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八大家文鈔 (四庫全書本)/全覽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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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唐宋八大家文鈔巻九十一
  明 茅坤 撰
  臨川文鈔十一
  碑狀
  歐陽公最長於墓誌表以其序事䖏往往多太史公逸調唐以來學士大夫所不及者而王荆公獨自出機軸多巉畫曲折之言其尤長者往往於序事中一面㸃綴著色雋永逺出令人覽之如走駿馬於千山萬壑之中而層巒疊嶂應接不暇序事中之劒㦸也
  翰林侍讀學士知許州軍州事梅公神道碑通篇以銘序始終亦變調也
  宋翰林侍讀學士正奉大夫行給事中知許州軍州事兼管内堤堰橋道勸農事上柱國南昌郡開國公食邑二千三百户食實封六百户賜紫金魚袋梅公之墓在宣州宣城縣長安鄉西山里公有五子鼎臣徳臣寶臣輔臣清臣清臣今獨在為尚書司門郎中以公行狀及樂安歐陽公之銘來請文以刻墓碑時熈寜元年八月四日也銘曰
  公先梅伯後氏其國彌周渉秦不見史䇿有鋗有福著漢名籍公福之孫詢字昌言三世弗仕陵陽之里公第廷中判官利豐再嵗而擢以丞将作以宰仁和人譽用多主推御史侍考進士一見天子以為知己詔曰試哉遂試中書館之集賢賜服緋魚於時繼遷兵我西鄙老弱餽守丁彊多死靈州告危帝視不怡公請擇人使潘羅支兵法所謂以夷攻夷帝曰誰可無如臣者曰予汝嘉閉陷奈何公拜且跪颺言而起茍紓西師臣不愛死出書授之往訖爾謀至疆勑還㑹棄靈州帝察公藝可書帝制相或止之留佐三司其後羅支果窘西賊論将料敵皆如所策或從或違或擠或推牾合阻夷神者公尸黜之倅州用獄一眚去杭而蘇列國東屏漕輸淛河就付将領三年吿功僅得故省又以譴投守彼淮州有僚許公相得於此與之欣然樂以忘徙使於湖北遷自濠梁又奪一官往裨於襄坐發驛馬給奔喪者於鄂於蘇剖将之符握節闗中使總其輸煌煌金章厥賜特殊謀復靈武度兵葫蘆秦有将瑋諾公與俱㑹瑋召還公復淪胥有反咸陽能名氏朱始雖弗察後捕而誅自懐徂池再副戎車真宗新陟罪垢皆滌為郎度支以将廣徳外更四州楚夀陜荆乃還待制中紏獄刑有巋龍圗其唐殖殖就以學士専其閣直輟之銓衡乘傳臨并超遷郎秩進直樞密趣歸封駮考國中失申命選事得權進絀加職侍讀改司羣牧移之審官審是在服伐閱積遷給事於中告疾出許鼓歌從容方公少壮志立人上談辭慨然帝恱而嚮及後晩出皆為将相公則老矣将歸田里康定辛巳六月十日公七十八以其官卒公開南昌勲爵第一夫人曰劉不及郡封封君彭城其卒先公公卒明年季秋挾日於州山西卜祔而吉公有四子伯為進士丞於殿中與仲前死仲賜科名叔也皆丞将作殿中或廢或興有顯惟季時丞衛尉今為郎中論序初終實來求詩刻示無窮
  司農卿分司南京陳公神道碑
  法度如兵伍
  司農卿分司南京陳公既以嘉祐七年九月某甲子塟開封府之祥符縣西韓村皇考魏公之塋至十二月公子世範等乃來求銘以作公碑葢公昆弟皆從先人游而某又嘗得識公父子故為序其實而繫以銘序曰公諱某字良器以贈太師尚書令兼中書令衛國公諱嵩者為曾祖以贈太師尚書令兼中書令燕國公諱光嗣者為祖而尚書左丞集賢院學士諱恕之子也左丞當真宗時參知政事後以其子岐公之貴而贈至太師尚書令兼中書令魏國公公岐公之弟也而於魏公為少子年六十八以嘉祐七年六月得疾分司而以乙已棄世於陳州階至朝散大夫勲至上柱國爵至潁川郡開國子食邑至六百户賜紫金魚袋官終於司農卿而所更者祕書省正字太常寺太祝大理評事光禄大理寺丞太子中舍殿中丞國子博士尚書虞部比部駕部員外郎郎中司農光禄少卿少府監任終於知陳州而所厯者監楚州衡州酒稅知衢州江山縣知南恩州通判江揚洪廬潭州知衡州監江寜府糧料院知興化軍知均州判登聞鼓院知曹州判殿中省知郢州鄭州其通判揚州廬州皆有所避不赴知郢州則未赴而徙凡仕四十三年葢其行事可記者衆矣而公子所能記者在江州人大饑且疫公為具饘粥醫藥不足則取廬山諸佛寺餘財以續之所活以萬數有盜刈人之禾而傷其主者當死公曰古之荒政所以恤人者盡矣然尚緩刑况今哉即奏貸其死洪州大水城之不滅者十五水得城竇以入舉城惶擾不知所為公豫具薪藁不終日以塞州人徳之曰無陳公吾屬如何矣衡州之南山廣袤百餘里與夷接境大木蒙宻中國人逋逃其中冒稱夷人數出冦常寜諸邑其酋有挾左道者人傳以為能致風雨官軍尤憚之公誘以恩信則率衆數百來自占已而與其甥亡去又将為冦州人皆恐公設方畧以一日捕得殺之天子賜詔書奨諭公因圖上山川形勢攻取之策以