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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德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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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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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若水為同州推官,知州性褊急,數以胸臆決事,不當。若水固爭不能得,輒曰:「當陪奉贖銅爾。」已而果為朝廷及上司所駁,州官皆以贖論,知州愧謝。而已復然,前後如此數矣。有富家小女奴逃亡,不知所之,女奴父母訟於州,州命錄事參事鞫之,錄事嘗貸於富民不獲,乃劾富民父子數人共殺女奴,棄屍水中,遂失其屍,或為元謀,或從而加罪,皆應死。富人不勝榜楚,自誣服。具獄上州官,審覆無反異,皆以為得實。若水獨疑之,留其獄數日不決。錄事詣若水廳事,詬之:「若受富民錢,欲出其死罪耶?」若水笑謝曰:「今數人當死,豈可不少宿留,孰觀其獄辭耶?」留之且旬日,知州屢趣之不能,上下皆怪之。若水一旦詣知州,屏人言曰:「若水所以留其獄者,密使人訪求女奴,今得之矣。」知州驚曰:「安在?」若水因密送女奴於知州所。知州垂簾引女奴父母問之曰:「汝今見女識之乎?」對曰:「安有不識也?」因從簾中推出示之,父母泣曰:「是也。」乃引富民父子悉破械縱之,其人號泣不肯去,曰:「微使君之賜則某滅族。」知州曰:「推官之賜,非我也。」其人趨詣若水廳事,若水閉門拒之曰:「知州自求得之,我何與焉?」其人不得入,繞牆而哭,傾家資以飯僧,為若水祈福。知州以若水雪冤死者數人,欲為之論奏其功,若水固辭曰:「若水但求獄事正人不冤死耳,論功非本心也,且朝廷若以此為若水功,當置錄事於何地耶?」知州歎服曰:「如此尤不可及矣。」錄事詣若水,叩頭愧謝。若水曰:「獄情難知,偶有過誤,何謝也。」於是遠近翕然稱之。未幾,太宗聞之,驟加進擢,自幕職半年中為知制誥,二年中為樞密副使。

李繼隆討夏虜,與轉運使盧之翰有隙,欲陷之罪,乃檄轉運司期八月出塞,令辦芻粟。轉運司調發方集,繼隆復為檄言陰陽人狀陳國家八月不利出師,當更取十月。轉運司遂散芻粟。既而復為檄雲,得保塞胡偵侯狀言賊且入塞,當以時進軍,芻粟即日取辦。是時民輸免者適散,卒不可復集,隆遂奏轉運司乏軍糧。太宗大怒,立召中使一人付三函取轉運使盧之翰、竇比及某人首級。丞相呂端,樞密使柴禹錫皆不敢言,惟樞密副使錢若水爭之:「先推驗有狀,然後行法。」上大怒,拂衣起入禁中,二府皆罷,若水獨留廷中不去。上既食久之,使人偵視廷中有何人,報曰:「有細瘦而長者尚立焉。」上出詰之曰:「爾以同州推官再期為樞密副使,朕所以擢任爾者,以爾為賢耳。乃不才如此,爾尚留此安俟?」對曰:「陛下不知臣無狀,使待罪二府,臣當竭其愚慮,不避死亡,補益陛下,以報厚恩。李繼隆外戚,貴重莫比。陛下據一幅紙,詔書誅二轉運使,雖彼有罪,天下何由知之?鞫驗事狀明白乃爾,加誅亦何晚焉?獻可替否,死以守之,臣之常分。臣未獲死,故不敢退。」上意解,乃召呂端等問之,端等奏請如若水議,先令責狀,許之。三人皆黜為行軍副使。既而虜欲入塞事皆虛,繼隆坐落招討、知秦州。

曹彬侍中攻金陵,垂克,忽稱疾不視事,諸將皆來問疾,彬曰:「餘之病非藥石所愈,惟諸公共發誠心,自誓以不妄殺一人,則自愈矣。」諸將許諾,共焚香為誓,明日稱愈。及克金陵,城中皆按堵如故。曹翰克江州,忿其久不下,屠戮無遺。彬之子孫貴盛,至今不絕;翰未三十年,子孫有乞丐於海上者矣。

曹彬侍中為人仁愛,多恕平,數秉國未嘗妄斬人。嘗知徐州,有小吏犯罪,既立案,逾年然後杖之,人皆不曉其旨。彬曰:「吾聞此人新娶婦,若杖之,彼其舅姑必以此婦為不利而惡之,朝夕笞罵,使不能自存。吾緩其事而法亦不可赦也。」其用誌如此。

趙康靖公槩與歐陽文忠公修同在館,乃同修《起居注》。槩性重厚寡言,修意輕之。及修除知州誥,是時,韓、範在中書,以槩為不文,乃除天章閣待制。槩澹然不以屑意,及韓、範出,乃復除知制誥。會修甥嫁為修從子晟妻,與人淫亂,事覺,語連及修。修時為龍圖閣直學士,河北都轉運使朝廷疾韓、範者皆欲文致修罪,雲與甥亂。上怒,獄急,群臣無敢言者,槩乃上書言:「修以文學為近臣,不可以閨房曖昧之事輕加誣衊。臣與修蹤跡素疏,修之待臣亦薄,所惜者,朝廷大體耳。」書奏,上不悅,人皆為之懼。槩亦澹然如平日。久之,修終坐降為知制誥,知滁州,執政私曉諭槩,令求,乃出知蘇州。遭喪去官服闋,除翰林學士。槩復表讓,以歐陽修先進,不可超越先為學士。奏雖不報,時論美之。

天章閣待制張昷之為河北都轉運使,保州界河巡檢兵士常以中貴人領之,與使州抗衡,多齟齬不相干,州常下之。其士卒驕悍,糧賜優厚,雖不出巡徼,常廩口食。通判不待舉以為虛費,申轉運司罷之。士卒怨怒,遂作亂,殺守倅。朝廷遣知制誥田況齎詔諭之,乃降。方其未降也,中貴人楊懷敏與張昷之不協,在軍中密奏曰:「賊於城上呼云:『得張昷之首,我當降。』若賜昷之首以示賊,宜可得。」上從之。遣中使奉劍往即軍中斬昷之首以示賊。是時參知政事富弼宣撫河北,遇之,即遣中使還,且奏曰:「賊初無此言,是必冤讎者為之;借令有之,若以一卒之故,斷都轉運使頭,此後政何由得行?」上怒解,昷之落職,知虢州。

王太尉旦薦寇萊公為相,萊公數短太尉於上,而太尉專稱其長。上一日謂太尉曰:「卿雖稱其美,彼專談卿惡。」太尉曰:「理固當然。臣在相位久,政事闕失必多,準對陛下無所隱,益足以見其忠直,此臣所以重準也。」上由是益賢太尉。萊公在藩鎮嘗因生日建山棚大宴,又服用奢侈,為人所奏。上怒甚,謂太尉曰:「寇準每事欲效朕,可乎?」太尉徐對曰:「準誠能臣,無如騃何?」上意解,遽曰:「然此止是騃耳。」遂不問。太尉疾亟,上問以後事,唯對以「宜早召寇準為相」。

景祐中,呂許公夷簡執政,範希文仲淹以天章閣待制知開封府,屢攻許公短,坐落職知饒州,徙越州。康定元年,復天章閣待制,知永興軍,尋改陝西都轉運使,會許公自大名復入相。仁宗曰:「范仲淹賢者,朝廷將用之,豈可但除舊職?」即除龍圖閣直學士,陝西經略安撫使。上以許公為長者,天下亦美許公不念舊惡,希文麵謝曰:「向以公事忤犯相公,不意相公獎拔乃爾。」許公曰:「夷簡豈敢復以舊事為念耶?」

呂蒙正丞相不喜記人過,初參知政事,入朝堂,士於簾內指之曰:「是小子亦參政耶?」蒙正佯為不聞而過之,其同列怒,令詰其官位姓名,蒙正曰:「若一知其姓名則終身不能復忘,固不如不知也。不問之何損?」時皆服其局量。

章郇公得象之高祖,建州人,仕王氏,為刺史,號章太傅,其夫人練氏智識過人。太傅嘗出兵,有二將後期,欲斬之。夫人置酒飾美姬進之,太傅歡甚,迨夜飲醉,夫人密摘二將,使亡去。二將奔南唐,後為南唐將,攻建州破之。時太傅已死,夫人居建州,二將遣使厚以金帛遺夫人,且以一白旗授之,曰:「吾將屠此城,夫人植旗於門,且吾已戒士卒勿犯也。」夫人反其金帛並旗弗受,曰:「君幸思舊德,願全此城之人;必欲屠之,吾家與眾俱死耳,不願獨生。」二將感其言,遂止不屠。太傅十三子,其八子夫人所生也。及宋興,子孫及第至達官者甚眾,餘五房子孫無及第者,其父亦八房子孫出繼五房耳。

趙清獻公閱道抃,熙寧中以大資政知越州,兩浙旱蝗,米價踴貴,餓死者十六七。諸州皆榜衢路,立告賞,禁人增米價。閱道獨榜衢路,令有米者任增價糶之。於是諸州米商輻湊詣越,米價更賤,民無餓死。閱道治民所在有聲,在成都杭越尤著。

至和中,範景仁為諫官,趙閱道為御史,以論陳恭公事有隙。熙寧中,介甫執政,恨景仁,數毀之於上,且曰:「陛下問趙抃,即知其為人。」他日,上以問閱道,對曰:「忠臣。」上曰:「卿何由知其忠?」對曰:「嘉祐初,仁宗違豫,鎮首請立皇嗣以安社稷,豈非忠乎?」既退,介甫謂閱道曰:「公不與景仁有隙乎?」閱道曰:「不敢以私害公。」景仁雲。

王達者,屯田郎中李曇仆夫也,事曇久,曇親信之。既而去曇,應募為兵,以選入捧日營,凡十餘年。會曇以子學妖術妄言事,父子械係御史臺獄。上怒甚,獄急,曇平生執友無一人敢餉問之者。達旦夕守台門不離,給飲食,候信問者四十餘日。曇貶恩州別駕,仍即時監防出城,諸子皆流嶺南,達追哭送之,防者遏之,達曰:「我主人也,豈不得送之乎?」曇河朔人,不習嶺南水土,其家人皆辭去曰:「我不能從君之死鄉也。」數日,曇感恚自縊死,旁無家人。達使母守曇屍,出為之治喪事,朝夕哭如親父子,見者皆為流涕。殯曇於城南佛舍,然後去。嗚呼!達,賤隸也,非知有古忠臣烈士之行,又非矯跡求令名以取祿仕也,獨能發於天性至誠,不顧罪戾以救其故主之急,終始無倦如此,豈不賢哉!嗟呼!彼所得於曇不過一飯一衣而已,今世之士大夫因人之力,或致位卿相,已而故人臨不測之患,屏手側足,戾目窺之,猶懼其禍之延及己也,若畏猛火遠避去,又或從而擠之以自脫,敢望其憂卹振救也耶?彼雖巍然衣冠類君子哉,稽其行事則此仆夫必羞之。(出司馬溫公《涑水紀聞》)

