑士氣以激其憤使敵首兩端則我之辭直敵之氣衰矣故能以屈於一人之下而伸於萬乘之上取辱於今日而償怨於異時何獨於吳不能哉吳之稱藩於魏也兵未嘗一日加吳使吳因其暇時保養休息練兵秣馬竢其陳畱王之怨起於内諸葛亮之兵攻於外鬭辭交汨疾起而躡之則天下可圖惜其能示弱以緩敵而謀之不深卑身以驕人而持之不久不忍憤憤之氣改元稱號臨江拒守以致魏兵今年入濡須明年入淮上又明年入渦口歲歲相持不暇休息以成大舉視漢祖越踐得無媿乎
  魏使邢正至吳吳之羣臣皆懷憤怨
  魏文帝黄初二年邢正至吳吳人以為宜稱上將軍九州伯不當受魏封吳王曰九州伯於古未聞也昔沛公亦受項羽封為漢王蓋時宜耳復何損邪遂受之吳王出都亭候正正入門不下車張昭謂正曰夫禮無不敬法無不行而君敢自尊大豈以江南寡弱無方寸之刃故乎正即遽下車中郎將琅邪徐盛謂同列曰盛等不能奮身出命為國家并許洛吞巴蜀而令吾君與正盟不亦辱乎因涕泣横流正聞之謂其徒曰江東將相如此非久下人者也
  臣燾曰士氣之勇怯足以為有國重輕蓋兩家相持而恃士大夫以為之震而士大夫所以交於人者恃其氣之不懾氣之堅者可與守氣之忿者可與尊君而報怨地形雖㣲國勢雖削而士大夫之氣猛厲英決則雖賁育之勇不可得而奪使其委靡偷懦不能振立則山河之固索然無象可襲而取也三國鼎峙吳之勢力不加於魏天下所知也方魏使至吳銜王命奉九錫以天子之使自居也而張昭徐盛毅然直辭忿然不屈拊魏使而奪其氣雖曰孫氏權以濟事講好息兵而羣臣之氣慷慨奮發而不可抑君子於是知吳之不可終屈也魏將曹仁以步騎數萬向濡須人馬步涉困朱桓以為可破
  黄初四年曹仁以步騎數萬向濡須先揚聲欲攻羡溪朱桓分兵赴之兵未到而仁奄至時桓手下及所部兵在者纔五千人諸將業業各有懼心桓喻之曰凡兩軍交對勝負在將不在衆寡今仁旣非智勇加其士卒甚怯又千里步涉人馬罷困桓與諸君共據高城南臨大江北背山陵以逸待勞為主制客此百戰百勝之勢雖曹丕自來尚不足憂况仁等耶桓乃外示虚弱以誘致仁仁遣其子泰攻濡須城分遣將軍常雕王雙等乘曲船别襲中洲桓遣别將擊雕等而身自拒泰泰燒營退桓遂斬常雕生擒王雙臨陣殺溺死者千餘人
  臣燾曰制敵必以全力治力必以要地所謂要者至近而主於我者是也主於我則我逸而敵勞我靜而敵動一日之靜可以制十日之動百里之逸可以乘千里之勞此兵强也而客主逺近之勢則本乎地揚越形勢有長江大淮之阻可以坐而役敵國苻堅舉秦雍百萬之師臨淮淝而敗魏太武以回山倒海之力威至𤓰步而返非晉宋之力大於秦魏特能以全制之耳曹公據荆州道江南順江東下勢若無吳矣不知驅中原士衆逺涉江湖兵雖未接客主之勢先見諸葛亮周瑜論之固已在其掌握中矣豈俟交戰赤壁而後判乎後雖數戰而未嘗一得志於吳蓋吳自處於至靜至逸之地而北人動衆不免於勞識者謂孫權於是能以全爭於天下矣朱桓濡須之捷其亦以孫權之術而料敵歟故臣因朱桓之言而論南北客主之勢
  魏主伐吳至廣陵欲以重兵牽引孫權而命别將超越江湖
  五年秋七月帝東巡如許昌帝欲大興軍伐吳辛毗諫曰今日之計莫若養民屯田十年然後用之則役不再舉矣帝不從畱司馬懿鎮許昌八月為水軍親御龍舟循蔡潁浮淮如壽春九月至廣陵吳安東將軍徐盛建計植木衣葦為疑城假樓自石頭至于江乘聯綿相接數百里一夕而成又大浮舟艦於江時水盛長帝臨望歎曰魏雖有武騎千羣無所用之未可圖也帝御龍舟㑹暴風漂蕩幾至覆没帝問羣臣權當自來否劉曄曰彼謂陛下欲以萬乘之重率已而超越江湖者在於别將必勒兵待事未有進退也大駕停住積日吳王不至帝乃旋師
  臣燾曰善戰者致人而不致於人善戰者形敵而不為敵所形自古君將皆欲用之於敵而拙於謀已徃徃未能用其智而反墮人之術中孫權不過江尺寸以致人而魏文果循潁浮淮以勞其衆設疑城以形敵而魏果臨江興嘆而返其君誘之使去軍出於魏而進退之權則制於孫權權之兵亦精矣魏文内不量己外不量敵欲以孫權之術施之於吳擁萬乘之重牽引孫權將以致之也重兵臨廣陵而命别將它道越江湖將以形之也孫權窺見其謀勒兵待事不復進退而魏之大兵空出而返魏文至此犯不韙之戒矣區區劉曄知吳之不入其計而不知其君已墮孫權之術中此古人所以致論於目睫也
  魏主再至廣陵臨江見波濤洶湧歎息而還六年八月帝以舟師自譙循渦入淮尚書蔣濟表言水道難通帝不從冬十月如廣陵故城臨江觀兵戎卒十餘萬旌旗數百里有渡江之志吳人嚴兵固守時大寒冰舟不得入江帝見波濤洶湧歎曰嗟乎固天所以限南北也遂歸孫韶遣將高壽等率敢死之士五百人於徑路夜要帝帝大驚壽等獲副車羽蓋以還
  臣燾曰敵國皆有以相制而不可以相勝惟勢有所長則能制人而不為人所制矣三國時曹公以智勝劉主以度勝孫權以勢勝曹公之智長於用兵劉主之度長於用人然以智鬭智謀均則相軋以人制人才等則相傾故曹公之智用兵若神而不得志於吳蜀劉主所仰以支二敵者一諸葛亮耳而不能加區區之仲達二國之技至此有所窮矣孫權於吳破曹公走先主魏蜀之强不得而加之豈孫權用兵征伐過曹公而羣臣皆出諸葛亮右耶獨據長江之大勢坐而制之西北自不敢動而能以短攻其所長耳曹氏父子常矜其衆而加兵於吳矣太祖一舉而舟焚於赤壁魏文再臨而城徧於武昌至廣陵之役覩江濤洶湧而為浮雲之章亦見其智力無所施於此矣其後曹真圍江陵而不抜臧霸攻洞口而不利曹仁辱於濡須曹休敗於石亭北之所恃者兵而兵加南則屈以其所長在南不在北也此非臆說諸葛亮謂北方之人不習水戰周瑜謂捨鞍馬仗舟檝曹操必破二公料於前故臣敢申言於後
  孫權使周魴譎挑曹休率兵向皖陸遜破休於石亭
  魏明帝太和二年五月吳王使鄱陽太守周魴密求山中舊族名帥為北方所名者令譎挑揚州牧曹休魴曰民帥小醜不足仗任事或漏泄不能致休乞遣親人齎牋以誘休言被譴懼欲以郡降北求兵應接吳主許之時頻有郎官詣魴詰問諸事魴因詣郡門下下髪謝休聞之率步騎十萬向皖以應魴秋八月吳主至皖以陸遜為大都督假黄鉞親執鞭以見之休與陸遜戰於石亭遜自為中部令朱桓全琮為左右翼三道俱進衝休伏兵因驅走之追亡逐北徑至夾石斬獲萬餘牛馬騾驢車乘萬兩軍資器械畧盡
  臣燾曰圖天下之大事必有取天下之定計勢雖有强弱兵雖有利鈍而其取之之計則一定而不易越取夫差是威之而已漢取項籍是困之而已孫權於吳卑身驕敵則如越而不能久使人備已則如秦而不能攻計非困敵無以取之矣聞之高祖之取楚也堅守關中伺楚之出挑成皋戰滎陽役項羽而使之返擊蓋自定關中之後因其擊齊也而入彭城羽旣從魯還鬭雎水因其擊彭越也而入成皋羽則自下邳還拔滎陽因其擊梁也而復入成皋羽則自梁還戰廣武高祖三以役楚而三敗然終不以敗之故因其東歸復為固陵之㑹而羽還敗於垓下一戰擒之楚漢之爭不過三返兵罷力屈為漢所并則高祖之定計固以困而取之也孫權據長江以致魏自曹公赤壁之後一軍合淝再向濡須而魏文亦一再幸廣陵臨江而旋撤軍而返者屢矣孫權又以任子激魏而致歸羨之師以周魴詐魏而誘皖口之役固有意乎困之也臣嘗謂高帝之謀困項羽於返擊而孫權之計役魏人以來攻皆兵法逸能勞之安能動之之䇿也孫權晩節倦於用兵不為垓下之舉以成高帝混一之功故臣因周魴之事而論江南可以困敵之計
  孫權旣卽皇帝位議者咸以權利在鼎足不能并力且志望已滿無上岸之情
  三年夏四月丙申吳王卽皇帝位大赦改元黄龍吳主使以並尊二帝之議徃告于漢漢人以為交之無益名體弗順宜顯明正義絶其盟好丞相亮曰權有僭逆之心久矣國家所以畧其釁情者求犄角之援也今若加顯絶讎我必深更當移兵東戍與之角力須并其土乃議中原彼賢才尚多將相輯睦未可一朝定也議者咸以權利在鼎足不能并力且志望已滿無上岸之情推此皆似是而非也何者其智力不侔故限江自保權之不能越江猶魏賊之不能渡漢
  臣燾曰集大事者必有大志取天下大事也而臣主志卑則始謀而未發也其氣必怯終久而無成其意必倦怯於始倦於終而欲一天下成大事難矣高帝西遷漢中形勢僅可自守宜若絶混一之望矣而居常鬱鬱不忘欲東則其所負者乃帝王之意與項羽衣錦之量豈不相逺哉豈待垓下勝負決天下定大事乎孫權據長江之巨險藉再世之遺業形勝萬萬於漢中矣而又周瑜欲為之吞梁益朱桓欲為之割江南徐盛欲為之并許洛臣下不可謂無其人而孫權志望滿於鼎足據形勝之地不為進取之計徒限江自守而已雖時出師北不踰合淝西不過襄陽以示武警敵無復中原之意蓋人之立志止此則不可以志望之外而責之也諸葛亮謂其智力不侔非徒失言亦見所存之淺矣
  攻魏新城
  黄龍元年吳主出兵欲圍新城以其逺水積二十餘日不敢下船滿寵請諸將曰孫權得吾新城必於其衆中有自大之言今大舉來欲要一切之功雖不敢至必當上㟁耀兵以示有餘乃潛遣步騎六千伏淝水隱處以待之吳主果上岸耀兵寵伏軍卒起擊之斬首數百或有赴水死者又二年五月吳主入居巢湖口向合淝圍新城衆號十萬秋七月壬寅帝御龍舟東征滿寵募壯士焚吳攻具射殺吳主之弟子泰吳主遂遁孫韶陸遜亦退
  臣燾曰攻則欲致敵守則欲逺冦致敵於近而其戰方力禦冦於逺而其心方固高祖之所守者關中也而嘗戰於京索之間武侯之所守者漢中也而嘗爭於秦渭之上蓋所以嚴扃鐍重藩籬以固其根本而使敵不知所以攻惟秦守嶢關蜀守劒閣敵人取之易如反掌蓋開門延盗使得志於堂奥之間然後起而禦之亦難為力矣孫權於吳南守建業而自與滿寵轉戰於新城之下西守江陵而周瑜陸遜無日不向襄陽新城襄陽者魏之衝而江陵建業之蔽也扼敵於逺使近之所守者得以休息於内而時佐其急以是而守則敵不知所攻矣後世常怪孫權保固江東以抗二大敵宜若有餘噫孰謂孫權用高祖武侯之守而有嶢關劒閣之失乎商札以曹氏政衰勸孫權遣諸葛瑾等攻壽春陸遜等攻襄陽又命益州軍于隴右權不從
  魏邵陵厲公正始二年春吳人將伐魏零陵太守商札言於吳主曰曹氏虎爭之際而幼童涖事宜西命益州軍于隴右授諸葛瑾朱然大衆直指襄陽陸遜朱桓别征壽春大駕入淮陽厯青襄陽壽春困於受敵長安以西務禦蜀軍許洛之衆埶必分離犄角並進一軍敗績則三軍離心便當乘勝以定華夏吳主不能用
  臣燾曰自古用兵時未至而發則無成功時至而不發則失機㑹英雄不違時茍惟不發發則必中其㑹三國之際太祖昭烈與吳鼎峙志均力敵孫權能自守以待可攻固得其時矣文帝以降魏氏之君機謀幹畧皆非孫權敵而中原之變不起於内則起於外此魏氏可乘之機而孫權當時之㑹也明帝太和間諸葛亮以重兵撼關中而石亭之役曹休敗績方是時魏兵西掛於蜀東激於吳東西牽制首尾不掉此其外禍有可乘者一也使其因陸遜之勝用朱桓之言徑斷夾石長驅襄陽割淮南以撼許洛蜀兵日益久矣兵日益進未必不如其志而撫機不發使魏軍得振而吳不可制邵陵厲公以幼童當大敵而又曹爽廢立政事紛亂司馬懿亦營立家門未遑外事其内患有可乘者二也使其移全琮之兵從商札之請用吳連蜀以致大舉一軍麾之於長安一軍困之於壽春一軍格之於襄陽使敵備多而力分然後校於東駭於西震於南傾於北使之一舉而彷徨四顧皆累其憂則雖未至許洛天下事定矣而循前輕舉屢出屢返吳兵雖勞而魏不加損嗟夫使吳卒不能定中原而曹氏終為鼎足之雄者由孫權能不違時而不能不失時也商札所謂民疲威消時徃力竭足鍼其膏肓矣















