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華真經新傳 (四庫全書本)/卷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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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南華真經新傳卷十六   宋 王雱 撰
  讓王篇
  夫帝王者道外之虚稱天下者度外之一物至人達觀而無心於二者莊子因而作讓王篇
  堯以天下讓許由許由不受又讓於子州支父子州支父曰以我為天子猶之可也雖然我適有幽憂之病方且治之未暇治天下也夫天下至重也而不以害其生又况他物乎唯無以天下為者可以託天下也舜讓天下於子州支伯子州支伯曰予適有幽憂之病方且治之未暇治天下也故天下大器也而不以易生此有道者之所以異乎俗者也舜以天下讓善卷善巻曰余立於宇宙之中冬日衣皮毛夏日衣葛絺春耕種形足以勞動秋收斂身足以休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於天地之間而心意自得吾何以天下為哉悲夫子之不知余也遂不受於是去而入深山莫知其處舜以天下讓其友石户之農石户之農曰捲捲乎后之為人葆力之士也以舜之徳為未至也於是夫負妻戴攜子以入於海終身不反也
  夫堯舜者聖人之有為也有為卒至於無為無為之原本有闕文
  身豈不惑哉
  大王之去邠所以謹於去就也夫天下之生人也均與之性同付之命豈使以外物而傷其性命之情歟大王能知天之所付與而不敢攻狄而決人之性命是以委國而去之矣此大王知天之所為也知天之所為者與天為一也與天為一則物之所以最是以邠人相從而歸也故曰民相連而從之遂成國於岐山之下
  越人三世弑其君王子摉患之逃乎丹穴而越國無君求王子摉不得從之丹穴王子摉不肯出越人薰之以艾乗以王輿王子摉援綏登車仰天而呼曰君乎君乎獨不可以舍我乎王子摉非惡為君也惡為君之患也若王子摉者可謂不以國傷生矣此固越人之所欲得為君也韓魏相與争侵地子華子見昭僖侯昭僖侯有憂色子華子曰今使天下書銘於君之前書之言曰左手攫之則右手廢右手攫之則左手廢然而攫之者必有天下君能攫之乎昭僖侯曰寡人不攫也子華子曰甚善自是觀之兩臂重於天下也身亦重於兩臂韓之輕於天下亦逺矣今之所争者其輕於韓又逺君固愁身傷生以憂戚不得也僖侯曰善哉教寡人者衆矣未嘗得聞此言也子華子可謂知輕重矣
  夫國土者虚器也蔽者不知而傷生以争之此越之所以三世而弑君也惟達者知之而無心於君國此王子摉所以逃於丹穴而全生也然王子摉雖逃而越人固立以為君所謂迫而後起也迫而後起則非得已此摉所以仰天而呼歎也若王子摉者亦可謂之至人矣
  魯君聞顔闔得道之人也使人以幣先焉顔闔守陋閭苴布之衣而自飯牛魯君之使者至顔闔自對之使者曰此顔闔之家與顔闔對曰此闔之家也使者致幣顔闔對曰恐聴者謬而遺使者罪不若審之使者還反審之復來求之則不得已故若顔闔者真惡富貴也顔闔者可謂通達而無疵者也處貧賤不以為惡視富貴不以為好當魯君之致幣則囂然不顧而誑使者以其謬誤矣豈以物之儻來而為悦乎此莊子之所以取之也故顔闔者真惡富貴也
