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五等六代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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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五等六代論
作者:李磎 
本作品收錄於《全唐文/卷0803

魏曹元首《六代論》稱「夏殷周與人共治,曆世數十,秦王獨制,二世而亡」,亦言「周氏陵夷侵弱」,大抵非秦廢五等之爵,置郡縣之官,至晉陸士衡著《五等論》,陳八代秦漢興亡之由。言「五等之制,始於黃唐,郡縣之治,創自秦漢。」以為「周制萬邦思治,群後圖身。及承微積弊,王室遂卑。猶保名位,祚垂後嗣。秦棄道任術,顛沛之釁,實由孤立。」夫百世非可懸禦,善制不能無弊,侵弱愈於殄祀,土崩痛於陵夷。欲權其多福,取其小禍,總二家之旨,皆是五等而非郡縣,徒苟救於疾顛,而未免於陵夷也。譬猶醫者,苟欲救人之死,而不能愈其病苦,豈謂知經脈藥石之本,決存亡禍福之機乎?且陵夷土崩,二患俱免者,敢無通論哉?但二家不能知耳,故皆引五等之長,說郡縣之短。元首則言五等藩衛,引春秋勤王之事以為證,欲使秦人割裂州國,分王子弟,使土有常君,人有定主。士衡又謂五等之國為已土,眾皆我人,人安我受其利,國傷家嬰其病,故為己思治。郡縣之長,進趨之情銳,安人之譽遲,是以侵百姓以利已,損實事以養名,故為利圖物。以為諸侯享食茅土,萬國受世及,則南面之君,各務其治。九服之人,知有定主。此皆不知之說也。

夫春秋之時,諸侯擅相攘伐。苟欲求霸,則以正王室為事,故曰求諸侯莫如勤王。外雖詐忠以邀名,內實包藏禍心以圖神器。此老子所謂將欲弱之必固強之也,豈所以為藩衛哉?所謂為已思治者,誠憂其國傷其家病而致治矣。且若國不富兵不強,則未出於傷病也。若富國強兵,疆陵弱,眾暴寡,蹙而為九,並而為七,是豈非古制耶?故知雖少其力猶益也,比身臂則不同矣。夫身手者,大小常定也。諸侯之土,變易者也。向使臂指能變而為大小,於身又烏可得而使耶?是知五等之制,不計於大小強弱,皆得擅權獨斷,自有卿相,恣之則不遜,削之則怨,陵夷逆節,固必有矣。且士衡云:「勢足者反疾,土狹者逆遲。」夫土狹既不免逆,豈過正境土者之災耶?假令小制七國,則反有遲速者之小異耳。豈知郡縣之主,權弱勢輕,跨有千里,負阻山嶠,奸謀未畢,而身已遷代。然而強兵練甲,足以禦四夷之患人徒租稅,足以滿家國之急,則未必無土崩之事。而秦漢俱敗,豈由此耶?元首又徵秦之敗於委政趙高,誅夷宗族,西漢則王氏擅朝,排擯宗室,後漢則閹豎執衡,孤立於上。此乃滅君親臣強之殃,而非郡縣之失也。設有侯伯之國,則亦助亂而已,焉足賴哉?由是觀之,五等與郡縣,其利害相去遠矣。向使早覺悟,廢五等世及之法,立郡縣可制上之符,以矯周枉,威靈不假於臣下。及刑戮強兵耶(疑)則必修文武之業,設霸王之術。設業固則帝位危矣,雖各安其國,置天子於何地?豈可以為思治哉?

今郡縣或侵百姓,損實事,然而升降黜陟,在於一人。比之侯伯,固不為大患也。又且奉京師之法,稟宰輔之威,雖職官遷轉不一,而法已定矣。五等者,世及相承,擅更法令。如魯作邱甲,晉立六軍,鄭鑄刑書,如此者實繁。天下所以安上之國土,非愛事身與子孫也。安與不安,在於立教化,正法令。國雖一姓,而法已萬變,豈所以為知有定主哉?由是知曹陸之論,所謂藩衛者,乃篡逆之萌也;思治者,乃禍亂之萌也;定主者,乃不定也。夫如是,則焉有不為患也?昔漢有吳楚七國之患,元首乃懲之於高祖封建,地過古制。引賈誼之言,欲眾建諸侯,而少其力,使海內若身之使臂,臂之使指,則下無背叛之心,上無誅伐之事。士衡亦謂漢大啟侯王,境土逾溢,以七國為過正之災。若然者,則班固《漢書》讚言周制千八百國,《戴記》分天下為九州二百一十國,則千八百九十國也。公侯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其為褊小已極矣。其卒也強,不一一於骨肉以懲秦失,去其弊政,用其上策,如此則可曆世長遠,而支派強大矣。豈有周室陵遲嬴氏土崩之釁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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