許昌士人張孝基娶同里富人女,富人隻一子,不肖,斥逐之。富人病且死,盡以家財付孝基,孝基與治後事如禮。久之,其子丐於途,孝基見之測然,謂曰:「汝能灌園乎?」答曰:「如得灌園以就食,何幸!」孝基使灌園,其子稍自力。孝基怪之,復謂曰:「當能管庫乎?」答曰:「得灌園已出望外,況管庫乎?又何幸也!」孝基使管庫,其子頗馴謹,無他過。孝基徐察之,知其能自新,不復有故態,遂以其父所委財產歸之。此似法華窮子之事。其子自此治家勵操,為鄉閭善士。不數年,孝基卒,其友數輩遊嵩山,忽見旌幢騶禦滿野,如守土大臣,竊視專車者,乃孝基也。驚喜前揖,詢其所以致此,孝基曰:「吾以還財之事,上帝命主此山。」言訖不見。

崇寧更錢法,以一當十,小民嗜利亡命犯法者紛紛,或捕得數大缶,誣以樞密章楶之子綖之所鑄也。初遣監察御史沈畸,既至,係者已數百人,盡釋之,閱實以聞。時宰大怒,別選鍛煉,綖竟坐刺配,籍沒其家。沈既得罪歸鄉以死;張再遷,亦不顯。今三十年間,沈氏有子登科,張氏不復振矣。二子皆東吳賢者,不幸而當此,大抵張之失在於但畏人而不畏天籲!可以為世之戒矣。

(建炎間,侍御沈公追贈直龍圖閣,訓詞云:「士有屈於生前而伸於歿後,方其臨事,執義以行其志,亦奚暇擇利害於當時而冀顯榮於今日哉?是可嘉歎也。爾以直道居御史府,執憲不回,是為稱職,而擅權誤國之人方且嫉惡而排斥之。今公朝德明,昭爾積年之無辜,使雖沒世而不泯。河圖寓直,職號清華,精爽尚存,歆予褒寵。」紹興己卯,正言先生除監察御史,訓詞云:「先皇帝有賢御史以議獄不撓,忤柄臣至於流落以死,朕嘗伸褒錄之典,思其人而不及見,況有令子克濟其美者哉!以爾樂道修身,勇於為善,峨冠在列,有粹然安靜之風。朕既知之矣。賜覲昕廷,察言可用,其以柏寺雄職為予司聰,紹爾家聲則名稱報。」

陳安節學士云:福州一農家子張生,幼時父使持錢三千入山市斧柯,遇村人有為逋負所迫欲自經者,惻然盡以所齎贈之,而親釋縛。因坐石上,旁有人不相識,問:「饑渴乎?」曰:「然。」指路隅竹萌,令食之,堅不可咀;徐傾小瓢水於掌以飲之,生飲水頓覺精爽非常,自此絕粒。忽識字能為詩,頗言人未來事,後祝髮為浮屠。參議何大圭自閩來,云:「與師孰所遇,乃鍾離先生,至今往來不絕。」(出方勺《泊宅編》)

韓魏公以使相出鎮相州,因祀宣尼,宿於齋館,夜有偷兒入其室褰帷挺刃,顧謂公曰:「不能自濟,故來求濟於公。」公曰:「幾上器具可直百千,盡以與汝。」偷兒曰:「非謂此也,願得公首以獻西人。」公即引頸。偷兒投刃稽顙曰:「以公德量過人,故來試公,然幾上之物已荷公賜,願公無泄也。」公曰:「諾。」明日於宅庫如其數取償之,終不以語人。其後為盜者以他事坐罪,當死,乃於市中備言其事,曰:「慮吾死後,惜公之遺德不傳於世也。」

范文正公幼孤,隨母再適朱氏。公性至孝,以母在時方貧,及顯,非賓客不重肉,妻子僅能自充,然好施與,所得俸祿盡置義莊以贍宗屬,泛愛樂善,故雖裏巷之人亦知公之姓字。

二宋丱角之年,同於黌舍肄業,有胡僧見而謂曰;「小宋他日當魁天下,大宋亦不失甲科。」後十餘年春試罷,復過僧於廛邸,僧執大宋手而驚曰:「公風神頓異,昔時能活數百萬命者。」大宋笑曰:「貧儒何力及是?」僧曰:「不然,肖翹之物皆命也,公試思之。」大宋俛思良久乃笑而言曰:「旬日前,所居堂下有蟻穴,為暴雨所侵,群蟻繚繞穴傍,吾乃戲編竹為橋以渡之,由是蟻命獲全,得非此乎?」僧曰:「是也。小宋今歲固當首捷,然公終不出小宋下。」二宋私相語曰:「妄也,一歲固無兩魁。」比唱第,小宋果中首選。章憲太后當朝,謂不可以弟先兄,乃以大宋為第一,小宋為第十。始信僧言不妄。

趙閱道少保寬厚長者,與物無忤,家於三衢,所居甚隘。弟侄有欲悅公意者,厚以直易鄰翁之居以廣公第,公聞不樂曰:「吾與此翁三世為鄰矣,忍棄之乎?」命亟還翁居而不追其直。常知越州,值歲大歉,公召州之富民畢集,勸誘以賑濟之義,即自解腰間金帶置庭下,於是施者雲集,所全活十數萬人。曾子固作《救災記》,備述其事。(出陳正敏《遯齋閑覽》)

范文正公少貧悴,依雎陽朱氏家,常與一術者遊,會術者病篤,使人呼文正而告之曰:「吾善煉水銀為白金,吾兒幼,不足以付,今以付子。」即以其方與所成白金一斤封誌納文正懷中。文正方辭避,而術者已絕。後十餘年,文正為諫官,術者之子長,呼而告之曰:「而父有神術,昔之死也,以汝尚幼,故俾我收之,今汝成立,當以還汝。」出其方並白金授之,封識宛然。

張文定公齊賢以右拾遺為江南轉運使,一日家宴,一奴竊銀器數事於懷中。文定自簾下熟視不問爾。後文定三為宰相,門下廝役往往皆得班行,而此奴竟不霑祿。奴乘間再拜而告曰:「某事相公最久,凡後於某者皆得官矣,相公獨遺某,何也?」因泣下不止。文定憫然語曰:「我欲不言,爾乃怨我,爾憶江南日盜吾銀器數事乎?我懷之三十年不以告人,雖爾亦不知也,吾備位宰相,進退百官,志在激濁揚清,安敢以盜賊薦耶?念汝事我日久,今予汝錢,平昔之事,汝宜有愧於吾而不可復留也。」奴震駭,泣拜而去。

慶⒗中,呂許公罷政事,以司徒歸第,拜晏元獻公殊。章郇公得象為相,乃以諫官歐陽修、餘靖上疏罷夏竦樞密使,其他升拜不一。是時石介甫為國子監直講,獻《慶⒗聖德頌》,褒貶甚峻,而於夏竦尤極,詆斥至目之為不肖及有「手鋤奸枿」之句。頌出,泰山孫明復謂介甫曰:「子之禍自此始矣。」未幾,黨議起,介在指名,遂罷監事,通判濮州,歸徂徠山而病卒,會山東舉子孔直溫謀反,或言直溫嘗從介學,於是英公言於仁宗曰:「介實不死,北走胡矣。」尋有旨,編管介之子於江淮,又出中使與京東部刺史,發介棺以驗虛實。是時呂居簡為京東轉運使,謂中使曰:「若發棺空而介果北走,則雖孥戮不足以為酷;萬一介死,未嘗叛去,即是朝廷無故剖人塚墓,何以示後世耶?」中使曰:「誠如金部言,然則若之何以應中旨?」居簡曰:「介之死必有棺斂之人又內外親族,及會葬,門生無慮數百,至於舉柩窆棺必用凶肆之人,今皆檄召至此劾問之,苟無異說,即皆令具軍令狀以保任之,亦足以應詔也。」中使大以為然,遂自介親屬及門人薑潛以下並凶肆棺斂舁柩之人合數百狀,皆結罪保證。中使持以入奏,仁宗亦悟竦之譛,尋有旨放介妻子還鄉,而世以居簡為長者。

自王均李順之亂後,凡官於蜀者多不挈家以行,至今成都猶有此禁。張忠定公詠知益州,單騎赴任,是時,一府官屬憚張之嚴峻,莫敢蓄婢使者。張不欲絕人情,遂自買一婢以侍巾幘,自此,官屬稍稍置姬屬矣。張在蜀四年,被召還闕,呼婢父母出貲以嫁,仍處女也。

劉彝所至多善政,其知虔州也,會江西饑歉,民多棄子於道上。彝揭榜通衢,召人收養,日給廣惠倉米二升,每日一次,抱至官中看視,又推行之縣鎮,細民利二升之給,皆為字養,故一境間子無夭閼者。

江南有國日,有縣令鍾離君與鄰縣令許君結姻,鍾離女將出適,買一婢以從嫁。一日,其婢執箕帚治地,至堂前,熟視地之窊處,惻然淚下。鍾離君適見怪,問之婢,泣曰:「幼時,我父於此穴地為窩道,我戲劇,歲久矣,而突處未改也。」鍾離君驚曰:「而父何人?」婢曰:「我父乃兩政前縣令也,身死家破,我遂落民間,而更賣為婢。」鍾離君遽呼牙儈問之,復谘於老吏,具得其實。是時許令子納采有日,鍾離君遽以書抵許氏,而止其子,且曰:「吾買得前令之女,吾特憐而悲之,義不可久辱,當輟吾女之奩篚,先求婿以嫁前縣令女也,更俟一年,別為吾女營辦嫁資以歸君子,可乎?」許君答書曰:「蘧伯玉恥獨為君子,君何自專仁義,願以前令之女配吾子,然後君別求良配以嫁君女。」於是,前令之女卒歸許氏。此等事前輩之所常行,今則不復得而見矣。

竇禹鈞,范陽人,為左諫議大夫致仕,諸子登第,義風家法,為一時標表。馮道贈禹鈞詩曰:「燕山竇十郎,教子以義方。靈椿一株老,仙桂五枝芳。」人多傳誦。生五子,長曰儀,次曰儼,曰侃,曰偁,曰僖。儀,禮部尚書;儼,禮部侍郎,皆為翰林學士;侃,左補闕;偁,左諫議大夫,參知政事;僖,起居郎。初禹鈞家豐,年三十無子,夜夢亡祖、亡父聚謂之曰:「汝早修行:緣汝無子,又壽不永。」禹鈞唯諾。禹鈞為人素長者,先有家童盜用房錢二百千,慮事覺,有女年十二三,自寫券係女臂云:「永賣此女,與本宅償所負錢。」自是遠遁。禹鈞見而憐之,即焚券,以其女囑妻曰:「善撫養之。」既笄,以二百千擇良配,得所歸。後仆聞之,乃還感泣,訴以前罪。禹鈞不問。由是,父子圖禹鈞像,晨興祝壽。嘗因元夕往延慶寺,於後殿階側得遺銀二百兩,金三十兩,持歸。明日侵晨詣寺候失物者,須臾一人果涕泣而至,禹鈞問之,對曰:「父罪犯至大辟,遍懇親知貸得金銀,將贖父罪,昨暮以一親置酒,酒昏忽失去,今父罪不復贖矣。」公驗其實,遂同歸,以舊物還之,加以憫惻,復有贈賂。同宗外姻有喪不能自舉,公為出錢葬之,由公而葬者凡二十七。喪孤遺女及貧不能嫁,公為出錢而嫁之,由公而嫁,凡二十八人。故舊相知雖與公有一日之雅,遇其窘困,必擇其子弟可委以財者,隨多寡貸以金帛,俾之販鬻,由公活族者,數十家。四方賢士賴公舉者不可勝數。公每量歲之所入,除伏臘供給外,皆以濟人之急。家惟儉素,無金玉之飾,室無衣帛之妾,於宅南建書院四十間,聚書數千卷,禮文行之儒,延致師席,凡四方孤寒之士,無供須者,公咸為出之,無問識與不識,有志於學者,聽其自至,故其子見聞益博。由公之門登貴顯者前後接踵,來拜公之門,必命左右扶公坐受其禮。及公之亡,蒙恩深者有持心喪三年以報遺德。其後復夢亡祖亡父告之曰:「汝三十年實無子,壽且促,嘗告汝。今汝數年以來名掛天曹陰府,以汝有陰德,特延筭三紀,賜五子,各顯榮,仍以福壽而終,後當留洞天充真人位。」言訖復謂曰:「陰陽之理,大抵不異,善惡之報,或發於見世,或報於來生,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此無疑也。」禹鈞愈積陰功,年八十二沐浴別親戚談笑而卒。世稱教子者必曰燕山竇十郎雲。

