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攷 (四庫全書本)/卷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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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九 古今攷 卷二十 卷二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古今攷卷二十
  元 方回 續
  附廣税賦攷下 附論葉水心説口分世業
  葉水心文有曰唐興只因元魏北齊制度而損益之其度田之法闊一歩長二百四十歩為畝百畝為頃一夫受田一頃周制乃是百歩為畝唐却是二倍有餘此一頃制度與成周不合八十畝為口分二十畝為世業是一家之田口分須據下來人數占田多少周制八家皆私百畝唐制若子弟多則占田愈多此又一頃與成周不合所謂田多可以足其人者為寛鄉少者為狹鄉狹鄉之田減寛鄉之半其地有厚薄嵗一易者倍授之寛鄉三易者不倍授工商者寛鄉減半狹鄉不給亦與周制不同先王建國只是有分土孟子曰公侯皆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無分民但付人以百畝之地任其自治盖治之有備則地雖不足民有餘孟子所謂天下之農皆悦而願耕於王之野者是也茍不能治或徳不足以懐柔民不心悦而至則地雖多而民反少孟子載梁惠王所謂寡人之民不加多者是也唐既止用守令為治則分田之時不當先論寛鄉狹鄉當以土論不當以人論今却寛鄉自得多狹鄉自得少是狹鄉徙寛鄉者又得併賣口分永業而去成周之制雖是授田與民其間水旱之不時凶荒之不常上又有賑貸救䘏使之可以相補助而不至匱乏事見常平義倉議論注若唐但知授田而已而無補助之法縱立義倉賑給之名事見義倉門而既令自賣其田便自無恤民之實成周之制最不容民遷徙惟有罪則徙之記王制命國之右鄉簡不帥教者移之左命國之左鄉簡不率教者移之右不變移之郊不變移之遂不變屏之逺方終身不齒唐却容他自遷徙并得自賣口分之田方授田之初其制己自不可久又許之自賣民始有契約文書而得以私相賣易故唐之比前世其法雖為粗立然先王之法亦自此大壊矣後世但知貞觀之治執之以為據故公田始變為私田而田終不可收盖縁他立賣田之法所以必至此
  紫陽方氏曰水心之論有然有不然論唐制與成周之制異此不必十分較量自是懸隔若謂立賣田之法而有契劵文書至唐始有之則不然也商鞅廢公田開阡陌民得賣買田土漢食貨志已備載賈董諸儒之言禮記漢儒所纂已曰獻田宅者操書致賣買田土有文契非始於唐也但周時書契以竹木為之未有後世之紙唐末有五代之刻板印契租庸調之法已不詳宻而徒知過取口分世業之法寛鄉狹鄉區處失當不能逃水心之所議然自楊炎立兩税法租庸調口分世業等制一切俱亡富民買田而不收税額謂之有産無税貧民賣田而不推税謂之産去税存吾所居徽州用楊行宻法田山園地分上中下畝錢㡬文或一百或二百税錢一貫科夏秋二税若干吾所治睦州予寛之大半今只論畝田山園塘田一畝科絲六錢餘有差無秋苖取米三萬石於婺吳中田畝取㡬升無夏絹富者米三二十萬石三五千石不比數為富睦州富者但云㡬千畝無萬者徽州但云税錢三百貫五百貫七百貫無千貫者一百貫五十貫已是好税户舊法不滿一貫文為四五等户夏秋二科差保長併零殘催以納官上三等户官自催户自納但為産有買賣税無推收上下作弊所至郡縣如此所以朱文公治潭州急先欲行經界其後或歸併或推排大抵過割推收不明不勝其弊周制泯於秦而秦漢之制又泯於唐唐之制惟兩税行至今日買賣田土自富自貧土户客户無所分别過割推收官司不察茍且為治其來非一日矣
