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牕炙輠錄 (四庫全書本)/全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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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牕炙輠錄 全覽


  欽定四庫全書    子部十二
  北𥦗炙輠錄      小説家𩔖一雜事之屬提要
  等謹案北𥦗炙輠錄一卷宋施徳操撰徳操有孟子發題已著錄是書炙輠之名葢取義淳于髠事然所記多當時前輩盛徳可為士大夫觀法者實不以滑稽嘲弄為主未審何以命此名也徳操與張九成友善故孟子發題附刻於横浦集末其學問則九成純耽禪悦徳操多稱道二程雖間一及蘇氏而不甚鄭重其第一條即言王氏新法由於激成以闡明程子之意則宗洛而不宗蜀其微意固可概見惟林靈素妖妄蠱惑實方士中桀𭶑之雄而徳操稱其有活人之心未免好為異論又解孟子萬物皆備一條尤近荀卿性惡之㫖其横浦之學偶相漸染故立是異説歟瑕瑜不掩分别觀之可也徳操病廢終身行事無可表見志乗至不載其姓名其書明以來𫝊本亦希朱彛尊始得是本於海鹽乃稍稍𫝊抄流播殘編蠧蝕幾佚幸存亦可云希靚之秘笈矣乾隆四十一年十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 陸費墀









  欽定四庫全書
  北牕炙輠録卷上    宋 施徳操 撰
  新法之變議者紛然伯淳見介甫介甫聞伯淳至盛怒以待之伯淳既見和氣藹然見眉宇間即笑謂介甫曰今日諸公所爭皆非私實天下事求相公少霽威色且容大家商量管子云下令如流水之源令順民心也管子猶知爾况乃相公髙明乎何苦作逆人事介甫為伯淳所薫不𮗜心醉即謂伯淳曰業已如此柰何伯淳曰尚可改也介甫遂有改法之意許明日見上白之及明日見上有張天𩦸者實横渠弟也自處士徵為諌官遂于上前面折荆公之短荆公不勝其忿遂不肯改故伊川嘗謂諸公曰新法之𡚁吾輩當中分其罪使當時盡如伯淳何至此哉以諸公不能相下遂激怒而成爾范堯夫罷相與伊川相見責堯夫曰曩者某事相公合言何為不言堯夫謝罪又曰某事相公亦合言何為又不言堯夫又謝罪如此連責數事堯夫皆謝罪及他日伊川偶見堯夫剳子一箧凡伊川責堯夫所言皆已先言之矣但不與伊川辨一詞惟謝罪耳此前輩之度量不可及也
  韓魏公與范文正公議西事不合文正徑拂衣起去魏公自後把住其手云希文事便不容商量魏公和氣滿面文正意亦解只此一把手間消融幾同異魏公所以能當大事者正以此也
  歐公語易以為文言大繫皆非孔子所作乃當時易師為之耳魏公心知其非然未嘗與辯但對歐公終身不言易
  孫威敏不肯讀温成皇后䇿文仁宗再三令授之威敏不受仁宗曰卿既不讀何不擲去威敏曰擲則不敢擲讀亦不敢讀立朝之節若此
  吕吉甫既叛介甫介甫再用遂令人亷其事乃得吉甫託秀水通判張君濟置田一事君濟置田時吉甫有舅鄭不知其名謂之鄭三舅徃來君濟間介甫乃發其事即拘君濟鄭皆下獄鄭遂死獄中已而奉勅張君濟决配某州臨刑日士大夫莫不哀傷之决訖有内臣出白紙一大幅輒印其⿱兆目 -- 脊血而去人大驚問之荅曰欲呈相公也嗚呼介甫酷烈乃至如此乎
  姚進道在學士日每夜必市兩蒸餅未嘗食明日輒以飼齋僕同舍皆怪之子韶問曰公所市蒸餅不食徒以飼僕何耶進道曰固也某來時老母戒某云學中夜間饑則無所食冝以蒸餅為備某雖未嘗饑然不敢違老母之戒也市之如初進道名華亭人
  進道嘗渡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子江遭大風浪舟人皆號呼進道乃徐顧一親徐徳立遽以名呼之曰周公保取吾来徳立强忍為取之曰姚 生不為不義事江神倘有知乎使吾言不虚風浪即止不爾者請就溺死俄而風霽禹錫髙祖謂之陶四翁開染肆嘗有紫草來四翁乃出四百萬錢市之數日有駔者至視之曰此偽草也四翁曰何駔者曰此蒸壞草也澤皆盡矣今色外實偽物也不可用四翁試之信然駔者曰毋憂某當為翁遍諸小染家分之四翁曰諾明日駔者至通事之人曰駔至翁盡取四伯萬錢草對其人一爇而盡曰寕我悞豈可悞他人耶時陶氏貲尚薄其後冨盛累世子孫登第者亦數人而禹錫其一也禹錫名與諧錢塘人
  子韶説天生徳于予桓魋其如予何以為外物豈可必而聖人之言乃如此蓋聖人之氣不與兵氣合故知必不死于桓魋此天下髙論古人所未到也予亦以謂古人文字皆聖賢之氣所發雖一詩一文亦天地之秀氣今人懶于文字者蓋其氣不與聖賢之氣及天地之秀氣合故不得不懶也
  龜山為餘杭宰鄭季常本路提學季常特迂路見龜山執禮甚恭龜山辭讓久之察其意果出于至誠即問之曰提學治詩否曰然龜山曰提學治詩雖聲滿四海然只恐未曽治季常曰何以教之龜山曰孔子云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使于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今誦詩三百篇倘授之以政果能達歟使于四方果能專對歟倘能了此事則可不然是原不曽治詩也季常不能對
  子韶既魁天下己身為禁從使歸教學聖錫既魁天下乃不逺千里始來從子韶學此皆天下竒特事又子才妻聖錫乃以書充奩具此亦異事也
  趙清獻初入京赴試每經塲務同行者皆欲𨼆税過獨清獻不可以謂為士人已欺官况他日在仕路乎竟税之
  趙元鎮丞相未第時嘗投牒索逋二百緍其縣令曰秀才不親至乃令僕來耶因判其牒曰某人同趙秀才出頭理對元鎮視其牒曰必欲趙秀才出頭乎奉贈三百千遂置其牒
  天經曰介甫既封荆公後遂進封舒王合之為荆舒故東坡詩曰未暇闢楊墨且復懲荆舒此皆門人不學之過
  胡安定自草澤召有司令習儀安定不可有司問之曰某事父則知事君之義在鄉里則知朝廷之儀安用習為當時謂其倔强及他日人皆屬目視之而安定拜舞之容登降之節藹然如素官于朝者衆乃大服
  陳伯脩作五代史序東坡曰如錦宫人裹孝幞頭嗟乎伯脩不思也昔太冲三都賦就人未知重也乃徃見𤣥晏𤣥晏為作序増價百倍古之人所以為人序者本以其人輕而我之道已信于天下故假吾筆墨為之増重耳今歐公在天下如泰山北斗伯脩自揣何如反更作其序何不識輕重也沈元用人或以前輩詩文字求其題跋者元用未曽敢下筆此最識體元用名晦
  正夫曰明皇本無意治天下何以言之顔真卿如何名徳及禄山反真卿獨全平原乃始曰朕不知有此人又異時欲相張嘉貞乃不記其名姓不知逐日用心在甚處
  正夫曰人有話當與通曉者言之與不通曉者言徒爾費力于彼此無益反復之餘只令人悶耳陸宣公之于徳宗横説直説口説筆説不知説了多少話徳宗卒不曉其後宣公竟不免忠州之行至于漢髙祖踏着脚便㑹