為賊今不除黨附日衆夷人謂中國無能為必出助之可須農隙發千人使操斧斤隨以强弩斬木除道則賊失所恃不攻而自窮又出其材可以佐經用奏未報轉運使害其事劾公擅擊斷不聴用佐吏又嘗稱病不自祭炎帝公坐此罷州人乞留不得而賊果侵尋不制朝廷出使發兵撃之數年然後定興化多進士就鄉舉者常八九百人而學舍弊小無文籍公至則新而大之為之購書而國子之所有者皆具均州漢上舟子數溺商旅取貨財而以險為解公捕案寘法因取近灘數家除其徭使表水險涉者因此得不死曹州多盜亡命之尤凶强者七十餘人公集重購得之幾盡又修律令五家為保之法故盜往往逃去之他境葢公施於政者能如此公嘗為書十二篇上之曰國政要事其説多聴用而中書欲遷職事以奨之公乃自言外祖王氏塟揚州無主後願除淮南所當得之一官以往視其丘墓而已岐公之塟也天子自曹州召公歸襄事特詔許公升殿公謝岐公遭遇始終恩禮之厚因乞御篆岐公之碑首上為動容賜其首曰襃忠之碑而公終無一言自及既分司無田園僦官屋以居自為棺斂塟埋之制趣於儉而已少長好書以至於老於篆籀尤善有集二十巻其文能世其家者也夫人馮氏江南李氏時宰相延已之孫子男五人世範前商州洛南縣尉世安前廣州新㑹縣令世修大理寺丞世永将作監主簿世奕太常寺太祝女四人長適大理評事栁安期次適右班殿直王允懿次尚幼也陳氏漢太丘長諱寔之後故其望在潁川而世居洪州之南昌縣當唐末五代之亂無仕者魏公布衣起閭巷明敏諒直稱天下仍父子執國柄而至岐公尤盛公於仕嘗齟齬然尚至九卿以榮禄自終葢太丘之仁隠阨於一時而紀諶羣泰貴顯者數世豈魏公之先遭世不治亦有潛徳晦行如太丘者乎不然何其後世之興如此是故不可以無銘也銘曰虞賓夏商其後為陳屢絶復封以承聖人至漢太丘棄時就徳詒禄魏晉子孫世食既又困窮乃生魏公魏公之出魁名碩實有公有卿饋祀其室公則盛矣天子所思繩繩維卿亦顯於時治官牧民入出具宜胡公之虚太丘之里兩有州國紹榮本始歸塟浚郊皇考在前峙此銘詩為告新阡
  虞部郎中贈衛尉卿李公神道碑
  中多節奏
  嘉祐八年六月某甲子制曰朕初即位大賚羣臣陞朝者及其父母具官某父具官某率徳蹈義不躬榮禄能教厥子並為才臣加賜名命序諸卿位所以勸天下之為人父者豈特以慰孝子之心哉可特贈衛尉卿翌日某甲子中書下其書告第又副其書賜寛等以待墓焚寛等受書焚其副墓上乃撰次衛尉官世行治始卒來請曰先人賴天子慶施賜之官三品矣而墓碑未刻惟徳善可以有辭於後世者夫子實聞知某曰然衛尉公墓隧宜得銘久矣於是為序而銘焉序曰
  公姓李氏故隴西人七世祖諱某始遷於光山五世祖諱某以其郡人王閩從之始為建安人曾祖諱某皆不仕考諱某嘗仕江南李氏稍顯矣江南國除又舉進士中等以殿中丞致仕有學行名能知人贈其父大理評事而已亦以子貴贈至吏部尚書遊豫章樂其湖山曰吾必終於此於是又始為豫章人尚書之子伯曰虚已官至尚書工部侍郎以材能聞天下其季則公也公諱某字公濟少篤學讀書兼晝夜不息一以進士舉不中即以兄䕃為郊社齋郎再選福州閩清洪州靖安縣尉有能名遷饒州餘干縣令至於毁淫祠取其材以為孔子廟率縣人之秀者興於學豪宗大姓斂手不敢犯法州将部使者奏乞與京官移之劇縣不報而坐不覺獄卒殺人以免當是時侍郎方以分司就第公曰吾兄老矣我得朝夕從之游以灑掃先人廬冡尚何求而仕遂止不復言仕侍郎之卒也天子以公試祕書省挍書郎知江州徳安縣事辭不就後嘗一至京師大臣交口勸説欲官之終以其不可强也而晏元獻公為公請乃除太子洗馬致仕初尚書未老棄其官以歸至侍郎及公之退也亦皆未老自尚書至公再世皆有子而皆以嚴治其家如吏治江西士大夫慕其世徳稱其家法葢近世士多外自藩飾為聲名而内實罕能治其家及老往往顧利冒恥不知休息公獨父子兄弟能如此嗚呼其可謂賢於人也已公事親孝比遭大喪廬墓六年然後已事兄與其寡姊衣食藥物必躬親之及公老矣二子就養如公之為子弟也寛嘗為江浙等路提㸃鑄錢坑冶又嘗提㸃江南西路刑獄定亦再為洪州官不去左右者十二年皆以才能為世聞人以恩遷公官至尚書虞部郎中階至朝奉郎勲至䕶軍以嘉祐四年七月某甲子卒於豫章之第室年八十九夫人長夀縣君趙氏先公卒八年既塟矣五年某月某甲子以公塟於夫人之墓左曰雷岡在新建縣之桃花鄉新里夫人故衢州人某官湘之女湘有文行尚書與為友故為公娶其女子三人寛定實實守祕書省正字早世於公之塟也寛為尚書司勲員外郎定為尚書庫部員外郎女子二人已嫁孫二十有一人曾孫十有五人皆率公教無違者公既塟而二子以恩贈公衛尉卿云銘曰
  李世大家隴西其先於唐之季再世光山移遯於閩嶺海之間乃生尚書節行有偉始來江南考室章水繩繩二子隠顯兼榮孰多厚禄其季維卿幼壯躬孝唯君之踐能不盡用止於一縣退以徳義釐身於家外内肅雝人不疵嗟亦有二子維天子使父曰往矣致而臣身子曰歸哉以寜吾親以率其婦左右恂恂以官就侍天子之仁既具祉福考終大耄追榮於幽乃賜卿號伐石西山作為螭龜營之墓上勒此銘詩
