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氏春秋 (四庫全書本)/卷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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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吕氏春秋卷二十
  漢 髙誘 注
  恃君覽第八
  恃君
  一曰凡人之性爪牙不足以自守衛衛扞也肌膚不足以扞寒暑扞禦也筋骨不足以從利辟害從随也勇敢不足以却猛禁悍禁止也然且猶裁萬物制禽獸服狡蟲狡蟲蟲之狡害者寒暑燥濕弗能害古人知為之備不惟先有其備而以羣聚邪羣之可聚也相與利之也利之出於羣也君道立也衆之所奉戴故道立故君道立則利出於羣羣衆也而人備可完矣昔太古嘗無君矣太古上古兩儀之始未有君臣之制其民聚生羣處知母不知父無親戚兄弟夫妻男女之别無上下長幼之道無進退揖讓之理無衣服履帶宫室畜積之便無器械舟車城郭險阻之備此無君之患上茍所無者無以化下故以無君為患故君臣之義不可不明也明知也自上世以来天下亡國多矣而君道不廢者天下之利也君施慶賞威刑以正之故天下之利也故廢其非君而立其行君道者行奉也君道何如利而物利章熊虎為旗章明識也非濵之東朝鮮樂浪之縣箕子所封濱於東海也夷穢之鄉東方曰夷穢夷國名大解陵魚其鹿野摇山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島大人之居多無君東方之夷無有君長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漢之南揚州漢水南百越之際越有百種敝凱諸夫風餘靡之地縛婁陽禺驩兠之國多無君皆南越之夷無君者氐𦍑呼唐離水之西僰人野人僰讀如匍匐之匐篇笮之川舟人送龍突人之鄉多無君西方之戎無君者先言氐𦍑後言突人自近及逺也雁門之北鷹隼所鷙須窺之國饕餐窮竒之地叔逆之所儋耳之居多無君北方狄無君者也孔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故曰多無君也此四方之無君者也其民麋鹿禽獸不知禮義無長幼之别如麋鹿禽獸也少者使長長者畏壯有力者賢賢豪者也暴傲者尊日夜相殘無時休息以盡其類類種也聖人深見此患也故為天下長慮慮計也莫如置天子也置立也為一國長慮莫如置君也置君非以阿君也阿猶私為也置天子非以阿天子也置官長非以阿官長也徳衰世亂然後天子利天下一幼奉長卑事尊强不得陵弱衆不得暴寡以此利之國君利國官長利官此國所以逓興逓廢也亂難之所以時作也不得常施時盗作耳故忠臣㢘士内之則諫其君之過也諫止也外之則死人臣之義義重於身豫讓欲殺趙襄子欲為智伯殺趙襄子也已説在上篇滅鬚去眉自刑以變其容為乞人而往乞於其妻之所其妻曰狀貌無似吾夫者其音何類吾夫之甚也又吞炭以變其音其友謂之曰子之所道甚難而無功謂子有志則然矣謂子智則不然以子之材而索事襄子索求也襄子必近子子得近而行所欲此甚易而功必成豫讓笑而應之曰是先知報後知也為故君賊新君矣大亂君臣之義者無此失吾所為為之矣凡吾所為為此者所以明君臣之義也非從易也柱厲叔事莒敖公莒子國也敖公謚公君也自