  荆公論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子雲投閣事此史臣之妄耳豈有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子雲而投閣者又劇秦美新亦後人誣子雲耳子雲豈肯作此文他日見東坡遂論及此東坡云某亦疑一事荆公曰疑何事東坡曰西漢果有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子雲否聞者皆大笑仁宗嘗郊時潞公作宰相百官已就位上忽暴中風左右大驚擾潞公急止之曰毋譁因誡左右曰事不得聞幄外乃扶上就湯藥遂稱攝行事至禮畢百官無知者當時但是樂减一奏識者疑之及出人始知之皆大驚且服潞公之能當大事也
  范文正公云凡為官者私罪不可有公罪不可無天下名言也
  張道望吾鄉長者人也嘗作秀州司户遇大旱本府所以望山川禱佛祠祀土龍坐蜥蝪縱徙市所謂致雨之術無不試卒不雨後欲乞水于海鹽縣神山之龍池衆白太守以為張司户為人忠厚誠慤使為之禱宜有所感動遂遣之及望道乞水囬至中道果大雨村人皆羅拜雨中自後州境有水旱使望道祈之徃徃輒應當時號為感應司户
  蔡元長苦大腸祕固醫不能通蓋元長不肯服大黄䓁藥故也時史載之未知名徃謁之閽者齟齬久之乃得見已診脈史欲示竒曰請求二十錢元長曰何為曰欲市紫苑耳史遂市紫苑二十文末和之以進須臾遂通元長大驚問其説曰大腸肺之𫝊送今之秘無他以肺氣渴耳紫苑清肺氣此所以通也此古今所未聞不知用何湯下耳
  錢塘有人小腸秘百方通之不效有一道士錢宗元視之反下縮小小便藥俄而遂通人皆怪之以問宗元曰以其秘故醫者聚通之聚通之則小便大至水道愈溢而小便愈不得通矣今吾縮之使小便稍寛此所以得流也此一事殊為特見
  黄師文云男子服建中湯女子服四物湯徃徃十七八得但時為之損益耳有男子病小腹一大癰其諸弟侮之曰今日用建中湯否師文曰服建中湯俄而癰潰葢小便腹癰為虚其𤍠毒乘虚而入建中湯既補虚而黄茋且潰膿也子才有婢子得面𤍠病每一面𤍠至赤且癢絶悶絶問師文師文曰經候來時嘗為火所逼也問之曰無之已而思之曰昨者經候來適為孺人粘衣裳傴僂曝日中甚昏裂火炙以孺人趣其物不敢已由是面遂𤍠師文曰是也四物湯加防風獲差師文用藥大率皆如此平江有婦人卧病垂三年狀如癆醫者皆療治不差師文徃視之曰此食隂物時遭大驚也問之其婦人方自省曰曩日方食水糰忽人報其夫堕水由此一驚遂荏苒矣師文以丸子藥一帖與之用雞糞湯下湏臾取一痰塊下抉其痰正包一小糰蓋其當時被驚央央在中而不自𮗜也其後婦人遂安問為何藥師文曰吾只去朱二郎家用十文贖青木香丸一帖與之曰何為用雞糞湯下曰以雞喜食糯也此師文譎耳未必然也師文父病口瘡師文治之不愈心訝之乃察訪諸婢果父嘗晝同婢子寢明日瘡作師文即詳其時節明日即伺其父所寢時㑹其父净濯足以某藥帖脚心差又婦人舌風丹每酒貼唇則風丹重叠而起癢刺骨殆不可活師文令服五積散約數服以杯酒試之如其言飲酒已丹不作徳昭一婢嘗苦風丹亦似此聞其説遂服五積散亦差又師文用五積散治産㵼産㵼最難治師文用此殊効
  周正夫曰仁宗皇帝百事不㑹只㑹做官家
  正夫曰人不可不識主人位自漢以來識主人位者惟四人西漢之張子房東漢之陳太丘蜀之諸葛亮晉之陶淵明是也子房既識主人位遂坐其位子房既去陳太丘識之遂坐子房之位太丘既去諸葛亮識之又坐太丘之位孔明既去陶淵明識之遂坐孔明之位自此以徃則賓主莫辨而坐席紛然矣
  印説顔子不貳過以為無第二念亦快
  錢塘有兩處士其一林和靖其一徐冲晦和靖居孤山冲晦居萬松嶺兩處士之廬正夾湖相望予嘗館于冲晦之孫㣼㣼之居即冲晦之故廬也有一菴岧嶤于嶺之上東望江西瞰湖瞰湖之曲正與孤山相值而和靖之室𨼆見于𤇆雲杳靄之間遐想當時之事使人慨然也和靖雖廬孤山後有一室正在凌雲澗之側和靖多居此室耳然冲晦比和靖則和靖名字尤髙而冲晦以數學顯冲晦數學當時士大夫皆宗之然㣼嘗親與余言曰先祖有誡子孫世世不得離錢塘以錢塘永無兵燹
  陶𨼆居孫真人皆以藥𨼆亦𨼆之善未能活國且復活人不亦可乎近林靈素沈洞𤣥真有活人心平生施藥不可以數計余與洞𤣥别二十年聞其别後醫益工巧視病罕診脈止令作咳嗽聲輒知病之所在不知此何法也在經有見而知之者上也聞而知之者次也洞𤣥之法非聞而知之者乎凡有病至不惟與藥地稍逺者必設盃其貧者館之日與飲食如此則亦難繼矣故人之所以餽洞𤣥者亦厚臨死日猶有逋三十緍葢盡費于此也察洞𤣥之心自孫真人以來一人而已
  張永徳守鄭州其軍下有人詣闕告變者太祖械送其人于永徳使自治之永徳止笞十智哉永徳
  東坡性簡率平生衣服飲食皆草草至杭州時嘗喜至祥符寺琴僧惟賢房閑憩至則脱巾裭衣露兩股榻上令一虞𠉀搔及起觀其岸巾止用一麻繩約髪再又築新堤時坡日徃視之一日飢令具食食未至遂于堤上取築堤人飰器滿貯其陳倉米一器盡之大抵平生簡率𩔖如此
  徳昭母年近八十得疾冬苦寒夏苦𤍠八十非帛不煖則老人之苦寒尚矣至夏則又酷畏𤍠徳昭昆仲至冬則為重裀複幙貯藥炙炭所以致煖之術無不具其昆仲遂不復入寢室皆㑹卧宿于其母之帳庶幾人氣有以温之也至夏則二人居帳外居帳中者交手揮箑以伺其母之動息至倦則止𤍠甚則帳外二人更之謂婢妾不足委皆不用嗚呼事親若此亦可以無愧于古人矣
  友人史幼明任縣尹余告之曰有官君子所最忌二事在己則賍在公家則聚歛他罪惡猶可免犯此二者終身不可齒士君子之列今時或有處身最亷然掊克百姓上以媚朝廷下以諂權貴輒得美官雖不入已其入已莫任焉暗中伸手此小偷也公然聚歛以期貴顯真刼盜也
  章子厚謂温公為賊光正可對盜跖謂孔子為盗丘也宇文虚中在北作三詩曰滿腹詩書漫古今頻年流落易傷心南冠終日囚軍府北雁何時到上林開口催頺空抱朴脅肩奔走尚腰金莫邪利劍今安在不斬姦邪恨最深遥夜沉沉滿幙霜有時歸夢到家鄉傳聞已築西河館自許能肥北海羊囬首兩朝俱草莽馳心萬里絶農桑人生一死渾閑事裂眥穿胸不汝忘不堪垂老尚蹉跎有口無辭可柰何强食小兒猶解事學粧嬌女最憐他故衾愧見沾秋雨裋褐寜忘拆海波倚杖循環如可待未愁來日苦無多此詩始陷北中時作所謂人生一死渾閑事云云豈李陵所謂欲一效范蠡曹沬之事後虚中仕金為國師遂得其柄令南北講和大母獲歸徃徃皆其力也近傳明年八月間果欲行范蠡曹沬事欲挾淵聖以歸前五日為人告變虚中𮗜有警急發兵直至北主帳下北主幾不能脱遂為所擒嗚呼痛哉寔紹興乙丑也審如是始不負太學讀書耳
  老子曰不見可欲使心不亂孫次卿曰老子此語衍二字何不言見可欲心不亂次卿名邦杭新城人家兄門生也嘗為户郎文有西漢風
  温公初官鳳翔府年尚少家人每見其卧齋中忽蹶起著公服執手板坐乆之人莫測其意范純甫嘗從容問其説公乃曰吾念天下安危事不敢不敬范蜀公言儲嗣事章十九上待罪百餘日鬚髪盡白嗚呼君子于天下國家事其精誠至于如此古所無有也真使人敬仰温公與蜀公平生友善温公自謂吾與景仁寔兄弟但姓異耳觀二君子此事良哉朋友
  子容嘗言淮南監司童貫客也坐累罷去寔子容叔氏微言之其監司往見貫公不得通乃私事其使臣使臣曰吾亦不能為公通姓名但伺相公出公立于道左我唱拜公即拜此見相公之道也其人曰諾他日貫出其人遂立于道左使臣果唱拜其人遂拜貫問曰何人對曰某人貫曰這厮在此乃呼使過馬首問之其人遂隨貫至其第叅拜訖貫曰汝不飢否乃令取酒一盃勞之遣去後貫為雪其罪遂復得淮南轉運使嗚呼方其為監司時鼻息上雲漢威聲動山岳不知來處乃如此當時出蔡氏諸閹門者往往多此輩耳子容名元廣姓張氏華亭人