  廣西轉運使孫君墓碑
  按次㸃綴
  君少學問勤苦寄食浮屠山中步行借書數百里升樓誦之而去其階葢數年而具衆經後遂博極天下之書屬文操筆布紙謂為方思而數百千言已就以天聖五年同學究出身補滁州來安縣主簿洪州右司理再舉進士甲科遷大理寺丞知常州晉陵縣移知潯州潯當是時人未趣學乃改作廟學召吏民子弟之秀者親為據案講説誘勸以文藝居未幾旁州士皆來學學者由此遂多以選通判耀州兵士有訟財而不直者安撫使以為直君爭之不得乃奏決於大理大理以君所爭為是而用君議編於勑慶厯二年擢為監察御史裏行於是彈奏狄武襄公不當沮敗劉滬永洛城事又因日食言隂盛以後宫為戒仁宗大獵於城南衛士不及整而歸以夜明日将復出有雉隕於殿中君奏疏即是夜有詔止獵蠻唐和冦湖南以君安撫奏事有所不合因自劾乃知復州又通判金州知漢陽軍吉州稍遷至尚書都官員外郎提㸃江南西路刑獄有言常平嵗凶當稍貴其粟以利糴本者詔從之君言此非常平本意也詔又從之儂智髙反君即出兵二千於嶺以助英韶㑹除廣西轉運使馳至所部而智髙方煽天子出大臣部諸将兵數萬擊之君驅散亡殘敗之吏民轉芻米於惶擾卒急之間又以餘力督守吏治城塹修器械屬州多完而師飽以有功君勞居多以勞遷尚書司封員外郎初君請斬大将之北者發騎軍以討賊及後賊所以破滅皆如君計䇿軍罷而人重困方恃君綏撫君乘險阻冒瘴毒經理出入啓居無時以皇祐三年三月初七日卒於治所年五十四官至尚書工部郎中散官至朝奉郎勲至上騎都尉君所為州整齊其大體濶畧其細故與賓客談説弦歌飲酒往往終日而能聴用佐屬盡其力事以不廢在御史言事計曲直利害如何不顧望大臣以此無助所為文自少及終以類集之至百巻天徳地業人事之治掇拾貫穿無所不言而詩為多君諱抗字和叔姓孫氏得姓於衛得望於富春其在黟縣自君之髙祖棄廣陵以避孫儒之亂而至君曾大父諱師睦善治生以致富嵗饑賤出米穀以斗升付糴者得驩心於鄉里大父諱旦始盡棄其産而能招士以教子父諱遂良當終時君始十餘嵗後以君故贈尚書職方員外郎君初娶張氏又娶吳氏又娶舒氏封太康縣君五男子適邈迪适遘適嘗從予逰年十四論議著書足以驚人終永州軍事推官邈今潞州上黨縣令亦好學能文狀君行以求銘者邈也君之卒也天子以适試祕書省挍書郎二女子一嫁太廟齋郎李簡夫一嫁進士鄭安平君以其卒之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塟黟縣懐逺鄉上林村歙之為州在山嶺澗谷﨑嶇之中自去五代之亂百年名士大夫亦往往而出然不能多也黟尤僻陋中州能人賢士之所罕至君孤童子徒步宦學終以就立為朝廷顯用論次終始作為銘詩豈特以顯孫氏而慰其子孫乃亦以詒其鄉里銘曰
  在仁宗世蠻跳不制餽師牧民實有膚使踐艱乘危條變畫竒瘭毒既除膏熨以治方遷既隕哀暨山夷維此膚使文優以仕禄則不殖其書滿笥書藏于家銘在墓前以告黟人孫氏之阡
  伍子胥廟銘
  隻眼之論足破千古之疑
  予觀子胥出死亡逋竄之中以客寄之一身卒以說吳折不測之楚仇報恥雪名振天下豈不壯哉及其危疑之際能自慷慨不顧萬死畢諫於所事此其志與夫自恕以偷一時之利者異也孔子論古之士大夫若管夷吾臧武仲之屬茍志于善而有補于當世者咸不廢也然則子胥之義又曷可少耶康定二年予過所謂胥山者周行廟庭嘆吳亡千有餘年事之興壊廢革者不可勝數獨子胥之祠不徙不絶何其盛也豈獨神之事吳之所興葢亦子胥之節有以動後世而愛尤在於吳也後九年樂安蒋公為杭使其州人力而新之余與為銘也烈烈子胥發節窮逋遂為册臣奮不圖軀諫合謀行隆隆之吳厥廢不遂邑都俄墟以智死昬忠則有餘胥山之顔殿屋渠渠千載之祠如祠之初孰作新之民勸而趨維忠肆懐維孝肆孚我銘祠庭示後不誣
  兵部知制誥謝公行狀
  勝歐公誌銘
  公諱絳字希深其先陳郡陽夏人以試祕書省挍書郎起家中進士甲科守太常寺奉禮郎七遷至尚書兵部員外郎以卒嘗知汝之潁隂縣挍理祕書直集賢院通判常州河南府為開封府三司度支判官與修真宗史知制誥判吏部流内銓最後以請知鄧州遂塟於鄧年四十六其卒以寳元二年公以文章貴朝廷藏於家凡八十巻其制誥世所謂常楊元白不足多也而又有政事材遇事尤劇尤若簡而有餘所至輒大興學舍荘懿明肅太后起二陵於河南不取一物於民而足皆公力也後河南聞公喪有出涕者諸生至今祠公像於學鄧州有僧某誘民男女數百人以昬夜聚為妖積六七年不發公至立殺其首弛其餘不問又欲破美陽堰廢職田復召信臣故渠以水與民而罷其嵗役以卒故不就於吏部所施置為後法其在朝大事或諫小事或以其職言郭皇后失位稱詩白華以諷爭者貶公又救之嘗上書論四民失業獻大寶箴議昭武皇帝不宜配上帝請罷内作諸竒巧因災異推天所以譴吿之意言時政又論方士不宜入宫請追所賜詔又以為詔令不宜偏出數易請繇中書宻院然後下其所嘗言甚衆不可悉數及知制誥自以其近臣上一有所不聞其責今豫我愈慷慨欲以論諫為已事故其葬也廬陵歐陽公銘其墓尤嘆其不夀用不極其材云卒之日歐陽公入哭其堂椸無新衣出視其家庫無餘財葢食者數十人三從孤弟妷皆在而治衣櫛纔二婢平居寛然貌不自持至其敢言自守矯然壯者也謝氏本姓任自受氏至漢魏無顯者而盛於晉宋之間至公再世有名爵於朝而四人皆以才稱於世先人與公皆祥符八年進士而公子景初等以厯官行事來曰願有述也将獻之太史謹撰次如右謹狀