以為不知而去居於海上柱厲叔自以不為敖公之所知而逺去居於海上也夏日則食菱芡菱芰也芡雞頭也一名雁頭生水中冬日則食橡栗橡皂斗也其狀似栗莒敖公有難柱厲叔辭其友而往死之往死敖公之難也其友曰子自以為不知故去今又往死之是知與不知無異别也言叔為不見知於敖公而舍之去今復往死其難是與見知不見知無别異也柱厲叔曰不然自以為不知故去今死而弗往死是果知我也今不死其難是為使敖公果知我為不良臣也吾將死之以醜後世人主之不知其臣者也醜愧也惟明君能知忠臣耳敖公弗及也死其難可以使後世不知良臣之君慚於不知人也所以激君人者之行而厲人主之節也激發也所以發起君人之行厲髙也人君務在知人知人則哲所以厲人主之志節也行激節厲忠臣幸於得察察知也忠臣察則君道固矣臣見知則盡忠以衛上故君道安固不危殆也
  長利
  二曰天下之士也者慮天下之長利而固處之以身若也利雖倍於今而不便於後弗為也為施也安雖長久而以私其子孫弗行也私利也自此觀之陳無宇之可醜亦重矣陳無宇齊大夫陳須無之子桓子也醜謂其貪也與鮑文子俱伐欒髙氏戰于稷欒髙氏敗又敗于莊國人追之又敗於鹿門欒施疆出奔陳鮑分其室是其貪禄也其與伯成子髙周公旦戎夷也形雖同取舍之殊豈不逺哉伯成子髙辭諸侯而耕周公旦股肱周室輔翼成王而致太平戎夷齊之仁人也陳無宇雖身形與之同然其行貪欲相去絶逺也堯治天下伯成子髙立為諸侯堯授舜舜授禹伯成子髙辭諸侯而耕禹往見之則耕在野禹趨就下風而問曰堯理天下吾子立為諸侯今至於我而辭之故何也伯成子髙曰當堯之時未賞而民勸未罰而民畏民不知怨不知説愉愉其如赤子今賞罰甚數而民争利且不服徳自此衰利自此作作起也後世之亂自此始始首也夫子盍行乎無慮吾農事盍何不也行去也慮猶亂也協而耰遂不顧協和悦也耰覆種也顧視也夫為諸侯名顯榮實佚樂繼嗣皆得其澤伯成子髙不待問而知之然而辭為諸侯者以禁後世之亂也以止後世争榮之亂也辛寛見魯繆公曰臣而今而後知吾先君周公之不若太公望封之知也昔者太公望封於營丘之渚海阻山髙險固之地也是故地日廣子孫彌隆廣大也隆盛也吾先君周公封於魯無山林谿谷之險諸侯四面以達逹通也是故地日削子孫彌殺削小也殺衰也辛寛出南宫括入見公曰今者寛也非周公其辭若是也南宫括對曰寛少者弗識也少小也不知也君獨不聞成王之定成周之説乎其辭曰惟余一人營居于成周惟余一人有善易得而見也有不善易得而誅也言恃徳不恃險也故曰善者得之不善者失之古之道也得之者若湯武也失之者若桀紂故曰古之道也夫賢者豈欲其子孫之阻山林之險以長為無道哉小人哉寛也今使燕爵為鴻鵠鳯凰慮則必不得矣燕爵諭辛寛也言寛亦不能為賢者慮也其所求者瓦之間隙屋之翳蔚也燕爵志小而近也與一舉則有千里之志徳不盛義不大則不至其郊為聖徳之君至其郊也愚庳之民其為賢者慮亦猶此也固妄誹訾豈不悲哉亦如燕爵為鴻鵠鳯凰慮何時能得既不得之妄誹謗訾毁之故曰豈不悲哉痛傷之也戎夷違齊如魯天大寒而後門違去去齊至魯也後門日夕門已閉也與弟子一人宿於郭外寒愈甚謂其弟子曰子與我衣我活也我與子衣子活也我國士也為天下惜死惜愛也子不肖人也不足愛也愛亦惜也子與我子之衣弟子曰夫不肖人也又惡能與國士之衣哉惡安也不肖人亦自愛其死安能與國士之衣哉戎夷太息嘆曰嗟乎道其不濟夫死之道其不濟也解衣與弟子夜半而死弟子遂活謂戎夷其能必定一世則未之識識知也若夫欲利人之心不可以加矣加上也逹乎分仁愛之心識也故能以必死見其義誘以戎夷不義之義耳欲求弟子之衣以惜其死是不義也弟子拒之以不肖人惡能與國士之衣計不能兩生窮乃解衣是不義之義也淮南記曰楚有賣其母者而謂其買者曰此母老矣幸善食之不亦不義也