  沈元用有三大節元用自奉使囬正二聖北狩偽楚僣竊時元用即欲仰藥時焕卿沈子晹尚在元用幕下二公急前抱持之為翻其藥曰事未可知姑少遲之元用自此嘗納藥于夾袋中曰偽命至則飲此旡何偽命至元用時適病遂以病免此一大節也及時元用知某州一聞其事即日致仕此二大節也丁一箭之起屠戮人至酷既經江西州縣望風奔潰時元用知宣州曰此賊死于此矣乃㑹士卒自解髻剪頂心髪燒灰投諸酒與士卒飲之曰吾與汝輩誓死此城士卒皆奮自此元用遂宿城上不復歸家賊射城上箭如雨元用不為動數日元用臨城謂賊帥曰吾城中無有汝不知過吾已與三軍誓死此城矣不信請射我遂披胸使射羣賊大驚皆羅拜城下而去此三大節也
  張邦昌僣叛論者謂非出邦昌本心凡邦昌之立止為捄一城生靈吾鄉傅商曰此何言也當時邦昌之分止有一死耳除一死更無可言吾當知死分耳何知一城生靈耶邦昌不立未必累一城生靈設令累之則二聖北狩一城死之適其義復何恨哉商名岩叟 -- 臾 ?余寓秀州學三年止得子容子才二人時余年二十七而子才纔年十八子才漸漸少年中性復滑稽俊發則翻倒一齋及其荘語儼然而坐衣裾不動者終日余固心喜之一日范文正公有言寧可終身無爵禄不可一日忘忠義遂撫案咨嗟乆之余由是遂與之親厚子容罕在齋一日自華亭來參見余未之熟也時同舍言其鄉人近以捕盜改官皆有歆羡意獨子容愀然嘆息曰使張某他日忝一第决不肯捕賊改官余喜曰何得此仁人之言由是益相親厚
  余舊與先𮗜在鄉中多遊大慈塢時經行諸寺閑觀壁間前輩題名詩句于祖塔得惠先𮗜一詩曰谷口兩三家平田一望賖春深多遇雨夜静獨鳴蛙雲暗未通月林香始辨花誰驚孤枕曉濤白捲江沙又於静明寺塵壁中詩兩句云瀾深魚自躍風暖客還來惠先𮗜最為東坡米元章所禮甚為朴野布衣草履繩棕櫚為帶時夜半起槌其法嗣門索火甚急法嗣知其得句也或稱無油輒呼疾燃竹得火即疾書之詩人之得句葢如此先𮗜詩渾然天成無一毫斧鑿痕雍容閒逸最有唐人風氣但七言殊未稱蓋學力未至耳
  陳齊之謁茂實茂實方撻其子齊之曰公撻令嗣何為茂實曰小兒輩須與撻之齊之曰以某觀之正不當撻撻之所以敗之也要須喻以道理爾小兒輩自孩提時即當喻以道理曰如是是天下好事如是是天下不好事如是者可行如是者不可行如是者可恥如是者不足恥孩提雖無知而吾日聒之所以入耳者熟㑹當漸入處如此則著脚下便使識士君子道路矣所謂箠撻豈可無哉不得已而出之使輔吾之道理爾平日未嘗出一旦忽出之被吾箠楚其恐懼愧恥之心為如何若然則豈不謂之善教子今之教子者都不喻以道理但箠撻之彼胸中固無知又日被吾箠撻者已熟遂頑然無恥矣若是則教之非所以敗之歟齊之此言可謂教子之法
  黄致一初看科塲方十三嵗時出腐草為螢賦題未審有何事跡同塲以其兒童易之漫告之曰螢則有若所謂聚螢讀書草則若所謂青青河畔又若所謂君子之徳風小人之徳草皆可用也其事皆牢落不覊同塲姑以此塞其問元非事實也致一乃用此為一偶句云昔年河畔常叨君子之風今日囊中復照聖人之典遂發解劉無言年十七嵗在太學時稱俊傑才先季試偶讀司馬穰苴𫝊曰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乃謂同舍曰某明日䇿中必用此句明日問神宗實録問與昨日事殊無言乃對曰秉筆權猶將也雖君命有所不受此一䇿甚竒諸長皆拱手遂作魁此皆一時英妙可笑故事無工拙顧在下筆何如耳
  諸葛孔明每見龎徳公輒拜牀下龎公初不令止子韶曰拜牀下者以為諸葛孔明而受拜于牀上者其人何如哉誠哉是言然則諸葛孔明觀龎徳公則其人物為何如然其平生所有乃付之灰埃草莽自鹿門一𨼆之後遂不見踪跡嗚呼非其徳盛何以至此又安得使孔明不為之屢拜乎孔明視徳公固為晩進矣然孔明在妙齡時才氣如何當下視一世乃肯拜徳公于牀下此所以為諸葛孔明也没量之人只為此一㸃摩拂不下徳先言一僧曰吾佛法豈有他哉見人倒從東邊去則為他東邊扶起見人倒從西邊去則為他西邊扶起見渠在中間立則為他推一推中間之説煞好徳先名興仁徳昭弟也
  張思叔伊川髙弟也本一酒家保喜為詩雖拾俗語為之往往有理致謝顯道見其詩而異之遂召其人與相見至則眉宇果不凡顯道即謂之曰何不讀書去思叔曰某下賤人何敢讀書顯道曰讀書人人有分觀子眉宇當是吾道中人思叔遂問曰讀何書曰讀論語遂歸買論語讀之讀畢乃見顯道曰某已讀論語畢奈何曰見程先生思叔曰某何等人敢造程先生門顯道曰第往先生之門無貴賤髙下但有志于學者即受之耳思叔遂往見伊川顯道亦先為伊川言之伊川遂留門下一日侍坐伊川問曰記曰有所忿懥則不得其正有所恐懼則不得其正有所好樂則不得其正有所憂患則不得其正正却在何處思叔遂于言有省其後伊川之學最得其傳者惟思叔今伊川集中有伊川祭文詩十首惟思叔之文理極精微卓乎在諸公之上也
  天經乆瘧忽夢一人眉宇甚異對天經哦一詩云塞北勒銘山色逺洛中遺愛水聲長秋天蒪菜扁舟滑夏日荷花甲第香病遂瘥殊可怪也天經囙續其詩曰識面已驚眉宇異聞言更𮗜肺肝涼洛中塞北非吾事蒪菜荷花興不忘天經于文藝皆超邁人後竟不第人或以為洛中塞北之句不合謝絶之如此然亦豈有是理乎天經姓葉名楙字伯林婺州人以舊字行
  天經曰異時嘗在旅邸中見壁間詩一句云一生不識君王面輒續其下云静對菱花拭淚痕他日見其詩使人羞死乃王建宫詞也其詩曰學畫蛾眉便出羣當時人道便承恩一生不識君王面花落黄昏空掩門唐人格律自别至宫體詩尤後人不可及也
  人見淵明自放于田園詩酒中謂是一踈懶人耳不知其平生學道至苦故其詩曰悽悽失羣鳥日暮猶獨飛徘⿰彳囬 -- 徊無定止夜夜聲轉悲厲響思清越去來何依依囙植孤生松歛翼遥來歸勁風無榮木此䕃獨不衰繫身已得所千載真相違其苦心可知既有㑹意處便一時放下
  陽關詞古今和者不知幾人彦柔偶作一絶句云客舍休悲栁色新東西南北一般春若知四海皆兄弟何處相逢非故人自古悲愁怨憝之思一掃而盡陽關詞至此當止矣彦柔姓陳名剛中英偉人也後以江隂僉判與子韶諸公同貶知䖍州安逺縣卒
  余所謂歌行引本一曲爾一曲中有此三節凡欲始發聲謂之引引者謂之導引也既引矣其聲稍放焉故謂之行行者其聲行也既行矣于是聲音遂縱所謂歌也今之播鼗者始以一小鼓引之詩所謂應田懸鼓是也既以小鼓引之于是人聲與鼓聲參焉此所謂行可也既參之矣然後鼓聲大合此在人聲之中若所謂歌也歌行引播鼗之中可見之惟一曲備三節故引自引行自行歌自歌其音節有緩急而文義有終始故不同也正如今大曲有入破滚煞之𩔖今詩家既分之各自成曲故謂之樂府無復異製矣今𨕖中有樂府數十萬篇或謂之行或謂之引或謂之謠或謂之吟或謂之曲名雖不同格律則一今人强分其體製者皆不知歌行引之説又未嘗廣見古今樂府故亦便生穿鑿耳
  髙抑崇始封進剳子以為非和氣不足以治天下上首肯之抑崇乃問上曰陛下以為如何是和氣凡人始上殿皆皇恐戰汗惟恐應對失詞未有反致詰于上者上為倉卒一問亦愕然乃曰今疾癘不作螟蝗不生年穀豐熟百姓安康即和氣也抑崇曰此萬物和氣陛下和氣安在上黙然嗟乎非和氣不足以治天下古人未能發也抑崇發之至哉斯言余觀近世能盡斯道者其程伯淳乎
  張子公為户侍苦用度窘欲出祠部改鹽鈔見秦丞相秦曰若干年不出若干年不改鹽鈔矣且止張乃具陳當時利害俱不聽張怒乃勃然曰相公言大好看勢不可行今日事勢如此安得沽虚譽妨事實一旦緩急相公何處措力遂拂衣而起見趙相公  曰如何張復陳其利害丞相乃賛之曰甚善甚善子能留心執事如此吾復何疑然于  天下財賦乎曰未也丞相曰若此則子亦小失契勘矣如某州有米若干某州有米若干某州有錢若干某州有錢若干復數數州張但呀然趙相曰今所以不即發來者發來國家便有無限財賦也因嘗行文字令且只就本府使萬一有緩急某亦粗有備矣如子之請姑乃遲也勿吝見教張乃大服曰若此豈不是宰相秦檜之都不知國家虚實利害但以虚詞葢人人心安得而服