  六朝通鑑博議卷二
<史部,史評類,六朝通鑑博議>



  欽定四庫全書
  六朝通鑑博議卷三
  宋 李燾 撰
  孫權集衆建業揚聲將北伐魏王基䇿其必不能出已而果然
  八年吳主大發衆集建業揚聲欲入冦揚州刺史諸葛誕使豐安太守王基䇿之基曰今陸遜等已死孫權年老内無賢嗣中無謀主權自出則懼内釁卒起癰疽發潰遣將則舊將已盡新將未信此不過欲補綻攴黨還自保䕶耳已而果不出
  臣燾曰孫子談兵之雄而其法以知彼知己為要知己欲其自治知彼欲其乗釁彼已之勢自治為先敵之力雖敝而吾力不全敵之政雖亂而吾政未修則方自憂之不暇何暇以謀人魏之末世亦多變矣孫權之出亦屢出矣而終無大功豈其勢有所不可耶蓋孫權以公孫淵之忿耗甲兵於外而力屈於太子亮之愛動國本於内而政亂吳之羣臣如陸遜等皆已前死自出則無與鎮守遣將則不足倚仗雖發兵動衆揚聲示武而内方汲汲故王基以無謀主而知其不能出王昶以放良臣知其可以攻凡吳之所短魏之良臣皆已窺見而何暇以乗魏之釁哉唐藩鎮强杜牧以自治為上䇿臣謂非特唐之上䇿乃吳之至計其或繼吳者雖百世而下治已攻人之術無以易此
  諸葛恪大破魏兵於東興
  嘉平四年十月王昶胡遵母丘儉等各獻征吳之計朝廷以三征計異詔問傅嘏嘏對列船津要堅城據險横行之計其殆難捷唯有進軍大佃最差全牢可詔昶遵等擇地居險審所措置及令三方一時前守奪其肥壤使還塉土司馬不從十一月詔昶等三道擊吳太傅恪將兵使冠軍將軍丁奉與吕據為前部奉斫魏前屯吕據等繼至魏軍驚擾散走爭渡浮橋橋壞絶自投於水死者數萬
  臣燾曰輕敵則無成玩兵則無震吳自孫權經營百戰以成江南基業至于建興凢幾歲矣諸葛恪之智安可望孫權萬一孫權用師於强盛之時而恪舉事於政衰之後動兵於竭力之時頻年動衆以與敵國東興之築淮南之戰敵一不損而徒殘其兵消其威至晉師之來兵疲威消無以禦之推原所自恪之罪也
  陸抗言西陵國之西門
  建衡三年夏抗上疏曰西陵建平國之藩表處下流受敵二境若敵汎舟順流舳艫千里星奔雷電俄然行至非可恃援他部以救倒垂也臣父遜昔在西陵國之西門雖云易守亦復易失若有不守非但失一郡則荆州非吳有也如其有虞當傾國爭之
  臣燾曰全天下之勢者可以攻固天下之交者可與守方孫權之時蜀有重險之固吳有三江之阻合此二長并於一國則形勢益張攻守兩利分而有之則唇齒不相附首尾不相應江南汲汲常有西北之憂矣昔者周瑜用於吳而欲取劉璋甘寧用於吳而欲取張魯皆欲全天下之勢以為進取之資也孫權信被髪入山之語召還周瑜迨蜀既定而勢分矣天下之勢旣不能全則孫權命世之英諸葛亮一時之傑約從締交相與為一以共苦魏魏之强猶可移於吳蜀矣諸葛亮張温冠蓋相望不絶於蜀亦何意乎固天下之交以為保守之計也而孫權因荆州之嫌稱臣於魏絶好於蜀以自斷其右臂使魏從劉曄之言度江徑襲蜀攻其外魏攻其内不知孫權何以善其後其後世陸抗臨死以西方受敵為屬而不能用也故羊祜王濬藉上流之勢大舉而亡之臣常思吳之爭天下上䇿莫如全天下之勢中䇿莫如固天下之交最下自守而已始不用周瑜以無蜀而自守終不用陸抗以無蜀而至於速亡後之有天下者據吳奄蜀大勢已合而不藉外交則可以為孫權之所不能為者矣
  東晉論
  臣燾曰臣嘗論晉元帝恭儉之主而無撥亂之才王導醇謹之臣而無經世之畧故其能中興於江左而不能中興於天下者厥有由哉方元帝渡江之初石勒石虎造舟葛陂將攻建康哆然有吞噬之志旣而霖雨彌時士卒饑疲乃相與憂懼退而議降使元帝有撥亂之才王導有經世之畧舉江南之衆練精畢力以與勒虎決其勝負勒虎危迫勢當就擒勒虎擒則劉聰膽破矣當此之時藩鎮之將如葛組劉遐蔡豹郭嘿城塢之主如陳川樊雅張平馮寵皆為晉守導若遂勸元帝承中興思晉之心進兵河北奚患其不能中興於天下哉在晉之臣獨一祖逖擊楫中流銳而欲逞導又不資之以尺寸之刃斗升之糧及逖之兵勢已强成効已著黄河之南皆為晉土固宜命逖總領方靣以卒其功何至以戴淵統之此逖所以飲憤至死而歎其功之難成也元帝雖賢主王導雖忠臣獨知其無意於用兵故處置乖方遽至於此然東晉君臣不欲出攻則已矣至於守禦之計亦有所未盡昔吳主孫權嘗擇羣臣忠赤可倚者使守江陵又命吕蒙築濡須口身自將兵而守其塢塢在晉之厯陽城以上流之勢不可不重水道之衝不可不防故也東晉以王敦鎮荆州蘇峻守厯陽敦叛於元帝之時而峻反於成帝之世導身相此兩君旣不能攻之於前又不能守之於後更一大變幾至亡國孰謂導為有謀乎其後庾亮移鎮石城蔡謨以為不可庾翼移鎮樂鄕王述以為不可殷浩求經畧中原王羲之以為不可桓温請遷都洛陽孫綽以為不可雖庾亮庾翼殷浩桓温終無成功亦由晉之君臣畏怯過甚務相循習是以羲之蔡謨孫綽之徒爭為茍安之計不欲用兵至苻堅淝水之敗謝安叔姪乘秦之亂可以有為中原矣已而趦趄不前夫王導謝安皆東晉偉人其設心措意不在於北伐餘子碌碌又奚足責使五胡之於晉遂為不討之讎可不痛哉
  石勒初窺江南紀瞻破之
  孝懷帝永嘉六年二月石勒築壘於葛陂課農造舟將攻建業琅邪王睿大集江南之衆於壽春以紀瞻都督諸軍以討之㑹大雨三月不止勒軍中饑疲聞青軍至集衆議之張賓曰晉之保壽春畏將軍徃攻之耳彼聞吾去喜於自全何暇追襲吾後邪勒攘袂鼓髯曰張君計是也引兵發葛陂遣石虎帥騎二千向壽春遇晉運船虎將士爭取之為紀瞻所敗瞻追奔二百里前及勒軍勒結陣待之瞻不敢擊退保壽春
  臣燾曰夷夏之强弱常決於其始形勢未成則可以震而取根本旣堅則難以力而拔東晉之初劉聰首難階此而石勒據趙慕容據燕苻堅據秦五胡之亂相仍百年蓋不折於始而使盛於終方勒虎之來夷狄之兵初未窺於江南也及入冦壽春造舟葛陂而勝負未決則夷夏之强弱未見南北之形勢才成而又雨潦四集羽書狎至羣胡憒眊不知所為刁膺欲降䕫安欲避張賓欲去此亦有危急未定之際也乗其未定以重兵壓之生中國之氣威夷狄之心使勒虎氣奪則必成擒勒虎擒則劉聰震懾不敢再舉矣惜其集衆壽春不能大舉使勒歸取河北降祖約攻襄陽中夏愈怯夷狄愈强而南北之志遂成矣
  祖逖北伐後趙畱鎮雍丘自河以南皆歸于晉愍帝大興元年祖逖鎮雍丘數遣兵擊後趙後趙屯戍漸蹙𠉀騎常獲濮陽人逖厚待遣歸咸感逖恩德率鄕里五百家降勒又遣精騎萬人距逖復為逖所破勒鎮戍歸者甚多逖愛人下士雖疎交賤𨽻皆恩禮遇之自河以南多叛後趙歸于晉
  臣燾曰强者以攻為攻智者以守為攻出而攻敵非力有餘者不能坐而役敵非智有餘者不能以力鬭力力有所盡則勢有所窮不如以智鬭之可以致敵而坐受其利當晉氏渡江之初祖逖欲舉離散之衆以荒破之地與石勒爭勝敗於河南若出而與之鬭是以肉餧虎何益不如撫人民務耕桑修守戰之具内固根本以待其來使勒自困其兵自耗其財而吾初無勞也我常逸敵常疲内不失所以為國外可以破勒此非智者孰能為故河南之地皆歸于晉自孫氏立國於南以吕蒙陸遜之豪雄不敢上岸輕議其地至於桓温之材幼度之量宋武之威宋文之强收復河洛敗亡相繼其失皆在於不務内事馳逞於外為人所擾卒不能安故六朝之際欲守河南無善於逖之守也惜夫祖逖之知守而不知變當河南之初復國弱兵少敵勢方强此可以坐而役敵當河南之已安兵强士附河北之人回首望救此可以出而攻敵而逖專守一道不能乘機自用其强遷延不進身死無功石勒遂為脫網之冦可不惜夫元帝以戴淵統祖逖逖怏怏發憤而卒
  四年豫州刺史祖逖以戴淵吳士雖有才望而無洪致逺識且已翦荆棘收河南地而淵雍容一旦來統之意甚怏怏又聞王處仲與劉刀有隙將有内亂知大功不遂感激發病九月卒於雍丘豫州士女若喪父母
  臣燾曰人主之駕御英雄必有以全之而後可以求成大功蓋英雄之所為事出於已則欲已之專其名才高於人則惡人之出其右淮隂之恥與噲等為伍盪冦羞與黄忠同列漢抑淮隂而激其叛蜀全盪冦而獲其功祖逖與晉披荆棘冒風露尺攘寸取以復河南故土而王導以戴淵一旦雍容直據其上而節制之是艱難之際而逖盡其力而平定之後則淵居其利故逖以感憤而其功不終噫以逖之氣節豈肯低首撫衿碌碌從戴淵後者王導遽以加之抑英雄之氣沮進取之謀非䇿也祖約之為人才能不及中人而輕以河南付之兵折地喪以敗國家事嗚呼於逖則抑之已甚於約則用之太過委任非當以復河南王導至此疎矣
  祖約鎮壽春不得開府頗怨望後趙來攻屢表請救朝廷不為出兵
  顯宗咸和元年七月豫州刺史祖約自以名輩不後郄辨而不豫顧命又望開府復不得遂懷怨望十一月後趙石聰攻壽春祖約屢表請救朝廷不為出兵祖約曰是棄我也益懷怨恚
  臣燾曰役人於艱難之地則必先與之同休戚置人於疑忌之域則不可與之守要害要害之地國家根本所繫不可輕以許人祖約以河南瘡痍之餘當石趙豹虎之衆而爵命不優緩急不救則約必怨而大臣必疑以朝廷之臣疑邊疆之將則中外必不相應最用兵之大忌也故石勒得以襲取祖約約降而河南轉為趙矣趙人屢攻陷襄陽晉輙復取之陶侃使桓宣鎮襄陽趙攻之不克
  顯宗咸和七年秋趙郭敬南掠江西太尉侃遣南中郎將桓宣乘虚攻樊城悉俘其衆竟陵太守李陽攻新野抜之敬懼遁去桓宣遂抜襄陽侃使宣鎮襄陽宣招懷初附簡刑罰畧威儀勸課農桑或載鉏耒於軺軒親帥民芸穫在襄陽十餘年趙人再攻之宣以寡弱拒守趙人不能勝
  臣燾曰晉帝于南趙僭于北兩國相持盡力所爭者襄陽而已三年之間趙再復晉兩復誠以襄陽之去江陵步道五百江陵者晉之上流而襄陽者江陵之蔽襄陽失則江陵危則晉不得高枕而卧矣此晉之所以必爭也知以襄陽為守者必知以襄陽為攻蜀漢前將軍自襄陽攻樊城曹公倉皇失措議遷都許以避之誠以襄陽之地北接宛洛兵自此可以潰中原之腹心雖曹公之善用兵有不能抗者然自蜀而用襄陽則地勢猶有所未便至於晉都江東西取襄陽以此下兵於中原如轉石於千仞之山此趙之所必爭也夫居必爭之地惟智而謀者可以取勇而寛者可以守勇則能拒敵寛則能撫衆故桓宣招懷新附民心一固趙人不敢飲馬于沔而襄陽始定于晉矣
  庾亮欲移鎮石城蔡謨以為不可
  咸康五年四月亮上疏言蜀甚弱而胡尚强欲帥大衆十萬移鎮石城遣諸軍羅布江沔為伐趙之規帝下其議丞相導請許之蔡謨議以為時有否泰道有屈伸茍不計强弱而輕動則勢不終日何功之有胡若送死則敵之有餘若棄江逺進以我所短擊彼所長非廟算之勝也朝議多與謨同乃詔亮不聽移鎮
  臣燾曰蘇峻之亂庾亮有以召之晉之宗社若綴旒然成帝情鍾渭陽遂免悞國之戮復使握兵上流居方靣之任不惟因失政刑亮亦無恥甚矣為亮之計旣不能杜門省愆則必以功補過所謂功者非激切生事以僥倖其萬一者也茍能綏靖邊陲而固吾圉則亦可謂功矣亮又不然遽欲移鎮石城妄意興復貪毫髪之利生戎狄之心孰謂亮而有謀乎石城之不可徙者非謂兵之不可復出夷狄之罪不可復討也蓋其移鎮之際當石虎方强之時以亮而當虎如以肉而投豺狼也况石城小戍無益於虎存亡耶使亮有報國之志欲立功以刷前憤則必按甲休士蓄財務農待其糧食既豐士卒之氣既盈而虎有可乘之勢一舉而滅之不在遷鎮也昔漢高祖定天下使韓信平齊平燕平趙光武中興使耿弇平關中吳漢平蜀四方之地度其可取則移兵取之不聞諸將有徙鎮之事如亮之兒戲也幸而有蔡謨之議其事遂止亮不自悛未幾而為邾城之役終不免於敗雖然亮用於朝廷則致藩鎮之兵用於邊境則啓夷狄之亂易曰小人勿用必亂邦也亮之謂矣
  庾亮使毛寶戍邾城趙人攻陷之
  初陶侃在武昌議者以江北有邾城宜分兵守之侃每不答而言者不已侃乃渡水獵引將佐語之曰我所以設險而禦冦者正以長江耳邾城隔在江北内無所倚縱有兵守之亦無益於江南及庾亮鎮武昌卒使毛寶樊峻戍邾城趙王虎遣䕫安帥石閔張貉等二萬騎攻邾城九月石閔敗晉兵於沔陰張貉陷邾城死者六千人
  臣燾曰武昌臨江與黄岡相對邾城在黄岡東南百三十里耳吳能城而守之晉雖城之而不能守何也吳孫權初都武昌黄龍之初始遷建業命陸遜輔太子留鎮於鄂則建業武昌為吳東西二郡矣武昌在江南邾在江北相距一水之際吳嘗都武昌則邾不可不守晉不以武昌為都則邾非晉之所急也又陸遜戍邾之歲在魏齊王芳即位之二年當吳魏虎爭而芳以幼童涖事政出多門是不能抗遜堂堂之鋒矣至庾亮之鎮武昌則石虎方强有吞噬之志而亮以清談禦之其能免於敗乎夫晉以清談之亮而取非所急之邾又以犯石虎之强敵豈可以陸遜之事同年而語耶若夫毛寶者良將也因是而倂棄之惜夫
  燕使劉翔至建康勸晉公卿先從事巴蜀
  七年二月慕容皝即燕王位皝自以未受晉命乃遣長史劉翔來獻功論捷二月翔至建康帝引見翔將行公卿餞于江上翔謂諸公曰今石虎李壽志相吞噬王師縱未能澄清北方且當從事巴蜀雖有智者不能善其後矣中護軍謝廣曰是吾心也
  臣燾曰取天下者必知勢之所先所遇之時不同而所用之勢亦異漢高祖唐太宗之先關中漢光武之先河北魏武帝之先山東皆勢也先得其勢者强不得其勢者弱奕之為數小數耳尚有爭於勢况今取天下不知其所當先耶晉永嘉之亂元帝渡江而東天下之勢在蜀夫取蜀之利内可以固荆楚荆楚固則江東之勢安外有以擾關輔關輔擾則北方之力分我安而彼分則天下之事濟矣故取蜀者天下之至計也當此之時胡强而蜀弱取蜀以制胡莫此之便而江東君臣不急取蜀以固根本區區從事於所不當先者遂使天下之至計不出於朝廷大臣之論而出於慕容使者之言晉為無人矣不能成混一之勢宜哉
  桓温伐漢遂定巴蜀之地
  穆宗永和三年二月桓温軍至青衣三月温至彭模留㕘軍孫盛周楚守輜重自將步卒直指成都三戰三捷温軍至成都之十里陌漢王勢悉衆出戰袁喬督士卒力戰遂大破之温乘勝長驅至成都縱火燒其城門漢人惶懼無復鬭志勢輿櫬靣縛詣軍門温解縛焚櫬送勢於建康封歸義侯
  臣燾曰嘗讀孫子兵法曰用兵譬如率然率然者常山之蛇也又讀桓温傳諸葛八陣圖曰此常山蛇勢夫孫武諸葛號善用兵而温號善知兵者臣因其論而有所得蓋吳為天下之首蜀為天下之尾而荆楚為天下之中擊其首則尾至擊其尾則首至擊其中則首尾俱至是常山之蛇不獨論兵為然而因地勢以行兵者蓋亦似之三國之時吳自吳耳蜀自蜀耳吳孫權蜀孔明尚欲合兩國之力以抗北方况堂堂之晉方圖恢復之舉而不知其有以用吳蜀耶東晉有國首尾百餘年亦嘗數用其兵兵之至于河南不過三焉祖逖之討石勒桓温之討慕容儁劉裕之平姚泓是也逖之兵出於武帝建興之元年是時李氏已有矣故逖拔前㚄尾無巴蜀之援而終以無成穆帝永和三年桓温取蜀至十年而温入洛陽安帝義熙九年劉裕入蜀至十三年而裕克長安吳蜀之援相為應接因是以圖中原無復牽制之慮又嶷嶷若可以立非常之功者蓋逖雖晉之賢將以無巴蜀故不能守河南曰温曰裕雖取益州至於區區之忠義視逖則慙德多矣故得中原而旋失之惟其得蜀據吳命忠義之將如祖豫州者付之外閫又何患中原之不能復乎