  附論田土租税賦貢可疑不一
  孟子答北宫錡周室班爵禄之制以為諸侯惡其害己也皆去其籍不可得詳而聞其畧朱文公集註曰愚按此等之説與周禮王制不同盖不可攷闕之可也程子曰孟子之時去先王未逺載籍未經秦火然而班爵禄之制已不聞其詳今之禮書皆掇拾於煨燼之餘而多出於漢儒一時之傅㑹奈何欲盡信而句為之解乎然則其事固不可一一追復矣回今為漢髙初為算賦衍其説為三十五段亦一段有二三端者其異同無窮其可疑不一因朱文公注此章書可疑者於后
  井田成周之地在闗中地極腴美班固志民受田上田夫百畝中田夫二百畝下田夫三百畝嵗耕種者為不易上田休一嵗者為一易中田休二嵗者為再易下田如此則闗中祁岐鎬雍之地不皆腴美井田之法八家八百畝中百畝為公田皆不易之地則可有一易再易之地則有一千八百畝之井二井當一二千七百畝之井三井當一而後可後鄭解井牧以牧地為一易再易者此都鄙助法也六鄉六遂二百里之内周貢法無不易一易再易之田而有萊五十畝一百畝二百畝别為一法可信乎東遷之後提封百萬井棄以賜秦河南洛陽其地甚狹有六鄉六遂都鄙亦井田如是否乎此不可不疑也康成引夏少康有田一成有衆一旅以證大司徒井牧二字謂古有井牧之法又引春秋井衍沃牧隰臯隰臯之地九夫為牧二牧而當一井造都鄙有不易一再易通率二而當一此乃二百畝當百畝二井當一井通率二字好
  孟子論上農夫食九人上次食八人中食七人中次食六人下食五人分五等而計其糞之多少糞多力勤者為上農與班固易不易上中下農之説不同禮記王制有此五等曰百畝之分扶問反後鄭注分或為糞分之為言分數也糞之為言澆灌也一字差而意義大相逺此不可不疑也
  班固志衆民受田其家衆男為餘夫亦以口受田如此孟子曰餘夫二十五畝假如百畝之夫年二十以上上有父母中一夫一婦下生一男為五口多男多女至九口止頼百畝為養更有弟為餘夫餘夫受田二十五畝在井田之外必矣将四餘夫共百畝而分之乎将自有别井聚餘夫四八三十二人耕一井而助乎正義謂二十至二十九為餘夫年三十則娶妻而受田百畝不為餘夫用三十壯有室為據如此則父母年六十還田之後長子不拘三十年二十年已受田百畝次子二十為餘夫三十亦受百畝乃若析居異財田百畝廬二畝半邑里之宅不知如何分析班固志士工商家受田五口乃當農夫一人杜氏通典注口二十畝回謂農夫一人百畝或五口或至九口一家所仰止於百畝而已兄有弟為餘夫餘夫亦當自為一夫乎其所謂士工商家受田五口乃當農夫一人如此則士工商父母夫婦子五口者亦受田百畝身不在田誰耕之乎無乃優於士與工商而薄於農乎士與工商五口以上者又何以待之歟説者謂士工商身食禄而其家有五口則子為農故受田不世禄歟士之子常為士工商之子世為工商非歟此不可不疑也疏謂士工商其身得禄免農其子不免農禮記問士之子長曰能耕矣大夫有田以處其子孫則免農此數語好然工商之家五口受田百畝終可疑也
  周禮大司徒五家為比五比為閭四閭為族五族為黨五黨為州五州為鄉此王畿百里内六鄉也鄉老二鄉則公一人三公分管六鄉也一公二鄉可謂重矣鄉大夫每鄉卿一人六卿分掌六鄉也一鄉一卿亦可謂重矣有州長有黨正有族師有比長所謂比閭族黨州鄉此在王城之外近郊逺郊一百里之内乎抑通王城之内言之乎王城之内有國宅先鄭以為民居後鄭以為官府意者有官府亦有民居之二畝半者班固志曰在野曰廬在邑曰里廬謂井田之廬八家各二畝半者里則國中及比閭族黨隣里都鄙之二畝半者故師古注曰廬各在其田中而里聚居也下文曰五家為隣五隣為里四里為族五族為黨五黨為州五州為鄉鄉萬二千五百户班固必嘗見劉歆之周禮而郊里二字異於比閭何也先儒以為鄉遂用貢法無井田有溝洫班固渾井田言之不分六鄉不分六遂不分鄉遂二百里之外為都鄙何也此不可不疑也