  龜山作梅花一詩寄故人云欲驅殘臘變春工先遣梅花作𨕖鋒莫把踈英輕鬬雪好藏清艶月明中時故人正作監司見此詩遂休官
  諸司造舩吏夤縁為盜毎造七百料舩率破釘四百斤曽處善為某路轉運使偶見破艦一閣灘上乃遣人拽上以焚之人亦不測其意既焚得釘二百斤于是始知用釘之實朝廷于是立例凡造七百料舩給釘二百斤自處善始
  晏元獻為宰相兼樞宻使范文正參知政事韓魏公富鄭公樞宻副使一時人物之盛如此而范韓二公與元獻有舊故荐之而富公其壻也元獻以嫌欲避位而仁宗不許夫宰相用人正當如此顧人才何如耳安問親舊乎崔祐甫一日除吏八百親舊居其半此乃天下之公道也後之避嫌者雖才如元凱以親故避不敢舉而㺯權盜柄者又托此以市私恩植黨與此人君之用人所以為難也
  應求謂余曰使成安君果用李左車韓信果擒乎或自有處也觀當時之䇿信乎殆矣予曰不然韓信入井陘在李左車不用之後也使不知敵人所取予遽頓兵四險地非甚庸將不至此況韓信乎大凡用兵必先為敵人計然後始能伐敵人故鄧公之軍黥布司馬仲達之軍公孫淵皆出于此李左車之計雖趙之上䇿然左車未陳此計時乃先在韓信𥮅中矣故其䇿雖妙安能施于信哉但成安君用李左車則趙亦未易下
  禹錫問余曰周伯仁救王導始陽言曰今年殺諸賊奴取金印如斗大繫肘後逮事已解固當同車入見雖告之以相救之意庸何傷卒不告後竟遇害伯仁亦余曰不然此所以見古人用心處也元帝與王導豈他君臣比同甘共苦相與奮起於艱難顛沛之中今以王敦遂相猜忌如此君子所以深惜也故伯仁之救導欲其盡出于元帝不出于己所以全君臣始終之義伯仁之賢正在于此
  余嘗愛茂實謂有一武王必有一伯夷有一陳平必有一王陵有一霍光必有一嚴延年有一姚元之必有一宋廣平不如是無雙人道矣
  子韶與正夫論仁宗朝人物正夫曰未説設施只𥪡起幾個人物在廟堂上也須教太平
  正夫謂子韶曰昨强幼安來説話引援甚富某謂之曰若此者六一語若此者温公語若此者東坡語若此者山谷語强幼安語却在甚處幼安無語
  陳明作為西浙漕來謁正夫正夫囙語次曰昨日𤍠陳亦曰夜來大𤍠正夫曰公安知𤍠陳笑曰如正夫學問髙明議論英發固某所不敢望至于寒暑天下人共知之乃謂某不知𤍠何也正夫曰公安知𤍠如某乃知𤍠耳某在閑處無一毫事到心故四時之變化寒暑之盛衰此身皆知之言今日寒則信寒矣于是増衣裘言今日𤍠則信𤍠矣于是减絺綌以予言今日温今日涼皆與隂陽之候不差毫厘今左右簿書獄訟紛然在前而利害禍福之心交戰于中性命且不知所在又安得知寒暑也陳乃嘆息曰真髙論
  魏公夫人嘗蓄婢而魏公不知也教以歌舞至魏公生朝乃出之使上壽公見其辨爽悦之其婢既上壽畢忽泣下公怪而問之婢曰念妾父在時每生朝婢子輩上壽亦必歌此曲今忽感其事不知泪之所從也公曰汝父為何人曰某人常為某州通判公大驚責夫人曰此士大夫女安得輒取為婢夫人謝不知公即令與諸女列後擇一有官人厚嫁之
  魏公判北京有術者上謁言能視笏文知吉㓙魏公語其人明日至明日魏公作飯召通判而術者遂預焉公預與通判易笏令視之術者視魏公笏言某日當拜再召在朝位若干年視通判笏曰某日當進秩當至某官既畢魏公使人厚謝之通判曰狂生敢欺罔相公如此罪應誅乃反厚餽之何也公曰琦先欺也
  正夫曰茅菴草屋風雨一興輒欲顛扑至廣厦大堂雖震風疾雷頓撼天地而安若泰山藩籬鳥雀風勁草搖則驚飛竄伏而豐牛巨𧰼雖長鞭大箠猶抶之不行人之度量其相懸亦如此
  沈元用以四六自負以謂當今四六未有如晦者其謝解起一聫云谷寒難暖喜二氣之或私風引輒囬悵三山之不到真為絶唱也惜其過貪翻近蕪穢
  先覺論文以謂退之作古子厚復古此天下髙論董應求以漢文有真才文帝纔一寛厚長者耳初無一毫英武氣優㳺不事若無能為者當是時外有强藩悍將内有權臣孽君乃中外恬然故雖有七國之强乃髙祖過制非文帝之罪然亦終文帝之世不敢有為非有真才而何歟彼以智術把持天下者可同年而語哉應求名天民泉州人















  北牕炙輠録卷上



  欽定四庫全書
  北牕炙輠録卷下    宋 施徳操 撰
  温公為兒時與羣兒戲有一兒堕水甕中羣兒怖奔公獨不去乃亟取石就甕下作一竅以出水水流出其兒乃救公為兒時其仁術已如此矣
  平江有富人謂之姜八郎後家事大落索逋者雁行立門外勢大窘謂其妻曰無他䇿惟有逃耳顧難相挈以行乃偽作一休書遣之曰吾今往投故人某于信州汝無戚心事幸諧即返爾將逃乃心念曰委債而逃吾負人多矣使吾事事倘諧他日還鄉即負錢千緡當償二千緡多寡倍受遂行信州道中有逆旅嫗夜夢有羣羊甚富有人欲驅之有一人呵之曰此姜八郎羊也毋得驅逐恍然而𮗜明日姜適至其所問津嫗問其姓曰姜問其第幾曰八嫗大驚延入其家所以館遇之甚厚乆之乃謂姜曰嫗有兒不幸早死有婦憐嫗老義不嫁留以侍嫗嫗甚憐之欲擇一贅壻乆之未獲觀子狀貎非終寒薄者顧欲以婦奉箕箒可乎姜辭以自有妻不可嫗請之堅姜亦以道途大困不得已從之其妻一日出擷菜顧有白兎逐不可得欲返兎即止又逐之又不可得欲返兎又止如是者屢遂追之一山上兎乃入一石穴中妻探其穴失兎所在乃得一石爛然照人持歸以語夫姜視之曰此殆銀鑛也冶之果得銀姜遂携其銀往尋其故人竟無得而歸因思曰吾聞信州多銀坑向之穴非銀坑乎遂與其妻往攻之果銀坑也其後竟以坑冶致大富姜于是携其妻與嫗復歸平江迎其故妻以歸召昔所負錢者皆倍利償之此亦怪矣余思其後妻憐其姑之老義不嫁此天下髙節而姜臨逃亦有倍償所負之誓亦足以見其人也囙縁㑹合夫婦相際天其以是報善人乎
  子範謂余曰劉信叔守合淝厥功髙矣然此一事亦有天幸者余曰如何子範曰聞其始與金人戰金人布陣西北是日東南風大急塵沙擊面金人大敗他日戰金人據上風刃未接風急反塵沙甚焉金人又大敗若是非天幸者乎余曰自金人南下内外將士無一人為國家捐軀幹出死力一見敵人之前驅者望風奔潰相襲為常惟劉信叔守廬州甲兵脆薄粮食单寡當時將卒鬨然欲散信叔乃折箭為誓動狥忠義諭以禍福然後三軍之士皆為之奮左右支吾卒能以孤壘折咆哮百萬之師而奪之氣然則返風之異安知其非精忠有以感動天地乎安得遽以為天幸也
  明道知金華縣有人借宅居者偶發地得錢窖千餘緡其主人至曰吾所藏也客曰吾所藏也遂致訟二人爭不已明道問主人曰汝藏此錢幾何時曰乆矣自建宅時即藏此錢在地矣汝借宅幾何時曰三年明道乃取其錢盡以錢文𩔖之明道既視其錢文乃謂客曰此主人錢也客爭之曰某之錢明道曰汝尚敢言汝借宅纔三年吾徧閲錢文皆乆逺年號無近嵗一錢何謂汝所藏也其人遂服
  有富人于氏卒惟一子忽一日有一醫驀入其家言吾乃父也其子驚問之曰汝實吾子異時乞汝于汝父今吾老矣汝從吾歸其子不服遂致訟其醫具致其乞子于于氏詞明道曰汝有何據曰有據曰何據曰某尚記一藥方簿誌其嵗月也明道令取藥方至則帋墨甚古其後書云某年月日以第幾子與本縣于二翁明道留其方明日問其子曰汝年幾何曰幾何曰汝父壽幾何曰幾何明道以其子之言騐醫所書嵗月合乃謂醫曰汝詐也醫曰某安敢詐明道曰汝所記嵗月與其子之年信合矣此特得其嵗月耳然汝有一缺漏處乃不𮗜醫曰其有何缺漏明道曰以汝云嵗月考于氏之年時于氏之年三十四耳何得謂之翁其醫遂語塞