  六朝通鑑博議卷三



  欽定四庫全書
  六朝通鑑博議卷四
  宋 李燾 撰
  桓温復取壽春
  五年六月桓温聞趙亂出屯安陸遣諸將經營北方趙揚州刺史王浹舉壽春降征北大將軍禇裒上表請伐趙即日戒嚴直指泗口七月帥衆三萬徑赴彭城北方士民降者日以千計朝野皆以為中原指期可復光禄大夫蔡謨獨謂所親曰滅胡誠為大慶然恐更貽朝廷之憂耳其人曰何謂也謨曰財殫力屈智勇俱困安得不憂及朝廷乎魯郡民五百餘家相與起兵附晉求援於禇裒裒遣部將王龕李邁將銳三千迎之趙李農帥騎二萬與龕等戰於代陂龕等大敗皆没於趙
  臣燾曰善用兵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不可勝在我可勝在敵劉石之難天下剖分元帝南渡之後披荆棘立朝廷祀晉配天以復武帝之業為元帝者其亦先為不可勝之計以保江東者乎西取蜀北取壽春中取襄陽則江東之業固矣况壽春之地密邇建康此尤晉之所急者自元帝改元即位至穆帝永和之五年蓋三十有餘載而壽春始復有智之士莫不遲之臣謹按伏滔正淮論壽春者南引荆汝之利東連三吳之富北接梁宋平途不過七百西援陳許水陸不出千里外帶江湖内保淮淝號為要害故王用之則王伯用之則伯賊得之則天下不安漢魏之際劉鋹以之而叛王凌以之而叛諸葛誕母丘儉以之而又叛五代時南唐劉仁瞻嬰城拒守周世宗連年用兵僅能克之至是徙郡治於下蔡誠以彼壽春者宜取而在我不當棄而予敵敵方强以此而守敵旣衰以此而攻則壽春之於江東其為藩籬之蔽厚矣可不重哉故臣於此而精言之禇裒北伐後趙其將王龕敗於代陂裒遂引還見前段
  臣燾曰天下之兵非難用也患乎無釁之可乘天下之釁非難乘也患乎無人之可使故不得衞霍則漢不能誅匈奴不得李郭則唐不能討禄山今虎之亡諸子爭立誠夷狄之大釁也中原父老⿰𧾷攴踵相望傒王師之至則相與扶攜而歸之使晉得賢將如衞青去病子儀光弼輩舉江南精銳之卒以與夷狄之衆一戰而決則晉之復興也必矣穆帝在乳褓豈真有撥亂之志哉但以裒居后父之尊欲其總中外之任誇服天下耳宗社之興廢生靈之休戚初不是計也代陂之敗狼狽而歸長夷狄滋蔓之勢辜四方向義之心裒亦無以逃其罪也
  用殷浩以抗桓温
  七年八月初桓温聞石氏亂上疏請出師經畧中原事久不報温知朝廷仗殷浩以抗已甚忿之然素知浩之為人亦不之憚也以國無他釁遂得相持彌年雖有君臣之跡羇縻而已八州士衆資調殆不為國家用屢求北伐詔書不聽十二月温拜表輙行帥衆四五萬順流而下軍于武昌朝廷大懼浩欲去位以避温
  臣燾曰古之人君之用人疑則不任任則不疑未有用而不任任而復疑者也桓温之才果可用乎果不可用乎可用卽不當疑之不可用則不當任之初何充薦温於朝廷旣獲大用伐蜀之役温有成績矣朝廷恐其權勢太盛又用殷浩欲以抗温傳曰見利害之謂王擅生殺之謂王以一人之尊御千官百辟之衆予奪自我廢置自我何止為是紛紛者哉浩之不能抗温則温愈難制使浩而果能抗之則是温雖廢矣又生一温也昔韓信彭越皆非漢之純臣方其才之可用則高祖列王爵付兵柄委以伐楚之任而不疑及其有罪則又從而誅之不赦未聞以一人抗一人也後之人主欲御其臣當以漢高為法
  謝尚北伐獲傳國璽以歸
  大司馬桓温欲有事中原使謝尚率衆向壽春尚之行也使建武將軍濮陽太守戴施據枋頭㑹冉閔之子智與其大將蔣幹來附復遣行人劉猗詣尚救止猗求傳國璽遣㕘軍何融率壯士百人入鄴登三臺助戍譎之曰今且可出璽付我當遣丹使馳白天子聞璽已在吾許必遣軍相救幹乃出璽付融融齎璽馳還枋頭尚遣振武將軍胡彬率騎三百迎璽致諸京師
  臣燾曰晉之與五胡爭者吾中國之境土爾一傳國璽何足云哉方冉閔之亡而慕容儁之奮然燕魏交爭干戈不解蓋亦可圖之機也謝尚旣遣其兵渡河而北矣僅得其傳國璽以歸君臣相賀遽有得色豈不為識者之笑耶晉之祖宗披荆棘蒙霜露寸攘尺取以創百年之業何啻此一璽乎璽之未歸而正朔相承衣冠所在四海之内皆仰於晉誠不待此一璽而後重也光武起兵至廣阿披輿地圖曰天下郡國若是而止得其一奈何天下之未定光武之所恥也於是平蜀平齊平河北平關中而漢以中興憲宗即位之初披圖數貢亦慨然嘆曰天旣全與予有家予不能事事何以見郊廟則藩鎮之未服憲宗之所恥也於是平蜀平夏平淮西平山東而唐以中興使晉之君臣其心愧恥以五胡未滅為憂以境土未復為念枕戈嘗膽不忘於襲讎則中興之功雖光武憲宗不能專其美矣
  殷浩北伐㑹姚襄叛浩敗績於山桑
  九年九月姚襄屯厯陽廣興屯田訓厲士卒殷浩惡其强盛屢遣刺客刺之刺客皆以情告襄襄益疑懼十月殷浩自壽春帥衆七萬北伐欲進據洛陽修復園陵吏部尚書王彪之上㑹稽王昱牋以為未應輕進不從浩以姚襄為首驅襄引兵北行度浩將至詐令部衆夜遁隂失甲以邀之浩聞而追襄至山桑襄縱兵擊之浩大敗
  臣燾曰用兵非難養其氣之為難也惟按甲休兵將帥無輕敵之志則投石超距士卒有敢死之心故用其兵不可不養其氣養而未充尚不可輕用况不養而用之得不謂之棄其師自元帝南渡至穆帝永和之末晉之君臣一知有以養其氣則三四十年之間國可富矣勢已成矣兵可舉而用矣五胡雖强其不足以抗吾必矣祖逖旣没之後祖約用河南則敗庾亮戍邾城則又敗庾翼取丹水則又敗禇裒戰代陂則又敗殷浩出山桑則又敗非晉之不能敵胡非南人之不可用於北惟其威令不振敗亡相尋兵未用而氣已索矣然五胡之於晉有戴天之讎詎可一日忘之耶為晉之計莫若内撫三流外撫淮甸次取巴蜀張吾形勢然後命忠勇之將專務養士以全其氣俟北人有釁則起而乘之晉可興而胡可滅矣惜乎晉之君臣不知計之出此故臣於浩之敗而併論焉
  桓温伐秦至灞上
  十年三月秦王健遣丞相雄淮南王生等帥衆五萬軍于嶢以拒桓温四月温與秦兵戰于藍田秦淮南王生單騎突陣出入以十數殺傷晉將士甚衆温督衆力戰秦兵大敗轉戰而前直進至灞上秦主健與老弱六千固守長安小城悉發精兵三萬以拒温三輔郡縣皆來降温撫諭居民使安堵復業民爭持牛酒迎勞男女夾路觀之耆老有垂泣者曰不圖今日復覩官軍
  臣燾曰智者之謀所以多不及成者非其才之不若人失在於先私後公反以害其智耳如桓温最為失天下之勢者謂上流不可不防故先取蜀謂淮淝不可不保故取壽春上流旣固淮淝旣安於是名北向以問夷狄之罪及其至灞上也兵勢大振秦人折北不支三輔耆老喜見官軍相與垂泣牛酒相勞觀者如堵亦足以見中原之人未忘於思晉而温威令所及足以使鐻耳之衆氊裘之民膽折氣喪而不敢與之爭矣奈何咫尺長安不渡灞水藏姦挾詐為王猛所窺其心術不正故其大功不成於此而可見也如温之智如温之善用兵使其姦詐之謀化為忠義必安國家必定社稷則再造晉室其功可與周之方虎等矣惜夫先一己之私計後天下之大義失此之勢勝秦遂為不討之賊可不悲乎
  桓温討姚襄至洛陽
  十二年故魏降將周成反襲洛陽姚襄自許昌攻之踰月不克長史王亮諫曰忠挫力屈或為它冦所乘襄不從桓温自江陵北伐八月温至伊水姚襄撤圍拒之温結陣而前親被甲督戰襄衆大敗襄奔于洛陽温追襄不及襄後欲圖關中帥衆伐秦兵敗為秦所殺
  臣燾曰天下之事責之於其始不責之於其末桓温舉兵北向洛陽討姚襄之罪而終不得襄之要領臣不以此責温而責之於殷浩蓋姚弋仲之死顧謂襄曰今石氏已滅中原無主我死汝便歸晉當竭盡臣節無為不義之事則襄之來降固欲遵父之訓盡忠於晉室殷浩何至疑之以生其不義之心乎昔漢髙祖之用韓彭英布其駕御英豪之術固未易言至於曹操之待人蓋亦有可論者操之表封漢壽亭侯也非不知其無乆㽞之意方其與張遼言則俾之吐情實之問以探其心待其既歸於劉則任之使去操又與袁術爭而吕布降于操操非不知布之必貳於術也方其與陳珪言則使之設養鷹之喻以安其意待其既通於術則誅之不疑使襄之才可用必盡禮以待庶幾借其力以立功如其可殺則必俟其有過然後加之以兵何所不可如此則襄雖欲叛而無名矣襄屯厯陽未有過舉浩不能恢廓度量以容天下之士而乃命刺客懷匕首乘間殺之若其果能殺襄則天下之英雄亦將望望而去矣孰肯與浩同其功名耶故臣備論其事亦系之桓温云
  謝萬矜豪傲物未嘗撫衆率軍入渦潁以禦燕衆遂驚潰狼狽而歸
  升平三年十月謝萬軍下蔡以激燕萬矜豪傲物但以嘯詠自高未嘗撫衆兄安深憂之謂萬曰汝為元帥宜數接對諸將以恱其心豈有傲誕如此而能濟事也萬乃召集諸將一無所言直以如意指四坐云諸將皆勁卒諸將益恨之安慮萬不免乃自隊帥以下無不親造厚相親托旣而萬帥衆入渦潁以援洛陽郄曇以病退屯彭城萬以為燕兵大盛故曇退即引兵還衆遂驚潰萬狼狽歸軍士欲因其敗而圖之以安故而止詔廢萬為庶人於是許昌潁川譙沛諸城皆没於燕
  臣燾曰兵法云將者民之司命國家安危之主也民之死生國之安危皆係於將則將之任其可輕乎故人主必務於擇將而為將必先於撫士提百萬之軍驅之鋒鏑之下彼忍自輕其生而樂趨於死哉撫而育之則親而不離愛而勉之則信而不疑雖死與死雖危與危士卒爭其命而敵人始不抗矣楚子之一言撫軍三軍之士皆如挾纊吳起親吮士卒之疽士欲以死報之誠以將帥之職不可一日不撫其衆穆帝一用謝萬而許昌潁川譙沛諸城盡舉而棄於燕君不擇將將不撫士之過也西晉以浮虚而亡元帝之興不能痛懲其弊徃徃復用浮虚之人餘風相煽至於穆帝又委萬以方靣之任可謂循覆車之轍而不悟矣四海分爭豺狼滿天下如萬之清談嘯詠則當束之高閣不任以政可也况使之俯順荒餘選才易務幾何而不敗乃翁事耶彼士卒之衆古人視若赤子惟恐不得其懽萬獨矜豪傲物畧不加意初未遇敵衆散而歸其得免於死幸矣後之為將者當以萬為戒
  朝廷聞燕主儁卒以中原可圖桓温曰慕容恪尚在憂方大耳
  四年正月燕主儁疾召大司馬太原王恪受遺詔輔政而卒太子暐卽位二月以王恪為太宰專錄朝政恪雖綜大任而朝廷之禮兢兢嚴謹虚心待士咨詢善道量才授任人不踰位官屬朝臣或有過失不顯其狀隨宜他敘不令失倫唯以此為貶時人以為大愧莫敢犯者或有小過自相責曰爾復欲望宰公遷官邪朝廷初聞燕主儁卒皆以為中原可圖桓温曰慕容恪尚在憂方大耳
  臣燾曰桓温畏夷狄之盛而不憂晉朝之無人此可怪也使為相者得一裴度則曰賊未授首臣無還期為將者得一霍去病則必曰匈奴未滅何以家為如此則五胡不難制矣君父之讎不難復矣自司馬氏有國何晏為浮虚之端嵇康王衍和之於後天下之士相與景慕而爭効之莫不清談笑傲悠然自得甚者酣飲狂歌以為逸被髮裸體以為高至於天下休戚國家存亡畧不加省陵夷至於東晉而此風未衰雖王導謝安號為江左之偉人氣習所熏未能除去况其餘者哉光極之變琨華之變麻秋之變中原亦多故矣而不知有以圖之亦足以見晉之無人也浮虚之風煽於天下而天下無一可用之才故臣因桓温之言而併論晉之風俗桓温伐燕引舟自清水入河郄超曰清水入河難以通運不若盡舉見衆直趨鄴城温不從至枋頭而敗
  海西公四年春三月大司馬温領徐兖二州刺史四月温帥步騎五萬自兖州伐燕六月温至金鄕天旱水道絶温使冠軍將軍毛虎生鑿鉅野引汶水㑹于清水引舟自清水入河舳艫數百里郄超曰清水入河難以通運不若直趨鄴城彼必望風逃潰若能出戰則事可立決但恐明公以此計輕銳勝負難必則莫若頓兵河濟控引漕運資儲充備至來夏乃進兵雖如賒遲然期於成功而已捨此二䇿而連軍北上恐於時有所憂非獨無食而温又不從七月温至枋頭暐及太傅評大懼謀犇和龍吳王垂曰臣請擊之若其不捷走未晚也暐乃以垂帥衆五萬以拒温暐遣請救於秦堅從之八月遣洛州刺史鄧羌帥步騎二萬以救燕初温使豫州刺史袁真攻燕梁譙開石門以通水運真克譙梁而不能開石門水運路塞九月燕范陽王德屯石門斷温糧道温戰數不利糧儲復竭又聞秦兵將至自陸道犇吳王垂曰俟其士衆力盡氣衰然後擊之無不克矣乃帥八千騎徐行躡其後温果兼道而退數日垂告諸將曰温可擊矣乃急追之及温於襄邑范陽王德先帥勁騎四千伏於襄邑東澗中與垂夾擊温大破之斬首三萬級秦茍池邀擊温於譙又破之死者復以萬計温收散卒屯于山陽深恥喪敗乃歸罪於袁真奏免真為庶人真遂據壽春叛降燕
  臣燾曰用兵之法用衆者用其情用寡者用其氣衆則易驕故立法以制其情寡則易怯故先聲以作其氣昔漢光見大敵勇非真勇也所以作其不怯之氣見小敵怯非真怯也所以起其不驕之情若光武可謂善變矣故能全勝於天下分裂之時以晉鬭胡强弱之加何啻十萬桓温若能用郄超之謀張已之聲勢乗敵之昏亂壯吾士之心警敵人之氣則晉師雖弱猶可與戰而遷延不進形沮氣屈使燕秦合而圖之敗無餘屨矣枋頭之敗袁真不能開石門水運路塞桓温深恥其敗歸罪於真奏免真為庶人
  見前段
  臣燾曰一國之將智者可為天下之將非有道之士不能勝其任識四方之形勢決兩陣之勝負此天下智者舉而知之而不矜功不諱過犯而不校容天下之衆與共立天下之大功此固非有道之士不能為也昔者諸葛亮祁山之役諸將自用違其節制馬謖敗于街亭趙雲退于箕谷此豈主帥之過哉而亮布所失於中外求箴規於羣下故民忘其敗師以復振若亮可謂有道者矣桓温晉之名將也平蜀平洛陽威震關中智可謂有餘矣而枋頭一敗何足為温之辱温若能引咎責躬秣馬厲兵以為後圖則今日之敗未必不為後日之勝何必深諱其過移罪它人以至顛沛豈非智有餘而道不足歟
  秦取梁益又取彭城襄陽
  烈宗寧康元年冬秦王堅使王統朱彤帥卒出漢川毛當徐成帥卒出劒門入冦梁益梁州刺史楊亮拒之兵敗彤遂抜漢中徐成攻劒門克之十一月秦遂取梁益二州卭筰夜郎皆附於秦四年二月先是秦王堅遣長樂公丕石越等帥步騎七萬冦襄陽梁州刺史朱序以秦無舟檝不以為虞旣而石越帥騎浮渡漢水序惶駭固守至是秦克襄陽執序送之長安四月秦梁州刺史韋鍾圍魏興太守吉挹於西域抜之吉挹引刀欲自殺左右奪其刀秦人執之挹不言不食而死秦王堅曰周孟威不屈於前丁彦逺潔已於後吉祖沖閉口而死何晉氏之多忠臣也
  臣燾曰晉之危急未有甚於此時者苻堅旣滅燕定蜀并秦涼下西域以天下不一為恥方且睥睨江南據我益土今年取彭城而掠我淮泗明年取襄陽而徇我漢沔張大形勢以為後日進取之規不四年而兵果南向則堅之用意巧矣其謀深矣夫何故自蜀之失而晉之上流無援又失彭城則左顧而勢危又失襄陽則右顧而勢迫向非苻堅舉百萬之兵聚為一道投之淝水則其為晉之患豈易量也哉