  故曰道之真以治身其緒餘以為國家其土苴以治天下由此觀之帝王之功聖人之餘事也非所以完身養生也
  道之真以治身者以身為人道之本也身入於道則原本有闕文
  敢伏其誅大王反國非臣之功故不敢當其賞王曰見之屠羊説曰楚國之法必有重賞大功而後得見今臣之知不足以存國而勇不足以死宼吴軍入郢説畏難而避宼非故隨大王也今大王欲廢法毀約而見説此非臣之所以聞天下也王謂司馬子綦曰屠羊説居處卑賤而陳義甚髙子綦為我延之以三旌之位屠羊説曰夫三旌之位吾知其貴於屠羊之肆也萬鍾之禄吾知其富於屠羊之利也然豈可以貪爵禄而使吾君有妄施之名乎説不敢當願復反吾屠羊之肆遂不受也夫生者性命之本也物者養生之具也生為重物為輕達者全其所重而忘所輕其生所以生生也世俗忘其所重而殉所輕其生所以不存也此莊子所以有隨珠彈雀之喻矣
  原憲居魯環堵之室茨以生草蓬户不完桑以為樞而甕牖二室褐以為塞上漏下濕匡坐而弦子貢乗大馬中紺而表素軒車不容巷往見原憲原憲華冠縰履杖藜而應門子貢曰嘻先生何病原憲應之曰憲聞之無財謂之貧學而不能行謂之病今憲貧也非病也子貢逡巡而有愧色原憲𥬇曰夫希世而行比周而友學以為人教以為己仁義之慝輿馬之飾憲不忍為也曽子居衛緼袍無表顔色腫噲手足胼胝三日不舉火十年不製衣正冠而纓絶捉衿而肘見納履而踵決曵縰而歌商頌聲滿天地若出金石天子不得臣諸侯不得友故養志者忘形養形者忘利致道者忘心矣
  夫富與貴是人之所好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所好所惡皆生於有心惟能無心則好惡所以忘好惡忘則處富貴不知其富貴居貧賤不知其貧賤汎然自得於胷中所以逍遥於天地之間也若原憲曽子者可謂無心矣憲居環堵之室蓬户而甕牖曽子顔色腫噲而衣冠皆決壊二人未嘗惡貧而忘道故或弦或歌而忘形自得矣豈務殉物而傷生歟此所以異於世俗矣故曰致道者忘心
  孔子謂顔回曰回來家貧居卑胡不仕乎顔回對曰不願仕回有郭外之田五十畝足以給飦粥郭内之田十畝足以為絲麻鼓琴足以自娱所學夫子之道者足以自樂也回不願仕孔子愀然變容曰善哉回之意丘聞之知足者不以利自累也審自得者失之而不懼行修於内者無位而不怍丘誦之久矣今於回而後見之是丘之得也中山公子牟謂瞻子曰身在江海之上心居乎魏闕之下奈何瞻子曰重生重生則利輕中山公子牟曰雖知之未能自勝也瞻子曰不能自勝則從神無惡乎不能自勝而强不從者此之謂重傷重傷之人無夀𩔖矣魏牟萬乗之公子也其隱巖穴也難為於布衣之士雖未至乎道可謂有其意矣
  夫外㝠其極者内所以自足自足則所以不憂矣顔回者可謂能冥其極也有六十畝之田不願仕所以鼔琴而自娱也夫不仕者自足也自娱者不憂也不憂所以為至樂至樂全則自得而已矣是以孔子稱之而以為是丘之得也是丘之得者聖人之所以深得也
  孔子窮於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藜羮不糝顔色甚憊而弦歌於室顔回擇菜子路子貢相與言曰夫子再逐於魯削迹於衛伐樹於宋窮於商周圍於陳蔡殺夫子者無罪藉夫子者無禁弦歌鼓琴未嘗絶音君子之無耻也若此乎顔回無以應入吿孔子孔子推琴喟然而歎曰由與賜細人也召而來吾語之子路子貢入子路曰如此者可謂窮矣孔子曰是何言也君子通於道之謂通窮於道之謂窮今丘抱仁義之道以遭亂世之患其何窮之為故内省而不窮於道臨難而不失其徳天寒既至霜雪既降吾是以知松栢之茂也陳蔡之隘於丘其幸乎孔子削然反琴而弦歌子路扢然執干而舞子貢曰吾不知天之髙也地之下也古之得道者窮亦樂通亦樂所樂非窮通也道徳於此則窮通為寒暑風雨之序矣故許由娱於潁陽而共伯得乎丘首舜以天下讓其友北人無擇北人無擇曰異哉后之為人也居於𤱶畝之中而逰堯之門不若是而己又欲以其辱行漫我吾羞見之因自投清泠之淵