  今人每先状而後誌謝希深之誌歐公為之久矣而王公以補其狀如此
  彰武軍節度使侍中曹穆公行状
  瑋多兵略公序亦有生色
  公諱瑋字寶臣真定府靈夀縣人少以䕃為天平武寜二軍牙内都虞𠉀至道中李繼遷盜據河西銀夏等州後又撃諸部并其衆李繼隆范廷召等數出無功而朝廷終棄靈武繼遷遂强屢入邊州為冦當是時公為東頭供奉官閤門祗𠉀年十九太宗問大臣誰可使當繼遷者武惠王以公應詔太宗以知渭州而欲除諸司使以遣之武惠王為公固讓乃以本官知渭州真宗即位改内殿崇班閤門通事舍人西上閤門副使移知鎮戎軍當是時繼遷虐使其衆人多怨者公即移書言朝廷恩信撫納之厚以動之羌人得書往往感泣於是康奴諸族皆内附咸平六年繼遷死其子徳明求保塞公上書言繼遷擅中國要害地終身旅拒使謀臣狼顧而憂方其國危子弱不即捕滅後更盛强無以息民當是時朝廷欲以恩致徳明寝其書不用而河西大族延家妙等遂拔其部人來歸諸将猶豫未知所以應公曰徳明野心去就尚疑今不急折其羽翮而長養就之其飛必矣即自将騎士入天都山取之内徙徳明由此遂弱而至死不敢窺邊大中祥符元年召還除西上閤門使邠寜環慶路兵馬都鈐轄兼知邠州東封遷東上閤門使髙州刺史再移真定府定州路都鈐轄已而又以為涇原路都鈐轄兼知渭州公乃圖涇原環慶兩路山川城郭戰守之要以獻真宗留其一樞密院而以其一付本路使諸将出兵皆按圖議事祀汾隂遷四方館使初章理驕於武延鹹泊撥臧掘强於平涼公皆誅之而汧渭之間遂無一羌犯塞八年遷英州團練使知秦州秦西南羌唃厮囉宗哥立遵始大遵獻方物求稱賛普公上書言夷狄無厭足其求必輕中國大臣方疑其事㑹得公書遂不許而猶以為保順軍節度使公曰我狃遵矣又将為冦吾治兵以俟爾遵使其舅賞様丹招熟户郭厮敦為鄉導公即誘様丹捕厮敦而許以一州様丹終殺厮敦公遂奏以為潁州刺史而様丹亦舉南市城以獻先是張吉知秦州生事熟户多去為遵耳目及公誅様丹即皆惶恐避逃公許之入贖自首還故地而至者數千人後遂帖服皆為用至明年囉遵果悉衆號十萬冦三都公帥三将破之追北至沙州所俘斬以萬計事聞除客省使康州防禦使其後又破滅馬波叱臘鬼留等諸羌囉遵遂以窮孤逃入磧中而公斥境隴上置弓門威逺凡十寨自是秦人無事矣天禧三年召還除華州觀察使以西人之恃公也復以為鄜延路馬步軍都部署四年遂除宣徽北院使鎮國軍節度觀察留後簽署樞宻院事丁晉公用事稍除不附已者既貶寇萊公即指公為黨改宣徽南院使出為環慶路都署又降容州觀察使知萊州晉公貶乃以公為華州觀察使知青州天聖三年除彰化軍節度觀察留後知天雄軍又移知永興軍而詔使來朝至則除昭武軍節度使而復還之天聖五年以疾病求知孟州得之㑹言事者以公宿将有威名不當置之閒處乃以為真定路馬步軍都部署知定州七年換彰武軍節度使八年正月薨于位年五十八皇帝為罷朝兩日贈侍中諡曰武穆公為将幾四十年用兵未嘗敗衂尤有功於西方舊羌殺中國人得以羊馬贖死如羌法公以謂如此非所尊中國而愛吾人奏請不許其贖又請補内附羌百族以為上軍主假以勲階爵秩如王官至今皆為成法陜西嵗取邊人為弓箭手而無所給公以塞上廢地募人為之若干畝出一卒若干畝出一馬至其税斂發兵戍守至今邊賴以實所募皆為精兵在渭州取隴外籠干川築城置兵以守曰後當有用此者及李元昊叛兵數出卒以籠干川為徳順将軍而自隴以西公所措置人悉以為便也自三都之戰威震四海唃厮囉聞公姓名即以手加顙在天雄契丹使過魏地輒隂勒其從人無得髙語疾驅至多憚公不敢仰視契丹既請盟真宗於兵事尤重慎節有邊手詔詰難至十餘反而公每守一議終無以奪真宗後愈聴信有論邊事者往往密以付公可否好讀書所如必載書數兩兼通春秋公羊糓梁左氏傳而尤熟于左氏始娶潘氏馮翊郡夫人忠武軍節度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韓國公美之子後娶沈氏安國太夫人故相左僕射倫之孫光禄少卿繼宗之子子男四人僖禮賓使知儀州當元昊叛時以策説大将不能用反罪之遷韶州以死倚終内殿崇班俁供備庫副使拒元昊于瓦亭戰死贈寜州刺史倩右侍禁一女子適四方館使榮州刺史王徳基孫五人諒諷東頭供奉官誼右侍禁閤門祗𠉀諝三班奉職諮右班殿直
  魯國公贈太尉中書令王公行狀