  六朝通鑑博議卷四
<史部,史評類,六朝通鑑博議>



  欽定四庫全書
  六朝通鑑博議卷五
  宋 李燾 撰
  桓沖伐秦無功而還
  寧康三年桓沖自求出外詔以車騎將軍都督豫江二州之六郡軍自京口遷鎮姑孰旣而苻堅冦涼州沖遣宣城内史朱序豫州刺史桓伊率衆向壽陽淮陽太守劉波汎舟淮泗乗虚致討以救涼乃表曰氐賊自并東胡類實繁而蜀漢寡弱西涼無備臣雖凡庸識乏武畧然猥荷重任思在投袂請率所統徑進南郡與西將軍臣豁㕘同謀猷賊若果驅犬羊送死沔漢庶仰慿正順因致人利一舉乘風掃清氛穢詔答醜類違天比年縱肆詢于羣后敬從高算㑹張天鍚陷没於是罷兵俄而豁卒遷都督江荆梁益寧交廣七州沖旣到江陵時苻堅强盛沖欲移阻江南上疏移鎮上明堅遣其將苻融冦礬口鄧召越冦魯陽姚襄冦南鄉韋鍾冦魏興所在陷没沖遣江夏相劉奭南中郎將朱序擊之而奭畏懦不進序又為賊所擒沖深咎責上疏送章節請解職不許堅遣慕容垂毛當冦鄧城苻熙石越冦新野沖旣憚堅衆又以疾疫還鎮上明
  臣燾曰攻夷狄者不攻其盛而攻其衰其盛也養天下之力以待之其衰也竭天下之力以趨之桓沖之用兵蓋反乎此攻苻堅於方盛不知待其衰而後攻此其所以無成也堅以百勝之威垂涎南方去歲之冬㑹羣臣大議將為今秋南侵之計豈可以兵而輕犯之哉沖膺晉朝方面之寄據兵上流聞北人之為是議也因益財訓兵養其力以為本朝緩急之俟堅有淝水之敗則掃荆楚之衆與謝安合而乗其弊苻堅腹背受敵其能支乎顧沖輕而無謀何足以語此
  謝𤣥破苻堅於淝水
  太元三年十月秦王堅㑹羣臣于太極殿議曰東南一隅未霑王化今畧計吾士卒可得九十七萬吾欲自將以討之何如朱彤曰陛下恭行天罰必有征無戰晉王不銜璧軍門則走死江海堅喜曰是吾志也左僕射權翼曰晉雖㣲弱未有大惡謝安桓沖皆江表偉人君臣輯睦未可圖也堅嘿然所幸張夫人諫曰衆雞夜鳴羣犬哀嘷廐馬多驚武庫兵器自動有聲此皆非出師之祥也堅曰軍旅之事非婦人所當預也八年七月下詔大舉入冦甲子堅發長安戎卒六十餘萬騎二十七萬旗鼓相望前後千里是時秦兵旣盛都下震恐十月秦陽平公融等攻壽陽克之秦將軍梁成等帥衆五萬屯于洛澗柵淮以遏東兵謝石謝𤣥等去洛澗二十五里而軍惲成不敢進秦王堅遣朱序來說石等以强弱異勢不如速降序私謂石等曰若秦百萬之衆盡至誠難與敵今乗諸軍未集宜速擊之若敗其前鋒則彼已奪氣可遂破也石從序言十一月謝𤣥遣劉牢之帥精兵五千趨洛澗未至十里梁成阻澗為陳以待之牢之直前渡之擊成大破之斬成又分兵斷其歸津秦步騎崩潰爭赴淮水士卒死者萬五千人執秦揚州刺史王顯等於是謝石等諸軍水陸繼進堅與融登壽陽城望之見晉兵部陣嚴整又望見八公山草木皆以為晉兵顧謂融曰此亦勍敵何謂弱也憮然有懼色秦兵逼淝水而陣晉兵不得渡𤣥遣使謂融曰君垂軍深入而置陣逼水此乃持久之計非欲速戰者也若移陣小却使晉兵得渡以決勝負不亦善乎融以為然遂麾兵使却秦兵遂退不可復止謝𤣥謝琰桓伊等引兵渡水及之融馳騎畧陳欲以帥退者馬倒為晉兵所殺秦兵遂潰𤣥等乘勝追擊至于青岡秦兵大敗自相蹈藉而死者蔽野塞川走者聞風聲鶴唳皆以為晉兵且至晝夜不敢息草行露宿重以饑凍死者什七八初秦兵小却朱序在陳後呼曰秦兵敗矣衆遂大奔序因與張天鍚皆來奔獲秦王堅所乘雲母車及儀服器械軍資珍寶不可勝計謝安得驛書知秦兵已敗時方與客圍棊攝書置牀上了無喜色圍棊如故客問之徐答曰小兒輩遂已破賊丁亥石等歸建康
  臣燾曰智者不獨知人亦必有以知天蓋人可以力取可以智勝而智謀衆力所不能違者天而已况禮樂之地正朔所在天意眷佑不可與爭苻堅恃區區之衆欲以勝天其愚甚矣智如信勇如布威如莽天所不與終膏斧鉞况下於此者乎故王猛苻融丁寧為堅言之彼蓋知此者矣
  謝安圍棊對捷書
  見前段
  臣燾曰兵畏敵者敗輕敵者勝畏敵則其氣怯輕敵則其氣勇勇怯之氣萌則勝負之形判矣晉自劉石首亂中原之人向之者破以桓温之雄三敗於狄况餘人乎苻堅以百萬之衆坐瞰吳江江左之人畏之如虎倉皇失色是士已怯矣以謝幼度之雅量而忘故步失本心是將已怯矣師未見敵將士皆怯為之謀主又無以鎮之則上下失據恐勝負之決不待兩軍之交而後見矣故謝安石鎮之以安謀之以静其始也遊厯山川示之以不足畏其終也對客圍棊示之以不足喜所以激來人之心而使之不懼使江左之人知五胡之么麽不足芥蔕則始可用矣此安石之深謀也
  謝𤣥欲自屯彭城朝議以征役旣久令𤣥置戍而還
  十一年𤣥欲令豫州刺史朱序鎮梁國𤣥住彭城北固河上西援洛陽内藩朝廷朝議以征役旣久宜置戍而還使𤣥還鎮淮陰序鎮壽陽
  臣燾曰治身者先治其心心治而神正神正則手足可運耳目可使而動作視聽各得其所故人之治身先治其心智者之治國先治其本彭城之在晉晉之本也固守彭城則伸縮進退可以自安而晉氏君臣沮怯不過棄其本而守其末姦逆乗之遂其顛沛惜夫
  謝安乗苻氏之亂經畧中原
  九年八月太保安奏請乗苻氏傾敗開拓中原以徐兖二州刺史謝𤣥為前鋒都督帥豫州刺史桓石䖍等伐秦𤣥至下邳秦徐州刺史趙遷棄彭城走𤣥進據彭城九月彭城内史劉牢之進據鄄城河南城堡皆來歸附安上疏自求北征詔安都督揚江等十五州諸軍事十二月燕王垂以秦長樂公丕猶據鄴不去乃更引兵圍鄴丕懼遣㕘軍焦達請救於𤣥𤣥乃遣劉牢之帥衆二萬救鄴丕告饑𤣥水陸運米二千斛以饋之
  臣燾曰兵速則氣銳銳則敢於戰久則氣怠怠則憚於戰善用者則敢不善者則沮五胡亂晉江南之人時出而攻之敗亡相繼銳氣勇心銷耗殆盡幸而天祐中華苻秦自提百萬之衆投之淝水見草木之形狀足以變秦王之色聞風鶴之聲唳足以破秦人之膽當此之時晉人惟欲進秦人惟欲退此破竹之勢乘之不可失矣而晉之君臣方且從容退避謝安則欲量移旋斾謝𤣥則欲出粟和冦劉牢之䇿馬過澗自沮其氣以失此機使司馬氏不克見中原之復而五胡之罪終世不討悲夫
  劉𥙿平廣固擒慕容超
  安帝隆安五年六月劉𥙿至東莞南燕主超遣公孫五樓段暉等將步騎五萬屯臨朐𥙿與燕兵戰於臨朐日向昃勝負未決𥙿遣胡蕃及向彌潛師出燕兵之後攻臨胊聲言輕兵自海至矣向彌擐甲先登遂克之超大驚單騎就段暉於城南𥙿因縱兵奮擊燕衆大敗超遁廣陵𥙿乘勝逐北至廣固丙子克其大城超收衆入保小城𥙿築長城圍守之義熙六年二月公孫五樓為地道出擊晉兵不能却丁亥𥙿悉衆攻城四靣急攻之尚書恱壽開門納晉師超與左右數十騎踰城突圍出走𥙿迫𫉬之數以不降之罪超神色自若一無所言惟以母託劉敬宣而已送超詣建康斬之桓𤣥之亂敬宣嘗奔南燕後復歸晉
  臣燾曰管子曰攻堅則瑕者堅攻瑕則堅者瑕蓋以堅攻堅不能相折以瑕攻瑕不能相困不若以吾之有餘攻彼之不足則往無不利矣故秦常先攻韓漢先攻魏唐先攻薛仁杲使强侯大國以為吾之所攻者止於如此益以懈怠而吾得以益為富若管子可謂知兵若秦漢與唐可謂善兵東晉之末慕容氏有三齊之地而不能用侮而取之此其時矣况三齊之國五家之良可以强兵魚鹽之利可以富國若乘其昏裂其地取其兵外足以怠秦魏内足以益吾之力如宋武可謂知所攻矣劉裕既平姚泓欲留長安經畧西北聞劉穆之卒遂還
  十三年七月裕至陜沈田子傅𢎞之入武關秦戍將皆委城走秦主泓使給事姚和都屯嶢柳以拒之田子撫慰士卒皆踊躍鼓譟執短兵奮擊秦兵大敗泓奔灞上辛丑裕至潼關王鎮惡請帥水軍自河入渭以趨長安裕許之乃身先士卒衆騰踊爭進大破姚丕於渭橋泓兵不戰而潰癸亥泓將妻子群臣詣鎮惡軍門請降鎮惡以屬吏十一月裕始欲畱長安經畧西北而諸將皆久役思歸多不欲畱㑹穆之卒以報本無託遂決意東還
  臣燾曰天下之勢通則安離則危蜀之與洛據天下之要害而有所以通之者其勢在秦晉氏自元海首禍天壤奥區淪為異域元帝獨得江左之地以續宗祖百年之間有志之士經畧西北不為無人亦嘗一得蜀三得洛而洛不能守者以無秦也迨宋武之起得蜀得齊得洛繼而得秦此天之所以福中國而成其混一之㑹武帝若能安守關中鎮撫餘民出其豪傑與之共守中保洛陽内藩朝廷外連氐羌以固巴蜀使吳得生養休息於其内以供軍用荆兖豫亦得以借秦之重而固守其所首臂肘足迭相為用則雖關東隴北之版圖未盡歸於司空而天下大勢亦已定矣奈何席不暇煖舉千里之秦付之乳褓之兒兵未釋甲秦地已為它人有秦亡而洛次之秦洛旣去吳蜀之藩籬遂寒矣其後雖發江淮之衆出青齊之甲倚荆蜀之援以爭天下而終不能與北抗者以其勢分而不能相為用也故英豪之人欲有事於天下宜先事秦
  劉裕東還畱其子義眞守長安私命沈田子殺王鎮惡自是諸將不和
  裕以次子桂陽公義真為都督雍梁秦三州諸軍事領雍東秦二州刺史義真時年十二以王修為長史王鎮惡為司馬沈田子為中兵㕘軍傅𢎞之為雍州治中從事史裕之克長安王鎮惡功為多由是南人皆惡之沈田子以嶢栁之捷與鎮惡爭功不平裕將還田子及傅𢎞之屢言於裕裕曰今留卿文武將士精兵萬人彼若欲為不善正足自滅耳十四年正月夏赫連璝至渭關中田子與鎮惡素有相圖之志俱出此地以拒夏兵軍中訛言鎮惡欲據關中反於是田子請鎮惡至傅𢎞之營計事田子求屏人語使其宗人沈敬斬之奔告劉義真義真與王修被甲登横門以察其變俄而田子來至言鎮惡反修執田子數以專戮斬之𢎞之大破赫連璝
  臣燾曰智者能使才不智者則害之天下之才其不相下久矣能均則相忌勢均則相戹區處條别各盡其用使不相害者主之能也故冦恂賈復之所以能佐漢者以光武能使之楊儀魏延之所以能佐蜀者以武侯能使之能使之則天下無廢才不能使之以至於迭相忌戹禍端旣開又從而誅戮則其所以用之者乃所以害之爾宋氏以新造之業折衝禦侮如王修王鎮惡沈田子者凡有幾人繩之以禮法諭之以忠義使同心一力以衛社稷尚有乏才之嘆而况生其忌心開其禍門鬭之使爭聚而殲之不亦悲夫故宋之不復北伐非無兵也無將也爪牙股肱之將盡於伐秦之舉矣而欲與人鬭得乎哉
  赫連勃勃入長安長安不守
  閏月夏主勃勃聞裕東還大喜問於王買德買德曰關中形勢之地而裕以幼子守之狼狽而歸此天以關中賜我不可失也勃勃乃帥其子璝帥騎二萬向長安勃勃自將大軍為後繼十月勃勃進據咸陽十一月朱齡石至長安義真將士貪縱大掠而東夏赫連璝率衆追義真傅𢎞之繼後力戰連日至青泥晉兵大敗𢎞為王買德所擒義真行在前㑹日暮夏兵不窮追得免
  臣燾曰凡兵之道難成者勢易失者機方其將竭謀士竭勇轉戰求勝以成其不敵之勢豈一日之蓄哉而機㑹之間一有不謹以敗其勢於垂成特跬步之轉耳故古之人於此焉常謹之晉自五胡亂華中國之人厲劒槊躡弓矢盡精畢慮以復其大恥不為一人代陂之役王龕不返山桑之戰殷浩不復位枋頭之師桓温不振旅皆中國之恥中國之人遂以戰鬭擊搏惟夷狄能之而不敢與爭方是時勢在五胡而中國之所不可敵庾氏弟兄謝氏父子選將士修器械厚積財鍛煉激發數十年之後而始有可用者宋武滅慕容三齊克譙縱於庸蜀殄盧循於交廣西執姚泓而定關中兵聲一振天下憚服當此之時中國之勢幾定矣五胡餘種惟關東之拓跋隴北之赫連爾晉師之入關縮頸却立不敢出氣君臣聚議惟伺其轉足而圖之此機也固當審處而徐圖之耳奈何武帝舉金城之地付之無知之孩引兵遽還不復顧慮使赫連氏之接踵而取之失地亡將不能復出重消中國之氣益成夷狄之勢百年為之一旦敗之不亦惜夫昔者秦自穆公常雄諸侯爭割地以奉秦秦未嘗一日忘諸侯之憂無歲不用其師誠以其勢不可以弱也故古之人不慮於未成未成則危危則人奮不慮於已成已成則安安則勢定為將成之㑹安危之機智者之所嘗慮而武帝忽之惜夫





  六朝通鑑博議卷五



  欽定四庫全書
  六朝通鑑博議卷六
  宋 李燾 撰
  宋論
  臣燾曰臣嘗謂宋武帝以英特之資銳意征伐之事先定巴蜀乃鳴金擊鼓驅江南之衆以與夷狄從事於中原義旗東舉則慕容出降天戈西指則姚泓就縛中國之氣至是亦以振矣故臣論六朝之君惟吳善守而武帝善攻善守故曹氏雖强而不敢攻善攻故能因五胡之衰而撲滅之方武帝入關之初晉之遺民垂涕相賀魏兵雖衆翺翔河上不敢出迎其鋒其事亦可見也使劉穆之不死武帝無後顧之患得少留於中原震之以威名壓之以重勢狥三秦恱附之意因諸將戰勝之鋒以平殄北方之餘冦則拓跋之魏赫連之夏無復有遺種矣天下其有不混一乎雖武帝功未克就而能於元魏方盛之時摧燕誅秦挫其銳氣使魏明元褫魄喪膽落祈哀請和其子太武雖能盗其河南四鎮而𤓰步之役土不闢一廛兵不戍一城受辱於旴𣅿惶遽以歸非武帝之餘烈預有以挫之則元魏回山倒海之勢必不如是而止也若武帝初無征伐之功元魏先人舉事今日并燕明日并秦又明日并夏并蜀先據天下之腹心且居江南之上流至於太武兵臨𤓰步則其為劉氏之禍決不細矣裔夷不能陵中夏左衽不能衊衣冠雖江南人謀之善抑亦彼蒼之陟鑒在焉故元魏方强而武帝震揚兵威以逆折其鋒上天祐華之意昭昭如此及文帝窮兵黷武孝武明帝疑忌大臣宗室而武帝之業遂衰惜夫
  王康守金墉城
  臣燾曰民有怒心則可與之戰民有固志則可與之守若居無常守養無定業平居猶可共處緩急則皆四散雖有江山之形亦不足恃以為固故古之守者必先謀其所畱百姓之心使無反顧之念則雖有百萬之冦環於城下不足憂矣是故善守者恃民不恃兵於草昧之世墾營菑難若皆恃兵以守又安得而給諸故以兵守者非守之妙也宋武之失在於專用鬭將以撫新附使恃力盡而城亡誠使武帝得如王康者數十人分守新邑鎮撫疲力與之耕桑共為死守而選賢將提重兵據要害以為之臂援則新復之地有不能守者乎
  魏謀來伐崔浩以南人惟長守城當先掠地武帝永初三年魏主聞高祖殂議發兵取洛陽虎牢滑臺十月魏軍將發公卿集議於監國之前奚斤欲先攻城崔浩曰南人長於守城昔苻氏攻襄陽經年不拔今以大兵坐攻小城若不時克挫傷軍勢敵得徐嚴而來我怠彼鋭此危道也不如分兵畧地至淮為限列置守宰收歛租穀則洛陽滑臺虎牢更在軍北絶望南救彼必沿河東走則為囿中之物何憂其不獲也公孫表固請攻城魏主從之
  臣燾曰兵以勢攻以氣守昔者秦嘗欲攻諸侯嘗欲和秦非能攻諸侯非不能守乘戰勝之威而勢在秦諸侯之氣已折而不敢敵故善用兵者作其勢以攻蓄其氣以守攻則使天下莫敢拒守則使天下莫敢窺此善之善也崔浩之言未覩攻守之妙也彼徒見夫殷浩禇裒之敗而苻氏之不能克襄陽以為南人長於守城野戰則不足憚而不知夫春秋之時吳楚遜其兵於諸侯邲之戰艾陵之戰黄池之爭齊晉之所不敢敵至於六朝之際謝𤣥之所用以定三魏宋武之所用以平齊秦陳慶之所用以取三十二城卒至洛陽者皆江南之人也安可謂之不長於攻特永初之際王康以將懦攻則輙敗固圏其卒以守爾使有賢將能作吳楚剽悍之氣乗索虜之不備以爭中原又安往而不得志故弱敵而不戒禍莫甚焉使江南而有人則崔浩之言豈不為魏氏之深禍
  魏人再取河南
  臣燾曰荀子曰兼并易能也堅凝之難故攻城掠地所以來其民者易布德行惠所以畱其民者難秦之旣亡金城之地劉項俱能取之究其所終歸于漢豈非所以畱之者有不同歟宋武帝以龍虎之姿有并吞五胡之意舉河南如拾芥而失之亦同棄梗得失之間何其易也蓋武帝知所以取之爾當其時百年之餘民望晉之心可謂深矣若於始至之日布德惠表忠良用賢守令鎮撫疲民以慰百年之望則雖有强暴之敵懷侵陵之志慕義之人決未忍輕去中國也惜夫武帝之不知出此
  赫連定約伐魏魏主破定因冦河南
  元嘉七年八月己丑夏主遣使求和約合滅魏遥分河北自恒山以東屬宋以西屬夏魏主聞之以問崔浩對曰義隆與赫連定遥相招引以虚聲唱和共窺大國義隆望定進定待義隆前皆莫敢先以此觀之儜兒情見不過欲固河自守赫連定殘根易摧擬之必仆克定之後東出潼關席卷而前則威震南極江淮以北無立草矣願陛下勿疑甲辰魏主如統萬遂寰平涼以衛兵將軍鎮蒲坂乙亥魏安頡自委粟津濟河攻金墉金墉城不治旣久又無糧食杜驥遂南遁丙子魏安頡拔洛陽與龍驤將軍陸俟進攻虎牢辛巳拔之
  臣燾曰凡國交逺而攻近未有交虚而攻實者也逺交所以害敵近攻所以利己昔秦嘗交齊趙攻韓魏齊趙足以害韓魏韓魏折而入於秦秦益以强此秦之所以為計也至於赫連定摧敗餘根而宋文與之連衡恃以破魏若為魏所破則吾之心先怯而敵之氣必怒以方怒之氣敵已怯之心不戰先敗夫交之本以害敵而適以怒之本以為利而反致害焉不亦惑乎
  洛陽虎牢失守垣䕶之王仲德欲守滑臺到彦之棄城去青兖大擾
  元嘉七年十一月到彦之聞洛陽虎牢不守諸軍相繼奔敗欲引兵還垣䕶之以書諌之以為宜使竺靈秀助朱修之守滑臺自帥大軍進擬河北且曰昔人有連年攻戰失衆乏糧猶張膽爭前莫肯輕退况今青州豐穰濟漕運通士馬飽逸威力無損若空棄滑臺坐喪成業豈朝廷受任之旨邪彦之不從欲焚舟步走王仲德曰洛陽旣陷虎牢不守自然之勢也今敵去我猶千里滑臺尚有强兵若遽捨舟南走士卒必散當引舟入濟至馬耳谷口更詳所宜彦之先有目疾至是大動且將士疾疫乃引兵自清入濟南至歴城焚舟棄甲步趨彭城竺靈秀棄須昌奔胡陸青兖大擾
  臣燾曰兩軍相持勝負未決一進一退國勢所繫不可不謹劉項之在京索曹袁之在官渡皆以十一之衆相持經年莫肯先退先退則其勢屈雖欲復振亦難為力故古之人重其退到彦之掃江南之衆以與敵爭前軍雖敗而中堅所統精卒重兵尚未損若棄釡破甑焚舟并糧㫁其回望而告之以無所歸置之死地并力一戰未必不成功何遽走乎師未見敵曵兵而走自沮其勢騷動内外驚懼逺邇棄甲於無用潰民於不戰是自為敵攻也擇將不善禍一至此
  殺檀道濟魏人大喜
  文帝元嘉十一年司空江州刺史永修公檀道濟立功前朝威名甚重諸子又有才氣朝廷疑畏之帝久疾不愈劉湛說司徒義康以為宫車一日晏駕道濟不復可制㑹帝疾篤義康言之帝召道濟入朝其妻向氏謂道濟曰高世之勲自古所忌今無事相召禍其至矣旣至畱之累月固執之三月下詔稱道濟潛散金貨招誘剽猾因朕寢疾規肆禍心收付廷尉并其子黄門侍郎植等十一人誅之道濟見收憤怒目光如炬其吕切火炬也脫幘投地曰乃壞汝萬里長城魏人聞之喜曰道濟死吳子輩不足復憚
  臣燾曰士有所持而後敢戰敵有所畏而後不敢拒敢者在我不敢者在敵未戰而勝負判矣蓋戰者卒也所恃以戰者將也知吾將之足恃而後士勇於戰故威名之將人主之所崇重也劉氏自滅秦之後爪牙股肱誅戮殆盡其所餘獨檀道濟耳尊崇任使以壯士卒之心銷敵人之氣用為攻守之基猶懼其不足而忍殺之乎旣自壞其藩籬而謂長江大河可恃以不敗不知古之守者守以人不專以地吳之存亡決於陸抗唐之安危決於李勣蓋地無常勢强弱在人而其人安可不重
  魏冦青兖冀三州何承天陳四策
  二十三年帝以魏冦為憂咨訪羣臣御史中丞何承天上表其䇿有四一曰移逺就近今青兖舊民及冀州新附在界首者二萬餘家可悉徙置大峴之南以實内地二曰浚復城隍以居新徙之家假其經用春夏佃牧秋冬入保冦至之時一城千家堪戰之士不下二千其餘羸弱猶能登陴鼓譟足抗羣冦三萬矣三曰纂耦車牛以載糧械計千家之資不下五百耦牛為車五百兩參合鈎連以衛其衆設使城不可固平行趨險賊不能干有急徴發信宿可聚四曰計丁課仗凡戰士二千隨其便能各自有仗素所服習銘刻由已還保輸之於庫出行請以自衛弓簳利鐵民不得者官以漸充之數年之内軍用粗備近郡之師逺屯清濟功費旣重嗟怨亦深以臣料之未若卽用彼衆之易也今因民所利導而帥之兵强而敵不戒國富而民不勞比於優復隊伍坐食糧廩者不可同年而校矣
  臣燾曰古之君子敵國相持必為持久之計以待機㑹之來使兵動而不困民安而食不乏外不失所以養兵内不失所以為國然後可以有萬全之功曹操之謀天下先由許洛司馬懿之謀吳先由淮泗諸葛亮之謀魏先由渭南先謀根本後謀攻守此䇿之上也六朝之際南北相持百年之敵兵出征討誠不可一舉而平若不先為根本之圖歲歲興師歲歲運糧如是不息國不待戰而危矣故何承天之計大佃積穀非惟進取之良規抑亦固守之長䇿
  以皇子鎮彭城
  元嘉二十五年二月彭城太守王𤣥謨上言彭城要兼水陸請以皇子撫臨州事夏四月乙卯以武陵王駿為安北將軍徐州刺史
  臣燾曰事有所甚利聖人不顧有所甚害聖人不避非惑於利害也亦有所就而已人有所寶之器必使子弟守之勁兵重地天下所愛而聖人往往付之它人聖人之智豈不知此以為使子弟守之子弟而不才為敵人有不若使它人守之它人之才尚為吾有天下利害無全擇其多者而就之斯可矣當宋之初彭城之地水陸要衝彼此所爭而必使幼子弱弟横居其任蓋其心以桓温蘇峻之禍為可慮也而不知義康之棄城辱甚於桓温義宣之内逼痛酷於蘇峻人心無常奚可預定委任忠賢不亦安乎
  上議北伐羣臣固諫魏王分上書論和好之便
  臣燾曰凡兵有餘而用不足則養威蓄銳不見其形所以養也數出並出雷奔電掣所以用也養則人莫能測用則人莫能禦未有嘗養而輕用以虚耗其氣者昔越踐之謀吳弔死振貧斂形匿迹二十二年不敢輕動吳隙旣開一舉而夷之可謂知所養知所用矣當宋之初養威不動堅守其所猶有懼焉奈何遽然出兵見其不足之形於外使敵知吾不能為而無所憚吾之士知敵之不可當而有所畏以無所憚之衆臨有所畏之卒宜乎一鼓而南莫之能禦矣故古之善用兵者如養赤子日摩月撫以待其壯壯而後用於一舉一舉而勝再則銳三則有不可敵之勢一舉而敗再則疑疑則有不敢戰之心不可與不敢之形見則雌雄分矣故古之人用兵謹於其始
  蕭斌王𤣥謨引兵伐魏栁元景等克潼關逼虎牢聞𤣥謨敗乃還
  元嘉二十七年春正月遣王𤣥謨沈慶之申坦受督於青冀二州刺史蕭斌斌遣𤣥謨進攻滑臺隨王誕遣栁元景尹顯祖曾方平薛安都龎法起將兵出𢎞農龎季明請入長安招合夷夏又遣安巒司馬劉康祖將兵助坦進逼虎牢冬十月乙丑魏主渡河衆號百萬鞞鼓之聲震動天地𤣥謨懼退走魏人追擊之死者萬餘麾下散亡畧盡十一月甲午克陜城龎法起等進攻潼關魏戍主婁須棄城走法起等據之關中豪傑所在蠭起及四山羌胡皆來送款上以王𤣥謨退敗魏軍深入栁元景等不宜獨進皆召還
  臣燾曰兵有所不攻有所必攻兵强則攻敵之必救所以擣其巢穴而為一舉之計兵寡則攻敵之不顧所以養吾之邊鄙以為攘奪之資如此則可與言攻矣當南北之相攻計劉氏之力一舉而未必能破魏得地未必能堅守不若并為一道竭力以事關中蓋關中者敵所不救吾所欲得關中在魏山河之外千里而爭河北空虚畏吾之擣其心腹故其救之也必輕而聞吾得關中則可以外連巴蜀秦蜀恥則吾之臂益强并力爭之則其赴之也必銳以輕救之衆當盡銳之師則王蕭之兵必不空行不空反矣而不量力度德以數萬之師分為數道一處偏敗衆師皆攜是自敗之道也