  聖人能全其天樂也天樂全則萬物不足以憂之此孔子窮於陳蔡而弦歌不息也子路子貢者不知聖人樂天知命而不憂以為君子之無耻此孔子不得不語之以窮通之理也夫窮者非窮於道也通者非達於時也以不能知道則謂之窮能通於道則謂之通聖人於道不窮而曲通所不遇者時而己豈若細人而自窮於道乎此聖人自得如此而不改其樂也樂不改則利害榮辱不能汨于中任其所變而已矣此子貢遽悟而所以有古之得道者窮亦樂通亦樂之言又曰道徳於此則窮通為寒暑風雨之序矣
  湯將伐桀因卞隨而謀卞隨曰非吾事也湯曰孰可曰吾不知也湯又因瞀光而謀瞀光曰非吾事也湯曰孰可曰吾不知也湯曰伊尹何如曰强力忍垢吾不知其他也湯遂與伊尹謀伐桀剋之以讓卞隨卞隨辭曰后之伐桀也謀乎我必以我為賊也勝桀而讓我必以我為貪也吾生乎亂世而無道之人再來漫我以其辱行吾不忍數聞也乃自投椆水而死湯又讓瞀光曰知者謀之武者遂之仁者居之古之道也吾子胡不立乎瞀光辭曰廢上非義也殺民非仁也人犯其難我享其利非㢘也吾聞之曰非其義者不受其禄無道之世不踐其土况尊我乎吾不忍久見也乃負石而自沈於廬水昔周之興有士二人處於孤竹曰伯夷叔齊二人相謂曰吾聞西方有人似有道者試往觀焉至於岐陽武王聞之使叔旦往見之與之盟曰加富二等就官一列血牲而埋之二人相視而笑曰嘻異哉此非吾所謂道也昔者神農之有天下也時祀盡敬而不祈喜其於人也忠信盡治而無求焉樂與政為政樂與治為治不以人之壊自成也不以人之卑自髙也不以遭時自利也今周見殷之亂而遽為政上謀而下行貨阻兵而保威割牲而盟以為信揚行以説衆殺伐以要利是推亂以易暴也吾聞古之士遭治世不避其任遇亂世不為茍存今天下闇周徳衰其並乎周以塗吾身也不如避之以潔吾行二子北至於首陽之山遂餓而死焉若伯夷叔齊者其於富貴也茍可得已則必不賴髙節戾行獨樂其志不事於世此二士之節也
  夫湯放桀武王伐紂所以應天而順人也應天者可謂知於天順人者可謂知於人能知天人之所為則此湯武之所以聖也故瞀光卞隨伯夷叔齊者不知湯武之所為而共非之又不忍聞其事而自投於洪流餓死於首陽可謂不該不徧之士也夫賊仁者謂之賊賊義者謂之殘仁義者道徳之著而殘賊之則大道所以愈廢也大道廢則天下性命之情不正矣此湯武所以必伐而反性命之正也數子者不達於妙理而徒蔽於分寸豈得謂之該徧之士矣夫莊子之作此篇所以敘至人之所為而明無心之妙道其為言各有其序矣夫中天下而帝者人之所樂也故首言堯舜不以天下為意而相讓君一國亦人之所樂也次言大王子摉不以邠越累心而逃去貧賤者人之所惡也故言顔闔列子原憲曽子顔回不以貧賤為意而務去及其終則言孔子之窮於陳蔡湯武之除於桀紂所以明無心之道也夫孔子之在陳蔡豈有心於憂患乎故弦歌不絶而自適也湯武之除桀紂豈有心於得天下乎故去其殘賊而反正也莊原本有闕文








  南華真經新傳卷十六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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