  當與歐公墓碑㕘看而歐為勝
  公諱徳用字元輔其先真定人也世以財雄北邊而蒋公邢公皆倜儻喜赴人急嵗饑所活以千計武康公當太宗時貴寵任事以殿前都指揮使受遺詔輔真宗塟其先公河南密縣縣後分屬鄭州管城故今為管城人焉公先喪其母韓國夫人朱氏事繼母魯國太夫人張氏以孝聞至道二年太宗五路出師以討李繼遷之叛而武康公出夏州當是時公為西頭供奉官而在武康之側年十七自䕶兵當前所俘斬及得馬羊功為多及歸公又請殿将至隘公以為歸之至隘而爭先必亂亂而繼遷薄我必敗於是又請以所䕶兵馳前至隘而陣武康為公令於軍曰至陣而亂行者斬公亦令曰至吾陣而亂行者吾亦如公令至陣士則帖然以此行而武康公亦為之按轡繼遷兵相隨屬左右望公莫敢近於是武康公嘆曰王氏有兒矣及論功武康公曰吾為大将不可使子弟與諸将分功絀公不列三年遷東頭供奉官咸平三年遷内殿崇班三年換御前忠佐馬軍副都頭景徳二年為馬軍都頭大中祥符元年為邢洺磁相廵檢提舉捉賊男子張鴻霸聚黨界中為盜朝廷以名捕久之不得公以氊車載壯士偽服為婦人誘之於野於是鴻霸與其黨三十二人皆得朝廷以為能移陜西東路提舉捉賊自陜以東為盜者聞公擒鴻霸事皆惴恐逃去五年為環慶路指揮使奏事上前忤㫖責授鄆州馬步軍都指揮使是嵗武康公薨天子命公乘驛䕶喪歸京師已而還其舊職七年遷散虞𠉀散都頭八年遷散員内殿直都虞𠉀天禧四年為殿前左班都虞𠉀栁州刺史乾興元年為捧日左廂都指揮使英州圑練使天聖三年改博州團練使知康信軍城壊公使禁軍為築築者久之而無敢竊言望公使已以非其事者城成天子賜書奨諭五年移冀州兼馬步軍都部署是嵗除康州防禦使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又除捧日四廂都指揮使六年除侍衛親軍步軍都虞𠉀歸就職又除環慶路副都部署不行八年除并代州馬步軍副都部署又除殿前都虞𠉀十年除桂州觀察使侍衛親軍步軍副都指揮使權馬軍都指揮使諸将皆遷與士之請馬者皆不求有司而得故事取糞錢於軍以給公使自公始罷之使各置庫以待其軍用明道元年除福州觀察使軍人挾内詔求為軍吏公爭曰軍人敢挾詔以干軍制後不可復治且軍吏不可使求而得得則軍人必大受其侵明肅太后固使與之公固不奉詔已而太后亦寤卒聴公及太后崩有司請衛士皆坐甲公又不奉詔曰故事無為太后喪坐甲也於是天子心賢公以為可用及閱太后官得爭軍吏事遂以公撿挍太保簽署樞宻院事公固辭武人不學不足以當大任天子使中貴人趣公入院公於朝廷臨義慷慨言無所顧計至於親戚故舊待之亦皆當理而有恩故人為人求官於公公問其得謝幾何故人辭窮以實對公亦不拒也歸而使家人以銀與之曰爾所求者在此矣官非吾有不可得居頃之除樞密副使三年除明州奉國軍節度觀察留後同知樞宻院事四年除安徳軍節度使五年撿挍太尉充宣徽南院使寳元元年李元昊叛公嘗請将以扞邊天子不許曰吾以公謀可也卒所以鎮撫扞治者亦多公計策始人或以公威名聞天下而狀貌竒偉疑非人臣之相御史中丞孔道輔因以為人言如此公不宜典機密在上左右天子不得已以公為武寜軍節度使徐州大都督府長史赴本鎮賜手詔慰遣而言曰皆尚論公未止也又以公為右千牛衛上将軍知隨州人為公懼恬然唯不接賓客而已移曹州或聞孔道輔死以吿曰是嘗害公者今死矣公愀然曰孔中丞豈害某者乎彼其心所以事君當如此也惜乎朝廷無一忠臣言者服公以謂有徳而終身自愧其言曹人喜鬬多盜他日獄未嘗空也公在曹嘗無一人囚者數矣慶厯二年除撿挍司空保靜軍節度使天子以手詔賜公曰賜卿重地勉視事毋以人言為憂有傷卿者朕不聴契丹使劉六符過澶州喜曰六符聞公久矣遇於此豈非幸也今此州嵗大熟豈非公仁政之効也公謝曰明天子在上固常多豐年此豈吾力也今朝廷多賢士大夫可畏者吾老矣備位於此不足以累公稱數是嵗移真定府等路駐泊馬步軍都部署求奏事京師天子使中貴人諭公入覲除宣徽南院使判成徳軍固辭不得未行以契丹使使求周世宗所取三關故地聚兵幽薊為若侵邊者乃移公判定州兼三路都部署聴以便宜従事而以楊崇勲知成徳軍崇勲使客問公所以戰公曰吾患不仁不患不威患不知不患無功葢見敵而後勝可制吾所戰豈可以豫言也公至定州則明賞罰以教戰契丹使人來覘或以告勸公執殺公置之不問曰吾視士卒皆樂戰可用矣使彼得歸以告其主是伏人之兵以不戰也明日大閱于郊公提桴鼓誓師進退坐作終日不戮一人而畢乃下令具糗糧聴鼓於中軍将盡以汝行唯吾其所鄉契丹聞之震恐已而天子宻詔問公方略公上書論近世用兵之失與今所以料敵制勝之方甚備㑹兵罷徙公知陳州過都天子使中貴人勞賜問公欲見否公辭謝備邊無功幸蒙上恩赦誅徙内郡非有公事當對者不敢見三年移孟州召還署宣徽院事已而出判相州六年除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