  又有一富人亦有一子方孩無母乃有一壻將死屬其壻曰吾以子累君幸君善撫之他日吾子長當使家貲中分之乃出手澤付其壻及其長不肯如父約其壻乃以手澤訴于縣明道乃宻謂其子曰汝父智人也不如是汝之死乆矣惟其壻有半貲之望故汝保全得至今雖如是某人亦賢也不然方汝幼時豈不能殺汝取全貲耶今豈當較其半耶其子悟遂半分之
  明道在邑中視其民如家人或有所訴至有不持牒竟造庭口述者邑中事無晨夜得以聞嘗夜半有殺人者明道驚曰吾邑中安得有此事已而思之曰當是某村某人也問之果然皆大驚以問明道明道曰曩者吾嘗行諸鄉遍閲諸鄉人惟此人有悖戾氣是以知之其明察如此
  嘗有監司問明道借兩夫取桑白皮曰本司非乏人顧聞桑白皮出土者殺人故非其人不可使惟公至誠格物所使皆忠厚可委所以奉凂耳
  富鄭公知鄆州有士人出入一娼家乆其後與娼競乃撾其面碎之湼以墨遂敗其面其娼號泣訴于府公大怒立追士人至即下之獄數日當决遣其士素有才名府幕皆更進言于鄭公曰此人實髙才有聲河朔間今破除之深為可惜公曰惟其髙才所以當破除也吾亦知其人非乆于布衣者當未得志其賊害乃如此以如斯人而使大得志是虎生翼者今不除之後必為民患竟决之
  沈文通來知杭州時有士人任康敖即作薄媚及狐狸者也粗有才然輕薄無行嘗與一娼鬨亦墨其面後文通知杭州聞其事志之一日文通出行春燕望湖樓凡往來乘騎者至樓前皆步過惟敖不下馬乃驟轡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鞭而過文通怒立遣人擒至即敖也顧掾吏案罪即判曰今日相逢沈紫微休吟薄媚與崔徽蟾宫此去三千里且作風塵一布衣遂于樓下决之此可為輕薄者之戒家兄門生有沈君章無他竒但性頗孝喜為狹邪逰一日宿妓館因感寒疾以歸苦兩股疼其母按其股曰兒讀書良苦常深夜閲書學中乏薪炭故為凍損耳君章謂余言其聞老母此語時直𮗜天下無容身處即心誓曰自此不復遊妓館矣後余察之信然此亦可謂善改過矣
  家兄門生有湯良器人品甚髙詩文字畫皆肅然事繼母至孝家兄既捐館于江西殯洪州時良器已登第為江西司運司屬官遭罹兵革乆不與家兄聞問相及舎姪横往扶䕶偶于一客次見之良器聞家兄死沛然流涕乃極力佐舎姪營辦扶䕶事良器實貧甚乃盡取妻子首飾授舎姪家兄旅櫬得以萬里䕶歸者良器之力十居七八予與良器欵不乆然心知其賢者其後果與子才善又大為李伯紀所前席其人固可知今又觀於家兄盡力如此益信其為賢也故家兄之賢弟子惟孫力道陸虞仲湯良器萃先覺陳徳昭他余亦不能盡知在諸公間惟先覺不第而卒而徳昭猶在塲屋良器名不幸早世遂終于江西運司云
  家兄門生有施大任常知秀水嘉興縣始視事訟牒逾千紙大任皆不問獨摘其無理者得七八十皆科罪是日决撻至暮其不盡者明日又行之自後妄狀者往往皆屏跡
  徳昭有親王子思知海鹽縣視事之初其訟牒亦如大任時子思不問獨摘其一無理者對衆痛杖之杖訖子思起入宅堂去乃令一吏傳教云知縣以飰諸訟者飰罷指揮其無理用錢抽取其牒去及子思飰罷出已失其半矣由此言之為政不可無術
  正夫曰人言漢髙祖能用張子房髙祖安能用子房哉實子房用髙祖耳然觀髙祖一村漢頗識道理能聽人言語遂將驅使之見其時來因為成就之耳
  正夫曰人言陶淵明𨼆淵明何嘗𨼆正是出耳
  正夫謂子才  入有間妙矣然猶未若懷禪師云雁過長空影説寒則天無留雁之心雁無遺跡之意正夫曰譬之射者左亦見是的右亦見是的前亦是的後亦是的射者左射右射面射背射不論如何只是要中的如何是的曰仁
  正夫曰宰相須識體若不識體如何做得他王荆公為宰相毎與百官爭一事皆親書細字至數十劄子猶不已豈是宰相體
  正夫曰天下有幾等人譬如以物自地纍至天上不知有幾層也自家須要在第一層上立坐地始得
  正夫嘗論杜子美陶淵明詩云子美讀盡天下書識盡萬物理天地造化古今事物盤礴鬱結于胸中浩乎無不載遇事一觸則發之于詩淵明隨其所見指㸃成詩見花即道花遇竹即説竹更無一毫作為故余常有詩云子美學古胸萬卷鬱含蓄遇事時一麾百怪森動目淵明淡無事空洞撫便腹物色入眼來指㸃詩句足彼直發其藏義但隨所矚二老詩中雄同人不同曲蓋發于正夫之論也
  淵明詩云山色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時達摩未西來淵明早㑹禪此正夫云謂惠勝仲曰孔子在陳蔡之間弦歌不絶或幾于遣勝仲曰胡為其然也弦歌自是日用乃不變常耳安得謂之遣子韶甚喜勝仲之言以告正夫正夫曰固也然聖人既當厄亦當輟其日用事以圖所以出厄之道至圖之不可乃安之如平日耳不然水火既逼兵革交至乃安坐不顧是愚耳何得為聖哉故孔子所以雖弦歌不輟終微服而過宋也
  正夫説萬物皆備于我所謂狠如羊貪如狼猛如虎毒如蛇虺我皆備之
  正夫謂子才曰子路未可量如子路拱而立三嗅而作當是子路自有省處
  東坡待過客非其人則盛列妓女奏絲竹之聲聒兩耳至有終晏不交一談者其人往返更為待巳之厚也至有佳客至則屏去妓樂盃酒之間惟終日笑談耳舊傳陳無已端硯詩云人言寒士莫作事神奪鬼偷天破碎神言奪鬼言偷天言破碎此下字最工今本乃作鬼奪客偷殊玉石矣此當言鬼神不可言客也
  竊聞王補之性至鈍每課百字至五百遍始能成誦然精苦不已積久忽自通達王補之之名聞于四海故知學者有不勉耳勉之其有不至者乎性之利鈍不計也子思曰有弗學學之弗能弗措也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有弗辨辨之弗明弗措也有弗行行之弗篤弗措也人一能之已百之人十能之已千之若是者雖愚必明雖柔必强
  毛澤民題西湖靈芝寺可觀房紫竹一絶頗佳云堦前紫玉似人長可怪龍孫乆未驤第放烟梢出簷去此君初不畏風霜澤名雱
  有一相識妙于醫沈元用謂今世和扁而論者弗之過年來頗覺聲稍減以予思之良以好賄重故也子容曰醫者好貨重財已非其道況一好賄則有命於其間矣病者之瘥則係其命之厚薄也近人之多失豈非坐是乎
  天經嘗言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囘也不改其樂此孔子所以賢顔子也今人亦云簞瓢陋巷我能安之豈不可笑也夫顔子負王佐之才使小出所長取卿相如拾地芥然不肯茍進乃安于陋巷此所以賢也今之人無才無徳本是窮餓之人乃亦曰我能安貧欲將何為蓋廟堂之上本是顔子著身之地今乃陋巷非顔子之地矣然乃能安之此所以為顔子也閭閻溝壑是汝著身之地今在閭閻溝壑中適其所爾又何言安焉天經之説極然今無志氣人往往皆以此自安孔子曰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夫貧賤豈君子之樂哉然而不去者以我無貧賤之道故也既有貧賤之道安得不求去之如之何為去貧賤之道豈不以學不講歟豈不以行不修歟豈不以不才無能歟此所以貧賤也既以此得貧賤在我者求去之如何日夜講學日夜修身日夜進其所不能三日既盡求其窮我者已不得矣然後貴賤貧富舉付之于無足道爾今乃惰慢荒逸一無所為而曰我能安貧是安于不材無状耳安得謂之安貧賤哉又曰貧者士之常且只問他何如是士
  子韶常夜夢陳子尚夢中憶其已死乃問曰公尚留滯幽㝠子尚曰公既不厭于生我亦何厭于死此語殊有理