  六朝通鑑博議卷六



  欽定四庫全書
  六朝通鑑博議卷七
  宋 李燾 撰
  魏主在瓜步遣使求和請婚江湛曰夷狄無親許之無益
  元嘉二十七年十二月庚午魏主至瓜步壞民廬舍及伐葦為筏聲言欲渡江建康震懼上登石頭城有憂色謂江湛曰北伐之計同議者少今日士民勞怨不得無慙貽大夫之憂予之過也又曰檀道濟若在豈使胡馬至此上又登莫府山觀望形勢募魏主及王公首許以封爵金帛又募人齎野葛酒置空村中欲以毒魏人竟不能傷魏主不飲河南水以槖駞負河北水自隨餉槖駞名馬并求和請婚上遣田奇餉以珍羞異味得黄甘卽噉之并大進酃酒左右有附耳語者疑食中有毒主不應舉手指天以其孫示奇曰吾逺來至此非欲為功名實欲繼好息民示結姻媛宋若能以女妻此孫我以女妻武陵王自今匹馬不復南顧奇還上召太子劭及羣臣議之衆並謂宜許江湛曰戎狄無親許之無益竟不成婚
  臣燾曰兵者天下之所共惡强天下之所惡從一人之所欲民必違之無民將誰與戰故古之謀其敵者必先惡之於其民城濮之役楚欲戰而晉辭焉所以使民之惡楚也楚是以敗邲之役晉欲戰而楚辭焉所以使民之惡晉也晉是以敗宋文河南之師父戰死于前子鬭死于後厭兵之心可謂甚矣魏人以偃兵息民之意來告於宋其誠與否雖未可必若不從焉則無厭之過將在文帝不如從之因其間合餘燼收遺民撫摩訓練其終能不變吾將何求如其自變則吾民必怒彼衆必懈以方怒之勢攻已懈之心則勝負不待戰而決文帝不行此道疾衆以爭曲在我矣其何以勝
  魏主攻旴眙不克退走
  二十八年春正月魏人過山陽不敢畱因攻盱眙魏主就臧質求酒質封溲便與之魏主怒築長城一夕而成魏人以鉤車鉤城樓城内繫以彄絙數百人唱呼引之車不能退旣夜縋桶下卒出截其鉤獲之明日又以衝車攻城城土堅密每至頺落不過數升魏人乃肉薄登城分番相代墜而復升莫有退者殺傷萬計尸與城平凡攻之三旬不拔㑹魏軍中多病疫或告以建康遣水軍入淮又勅救彭城斷其歸路二月丙辰魏主燒攻具退走十一月青齊大擾長沙王義欣在彭城將佐大恐勸義欣委鎮還都義欣不從辛酉以義佐為豫州刺史鎮壽陽
  臣燾曰南北分立幾三百年地土之形廣狹不齊人民之性勇怯不一南之不能抗北五尺童子皆明見之矣北人三用其兵於南三大敗焉以曹公之智困於赤壁苻堅之盛敗於淝水佛狸之勇走於瓜步其勝負之理幾不可以勢論以為上流得失勝負所在者是一論也水土之性有所不同者是一論也攻守之技各有所長者是一論也是皆言其勢而未達其理臣以為師欲恐故理欲直使吾無所慊於敵而敵有所愧於其衆曲直之理一分勝負之形自見故曹公懷吞漢之意二袁二劉張繡吕布天下雄俊禽滅殆盡又復舉兵臨江意欲并臣孫劉無厭之心其孰能忍江南君臣寧有戰爾而不為之下吳人一怒孫劉齊奮而操不得不走矣是雖據上流之勢割長江之半而何足以勝吳司馬劉氏雖微弱不振而禮義之主正朔所在四方萬里所共尊仰苻堅佛狸恃其犬羊之衆欲盡臣南北之民中國而無人則可矣使其稍有知識誰忍甘為左衽故江左之人或戰或守共出死力所不敢辭晉宋一怒士民俱憤而秦魏不得不敗矣雖使雜兩淮之衆持久攻之具而何足以勝晉宋故彼此之辭異而曹困於孫華夷之義分而秦敗於晉魏屈於宋三者之敗非敗於兵而敗於理故欲戰者先申其理以怒其士晉避楚師非弱也懼楚人之怒耳漢數羽罪非强也欲漢民之怒爾士以氣怒方可與戰蓋所以戰者氣也理直則氣奮曲則氣沮理有所屈衆何足恃而土地之廣狹人民之强弱又何足言區區焉求之於末其或未之思云臣因瓜步之戰所以備論其理
  魏人瓜步之役破南兖徐兖豫青冀六州殺掠無餘
  二十八年魏人凡破南兖徐兖豫青冀六州殺掠不可勝計丁壯者卽加斬截嬰兒貫於槊上盤舞以為戲所過郡縣赤地無餘春燕歸巢於林木魏之士馬死傷亦過半國人皆尤之上每命將出師常授以成律交戰日時亦待中詔是以將帥趦趄莫敢自決又江南白丁輕進易退此其所以敗也自是邑里蕭條元嘉之政衰矣
  臣燾曰古人并天下者必有勝天下之計將良士勇所當必破非上兵也轉戰終日闢地千里非上兵也此不足以勝天下固也勝天下有道傾其敵而已傾其敵有道反其政而已故君猶水也水因地而制流君因敵以制政使吾之善日聞敵之惡日著則勝負之意當有所在故劉項之相持袁曹之相敵項專為暴而劉專為義袁專為亂而曹專為整而天下卒皆歸於劉曹故彼所不為我所必為此所以勝天下矣當南北分裂之時北敵雖强犬羊之性尚未革也兵鋒所過屠戮殆盡豈人之所忍為此殆天所以資劉氏而使之為計文帝固當反其所為用齊頃越踐之䇿以撫摩其人民而擇大臣如羊祜祖逖者以鎮撫其邊鄙布德惠行忠信使逺人欣之如此數年愚將見宋臣之憤惟恐上之厭兵而河南北之餘民憂王師之不出也而文帝不行此道糜爛其民疾戰以爭所行之事與索虜無大相過者政均而勢不敵宜乎反為人之所勝也
  江南白丁輕進易退
  見前段
  臣燾曰古之善用兵者能移民之性而用之五方之性怯勇不齊而善用者能使之為一秦人勁晉人悍當輕用之吳人脆蜀人懦當重用之昔者武侯之用蜀用以法孫權之用吳用以將為節制之師不動如山攻掠如火故對魏而蜀人不敗遷潘吕之徒將如龍虎士有所恃故對魏而吳人不敗移吳蜀之人為秦晉之性兵家之用至此而後神矣宋文當攘奪之際用輕脆之衆而欲爭勝負於中原其所用之將何人哉提不教之卒坐作不齊進退不一將怯而士亂以當秦晉之鋒喪師不亦宜乎
  上攻河南劉興祖謀欲長驅中山直𢷬心腹上意存河南不從
  元嘉二十八年三月上聞魏世祖殂復謀北伐訪於羣臣太子中庶子何偃以為淮泗數州瘡痍未復不宜輕動上不從沈慶之固諫北伐上以其異議不使行青州刺史劉興祖上言以為河南阻饑野無所掠脫諸城固守非旬月可拔愚謂宜長驅中山據其關要冀州以北民人尚豐兼麥已向熟因資為易向義之徒必應響赴若中州震動黄河以南自當消潰臣請發青冀七千兵將領之直入其心腹云云上意止存河南亦不從
  臣燾曰為國之道知攻者强知守者安備敵之所不必攻空勞其民與不守同得吾之所不能守自耗其兵與不攻同南北相持之際河北固不可攻蓋其地逺雖攻而得之必不得守河南亦不可攻蓋其地平雖得之而守之必不固劉氏父子欲爭難守河南再舉再敗猶不知悔復圖進取可謂不知所攻矣而劉興祖為之謀欲長驅中山直擣心腹不知當時之兵力能遂一舉掃清河朔乎如其未能雖得中山聚兵積糧前有堅敵後有繼援其能久存乎以秦人之强不能越韓以取綱壽以元魏之盛不能越淮而取鍾離况新造之國而可以輕議人之腹心乎文帝之攻河南固為失矣而興祖之計亦未為得也其君臣之謀如此乖繆將何以圖人
  蕭思話再伐魏無功而還
  秋八月諸軍攻碻磝治三道張永等當東道申坦等當西道崔訓當南道攻之累旬不拔八月辛亥夜魏人自地道潛出燒崔訓營及攻具癸丑夜又燒東圍及攻具尋復毁崔訓攻道張永夜撤圍退軍不告諸將士卒驚擾魏人乘之死傷塗地蕭思話自往增兵力攻旬餘不拔是時青徐不稔軍乏食丁卯思話命諸軍皆退屯歴城
  臣燾曰國小而數用兵禍莫大焉中人之家有十金之産而欲與萬金之子較其智術人皆知其必敗蓋其力未足以充其所為而輕與人爭是自困也南北之時較江南之兵不居北之一較江南之地不居北之五以五一之地十一之兵養威積力十年而後動必勝而後舉猶懼其不能全焉可輕用之以僥倖其或成故文帝在位不三十年而七用其民一取秦三取周四取魏屢舉而屢敗故文帝之計是自攻之道也
  孝武惡荆江揚强大遂分之三州因此虚耗武帝孝建元年初晉民南遷以揚州為京畿穀帛所資皆出焉以荆江為重鎮甲兵所聚盡在焉常使大將居之三州户口居江南之半上惡其强大故欲分之乃分揚州浙東五郡置東揚州治㑹稽分荆湘江豫州之八郡置郢州治江夏太傅恭議使郢州治巴陵尚書令何尚之曰夏口在荆江之中正對沔口通接雍梁實為津要由來舊鎮根基不易旣有見成浦大容舫於事為便上從之旣而荆揚因此虚耗尚之復請合二州上不許
  臣燾曰治國如治身心腸四體將養調治緩急各自有序人失其序則疾生之國失其序則亂生之古之人蓋憤焉是故漢都關中而重梁唐都關中而重鳳翔舉七國之衆不足以敵梁舉天下之衆不足以敵關中此漢之所以處鳳翔之勢足以蔽唐之西門京師之府兵足以制天下之藩鎮此唐之所以處勢也内外重輕各有其體此其所以能有天下晉氏南遷以揚州為腹心荆江為臂肘積貨財聚甲兵使之常重勢當然也當無事之時使强藩悍將内有所畏當有事之際使腹心屏翰外有所恃此實經久不易之道而劉氏父子偷目前之利破長久之規文帝虚内事外而江州之文武罷武帝强支弱幹而荆揚之勢分其後明帝之亂㑹稽遂為賊境而朝廷所保僅百餘年齊之末蕭氏弟兄亦欲聯郢雍以圖天下虚心腹肥支體遂為後世深患可不戒夫薛安都常珍奇等降魏遂失淮西四州及淮北之地魏慕容白曜又攻陷三齊
  太宗泰始二年徐州刺史薛安都益州刺史蕭惠開梁州刺史栁元㤑兖州刺史畢衆敬豫章太守商孚汝南太守常珍奇並遣使乞降上欲示威淮北命沈攸之將甲士五萬迎薛安都蔡興宗曰安都歸順此誠非虚正須單使尺書今以重兵迎之埶必疑懼或能招引北冦為患方深考之國計尤宜馴養上不從安都聞大兵北上懼遣使乞降於魏皆請兵自救魏遣尉元孔伯恭出東道救彭城西河公石張窮奇出西道救垂瓠張永沈攸之進兵逼彭城彭城幾陷而元使安都守彭城自將兵擊永絶其糧道三年永等棄城夜遁元邀其前安都乘其後大破永等於吕梁之東死者以萬數枕尸六十餘里永與沈攸之僅以身免上聞之召蔡興宗以敗書示之曰我愧卿甚由是失淮北四州及豫州淮西之地二月無鹽常忻肥城糜溝垣苖等戍皆不附於魏魏遣長孫陵等將兵赴青州慕容白曜將騎五萬為之繼援白曜至無鹽中夜部分三月甲寅旦攻城食時克之將攻肥城酈範曰肥城雖小攻之引日勝之不能益軍勢若飛書告諭縱使不降亦當逃散白曜從之城果潰白曜謂範曰此行得卿三齊不足定也遂取垣苖糜溝二戍一旬中連拔四城威震齊土
  臣燾曰天下之大一人之身也臂指壯股肱良而心腹得安得為之慮宋高祖南向而王雖江揚千里之地以為心腹而亦恃青齊兩淮臂肘相用有以救吾之急而為敵之後虞安危之地在於此矣孝武若能計上世之事順武文之迹並建親賢以守要害則雖有强暴之敵尚未有窺覦之患也而乃不信忠臣不親宗族以地與賊使為亂階者其任使非也明帝立又不悟忘山海之量較臣子之短旣不能弱又不能强兩淮三齊相次淪胥斬刈臂肘棄以予人頭足離落塊然獨處所以不死或有待爾其救敗非也江揚之勢遂弱而不振者是二主之罪也
  沈攸之旣敗於吕梁上又遣擊彭城攸之固執以為不可上怒强遣之魏人以攸之前敗所喪士卒瘃墮膝行者悉還之以沮其氣攸之又敗
  三年五月上復遣中領軍沈攸之等擊彭城攸之以為淮泗方涸糧運不繼固執以為不可使者七返上怒强遣之八月壬寅以攸之行南兖州刺史將兵北出魏尉元遣孔伯恭帥步騎一萬拒沈攸之又以攸之前敗所喪士卒瘃墮膝行者悉還攸之以沮其氣上尋悔遣攸之等復召使還攸之引兵退伯恭追擊之攸之大敗
  臣燾曰將以戰敗而怯者庸將也輕於用敗兵重於用勝兵者賢將也常人之情挫則氣折敗軍之卒不可復用惟賢者為能激其敗而使之怒忿然有不能平之心則勃然有不可已之氣乘其氣而用之可以當十為將至此而後可以為善用兵馮異常敗於赤睂吳漢常敗於公孫述皆能因之以有成功蓋知所以激之耳沈攸之若乘吕梁之敗收合餘燼激厲士卒斷髪損冠以圖勝敗則前日之敗未必有不為今日之勝而救齊之命堅不欲行其志已折矣旣而敵有俘馘之遺而三軍喪氣上下之心先已怯矣其何以戰再敗不亦宜乎
  魏將慕容白曜取青冀之地
  四年五月沈文秀守東陽魏人圍之三年外無救援士卒晝夜拒戰甲胄生蟣蝨無離叛之志乙丑魏人拔東陽文秀解戎服正衣冠取所持節坐齋内魏人執之去其衣縛送慕容白曜使之拜文秀曰各兩國大臣何拜之有白曜還其衣為之設饌鎖送平城魏主數其罪而宥之待為下客給惡衣蔬食旣而重其不屈稍嘉禮之拜外都下大夫於是青冀之地盡入於魏矣
  臣燾曰地有逺而不可棄近而不必取非識天下之勢者不足與論此昔者秦棄韓而先取蜀漢棄匈奴而先取西域有欲利之心不爭於市而爭於野此固衆人之所不識蓋資富强益形勢為不可棄非智者固不能知當南北之際青齊之在建康土地迂逺形勢僻左或得或失若不足與於存亡宋武勤身殘民百戰而取之其意必有所見以為之蓋以為三齊富彊裂其地足以肥國分其衆足以益兵天下無事可以揺幽冀由此以守則守可固由此以攻則攻可必此吳之左臂明帝斷以與敵無甚痛惜不知身之孤立而不能與人鬭也
  齊論
  臣燾曰高祖以豪傑之資擁江淮之阻君臣固守而拒北人當開國之始命良將守壽春因時制變堰水灌敵齊無亡矢遺鏃之費而北人之兵破敗困折不敢復進當此之時上下一心有意乎固守以待天命矣旣而無故交兵遂妄開邊隙是猶有攻敵之志也以創業之君不為一定之計以遺子孫宜乎後世之不振延及海陵内有相謀不暇外侮而敵人拱手視之義不敢近以此益知正朔之國天意所同雖使國内無政猶或隂為佑助不使虵豕之衆得輕肆毒於南也明帝承基雖材非上聖而其佐四朝厯内外其彼我之勢亦備知之矣當卽位之初魏之孝文遷都用師自任己意君臣相圖父子自亂此可以出而乘之齊人熟視不知所為可謂不知攻矣使元魏無能觀兵於沔取其五都齊師閉壁而不可出可謂不知守矣旣不能攻又不能守天啓魏衷自吐欲和之言齊若屈己先求於魏魏必欣然從之而吾得以休息於内而又不能和以緩敵齊之無謀可謂甚矣至於後世棄要害之地内之於敵又無足論嗚呼善觀國者不觀其强弱觀其所以用之者何如爾能用其强則强而不折能用其弱則弱而不危昔者湯之於葛文王之於昆夷越王之與吳漢祖之與項羽其初若屈終復能振蓋其當時之謀遵養時晦以待天命驕敵之志而去其備息民之力而養其全待機㑹之來而用之故能有成功齊之初雖若不振茍能屈志以紓敵養民以待時因江淮之險固用荆楚之剽悍行於天下何遽不若人哉惟其攻守之不當和戰之失宜故比之前代為衰弱焉
  魏冦壽陽鍾離垣崇祖擊破之
  建元二年正月魏將薛道標引兵趣壽陽上使劉懷慰作薛淵書以招道標魏人聞之召道標還使懷郡王嘉代之二月丁卯朔嘉與劉昶冦壽陽將戰昶西向拜將士流涕縱横曰願同戮力以雪恥魏步騎號二十萬豫州刺史垣崇祖乃於城西北堰淝水堰北築小城周為深塹使數千人守之曰魏見城小以為一舉可取必悉力攻之以謀破堰吾縱水衝之皆為流尸矣魏人果蟻附攻小城崇祖肩輿上城晡時決堰水下攻城之衆漂墜塹中人馬溺死以千數魏師退走
  臣燾曰兵有氣機有地知氣之機可以戰知地之機可以守兵不必多地不必廣能使之必勝者用其機而已當齊之初造而索虜侵擾謀奪我要害之地謀為我腹心之病其除之故不可緩而當時勢力出兵逆戰則衆寡不敵分兵守城則氣勢不合故垣崇祖因水之勢利而用之用力少成功多不勞而走敵可謂能用其機矣









