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國春秋/卷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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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道襲 徐瑶 韓昭 潘在迎 徐延瓊 安重霸[编辑]

唐道襲,按歐陽五代史作唐襲,而北夢瑣言亦云唐峯二子道、襲,官皆至節將,是道與襲爲二人也。然通鑑爲複名,王象之碑目載閬州有唐道襲碑,似又非單名已。今從之。閬州人也。始以舞童事高祖,美眉目,便佞有心計。已而寖預謀畫,爲馬軍都指揮使,俄遷樞密使。王宗佶之死,道襲與有力焉。高祖嘉其能,寵眷日甚,旌其所居鄉曰烈士鄉。

永平元年,岐王茂貞兵臨東鄙,高祖命道襲爲招討使,帥兵以伐岐。臨發,高祖御大安樓,製詩送之。詩有“丱歲便將爲肘腋,二紀何曾離一日”句。未幾兵敗青泥嶺,會王宗播將兵救安遠軍,岐軍始解去。久之,進太子少保。居無何,太子元膺與道襲有隙,遂率天武甲士殺道襲於城西,時三年七月也。事具元膺傳中。是月,高祖贈道襲太師,諡忠壯,命立碑閬州。

先是,道襲父峯以負販起家,其祖塋在茂賢草市,有術士相之曰:“此墓法當子孫至公相,恐君家不勝福,合爲盗賊,不令終耳。”至是峯已爲刺史,而道襲果以貴顯,不良死。道襲常夏日,會大雨,見所畜猫戲水於簷滴下,忽爾雷電交至,化爲龍而去,識者以爲不祥,後竟罹元膺之禍。

徐瑶字伯玉,長葛人。從高祖入蜀,勇猛善格鬭。高祖初鎮西川時,兵皆文身黧黑,衣裝詭異,衆目爲鬼兵,稱瑶爲鬼魁。及克成都,瑶多污辱衣冠士女。富人李希妻俞氏有異色,瑶掠而逼之,俞曰:“吾夫常爲鄉貢進士,爾鬼兒也,焉得無禮於我!”瑶壯而釋之。一云瑶以劍示俞,俞曰:“吾寧死!”瑶乃杖而遣之。積功至大昌軍使。太子元膺之變,瑶與常謙素爲元膺所親信,元膺既以天武甲士作亂,而瑶、謙亦帥所部兵奉太子以攻唐道襲。頃之王宗黯兵入,瑶遂死會同殿前,餘衆皆潰。

韓昭字德華,長安人也。性便佞,善窺迎人意。與潘炕子在迎、顧彦朗子在珣同爲後主狎客。後主起宣華苑,昭與諸近臣日夜侍後主酣飲,其中男女雜坐,䙝慢無所不至。昭素無品望,特以嬖幸得出入宫掖,累官禮部尚書,兼成都尹。乾德二年,後主下詔北巡,進昭文思殿大學士,位在翰林承旨上。昭恃寵無厭,乞賣通、渠、巴、集數州刺史以爲營第費,後主悉報可。而昭復與王承休、安重霸盛稱秦州山川土風之美,勸後主臨幸,以爲姦。會秦州判官蒲禹卿極諫,昭得表大怒,謂禹卿曰:“吾收汝表,當徐令獄吏問汝。”頃之,唐師入蜀,後主方與羣臣相對泣,王宗弼遽自綿谷馳歸,登大元門,責昭以佞諛僨事,梟斬於金馬坊門,已而函首送魏王繼岌。

昭粗有文章,至於琴弈書筭射法,悉皆涉獵。有朝士李台瑕譏之曰:“韓八座事藝如拆襪線,無有寸長。”時人韙之。海録碎事載李台瑕云:“韓昭凡事如僧剃髮,無有寸長。”與此小異。

潘在迎,兼侍中炕之子也。歷官内皇城使,已而貶雅州。及後主北巡,復充馬步使。在迎以柔順侍後主遊宴,或爲艷歌唱和,沉湎無虚日。又時時勸後主誅諫臣,無使謗國。未幾,遷果州團練使。國亡降唐,官至左都押衙、金紫光禄大夫、檢校司空,守蜀州刺史、上柱國。外史檮杌云:潘在迎以財賄交結權貴,永典樞要,常謂所親曰:“權勢之家,未皆仗其爲援,但不欲其冷語冰人耳。”