  小司徒遂人掌邦之野五家為隣五隣為里四里為鄼五鄼為鄙五鄙為縣五縣為遂此逺郊百里之内六遂也有遂人遂師遂大夫縣正鄙師鄼長里宰隣長所謂隣里鄼鄙縣遂班固志無比閭而有隣里比閭鄼鄙縣遂俱無之遂人授地之法上地夫一㕓田百畝萊五十畝餘夫亦如之中地夫一㕓田百畝萊百畝餘夫亦如之下地夫一㕓田百畝萊二百畝餘夫亦如之與大司徒造都鄙之法不同先鄭謂户計一夫一婦而賦之田其一户有數口者餘夫亦受此田比之孟子又全不同何也惟大司徒都鄙制地不易一易再易同班固説都鄙在鄉遂之外班固則不辨何也其溝洫之法夫間有遂遂上有徑十夫有溝溝上有畛百夫有洫洫上有涂千夫有澮澮上有道萬夫有川川上有路以達於畿此所謂遂溝洫澮獨言之遂人何也六都無溝洫乎都鄙之井田溝洫不同出於攷工記之匠人朱文公引十夫有溝一句證鄉遂用貢法無井田則鄉遂皆有此溝洫宜也班固作溝洫志非此之所謂其所謂溝洫乃是治水塞河引漕灌田之法食貨志於井田不言溝洫何也周禮於六鄉不言溝洫何也此不可不疑也
  小司徒五人為伍五伍為兩四兩為卒五卒為旅五旅為師五師為軍以起軍旅以作田役以比追胥以令貢賦此軍制也所謂伍兩卒旅師軍上文專言六鄉即比閭族黨州鄉家起一人為軍也伍五人回添此一句好算兩二十五人卒百人旅五百人師二千五百人軍一萬二千五百人以家計之則萬二千五百家一鄉一軍六鄉六軍計七萬五千人天子之民起為六軍者十六遂之民亦當起軍萬二千五百人而不言六遂何也後鄭注鄉之田制與遂同回於是悟曰遂言田制而不言軍制鄉言軍制而不言田制其互文也攷周之軍法家出軍一人軍行則比長為伍長閭胥為兩司馬族師為卒長黨正為旅師州長為師師鄉大夫為軍将六遂之民其在家其出軍亦當如此而不言何也鄉遂以溝洫之田取什一而二百里之外每一面二百里以井田之制取什一天子鄉遂十二軍之外尚有六軍者八出於井田而下文井邑丘甸縣都但言田制不言軍制注始及之此不可不疑也
  小司徒乃經土地而井牧其田野九夫為井四井為邑四邑為丘四丘為甸四甸為縣四縣為都止曰令貢賦凡税斂之事而不及軍制何也後鄭注此謂造都鄙也采地制井田異於鄉遂先儒之所據此也末又引司馬法曰六尺為歩歩百為畝畝百為夫夫三為屋屋三為井井十為通通為匹馬三十家士一人徒二人通十為成成百井三百家革車一乘士十人徒二十人十成為終終千井三千家革車十乘士百人徒二百人十終為同同方百里萬井三萬家革車百乘士千人徒二千人此井田軍制也杜氏通典亦引司馬法與此不同天子畿内方千里提封百萬井定出賦六十四萬井此一句應鄭𤣥井田注三十六萬井治溝洫不出田税又一説不同見後戎馬四萬匹兵車萬乘戎卒七十二萬人通典司馬法與鄭註司馬法一時計算不合十井三十家百井三百家千井三千家未可倉卒通曉此不可不疑也
  後鄭注井邑丘甸縣都此一説似全未可信十里一成三之一治水百里一同三之二治水何也據其説甸方八里旁加一里此謂四面之旁各加一里也則方十里為一成積百井九百夫其中六十四井五百七十六夫出田税算一井八家十井八十家六十井四百八十夫又四井四八三十二夫總五百一十二夫今鄭注多了六十四夫不説公田也三十六井三百二十四夫治洫不出田税此謂甸四面各加一里有此三十六井不出田税不助公田專治田洫則真有三百二十四夫然旁加之説古今無人曾講恐全不然也四甸為縣四縣為都四都方八十里旁加十里乃得方百里為一同也積萬井九萬夫其四千九十六井出田税其二千三百四井治洫三千六百井治澮井田之法備於一同回謂提封萬井上之所得者僅四千九十六井之田税乎五千九百四井治洫澮不助公田入税其果然乎近乎二十而取一恐無此理此乃鄭𤣥因攷工記匠人九夫為井有溝洫澮而生此論學者不讀注與疏不知先儒並不曾講此旁加之説惟李心傳不然攷工記心傳亦不信此不可不疑也正義方里為井溝廣四尺深四尺方十里為成洫廣八尺深八尺治溝者皆不出税獨言治溝者總在六十四井之内此亦可疑
