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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齊書/卷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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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苑 北齊書
卷四六
補列傳第三八 循吏
酷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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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王疆理天下,司牧黎元,刑法以禁其奸,禮教以防其欲。故分職命官,共理天下。《書》云:「知人則哲,能官人安人則惠。」睿哲之君,必致清明之臣,昏亂之朝,多有貪殘之吏。高祖撥亂反正,恤隱為懷,故守令之徒,才多稱職。仍以戰功諸將,出牧外藩,不識治體,無聞政術。非唯暗於前言往行,乃至始學依判付曹,聚斂無厭,淫虐不已,雖或直繩,終無悛革。於戲!此朝廷之大失。大寧以後,風雅俱缺,賣官鬻獄,上下相蒙,降及末年,黷貨滋甚。齊氏循良,如辛術之徒非一,多以官爵通顯,別有列傳。如房仲幹之屬,在武平之末能,卓爾不群,斯固彌可嘉也。今掇張華原等列於《循吏》云。

張華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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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華原,字國滿,代郡人也。少明敏,有器度。高祖開驃騎府,引為法曹參軍,遷大丞相府屬,仍侍左右。從於信都,深為高祖所親待。高祖每號令三軍,常令宣諭意旨。

周文帝始據雍州也,高祖猶欲以逆順曉之,使華原入關說焉。周文密有拘留之意,謂華原曰:「若能屈驥足於此,當共享富貴,不爾,命懸今日。」華原曰:「渤海王命世誕生,殆天所縱,以明公蕞爾關右,便自隔絕,故使華原銜喻公旨。明公不以此日改圖,轉禍為福,乃欲賜脅,有死而已。」周文嘉其亮正,乃使東還。高祖以華原久而不返,每嘆惜之,及聞其來,喜見於色。

累遷為兗州刺史,人懷感附,寇盜寢息。州獄先有囚千餘人,華原皆決遣。至年暮,唯有重罪者數十人,華原亦遣歸家申賀,依期至獄。先是州境數有猛獸為暴,自華原臨州,忽有六駁食之,咸以化感所致。後卒官,州人大小莫不號慕。

宋世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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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世良,字元友,廣平人。年十五便有膽氣,應募從軍北討,屢有戰功。尋為殿中侍御史,詣河北括戶,大獲浮惰。還見汲郡城旁多骸骨,移書州郡,令悉收瘞。其夜,甘雨霶沱。還,孝莊勞之曰:「知卿所括得丁倍於本帳,若官人皆如此用心,便是更出一天下也。」

出除清河太守。世良才識閑明,尤善治術,在郡未幾,聲問甚高。郡東南有曲堤,成公一姓阻而居之,群盜多萃於此。人為之語曰:「寧度東吳會稽,不歷成公曲堤。」世良施八條之制,盜奔他境。民又謠曰:「曲堤雖險賊何益,但有宋公自屏跡。」後齊天保中大赦,郡先無一囚,羣吏拜詔而已。獄內穞生,桃樹、蓬蒿亦滿。每日衙門虛寂,無復訴訟者。其冬,醴泉出於界內。及代至,傾城祖道。有老人丁金剛泣而前,謝曰:「己年九十,記三十五政,君非唯善治,清亦徹底。今失賢君,民何濟矣。」莫不攀援涕泣。除東郡太守,卒官。世良強學,好屬文,撰《字略》五篇、《宋氏別錄》十卷。與弟世軌俱有孝友之譽。

世軌,幼自嚴整,好法律,稍遷廷尉卿。洛州民聚結欲劫河橋,吏捕案之,連諸元徒黨千七百人。崔暹為廷尉,以之為反,數年不斷。及世軌為少卿,判其事為劫。於是殺魁首,餘從坐悉舍焉。時大理正蘇珍之亦以平幹知名。寺中為之語曰:「決定嫌疑蘇珍之,視表見裏宋世軌。」時人以為寺中二絕。南臺囚到廷尉,世軌多雪之。仍移攝御史,將問其濫狀,中尉畢義雲不送,移往復不止。世軌遂上書,極言義雲酷擅。顯祖引見二人,親勑世軌曰:「我知臺欺寺久,卿能執理與之抗衡,但守此心,勿慮不富貴。」勑義雲曰:「卿比所為誠合死,以志在疾惡,故且一恕。」仍顧謂朝臣曰:「此二人並我骨鯁臣也。」及疾卒,廷尉、御史諸繫囚聞世軌死,皆哭曰:「宋廷尉死,我等豈有生路!」

世良從子孝王,學涉,亦好緝綴文藻。形貌短陋,而好臧否人物,時論甚疾之。為段孝言開府參軍,又薦為北平王文學。求入文林館不遂,因非毀朝士,撰《別錄》二十卷,會平齊,改為《關東風俗傳》,更廣見聞,勒成三十卷以上之。言多妄謬,篇第冗雜,無著述體。

郎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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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基,字世業,中山人。身長八尺,美鬚髯,泛涉墳典,尤長吏事。起家奉朝請,累遷海西鎮將。梁吳明徹率衆攻圍海西,基獎勵兵民,固守百餘日,軍糧且罄,戎仗亦盡,乃至削木為箭,剪紙為羽。圍解還朝,僕射楊愔迎勞之曰:「卿本文吏,遂有武略。削木剪紙,皆無故事,班、墨之思,何以相過。」