徐延瓊字敬明,順聖太后弟也。蜀檮杌作太后兄。以國戚授武德軍節度使,兼中書令,封趙國公,食邑五千户。未幾,與弟延珪皆加太師。乾德末,充京城内外馬步指揮使,代王宗弼握兵,怙權倚勢,衆將爲之不平。唐師入境,宗弼徧殺後主諸幸臣,延瓊與潘在迎等用家貲賂宗弼,得免死。

先是,延瓊經營土木,搆第於錦水應聖橋西,横亘數坊,務極奢麗。成都絶少牡丹,延瓊聞秦州董成村僧院有牡丹一株,遂厚持金帛,歷三千里取植新苑。是時詔宣内外皇親暖宅,後主亦親幸其第,忽於壁上戲書孟字以謿之,蓋蜀語以孟爲不佳也。延瓊重其事,爲製紅綃籠字以示寵異。及國亡,後蜀高祖館於其第,其先兆有如此云。僧院乃紅牡丹,固異種也。

安重霸,雲州人。初事晉王存勗,已得罪,奔於梁,未幾又奔高祖。重霸爲人狡譎多智,善事人。高祖以爲親將。後主立,官簡州刺史。宦者王承休用事,重霸深結承休以自託,因勸承休求鎮秦州,後主乃以承休爲節度使,重霸爲其副使。

重霸與承休多取秦州花木上獻,請後主東游。及唐兵臨境,承休大恐,以問重霸,重霸曰:“劍門天下之險,雖有精兵,不可過也。然公受國恩,聞難不可不赴,願與公俱西。”承休素親信之,以爲然。整軍將發,秦人送之,帳飲城外。酒罷,承休上道,重霸立承休馬前辭曰:“秦、隴不可失,願留爲公守。”承休雖知爲所賣,業已上道,無如之何。唐軍既入成都,重霸卽以秦、成、階三州降唐。明宗時官閬州團練使,罷爲左衛大將軍,久之以爲匡國軍節度使。廢帝時,爲京兆尹、西京留守,徙鎮大同。以病告歸,卒於潞州。

重霸黷貨無厭,在簡州時,州民有油客鄧生者,能弈棋,家頗饒。重霸召令對局,終朝傍侍,每落一子,輙命退立西北牖下,俟其筭路進子,竟日不過下十數子。鄧生倦立,且饑甚,殆不可堪。次日復召如前。或諷之曰:“刺史嗜賄,本不爲棋也,何不進賂求退?”竟獻金十鋌乃免。

嚴遵美 唐文扆 宋光浦 宋光嗣弟光葆 王承休[编辑]

嚴遵美,父季實,爲唐掖庭局博士。大中時,有宫人謀弑宣宗,是夜季實直咸寧門下,聞變,入射殺之。明日,宣宗勞曰:“非爾,吾危不免。”擢北院副使,終内樞密使。遵美歷左神策觀軍容使,常歎曰:“北司供奉官以袴衫給事,今執笏過矣。樞密使無廳事,唯三楹舍藏書而已,今堂狀帖黄決事,此楊復恭奪宰相權之失也。”遵美蓋疾當時中官横肆,故云。

後從昭宗播遷鳳翔,求致仕於梁州。光化四年,徵遵美爲兩軍中尉、觀軍容處置使。遵美曰:“一軍猶不可爲,況兩軍乎!”固辭不起。天復二年,蜀軍拔興元,遵美從徙成都。明年,唐詔所在宦官皆賜死,遵美及西川監軍魚全禋爲高祖所匿獲免。時唐詔誅宦官,惟西川不奉詔。高祖卽位,除内侍監,禮遇有加。久之告歸青城山下,卜别墅居之,年八十餘而終。子󲳴仕高祖,至閣門使。

遵美忠正謙約,居寵不驕,鄙叟庸夫,皆得親狎。所著有北司治亂記八卷,備載閹宦忠佞,傳於世。

唐文扆,高祖時以宦者爲内飛龍使,與宰相張格比。後主之得爲太子也,文扆實挾順聖太后之寵,諷格贊成其事,由是順聖太后内德之,而格亦附會爲奸。逐毛文錫,左遷庾傳素,文扆力爲多。是時高祖年老昏耄,文扆典禁兵,參預機密,事無大小,皆取決於手。及高祖疾,以兵入宿衛,謀盡去諸大臣,遣人守宫門。王宗弼輩三十餘人日至朝堂,不得入見,復令其黨皇城使潘在迎偵外事。在迎慮事敗,以其謀洩於宗弼,宗弼等排闥入,言文扆欲爲變。明日,貶文扆眉州刺史,未幾削官流雅州。後主嗣位,伏誅,弟天雄節度使文裔亦見殺。