  知分
  三曰逹士者逹乎死生之分君子死義不求茍生不義而生弗為也故曰逹乎死生之分淮南記曰左手據天下之圗右手刎其喉愚夫弗為生貴於天下也死君親之難者則當視死如歸盖義重於身也此之謂逹於死生之分者也逹乎死生之分則利害存亡弗能惑矣不為利存而遂茍生不為害亡而辭死故曰利害存亡弗能惑移也故晏子與崔杼盟而不變其義崔子盟國人曰所不與崔慶者晏子仰天歎曰嬰所不唯忠於君利社稷者是與故曰不變其義延陵季子吴人願以為王而不肯季子吴夀夢少子也不肯為王去之延陵不入吴國故曰延陵季子也孫叔敖三為令尹而不喜叔敖薳賈伯盈之子三去令尹而不憂令尹楚卿也論語云令尹子文不云叔敖皆有所逹也逹於髙位疾顛厚味腊毒者也有所逹則物弗能惑惑動也荆有次非者得寳劔于干遂干遂吴邑還反渉江渉度也至於中流有兩蛟夾繞其船魚滿二千斤為蛟次非謂舟人曰子嘗見兩蛟繞船能兩活者乎船人曰未之見也次非攘臂袪衣拔寳劔曰此江中之腐肉朽骨也棄劔以全己予奚愛焉於是赴江刺蛟赴入也殺之而復上船舟中之人皆得活荆王聞之仕之執圭周禮侯執信圭楚以次非勇武而侯之孔子聞之曰夫善哉不以腐肉朽骨而棄劔者其次非之謂乎禹南省方濟乎江黄龍負舟舟中之人五色無主禹仰視天而嘆曰吾受命於天竭力以養人生性也死命也余何憂於龍焉憂懼也龍俛耳低尾而逝逝去也則禹逹乎死生之分利害之經也經道凡人物者隂陽之化也隂陽者造乎天而成者也天固有衰嗛廢伏有盛盈蚠息人亦有困窮屈匱有充實逹遂逹通遂成此皆天之容物理也而不得不然之數也古聖人不以感私傷神感念私邪傷神性也俞然而以待耳俞安晏子與崔杼盟其辭曰不與崔氏而與公孫氏者受其不祥公孫氏齊羣公子之子故曰公孫氏公黨之不與崔杼同者也故曰不祥也晏子俛而飲血仰而呼天曰不與公孫氏而與崔氏者受此不祥反其盟也崔杼不説直兵造胸勾兵鈎頸直矛也勾㦸也謂晏子曰子變子言變更則齊國吾與子共之子不變子言則今是巳巳竟也言今竟子晏子曰崔子子獨不為夫詩乎詩曰莫莫葛藟施于條枚凱弟君子求福不囬詩大雅旱麓之卒章莫莫葛藟之貌延蔓于條枚之上得其性也樂易之君子求福不以邪道順於天性以正直受大福嬰且可以囬而求福乎子惟之矣惟宜也崔杼曰此賢者不可殺也罷兵而去晏子授綏而乗其僕將馳晏子無良其僕之手曰安之毋失節疾不必生徐不必死鹿生於山而命懸於厨今嬰之命有所懸矣晏子可謂知命矣命也者不知所以然而然者也人事智巧以舉錯者不得與焉故命也者就之未得去之未失蹈義就死未必死也故曰就之未得茍從不義以去死求生未必生故曰去之未失也國士知其若此也故以義為之决而安處之處居也白圭問於鄒公子夏后啟曰夏后啟鄒公子之名踐繩之節四上之志三晉之事此天下之豪英踐繩之節正直也四上謂君也卿大夫士與君為四四者之中君處其上故曰四上之志晉之三卿韓魏趙氏皆以豪英之才專制晉國三分之為諸侯卒皆稱王故曰三晉之事此天下之豪英萬人為英百人為豪以處於晉而迭一作亟聞晉事未嘗聞踐繩之節四上之志處居居於晉數聞三晉之事願得而聞之願聞踐繩之節四上之志也夏后啟曰鄙人也焉足以問言不足問白圭曰願公子之毋讓也夏后啟曰以為可為故為之為之天下弗能禁矣禁止也以為不可為故釋之釋之天下弗能使矣釋舍白圭曰利弗能使乎威弗能禁乎夏后啟曰生不足以使之則利曷足以使之矣生重利輕言令必生猶不可使也但以所利諭之何足以使之死不足以禁之則害曷足以禁之矣死重害輕也言為義者雖死為之故曰不足以禁之死且猶弗禁何况害也何足以禁之也白圭無以應夏后啟辭而出出去凡使賢不肖異使賢以義使不肖以利故曰異也使不肖以賞罰言賞必生罰必死不肖者喜生惡死則可使矣使賢以義賢者不畏義死不好不義生惟義之所在死生一也故賢主之使其下也必義審賞罰然後賢不肖盡為用矣盡可得使為己用也
