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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史演義/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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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北史演義
◀上一卷 第四十卷 潼關道世寧捐軀 鎖雲軒金婉失節 下一卷▶

  話說竇泰,字世寧,官拜大都督行臺,雄武多智。妻即婁妃之妹,為王勛戚重臣。故討西之役,委以專征一面。先是未起兵時,鄴中有謠云:「竇行臺,去不來。」市中小兒咸唱之。又起兵前一夜,三更時候,有朱衣冠幘數人,入臺雲收竇中尉。宿值者皆驚起,忽然不見,人咸異之,知其此去必敗。而世寧意氣正盛,方以生擒黑獺,平定長安自負。西趨潼關,只道宇文大軍方拒高王,此處必不自來,長驅深入,可以無虞。那知泰已潛出小關,結陣以待。世寧不虞泰至,倉猝出戰。兩軍相合,未分勝負。忽後面喊聲大振,衝出無數人馬,殺入後隊,勇不可當。前後夾攻,兵眾亂竄,或走或降,一時盡散。世寧見大勢已去,只得殺條血路,拍馬而走。登一小山高處,招呼軍士,無一應者。俄而四面圍住,盡是黑衣黑甲,聲聲喊捉竇泰。泰回顧左右,竟無一人,仰天歎曰:「吾起兵以來,未嘗遭此大敗,今日何顏復見高王。」遂拔劍自刎。西魏兵見泰已死,斬其首以去。要曉得泰在前軍佯與為敵,暗令竇熾、竇毅二將率領精騎,從山後抄出,襲破後軍,故東兵大敗。

  又前過馬牧澤,見西南上有黃紫氣抱於日旁,從未至酉方散。占候吏蔣升曰:「此喜氣也。大軍得喜氣下臨,乃竇泰授首之兆。」果如其言。泰送首長安。

  遂引大兵回廣陽,與歡相敵。高王初聞竇泰被攻,以浮橋未完,不能往救。

  繼聞竇泰自殺,一軍皆沒,即拆浮橋而退。都督薛孤進殿後,西軍來追,且戰且行,一日砍折十五刀,敵乃退,軍無所失。高王還晉陽,痛泰陣亡,奏贈泰大司馬、太尉、尚書事,諡曰忠貞,以其子孝敬嗣父爵。

  再說敖曹一軍由商山而進,連破西師,所向無敵。進攻上洛,城中守將泉企防禦甚嚴,十餘日不能下。時有上洛豪民杜窟暗結泉岳、泉猛、泉略弟兄三人,謀以城應東魏。事敗,企收泉岳弟兄斬之,杜窟逾城走,投敖曹,請進師。敖曹用之為嚮導,還攻城。城上矢石如雨,敖曹連中三箭,洞胸穿骨,落馬殞絕。良久復甦,血污滿體,乃卸下甲冑,割征袍裹瘡,上馬復進,力殺數人。諸將皆感激,奮勇而登,城遂陷。執刺史泉企,企謂敖曹曰:「吾力屈,非心服也。」時敖曹瘡甚,慮不能生,歎曰:「恨不見季式作刺史。」

  諸將密以聞,王即授季式為濟州刺史,因諭之曰:「竇泰軍沒,人必搖動,卿宜速歸。」敖曹乃以杜窟行洛州事,全軍而還。

  卻說泉企有二子:長元禮,次仲遵,皆有智勇。企被執時,二子皆逃脫。

  大軍去後,二人陰結死士,襲殺杜窟,復以城歸西魏。泰封元禮世襲洛州刺史。於是東西各守舊境,暫皆罷兵,民得稍息。

  看官也要曉得,歡與泰才智相等,其行事又各不同。泰性節儉,不納歌姬舞女,不治府第園囿,省民財,惜民力,故西人感德,能轉弱為強。歡則恣意聲色,離宮別館到處建造,然能駕馭英豪,善識機宜,遠在千里之外燭照如神,故群臣效命,天下畏服。雖窮極奢靡,而國用不匱。嘗於太原西南四十里外,建避暑宮一所,極林泉之勝。每逢夏月,同姬妾居之。又太原北有燕山,山上一大池,方一里,其水明澈澄清,俗謂之「天池」。夏日荷花最盛,高王造舟池內,載姬妾以游。曾於水中得一奇石,隱起成文,有四字曰:「六王山川」。王異之,攜歸,遍以示群臣,人多不解。行臺郎中楊休之曰:「此石乃大王之瑞也。」王問:「何瑞?」休之曰:「六者,大王之諱。王者,當王天下。河、洛、伊為三川,涇、渭、洛亦曰三川,主大王膺受天命,奄有關洛。豈非大王之瑞乎?」王曰:「世人無事,常言我反,況聞此乎?慎勿妄言也。」時尉景在座,告王曰:「王不憶在信都時,僧靈遠之言乎?其決爾朱氏敗亡日月,一一不爽。又言齊當興,東海出天子。王封渤海,應在齊地。天意如此,何患大業不成。」王曰:「士真爾亦不知我心耶?吾豈貪天位而忘臣節者。今後切勿作此議論,致被人疑。」二人不敢言而退。時有行臺郎中杜弼,以在位者多貪污,罕廉潔,言於高王,請按治之。