  陳履常以監司非其人置其酒食于㕔角余既書之續以語茂實實大以為過當曰譬如陽貨餽孔子豚孔子不應棄之亦食之而已余深不喜此論一時未有以荅茂實且方與他客語遂罷已而思之陽貨之豚孔子未必食何以知之孔子曰吾食于少施氏未嘗不飽以施氏食我以禮故知孔子食于他或不飽也推孔子不飽之意則陽貨之豚安知其食也孟子曰請無以辭卻之以心卻之余深疑此事君子于辭受之際受則受卻則卻豈有受之而曰心卻余因此知孟子之言所謂心卻之者受之而不用也古人如此者倘實受享其利而曰心卻是妄語耳貨之豚正心卻之物也
  魏公應為徽州司理有二人以五更乙㑹甲家如期往甲至雞鳴往乙家呼乙妻曰既相期五更今雞鳴尚未至何也其妻驚曰去已久矣復囘甲家乙不至至曉遍尋踪跡于一行業中獲一屍乃乙也隨身有輕賫物皆不見妻號慟謂甲曰汝殺吾夫也遂以甲訴于官獄久不成有一吏問曰乙與汝期乙不至汝過乙家只合呼乙汝舎乙不呼乃呼其妻是汝殺其夫也其人遂無語一言之間獄遂成
  游𥫃師雄殿院子也知真定縣時朝廷新得燕山其倉廩北人皆席卷去燕山大饑朝廷命府州縣輸糧調牛
  車所在鼎沸      惟𥫃寂然無所為吏人懼更進言之曰姑去訴縣糧已集將行矣吏人皆叩頭言罪不細且此事非倉猝可辦今尚未蒙處分奈何諸縣且行矣𥫃曰候諸縣行乃白已而諸縣皆行𥫃乃口召其民曰輸粟事如何民咸曰晩矣𥫃曰不然吾所以不敷汝糧調汝牛車者正以吾自有糧在燕山故也民驚曰如何𥫃曰汝第往燕山固自有糧也汝毎鄉止擇能辦事者數人賫輕貲往糴之民皆惘然遂敷出金銀一一為區處畢臨行又謂其人曰有餘金當盛買牛車以歸民至燕山所在糧運坌集米價頓落焉河北等路米有餘遂糴納之先至者以糧兑久不得納皆賣牛車以自給其遣人遂以餘金買之皆乘而歸後其事達朝廷遂擢𥫃為河北運使
  鄧光祖知嚴州某縣時當紹興中國家方創都錢塘所需林木甚大期且急所在鼎沸而光祖殊不經意乃徐集諸里正各置之即以朝廷所降木色丈尺人一紙令各具其界中凡寺凡廟凡驛凡官道有木與所降式様合者供不得脱一根既供乃令匠往視之皆合遂令里正伐之官特與糧不須臾木乃大集所得倍其數他郡縣皆望青斬伐所殘人家墓及民家要害甚衆而吏復夤縁求乞于其間所在騷然惟光祖絲毫無侵于民且不出一吏所得乃過諸縣二者頗相𩔖故併及之有落解者作啟事痛詆試官時丁葆光為試官復其啟曰俯知有司之不明仰見君子之所養又云當俾志氣塞乎天地之間無使精神見于肝膈之上又曰韞匵而藏何妨于待價之玉踴躍自試真所謂不祥之金鄭毅夫以國子監第五人發舉意不平為謝主試啟事云李廣事業自謂無雙杜牧文章止得第五此猶可也又云騏𩦸已老甘駑馬以先之巨鼇不靈置頑石而在上
  子韶言舊閭巷有人以賣餅為生以吹笛為樂僅得一飽貲即歸卧其家取笛而吹其嘹然之聲動隣保如此有年矣其隣有富人察其人甚熟可委以財也一日謂其人曰汝賣餅若何不易他業其人曰我賣餅甚樂易他業何為富人曰賣餅善矣然囊不餘一錢不幸有疾患難汝將何賴其人曰何以教之曰吾欲以錢一千緡使汝治之可乎平居則有温飽之樂一旦有患難又有餘貲與汝賣餅所得多矣其人不可富人堅諭之乃許諾及錢既入手遂不聞笛聲矣無何但聞籌筭之聲爾其人亦大悔急取其錢送富人退之于是再賣餅明日笛聲如舊
  劉若虛言京師有富人欲得一行頭難其人有人薦一人以徃富人卻之其人謂其所薦曰某何以得卻幸試問之薦者問富人富人曰我觀其人不能忍饑此不足掌財薦者告其人其人曰某誠不能忍饑只能忍飽富人聞之遂召用之果滿意
  子韶言某在史館方知作史之法無他在屢𧼈其文耳俞與材説其所知史保人家京師有賣勃荷者京師呼薄荷為勃荷也其家常買之一日天大暑勃荷者至渴甚乞水于史史乃以尊酒勞之其人遂感激而去後京城被圍史縋城出時城外悉已煨燼四顧人馬復寂然史茫茫然行野中憂恐甚俄而見茅店兩間史急趨之則一人家主人見史大驚曰官人為何至此此去咫尺即大兵不可前幸當留此所以慰藉史者甚厚史乃問汝為誰其人曰官人忘之乎即賣勃荷者也異時嘗蒙官人尊酒之賜時不忘今日官人幸至此某報尊酒之賜也史曰今京師外皆灰滅汝獨能存何也曰某與一千人長厚善故獲保全至今然行即遁耳且謂史曰斯人今當至官人宜伏牀下語猶未畢所謂千人長者果至與其人語久之乃去史方出問曰汝何為與斯人善曰家本旅店斯人曩時作河北商來京師已十餘年則金人謀我國家已久矣所謂崛起者非一旦也史獨以尊酒之惠其人感恩遂能免於死恩之施人其報效乃如此法言詘身將以信道也如詘道以信身雖天下不為也叔祖曰身所以信道也道之詘信係吾身也豈有身詘而道信者乎南子禮所當見也陽貨禮所當敬也二者皆禮也非詘也孰謂見所不見敬所不敬乎
  楊永功之䘮余在焉有弔客至或先哭而後拈香或先拈香而後哭者二孰是余謂先哭而後拈香是蓋其人始死往見其柩則哀情已生是時何暇為禮便當哭爾哭畢乃拈香跪奠始與之為禮且今孝子出見當先與之哭乎當先致其慰之辭乎是必先與之哭爾生死之情一也故商人先拜而後稽顙周人先稽顙而後拜孔子曰吾從周
  六義之説新義以風雅頌即詩之自始伊川謂一詩中自有六義或有不能全具者六義之説則風雅頌安得與賦比興同處于六義之列乎蓋一詩之中自具六義然非深知詩者不能識之夫賦比興者詩也風雅頌者所以為詩者也有賦比興而無風雅頌詩者非詩矣取之於人則四體者賦比興也精神血脈者風雅頌也有人之四體使無精神血脈以妙於其間則塊然棄物而已矣夫惟善其事者使精神血脈煥然於制作間於是有風雅頌焉風者何詩之含蓄者也雅者何詩之合於俗者也頌者何詩之善形容者也此三者非妙於文辭者莫能之三百篇皆製作之極致而聖人之所刪定者也故三物皆具於詩中而風尤妙蓋風有含蓄意此詩之微者也詩之妙用盡於此故曰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戒非詩之尤妙者乎此所以居六義之首也歐陽公論今之詩曰冩難狀之景如在目前含不盡之意寄之言外知冩難狀之景如在目前此近于六義之頌也含不盡之意寄之言外此近于六義之風也
  子尚説君子嚮晦入宴息以謂嚮晦入宴衆人皆同之而未嘗息惟君子然後能息言心之休息也
  叔祖善歌詩每在學至休沐日輒置酒三行率諸生歌詩于堂上閑居獨處杖䇿步履未嘗不歌詩信乎深于詩者也𫝊曰興于詩興者感發人善意之謂也六經皆義理何謂詩獨能感發人善意而今之讀詩者能感發人善意乎蓋古之所謂詩非今之所謂詩古之所謂詩者詩之神也今之所謂詩者詩之形也何也詩者聲音之道也古者有詩必有聲詩譬若今之樂府然未有有其詩而無其聲者也三百篇皆有歌聲所以振蕩血脈流通精神其功用盡在歌詩中今則亡矣所存者章句耳則是詩之所謂神者已去獨其形在爾顧𣣔感動人善心不亦難乎然聲之學猶可髣髴今觀詩非他經比其文辭葩藻情致宛轉所謂神者固寓焉玩味反復千載之上餘音遺韻猶若在爾以此發之聲音宜自有抑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理余叔祖善歌詩其㫖當不出此龜山教人學詩又謂先歌咏之歌咏之餘自當有㑹意處不然分析章句推攷蟲魚强以意求之未有能得詩者也
  蘓仲虎説公用射隼于髙墉之上獲之旡不利孔子繫之辭殊可怪也曰隼者禽也誰道獸來射之者人也誰道鬼來如此安用釋為三復其言乃知聖人有微㫖蓋公用射隼於髙墉之上釋之曰隼者禽也而射之者人也而詞中本先已𠫵之孔子乃增一句云弓矢者器也此何理哉惟射隼者弓矢今詞中乃不見弓矢是所謂藏器于身也聖人之㫖豈不微哉