  召數
  四曰類同相召召致也氣同則合合㑹也聲比則應應知也故鼔宫而宫應鼓大宫小宫應鼓角而角動擊大角小角動以龍致雨以形逐影龍水物也故致雨影出於形形行日中則影随之故曰以形逐影禍福之所自来衆人以為命焉不知其所由故國亂非獨亂有必召冦召致獨亂未必亡也召冦則無以存矣凡兵之用也用於利用於義傳曰利義之和也攻亂則服服則攻者利得其利攻亂則義義則攻者榮得榮名也榮且利中主猶且為之有况於賢主乎故割地寳器戈劔卑辭屈服不足以止攻惟治為足足以止人攻治則為利者不攻矣為利動者不来攻已為名者不伐矣為名移者不来伐已凡人之攻伐也非為利則固為名也名實不得國雖强大則無為攻矣無名實之國雖强大則無為往攻之矣傳曰取亂侮亡此是也兵所自来者久矣堯戰於丹水之浦以服南蠻丹水在南陽浦岸也一曰崕也舜却苖民更易其俗苗民有苗也却猶止更改禹攻曹魏攻伐屈驁有扈以行其教春秋傳曰啟伐有扈言屈驁不知出何書也三王以上固皆用兵也亂則用治則止治而攻之不祥莫大焉亂而弗討害民莫長焉此治亂之化也化變也文武之所由起也文者愛之徵也武者惡之表也愛惡循義文武有常聖人之元也元寳譬之若寒暑之序時至而事生之聖人不能為時而能以事適時事適於時者其功大事之適得其時則無不成故功大士尹池為荆使於宋司城子罕觴之司城司空卿官宋武公名司空故改為司城觴爵飲尹池酒也南家之牆犨於前而不直犨猶出曲出子罕堂前也西家之潦徑一作注其宫而不止西家地髙潦東流經子罕之宫而不禁士尹池問其故問不直牆不止潦之故司城子罕曰南家工人也為鞔百也鞔履也作履之工也一曰鞔靷也作車靷之工也吾將徙之其父曰吾恃為鞔以食三世矣作輓以共食今徙之是宋國之求鞔者不知吾處也吾將不食鞔不售無以自食願相國之憂吾不食也為是故吾弗徙也西家髙吾宫卑潦之經吾宫也利故弗禁也士尹池歸荆荆王適興兵而攻宋士尹池諫於荆王曰宋不可攻也其主賢主君其相仁相子罕賢者能得民得民歡心仁者能用人人為之用也荆國攻之其無功而為天下笑乎故釋宋而攻鄭孔子聞之曰夫修之於廟堂之上而折衝乎千里之外者其司城子罕之謂乎衝車所以衝突敵之軍能䧟破之也有道之國不可攻伐使欲攻已者折還其衝車於千里之外不敢來也宋在三大萬乗之間南有楚北有晉東有齊故曰三大萬乗之間也子罕之時無所相侵邉境四益四境不侵削則為益相平公元公景公以終其身其惟仁且節與節儉也故仁節之為功大矣按春秋子罕殺宋昭公不但相三君以終身故明堂茅茨蒿柱土階三等以見節儉等級也茅可覆屋蒿非柱任也雖云儉節實所未聞趙簡子將襲衛使史黙往睹之睹視期以一月六月而後反反還也趙簡子曰何其久也史黙曰謀利而得害猶弗察也察知今蘧伯玉為相史鰌佐焉伯玉衛大夫蘧莊子無咎之子瑗謚曰成子史鰌亦衛之大夫字子魚論語云直哉史魚孔子為客子貢使令於君前甚聽君從其言易曰渙其羣元吉渙者賢也羣者衆也元者吉之始也渙其羣元吉者其佐多賢也謂孔子子貢之客也吴公子札適衛説蘧瑗史鰌公子荆公叔發公子翬曰衛多君子未有患也故其佐多賢也趙簡子按兵而不動凡謀者疑也疑則從義斷事從義斷事則謀不虧謀不虧則名實從之既有美名又有其實故曰名實從之賢主之舉也豈必旗僨將斃而乃知勝敗哉察其理而得失榮辱定矣故三代之所貴無若賢也若如也