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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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溫公童稚時與群兒戲,一兒偶墮甕水中,群兒嘩,棄去,公則以石擊甕,水因穴而迸,兒得不死。蓋其活人手段已見於齠齕中。至京洛間多為《小兒擊甕圖》。

范文正公在睢陽,遣堯夫到姑蘇般麥五百斛,堯夫時尚少,既還,舟次丹陽,見石曼卿,問:「寄此久也?」曼卿曰:「兩月矣,三喪在淺土,欲葬之西(『西』當作『而』)北歸,無可與謀者。」堯夫以所載麥舟付之,單騎自長廬捷徑而去。到家拜起,侍立良久,文正曰:「東吳見故舊乎?」曰:「曼卿為三喪未舉,方留滯丹陽,時無郭元振,莫可告者。」文正曰:「何不以麥舟付之?」堯夫曰:「已付之矣。」

范文正公守邠州,暇日帥僚屬登樓,置酒未發觴,見縗絰數人營理喪具者,公亟令詢之,乃寄居士人卒於邠,將出殯近郊,賵斂棺槨,皆所未具,憮然即徹宴席,厚賙給之,使畢其事,坐客感歎,有泣下者。

趙鄰幾舍人好學,善著述,太宗擢知制誥,逾年卒。子來之,亦有文,前以職事死塞下,家極貧,三女皆幼,無田以養,無宅以居。仆趙延嗣者,久事舍人,義不忍去,竭力營衣食以給之,雖勞苦不避。如是十餘年,三女皆長,延嗣未嘗見其面。一日至京師訪舍人之舊,謀嫁三女,見宋翰林白、楊侍郎徽之,發聲大哭,具道所以,二公驚謝曰:「吾從徒被儒衣冠,且與舍人友,而不能恤舍人之孤,不逮汝遠矣。」即迎三女京師,求良士嫁之。三女皆有歸,延嗣乃去。徂徠先生石守道為之作傳,以厲天下。

曹州於令儀者,市井人也,長厚不忤物,晚年家頗豐富。一夕盜入其家,諸子擒之,乃鄰舍子也,令儀曰:「爾素寡過,何苦而為盜耶?」「迫於貧耳。」問其所欲,曰:「得十千足以資衣食。」如其欲,與之,既去。復呼之,盜大懼,語之曰:「爾貧甚,負十千以歸,恐為邏者所詰。」留之,至明使去。盜大感愧,卒為良民,鄉里稱君為善士。君擇子侄之秀者起學室,延名儒以掖之,子及侄傑以、傚,繼登進士第,今為曹南令族。

司門郎中王繕,濰州人,治三傳《春秋》,中第,再調沂州錄事參軍。時魯簡肅公宗道方為司戶參軍,家貧,食口眾,祿俸不給,每貸於王,猶不足,則又懇王預貸俸錢。魯禦下嚴,庫吏深怨之,訴魯私貸緡錢,州並劾王。王諭魯曰:「第歸罪某,君無承也。」魯曰:「某貧不給,以私幹公,過實自某,公何辜焉?」王曰:「某碌碌經生,仕無他誌,苟仰俸入以養妻子,得罪無害,矧以官物貸人,過不及免;君年少有誌節,明爽方正,實公輔器,無以輕過輒累遠業並得罪,何益?」卒明,魯不知而獨受私貸之罪,魯深愧謝不自容,王處之裕如,無慊恨色,由是沉困銓管二十餘年。晚用薦者引對吏部,狀其功過,奏曰:「有魯姓名。」時魯已參大政,立侍殿中。仁廟目魯曰:「豈卿耶?」魯遽稱謝,且具陳其實,仁廟歎曰:「長者也。」先是,有私過者,例改次等,由是得不降等,詔改大理寺丞,仕至省郎,累典名郡,晚年田園豐腆,子孫蕃衍,壽八十九卒,亦庇賢為善之報也。

明道末,天下蝗旱,知通州吳遵路乘民未饑募富者,得錢幾萬貫,分遣衙校航海糴米於蘇秀,使物價不增,又使民采薪芻,官為收買,以其直糴官米。至冬大雪,即以元價易薪芻與民,官不傷財,民且蒙利。又建蓬茅屋百間以處流移,出俸錢,置薦席鹽蔬,日與飯;參俵有疾者,給藥以治之;其願歸者,具舟續食,還之本土。是歲諸郡率多轉死,惟通民安堵,不知其凶歲也,故其民愛之若父母。明年,范文正公安撫淮浙,上公治狀頒下諸郡。熙寧中命官於通,距公之治逾四十年,而民猶詠稱不已。

賈詢,廣都人,倜儻有奇節,輕財尚義,樂濟人之難。王均之叛,縣宰初暐奔山中,無以自匿,恇怯不能行,詢負匿其家,又使親黨護送帥府,暐卒免害,暐感之,作《義士傳》,刻石三聖院。

劉輝簽判,哀族人之不能為生者,買田數百畝以養之。初范文正公、吳文肅公皆有誌置義田,及後登二府,祿賜豐厚,方能成其志,而輝於初仕,家無餘貲,能力為之,士君子尤以為難。

蘇子美慶⒗中監進奏,邸承舊例,以斥賣故紙錢祠神,因以其餘享賓客。言事者欲因子美以累一二大臣,彈擊甚急,宦者操文符捕人送獄,皆一時名士,都下為之紛駭,左右無敢救解者,獨韓魏公從容言於仁宗曰:「舜欽一醉飽之過,止可付有司治之,何至如此?」帝悔見於色。魏公之仁厚愛賢實可尚已。(出蒲中行《澠水燕談》)

張忠定公詠在成都府,嘗夜夢謁紫府真君,接語未久,吏忽報請到西門黃兼濟承事。兼濟以幅巾道服而趨,真君降階接之,禮頗隆盡,且揖張公坐承事之下,詢顧詳款,似有欽歎之意。公翊旦即遣典客詣西門,請黃承事者,戒令具常所衣服來。比至,果如夢中所見,公即以所夢告之,問:「平日有何陰德,蒙真君厚遇如此,且居某之上座耶?」兼濟云:「無他,惟每歲遇禾麥熟時以錢三萬緡收糴,至明年禾麥小熟小民艱食之際糶之,價直不增,升斗亦無高下。在我者,初無所損,而小民得濟所急。」公曰:「此承事所以坐某之上也。」令索公裳,令二吏掖之,使端受四拜,黃公後裔繁衍,至今在仕路者比比青紫。

張忠定公詠在蜀,主帥平賊如風悖草,亂久不寧息。公謂主帥曰:「有平民無害者在黨中,亦宜治之。」翌日,帥送賊三十餘人,請公治之,悉給公憑遣之,曰:「各著業去。」帥怒曰:「何擅縱賊人?」公曰:「昨日李順脅民為賊,今日仆與足下化賊為民,用固邦本。」

張忠定公言:吾頃與今丞相寇公、南陽張覃取大名府解試罷,眾謂吾名居覃之右,吾上府帥書言覃之德行於鄉里,有古人風,將以某之文近覃之文,則未知覃之行遠某之萬萬矣。遂薦覃為解元。公曰:「士君子當以德義相先,不然未足為士矣。」

張忠定公視事退,後有一廳子熟睡,公詰之:「汝家有甚事?」對曰:「父母久病,兄為客未歸。」訪之果然。公翌日差場務一名給之,且曰:「吾廳上有敢睡者邪?此必心極幽懣使之然爾,故憫之。」(出李畋《張乖崖語錄》)

楊玢尚書致仕歸長安,舊居多為鄰裏侵占,子弟欲詣府訴其事,以狀白玢,玢批紙尾云:「四鄰侵我我從伊,必竟須思未有時。試上含元殿基望,秋風秋草正離離。」子弟不敢復言。(出楊文公《談苑》)

丁崖州謂險詐,然亦有長者言,真宗嘗怒一朝士,再三語及,輒稍退不答,上作色曰:「如此叵耐,問輒不應!」謂進曰:「雷霆之下,臣若更加一言,則齏粉矣。」真宗欣然嘉納。(出《嘉祐雜志》)

故事:州郡之獄,有疑及情可憫者,雖許上請,而法寺多舉駁,則官吏當不應奏之罪,故皆移情就法,不以上請。燕肅判刑部,奏:「天聖三年,天下斷大辟二千四百三十六,豈無法疑、情可憫者?而州郡無所奏讞,蓋畏罪也。請自今奏而不應奏者,不科以罪。」自是左讞者歲不減千人,皆情可憫、法可疑者,無不貸免。自天聖四年詎今蓋五十年,貸免無慮數萬人,古所謂「仁人之言」,肅有之矣。職方張淇知江陰,軍吏盜錢三百萬,蓋二十年矣,具發其奸,捕係數十人。轉運使趙廓謂曰:「此應賞典願竄吏,吾以聞。」淇慘然曰:「殺人以求賞,可乎?」悉召吏諭以「償錢,則貸出之;不爾,爾曹死矣」。吏之親屬聞者爭出錢以償,十日而足,乃推二人死者為首,餘悉貸不問。廓愧且歎曰:「公長者,非吾所及也。」淇乃簡肅公之婿。

王章惠公隨,舉進士時甚貧,遊於翼城,逋人飯,執而入縣,石務均之父為縣吏,為償錢,又飯之,館之於其家,而其母猶所加禮。二日,務均醉,令王起舞,舞不中節,毆之,王遂去。明年登第,久之,為河東轉運使,務均恐懼逃竄,然王豈肯害之乎?至是事敗,文潞公為縣捕之,急往投王,王已為御史中丞矣。未幾,封一鋌銀至縣,葬務均之母,事少解,尋而王為參知政事,奏務均教練使,務均亦改行自修,以此知王公長厚而不忘一飯之恩也。(出範蜀公《東齋記事》)

韓魏公知北都,有中外親獻玉盞一隻,雲「耕者入塚而得」,表裏無纖瑕可指,蓋絕寶也。公以百金答之,尤為寶愛,開宴召漕使顯官,特設一桌,覆以繡衣,致玉盞其上,且將用之酌酒,遍勸坐客。俄為吏將誤觸台倒,玉盞俱碎,坐客皆愕然,吏將伏地待罪。公神色不動,笑謂坐客曰:「物破亦自有時。」謂吏將曰:「汝誤也,非故也,何罪之有?」公之量寬大厚重如此。