後帶潁川郡,積年留滯,數日之中,剖判咸盡,而臺報下,並允基所陳。條綱旣疏,獄訟清息,官民遐邇,皆相慶悅。基性清慎,無所營求,曾語人云:「任官之所,木枕亦不須作,況重於此事。」唯頗令寫書。潘子義曾遺之書曰:「在官寫書,亦是風流罪過。」基答書曰:「觀過知仁,斯亦可矣。」後卒官,柩將還,遠近將送,莫不攀轅悲哭。

孟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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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業,字敬業,鉅鹿安國人。家本寒微,少為州吏。性廉謹,同僚諸人侵盜官絹,分三十疋與之,拒而不受。魏彭城王韶拜定州,除典籖。長史劉仁之謂業曰:「我處其外,君居其內,同心戮力,庶有濟乎。」未幾仁之徵入為中書令,臨路啟韶云:「殿下左右可信任者唯有孟業,願專任之。餘人不可信也。」又與業別,執手曰:「今我出都,君便失援,恐君在後,不自保全。唯正與直,願君自勉。」業唯有一馬,因瘦而死。韶以業家貧,令州府官人同食馬肉,欲令厚償,業固辭不敢。韶乃戲業曰:「卿邀名人也。」對曰:「業以微細,伏事節下,旣不能裨益,寧可損敗清風。」後高祖書與韶云:「典籖姓孟者極能用心,何不置之目前。」韶,高祖之婿也。仁之後為兗州,臨別謂吏部崔暹曰:「貴州人士,唯有孟業,宜銓舉之,他人不可信也。」崔暹問業曰:「君往在定州,有何政績,使劉西兗如此欽歎?」答曰:「稟性愚直,唯知自修,無他長也。」

天保初,清河王岳拜司州牧,聞業名行,復召為法曹。業形貌短小,及謁見,岳心鄙其眇小,笑而不言。後尋業斷決之處,乃謂業曰:「卿斷決之明,可謂有過軀貌之用。」尋遷東郡守,以寬惠著。其年,麥一莖五穗,其餘三穗四穗共一莖,合郡人以為政化所感。尋以病卒。

崔伯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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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伯謙,字士遜,博陵人。父文業,鉅鹿守。伯謙少孤貧,善養母。高祖召赴晉陽,補相府功曹,稱之曰:「清直奉公,真良佐也。」遷瀛州別駕。世宗以為京畿司馬,勞之曰:「卿騁足瀛部,已著康歌,督府務殷,是用相授。」族弟暹,當時寵要,謙與之僚舊同門,非吉兇,未曾造請。

後除濟北太守,恩信大行,乃改鞭用熟皮為之,不忍見血,示恥而已。有朝貴行過郡境,問人太守治政何如。對曰:「府君恩化,古者所無。因誦民為歌曰:『崔府君,能治政,易鞭鞭,布威德,民無爭。』」客曰:「旣稱恩化,何由復威?」曰:「長吏憚威,民庶蒙惠。」徵赴鄴,百姓號泣遮道。以弟讓在關中,不復居內任,除南鉅鹿守,事無巨細,必自親覽。民有貧弱未理者,皆曰:「我自有白鬚公,不慮不決。」後為銀青光祿大夫,卒。

蘇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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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瓊,字珍之,武強人也。父備,仕魏至衛尉少卿。瓊幼時隨父在邊,嘗謁東荊州刺史曹芝。芝戲問曰:「卿欲官不?」對曰:「設官求人,非人求官。」芝異其對,署為府長流參軍。文襄以儀同開府,引為刑獄參軍,每加勉勞。幷州嘗有強盜,長流參軍推其事,所疑賊並已拷伏,失物家並識認,唯不獲盜贓。文襄付瓊更令窮審,乃別推得元景融等十餘人,並獲贓驗。文襄大笑,語前妄引賊者曰:「爾輩若不遇我好參軍,幾致枉死。」