  逹鬱
  五曰凡人三百六十節九竅五藏六府肌膚欲其比也比猶致也血脉欲其通也通利筋骨欲其固也固堅心志欲其和也和調也精氣欲其行也精氣以行血脉榮衛三百六十節故曰欲其行也若此則病無所居而惡無由生矣病之留惡之生也精氣鬱也鬱滯不能通故水鬱則為汚水淺不流曰汚樹鬱則為蠧蠧蝎木中之蟲也草鬱則為蕢蕢穢國亦有鬱生徳不通民欲不逹此國之鬱也國鬱處久則百惡並起而萬災叢至矣叢聚也上下之相忍也由此出矣出生也故聖王之貴豪士與忠臣也為其敢直言而决鬱塞也周厲王虐民國人皆謗謗怨召公以告曰民不堪命矣王使衛巫監謗者召公周大夫召公奭也監視得則殺之國莫敢言道路以目以目相視而已不敢失言王喜以告召公曰吾能弭謗矣弭止也召公曰是障之也非弭之也障防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川壅而潰敗人必多夫民猶是也是故治川者决之使導治民者宣之使言是故天子聽政使公卿列士正諫好學博聞獻詩矇箴師誦目不見曰矇師瞽師詩云矇叟奏公庶人傳語庶人無官者不得見王故傳語因人以通近臣盡規規諫親戚補察而後王斟酌焉斟酌取其善而行是以下無遺善善皆逹王所上無過舉過失今王塞下之口而遂上之過恐為社稷憂王弗聽也三年國人流王于彘流放也彘河東永安是也此鬱之敗也鬱者不陽也周鼎著䑕令馬履之為其不陽也不陽者亡國之俗也管仲觴桓公曰暮矣桓公樂之而徵燭觴饗也徵求也管仲曰臣卜其晝未卜其夜君可以出矣出罷公不説曰仲父年老矣寡人與仲父為樂將幾之請夜之以夜繼晝管仲曰君過矣夫厚於味者薄於徳沉於樂者反於憂壯而怠則失時怠懈老而解則無名無善終之始臣乃今將為君勉之勉勵勵君使不沉於夜樂若何其沉於酒也管仲可謂能立行矣凡行之墮墮壊也於樂酣樂今樂而益飭飭正也行之壊也於貴貴則驕今主欲留而不許伸志行理貴樂弗為變以事其主此桓公之所以霸也管仲不與桓公燭不留桓公夜樂所以能致桓公於霸也列精子髙聽行乎齊湣王列精子髙六國時賢人也聽行其徳行見敬於齊王也湣王宣王之子善衣東布衣白縞冠顙推之履特㑹朝雨祛歩堂下謂其侍者曰我何若顙推之履弊履也祛歩舉衣而歩也列精子髙自謂其從者曰我好醜如何也侍者曰公姣且麗姣麗皆好貌也列精子髙因歩而窺於井粲然惡丈夫之狀也臨井自照見不好故曰惡丈夫之狀也喟然歎曰侍者為吾聽行於齊王也夫何阿哉阿曲媚也列精子髙言侍者我為齊王所聽而敬謂我美麗不言惡故曰阿我也又况於所聽行乎萬乗之主人之阿之亦甚矣萬乗之主謂齊王從者且猶阿也而云美且麗也人之阿齊王齊王實不良而言其良甚於已侍者之言也而無所鏡其殘亡無日矣言齊王無所用自見其殘暴也亡無期日矣孰當可而鏡孰誰鏡照其惟士乎獨士履禮蹈正不阿於俗而能鏡之也人皆知説鏡之明己也而惡士之明己也鏡明見人之首而人不推鏡破之而扢以𤣥錫摩以白旃是説鏡之明己也士有明己者陳己之短欲令長之以除其病而不徳之反欲殺之是惡士之明己也鏡之明己也功細細小士之明己也功大正己之服而以匡君致治安定社稷故功之大也得其細失其大不知類耳類事趙簡子曰厥也愛我鐸也不愛我厥趙厥趙簡子家臣也鐸尹鐸亦家臣也傳曰季孫之愛我疾疹也孟孫之惡我藥石也美疢不如惡石此之謂也厥之諫我也必於無人之所所處也鐸之諫我也喜質我於人中質正必使我醜醜惡尹鐸對曰厥也愛君之醜也愛惜而不愛君之過也過明也鐸也愛君之過也而不愛君之醜也臣嘗聞相人於師敦顔而土色者忍醜敦厚也土色黄色也土為四時五行之主多所戴受故能辱忍醜也謂簡子之色也不質君於人中恐君之不變也變改此簡子之賢也人主賢則人臣之言刻刻盡簡子不賢鐸也卒不居趙地居處有况乎在簡子之側哉側猶在左右也