判澶州七年移鄭州封祁國公八年還除㑹靈觀使又除撿挍太師判鄭州過都天子召見慰勞皇祐二年除集慶軍節度使進封冀國公三年以年老求致仕詔以太子太師致仕大朝㑹綴中書門下班公威名雖老矣尚為四夷所憚而天子亦賢公以為可屬大事也四年復强起公以為河陽三城節度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判鄭州六年遂以為樞宻使契丹使至公伴射使曰南朝以公使樞密而相富公可謂得人矣天子聞之賜公御弓一矢五十以寵焉嘉祐九年進封魯國公以年老求去位至六七天子為之不得已猶以為忠武軍節度使景靈宫使又以為同羣牧制直使有詔五日一㑹朝給扶者以一子若孫一人是嵗公年七十八矣明年二月辛未公以疾薨天子至其第為之罷朝一日又為之素服發哀苑中而以太尉中書令告其第又賜以黄金水銀龍腦等物出内人撫其諸子公忠實樂易與人不疑不詰小過望之毅然有不可犯之色及就之温如也平生少玩好不以名位驕人而所得禄賜多施之親黨善治軍旅寛仁愛士卒士卒樂為之盡與士大夫逰士大夫亦多服其度以為莫能窺也夫人宋氏武勝軍節度使延渥之女也累封安定郡夫人先公卒後以子追封榮國夫人孝慈恭儉有助於公男子咸熈東頭供奉官早卒以子故累贈至右千牛衛将軍次咸融西京左藏庫使果州圑練使次咸庶内殿崇班早卒次咸英供備庫副使次咸康内殿承制女四人長嫁尚書駕部郎中張叔詹其次嫁太常博士程嗣恭國子博士冦諲皆早卒孫七人澤淵皆内殿崇班閤門祗𠉀淑左侍禁淇左班殿直潭右班殿直沅瀛左侍禁温未仕淑淇皆早卒曾孫二人任右侍禁价未仕公子卜以五月甲申塟管城之先塋而國夫人祔謹具公厯官行事状請牒考功太常議諡并史館











  唐宋八大家文鈔巻九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唐宋八大家文鈔巻九十二
  明 茅坤 撰
  臨川文鈔十二
  墓誌銘
  給事中孔公墓誌銘
  荆公第一首誌銘須看他頓挫紆徐往往叙事中伏議論風神蕭颯處
  宋故朝請大夫給事中知鄆州軍州事兼管内河堤勸農同羣牧使上䕶軍魯郡開國侯食邑一千六百户實封二百户賜紫金魚袋孔公者尚書工部侍郎贈尚書吏部侍郎諱朂之子兖州曲阜縣令襲封文宣公贈兵部尚書諱仁玉之孫兖州泗水縣主簿諱光嗣之曽孫而孔子之四十五世孫也其仕當今天子天聖寳元之間以剛毅諒直名聞天下嘗知諫院矣上書請明肅太后歸政天子而廷奏樞宻使曹利用上御藥羅崇勲罪狀當是時崇勲操權利與士大夫為市而利用悍强不遜内外憚之嘗為御史中丞矣皇后郭氏廢引諫官御史伏閣以爭又求見上皆不許而固爭之得罪然後已蓋公事君之大節如此此其所以名聞天下而士大夫多以公不終於大位為天下惜者也公諱道輔字厚濟初以進士釋褐補寜州軍事推官年少耳然斷獄議事已能使老吏憚驚遂遷大理寺丞知兖州仙源縣事又有能名其後嘗直史館待制龍圖閣判三司理欠憑由司登聞撿院吏部流内銓糺察在京刑獄知許徐兖鄆秦五州留守南京而兖鄆御史中丞皆再至所至官治數以爭職不阿或絀或遷而公持一節以終身葢未嘗自絀也其在兖州也近臣有獻詩百篇者執政請除龍圖閣直學士上曰是詩雖多不如孔某一言乃以公為龍圖閣直學士於是人度公為上所思且不久於外矣未幾果復召以為中丞而宰相使人説公稍折節以待遷公乃告以不能於是又度公且不得久居中而公果出初開封府吏馮士元坐獄語連大臣數人故移其獄御史劾士元罪止於杖又多更赦公見上上固怪士元以小吏與大臣交私汙朝廷而所坐如此而執政又以謂公為大臣道地故出知鄆州公以寳元二年如鄆道得疾以十二月壬申卒于滑州之韋城驛享年五十四其後詔追郭皇后位號而近臣有為上言公明肅太后時事者上亦記公平生所為故特贈公尚書工部侍郎公夫人金城郡君尚氏尚書都官員外郎諱賓之女生二男子曰淘今為尚書屯田員外郎曰宗翰今為太常博士皆有行治世其家累贈公金紫光禄大夫尚書兵部侍郎而以嘉祐七年十月壬寅塟公孔子墓之西南百步公㢘於財樂賑施遇故人子恩厚尤篤而尤不好鬼神禨祥事在寜州道士治真武像有蛇穿其前數出近人人傳以為神州将欲視驗以聞故率其屬往拜之而蛇果出公即舉笏擊蛇殺之自州将以下皆大驚已而又皆大服公由此始知名然余觀公數處朝廷大議視禍福無所擇其智勇有過人者勝一蛇之妖何足道哉世多以此稱公者故余亦不得而畧也銘曰
  展也孔公維志之求行有險夷不改其輈權彊所忌讒謟所讐考終厥位寵禄優優維皇好直是錫公休序行納銘為識諸幽
  此篇於敘事中一一㸃綴而風韻渙發若順江流而看兩岸之山古人所謂應接不暇
  太子太傅田公墓誌銘
  此等誌韓歐所不及