曹武惠王彬,國朝名將,勳業之盛無與為比,嘗曰:「自吾為將殺人多矣,然未嘗以私喜怒輒戮一人。」其所居堂室弊壞,子弟請加修葺,公曰:「時方大冬,牆壁瓦石之間百蟲所蟄,不可傷其生。」其仁心愛物如此。

李丞相沆有長者譽,一世仆,逋宅金數千,忽一夕遁去,有女將十歲,美姿格,自寫一券係於帶,願賣於宅以償焉。丞相大惻之,祝夫人曰:「願如己子育於室,訓教婦德,俟成求偶,嫁之,止請夫人親結縭以主婚,然而務在明潔。」夫人如所誨,及笄擇一婿,亦頗良,具奩幣歸之,女範果堅白。其二親後歸舊京,聞之淪感心骨。丞相病,夫婦刮股為羹饋之。至薨,衰絰三年以報。(出僧文瑩《湘山野錄》)

宮禁火災,真宗驚惶,語王文正公旦曰:「兩朝所積,朕不敢妄費,一朝殆盡,誠可惜也。」公對曰:「陛下富有天下財帛,不足憂。所慮者,政令賞罰有所不當。臣備位宰相,天災如此,臣當免罷。」繼上表待罪,上乃降詔罪己,許中外上封事言朝廷得失。後有大臣言非天災,乃王宮失於火禁,請置獄。上出其狀,當斬決者數百人。公持以歸,翌日,乞獨對言:「初火災,陛下降詔罪己,臣上言待罪,今行此刑,恐不副前詔,有違天意,果欲行刑,願罪臣,以明無罪狀。」上欣然聽納,免死者幾百輩。

真廟時,有卜者上封事,言幹宮禁,上怒,令捕之,繫獄,坐以法,因籍其家,得朝士往還書尺,上曰:「此人狂妄,果臣僚與之遊從,盡可付御史獄案劾。」王文正公旦得之以歸,翌日,獨對曰:「臣看卜者家藏文字,皆與之筭命選日草本,即無言及朝廷事。臣托往來,亦曾令推步星辰,具狀尚存。」囚出,以奏曰:「果行,乞以臣此狀同問。」上曰:「卿意如何?」公曰:「臣不欲因以卜祝賤流累及朝臣。」上乃解,公至政府,即時焚去。繼有大臣力言乞行,欲因而擠之,上令中使再取其狀,公曰:「得旨,已寢焚去之。」(出王素《王文正公家錄》)

韓魏公在魏府,僚屬路拯者就案呈有司事,而狀尾忘書名,公即以袖覆之,仰首與路,稍稍潛卷,語定從容以授之,路君退而自見,且愧且歎曰:「真天下盛德也。」

韓魏公嘗言:內官王昭德絕不類內官,往年執政賈昌朝、陳執中惡歐陽公,欲因張氏事深治之,令蘇世昌鞫獄,獄不成,蘇雲「不如鍛煉」,仍乞不錄問,昭德時為勘官,正色曰:「上令某監勘,正欲盡公道爾,鍛煉何等語邪?」歐公遂清脫。

韓魏公帥定武時,夜作書,令一侍兵持燭於旁,兵他顧,燭燃公,公以袖麾之,而作書如故,少頃回視則已易其人矣,公恐主吏鞭卒,急呼曰:「勿易之,渠方解持燭。」軍中為之感服。

韓魏公為丞相,每見文字有攻人隱惡者即手自封之,未嘗使人見。

韓魏公知歐陽永叔不以係辭為孔子書,又多以文中子為可取,中書相會,累年未嘗與之言及。(出王岩叟《忠獻魏公別錄》)

王沂公曾留守洛帥,歲歉,裏有困積者,饑民聚黨,脅取鄰郡,以強盜論,報死者甚眾,公但重笞而釋之,遠近聞,以為法全活者數千計。仍上言:國初淮浙未下之日,嘗命陝雍晉絳歲漕粟以赴京師。遂詔給陝粟二十萬,儲廩充而民息肩,於今賴之。

校書郎張子奭居三川間,嘗請見王沂公,延於便坐,屏左右,語之曰:「聞伊闕令劉定基貪虐無狀,民將興訟。」又出書一軸悉數其罪,且曰:「為吏至此,誠不足念,若舉以成獄,則平民罹其害者不啻千人,今將先事除之,如何?」子奭對以漢薛宣故事,公頷之,未幾檄召令至府,麵詰之,仍以鄉來書軸俾自閱之,劉首伏不敢有隱,且求解去。翌日以疾告自免,由是訟息而民安。(出王皞《王沂公言行錄》)

工部侍郎胡宿為邑日,丁晉公為遊客,見之,胡待之甚厚,丁因投詩索米,明日胡延晉公常日所用樽皿悉屏去,但陶瓦而已,丁失望,以為厭己,遂辭去。往見之,出銀一篋遺丁曰:「家素貧,惟此飲器,願以贐行。」丁始諭設陶器之因,其後晉公極力推挽,卒至顯位。

朝士劉廷式本田家,鄰舍公有一女,約與廷式為婚,後契闊數年,廷式讀書登科,歸鄉閭訪鄰翁,鄰翁已死,女因病雙瞽,家極困餓。廷式使人申前好,而女子之家辭以疾,仍以傭耕,不敢姻士大夫。廷式堅不可:「與翁有約,豈可以翁死子疾而背之?」卒與成婚。閨門極雍睦,其妻相攜而後能行,凡生數子。廷式嘗坐小譴,監司欲逐之,嘉其美行,遂為之闊略。而後廷式管勾江州太平宮而妻死,哭之極哀。蘇子瞻愛其義,為文以美之。(出沈存中《筆談》)

李翰林宗諤,其父文正公昉秉政時避嫌遠勢,出入仆馬與寒士無辨,一日中路逢文正公,前騶不知其為公子而遽嗬辱之,是後每見斯人必自隱蔽,恐其知而自愧也。

京師人有以金銀繒錦實二篋托付於其相知,數年而死,彼人歸詣其子,子曰:「我父平日未嘗一言及此,且無契券之驗,殆長者之誤也。」其人曰:「我躬受之爾父,豈待券契與?汝必預聞哉。」兩人相推無敢當,其人遂持以白於官,時包孝肅公尹京,驗究其實,斷與其子。世俗之說皆謂今人無復良心,惟知有利耳。聞是二人之風可以釋一世之疑。

蘇子瞻云:慶⒗三年有李京者為小官,吳鼎臣在侍從,二人相與通家。一日京薦其友人於鼎臣,求聞達於朝廷,鼎臣即繳其書,奏之,京坐貶官。未行,京妻謁鼎臣妻,取別,鼎臣妻慚不出,京妻立廳事,召鼎臣幹仆,語之曰:「我來既為往還之久,欲求一別,亦為乃公嘗有數帖與吾夫禱私事,恐汝家終以為疑。」索火焚之而去。(出《呂原明語錄》)

元祐中,舉子吳中應大科,以進卷遍投從官,一日與李方叔諸人同觀,文理乖謬,撫掌絕倒,範純夫偶出見之,問所以然,皆以實對。純夫覽其文數篇,不笑亦不言,掩卷他語,侍坐者亦不敢問。他日吳中請見,純夫諭之曰:「觀足下之文,應進士舉且不可,況大科乎?此必有人相誤,請歸讀書學文,且習進士。」吳中詞謝而去。(出《晁氏語錄》)

兗州有民家婦,姓賀氏,里人謂之賀織女,父母以農為業,其夫則負擔興販往來州郡。賀初為婦,未旬浹其夫出外經求,每一出,數年方歸,歸則數日復出,不聞一錢濟其母、給其妻,家貧無賴,閭巷呼為不孝之子。所得錐刀之利別於他處供給小妻。賀知之,每夫還,但以忻然承事,飲食漱濯必盡其力,未嘗微露風彩;言及小妻及幹以衣食,其夫自以有所慚負,則必非理毆罵之,婦亦不之酬對。其姑老且病,凍餒切骨,婦則傭織以資之,所得傭直盡歸其姑,己則寒不營衣,饑不飽食,姑又不慈,日有淩虐,婦復益加恭謹,下氣怡聲,以悅其意,雖暗室無人之所亦無怨歎。夫嘗挈小妻至家,賀則以女弟呼之,殷勤待之,略無慍色,賀為婦二十餘年,其夫在家前後無半載而能勤力奉養,始終無怨,可謂孝矣。此婦生於窮賤之門,口不知忠信之言,耳不聞禮義之訓,而能如此,雖古之淑哲無以過也。故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斯言不謬矣。書之以備鑒戒。(出範資《玉堂閑話》)

孫學士元忠樸,呂正獻公所薦館職也,嘗為呂居仁言:「元祐間某嘗對侍講非笑程正叔,侍講謂某,『正叔有多少好事,元忠不說,何故隻言其短?』某因釋然心服,後不復敢深議正叔,因思今人如元忠樂善者少矣。」侍講謂滎陽公呂原明也。(出呂居仁《童蒙訓》)

曹彬侍中討蜀,初克成都,有獲婦女者,彬悉閉於一第,竅以度食,曰:「是將進禦,當密衛之。」洎事寧,咸訪其親以還之,無者嫁之。(出《聖宋掇遺》)

孫莘老知福州時,民有欠市易錢者繫獄甚眾,適有富人出錢五百萬葺佛殿,請於莘老,莘老徐曰:「汝輩所以施錢者,何也?」眾曰:「願得福耳。」莘老曰:「佛殿未甚壞,又無露坐者,孰若與其錢為獄囚償官,遂使數百人釋枷鎖之苦,其得福豈不多乎?」富人不得已諾之,即日輸官,囹圄遂空。

范文正公少學於府庠,同舍有病者,文正親調藥以療病,病亟,囑文正曰:「吾無以報子,平生有一術,遊遠方未嘗窮乏者,術之力也,今以遺子。」因授藥一裹方書小策。文正不得已留之,未嘗取視。後二十年,得其子,還之,封記如故。(出劉延年《孫公談圃》)

前宰相蔡確坐詩語譏訕簾中,台諫章疏交上,必欲朝廷誅殛。宰執侍從皆謂當然,範忠宣公獨以為不可,遂於簾前開陳:「方今聖朝,宜務寬厚,不可以語言文字之間、曖昧不明之過誅竄大臣,今日舉動宜與將來為法式,此事甚不可開端也。」疏云:「蓋如父母之有逆子,雖天地鬼神不能容貸恕,於父母親,至於必死之地,則卻恐傷恩。臣之區區,實在於此。」(出《範忠宣公行錄》)

慶⒗中,劫盜張海橫行數路,將過高郵,知軍晁仲約度不能,喻軍中富民出金帛、具牛酒,使人迎勞且厚遺之,海悅逕去,不為暴。事聞,朝廷大怒,時范文正公在政府,富鄭公在樞府,鄭公議欲誅仲約以正法,范公欲宥之,爭於上前,富公曰:「盜賊公行,守臣不能戰、不能守,使民醵錢遺之,法所當誅也。不誅,郡縣無復肯守者矣。聞高郵之民疾之欲食其肉,不可釋也。」范公曰:「郡縣兵械足以戰守,遇賊不而反賂之,此法所誅也。今高郵無兵與械,雖仲約之義當勉力戰守,然事有可恕,戮之非法意也。小民之情得醵出財物而免於殺掠也,理必喜之。而雲『欲食其肉』,傳者過也。」仁宗釋然,從之。仲約由此免死,既而富公慍曰:「方今患法不舉,方欲舉法而多方沮之,何以整眾?」范公密告曰:「祖宗以來,未嘗輕殺臣下,此盛德之事,奈何欲輕壞之?且吾與公在此同僚之間,同心者有幾?雖上意亦未知所定也,而輕導人主以誅戮臣下,他日手滑,雖吾輩亦未敢自保也。」富公終不以為然,及二公跡不安。范公出按陝西,富公出按河北,范公因出欲守邊,富公自河北還,及國門,不許入,未測朝廷意,此夜徬徨不能寐,繞床歎曰:「範六丈聖人也。」(出蘇子由《龍川別志》)