  行論
  六曰人主之行與布衣異布衣匹夫勢不便時不利事讐以求存存一作全讐周也執民之命執民之命重任也不得以快志為故故事也故布衣行此指於國不容鄉曲指猶志布衣之人行此志於國不能自容於鄉曲堯以天下讓舜讓猶予也鯀為諸侯怒於堯曰得天之道者為帝得地之道者為三公今我得地之道而不以我為三公以堯為失論論猶理也欲得三公怒甚猛獸欲以為亂比獸之角能以為城以為城池之固舉其尾能以為旌以為旌旗之表也召之不来仿佯於野以患帝舜於是殛之於羽山副之以吴刀羽山東極之山也書云鯀乃殛死先殛後死也禹不敢怨而反事之官為司空禹鯀子也不敢怨舜而還事舜治水土者也以通水潦顔色黎黒歩不相過竅氣不通以中帝心中猶得昔者紂為無道殺梅伯而醢之殺鬼侯而脯之以禮諸侯於廟肉醬為醢肉熟為脯梅伯鬼侯皆紂之諸侯也梅伯説鬼侯之女美令紂取之紂聽妲己之譖曰以為不好故醢梅伯脯鬼侯以其脯燕諸侯於廟中文王流涕而咨之咨嗟歎辭紂恐其畔欲殺文王而滅周文王曰父雖無道子敢不事父乎君雖不惠臣敢不事君乎孰王而可畔也紂乃赦之天下聞之以文王為畏上而哀下也詩曰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懐多福詩大雅大明之三章言文王小心翼翼然敬慎明於事上不敢携貳所以得衆福也齊攻宋燕王使張魁將燕兵以從焉齊王殺之燕王聞之泣數行而下召有司而告之曰余興事而齊殺我使請令舉兵以攻齊也使受命矣凡繇進見爭之曰賢王故願為臣今王非賢主也願辭不為臣辭去也昭王曰是何也對曰松下亂先君以不安棄羣臣也王苦痛之而事齊者力不足也昭王燕王子噲之子先君謂子噲也松下地名也齊代燕子噲與松下戰為齊所獲故曰棄羣臣也王苦傷之而奉事齊者盖力不足以伐齊今魁死而王攻齊是視魁而賢於先君王曰諾從凡繇諌也請王止兵請王出令止兵也王曰然則若何凡繇對曰請王縞素辟舍於郊遣使於齊客而謝焉曰此盡寡人之罪也大王賢主也豈盡殺諸侯之使者哉然而燕之使者獨死此𡚁邑之擇人不謹也願得變更請罪更改更也使者行至齊行還也齊王方大飲左右官實御者甚衆因令使者進報使其使者進報燕使之至也使者報言燕王之甚恐懼而請罪也畢又復之以矜左右官實説燕王謂伏罪訖又復使説之以自矜大於左右官實官長也使聞知也因乃發小使以反令燕王復舍小使微者也反燕王使復舍也此濟上之所以敗此齊所以為燕軍所敗於濟上也齊國以虚也七十城微田單固幾不及虚弱也燕昭王使樂毅伐齊得七十餘城事未訖使騎刼代之田單率即墨市民擊騎刼軍盡破之悉反其城故曰無田單幾不及免矣湣王以大齊驕而殘田單以即墨城而立功湣王驕暴淖齒殺之擢其筋懸之東廟故曰而殘也田單以即墨市民大破燕軍故曰而立功也詩曰將欲毁之必重累之將欲踣之必髙舉之其此之謂乎詩逸詩也累矣而不毁舉矣而不踣累之重乃易毁也踣破也舉之髙乃易破也以喻湣王驕亂甚乃易破也燕軍攻髙亦易破使田單序其名也其惟有道者乎有道者能滿而不溢髙而不危故曰其惟有道者乎也楚莊王使文無畏於齊過於宋不先假道莊王楚穆王商臣之子恭王之父也無畏申周楚大夫也使如齊不假道於宋也還反華元言於宋昭公曰往不假道来不假道是以宋為野鄙也昭公宋成公王