  仁宗嘗與宫人愽纔出錢千既輸却即提其半走宫人皆笑曰官家太窮相 又惜不肯盡與仁宗曰汝知此錢為誰錢也此非我錢乃百姓錢也我今日已妄用百姓千錢又一夜在宫中聞絲竹歌笑之聲問曰此何處作樂宫人曰此民間酒樓作樂處宫人因曰官家且聽外間如此快活都不似我宫中如此冷冷落落也仁宗曰汝知否我因如此冷落故得渠如此快活我若為渠渠便冷落矣嗚呼此真千古盛徳之君也
  仁宗一日視朝色不豫大臣進曰今日天顔若有不豫然何也上曰偶不快大臣疑之乃進言宫掖事以為陛下當保養聖躬上笑曰寕有此夜來偶失饑耳大臣皆驚曰何謂也上曰夜來微餒偶思食燒羊既無之乃不食復由此失饑大臣曰何不令供之上曰朕思之于祖宗法中無夜供燒羊例朕一起其端後世子孫或踵之為故事不知夜當殺幾羊矣故不欲也嗚呼仁矣哉思一燒羊上念祖宗之法度下慮子孫之多殺故寧廢食嗚呼仁矣哉宜其四十二年之間深仁厚澤横被四海也
  家兄門生有孫力道在鄉校與一同舎舒子進相友善子進本富家子後大貧有孀婦挾二孤纍然從子進既不能為之資年寖老嫁無售者力道深怜之每自念使我忝一第必娶之無何力道果登第時年雖近四十然美丰姿貴官達宦爭欲婿之者十數力道皆謝去遂歸語舒氏婚及舒氏歸已白髪滿頭矣力道與之懽如平生嗚呼世稱劉廷式之義謂千載一人今力道之事豈减廷式哉力道蚤年以貧不娶乃獨以教學養遺孤平生所行皆忠厚事然未嘗與人言亦罕有能知者力道名朝宗錢塘人終于江山縣丞
  家兄門生有陸虞仲崇寧初同家兄赴省試明日省榜出是夜舉子無睡者惟虞仲酣𥨊如平日黎明報虞仲遇同舎皆譟以入曰虞仲公遇矣虞仲方𮗜乃徐問曰彦發遇否同舍曰偶遺虞仲曰彦發不遇吾事不可知復酣𥨊如初人皆服其度量自登第後愈篤學其在仕路以風節著後以監察御史召未及供職而卒虞仲名韶之即子正父也
  二家兄蚤年力學冬夜苦睡思乃以紙剪圑靨如大錢置水中每睡思至即取靨貼兩太陽則渙然而醒其苦如此治詩善講説其講説多自設問荅以辭氣抑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其中故能感發人意故子韶謂家兄講説有古法如公羊穀梁之文然江浙間治詩者多出家兄門前後登第者數十人而家兄反不第豈非命耶曩乆困太學嘗有啟事一聨云池塘緑遍又是春風河漢夜明忽驚秋月當時太學同者皆誦此語後推恩為某州㑹昌縣主簿卒家兄諱國光字彦發
  禍福報應之理淺言之則不騐深言之則近怪故儒者之于禍福可以黙㑹難以言談也古今論禍福者多矣惟子韶立論以為唐虞三代之時聖人在上其氣在正其氣正故禍福之應亦正也唐虞三代之下聖人不作故其氣亂其氣亂則禍福之應亦亂也然其間不能無小差者堯之聖而丹朱失天下舜之聖而商均失天下其善報為何如瞽之不仁而舜興鯀之不仁而禹興其惡報為何如以大槩言之則子韶之論 然如向之所論則禍福之報莫切于父子之親當堯舜之身故不能無疑然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本不差毫厘奈何不達理者指夫顔夭跖夀之事便疑其不騐也善哉老氏之言曰天網恢恢踈而不漏倘因此言推而達之則禍福之神理庻乎能黙㑹矣
  子韶省榜中有春秋試官一門生亦與試其試官盡授以平生所作春秋又云塲中當出某題某題冝熟記之有人微知其情且以告陳阜卿蓋阜卿宗卿皆春秋也曰春秋額最窄此不可不記阜卿曰有命他日考試畢擇明日奏名是夜有一試官忽羣䑕鬬不可睡聽之䑕鬬落卷籠中其試官起驅之則寂然無有再睡其鬭如初審聽之果落卷籠中也又起驅之復寂然如是者三其試官乃心動曰豈是中有卷子乎燃燭盡取落卷閲之果得一書卷大佳試官曰事已定雖得此何為姑留之明日試官方㑹茶俄而下座有一小試官起白知舉曰春秋止當取二人取三人已侵他經分數矣今只取若干卷於書額大𧇊矣乞行處分遂䄂中出一狀稱説云云知舉曰業已定奈何其試官曰固知無及矣然今日論列之萬一有謫罪庻幾免罪爾衆試官曰去一春秋易耳顧何所得書卷乎其夜試官陳䑕鬭之事皆大駭因出書卷觀之衆皆稱善遂出一春秋正其門生也其春秋試官猶争不已衆人不可竟見黜而阜卿兄弟皆遇豈不謂有天理乎阜卿名文茂常州人
  子韶榜中有許叔微嘗夢有人告之曰汝無及第分叔微夢中遂懇其人以何道使某可第其人曰分止爾奈何叔微曰行隂徳可否其人頷首而去叔自此遂學醫頗有得亡何其鄉中大疫叔微遂極力拯療之往往獲全活者頗多一夕復夢其人唱四句云呼盧殿上請何事主王陳間隔呼六為五及是榜子韶既魁王郊第四人陳祖吉第五人叔微第六人叔微又應該恩升一名遂得第五人恩例所謂王陳間隔呼六得五其親切如此呼盧者傳臚之謂也
  關子開頗有前輩氣嘗為鄉校直學令開圖書匠開一圖書匠姓蔣年七十餘子開時亦年五十餘蔣既開圖書至索價若干子開售以若干不可又售以若干復不可子開素負氣乃擲圖書於地曰老畜生乃爾愛錢乃叱曰去安用汝甲為蔣色不動乃俯拾其圖書徐納懷中曰直學無怒老夫雖賤然嘗與先長官徃來子開聞之悚然乃拱手至膝曰唯唯又曰長官嘗有一帖以下俱原闕


  不知昨日遂
  失禮於以下俱原闕







  吾已受公家拜四世矣且可六拜延嗣既拜而起乃撫之如子姪然前輩受拜各自不同吕原明言歐公有故人子來拜者但手受初不辭讓至荆公温公始荅拜至其人通寒温叙父兄交契畢再拜始不荅如此則受半禮矣吾鄉關子開子東兄弟見米元章拜之元章曰忝蒙先長官不棄不敢荅拜遂平受八拜前輩受拜禮不同如此然以余意觀之荆公温公最得中制云
  進道嘗酒酣書乘流則行遇坎則止攻苦食淡吾素懷也或人厚我使紅裙𫝊觴盤列珍羞吐之則忤人茹之則忤已當此之時但付之一笑陶淵明所謂觴來為之盡既去無吝情其此之謂廷光見此語乃指乘流則行遇坎則止謂余曰要湏古人下語至進道之言吐之則忤人茹之則忤已此語便然又曰必如此乎進道此一段為此宛轉廷光意直須隨波逐浪方明自在姑留於此使後人觀之果庭光語然乎進道語然乎
  進道禖書云上士雖不讀書亦進下士雖讀天下之書亦不進惟在我輩正當讀書耳進道此語殊有味雖然上士安可不讀書進道第一等人乃自處以自必讀書蓋可知矣
  余隣人嵗畜一犬每滿一嵗則賣之屠者至捕犬其犬跳梁號呌雖屠兒不能近其主人者往焉其犬正窘急間見主人乃揺尾貼耳作吚音聲至以首揩摩其主人以為獲所恃也俄而擒之以授屠者使人不欲視余謂隣人曰汝無賣犬犬可憐如是況平日有吠盜之功乎犬直幾何吾當嵗授汝直隣人感余言亦不賣犬張九何鎮蜀凡官于蜀者既不得以子屬行及到官例置婢惟九何公不置婢官屬遂無敢置婢者公聞遂買兩婢官屬乃敢畜之公將去任呼婢母囑之曰當善嫁此女且厚贈遣之二處子也
  杜祁公請乞得請旅于洛中置一宅居之時歐公為留守祁公入宅即攜具往慶歐公見門巷陋隘謂公曰此豈相公所居者當别尋一第稍寛者遷之公曰某今日忝備國家宰相居此屋謂之小固宜然異日齊郎承務居之大是過當竟不許
  曹彬平江南回詣閣門稱曹彬勾當江南公事回而杜祁公罷相歸鄉里書謁稱前鄉貢進士前輩所以取功名富貴如斯而已
  温公每至夜輒焚香告天曰司馬光今日不作欺心事夫君子行已固求合于道既合于道何必天地知之而天地亦豈不知温公何必告此哉公之為此葢自警之術也
  劉器之問道於温公温公曰自不妄語入自謂平生不妄語此事不學而能及細看之始知人豈得不妄語如與人通書問叙間濶必曰思仰推此以往皆妄語也趙清獻公既致政歸其清修益至每浣中衣不敢懸空處曰恐觸汚神靈乃掛于牀使隂乾推此其有欺暗室事乎
  清獻平時𩔖蔬食不得已止一肉及對賓客殽核皆盡吳十朋家買鰻一觔得一枚其婢治之破其腹尾急纒其臂解去乃段之復急纒其臂至段盡其尾方定又異日學中烹鱔湯正騰沸乃以鱔投之鱔皆跳躑湯中有一鱔飛至屋梁乃復堕地而死嗚呼可怪也已故鰻鱔不可不戒貪生怕死同于人也