李謙溥有招收將劉進者,勇力絕人,數以少擊眾,並人患之,乃以蠟丸封書讒進,陽遺其兄,晉帥趙讚得之,以聞太祖,即詔謙溥,械送闕下,謙溥曰:「此反間也,願以闔門保之。」太祖得奏,遽釋進,厚賜金帛遣之。

侯可寓逆旅,有書生病極,將為庸醫所誤,侯與書生無契素,特哀其途窮,輒叱去醫者,自為調藥餌病,病閒,始與之告別。(出呂厚明《呂氏家塾廣記》)

陳秦國公省華,三子已貴,秦公尚無恙,每賓客至其家,堯佐及仲季子侍立左右,坐客踧踖不安求去,秦公笑曰:「此兒子輩爾。」後天下皆以秦公教子為法,以陳氏世家為榮。

竇儀尚書家法整肅,每對客坐,即二侍郎、三起居、四參政、五補闕皆侍立焉。(《晉公談錄》)

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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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許國公億在中書日,嘗見天下諸路有職司捃拾官吏小過,輒顏色不懌,曰:「今天下太平,主上之心雖蟲魚草木皆欲得所,夫仕者大則望為公卿,次則望為侍從、職司、二千石,其下亦望京朝幕職,奈何錮之於聖世?」持心如此,昔袁安不以贓罪鞠人,其韓公之謂乎?

蘇兵部耆充陝西轉運,景祐中,洛陽大旱,穀貴,百姓饑殍,京東轉運司亦無以為賑,洛陽留守移書求耆粟二十萬斛,遂移文陝府,如數與之,仍奏於朝,時同職謂耆曰:「陝西沿邊之地,屯軍甚多,若有餘,止可移之以實邊郡,奈何移之別路?」耆曰:「天災流行,《春秋》有恤鄰之義,生民皆係於君,無內外之別,奈何知其垂亡而不以奇嬴賑恤耶?」曰:「苟有饋運,耆當自謀,必不以此相累。」朝廷甚嘉之。(出張唐英《嘉祐名臣傳》)

沈邈嘗為京東轉運使,數以事侵宋元憲公庠,後任御史,又彈奏庠不可以為執政,及庠在洛,邈子監麹院,因出借縣人負物,杖之,道死。死者實以他疾,而邈之子,府屬所惡,痛治之以治,庠獨不肯,曰:「此何足以為人也?」人以此稱庠長者。

宋宣憲公綬判三司,憑由司建言:「比歲下赦令釋逋,而稽期未報者六十八州、軍。請諸路選官覆校,限半月以聞。」以是脫械係三千二百人,所除數百萬。

范文正公為參知政事,會王倫寇淮南州縣,官吏有不能守,朝廷盡欲誅之,公曰:「時諱言武備,盜賊猝至,而專責守臣死事,不可。」故守令皆得不誅。

司馬待制池,溫公父也,知杭州,轉運使江鈞、張從革惡池,摭其所決事千餘條奏,降知虢州。初,轉運使既以奏池,而會吏有盜官銀器,係州獄,且自陳為鈞嘗私廚,出所費過半;又越州通判私載物犯稅,而實從革使之,因遣人私請曰:「幸憐赦之。」或謂池獨不能忍也,池卒不校人,以長厚稱之。

楊侍郎偕知審官院,元昊乞和而不稱臣,偕上言以謂:「連年出師,國力日以蹙,莫如以書遺之,徐圖誅滅之計。」諫官歐陽修、蔡襄交章劾奏:「偕職為從官,不思為國討賊,而助元昊不臣之請,罪當誅。」偕不自安,求知越州,道改知杭,而襄謁告迎親杭而輕遊裏市,或謂曰:「何不以言於朝?」偕曰:「襄嘗以公事詆我,我豈可以私報也?」

馬少保亮通判常州時,吏有忘失官物,械係妻子至連逮者數百人,亮一切縱去,許自償所負,不踰月而盡輸之。咸平初,命往京西、河東二道放積欠官物,奏除者數百萬,還奏稱旨。

馬少保以王均反為西川轉運使,賊平,主將尚誅殺不已,亮救全者千餘人。明年,召問蜀事,會械送為賊所詿誤者八十九人至京師,知樞密院事周瑩欲盡誅之,亮言:「愚民脅從者眾,此特百之一二爾,餘皆竄伏山林,若不貸之,恐遠人危懼,重貽朝廷憂。」帝從之。

馬少保為西川轉運使時,施州鹽井歲久泉涸,而官督所負州係捕各數百人,亮盡釋係者,而廢其井,凡除所逋二百餘萬。提點福建刑獄始,訊冤獄,全活者數十人。

馬少保為御史中丞,上言:「近歲以來,父祖未葬而多別財異爨,甚傷風教。請自今未葬者不得析居。」

知制誥韓綜通判天雄軍會,會河水漲,金隄民依丘塚者凡數百家,水大至,綜出令:「能活一人者予千錢」,民爭操舟栰,盡救之,已而丘塚潰。

李給事行簡為八州軍體量安撫,時大饑,遂發義倉粟賑貧乏,蠲耀州逋租,除龍圖閣待制,真宗數幸龍圖閣,命講《周易》,間訪大臣能否,而行簡無怨昵,必盡稱道其長,人以為長者。

胡侍郎則提舉江南路銀銅聲鑄錢監時,得吏所匿銅數萬斤,吏懼且死,則曰:「馬伏波哀重囚而縱亡之,吾豈重貨而輕數人之生?」止籍為羨餘。及除廣西轉運按宜州,重辟十九人,而為辨活者九人。

胡侍郎在福州時,前守陳絳坐嘗延蜀儒龍昌期為州人講《易》得錢一萬事發,自成都械昌期至,則破械,館以賓禮,出俸錢為償之。

扈諫議稱為梓州路轉運使,屬歲饑,道堇相望,稱先出祿米以賑民,故富家大族皆願以米輸入官,而全活者數萬人。

方諫議慎言為侍御史時,丁謂貶遣,慎言籍其家,得士大夫書,多幹請聯通者,悉焚之,不以聞,世稱長者。

胥內翰偃未仕時,家有良田數千頃,既貴,悉以與族人,嘗與謝絳受詔試中書吏,而大臣有以簡屬偃,不發視而焚之,且曰:「發而言之,不亦傷刻薄乎?」

薛簡肅公奎知益州,裏父訟其子不孝者,詰之,乃曰:「貧無以為養。」奎因出俸錢與之。

范文正公為江淮體量安撫,所至賑乏絕,又陳八事,其四曰:「國家重兵,悉在京師,而軍食仰於度支,則所養之兵不可不精也。禁軍代回五十以上,不任披帶者降為畿內及陳許等處近下。禁軍一卒之費,歲不下百千,萬人則百萬緡矣,至七十歲乃放停,且人方五十之時,或有鄉園骨肉懷土之情,猶樂舊裏;及七十後,鄉園改易,骨肉淪謝,羸老者歸,復何托是?未停之前,大蠹國用;廢之之後,復傷物情。咸平中揀鄉兵,人無歸望,號怨之聲動於四野;祥符中選退冗兵,無歸之人大至失所。此近事之鑒也。請下殿前軍馬司禁軍選不堪披帶者,與本鄉州軍別立就糧;指揮至彼,有田園骨肉者,許之歸農,則羸老之人亦不至失所矣。」

王待制質權知荊南,府有媼訴其婦薄於養,婦曰:「舅姑家既窮而歸,且奉事無不謹。」質曰:「姑雖不良,獨不顧若夫耶?」取家人衣衣媼,又給以廩粟使歸養之,皆感泣而去。

劉吏部夔不治財產,所收私田有餘穀,則以振救鄉里貧人。前死數日作遺表,以祿賜所餘分親族。

馬少保亮知潭州,屬縣有亡命卒剽劫,為鄉人共謀殺之,在法當死者四人,亮謂其僚屬曰:「夫能為民去害而乃坐以死,豈法意耶?」乃批其案,悉貸之。

馬少保知昇州,行次九江,屬歲旱,民饑,乃邀湖湘漕米數千艘以賑之,因奏:「瀕江諸郡皆大歉,而吏不之救,願罷官糴,令民轉粟以相賙足。」朝廷從其言。

馬少保知廣州,是時宜州陳進初平,而澄海兵從進反者法當配隸,皆釋之不問;又鹽戶逋課,質其妻子於富室,悉取以還其家。徙虔州,錄《孝行圖》於牙門以示民。

張諫議師德判三司都理欠憑由司時,建言:「有負官物而本非侵盜,若惸獨貧病者,雖督係之,卒無以自償,請因上慮囚,而一切蠲免之。」詔施用其言。

楊諫議告除京西轉運副使,時屬部歲饑,所至發公廩,又募富室出粟以賑之,民伐桑易粟不能售,告命高其估以給酒官,由是獲濟者甚眾。

姚龍學仲孫為許州司理參軍時,王嗣宗知州事,民有被盜殺者,其妻訴里胥嘗責賄於其夫,不與而惡之,此必盜也。乃捕繫獄,將以死,而仲孫疑之,嗣宗怒曰:「若非盜耶?」然亦不敢遽決,後數日,果得其盜者,嗣宗喜曰:「審獄當如是也。」改資州轉運使,檄往富順監按疑獄,全活者數十人。

方諫議慎言知泉州,會歲饑,大發官廩以貸民,又恤其鰥寡孤獨而皆愛之,至有生子以「方兒」為名者。

張密學逸知益州,會歲旱,乃導江為堰以溉民田,又自出公租,減價以賑民。初民饑,多殺耕牛食之,犯者皆配關中,逸奏:「民殺牛以活將死之命,與盜殺者異,若不禁之,又將廢穡事,今歲小稔,請一切放還復其業。」從之。

錢秘監昆知梓州時,會歲旱歉,民多流移,大廢常平粟賑之,而自劾,釋不問。

張密學奎守婺州,有滯囚,法當死,獄成三問,輒不伏。轉運使命奎覆按,一視牘而辨之,得不死,人皆服其明。通判廬州,罷歸,會秦州鹽課緡錢數十萬,事連十一州,轉運使請遣製使按於鳳翔。詔擇奎,因言:「鹽法起於軍爨之不足,非仁政所行,若不得已令商人斡流,通行民間而出其征,則縣官獲利為多,與夫壅之以自入官希而民怨緣而興獄者異也。」於是悉除十一州所負。奎性甚孝,為御史時母病,乃齋戒刮股肉和藥進之,遂愈。

唐待制肅為泰州司理參軍,有商人夜宿逆旅,而同宿者殺人亡去,旦視之,血汙其衣,為吏所執,不能明,遂自誣服,肅為白其冤。而知州事馬知節趣令具獄,肅固持不可。後數日,果得真殺人者矣。