臣之子杵臼往来不假道欲以宋為鄙邑楚之㑹田也故鞭君之僕於孟諸言往日與楚㑹田於孟諸無畏撻宋公之僕請誅之乃殺文無畏於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梁之隄楚王方削袂聞之曰嘻嘻怒貌也投袂而起履及諸庭傳曰屨及於窒皇也劔及諸門傳曰劔及寢門車及之蒲䟽之市遂舍於郊邑外曰郊興師圍宋九月圍宋在魯宣公十五年宋人易子而食之析骨而爨之宋公肉袒執犧犧牲也委服告病病困曰大國若宥圗之惟命是聽莊王曰情一作殆矣宋公之言也乃為却四十里而舍於盧門之闔盧門宋城門闔扉也所以為成而歸也成平凡事之本在人主之患人主之患在先事而簡人簡人則事窮矣今人臣死而不當親帥士民以討其故討伐也可謂不簡人矣宋公服以病告而還師還反也可謂不窮矣夫舍諸侯於漢陽水北曰陽而飲至者其以義進退邪叛而討之以義進也服而舍之以義退也彊不足以成此也傳曰疆而不義其弊必速惟義以濟故曰彊不足以成也
  驕恣
  七曰亡國之主必自驕必自智必輕物自謂有過人之智故曰輕物自驕則簡士簡傲也自智則專獨不咨忠臣輕物則無備傳曰無備而官猶拾潘也此之謂也無備召禍專獨位危簡士壅塞士不盡規故壅塞無聞知欲無壅塞必禮士欲位無危必得衆欲無召禍必完備三者人君之大經也經道也晉厲公侈淫好聽讒人欲盡去其大臣而立其左右胥童謂厲公曰必先殺三郄三郄錡犨至也族大多怨去大族不偪不偪廹公室公曰諾乃使長魚矯殺郄犨郄錡郄至于朝而陳其尸於是厲公遊于匠麗氏欒書中行偃刼而幽之欒書武子也中行偃荀偃荀伯遊獻子也幽囚也諸侯莫之救百姓莫之哀言厲公之惡三月而殺之人主之患患在知能害人而不知害人之不當而反自及也不當謂害賢近不肖自及死於匠麗氏是何也智短也智短則不知化不知化者舉自危危敗魏武侯謀事而當攘臂疾言於庭曰大夫之慮莫如寡人矣武侯文侯之子也疾言於庭伐智自大也立有間再三言言自多也李悝趨進曰昔者楚莊王謀事而當有大功退朝而有憂色左右曰王有大功退朝而有憂色敢問其説王曰仲虺有言不榖説之仲虺湯左相也不穀自謂也曰諸侯之徳能自為取師者王能自取友者存其所擇而莫如己者亡擇取也孔子曰無友不如己者過則勿憚改故曰取無如己者亡今以不榖之不肖也羣臣之謀又莫吾及也我其亡乎今以不榖之名不肖羣臣之謀又無如吾無能相匡以不道故曰我其亡乎曰此霸王之所憂也而君獨伐之其可乎霸王惟此之憂憂不得友而自存也而獨自務伐言不可武侯曰善人主之患也不在於自少而在於自多自多則辭受辭受當受言而不受辭受則原竭不受謀臣之言而自謀之則謀慮之言竭盡也李悝可謂能諫其君矣壹稱而令武侯益知君人之道齊宣王為太室大益百畝堂上三百户以齊之大具之三年而未能成宣王齊威王之子孟子所見易釁鐘之牛者也成立之羣臣莫敢諫王莫無春居問於宣王曰荆王釋先王之禮樂而樂為輕語曰君子不重則不威而自反樂何以為賢也敢問荆國為有主乎王曰為無主為無賢主賢臣以千數而莫敢諫敢問荆國為有臣乎王曰為無臣為無賢臣今王為太室其大益百畝堂上三百户以齊國之大具之三年而弗能成羣臣莫敢諫敢問王為有臣乎王曰為無春居曰臣請辟矣趨而出出去也王曰春子春子反何諫寡人之晚也寡人請今止之遽召掌書曰書之寡人不肖而好為太室春子止寡人箴諫不可不熟莫敢諫若非弗欲也春居之所以欲之與人同其所以入之與人異宣王微春居幾為天下笑矣微無幾近由是論之失國之主多如宣王然患在乎無春居故忠臣之諫者亦從入之不可不慎此得失之本也本原也趙簡子沈鸞徼於河曰吾嘗好聲色矣而鸞徼致之吾嘗好宫室臺榭矣而鸞徼為之吾嘗好良馬善御矣而鸞徼来之今吾好士六年矣而鸞徼未嘗進一人也是長吾過而絀善也所得者皆過所不進者乃善故曰長吾過而絀善也故若簡子者能後以理督責於其臣矣以理督責於其臣則人主可與為善而不可與為非可與為直而不可與為枉此三代之盛教