  六朝通鑑博議卷七
<史部,史評類,六朝通鑑博議>



  欽定四庫全書
  六朝通鑑博議卷八
  宋 李燾 撰
  淮北四州民不樂屬魏常思歸江南上詔李安民督諸將徃迎之安民赴救遲畱南歸者皆為魏所掠殺
  建元二年冬十月淮北四州民不樂屬魏常思歸江南上多遣間諜誘之於是徐州桓摽之兖州民徐猛子等所在蠭起為冦盜二年三月摽之等有衆數萬寨險求援庚子詔李安民督諸將徃迎之安民赴救遲畱摽之等皆為魏滅餘衆得南歸者尚數千家魏人亦掠三萬餘口歸平城
  臣燾曰凡民有所愛而後輕來有所恃而後重去知吾德之足愛知吾勢之足恃則去就之機決若鰓鰓然慮吾之不足恃其憂敵之來則畱處之心必不固矣古之人當爭奪之交耀兵郤敵求張其勢謀所以畱其民也故諸葛亮不能赴三郡之急終身不能臣魏非其德薄勢不足恃耳南北分裂冠帶之民陷為左衽而眷戀之心未嘗一日而忘中華桓摽之等不逺千里而赴愬於齊齊之君臣匍匐徃救猶恐其緩而使偏將輕兵逗遛觀望成敵人之勢於必勝置向義之徒於必死使遺老殘民知吾之不足恃敵之為可畏自是北人不復來矣
  魏孝文遷都洛陽
  永明十一年魏主召穆亮使與尚書李沖將作大匠董爾經營洛都乙未魏解嚴設壇於滑臺城東告行廟以遷都之意大赦起滑臺任城王澄至平城衆始聞遷都莫不驚澄援引古今徐以曉之衆乃開伏澄還報於滑臺魏主喜曰非任城朕事不成建武元年二月壬寅使羣臣更論遷都事八月戊申親告太廟使高陽王雍子烈奉遷神主于洛陽辛亥發平城戍卒魏主至洛陽
  臣燾曰臣於魏孝文徙都之事而益知天意之所在矣裔而謀夏夷而亂華豈天意之所與哉今孝文又以封豕長蛇之性荐食上國卜宅中土遂欲以氣吞江南而有之其無中國甚矣於是上天震怒速底其罰孝文遷都之後坐席未煖太子畏熱則反諸王至山東則又反大臣歸河北則又反雖夷狄之性不安於中華然亦可以知天意之所在也孝文不知畏天貪婪之心死而未巳連歲南伐卒以不還傳世一再女主擅朝姦臣竊命而拓跋氏之基業遂不安矣當時若使齊室僅得中主君臣以乘其亂則百年之冦一朝可平惜其怯懦太過坐視其亂而無能焉上失天意下違民心豈不惜夫魏主自將入冦欲飲馬於江沈文季嚴加守備魏師尋退
  建武二年春正月甲申初上聞魏主欲飲馬於江懼遣尚書右僕射沈文季助豐城公遥昌守壽陽文季入城上游兵不聽出洞開城門嚴加守備魏兵尋退
  臣燾曰善保國者保其勢不保其形使吾有不可犯之勢敵有不敢輕之心雖無金湯之形猶足恃以自固故兩敵相對莫肯相下者重其勢而已齊明之初河北之人未測其淺深君臣聚議不敢輕動魏文雖違其臣民之言為空國之舉而其心猶不能無畏齊之君臣若能使荆蜀之人佐襄陽之救據城堅守以畱其歸而出吳越之甲發江淮之衆分為兩道東道向冀州西道衝中山乘其遷徙之未定軍師之未返而擣其空虚則魏之返救將不暇振旅襄陽之圍自解魏之匹馬自是當不復南向矣
  魏主入冦雍州五郡皆没
  四年魏主先取樊鄧真度引兵南冦太守房伯玉擊敗之魏主怒以南陽小郡志必滅之遂引兵冦向襄陽李崇槎山分道出氐不意表裏襲之羣氐皆棄楊靈珍散歸崇進據赤土梁州刺史隂廣宗將兵救靈珍崇進擊大破之斬楊婆羅阿卜珍猷等靈珍奔還漢中丁未魏主發南陽太尉咸陽王禧攻之己酉魏主至新野新野太守劉思忌拒守魏右軍長史韓顯宗將别軍屯赭陽成公期遣胡松引蠻兵攻其營顯宗力戰破之斬其禆將高灋援上詔徐州刺史裴叔業引兵救雍州叔業引兵攻虹城獲男四千餘人甲戌遣太子中庶子蕭衍右軍司馬張禝救雍州十一月甲午前將軍韓秀方等十五將降於魏丁酉魏敗齊兵於沔北十二月庚申魏人攻拔雍州永泰元年春正月甲子魏人㧞宛北城房伯玉靣縛出降三月壬午朔崔慧景蕭衍大敗於鄧城時慧景襄陽五郡已没
  臣燾曰天下形勢之地全得者强偏得者亡在春秋時紀季以⿰入於齊紀於是始判而紀侯不得不下於齊在三國時郝普等以三郡内入於吳荆於是始分而關羽不得不禽於吳蓋形分則危力分則弱故智者惡其分南北之時雍州之地郡惟十七全據其土猶懼不足以當魏况棄其守以與之人民風氣扼塞地利險固與我共之矣與人共利强者終勝分其利以與之吾又弱焉宜乎為其所勝故五郡旣没義陽諸城相次淪亡勢當然也
  梁論
  臣燾曰臣嘗論武帝居可為之時而無必為之志普通大普之際元魏已衰女主顓朝姦臣擅命危亡之形已可見矣武帝乃命夏侯亶拔壽春湛僧智挾廣陵韋放拔渦口淮上之地一旦盡復又命陳慶之送元顥還北慶之自銍城乘虚進兵取三十二城四十七戰所向皆克魏主遂棄洛陽渡河走真所謂有可為之時矣使武帝旣居可為之時而有必為之志分命諸將乘破竹之威與慶之犄角一軍踰函關徇秦隴一軍度青水掠青齊一軍跨河追躡魏主時元顥旣得志已有叛梁之謀因命慶之數其背叛之罪斬顥據洛嚴勒中軍為諸將節度河南之人旣失其上無自固之心青齊秦隴聞王師之至必皆降附然後秦隴之軍自臨晉濟河青齊之軍自碻磝濟河諸軍並進以蹙元魏元魏雖有爾朱榮之兵又何足以抗吾堂堂之鋒哉如是則元魏之主必靣縛軍門而混一之功成矣奈何慶之之行纔與衆七千人又不遣兵應援遂使元魏復强而慶之有沙門之竄武帝謀之不善故也况武帝崇尚浮屠捨身施佛今日造一寺明日建一塔將帥之謀不暇顧問軍旅之事豈復究懷非惟混一之功齟齬無成至於邊鄙之防例皆闊畧所以侯景舉河南之地來降不能深思逺慮而墮其姦計夫武帝有可以混一之理而不能成混一之功侯景之來所不當受而又輕納其降旣不能得河南則與宗社而並棄之孰謂武帝為有謀乎元帝以藩王將兵討平侯景功足尚矣然自元帝叔姪自相魚肉不旋斾建康而止都江陵卒為外冦所乘終禍嗚呼如武帝之賢而尚不克於此則元帝又何責哉
  魏元英冦義陽曹景宗不救義陽自陷
  武帝天監二年八月庚子魏以鎮南將軍元英都督征壽陽諸軍事司州刺史蔡道恭聞魏軍將至遣驍騎將軍楊由帥城外居民保賢首山為三柵冬十月元英諸軍圍賢首柵柵民任馬駒斬由降魏魏人披關要潁川大峴三城白塔牽城清溪皆潰三年正月蕭寅行及汝隂東城已為魏所取乃屯壽陽棲賢寺任城王澄在外襲壽陽據其外郭丁酉戰于邵陽大敗梁兵上遣曹景宗王僧炳等帥步騎三萬救義陽元英遣元逞等據樊城以拒之三月壬申大破僧炳於樊城魏召任城王澄以四月淮水將漲澄引兵還壽陽五月魏人圍義陽城中兵不滿五千人食纔支半歲魏軍攻之晝夜不息刺史蔡道恭隨方抗禦相持百日前後斬獲不可勝計魏軍將退㑹道恭疾卒魏人聞道恭卒攻義陽益急短兵日接曹景宗頓鑿峴不進但耀兵遊獵而已上遣馬仙琕救義陽仙琕知義陽危急盡銳決戰一日三交皆大敗而返御史中丞任昉奏彈景宗上以功臣寢而不治
  臣燾曰人有百金之資尚知高其柴援厚其門牆况有萬乘之國而不知愛之者乎故屛翰之地無事時尺寸不可以與人而况多事之時可數棄之哉江左自元嘉之後股肱肘臂之地失亡幾盡要所存惟義陽爾義陽之地外通淮汴内連荆揚彼此津要行師之道義陽存則壽陽可復壽陽復則兩淮可收義陽失則非惟絶兩淮南望之意抑亦為建康後日之憂此國家之禍男機女運夫復何疑而梁之將不救梁之主不問棄以予人不甚顧惜夫兩淮失三齊又失義陽區區江左百孔千創補治之不暇何以圖人梁之不競有自來矣
  臨川王宏帥諸將伐魏至洛口兵敗而還
  天監四年冬十月上大舉伐魏以揚州刺史臨川王宏都督北討諸軍事尚書右僕射栁惔為副宏軍于洛口五年夏四月庚戌魏以中山王英為征南將軍都督揚徐二州諸軍事帥衆十餘萬以拒梁軍丁巳魏以度支尚書邢巒都督東討諸軍事戊子徐州刺史王伯敖與魏中山王戰於陰陵伯敖兵大敗己酉將軍藍懷恭與魏邢巒戰于睢口懷恭敗績懷恭復於清南築城巒與楊大眼合攻之九月癸酉拔之斬懷恭臨川王宏以帝弟將兵器械精新軍容甚盛軍次洛口前軍克梁城諸將欲乘勝深入宏性懦怯部分乖方魏詔邢巒與中山王英合攻梁城宏聞之懼召諸將議旋師己丑夜洛口暴風雨軍中驚臨川王宏與數騎逃去將士求宏不得皆散歸棄甲投戈填滿水陸
  臣燾曰知其術之不才而用之者謂之狂不知而用之者謂之愚狂愚之人敵之福也故魏之將為柏直而漢高喜袁紹之將為顔良而魏武喜汝州之守為元平而希烈喜孱君庸主自賢其臣以資敵人固無足怪而梁武以英傑之資與臨川親兄弟間平居相處固知其不為才而况當開國之始興問罪之師此敵人所以伺𠉀以為進退四方之所觀望以為去就其舉也不可謂之輕武帝不以屬之韋裴龍虎之將而付之頑嚚不友之弟使百萬之師一朝烏散若敵人乘之則社稷存亡或未可議嗚呼棄民則不仁資敵則不智知其不可而為之則為狂君子是以知梁之不永蓋武帝之智荒矣
  魏攻鍾離為韋叡所敗
  六年春魏中山王英與平東將軍楊大眼等衆數十萬攻鍾離鍾離城北阻淮水魏人於邵陽洲西岸為橋立柵數百步跨淮通道英據南岸攻城大眼據北岸立城以通糧運城中衆纔三千人昌義之督帥將士隨方抗禦魏人晝夜苦攻分番相代墜而復升莫有退者二月魏主召英使還英表願賜寛假魏主復賜詔兵久力殆亦朝廷之憂英猶表稱必克魏主遣步兵校尉范紹詣英議攻守形勢紹見鍾城堅勸英引還英不從上命豫州刺史韋叡將兵救鍾離受曹景宗節度旬日至邵陽叡於景宗營前二十里夜掘長塹植鹿角截洲為城去魏城百餘步比曉而營立魏中山王英大驚以杖擊地曰是何神也大眼將萬騎來戰叡以强弩二千一時俱發洞甲穿中矢貫大眼右臂大眼退走明旦英自帥衆來戰一日數合英乃退師魏師復夜來攻叡不許軍中驚叡於城上厲聲呵之乃定上命叡等為火攻之計叡使馮道根與廬江太守裴𮟏秦郡太守李文靜乘鬭艦競發擊魏洲上軍盡殪别以小船載草灌之以膏從而焚其橋風怒火盛烟塵冥晦敢死之士拔柵斫橋水又漂疾倐忽之間橋柵俱盡軍人奮勇呼聲動天地魏軍大潰英見橋絶脫身棄城走大眼亦燒營去諸壘相次而崩悉棄其車甲争投水死者千餘萬斬首亦如之
  臣燾曰善戰者小挫益厲小勝益急小挫益厲所以出敵之不意小勝益急所以乘敵之不支昔者項羽之東漢人追之不復顧盟薛仁杲之走唐人追之不復援師以為施刃之勞旣已一克則破竹之勢固當盡解南人分裂迭相攻討南人以百萬之師潰之洛口江揚危懼荆襄震怒此天以梁賜魏也魏人不知乘銳挫堅守城不進使韋裴之徒得徐為之計反為所勝棄甲投戈奔走不暇此天以魏賜梁也梁人固當乘之不可失矣出吳越之甲發淮泗之衆間出其後直趨馬頭柴險道塞歸道使魏之匹馬不復北還而元英之徒矜甲麾下乘破英之勢席卷而前威震内外自江以北無立草矣惜其君臣之志止於退敵失此機㑹遂無恢復之期
  武帝使董紹還魏通好魏主不從
  七年正月初魏主遣中書舍人鮦陽董紹慰勞叛城白早生襲而囚之送於建康魏主旣克垂瓠命於齊茍兒等四將之中分遣二人敕揚州為移以易紹移書未至上領軍將軍吕僧珍與紹言愛其文言於上上遣主書霍靈超謂紹曰今聽卿還令卿通兩家之好彼此息民豈不善也因召見賜衣物又謂紹曰卿知所以得不死今者獲卿乃天意也夫立君以為民也凡在民上豈可不思此乎若欲通好今以宿豫還彼彼當以漢中見歸紹還魏言魏主不從
  臣燾曰聖人治已而不求於敵使吾之法制常明將士常練積聚常厚上下常相親不可勝之備固常在我敵欲攻則與之進戰敵欲和則與之休息不攻不和固守以待和戰之端唱之者敵吾特因其來而應之則在敵者常汲汲在我者常有餘昔者秦閉關養威諸侯來攻則開而與之戰諸侯來和則取其地而聽其約秦之為秦蓋自若也而諸侯終不能自謀梁武帝當争奪之際溺宴安談空虚徹去禁防而亟求於敵敵若不予我又去備豈不為梁氏之大害故上䇿不若自治以待敵