  田氏故京兆人後遷信都晉亂公皇祖太傅入于契丹景徳初契丹冦澶州畧得數百人以屬皇考太師太師哀憐之悉縱去因自脱歸中國天子以為廷臣積官至太子率府率以終為人沉悍篤實不茍為笑語生八男子多知名而公為長子公少卓犖有大志好讀書書未嘗去手無所不讀葢亦無所不記其為文章得紙筆立成而閎博辨麗稱天下初舉進士賜同學究出身不就後數年遂中甲科補江寜府觀察推官以母英國太夫人喪罷去除喪補楚州圑練判官用舉者監轉般倉遷祕書省著作佐郎又對賢良方正策為第一遷太常丞通判江寜府數上書言事召還将以為諫官方是時趙元昊反夏英公范文正公經略陜西言臣等才力薄使事恐不能獨辦請得田某自佐以公為其判官直集賢院參都總管軍事自真宗弭兵至是且四十年諸老将盡死為吏者不知兵法師數陷敗士民震恐二公隨事鎮撫其為世所善多公計策大将有欲悉數路兵出撃賊者朝廷許之矣公極言其不可乃止又言所以治邊者十四事多聴用還為右正言判三司理欠憑由司權修起居注遂知制誥判國子監於是陜西用兵未已人大困以公副今宰相樞密副使韓公宣撫自宣撫歸判三班院而河北告兵食闕又以公往視而邢州兵士殺通判閉城為亂又以公為龍圖閣直學士知成徳軍真定府定州安撫使往執殺之論功遷起居舍人又移秦鳯路都總管經畧安撫使知秦州遭太師喪辭起復者久之上使中貴人手敇趣公公不得已則乞歸塟然後起既塟託邊事求見上曰陛下以孝治天下方邊鄙無事朝廷不為無人而區區犬馬之心尚不得自從臣即死知不瞑矣因泫然泣數行下上視其貌甚瘠又聞其言悲之乃聴終喪葢帥臣得終喪自公始以樞宻直學士為涇原路兵馬都總管經畧安撫使知渭州遂自尚書禮部郎中遷右諫議大夫知成都府充蜀梓利䕫路兵馬鈐轄西南夷侵邊公嚴兵憚之而誘以恩信即皆稽顙蜀自王均李順再亂遂號為易動往者得便宜决事而多擅殺以為威至雖小罪猶并妻子遷出之蜀流離顛頓有以故死者公拊循教誨兒女子畜其人至有甚惡然後繩以法蜀人愛公以繼張忠定而謂公所斷治為未嘗有誤嵗大凶寛賦減徭發廩以救之而無餓者事聞賜書奨諭遷給事中以守御史中丞充理撿使召焉未至以為樞宻直學士權三司使既而又以為龍圖閣學士翰林學士又遷尚書禮部侍郎正其使號自景徳㑹計至公始復鈎考財賦盡知其出入於是入多景徳矣嵗所出乃或多於入公以謂厚斂疾費如此不可以持久然欲有所埽除變更興起法度使百姓得完其蓄積而縣官亦以有餘在上與執政所為而主計者不能獨任也故為皇祐㑹計録上之論其故冀以寤上上固恃公欲以為大臣居頃之遂以為樞密副使又以撿挍太傅充樞宻使公自常選數年遂任事於時及在樞宻為之使又超其正天下皆以為宜顧尚有恨公得之晩者公行内修於諸弟尤篤為人寛厚長者與人語欵欵若恐不得當其意至其有所守人亦不能移也自江寜歸宰相私使人招之公謝不往及為諫官於小事近功有所不言獨常從容為上言為治大方而已范文正公等皆士大夫所望以為公卿而其位未副公得間輒為上言之故文正公等未幾皆見用當是時上數以天下事責大臣慨然欲有所為葢其志多自公發公所設施事趣可功期成因能任善不必已出不為獨行異言以峙聲名故功利之在人者多而事迹可記者止於如此嘉祐三年十一月暴得疾不能興上聞悼駭勑中貴人太醫問視疾加損輒以聞公即辭謝求去位奏至十四五猶不許而公求之不已乃以為尚書右丞觀文殿學士翰林侍讀學士提舉景靈宫事而公求去位終不已於是遂以太子少傅致仕致仕凡五年疾遂篤以八年二月乙酉薨於第享年五十九號推誠保徳功臣階特進勲上柱國爵開國京兆郡公食邑三千五百户實封八百户詔贈公太子太保而賻賜之甚厚公諱况字元均皇曾祖諱祐贈太保皇祖諱行周贈太傅皇考諱延昭贈太師妻富氏封永嘉郡夫人今宰相河南公之女弟也無男子以弟之子至安為主後女子一人尚幼田氏自太師始占其家開封而塟陽翟故今以公從太師塟陽翟之三封鄉西吳里於是公弟右贊善大夫洵來曰卜葬公利四月甲午請所以誌其壙者葢公自佐江寜以至守蜀在所輒興學數親臨之以進諸生某少也與公弟游而公所進以為可教者也知公為審銘曰
  田室於姜卒如龜祥後其孫子曠不世史於宋繼顯自公攸始奮其華蕤配實之美乃發帝業深宏卓煒乃興佐時宰飪調胹文馴武克内外隨施亦有厚仕孰無衆毁公獨使彼若榮豫已維昔皇考敢於活人傳祉在公不集其身公又多譽公宜難老胡此殆疾不終夀考掩詩於幽為告永久
  大理丞楊君墓誌銘
  佳致蔚然
  君諱忱字明叔華隂楊氏子少卓犖以文章稱天下治春秋不守先儒傳注資他經以佐其説其説超厲卓越世儒莫能難也及為吏按姦發伏振擿利害大人之以聲名權勢驕士者常逆為君自絀葢君有以過人如此然峙其能奮其氣不治防畛以取通於世故終於無所就以窮初君以父䕃守将作監主簿數舉進士不中數上書言事其言有衆人所不敢言者丁文簡公且死為君求職君辭焉復用大臣薦召君試學士院又久之不就積官至朝奉郎行大理寺丞通判河中府事飛騎尉而坐小法絀監蘄州酒稅未赴而以嘉祐七年四月辛已卒於河南享年三十九顧言曰焚吾所為書無留也以柩從先人塟八年四月辛卯從其父塟河南府洛陽縣平樂鄉張封村君曾祖諱津祖諱守慶坊州司馬贈尚書左丞父諱偕翰林侍讀學士以尚書工部侍郎致仕特贈尚書兵部侍郎娶丁氏清河縣君尚書右丞度之女子男兩人景畧守太常寺太祝好書學能自立景彦早卒君有文集十巻又别為春秋正論十巻微言十巻通例二十巻銘曰