  觀表
  八曰凡論人心觀事傳不可不熟不可不深天為髙矣而日月星辰雲氣雨露未嘗休矣休止也地為大矣而水泉草木毛羽裸鱗未嘗息也毛蟲虎狼之屬也羽蟲鳯皇鴻鵠鶴鶩之属也祼蟲麒麟麋鹿牛羊之属也蹄角祼見皆為裸蟲鱗蟲蛇鱗之属凡居於天地之間六合之内者其務為相安利也夫為相害危者不可勝數人事皆然事随心心随欲欲無度者其心無度心無度者則其所為不可知矣人之心隠匿難見淵深難測測猶知也故聖人於事志焉聖人之所以過人以先知先知必審徵表徵應表異一曰竒表無徵表而欲先知堯舜與衆人同等聖人以徵表為異也徵雖易表雖難聖人則不可以飄矣飄疾也必翔而後集故不可以疾也衆人則無道至焉徵無表以道以至先也無道至則以為神以為幸無表之道能過絶於人以先知者則以為有神有幸非神非幸其數不得不然言非有神非有幸者必須表故曰其數不得不然郈成子吴起近一作有之矣郈成子為魯聘於晉過衛郈成子魯大夫也郈敬子國之子郈青孫也適晉道經衛右宰榖臣止而觴之陳樂而不樂酒酣而送之以璧右宰穀臣衛大夫也以璧送郈成子顧反過而弗辭反還也自晉還過衛不辭右宰榖臣其僕曰曏者右宰榖臣之觴吾子也甚懽曏曩也甚厚也今侯渫過而弗辭侯何也重過為渫過何為不辭右宰郈成子曰夫止而觴我與我懽也陳樂而不樂告我憂也酒酣而送之我以璧寄之我也若由是觀之衛其有亂乎倍衛三十里聞寗喜之難作右宰榖臣死之寗喜衛大夫寗惠子殖之子悼子也惠子與孫林父共逐獻公出之惠子疾臨終謂悼子曰吾得罪於君名載諸侯之策君入則掩之若能掩之則吾子也悼子許諾魯襄二十六年殺衛侯剽而納獻公故曰寗喜之難作也還車而臨三舉而歸臨哭也右宰息如是者三故曰三舉至使人迎其妻子隔宅而異之分禄而食之其子長而反其璧反還也孔子聞之曰夫智可以微謀仁可以託財者其郈成子之謂乎郈成子之觀右宰榖臣也深矣妙矣不觀其事而觀其志可謂能觀人矣吴起治西河之外吴起衛人仕於魏侯為治西河王錯譖之於魏武侯武侯使人召之吴起至於岸門止車而休望西河泣數行而下其僕謂之曰竊觀公之志視舍天下若舍屣屣𡚁履今去西河而泣何也吴起雪泣而應之雪拭也曰子弗識也君誠知我而使我畢能畢盡秦必可亡而西河可以王可以立王政也今君聽讒人之議而不知我西河之為秦也不久矣言西河畔魏入於秦也魏國從此削矣削弱也吴起果去魏入荆而西河畢入秦魏日以削秦日益大此吴起之所以先見而泣也古之善相馬者寒風是相口齒麻朝相頰子女厲相目衛忌相𩬈許鄙相𦙷𦙷後竅也𦙷字讀如窮穹之穹投伐褐相胸脅管青相膹肳陳悲相股脚秦牙相前贊君相後凡此十人者皆天下之良工也其所以相者不同以用見馬之一徵也徵驗也而知節之髙卑足之滑易材之堅脆能之長短非獨相馬然也人亦有徵事與國皆有徵聖人上知千嵗下知千嵗非意之也盖有自云也緑圗幡薄從此生矣幡亦薄也鍜作鐡物言薄令薄也





  吕氏春秋卷二十
<子部,雜家類,雜學之屬,呂氏春秋>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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