陳龍學從易知虔州,歲饑,有持杖盜殺發囷倉者,請一切減死論,於是全活者千餘人。

王待制居易知漢州,會歲大饑,乃出俸錢,率僚吏及郡豪得穀數萬斛,賑饑民,全活者以萬計,安撫使韓琦薦之。

梅諫議摯通判蘇州,初,二浙饑,官貸種,食已而督償之甚急,摯上言:「賑民所以為惠也,反撓民不便。」因下其奏他州,悉得緩期償之。

嵇內翰穎父適,嘗為荊南石首主簿,民有父子坐重辟,府特命適按劾之,為免其子死,而父以抵法,托言於人曰:「主簿仁人也,且生令子。」明年穎生,天聖中進士及第。

張侍郎溥知楚州,會歲饑,貽書發運使求貸糧,不報,因歎曰:「民轉死溝壑矣,尚待報耶?」乃發上供倉粟賑之,所活以萬計,因上章待罪,降敕獎諭。

李諫議應言少孤,事母以孝聞,除侍御史,時鄆州民有傳妖法者,其黨凡百餘人,捕者欲邀功賞而極誣以不軌,命應言往按其事,止誅首謀數人,悉全活之。

吳龍學遵路知崇州,會歲歉,先期轉市米吳中以賑貧民,自他流至者其全亦十八九。丁母憂,廬墓側,蔬食。終製既沒,家無長物,其友范仲淹分俸賙其家。

李給事允元通判寧州,州卒謀亂,事覺,連逮者眾,允元極意辨析,止坐首惡數人,誅之。為利州路轉運使,至所部,會歲饑,發官粟數萬碩賑民乏,得不流徙。

趙樞密稹為益州路轉運使,邛州蒲江縣捕劫盜不得,而官司返係平民十數人,楚掠強服,又合其辭若無疑者。稹適出部,意其有冤,乃馳入縣獄,因盡得其冤狀,釋出之。

王待制鼎,廉於財,父死,以財物分諸子,鼎悉推與季弟。及在臨邛,轉運使令攝成都新繁縣事,推職田所入不取。後奉使契丹,得絹千餘疋,散之族人,一日盡。事繼母孝,教育孤侄甚至,自奉養尤儉約。

陳節使堯谘權通判流內銓時,舊制:先人皆用製奏舉,乃得京寺官,而有孤寒不為人知者。堯谘特為陳其功狀,升擢之。

陳郎中貫擢利州路轉運使,屬歲饑,出所得職田粟盡以賑民,富民有積粟者,率令計口自占其數,有餘則皆發之。

楊發運日華知嘉州,先是蜀旱饑而州民逋官租以钜萬計,逮捕係械,曆數年不能償,日華至,悉奏蠲除之。

石中允介為嘉州軍事判官,丁父母憂,躬耕徂徠山下,葬其五世之未葬者,七十喪,魯人號為「徂徠先生」。

劉從事顏為齊州任城縣主簿,會歲饑,發大姓所積粟,以活數千人也。

李防允則知潭州,會湖南饑,欲發官廩先賑之,而後奏轉運使,以為不可,允則曰:「須報,踰月則饑者無及矣。」不聽。明年又饑,復欲先賑之,轉運使又報「不可」,允則乃願以家貲為質,由是全活者數萬人矣。

趙觀察滋知雄州,時契丹大饑,舊米出塞下不得過三升,滋曰:「彼吾民也。」令出米無所禁。

桑崇班懌嘗遇大水,有粟二廩,將以舟載之,見百姓走避水者,遂棄其粟而載之,得皆不死。歲饑,聚人盡食其粟盡而止。

孫觀察權知滄州,有劫盜,獄成,廉疑之,謂其僚屬曰:「我武人也,獄亂非吾事。」試召其鄰裏而周訪之。皆曰:「此平居放不事,今以為盜,則非也。」既二日,果得真盜,降詔獎諭。

靳提舉宗說監滄州鹽山縣務日,嘗攝縣事,有係囚坐殺人,法當死,宗說疑之。會犯者言其母年九十,病且甚,願得一別母而死,宗說惻然,釋囚縛令人與俱至家,既而更獲所殺人者。

康團練德輿為大名府鈐轄提舉金隄,至和中,河決小吳埽,破東隄頓丘口,居民之避水者趨隄上,而水至不得達,德輿以巨艘五十順流以濟之,免墊溺者數萬人。李仲昌治資聖歸役兵數千人,會雨潦道不通,不能得食,又以舟濟以食。

周諫議湛通判戎州日,其俗尚巫,有病輒不醫,皆聽巫以飲食,往往不得愈。湛為禁俗之習為巫者,又刻方書於石,自是始,用醫病者更得活。提點廣東刑獄,初,江湖之民略良人,鬻嶺外為奴婢,湛至,聽其自陳,得男女二千六百餘人還其鄉。

陳運使希亮,少時從鄉人宋輔學,輔死,母子貧困,希亮以女妻其子而贍卹其母終身。(出《兩朝諸臣傳》)

沈內翰文通治杭州,令行禁止,人有貧不能葬及女子孤無以嫁者,以公使錢葬嫁數百人;倡優養良家女為己子者,奪歸其父母。

曾侍中公亮為相時,每得四方奏獄,必躬閱之。密州銀沙發民田中,有強盜者,大理論以死,公亮獨曰:「此禁物也,罪不應死。」下有司議,卒比劫盜禁法,盜得不死。先是,金銀所發,多以強盜坐死,自是無死者。(出《熙豐故事》《名臣傳》)

葉左丞夢得云:餘在許昌,歲值大水災傷,京西尤甚,浮殍自鄧唐入吾境,不可勝計。令盡發常平所儲,奏乞越常制賑之,幾十餘萬人稍能全活,惟遺棄小兒無由得之。一日徇左右曰:「人之無子者何不收以自畜乎?」曰:「然。人固願得之,但患既長或來識認爾。」餘為閱法,則凡傷災棄遺小兒,父母不得復取。乃知為此法者亦仁人也。夫彼既棄而不有,父母之恩已絕矣,若人不收之,其誰與活乎?遂作空券數千,具載本法,即券付之,略為籍記,使以時上其數給,多者賞,且分常平餘粟,貧者量授以為資,事定按籍給券,凡三千八百人皆奪之溝壑而置之繈褓,此雖細事不足道,然每以告臨民者,恐緩急不及知其法、或不能出此術也。

李文靖公沆為相,專以方嚴重厚鎮服浮躁,尤不樂人論說短長附己。胡秘監旦謫商州,久未召,嘗與文靖同為制誥,聞其拜參政以成,啟賀之,詆前居職罷去云:「呂參政以無功為左丞;郭參政以酒失為少監;辛參政非才謝病,優拜尚書;陳參政新任失旨,退歸兩省。」而譽文靖甚力,意將以附之。文靖慨然不樂,命小吏封置別篋,曰:「吾豈真優於是者耶?適遭遇耳。乘人之後而譏其非,吾所不為,況欲揚一己而短四人乎?」終為相,旦不復用。舊聞韓宗武雲。後閱旦傳,乃載此文。

趙康靖公槩,厚德長者,口未嘗言人短,與歐陽文忠公同知制誥,後亦同秉政,及文忠被謗,康靖密申辨理,至欲納平生誥敕而保之,而文忠不知也。

富韓公弼為樞密副使,坐石守道謗,自河北宣撫使還,除知鄆州,復徙青州,讒者不已,人皆為公危懼。會河北大水,流民轉徙東下者六七十萬人,公皆招納之,勸民出粟,自為區畫,散處境內,室廬飲食醫藥,纖悉無不備,從者如歸。市有勸公非所以處疑弭謗,禍且不測,公傲然弗顧曰:「吾豈以一身易此六七十萬人之命哉?」卒行之愈力。明年,河北二麥大熟,始皆知不可撓,而公疑亦因是浸釋。公在政府不久,而青州適當此疑,嘗見其與一所厚書云:「在青州偶能全活數萬人,勝二十四考中書令遠矣。」張侍郎舜民嘗刻之石。(出葉少蘊《避暑錄話》)

庚寅歲,湖州孔目官朱氏以米八百石作粥散貧,是歲生服服為從官。

潤州金壇縣陳亢,熙寧八年餓殍無數,作萬人塚,每一屍設飯一甌,席一領,紙四貼,藏屍不可紀。是歲,生廊、又生度,皆為監司,孫登仕者相繼。(出王定國《聞見近錄》)

王沂公曾執政,外親戚可任者言之於上,否者厚恤之以金帛,自奉甚薄,待客至厚,薄於滋味,無所偏嗜,庖人請命,未嘗改饌。事諸父諸母諸乳母盡其孝謹,葬外氏十餘喪,嫁姻族孤女數人,凡四鎮所至,悉興學校,輟俸錢以助其費,青州仍出家藏書篇卷甚廣,以助習讀。(出王皞《王沂公言行錄》)

仁宗時,朝議在官七十而不致仕者,有司以時按籍舉行。翰林學士兼史館修撰胡宿以謂:「養廉恥、厚風化宜有漸,而欲一切以吏議從事,殆非所以優老勸功之意,當少緩其法,使人得自言而全美節。」朝廷嘉其言,是以至今行之。

天聖中,玉清昭應宮災,太后曰:「先帝營奉此宮,極天下之力,今一旦灰燼,皆守衛者不謹所致。」詔付御史臺推劾,皆欲戮之。御史中丞王晦叔上疏曰:「昔魯桓僖宮災,孔子以為桓僖親盡當毀也。漢遼東高廟災及高園便殿災,董仲舒曰:『高廟不當居陵旁,故天災。』今玉清之興不合經義,先帝信方士邪巧之說,蠹耗財用無紀,今天焚之,乃戒其侈而不經也。」上與太后感悟,乃薄守衛者罪。

仁宗嘗謂近臣曰:「比有貪墨之吏,賊民自厚,朕誠惡之,今後曾有贓私罪犯,更不得許臣僚奏舉;審官院、流內銓、三班院更不得引見、磨勘、轉官。」時士人亦有材高而不能事上官者,或上官以私忿而捃拾米鹽果菜細碎以為贓私者,遂永不得進用。眾以為冤。右正言知制誥流內銓吳育奏:「欲乞應選人中,曾犯贓私之類,除情理重者,無復在官,其餘罪名雖同,事體不一,或以微物致累,或以周防偶虧。」而所犯稍輕,故得敘用,候經兩任,如別無私罪,顯有材能,並許奏舉,特與磨勘。

唐御史介上言,陳宰臣文彥博之過,貶授英州別駕,介未至英州,彥博奏:「出介至重,是陛下因臣而退敢言之士,願召用之。」尋通判潭州,移知復州,又召為言事御史。

孔寺丞牧,早以文行見推鄉黨,在汝州村居,饑歲,鄉民貨舉菽粟,聽其自取,中皆不取償。民有盜伐所種竹木者,家僮執之,牧見而釋之,且問其所欲之數,欲伐而益之,俾如其意,盜者愧謝。所居園圃近水,民有夜涉水盜蔬果者,牧歎曰:「晦夜涉水,或有陷溺。」即為橋,盜者慚,不復渡。

