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胞三鼎甲
明季之亂,盜賊縱橫,畿內幾無完邑。有某翁者,鄉居而巨富,好行善事,平日造橋修路,給藥施棺,無不踴躍從事。及饑饉之年,助賑外,獨贍其鄉鄰者非一次。故遐邇稱善人,莫不感激,雖流賊之暴,戕官劫庫,亦不忍犯翁家。
時有草寇之中偽大將軍,擄掠婦女千餘人,肆其淫樂。忽奉偽王調取赴敵,偽將不能攜帶婦女,賊伙商令寄存翁家,因其閒房寬大,而有養贍也。翁不敢辭,受而舍之,給予飲食。賊去後,夜聞婦女悲慟聲,翁不忍,欲縱之。入問婦女,有所歸否,皆曰:「願死於道路,不願生為賊妻也。」翁各給銀米,夜使遠颺矣。遣僕廣收牲畜骨殖,散佈各屋內,縱火以焚,囑鄰里勿泄。未幾賊歸,翁垂涕而告以失火故,賊見瓦礫場上,焦骼殘骸無算,信之不疑。
旋清兵入,戡定大難,聖主即真,人民復業。翁家三子,皆讀書入泮。其大郎娶王氏女,舊族也,得時文真傳,能決科第。於歸後,索夫窗課閱之,曰:「郎君筆下,超超元箸,惜法脈未清,詞華雜湊,師之過也。妾為郎君一點竄間,即入彀矣。」大郎心悅誠服,錄示法家,僉曰:「數日不見,學業驟長至此,其入生花之夢耶?」
於是二郎三郎,聞嫂氏能,各以文呈教。王夫人曰:「兩叔皆天才,文雖不及乃兄元氣混淪,然偏師先濟,皆科甲中人耳。」亦盡心指導。三郎甚穎悟,數月間,卓然入妙。旋中式,連捷南宮,探花及第。欲於中門懸匾額,王夫人阻之,曰:「是不能越分,應俟兩兄。」命懸於門右,眾皆竊笑之,然不敢不從。
二郎奮志功名,逾年,亦發榜眼及第,王夫人命懸額於門左。是時大郎猶諸生也,對其妻泣曰:「兩弟皆飛騰而去,我恐沒世無聞矣。」王夫人笑曰:「偏師先濟,妾預言之,郎君勿灰厥志,龍頭屬老成,自古云然。俟元氣充沛,自當超兩弟而上之。」是科僅得榜尾。又越三年,果狀元及第。泥金報至,戚里無不佩服夫人者。翁大悅,謂之曰:「是皆兒婦之力也。今尚有女未婚,我欲得一傳臚婿,則盡善盡美矣。」王夫人曰:「文筆之發與不發,婦能決之。兩叔鼎甲,亦偶然耳,何能預定傳臚耶?雖然,姑請試之。」
議開文會,凡邑中之生童未婚者,皆延之,不論貧富。三復而得一生,甚寒苦,翁贅之於家,使王夫人督課之,果得傳臚及第。翁自為門聯,曰:「一婿傳臚今世有,三兒鼎甲古來無。」
薌曰:幼時聞吾父吾兄言之鑿鑿,久而忘其姓氏,姑缺俟補。書曰:「作善降祥。」天之定理。第以年少而決科如神,遠於男子,似言者過矣。殊不知翁之所活婦女千餘,其精華萃於王氏一身,英靈敏妙,如握寶鑒,如持玉尺,自然大勝凡庸。且冥冥中示果報之功,為善人勸,其何疑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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