  王曰:「卿言良是,但國家自孝明以來貪墨成風,百官習弊已久,治豈易言。況督軍戰將家屬半在關西,宇文泰常招誘之,人情去留尚未可定。江東又有梁主蕭老翁,專尚衣冠禮樂,中原士大夫望之以為正統所在。今若釐正紀綱,不少假借,恐戰士盡投宇文,士子多奔蕭衍,何以為國?」斥其言不用。而弼性迂執,妒惡尤甚。一日,又告於王曰:「王欲除外賊,當先除內賊。」

  王問:「內賊為誰?」曰:「滿朝勛貴是也。」王不答,乃傳甲士三千,分兩行排列,自轅門起,直至堂階,成一夾道。甲仗鮮明,劍戟鋒利,弓盡上弦,刀盡出鞘,如臨大敵。乃謂弼曰:「汝從此走入,並不相犯,無恐也。」

  弼如命以行,但見四面都是刀槍,兩旁無非鋒鏑,嚇得魂膽俱碎。走至堂階,冷汗如雨,身體戰慄,見王猶面如死灰。王笑曰:「箭上弦不射,刀出鞘不砍,爾尚恐懼若此。今諸勛貴衝鋒陷陣,大小百有餘戰,傷痕遍體,從萬死一生中掙得功名。今享一日榮貴而遽責其貪鄙,棄大功而苛細過,人孰為我用乎?」弼乃服。故高王號令軍民,每先安撫其心。其語鮮卑人曰:「漢民是汝奴,夫為汝耕,婦為汝織,輸納粟帛,令汝溫飽,汝為何凌之?」其語漢人曰:「鮮卑是汝客,得汝一斛粟、一匹絹,為汝擊賊,令汝安寧,汝為何疾之?」由是軍民感悅。時鮮卑皆輕漢人,惟懼高敖曹。敖曹自上洛還,王以為軍司大都督,統七十六部,寵遇日盛。但性粗豪,傲上不恭。一日來謁,值王晝寢,門者不敢報。敖曹怒,彎弓射之,門者驚散。左右奔告王,皆言敖曹反。王笑曰:「豈有敖曹反耶?」忙即召入,慰而謝之。如馴猛虎然,不加束縛,自受節制。王在軍中對諸將言皆鮮卑語,對敖曹則漢語,以故敖曹常切感激,誓以死報。今且按下不表。

  且說高王弟高琛,字永寶,尚華山公主,為駙馬都督。生一子,名須拔。

  永寶早失父母,婁妃撫養長大,故事嫂如母,常出入後宮。靜帝即位,封南趙郡公。富貴無比,家蓄姬妾數人,正是朝歡暮樂時候。那知美色易溺,又生出一件事來。先是王在避暑宮,命永寶在府檢校文書,與二世子高洋作伴,故永寶宿於德陽堂軒內。一日進見婁妃,坐談半晌,退與高洋、高濬行至寶慶堂,相為蹴踘之戲。俄而高洋去了,濬挽永寶手行至堂左。旁有雕樓七間,樓上下皆丹青圖畫,金碧輝煌。走過樓廊三五十步,見一宮院,朱簾翠幕,樓臺縹緲,有雙環侍女二人立於簾外。永寶問:「此院何人所居?」濬曰:「此鎖雲軒,小朱夫人之宮也。」永寶知是朱金婉所居,便欲退出。濬拖住不放,謂侍女曰:「去報夫人曉得,叔叔駙馬在此,快送些茶果出來。」侍女進去一回,果送出冰桃雪藕,請二人解渴。金婉亦走在簾內觀望,見永寶年少風流,一表非俗,口雖不言,心中暗生羨慕。恰好一陣風過,把簾幕吹開。高濬見夫人在內,便走進作揖,招呼永寶道:「夫人在此,叔叔進來相見。」永寶聞呼,便亦走進施禮。那知不見猶可,一見金婉千般嬌媚,萬種風流,頓時神迷意亂,口稱夫人不絕,加意親熱。金婉見他慇懃,便請入內堂,寬坐留茶,頻以目視永寶,頗覺情動。高濬孩子心性,只貪頑耍,那管兩下長短。少頃辭出,永寶回至外堂,轉輾思量,夜不能寐。次日午後,吩咐侍者:「二世子倘若問我,說我暫時回府去了。」遂不帶一人,悄悄走入內府,經過雕樓,喜無一人撞見,直至鎖雲軒門口。女侍看見,忙報夫人。