仁宗時,天下郡國有災異饑饉,而鄰郡多閉糴。右正言充祕閣校理吳及奏乞聖旨:「諸路或有災傷,輒敢閉糴,科違制之罪。」上從之。初,上晚年未有皇子,而求嗣益切,後宮所誕育者皆公主。上言:「陛下左右內臣凡四千餘人,是絕人之嗣多矣,久無皇嗣,豈以此耶?」上咸寤之。

仁宗時,天下提刑轉運知府,多以愛憎喜怒,發摘官吏小失,以快己意。御史裏行陳洙奏:「欲望凡奏到公,案其被奏官於理無罪者,兼取問元案舉官司重行謫罰,被奏之人移於鄰郡以相回避。仍令班行天下,戒監司州郡苛察者。」上深以為然,令審刑院大理寺今後諸處勘到命官,使司奏案內有不合書罪顯涉捃拾者,仰奏幹係。官吏自是少敢以喜怒愛憎羅織官吏。

仁宗時,審官院流內銓條製應京朝官選人,祖父母、父母年及七十已上、無子孫弟侄年二十已上侍養,並令召保與家便差遣。御史裏行陳洙奏:「應上侍者,以員多闕少,皆授差遣,還家動經年歲,夫人年過七十,須臾無有侍側,則犖然不安。今使其子孫去親千里,不幸疾病,甘旨弗供,醫藥弗繼,則死者遺恨,獨不累聖朝孝治之至邪!臣欲乞京朝官選人得替在外親年七十以上的無兼侍者,許召保仰,逐處州軍,疾速備錄,申審官院流內銓與注,授家便路分合入差遣,更不令親自到闕。如此則老者得遂其安,孝者得盡其力。」自是親老而無兼侍者皆外除之。

元達為馬步軍頭領,媯州團練使會部送亡命自首者引對軒陛,左右或勸太宗殺之以戒效尤者,達奏:「此類在山林尚多,不如赦之,使有自新之路,以勸來者,亦以成陛下好生之德。」太宗悅,悉赦之。

趙韓王普初為滁州軍事判官,太祖過滁,上與語,奇之。會獲盜百餘人,將就死,普意其有冤,啟太祖更訊之,所全活者十七八人。

薛文惠公居正知朗州,湖湘初平,卒多亡命山澤,監軍使疑城中僧千餘人皆其黨,欲誅之,居正以計緩其事,後擒賊帥汪端,詰之,僧果不與,悉得全活。

韓通少應募,以勇力聞。顯德二年,河北大兵之後,遺骸滿野,通悉令收瘞,為萬人塚,命記室賈湘刻石紀事,立於無極縣。

宋準所至皆有治聲,盧多遜貶,李穆坐同門生免,左右無敢言者,準因盛言:「穆,長者,有檢操,嘗惡多遜專恣,固非其黨也。」太宗悟,遂復穆官。

曹侍中彬,北征之失律也,趙昌言請行軍法,及昌言自延安還,因事被劾,未得入見,彬在近,密為上請,乃許朝謁。

馬知節樞密知秦州,州嘗質羌酋二十人屬,殆逾二紀,知節曰:「此亦人也,豈不懷土?」悉遣還番落,感其惠,乞受代,無以敢怨塞者也。

何承矩,繼筠之子,太平興國五年知河南府,時兩川綱運皆調丁男,或囚之在道,病亦令負擔,承矩以為疲民橫役,悉奏令還之矣。

謝德權,咸平中凶人劉燁、僧澄雅訟報政與許州民陰結西戎為叛者,詔溫仲舒、謝泌鞫問,令德權監之。既而按驗無狀,泌奏追大臣下獄,乃可其奏。德權曰:「泌欲陷大臣耶?若大臣無罪受辱,則仁君何以禦臣?下臣何以事人君?」仲舒曰:「德權所奏者善。」乃可之。

趙忠獻公普令親吏關隴市木治第,親吏因而私販,三司使趙比潛白太祖,太祖召普與比麵質,比大言普販木,太祖大怒,追班將逐普,詔問太子太師王溥等「普得何罪?」溥奏趙比誣罔大臣,太祖意解,因令扶出,比貶為汝州牙校。

喬惟嶽、陳洪進納土,其子文顯為泉州留守,惟嶽為通判。會盜起仙縣、蒲田縣百丈鎮,眾十餘萬來攻,城中兵三千,監軍何承矩、王文寶欲屠其城,燔府庫而遁。惟嶽抗議,以為朝廷寄委,今惠澤未布,盜賊連結,反欲屠城,豈詔意哉?未幾,轉運使楊克讓以福州兵至,賊圍解。

高防初為澶州防使張從恩判官,有軍校段汝進盜官木造什物,從恩怒,欲殺之,洪進紿云:「判官使為之。」從恩問防,防即誣伏,洪進免死,乃以錢十千、馬一疋遺防而遣之,防別去,終不自明,既又以騎追復之。歲餘,從恩親信言防「自誣以活人命」,從恩歎,益加禮重。

查道初赴舉,貧不能上道,親族裒錢三萬遣之,道出滑州,過父友呂翁家,翁喪無以葬,母兄將鬻其女以辦喪事,道傾褚中錢悉與之,又與嫁其女。又嘗有僚卒女為人婢,道贖之,將女以嫁士族也。

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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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中丞溫叟性端厚方正,動必由禮,然以父名嶽,終身不聽絲竹,人以太過。事繼母以孝聞,雖盛暑非冠帶不敢見,嘗令其子市藥,藥有天靈蓋,問此何從而產,對以人骨即然,命致瘞於郊外。

李玉嘗客於滄州呂兗門下,劉守光破滄州,盡殺呂兗家,兗子琦年十四,玉負之以逃,匄衣食以資之,燕越間以能存呂氏之孤,推以為義士。清泰中,琦為給事中、端明殿學士,時玉已卒,乃薦其子度於知貢舉焉,裔孫遂擢甲科。

魏羽,淳化中許王慕薨,或有以宮府上聞者,太宗怒追捕僚吏,將窮究之,羽乘間言曰:「漢戾太子竊弄父兵,當時言者以其罪當笞耳。今許王之過未甚於是。」故被劾者皆獲輕典。(出範蜀公《本朝蒙求》)

蔡卞、章惇同肆羅織,遷謫元祐諸公。卞率惇以奏,乞發司馬光墓,門下侍郎許將獨無言,卞等退,哲宗留將問曰:「卿不言,何也?」將曰:「發人之墓,非盛德事。」哲宗曰:「朕與卿同。」乃不從。(出邵伯溫《辨誣錄》)

仁宗初蒞政,問輔臣:「四方奏獄來,上不知所以裁之,如之何則可?」呂文靖公夷簡進曰:「凡奏獄必出於疑,疑則從輕可也。」帝深以為然,故終仁宗之世疑獄一從於輕。

魏仁浦丞相嘗為賈延徽譖,幾遇禍,揔師出征,有得延徽以獻者,仁浦曰:「因兵戈報私怨,不忍為也。」人服其長者。初事周世宗,世宗卞急,輕殺戮,仁浦營救而免者十常七八;從出征,鋒鏑之下無橫死者。

王文康公溥,初周祖鎮蒲津,召置幕府,從征,李守正、王景崇得朝臣交結書,周祖欲暴其事,溥力請焚之,後世宗嘗問:「漢相李崧蠟丸書結北虜,有記其辭者否?」溥曰:「使崧有此,肯以示人耶?逢吉輩為之爾。」世宗遂優贈其官。

李文正公昉在相位,循謹自守,臨事多恕,與張洎、盧多遜善,薄張泌。上嘗問多遜,昉多為辨釋。上曰:「多遜嘗毀卿不直一錢。」昉曰:「臣不敢誣。」罷相,張洎草詔,深攻其短。張泌時造其第,或問泌,泌曰:「我為廷尉,獨李公未嘗以私事見幹,今雖退居,可見。」

李濬父超,為禁卒,從潘美掌刑刀。美嗜殺戮,超常緩之,怒釋,多全活者,人以為有陰德。濬官至右司郎中、樞密直學士。

張司空齊賢前後治獄,全活甚眾。在相位,事有涉幹請,辭連李沆,而齊賢獨任其責,物論甚美。

王文穆公欽若判三司,理欠憑由司,奏蠲乾德至咸平逋負阡餘萬,釋係囚三千餘人,以廣惠澤。

王沂公曾知審刑院,初,違制之法無故失,率坐徒二年。公請分故失,非親被制書者,止以失論。上不悅,曰:「如是,無復有違制者。」曾曰:「如陛下言。亦無復有失者矣。」自是違制遂分故失。

張文節公知白,初參知政事,為宰相王欽若所排。及知南京,欽若謫,分司南京,眾謂必報之,而知白待之加厚。其在相位清約如寒士,慎重名器,人服其公。

張文懿公士遜在相位,陳堯佐罷參知政事,有挾怨上言堯佐欲反,復有誣諫官陰附宗室者,遜置二奏上前,且言:「憸言動搖朝廷,若一開奸萌,則臣亦不能自保矣。」上悟置告者於法,誣諫官事亦寢。

王章惠公隨知戎州,戎人多蓄逃卒,或忤意,則執以求賞,故坐法眾。隨至下令:「能自歸者免,仍隸舊籍。」多所全活。

陳文忠公堯叟嘗為廣西轉運使,其俗有疾不服藥,唯禱神。堯叟以集驗方刻石桂州驛舍,是後始有服藥者。嶺外少林木井泉,堯叟為植木,道傍鑿井,置亭舍,至今為利。性儉素,事親至孝,母馮性嚴,堯叟未嘗忤其意。

陳文惠公堯佐在樞府日,太常博士陳詁知詳符縣,以法繩吏,吏悉遁去。章獻太后怒,事下樞密院,詁連姻宰相呂夷簡,欲因詁中傷夷簡者。堯佐以為,罪詁則奸人得計而能吏沮矣,詁遂獲免。

劉丞相沆曾祖景洪,事楊行密,為江西牙將。有彭於者,據州稱太宗,脅景洪附,洪麵偽許之,復以州歸行密,遂不仕。嘗謂人曰:「我不從彭於,當活萬餘人,後必有隆者。」因名所居山曰「後隆山」。山有唐牛僧孺讀書堂、故墓,即其上築台,曰「聰明台」。沆母夢牛相公來而生沆。

賈文公昌朝為中丞,劉平石元孫陷西虜,或誣以降,議收其族,昌朝言:「事未可知。」乃不果收。及在相位,元孫自西夏歸,議賜死,昌朝獨曰:「自古將帥被執,歸,不死。」元孫得不死,判大名府。河決商湖,中書議歸之六塔,昌朝力爭之不已,其後河果不止塞,賑救瀕河水災之民,全活甚眾。

王化基為御史中丞,知樞密院柴禹錫仆授人金,參知政事陳恕喻令及禹錫實不知。一日引囚詣便上殿,頗怒,化基降殿,令囚袒以見,其箠掠且遍,曰:「豈有受此而隱情不言?」太宗益以為長者。知杭州,書記張賀頗傲忽之。太宗知而麵詢化基,第薦其才,語不及他。居官,俸多施及親舊。

韓忠憲公億,性方重有守,治家嚴肅,雖燕居,未嘗見其墮容。益州故事:歲首官出米六萬石,或五六倍之以濟貧民。億知州,當歲儉,乃數倍賑之。

李參政若穀在政府,言:「轉運使提點刑獄失按、所部官受贓,類降差遣,且監司所部甚廣,巡按不過留三二日,蓋未能遍察也,苟州郡密發一職吏,先聞朝廷,則監司不可勝黜。」自是,詔轉運使提點刑獄再不覺察,部內官受贓則降黜之。