  攷工記匠人為溝洫耜廣五寸二耜為耦一耦之伐廣尺深尺謂之甽古大反田首倍之此一句不注廣二尺深二尺謂之遂古者耜二金兩人併發之其塾中曰甽甽一曰伐伐之言發也今耜岐頭兩金九夫為井井間廣四尺深四尺謂之溝如此則九百畝之田四尺之溝如棊盤縱三横三田在其中隣田共溝分界方十里為成成間廣八尺深八尺謂之洫方百里為同同間廣二尋深二仞謂之澮廣二尋深二仞為澮人力不亦勞乎注此畿内采地之制采地制井田異於鄉遂及公邑一井之中三屋九夫三三相具以出賦税共治溝也此注與正義異謂三三相具出賦税共治溝無治溝亦不出税之説八家共治水溝其力不難何必又别須治溝之家不出税乎恐注是疏非惟一成一同地大而逺治洫廣八尺深八尺治澮廣二尋深二仞事力非常故不出税此亦一段方十里為成成中容一甸甸方八里出田税緣邊一里治洫四面各一里其田不出税方百里為同同中容四都六十四成方八十里出田税縁邊十里治洫澮不出税采地者在三百里四百里五百里之中鄭注此下引載師職全章孟子答滕文公畢戰二全章論語魯哀公問有若全章春秋宣十五年初税畝傳以為此數者世人以為錯而疑焉𤣥乃謂以載師職及司馬法論之周制畿用夏之貢法税夫無公田以詩春秋論語孟子論之周制邦國用殷之助法助本作藉又作鋤制公田不稅夫貢者自治其所受田貢其税榖助者借民之力以治公田又使收斂焉畿内用貢法者鄉遂及公邑之吏旦夕從民事為其役之以公不得恤其私邦國用助法者諸侯專一國之政為其貪暴税民無藝回謂康成此論似乎非王者之用心周禮冬官亡以攷工記補之使無攷工記匠人溝洫之法康成以為井田之溝洫亦何不可既是民之治洫澮者不取田税天下之農自治之可也何必匠人乎豈匠人者特為一官而專督之乎鄉遂用貢法無井田都鄙用助法有井田故謂之徹朱文公魏鶴山諸儒皆從之陳祥道引詩為證獨謂鄉遂亦有井田用助法都鄙豈無税田用貢法恐亦有所據而康成治洫澮不出税之説只據康成自説諸經諸史並無此事天子提封百萬井止得四十九萬六千井出税餘井專治洫治澮似乎難信此不可不疑也通典百萬井之出賦六十四萬井與此不同此言税彼言賦不同何也
  後鄭謂邦國用助法者諸侯專一國之政為其貪暴税民無藝如此則大國方百里得井田之一同之地謂之井衍沃是也不易者一井一易者二井再易者三井共計六井凖三井則一百里衍沃之外又有一百里隰臯之地則是方二百里矣餘城郭徑路溝澮山林川澤又不知其地若干度百里之國名山大澤不以封外必有方三百里之地乃可立國小小山林川澤亦須不入計較稍似優之先儒並不曾議論及此此不可不疑也後鄭謂邦國用助法則百里七十里五十里之國皆是井田天子六鄉六遂用貢法外四百里用助法不知諸侯之三鄉三遂二鄉二遂一鄉一遂者一皆用助法之井田乎使其貪暴税民無藝則有如魯宣公之税畝無所不可固非不用貢法之所能防也然康成又謂周之畿内税有輕重回謂貢法重什一助法輕什一而一諸侯謂之徹通其率以什一為正回謂徹者通貢助二法用之孟子曰野九夫而税一回謂康成改孟子語國中什一使自賦是邦國亦異内外之法耳如此則康成自為兩説前一説邦國皆用井田此一説異外内之法則國中與野異滕壤地褊小野九一而助乃是井田國中能有㡬地其什一使自賦似是工商之税非有溝洫貢田此不可不疑也