  夫人未及回答,永寶已入宮來。夫人只得起身迎接,忙問:「駙馬到此何幹?」

  永寶曰:「昨日承賜香茗,特來拜謝。」金婉驚曰:「大王不在宮中,昨君到此,本不敢邀坐留茶,以有二世子同來,故冒禁相見。今君獨行至此,宮中耳目眾多,恐涉瓜李之嫌,致招物議。請君速返,毋為我累。」永寶曰:「夫人果是天上神女,難道不容俗子一步芳塵麼?」金婉見其言詞婉昵,深寓相愛之意,便道:「承君不棄,只好緣結來生,今生休想。」連催回步,永寶只得快快走出。才下階,見守門宮娥飛步進來報道:「巫山府胡夫人、凝遠樓穆夫人皆來探望,行將到也。」金婉大驚,向永寶道:「君出,定被他們撞見,恐惹人疑,不如權躲一邊。俟他們去後,然後再行。」永寶聞言,便轉身往後去躲。金婉接入兩位夫人,遜坐獻茶。閒談一回,巴不得二人就去。因天氣炎熱,要等晚涼回宮,坐著不動。直至紅日沉西,方起身作別。金婉見二人去了,就請駙馬出院。永寶急急走出。宮娥道:「門吏專候二位夫人輦出,便已下鎖,駙馬不能出去了。」

  永寶重復退回。金婉道:「如此奈何?」永寶道:「今夜進退兩難,只好借宮中一席之地,權宿一宵。明日早行,諒無妨礙。未識夫人肯賜曲全否?」

  金婉見他哀懇,也是無可奈何,只得整備夜膳,對坐共酌。始初尚懷顧忌,三杯入腹,漸漸親熱起來。此以語言勾挑,彼以眉目送情。坐至更深,不覺春心蕩漾,遂同枕席。天將明,永寶潛身而出,暗思:「事雖從願,怎得常相聚會。」因閱宮府全圖,鎖雲軒牆外即是東遊園,園中假山一座正靠牆邊。

  若從背後掘一地道,便可直通裡邊,出入可以自由。打算已定,便向高洋道:「此地炎熱,東園幽寂涼爽,吾欲借宿數日,不知可否?」高洋道:「叔父去住便了,何言借也?」永寶因即移居園內,命心腹內侍從牆外掘進,暗暗通知金婉。金婉大喜,亦命宮女在內幫助。地道遂成。從此朝出暮入,全無人覺。如是者已非一日。

  先是高王聞世子在朝頗事淫樂,欲召他歸來,考其朝政得失。忽報柔然入寇,高王親自引兵御之,遂召世子歸,鎮守晉陽。世子與永寶從幼相依,情最莫逆。一日將晚,欲與相見,尋之不獲,有內侍張保財曰:「頃見駙馬不帶一人,走入東園去了。」世子亦步入園來,問園吏道:「駙馬在內否?」

  園吏曰:「在內。」及至園中,不見永寶。遂坐亭中,命保財尋覓。保財滿園尋遍,毫無蹤跡,走至假山背後,見一地洞,深有六尺,洞口泥土光滑,似有人出入其間。回報世子,世子親自往看,果有一洞,命保財入內探視。

  回說:「內經十數步,通入牆內,洞口亦有樹木遮蔽。遙望之,樓閣重重,迴廊曲檻,繡幕朱簾,儼如圖畫。隱約有一美女與駙馬共坐亭上笑語。」世子聽罷大驚,暗想:「牆內已是宮府,與鎖雲軒逼近,難道叔父與朱夫人有私麼?」吩咐保財:「汝今夜宿在園中伺候消息,明日稟我知道。」遂自回府。一等天曉,復往園中,問保財道:「駙馬曾出來否?」曰:「尚未。」

  世子等了一回道:「駙馬此時定將出矣,你說我候在千秋亭上,有密事要商,速來相見。」正是:私情雖密終須破,好事多磨切莫為。

  未識世子等候亭上作何言說,且聽後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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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史演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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