除南清河太守,其郡多盜,及瓊至,民吏肅然,姦盜止息。或外境姦非,輒從界中行過者,無不捉送。零陵縣民魏雙成失牛,疑其村人魏子賓,送至郡,一經窮問,知賓非盜者,卽便放之。雙成訴云:「府君放賊去,百姓牛何處可得?」瓊不理,密走私訪,別獲盜者。從此畜牧不收,多放散,云:「但付府君。」有鄰郡富豪將財物寄置界內以避盜,為賊攻急,告曰:「我物已寄蘇公矣。」賊遂去。平原郡有妖賊劉黑狗,構結徒侶,通於滄海。瓊所部人連接村居,無相染累。鄰邑於此伏其德。郡中舊賊一百餘人,悉充左右,人間善惡,及長吏飲人一杯酒,無不卽知。瓊性清慎,不發私書。道人道研為濟州沙門統,資產巨富,在郡多有出息,常得郡縣為徵。及欲求謁,度知其意,每見則談問玄理,應對肅敬,研雖為債數來,無由啟口。其弟子問其故,研曰:「每見府君,徑將我入青雲間,何由得論地上事。」郡民趙潁曾為樂陵太守,八十致事歸。五月初,得新瓜一雙自來送。潁恃年老,苦請,遂便為留,仍致於聽事梁上,竟不剖。人遂競貢新果,至門,聞知潁瓜猶在,相顧而去。有百姓乙普明兄弟爭田,積年不斷,各相援引,乃至百人。瓊召普明兄弟對衆人諭之曰:「天下難得者兄弟,易求者田地,假令得地失兄弟心如何?」因而下灑,從人莫不淚泣。普明弟兄叩頭乞外更思,分異十年,遂還同住。每年春,總集大儒衛覬隆、田元鳳等講於郡學,朝吏文案之暇,悉令受書,時人指吏曹為學生屋。禁斷淫祠,婚姻喪葬皆教令儉而中禮。又蠶月預下綿絹度樣於部內,其兵賦次第並立明式,至於調役,事必先辦,郡縣長吏常無十杖稽失。當時州郡無不遣人至境,訪其政術。天保中,郡界大水,人災,絕食者千餘家。瓊普集部中有粟家,自從貸粟以給付饑者。州計戶徵租,復欲推其貸粟。綱紀謂瓊曰:「雖矜饑餧,恐罪累府君。」瓊曰:「一身獲罪,且活千室,何所怨乎?」遂上表陳狀,使檢皆免,人戶保安。此等相撫兒子,咸言府君生汝。在郡六年,人庶懷之,遂無一人經州。前後四表,列為尤最。遭憂解職,故人贈遺,一無所受。尋起為司直、廷尉正,朝士嗟其屈。尚書辛述曰:「旣直且正,名以定體,不慮不申。」

初,瓊任清河太守,裴獻伯為濟州刺史,酷於用法,瓊恩於養人。房延佑為樂陵郡,過州,裴問其外聲,佑云:「唯聞太守善,刺史惡。」裴云:「得民譽者非至公。」佑答言:「若爾,黃霸、龔遂君之罪人也。」後有勑,州各舉清能。裴以前言,恐為瓊陷,瓊申其枉滯,議者尚其公平。畢義雲為御史中丞,以猛暴任職,理官忌憚,莫敢有違。瓊推察務在公平,得雪者甚衆,寺署臺案,始自於瓊。遷三公郎中。趙州及清河、南中有人頻告謀反,前後皆付瓊推撿,事多申雪。尚書崔昂謂瓊曰:「若欲立功名,當更思餘理,仍數雪反逆,身命何輕?」瓊正色曰:「所雪者怨枉,不放反逆。」昂大慚。京師為之語曰:「斷決無疑蘇珍之。」遷左丞,行徐州事。徐州城中五級寺忽被盜銅像一百軀,有司徵檢,四鄰防宿及蹤跡所疑,逮系數十人,瓊一時放遣。寺僧怨訴不為推賊,瓊遣僧,謝曰:「但且還寺,得像自送。」爾後十日,抄賊姓名及贓處所,徑收掩,悉獲實驗,賊徒款引,道俗歎伏。舊制以淮禁不聽商販輒度,淮南歲儉,啟聽淮北取糴。後淮北人饑,復請通糴淮南,遂得商估往還,彼此兼濟,水陸之利,通於河北。後為大理卿而齊亡,仕周為博陵太守。

房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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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豹,字仲幹,清河人。祖法壽,《魏書》有傳。父翼宗。豹體貌魁岸,美音儀。釋褐開府參軍,兼行臺郎中,隨慕容紹宗。紹宗自云有水厄,遂於戰艦中浴,並自投於水,冀以厭當之。豹曰:「夫命也在天,豈人理所能延促?公若實有災眚,恐非禳所能解;若其實無,何禳之有。」紹宗笑曰:「不能免俗,聊復爾耳。」未幾而紹宗遇溺,時論以為知微。

遷樂陵太守,鎮以凝重,哀矜貧弱。豹階庭簡靜,圄囹空虛。郡治瀕海,水味多鹹苦,豹命鑿一井,遂得甘泉,遐邇以為政化所致。豹罷歸後,井味復鹹。齊滅,還鄉園自養,頻徵,辭疾。終於家。

路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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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去病,陽平人也。風神疏朗,儀表瓌異。釋褐開府參軍。勑用士人為縣宰,以去病為定州饒陽令。去病明閑時務,性頗嚴毅,人不敢欺,然至廉平,為吏民嘆服。擢為成安令。京城下有鄴、臨漳、成安三縣,輦轂之下,舊號難治,重以政亂時難,綱維不立,功臣內戚,請囑百端。去病消息事宜,以理抗答,勢要之徒,雖廝養小人莫不憚其風格,亦不至嫌恨。自遷鄴以還,三縣令治術,去病獨為稱首。周武平齊,重其能官,與濟陰郡守公孫景茂二人不被替代,發詔褒揚。隋大業中,卒於冀氏縣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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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以中華書局、一九七二年十一月、第一版《北齊書》為本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