  班固食貨志説賦税二字不明有賦有税税謂公田什一及工商衡虞之入也回謂此但解税字不解賦字當於工商衡虞上改及字為賦謂二字方始分曉師古曰賦謂計口發則税謂收其田入此却分明師古不敢謂計口發錢者漢則賦錢周止是賦物故不敢以漢制解周制也鄭𤣥説貢賦二字不明周官九賦盡解作計口出錢賈公彦附和之徃徃但遇賦字並解作出泉泉即是錢魏鶴山先生深不然之九貢乃是畿外諸侯之貢物今康成於小司徒井牧田野任地事令貢賦註曰貢謂九榖山澤之材也賦謂出車徒給徭役也全與九賦九貢注異以賦為鄉遂六軍井田車徒則與計口出泉之賦不同而周人實無出泉之賦以貢為九榖山澤之材則鄉遂之貢法都鄙之助法皆有榖粟所云九榖指何地乎山澤之材則通天下而言豈止於畿内乎他鶻突舛忤尚多有之李心傳三禮辨闢之不一此不可不疑也後鄭注井邑丘甸縣都曰井田之法備於成周今謂之都者食采地者皆四之一其制三等百里之國凡四都一都之田税入於王五十里之國凡四縣一縣之田税入於王二十五里之國凡四甸一甸之田税入於王回攷畿内三等之國事出王制天子之縣内方百里之國九七十里之國二十有一五十里之國六十有三凡九十三國康成注以為縣内夏時天子所居州界名殷周曰畿所注大國九三公三致仕副之六餘三待封王子弟二十一與六十三皆曲為之説如此則天子公卿大夫子弟食采地者僅養得九十三家而已不可信正義三百里以外封三等采地采地多少不定不可計此説是四都四縣四甸之田皆以四之一田税歸於王亦不可信不知畿外百里七十里五十里之諸侯井田之税亦歸於王之定數否此不可不疑也
  吕東萊謂禹貢甸服四百里五百里納粟米而諸侯無之者以其田租貿易貢物以貢於王前已書之意如此文不如此王制千里之外以為采注九州之内地取其美物以當榖税㣲與東萊意同而當字不同茍如東萊之説則周禮九貢以天子合得諸侯田税買物進貢土之所出尚須買納可乎如康成之説則是後世之支移折變其果然乎諸侯田税入天子不見數目此不可不疑也
  載師職宅不毛者有里布凡田不耕者出屋粟凡民無職事者出夫家之征先鄭注宅不毛者謂不樹桑麻也回謂國中宅二畝半二百五十歩田廬二畝半孟子曰樹墻下以桑國中宅也班固環廬樹桑菜茄𤓰果里布者布參印書廣二寸長二尺以為幣貿易物此布參印書四字後鄭不説古今人不曉又曰抱布貿絲抱此布也或曰布泉也春秋傳曰買之百兩一布又别㕓人職掌斂市之絘布儳布質布罰布㕓布孟子曰㕓無夫里之布則天下之民皆悦而願為其氓矣故曰宅不毛者有里布民無職事出夫家之征欲令宅樹桑麻民就四業則無税賦以勸之也魏鶴山先生要義有曰司農以布參印書抱布貿絲釋布盖非之也毛詩注布者幣也抱而貿絲恐是以布為幣而非錢幣或曰布泉也先鄭自無定説其云宅樹桑麻民就四業則無賦税此義深恐不然如何謂之無税賦田之租入曰税車役繇役曰賦盡免之可乎先鄭之説似不敢從後鄭謂宅不毛者罰以一里二十五家之泉周本無口賦家賦之錢宅不種桑麻等物罰二十五家之錢不太重乎不可信田不耕者出屋粟空地罰以三家之税周之時上之人勸耕保抱扶持恐無空田者一百畝不耕罰三百畝之粟不太酷乎不可信民雖有閒無職事者猶出夫税家税夫税者百畝之税家税者出士徒車輦給徭役回謂周之世民一夫受田百畝餘夫年二十受二十五畝至三十娶亦受百畝士工商身在官有禄而其家有五口亦受田如一農夫固不當有閒矣後世井田廢始多游手假如周有閒民而責以一夫一家之税賦恐無此理不可信孟子所謂㕓無夫里之布者戰國衰世諸侯擅賦其民故孟子欲其免此苛征載師園㕓二十而取一劉歆周禮多為妄説不可盡信孟子不見周禮而劉歆乃獨得之盖六國隂謀偽撰此書劉歆又附益之阿黨王莽覬其行用莽簒漢亦不盡用其法而特用此三法田不耕出三夫之税城郭中宅不樹藝出三夫之税人游無事出夫布一匹男口不滿八而田過一井者分餘田與九族天下亂而莽伏誅先後鄭不毛不耕閒民兩家之説太寛太嚴此不可不疑也