  六朝通鑑博議卷八



  欽定四庫全書
  六朝通鑑博議卷九
  宋 李燾 撰
  作淮堰
  十三年二月魏降人王足陳計求堰淮水以灌壽陽上以為然使水工陳承伯材官將軍祖暅視地形咸謂淮内沙土漂輕不堅實功不可就上弗聽發徐揚民率二十户取五丁以築之假太子右衛率康絢都督淮上諸軍事并護堰作於鍾離役人及戰士合二十萬南起浮山北扺巉石依岸築土合脊於中流十四年夏四月浮山堰成而復潰或言蛟龍能乘風破堰其性惡鐵乃運東西冶鐵數千萬斤沈之亦不能合乃伐木為井幹填以巨石加土其上緣淮百里内木無巨細皆盡負擔者肩上皆穿夏日疾疫死者相枕蠅蟲晝夜聲合十五年四月堰成九月堰壞其聲如雷聞三百里
  臣燾曰天下有大利聖人不輕為非惡利也以其所害有大於所利爾河之勢天造地設自神禹不能回特因其勢以導之况下於禹者乎故孝武之時嘗事匈奴而齊人之計欲回河水注北中可使終漢之世無北顧之憂非利不大也而武帝不受以為區區之力豈能與天地爭未必有功徒自耗爾南北之時魏梁相持壽春在魏梁人欲之不患無隙而輕信弗詢之謀重營難成之事求堰淮水以灌壽春立計新奇造端宏大恃其區區之衆欲與淮爭勢與天地爭力自勞其民決無所就不待智者而後知借使梁人用堰淮之衆以戰何戰不勝用堰淮之財以食何食不足養財蓄力以乘敵釁壽春固在其掌股中矣不知何苦而為此計也
  魏元法僧以彭城來降尋復失之
  六年正月魏徐州刺史元法僧素附元义見义驕恣恐禍及已遂謀反魏遣中書舍人張文伯至彭城法僧謂曰吾欲與汝去危就安能從我乎文伯曰我寧死見文陵松柏安能去忠義而從叛逆乎法僧殺之又殺行臺高諒稱帝改元天啓乃使臨淮王彧為都督以討彭城三月上命豫章王綜權頓彭城總督衆軍法僧驅彭城吏民萬餘人南渡法僧至建康上寵待甚厚初帝納東昏侯寵姬吳淑媛七月而生豫章王綜宫中多疑及淑媛寵衰怨望密以告綜相抱而泣綜由是自疑常懷異志及在彭城魏安豐王延明臨淮王彧將兵二萬逼彭城勝負久未決上慮綜敗没勅綜引軍還綜恐南歸不復得至北邊乃密遣人送降款於彧六月綜夜出步投彧軍及旦齋内諸閣猶閉不開城中求王不獲軍退大潰魏人入彭城乘勝追擊梁兵復取諸城
  臣燾曰自孫氏建國以迄於陳凡傳六代而所守不過三門欲進則守河欲固則守江處攻守之中圖進退之全則守淮蓋守江則已蹙守河則已逺蹙國而守非勇者不能逺國而守非强者不能孫氏臣主俱豪兵鋒所向迎之者破故能畫長江而守之魏人不敢南向其後宿將舊臣彫落繼盡而其孫用之則危矣劉氏將卒俱精威震天下力傾五胡能分命虎臣列守河南拓跋赫連不敢顧眄而其子効之則敗矣故惟勇者為能守近惟强者為能坐逺如其未能莫若擇利害之中守兩淮之地據地險待天時天下無釁則淮南可以蔽江南淮北可以通青齊天下有變則分命大將將淮北之衆可以出冀岱搖青冀發淮南之師可以襲許洛取梁宋近固國本逺申主威此實攻守之基不可不固而兩淮之地南北餘千里分兵而守則力不足發兵而守則内可憂故欲守兩淮莫若守其本淮北之本在彭城淮南之本在壽陽若顧二鎮聚兵甲蓄財貨大佃積穀守以良將以勢臨敵敵人則終不敢越彭城以謀淮南越壽春以驚江揚兩淮安則建康可以奠居故高城深池不必皆守廣土衆民不必皆攻善攻者攻其根善守者守其門攻而拔其根則枝葉不待搖而落守而扼其門則堂奥不待據而安南劉以來常守一城以奠兩淮佛狸雖以回山倒海之力孝文雖以吹唇沸地之威南臨瓜步西向荆襄南來之勢意若無吳而回轅之日不能有吳之一民豈非敵之根本初未有差雖得其四支長淮限其外大鎮逼其内夏水忽盛津道無由聚兵積糧適為敵餌故魏人不敢輕顯初欲輕棄彭城逺營青冀而尉元以為憂孝文欲過彭城戍淮南而高閭以為憂元英欲越淮外取鍾離而邢巒以為憂此北人之所深忌而南人之所當守而梁武得之不甚重失之不甚惜任其去來不復顧念撥根本而欲長存得乎哉
  夏侯亶等攻壽陽李憲以壽陽降
  七年正月上聞淮堰水盛壽陽城幾没復遣豫州刺史夏侯亶等攻壽陽十一月亶等軍入魏境所向皆下魏揚州刺史李憲以壽陽降陳慶之入據其城凡降城五十二獲男女七萬五千口
  臣燾曰梁之失計未有如失壽陽之謬也江左自薛安都之變而失彭城常珍奇之變而失垂瓠慕容白曜之攻而失三齊魏孝文之攻而失五都元英之攻而失義陽四垂藩籬開徹殆盡而不足為建康危者壽陽存焉耳壽春者淮南之根本淮北旣去則淮南當守淮南欲守則壽春在所先圖譬之常人之家必有堂奥之居收貨財聚子弟以壯一室之望四隅之地雖有傾敗而堂奥之勢不可不壯壽春在當時江淮之堂奥也南引汝潁之利東連三江之富北接梁宋西通陳許五湖之阻可以扞外淮淝之固可以蔽内壤土富饒兵甲堅利壽陽安則淮北有收復之望河南有平蕩之期壽陽一去畫江為守使敵在吾耳目之前伺吾轉盻之隙則江揚荆襄其勢孤矣故壽陽在敵則吾憂在我則敵懼我得亦利彼得亦利此兩家之所必爭孫曹之敵壽陽在北南人爭之兵不虚舉母丘諸葛繼為叛亂吳國因之以謀壽陽司馬兄弟親冒矢石不敢徐行孫氏祖孫經營三世卒不能有而國并于晉者以壽陽在晉羊祜杜預得扼吳人之吭而蹈其胷背於肘股之下也晉自五馬渡江開國一隅而壽陽得失常為之休戚祖約入于此而庾亮不得安居袁直入于此而桓温不得奠枕石勒苻堅皆困于此而不得進自宋以來宗室繼守繕甲聚兵惟恐其闕索虜垂涎江南為日久矣恫疑虚喝而不敢前淮南之兵有以虞其後爾奈何蕭齊之季孱主不君孽臣外叛以壽陽入于魏而魏人政亂得不能用復輸之梁豈非正朔所在上天眷佑故要害之地不使在敵梁旣得之可以為恢復之漸不可復失矣昔者周有朔方之城而詩人歌之魯有寶玉之得而春秋書之壽陽要害豈不重於僻逺之朔方無用之寶玉哉梁之君臣不知愛重以與侯景不甚顧惜使景因此以墟江陽一亂不復而江南之勢遂去者以壽陽先也故曰梁之失計未有如壽陽之謬也
  陳慶之送北海王顥還北
  大通二年冬十月丁亥帝以魏北海王顥為魏王遣東宫直閣將軍陳慶之將兵送之還北
  臣燾曰君子不能為機亦不能失機先機而為則為妄動臨時而失則為無功機㑹之來不可不察昔者晉文之伺楚反國三年楚人出師遽起而乘之一戰勝楚遂伯諸侯越踐之伺吳待之二十二年吳人往盟方出而赴之三戰至吳終復大恥三年而用之君子不咎其速機已至也二十二年而用君子不以為遲機未至也機未至則嬰兒處女敵人開户機已至則迅雷搏虎敵不能拒養兵以待機因機以用兵故惟不動動則有功自羣胡内亂五馬南渡天下遂餘二百年而不能混一者失其機也自晉迄陳有大機四而南人不知乘不亦惜夫方晉元帝之初中國無政蛇豕肆毒石勒初得中山造次未定而祖逖方在河南謀為進取晉之餘民昂首傾耳想聞官軍之鉦鼓逖若乘賊勢之未定因民心之深望掃河南之衆推鋒而前則石勒可禽乘破勒之勢則劉聰王彌之徒破膽而不敢戰矣而逖方且臣主相尤軍師不出以至身死不能成功因使劉石之徒遂為深根之冦此其所以失機者失之於念私延及孝武苻堅提北國之衆投之淝水返國未安姦孱未除慕容姚氏爭為割據此連雞不能俱飛鬭虎可以兩斃矣晉若乘之可以雙舉晉人蹈機而不知發幼度方且出歸漕粟以慰苻丕之窮劉牢之方且䇿馬過澗以增慕容之勢鼎足之形遂成中華之民重困此其所以失機者失之於氣怯延及於宋高乘天之厭亂民之惡敵出兵四征芟夷殆盡雖赫連拓跋而膽已破矣宋武若能用戰勝之銳以乘不敵之勢秣馬厲兵問罪四方則五胡遺種可膏斧鉞西北餘民可使返冠帶而武帝未忘其漁樵之志猶顧念江淮之地奔走還師以秦遺人事機之㑹一失南北之勢遂分此機之失失於志卑延及於梁武天厭魏祚禍其社稷女主專朝逆黨興兵君臣内亂無暇外圖南人若乘其間復收侵地發江淮之衆以衛燕伐徐命荆梁東西齊舉則混一之期指日可冀而梁氏父子方且高談釋老專營塔寺天下萬事無意經略遣偏將提輕兵深入邊庭不復繼援以敗其成功此其所以失機失於志荒機㑹之來豈可數得而屢失之可不深惜蓋天下之事德均則論勢勢均則論機而二百年間四失大機故有志之士莫不惜於斯
  納東魏侯景降
  中大同元年河南大行臺侯景素輕高澄嘗曰高王東魏勃海獻武王高歡在吾不敢有異王没吾不能與鮮卑小兒共事及歡疾篤澄為歡書以召之景聞歡疾篤用其行臺郎王偉計遂擁兵自固太清元年正月歡卒景自念已與高氏有隙内不自安據河南叛歸于魏澄遣司空韓軌督諸軍討景二月魏以景為太傅河南大行臺上谷公庚辰景又遣其行臺郎中丁和來上表請舉十三州内附上召羣臣廷議尚書僕射謝舉等皆曰頃歲與魏通和邊境無事今納其叛臣竊謂非宜上曰雖然得景則塞北可清機㑹難得豈宜膠柱然意猶未決嘗獨言我國家如金甌無一傷缺今忽受景地詎是事宜脫致紛紜悔之何及朱异揣知上意對曰聖明御宇南北歸心今景分魏土之半以來若拒而不納恐絶後來之望上乃定議納景壬午以景為大將軍封河南王周洪正善占𠉀前此謂人曰國家數年當有兵起及聞納景曰亂階在此矣二年秋七月戊戌景反於壽陽以誅朱异為名
  臣燾曰智者能弊敵而吾受其利不智者徒自弊而何利之足云越之弊吳鬭其民而已秦之弊諸侯鬭其交而已漢之弊項羽鬭其君臣而已使自糜爛我乘其弊故不勞而功成不戰而敵破南北相持戰爭厯年而不能相并不知所以弊之也當高歡之死侯景分齊國之半求援於梁以鬭其君此可弊之㑹而亦利害之機智者所當審處夫以景之凶事齊齊不容之魏魏不内我若受之是代受其禍以景之才而河南之地密爾淮甸我若辭之則禍起目前故受之則變遲而禍大辭之則變速而禍小辭受之間利害之機不可不謹蓋景之南來非惟藉南之勢以復讎於北亦恐南與北通而前後蹙之也為南計者莫若用漢之所以御匈奴用唐之所以待突厥遣行人為卑辭以拒之曰區區小國何敢言臣哉欣戴有德掃除暴亂君若出河南之甲以快意於北則國請以賦從興師問罪願為前後之援事定功成永結兄弟之歡景得此則必喜而禍偏萃於齊矣使昏虐君臣相魚肉我因其隙收兩淮復三齊繕甲治兵以待其釁可以坐享其利何苦而信不誠之言冀无妄之福其始也褒崇尊大惟恐不至其終也規圖掩取惟恐不深方其微而尊之使强及其盛而激之使怨使不圖之終成大禍而為人之利焉可謂之智
  上伐東魏欲以鄱陽王範為元帥正陽侯淵明請行許之
  太清元年八月乙丑下詔大舉伐東魏遣南豫刺史正陽侯淵明南兖州刺史南康王㑹理分督諸將始上欲以鄱陽王範為元帥朱异在外聞之入曰鄱陽所至殘暴非弔民之材上黙然曰㑹理如何對曰陛下得之矣㑹理懦而無謀上聞不恱淵明時鎮壽陽屢請行上許之㑹理自以皇孫復為都督自淵明已下殆不對接淵明與諸將密告朱异追㑹理還遂以淵明為都督上命淵明堰泗水以灌彭城旬日而成十一月東魏大將軍澄使大都督高岳救彭城以金門郡公潘樂為副以慕容紹宗為東南行臺與樂偕行丙午紹宗至城下引步騎萬人攻漳州刺史郭鳳營矢下如雨淵明醉不能起命諸將救之皆不敢出北兖州刺史胡貴孫獨帥麾下與東魏戰紹擁衆數千不敢救遁還紹宗將戰一一引將卒謂曰我當陽退誤吳兒使前爾擊其背東魏兵實敗走梁人乘勝深入魏將卒以紹宗之言為信爭共掩擊梁兵大敗淵明胡貴孫等皆為東魏所擒
  臣燾曰蒲栁之資不可以經嚴秋蔓葦之草不可以逆怒風當危亂之世欲建非常之事故非常才之所能勝故漢之興為漢爭天下者蕭曺而代仲不與焉唐之興為唐爭天下者英衛而神通不與焉二主非不愛其親時有不可以梁武當戰之初時為進取之舉委任英豪猶慮無成而况淵明㑹理之不才居無事時猶當富貴之不及以政况當多事之際而使之握兵柄司民命任安危之寄乎嗚呼納侯景之非宜用㑹理之非才武帝皆明知之矣冒而為之不顧其害天豈奪其魄耶乖錯謬戾何至於此
  侯景敗還據壽春
  太清二年春正月己亥慕容紹宗以鐵騎五千夾擊侯景景士卒不樂南渡其暴顯等各帥所部降於紹宗景衆大潰爭赴渦水水為之不流景旣敗不知所適時馬頭戍主劉神茂素為監州事韋黯所不容聞景至故往𠉀之景問曰壽陽去此不逺城池險固欲往投之韋黯其納我乎神茂曰黯雖據城是監州耳王若馳至近郊彼必出迎因而執之可以集事得城之後徐以啓聞朝廷喜王南歸必不責也景執其手曰天教我也神茂請帥步騎百人先為鄉導壬子景夜至壽陽城下黯以為賊也授甲登陴景遣其徒告曰河南王戰敗來投此鎮願速開門黯曰旣不奉敕不敢聞命景謂神茂曰事不諧矣神茂曰黯懦而寡謀可說而下也乃遣徐思玉入見黯曰河南王為朝廷所重君所知也今失利來投何得不受黯曰吾受命唯知守城河南自敗何預吾事思玉曰國家付君以閫外之畧今君不肯開城若魏追兵來至河南為魏所殺君豈能獨存縱使獨存何顔以見朝廷黯然之思玉出報景大恱曰活我者卿也癸丑黯開門納景景遣其將分守四門詰責黯將斬之
  臣燾曰壅水當壅之於源治病當治之於微泛濫而後治則神禹不能為功膏肓而後救則扁鵲不能為術故智者欲其辨之於早也侯景之凶其處心積慮固非一日五尺童子皆明知其心而武帝不知也及其渦陽敗績匹馬南還誅守將奪壽春不以事上聞反形見矣武帝固當少悟而徐為之計當此之時景兵新敗銳氣未復初得壽陽士心未定若乘敗氣之未復衆心之未定命將出兵而問其罪間結壽陽士心使為内應内外蹙之則侯景之命一夫可制此之不圖俟其徑度采石直指建康而方欲折箠笞之不亦晩哉