  杭州江漲橋有富人黄氏惟嗜鼈日𦎟數鼈一日其庖者炰鼈以為熟也揭簽蓋有一大鼈仰伏于蓋頂乃復入釜中須臾揭之其鼈又仰焉庖人怜之其厨適臨河乃縱諸河羞餘鼈以進主翁為訝其少以為盜之也鞭之兩脾流血庖人痛甚卧竈下既覺頓覺痛止視兩脾則青泥封其瘡訝之俄而見鼈自河負泥而上庖人大怪之具以實告主翁主翁感其事遂不食鼈後遂捨其廬為寺即今之黄家寺是也
  有孚維心亨説者曰君子身雖處險而其心常亨予竊以為不然凡易言亨皆一字句以為必如是乃亨耳維心亨又坎豈曰置身之地故君子在坎不求所以出坎之道但曰維心亨乎彖曰坎險也行險而不失其正乃以剛中此也釋有孚之辭夫剛中之徳行險而不失其正則君子處險之道盡矣然則維心亨乃言出險之道也亨者出險之謂謂君子欲出險乎維有此心耳吾心術能出險之道聖人既陳所以出險之道又指人以出險之路其釋坎之辭始兩盡矣他日子正過論易曰近思有孚維心亨未得其説偶一日閑晝卧乃聞隔壁兩脚夫當渡江一夫曰錢塘江甚險汝託得此心否某乃撫席而起曰此有孚維心亨也余曰余此説舊矣子正名景端熈仲姪
  子正謂余曰孟子論浩然之氣曰是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飬而無害則塞乎天地之間伊川則以至大至剛以直為句其下止曰飬而無害介甫則以至大至剛為句下曰以直飬而無害以伊川為句止能形容浩然之氣于直字毫無功用以介甫為句直字方有力余深喜其説以為子正于學問知求日用處矣然有大不然者浩然之氣安能無一直字無一直字則不成浩然之氣矣何者直正是浩然正是飬無一直居其中則必至粗暴大則成荒唐又安能配義與道乎
  陳齊之謂余曰子貢以知見許故孔子特告之以汝與回也孰愈蓋欲其自 中入子貢不領反入知見中走故曰回也聞一以知十賜也聞一以知二孔子復曉之曰吾與回皆為知見作不為知見所困者惟顔子耳故曰汝不如齊之名長方本福寧人今居平江
  髙抑崇説修其天爵而人爵從之以謂修其天爵而人爵來從其不來奈何若不來是天爵無騐也若欲其來則與修天爵以要人爵何以異也所謂從者非此之從也從者任之而已
  兹四人廸哲于商不言成湯于周不言武王説者紛然子才曰無逸一篇皆謂享國長乆所以不言湯武耳然後衆説皆破文字有如此分明而不見者亦可怪也余嘗愛族姪庭先説詩以為言之不足使言之可足却只如此也嗟嘆之不足故詠歌之使嗟嘆之可足却只如此也詠歌之不足故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使詠歌之可足却只如此也惟都了他不得故獨為之舞蹈耳
  滕元發始至殿前已取作第三人以犯諫見黜後復至殿前仍居第三時鄭獬殿頭楊繪第二人或問元發曰公平生以大魁自負今止得第三何其次也元發曰只為鄭的獬楊的繪也
  王沂公作三元人皆賀之衆交賛其三元之盛公正色曰曽當時牕下讀書意本不為此二字又在太學時至貧冬月止單衣無綿背心寒甚則二兄弟乃以背相抵晝夜讀書人或遺之以衣服皆不受蓋是時已氣蓋天下矣安得不亨達
  劉得初白蒙亨劉觀皆太學名士太學魁往往三人皆專之一日嘗在塲中㑹卷子得初先出之犯諱二人不言次蒙亨出之又犯諱二人亦不言最後觀出之復犯諱二人亦不言三人者皆自喜謂二人犯諱魁將誰歸及見黜始知皆犯諱此何容心
  有一青陽衍治周禮赴上京試其隣坐有人過午猶閣筆衍素不識其人遂起揖之曰日晩矣未下筆何也其人曰今偶困此題猶未有處奈何衍即與卷子令體之其人得衍文㑹其意須臾立就榜出衍魁其人本經第二人文至今載榮遇集中
  一人云鄉中有士人某在塲中雖骨肉至親扣之卒不告一辭而其人實髙才平生詩文混之東坡集中人莫能辨也今年且六十矣猶困塲屋陳阜卿兄弟居常卷子令所知恣觀然兄弟皆早第由是言在彼不在此也章子平鹽賦云運啟元聖天臨兆民監行事以為戒納斯民于至純方進卷子讀運啟元聖上動容嘆息曰此謂太祖讀天臨兆民嘆息曰此謂太宗讀監行事以為戒嘆息曰此謂先帝至讀納斯民于至純乃竦然拱手曰朕何敢當遂魁天下此賦雖不切題然規模甚偉自應作狀元當時破此四句亦豈有此意偶作如此看由是知世間淂失往往皆𩔖此耳
  庭先見予書王信伯始見伊川事以為侍立七十餘日止得不為血氣所遷一句庭先以為七十餘日不語便是矣正不在此一句止此庭先具眼處但只此一句亦不是容易
  嘗有數相識閑㑹話有一相識言舊有人于常買家以錢三千得一子石即石卵也漫用壓紙有人見其石欲得之遽酬錢數千其人見其着價髙心疑之未與遂復増至二十緡其人見其着價愈髙其心益疑以為寳也遂不與然持此石屢年無他異人亦無顧者但見所知則摩挲其石曰此嘗有人酬二萬錢矣如是又屢年其親知謂其人曰公持厥石乆矣誰有疇昔之價且卒無他異為公計不如一剖之恐其中或有異就如其價不過失二十緡而平生之疑以决豈不快哉其人然其説遂破之乃有一魚躍出其中泓然清流也人皆異之但不知其人欲得此將何為峕何子楚在座曰是必有用也
  異時有人亦畜一石初不以為異胡人見之驚嘆不已遂願得此石遽酬萬緡其人亦以酬價髙猶豫未與胡人守其石不去遂増至十萬緡乃與之人問胡人此石何異也胡人遂取盆水以石置水中使人諦視之乃有一馬現石中有飛動之狀人問曰此石固異矣然何用也胡人曰此龍駒石以水浸之飲馬⿰生龍駒此無價寳也由是言之則其人之欲得子石意者亦若有此𩔖用耳
  餘杭萬氏有水盆徒一尋常瓦盆耳然冬月以水沃之皆成花所謂花者非若今之茶花之𩔖纔形似之也蓋趺蕚檀蕋皆成真花或時為梅或時為菊或時為桃李以至芍藥牡丹諸名花輩皆交出之以水沃之後隨其所變看成何花初不可定其色目也萬氏嵗必一宴客觀水盆花人亦攜酒就觀焉政和間天下既奏祥瑞而徽宗復喜玩物天下異寳咸輻輳頗皆得爵賞萬氏以為吾之盆天下至異使吾盆徃當出貢獻上蒙爵賞最厚遂進之及盆入乃不復成花矣幾獲罪嗚呼人之爵賞豈容濫取也萬氏水盆聞於江浙乆矣挹水浸之即成花頃刻無差一冒爵賞遂失其花豈偶然哉世之無義無命貪冒爵賞者觀萬氏之盆亦可以少省矣花之白者𩔖多香其紅者殊無香今花以香名於世者白花居十七紅居三惟荷花瑞香之種而香亦纔𤨏碎小紅耳不惟名於世者籬落田野間雜花之香者不可勝數大率皆白色而紅色者無一二也固知戴其角者闕其齒傅以翼者兩其足此理在天地間無物不然也本草云椒合口者殺人桑白皮出土者殺人魚無目者與鱗逆者殺人如此十餘種魚無目者與鱗逆固未之見也今人烹炰豈皆能去椒之合口者店家桑白皮安能保其無出土者然亦未嘗見殺人他物亦爾是果古人不足信歟余竊觀本草之論藥如左氏之論禍福凡人一威儀之失度一言語之不中節以為皆得禍本草言椒實之合口桑白皮之出土皆以為殺人一威儀之失度一言語之不中節未必遽得禍而左氏斷之以必得禍蓋有得禍之理也一椒實之合口一桑白皮之出土未必遽殺人而本草斷之以殺人蓋有殺人之理也既有得禍殺人之理則安得不慎今人食物或不死者蓋其五臟和平血氣强盛幸有以勝之耳不幸而是中失調血脈方亂則又以一物殺之禍莫測也



  北牕炙輠録卷下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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