  春秋百兩一布昭公二十六年左傳文齊侯欲以師納昭公三家不欲使申豐以錦二兩賄子猶杜預注魯人買此甚多布陳之以百兩為數先鄭以為布幣古人讀書多有不同如此者此不可不疑也
  國宅無征先鄭謂為城中民宅後鄭以為凡民所有宫室吏所治者正義以吏為卿大夫等回謂官府自是無征何必書之惟是國中民宅二畝半已自納井地之助税故田廬二畝半與國中邑中比閭族黨之宅無復征矣未必是否此不可不疑也
  載師以㕓里任國中之地以塲圃任園地以宅田士田賈田任近郊之地以官田牛田賞田牧田任逺郊之地此九件地與田先鄭後鄭俱不同㕓里二字先鄭謂㕓市中空地未有肆城中空地未有宅後鄭謂㕓居民之區域也回謂孟子市㕓而不征法而不㕓㕓無夫里之布朱文公曰㕓市宅也乃商賈買賣之地賦其地而不征其貨為㕓而不征治之以市法不征其㕓之賦為法而不㕓孟子欲其不征故商悦而願來園㕓二十而征一則國中商賈之利計其貨二十而取一矣塲圃亦二十而取一𤓰果菜茹必是二十斤抽解一斤也後鄭謂㕓無榖園少利故二十而取一不知所取何物正義謂疆埸有𤓰𤓰成天子又入其税剥削淹漬以為葅獻之皇祖如此則千里之内𤓰税二十枚取一富哉𤓰也他蔬果亦無窮矣乃什一外有此賦也此不可不疑也近郊十一正義謂即宅田市田賈田也逺郊二十而三即官田牛田賞田牧田此四件田十分中取一分半也甸稍縣都皆無過十二即上文以公邑之田任甸地以家邑之田任稍地以小都之田任縣地以大都之田任畺地也後鄭謂公邑六遂餘地天子使大夫治之自此以外皆然如此則五百里之内一百里為甸地三百里内為稍地四百里内為縣地五百里内為都地亦曰畺地所謂百里為郊二百里為州三百里為野四百里為縣五百里為都也總稱曰甸稍縣都推後鄭六遂餘地為公邑之意則稍縣都二等地乃井田餘地也家邑大夫之采地小都卿之采地大都公之采地正子弟所食邑也然無過十二先鄭後鄭俱不能解正義説不明白三等采地四之一田税歸王其在民亦是什一之法若論四之一乃是八分抽二與其四分抽一八分抽二孰若四都之田當時止與三都何故紛紛如此周家以貢助二法俱用之而皆十二故謂之徹今六遂餘地井田餘地天子使大夫治之二百里三百里大夫如州長四百里五百里大夫如縣正所取皆無過十二則是周家取全用什一之法又自有什二之法也此先後鄭所以並不能解也漆林之征二十有五天子何患無漆為用而纎悉至此回是以尋常不信周禮此不可不疑也右回書田土貢賦之制可疑二十條經疑無窮而甸稍縣都無過十二一事全不可曉所以朱文公注孟子班爵禄一章謂與周禮王制不同而引程子之説謂經不可盡信漢儒而句解之周禮漢劉歆之作王制亦非周人撰周亡矣故有古周尺今周尺之言秦昭公亡周之後書也後鄭答臨碩孟子當赧王之際王制之作復在其後盧植云漢孝文皇帝令博士諸生作此王制之書後鄭不能通多曰夏制殷制不毛不耕之罰有趙商劉琰問難後鄭不解書什一之説公羊所言特怪其説以為有軍旅之嵗一井九夫百畝之賦出禾二百四十斛芻粟二百四十六釡米十六斗此亦漢儒杜撰後鄭異義闢之良是如此者不可勝紀大徳二年戊戌四月十三日己巳紫陽山後學方回謹記
  再畧記所疑
  一孟子曰庶人在官者禄足以代其耕上士倍中士中士倍下士不在分田制禄之列故禮曰唯士無田則亦不祭班固鄭𤣥皆謂士工商五口受田一夫周禮載師有賈田如此則孟子不可信乎