  六朝通鑑博議卷九



  欽定四庫全書
  六朝通鑑博議卷十
  宋 李燾 撰
  岳陽王詧與湘東不和求援於魏魏人遣將經畧江漢
  三年十一月岳陽王詧旣與湘東王為敵恐不能自存遣使求援於魏請為附庸丞相泰令東閣祭酒榮權使於襄陽繹使司州刺史栁仲禮鎮竟陵以圖詧詧懼遣其妃王氏及世子寮為質於魏泰欲經畧江漢以開封府儀同三司楊忠都督三荆等十五州諸軍事鎮城仲禮至安陸安陸太守沈勰以城降之仲禮留長史馬岫與其弟子禮守之帥衆一萬趣襄陽泰遣楊忠及行臺僕射長孫儉將兵擊仲禮以救詧
  臣燾曰君子志於義而利自隨之小人貪於利而姦以濟之姦逆之謀利未至而害及焉惟君子能長有利昔者晉有驪姬之難文公在翟惠公在梁及奚齊不終秦人里克欲納文公文公辭焉欲納惠公惠公許之外以賂許其敵内以賂許其臣區區之心急於得國旣得之後而不能償其所許外憤内怨卒不能安文公徐起而收之安有晉國以伯諸侯故君子之不欲速所以久不見小利所以圖大利也當梁蕭之季因循之間以至失國而百姓未嘗一日忘之蕭詧以武皇之孫擁襄雍之地布德行惠以招大國之民伺湘東之隙則復大業雪讎恥安患不成而借冦讎之兵而害其懿戚旣而折地失位受制於敵為後世笑其所謂利果何在哉
  益州刺史武陵王紀叛上與魏書曰子糾親也請君討之益州遂陷
  世祖孝元帝承聖二年上聞益州刺史武陵王紀東下使方士畫版為紀像親釘支體以厭之又執侯景之俘以報紀初紀之舉兵皆太子員照之謀員照時鎮巴東執畱使者啓紀云侯景未平宜急進討已聞荆鎮為景所破紀信之趣兵東下上甚懼與魏書曰子糾親也請君討之太師泰曰取蜀制梁在兹一舉諸將咸難之大將尉遲回獨以為可泰乃遣回督原珍等六軍甲士萬二千騎萬匹自散關伐蜀
  臣燾曰連城之璧照乘之珠途之人知其不可以示盗賊况國之利器可輕以示敵乎故三監嘗叛周而周未嘗借兵於玁狁七國嘗叛漢而漢未嘗借兵於匈奴惟唐肅宗用回紇德宗用吐蕃其後入京師掠鳳翔欲借其利反為之害蓋示以利柄生其貪心則其為禍誠未易言梁魏之際蜀之在梁梁之寶也深閉固守猶懼敵之窺焉而明示之使之兼并是元帝之智曽不若途之人也况武陵之變王陳諸將自足以制其死命何必以利資敵而自為之驅除哉
  元帝都江陵
  八月庚子下詔將還建康領軍將軍胡僧祐太尉黄羅漢吏部尚書宗懍御史中丞劉殻諫曰建康王氣已盡與冦正隔一江若有不虞悔無及也上令朝臣議之黄門侍郎周洪正尚書右僕射王褒曰今百姓未見輿駕入建康謂見列國諸王願陛下從四海之望時羣臣多荆人皆曰洪正等東人也志願東下恐非良計洪正靣折之曰東人勸東謂非良計君等西人欲西豈成長䇿上笑又議於後堂㑹者五百人上曰勸吾去者左袒左袒者過半武思太守朱買臣曰建康舊都山陵所在荆鎮邊疆非王者之宅願陛下勿疑以致後悔上使術士杜景豪卜之不吉對上曰未吉退而言曰此兆為鬼賊所畱也上以建康彫殘江陵全盛意亦安之卒從僧祐等議
  臣燾曰王者必居形勢之中以為四方之望商都亳周都洛秦漢都長安天下之中也魏居許吳居建康蜀居成都一國之中也孫權欲都鄂而昭烈不可温嶠欲都㑹稽而王導不可以為建康之地前枕大江後倚百越左擾泗海右連荆蜀緩急有變左右前後迭為屛蔽此於形勢之中王者之居也而元帝有如此之勢不能居之顧戀舊鎮不忍輕去不知蜀雍旣去楚為孤立介居一陲前後無援是自閉於穴中也欲不亡得乎哉嗚呼項羽念霸楚而失關中梁元念江陵而失建康皆以匹夫之智遂失天下之勢以至身亡豈不愚甚矣夫魏立梁王詧為梁主資以荆州而取其雍州之地三年冬十月魏立梁王詧為梁主資以荆州之地延袤三百里仍取其雍州之地詧居江陵東城魏置防主將居西城名曰助防外示助詧備禦内實防之詧將尹德毅說詧曰魏冦貪惏肆其殘忍殺掠士民不可勝紀江東之人塗炭至此咸謂殿下為之今魏之精卒盡萃於此若殿下為設享㑹請于謹為歡預伏武士因而斃之分命諸將掩其營壘大殲羣醜俾無遺類收江陵百姓撫而安之王僧辯之徒折簡可致然後朝服濟江入踐皇極晷刻之間大功可立詧曰卿此䇿非不善也然魏人待我厚未可背德若遽為卿計人將不食吾餘旣而闔城長幼被擄又失襄陽詧乃歎曰恨不用尹德毅之言
  臣燾曰周之取梁幸也非智也臣謂其智於取雍愚於取荆其不敗於荆者幸也梁以襄陽為雍州其地北接宛洛跨荆楚襄陽旣去則江陵受敵旣危則建康可憂楚之北門吳之右臂周瑜嘗欲據之以蹙曹操關羽嘗欲取之以震許洛元魏嘗欲圖之以搖荆沔古之英豪所以勤身殘民百戰而争其不可得者不幸天欲禍梁兄弟内亂自納於周周人從之不待其言安得不謂之智而當是時北有高齊南有王陳諸將輕出其兵越人之都謀人之國若岳陽從尹德毅之言則齊人殲于謹之禍見于目前西北之冦亦起而軋之周之為周或可寒心安可不謂之愚嗚呼以累世之敵一言來赴其意豈世梁哉蓋欲虞虢我也而梁人不悟始也為之役中也聽其命始終不悟自墮其計中可謂幸矣
  陳論
  臣燾曰臣嘗論南北之際宋梁為强齊陳為弱梁固强矣而宋最强齊固弱矣而陳尤弱江南建國蔽之以淮淝之阻則藩維乃固制之以巴蜀之險則上流乃安齊雖云弱蜀猶在我裴叔業之未叛淮南尚未失也自侯景之亂梁室遂微高齊遣辛術掠江淮藩維之勢無復存矣西魏遣尉遲迥入益州上流之援無可恃矣及後梁國于襄陽又遷于江陵則扼吾之吭折吾之脊不得高枕而臥矣此陳之所以尤為弱也宣帝大建中雖命吳明徹乘高齊之衰收復淮南又欲經營徐兖而乘周人滅齊陳師敗於清口由是自江以北復歸於周夫荆襄之地旣以陷没上流不安乃欲逺争彭汴其功之無成宜哉大扺吳蜀相應如左右手茍與人鬭左手雖奮而右無以應之則不可望其能勝也如有蜀則吳强無蜀則吳弱東晉以平李勢宋武必平譙縱至於齊梁而無西顧之憂其間惟陳氏無蜀是以魏取西蜀晉旣代魏而因以平吳周取蕭撝隋旣代周而因以入陳北方之能并南方者晉與隋耳則皆以無蜀而亡然孫氏雖無蜀而荆州無恙陳旣無蜀又無荆州故孫氏之禍遲陳氏之禍速所以畧異蜀與荆州其與天下重也如此詎不信夫
  吳明徹伐北齊收復淮南之地
  宣帝大建五年春三月帝謀伐齊公卿各有異同惟鎮前將軍吳明徹決䇿請行壬午分命衆軍以明徹都督征討諸軍事裴忌監軍事統衆十萬伐齊明徹出秦郡都督灋𣰰出厯陽齊人遣軍救厯陽庚申黄灋𣰰擊破之又遣開府儀同三司尉破胡長孫洪畧救秦州辛酉戰于吕梁齊軍大敗尉破胡走長孫洪畧戰死甲子南譙太守克石梁城五月己巳梁城降癸酉陽平郡降甲戌徐槾克廬江城厯陽窘蹙乞降黄灋𣰰緩之則又拒守灋𣰰怒帥卒急攻丙子克之進軍合淝合淝望旗請降己邜齊北高唐郡降乙酉南齊昌太守黄詠克齊昌外城丙戌廬陵内史任忠軍于東關克其東西二城進克蘄城戊子又克譙郡城秦州城降癸巳瓜步胡墅二城降辛丑吳明徹攻壽陽堰淝水以灌城乙巳躬擐甲胄一鼓拔之十一月甲戌淮隂城降庚辰劉桃枝克朐山城辛巳樊毅克濟隂城己丑魯廣達攻濟南徐州克之十二月壬午盡復江北之地
  臣燾曰江南之國六吳陳為弱而孫氏久陳氏蹙薦紳之議以為孫權勇而能斷陸遜忠而能謀臣主俱賢故能保有江南以遺後人而陳氏主荒臣謬刑政不立故不能永世以為人驅除是不然以高帝之英豪斬侯景定僧辯南刼齊師取梁國如反覆手繼以文宣之恭儉勤政而徐陵吳明徹佐之君臣父子豈下孫氏而長短異効强弱殊勢何也吳得荆通蜀而陳失之也荆蜀居江之上流敵得之可以順流而窺我我得之可以據流而拒敵吕蒙用於吳而欲收荆陸遜用於吳而欲收蜀誠以利害之地不可不先圖故陳氏之失失在於急爭淮汴緩圖荆雍蓋淮汴之地前限大江猶在城郭之外可以施扞禦之力若荆蜀之勢則竊發肘腋直擣心腹雖有智者不能為之謀陳人徒知乘齊之亂而圖淮南畏周之强而緩荆雍不知當此之時周亦不得為無事强臣專政幼主内憤此可以為之計矣陳之臣主若能遣辯士損萬金交鬭其間使之君臣相爭朋黨分立内自為圖不暇外謀則陳氏君臣孤注而已我因其隙移伐汴之衆疾攻而取之乘破梁之威率兵西下徑出潼川直指成都則劒閣之道自成斷絶祖孫氏之餘智收荆用蜀進可以圖天下何至於不能自守捨此不為空爭兩淮譬如壊牆修治補葺未必可以禦冦適足以自困故孫權常欲上岸取徐州而吕蒙以為不可欲擒曹休震洛陸遜以為不可至於荆蜀則圖之惟恐其後守之惟恐其懈彼其用吳為審於陳是以能久
  吳明徹與周爭徐兖之地明徹大敗
  大建九年十月上聞周人滅齊欲爭徐兖詔吳明徹督諸軍伐之明徹軍至吕梁周徐州總管梁士彦帥衆拒戰戊午明徹擊破之士彦嬰城自守明徹圍之十年正月明徹圍周彭城環列舟艦於城下攻之甚急王軌引兵輕行據淮口結長圍以鐡鎖貫車輪數百沈之清水以遏陳船歸路軍中恟懼一旬之間水路遂斷周兵益至時明徹苦背疾篤甲子決堰乘水勢退軍冀以入淮至清口水勢漸微舟艦並礙車輪不復得過王軌引兵圍而蹙之衆潰明徹為周人所執將士三萬并器械輜重皆没於周
  臣燾曰凡用兵者吾之所長吾則出而用之吾之所短吾則匿而置之此非善用兵者也吾欲用長而敵將不與吾爭吾欲匿短而敵將强與吾角此其所用猶有所窮不若因其所短用其所長昔者戰國之時晉悍齊怯孫臏因齊人之怯減竈以疑晉而龎涓禽三國之際魏勇蜀懦諸葛亮因蜀之懦立法以制魏而仲達走可謂善用所長矣江南之人雖城守有餘而野戰不足剽悍之氣實輕於進明徹若能作其輕進之性與為掠地之計簡輕騎率步卒使勝則輕進敗則易退不幸而無功猶足以自全而欲以舟車為攻城之具水勢為進退之資置所長暴所短以與人爭軍敗身執自取之也
  周師入冦江北之地皆没於周
  十一年冬十一月辛卯周韋孝寛分遣杞公亮自安陸攻黄城梁士彦攻廣陵甲午士彦至肥口戊戌周軍進圍壽陽詔開府儀同三司南兖州刺史淳于亮為上流水軍都督中領軍樊毅都督北討諸軍事左衛將軍任忠都督北討前軍事豐州刺史臯文奏帥步騎三千趣陽平郡癸卯任忠帥步騎七千趣秦郡丙午仁威將軍魯廣達帥衆入淮樊毅將水軍二萬自東關入焦湖蕭摩訶帥步騎趣厯陽戊申韋孝寛拔壽陽杞公亮拔黄城梁士彦拔廣陵辛亥又取霍州癸丑以揚州刺史始興王陵為大都督總水步軍衆乙丑南北兖晉三州及盱眙山陽陽平馬頭秦厯陽沛北譙南梁等九郡民並自拔還江南周又取譙北徐州自是江北之地盡没于周
  臣燾曰善取國者取之漸取而敵不知善守國者守於始守而敵不議秦之取諸侯歲用十師而十萬之衆所爭不過一城長平之戰殺人之將坑人之兵震動天下而其所得上黨而已故秦之所攘取者不過尺寸而諸侯無甚顧惜不知日削月朘地盡而身隨之此秦之所以為善攻而諸侯之所以為不善守周之取陳蓋用是道惜乎陳人之不早悟也方其取蜀取漢東取沔北旣而江北之地又盡取之斬其指爪而陳不知痛及芟夷殆盡方欲出兵而與人鬭何其悟之晩也古之人尺地一民不輕以予敵恐其浸淫疽食將及於心腹耳
  隋取江南
  隋高祖開皇九年正月乙丑朔賀若弼自廣陵引兵濟江先是弼以老馬多買陳船而匿之買弊船五六十艘置於瀆内陳人覘之以為内國無船又請緣江防人每交代之際必集廣陵於是大列旗幟營幕被野陳人以為隋兵大至急發兵為備旣知防人交代其衆復散後以為常不復設備又使兵緣江時獵人馬喧噪故弼之濟江陳人不覺韓擒虎將五百人自横江宵濟采石守者皆醉遂克之戊辰陳主下詔中外戒嚴以驃騎將軍蕭摩訶護軍將軍樊毅中領軍魯廣達並為都督將兵領南豫州重立賞格僧尼道士盡令執役庚午賀若弼拔京口辛未韓擒虎進攻姑孰半月拔之江南父老來謁軍門晝夜不絶於是賀若弼自北道韓擒虎自南道並進緣江諸城望風並走己卯王世積以舟師出九江破陳將紀瑱於蘄口陳人大駭降者相繼陳主素怯懦不達軍事唯晝夜啼泣臺内處分委施文慶文慶知諸將疾已恐其有功由是諸將凡有啓請率皆不行甲申使魯廣達陳於白土岡蕭摩訶軍最在北若弼登山望見衆軍因馳下勒陳以待之陳主通於蕭摩訶之妻故摩訶初無戰意唯魯廣達以其徒力戰弼更引兵趣孔範範兵暫交即走騎卒潰亂擒摩訶任忠帥數騎迎降引擒虎軍直入朱雀門陳人欲戰忠揮之曰老夫尚降諸君何事衆皆散走時陳人宗室王侯在建康者百餘人陳主皆召入禁中令屯朝堂及臺城失守相帥出降
  臣燾曰聖人之於坎之彖曰天險不可升地險山川丘陵王公設險以守其國故倚岳為城塹海為池高而不可攀深而不可測此天地之形而王公之險不與焉雖使山海四蔽而國家無政形勢不立敵人過之如涉平地譬之千仞之山萬仞之淵而無龍虎之威則牛羊牧其上舟楫泳其間而無所甚憚知其不足畏也故欲立國者先立其勢不可犯而後國可守孫權宋武之所恃以守江南不特恃萬里之江亦恃其法制嚴將卒勇而二魏之人不可輕犯也江南自宋武之後四維不張而茍且之政多觀何欽容之言視孝武之所為而知風化之不厚觀任昉之彈四户諸鬼之目而知政刑之不立見元嘉之敗洛口之㵒而知軍旅之無素薛安都常珍奇之變裴叔業亦欲為河南公而將帥無腹心之撫彭城之誅義宣之變重典籖之官而宗子無維城之固民風國勢所立如此而又朝廷百官人各有心四方萬里民各有意是以萬里長江守之者無人隋人取之如拾草芥積弱之勢有自來矣先王知險之不可偏恃以守國也故明政刑立法制厚風俗上下立分臣主一心使國勢岌然敵不敢近故能藉天地之形為長久之計向使四代之君能因吳越之資倚江淮之固藉荆楚之援明法立制務耕織選將吏修守戰之備君臣一心而鬭北人則混一之計何患不成何懼不能守乎








  六朝通鑑博議卷十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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