程文簡公琳知永興,元昊死,諒祚尚幼,以三大將分治其國。或謂:「因各授三將節度使,以分弱其勢。」琳曰:「幸人之喪,非所以示夷狄,不如因而撫之。」

吳節使元扆知河南,嘗值河溢,城將壞,躬涉泥濘,督工壅塞。民有避水於林杪者,既濟以舟楫,又以家財賑之。時數郡被水患,獨元扆所部民無墊溺。

曹郡王彬敬慎和厚,未嘗言人過失。平蜀還,太祖詢官吏善否,對曰:「軍政之外,非臣所聞。」時諸將皆欲屠城殺降,彬獨任恕而戢下,所至悅服。時諸將多有子女金帛,彬橐中惟圖書衣衾而已,故諸帥俱貶,而彬獨進及擢。征江南亦緩攻取,數遣開諭,亦冀其降,雖以城陷,猶納歸款,偽朝君臣賴以獲免,自出師至凱旋,士眾畏服,無輕肆者。居朝,俸入給宗族,無餘積。

王樞密博文,天禧四年詔按朱能、王先偽乾祐天書事,連逮者眾,唯治首惡,脅從者請皆得減死論。沿邊軍民逃入蕃部,擒至者有錦袍銀帶茶采之賞,間有自歸而為蕃部所得,亦不能免,法皆處斬。博文遣習事者持信紙密招之,至則驗而貸其罪,減誅死者甚眾,詔加褒諭,仍推行其法於諸邊郡。

王忠簡公疇,博文之子也。至和初為開封府判官。宦者李允良疑人毒死其叔父,訴請發棺驗視,疇獨曰:「驗而無實是無故暴人屍,此安知非允良有奸?」既而窮治,果引伏與叔家有怨。

張文孝公觀,為人寬厚長者,京東路舊止通安邑鹽,而瀕海禁私煮,觀知鄆州兼京東西路安撫使,請弛其禁,歲免黥配者不可勝計。

夏英公竦知襄州,歲饑發公廩,募富人出粟,嘗全活數萬人,賜詔褒諭。

田樞密況知成都府,自李順王均之亂,蜀守皆得便宜從事,雖或小罪,並其家內徙,流離道路失所者頗眾,況察其非有甚惡,釋之。

包孝肅公拯為御史,言:「諸路轉運加按察使之名,以苛察相尚,奏劾官吏更倍於前,皆捃摭細故,使吏不自安。」詔為罷之。知瀛州,除放一路所負回易公使錢十餘萬,仍奏諸州毋得回易公使錢,遂為著令。少為劉筠所知,筠無子,為奏其族子為後,而請還其所沒田廬。

戚密學綸,篤於古學,喜談名教。父同文幼孤,事祖母亦以孝聞,從邑人楊懿受經。懿隱居不仕,而以女弟妻同文。遇疾,因托以家事。同文為葬其三世之未葬者,遭世喪亂,亦不復仕,聚徒講學,相繼登科者五十六人,踐台閣者亦至十數。尚信義,喜賙人急,所與交皆當世之名士,楊徽之因事至郡,多所酬唱,及卒,徽之及其門人追號曰「堅素先生」。

陳龍學從易,天禧中坐失舉送,宰相寇準素惡之,遂除知吉州,及準貶道州,從易為湖南轉運使,或謂曰:「可忘廬陵之命耶?」準至,從易以故相禮敬之,言者為慚。

郭防瓊,齊州歲饑,出俸以濟之,民多自鄰境至者,郡人詣闕以言,詔立碑。

林積。南劍人,少時入京師,至蔡州息旅邸,既臥,覺床第間有物逆其背,揭席視之,見一布囊其中,有錦囊又其中,則錦囊實以北珠數百顆。明日,詢主人曰:「前夕何人宿此?」主人以告,乃巨商也。林語之:「此吾故人,脫復至,幸令來上庠相訪。」又揭其名於室曰:「某年某月日,劍浦林積假館。」遂行。商人至京師取珠欲貨,則無有,急沿故道處處物色之,至蔡邸,見其榜,即還。訪林於上庠,林具以告曰:「元珠俱在,然不可但取,可投牒府中,當悉以歸。」商如其教,林詣府,盡以珠授商。府尹使中分之,商曰:「固所願。」林不受,曰:「使積欲之,前日已為己有矣。」秋毫無所取,商不能強,以數百千就佛寺,作大齋,為林君祈福。林後登科,至中大夫,生子又字德新,為吏部侍郎。(出洪景盧《夷堅志》)

潭州彭子民隨董必察訪廣西,時蘇子瞻在儋州,董至雷,議遣人過儋,彭顧董泣涕下曰:「人人家各有子孫。」董遂感悟,止遣一小使臣過儋,但有逐出官舍之事。

沙門島舊制有定額,過額則取一人投之海中。馬默處厚知登州,建言朝廷既貸其生矣,即投諸海中,非朝廷之本意,今後溢額,乞選年深、自至配所不作過人移登州。神宗深然之,即詔可,著以為定制。未幾,馬方坐堂上,昏困如夢寐中,見一人乘空大呼曰:「我自東嶽來,聖帝有命:奉天符,馬默本無嗣,以移沙門島罪人事,上帝特命賜男女各一人。」遂置二童,乘黃雲而去。馬驚起,與左右卒隸見黃雲東去,後生男女二人。馬親語餘如此。

張文懿罷相,由範文正攻彈也。文懿復相,一日仁宗語文懿曰:「范仲淹嘗有疏乞廢朕,可施行之。」文懿曰:「仲淹法當誅,然不見章疏,乞付外施行。」上曰:「未嘗見其疏,但比有為朕言者,且議其罪。」文懿曰:「其罪大,無他法,無文案,即不可行。望陛下訪之。」凡數日,則一請其疏,月餘,凡十數請。上曰:「竟未見之,然為朕言者多矣,可從末減。」曰:「人臣而欲廢君,無輕典;既無明文,則不可以空言加罪。」上意解,即曰:「仲淹在外,初似疑,今既無疑,可稍遷之,以慰其心。」上深然之。

寇忠湣知永興軍,於其誕日排設如聖節儀,晚衣黃道服,簪花走馬承受。且奏寇準有叛心。真宗驚,手出奏,示執政曰:「寇準乃反耶?」範文正熟視笑曰:「寇準許大年紀尚騃耳?可劄與寇準知。」上意亦解。

李和文都尉好士,一日,召從官呼左右軍官妓置會夜午。台官論之,楊文公以告王文正,文正不答,退以紅箋書小詩以遺和文,且以不得預會為恨。明日,真宗出章疏,文正曰:「臣嘗知之,亦遺其詩,必不得往也。太平無象,此其象乎?」上意遂釋。

王和甫嘗言,蘇子瞻在黃州,上數欲用之,王禹玉輒曰:「軾嘗有『此心惟有蟄龍知』之句,陛下龍飛在天而不敬,乃反欲求蟄龍乎?」章子厚曰:「龍者非獨人君,人臣皆可以言龍也。」上曰:「自古稱龍者多矣,如荀氏八龍,孔明臥龍,豈人君也?」及退,子厚詰之曰:「相公乃欲覆人家族耶?」禹玉曰:「他舒亶言爾。」子厚曰:「亶之唾,亦可食乎?」

晁文元迥嘗言:曆官臨事,未嘗挾情害人,危人售進,保全固護,如免髮膚之傷。(以上出王定國《近錄雜記續錄》)

公言:李沆相秉鈞日,有狂生扣馬獻書,曆抵其短。李遜謝曰:「俟歸家,當得詳覽。」狂生遂發訕,怒隨公馬後,肆言曰:「居大位不能康濟天下,又不能引退,久妨賢路,寧不愧於心乎?」但於馬上踧踖再三,曰:「屢求退,以主上未賜允。」終無忤色。公言:「以帷箔之罪加於人最為暗昧,萬一非辜,則令終身披其惡名,至使君臣父子之間難施面目,言之得無訒乎?」

公言:呂申公奏請天下獄有情可疑及情理可憫者皆取敕裁,今為著令,使其子孫昌盛,宜矣!公言:「一瞻視聽察之間,有可以和難解紛者,不得不為。仰福祖考、下芘子孫,未必不由垂方便之力也。」某當書諸紳。(以上出《傅獻簡公佳話》)

華陰呂君舉進士,聘里中女行,既中第,婦家言曰:「吾女故無疾,既聘而後盲,敢辭。」呂君曰:「既聘而後盲,君不為欺,又何辭?」遂娶之。生五男,皆中進士第,其一人丞相,汲公是也。(以上出陳無己《談叢》)

神文時,慶⒗淮南有王倫者,嘯聚其黨,頗擾郡縣,承平日久,守令或有棄城而出者,事定,朝廷議功罪,富鄭公在樞密,凡棄城者請論如法。範文正參預大政,爭以為不可:「今淮南郡縣徒有名耳,其城壁非如邊塞,難責城守。」神文睿德寬仁,故棄城者得以減死論。既退,鄭公忽謂文正曰:「六丈當欲作佛耶?」范公曰:「主上富於春秋,吾輩輔導當以德,若使人主輕於殺人,則吾輩亦不得容矣。」鄭公歎服。

閩人生子多者至第四子則率皆不舉,為其貲產不足以贍也,若女則不待三,往往臨蓐以器貯水,才產即溺之,謂之洗兒,建劍尤甚。四明俞偉仲寬宰劍,之順昌,作《戒殺子文》,召諸鄉父老為人所信服者列坐廡下,以俸置醪醴,親酌而侑之,出其文使歸,諭勸其鄉人,無得殺子,歲月間活者以千計,故生子多以俞為小字。轉運判官曹輔上其事,朝廷嘉之,就改仲寬一官,仍令再任,復為立法推行一路。後予使於閩,與仲寬為婚,家法當避。仲寬罷去,予嘗至其邑,聞仲寬因被差他郡,還邑,有小兒數百迎於郊,雖古循吏蓋未之有也。偉有《戒殺文》甚詳,行於世。

應山二連,伯氏庶字君錫,仲氏庠字元禮,少從學於二宋,相繼登科,君錫為人清修孤潔,故當官,人號為「邊底清」;元禮加以肅,人號為「連底凍」。其父處士名舜實,字輔之,為鄉里所說服。歲饑出穀萬斛,損價以鬻之,惠及傍邑。有盜其牛者,官捕甚急,窮,自歸處士,愧謝,厚遺以遣之,故歐陽文忠公表其墓具述其事。「二宋」謂元憲、景文。

鄭屯田建中,其先本雍人,五季時徙家安陸,貲鏹钜萬。城中居人多舍客也,每大雨過則載瓦以行,問有屋漏,則補之,若舍客自為之屋亦為繕完。又隆冬苦寒,蠲舍緡仍日。屯田公晚得一子,即侍郎公紓也,登進士第,官至祠曹前行職,為理字少列。侍郎有五子,長曰獮中,皇祐元年登第,至朝奉大夫;次即侍讀公毅夫也,皇祐五年魁天下士,三子與孫皆任以官,不繇選調,世祿不絕。陰施之報,蓋不誣矣。(以上出王彥輔《麈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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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宋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遠遠超过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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