  一史記六國表秦簡公七年初租禾在孝公廢井田五十八年前不知租禾者租耕田之禾乎於助法之外魯宣之税畝乎又秦紀秦惠王二十年初行錢六國表是年書天子賀行錢在孝公廢井田之後十五年在孝公初為賦之後十三年不知初用錢而不賦則賦何物一遂人之溝洫通鄉遂用之上田百畝萊五十畝中田百畝萊一百畝下田百畝萊二百畝餘夫亦受此數凡三家共得地六百五十畝匠人之溝洫三百里外三等萊地井田之法用之不易一易再易凡三家共得田六百畝始成三井餘夫二十五畝萊與易義相似不耕即荒之以放牧鄉遂用貢法龍子謂校數嵗之中以為常則田有定額嵗輸之官小小水旱一切不計如今之催税也井田用助法龍子謂其善於助貢法十之一助法一家私田百畝却只助耕公田八十畝比貢法乃是什一之一不知劉歆周禮如何於載師妄説一法甸稍縣都皆無過十二全不可曉李心傳亦强説不通
  一周禮先鄭後鄭不同處不可勝算後鄭注禮記儀禮自為舛異説多不合取李心傳三禮辨標出其尤不然者
  一史記秦紀不書初行錢見班固漢明帝時古秦紀六國表於始皇死二世立之年書復欲行錢不見秦中間廢錢不行何年始皇九年令國中生得嫪毐賜錢百萬殺之五十萬時則未嘗廢錢也
  一三夫為屋康成以為三三相任如今一家右隣左隣相保任也井田如此鄉遂不井康成亦謂三三相任且以一户南向論之左隣為東家右隣為西家左隣之東又有東家則為左隣西家則左隣之右隣矣循繞交加井田鄉遂田之法古人如此詳宻不患遷移至如比閭族黨則又今之五家一甲相似然今又無二十五家為閭以上之法也
  一井田之法李心傳以為今世不可行老泉之論詳矣決是不可復行
  一司馬遷史記常不滿於漢以為不能復古班固漢書如百官表乃曰秦兼天下兼皇帝之號立百官之職漢因循而不革明簡易隨時宜也其後頗有所改王莽簒位慕從古官而吏民弗安亦多虐政遂以亂亡此乃曲筆捉住王莽之亂亡以明漢髙之不改秦制為是其論不公不如司馬遷之直筆所以東萊鄙班固而喜司馬遷程子曰有闗睢麟趾之意而後可以行周官之法度王莽王安石無一毫睢麟二南之意而法亦不似周官之精㣲故皆至於亂亡漢畧有忠厚之意如周南召南雖用秦法亦足以致治因循至於今日古法不可復追以仁心行仁政所以損益之中有百世可知之道理不失此意庶乎哉
  一後鄭多以齊田穰苴司馬法兵法注周禮又以漢制揣度比擬回所不取李秀嵒曰井田之制八與四也八謂八家同井九井中有公田四謂四井為邑三十六井四邑為丘百四十四井丘四為甸五百七十六井四縣為都二千三百四井也鄭𤣥謂旁加十里成一同提封萬井恐不可信九千二百一十六井鄉遂之數則五與四也五謂五家為比五比為閭而中有四閭為族五家為隣五隣為里而中有四里為都起軍則五人為伍五伍為兩而中有四兩為卒也司馬法則三與十也三為夫夫三為屋屋三為井井十為兩百畝十取一也三者皆不同鄭𤣥渾而言之無所分别以此推之鄉遂無井田則五家受田五百畝五五相保以納貢税乎加以菜則有一家三百畝者一家二百畝者一家一百畝五十畝者諸侯之國之地必一國三倍而後可立國
  一李秀嵒謂管仲作内政纒兵籍始悉取公田以授民一都之間殆增千卒矣回謂此乃管仲初改周制以一井九百畝之田為九家廢中間公田公廬舎而九家各取什一之租舊只有公田八十畝之入今則有九十畝之入又多一夫甚於魯宣公之税畝矣春秋不書齊桓公時事不入於魯史也晉作州兵魯作丘甲鄭作丘賦皆自管仲始至於商君决裂無餘皆管仲之罪秀嵒謂一都殆增千卒盖二千三百四井所取即司馬法𠉀算康成旁加十里四都為同提封萬井秀嵒大不然之右再書十條可損益者事物之變不可損益者道理之常損益不當或過不及背理傷道則常不足以馭變變必至於亂常方回再書













  古今攷卷二十
<子部,雜家類,雜考之屬,續古今攷>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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