宋光浦,唐詩紀事作光溥,今從蜀檮杌。事後主爲内侍監。乾德中,後主宴飲無度,常以重陽日宴羣臣於宣華苑,夜半酒酣,後主唱韓琮柳枝詞,詞曰:“梁苑隋堤事已空,萬條猶舞舊春風。何須思想千年事,誰見楊花入漢宫。”光浦意欲以諷爲諫,遂咏胡曾詩曰:“吴王恃霸棄雄才,貪向姑蘇醉緑醅。不覺錢塘江上月,一宵西送越兵來。”後主聞之,不樂而罷。

宋光嗣,福州人。爲人通敏有心計。故爲宦者,給事普寧公主。公主爲岐王從子繼崇妻,不見容於夫而歸,光嗣隨公主至成都,高祖留之不遣,以爲閣門南院使。天光中,轉宣徽南院使。高祖病革,謂大將大臣多許昌故人,必不爲太子用,思擇人而未得,乃以光嗣爲樞密使,與王宗弼等同受顧命輔政。後主踐阼,卽以光嗣判六軍諸衛事。

光嗣既得柄用,善希合後主意,後主頗寵任之,由是與内給事王廷紹、歐陽晃、李用輅、宋承蕰、田魯儔等上下行私,多所朋比,國政遂日衰。及唐兵來,後主引兵至利州,光嗣與王宗弼言於後主曰:“東川、山南兵力尚完,陛下但以大軍扼利州,唐人安敢懸軍深入。”後主以爲然,殊不爲意。已而唐師日逼,宗弼有異志,棄利州西歸,三招討追及於白艻,宗弼探詔示之曰:“光嗣令我殺爾曹。”遂合謀降唐。未幾宗弼稱我君臣久欲歸命,而光嗣等熒惑幼主,皆斬之,函首送唐軍前。光嗣掌樞衡時,凡斷國章,多同兒戲,判語畧用謔辭韻句,其藐玩軍機,皆此類也。

時光嗣有從弟光葆者,字季正,隨光嗣爲閹,給事黄門,官宣徽北院使,累遷東川節度使。先是唐使李嚴來聘,光葆與語終日,服其機辨,料嚴東還必爲鄧艾之謀,乃白後主曰:“先皇承天正命,惠養全蜀,有鼎足之勢。今察嚴辭氣,竟以姦雄相喻,是鄙我也。請斬嚴以威天下。”後主不從。既而光葆聞嚴還急於圖蜀,復上疏請爲守備,後主亦不能用。國亡後,託疾居閬州。唐明宗時安重霸官閬州團練使,光葆乃爲所殺。

王承休,事後主爲宣徽北院使,用便佞得後主心。承休請擇諸軍驍勇者萬二千人置駕下,爲左右龍武軍,後主卽以承休爲都指揮使統之。裨將安重霸者以狡黠事承休,承休奏爲己副,舊將無不人人憤恥。已欲得建節秦州,未有以發也,乘間進言後主曰:“秦州多美婦人,請爲陛下采擇以獻。”因遂命爲天雄軍節度使,封魯國公。先是唐昭宗世宦官雖盛,未有建節一方者,宦者得爲節度使,自承休始也。

承休到官,卽毁府署,作行宫,大興力役,强取民間子女,教以歌舞,且圖形遺韓昭,使言於後主;又獻花木圖,盛稱秦州山川土風之美,請車駕東行。於是後主心動,決志東巡,道路驛騷,不堪其苦。居無何,唐兵深入,承休自文扶南歸,士卒凍餒死者無筭,餘衆裁可二千。未幾,同王宗汭至成都。是時魏王繼岌已入蜀,詰責之良久,謂坐擁强兵,既不戰,又不降,何也?復問兵入羗者幾何人,歸者若干人,承休對以萬二千人出,今得二千人歸。繼岌曰:“是可以償萬人之死矣。”與宗汭俱被殺。

承休妻嚴,有殊色,後主絶加寵愛,秦州之行,後主頗以嚴故臨幸焉。至則賜以籹鏡,銘曰:“鍊形神冶,瑩質良工。當眉寫翠,對臉傅紅。如珠出匣,似月停空。綺窗繡幌,俱涵影中。”其䙝昵有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