  芒乎其孰始以有厥美昧乎其孰止以終於此納銘幽宫以慰其子
  祕閣挍理丁君墓誌銘cq=279
  感慨悽惋中文多諷
  朝奉郎尚書司封員外郎充祕閣挍理新差通判永州軍州兼管内勸農事上輕車都尉賜緋魚袋晉陵丁君卒臨川王某曰噫吾僚也方吾少時輔我以仁義者乃發哭弔其孤祭焉而許以銘越三月君壻以狀至乃敘銘赴其葬敘曰君諱寳臣字元珍少與其兄宗臣皆以文行稱鄉里號為二丁景祐中皆以進士起家君為峽州軍事判官與廬陵歐陽公游相好也又為淮南節度掌書記或誣富人以博州将貴人也猜而専吏莫敢議君獨力爭正其獄又為杭州觀察判官用舉者兼州學教授又用舉者遷太子中允知越州剡縣葢其始至流大姓一人而縣遂治卒除弊興利甚衆人至今言之於是再遷為太常博士移知端州儂智髙反攻至其治所君出戰能有所捕斬然卒不勝乃與其州人皆去而避之坐免一官徙黄州㑹恩除太常丞監湖州酒又以大臣有解舉者遷博士就差知越州諸暨縣其治諸暨如剡越人滋以君為循吏也英宗即位以尚書屯田員外郎編挍祕閣書籍遂為挍理同知太常禮院君質直自守接上下以恕雖貧困未嘗言利於朋友故舊無所不盡故其不幸廢退則人莫不憐少進也則皆為之喜居無何御史論君嘗廢矣不當復用遂出通判永州世皆以咎言者謂為不宜夫敺未嘗教之卒臨不可守之城以戰虎狼百倍之賊議今之法則獨可守死爾論古之道則有不去以死有去之以生吏方操法以責士則君之流離窮困幾至老死尚以得罪於言者亦其理也君以治平三年待闕於常州於是再遷尚書司封員外郎以四年四月四日卒年五十八有文集四十巻明年二月二十九日塟于武進縣懐徳北鄉郭荘之原君曾祖諱耀祖諱諒皆弗仕考諱柬之贈尚書工部侍郎夫人饒氏封晉陵縣君前死子男隅太廟齋郎除隮為進士其季恩兒尚幼女嫁祕書省著作佐郎集賢挍理同縣胡宗愈其季未嫁嫁胡氏者亦又死矣銘曰
  文於辭為達行於徳為充道於古為可命於今為窮嗚呼已矣卜此新宫
  唐荆川曰中論避冦端州事比歐公為簡
  廣西轉運使蘇君墓誌銘
  感慨中有法度
  慶厯五年河北都轉運使龍圖閣直學士信都歐陽修以言事切直為權貴人所怒因其孤甥女子有獄誣以姦利事天子使三司户部判官太常博士武功蘇君與中貴人雜治當是時權貴人連内外諸怨惡修者為惡言欲傾修鋭甚天下汹汹必修不能自脱蘇君卒白上曰修無罪言者誣之耳於是權貴人大怒誣君以不直絀使為殿中丞泰州監税然天子遂寤言者不得意而修等皆無恙蘇君以此名聞天下嗟乎以忠為不忠而誅不當於有罪人主之大戒然古之陷此者相隨屬以有左右之讒而無如蘇君之救是以卒至於敗亡而不寤然則蘇君一動其功於天下豈小也哉蘇君既出逐權貴人更用事凡五年之間再赦而君六徙東西南北水陸奔走輒萬里其心恬然無有怨悔遇事强果未嘗少屈葢孔子所謂剛者殆蘇君矣蘇君之仁與智又有足稱者嘗通判陜府當葛懐敏之敗邊告急樞宻使使取道路戍還之卒再戍儀渭於是延州還者千人至陜聞再戍大怨即讙聚謀為變吏白閉城城中無一人敢出君徐以一騎出卒間諭慰止之而以便宜還使者戌卒喜曰微蘇君吾不得生陜人亦曰微蘇君吾其掠死矣有令刺陜西之民以為兵敢亡者死既而亡者得有司治之以死君輒縱去而言上曰令民以死者為事不集也事集矣而亡者猶不赦恐其衆相聚而為盜惟朝廷幸哀憐愚民使得自反天子以君言為然而三十州之亡者皆不死其後知坊州州税賦之無歸者里正代為之輸嵗幣大家數十君悉鉤治使歸其主坊人不憂為里正自蘇君始也蘇君諱安世字夢得其先武功人後徙蜀蜀亡歸家於京師今為開封人也曾大考諱進之率府副率大考諱繼殿直考諱咸熈贈都官郎中君以進士起家三十二年其卒年五十九為廣西轉運使而官止於屯田員外郎者以君十五年不求磨勘也君娶南陽郭氏又娶清河張氏為清河縣君子四人台文永州推官祥文太廟齋郎炳文試将作監主簿彦文未仕女子五人適進士㑹稽江崧單州魚臺縣尉江山趙揚三人尚幼君既卒之三年嘉祐二年十月庚午其子塟君揚州之江都東興寜鄉馬坊村而太常博士知常州軍州事臨川王某為銘曰
  皇有四極周綏以福使維蘇君奠我南服元元蘇君不圓其方不晦其明君子之剛其枉在人我得吾直誰懟誰愠祇天之役日月有丘其下冥冥昭君無窮安石之銘
  唐荆川曰此等誌文獨荆公有之
  比部陳君墓誌銘
  悽惋多大㫖
  陳晉公有子五人其一人今宰相是也公晉公之中子而今宰相弟晉公諱某事始卒在史官公諱某字某九嵗用晉公恩守祕書省挍書郎晉公薨恩改太常寺奉禮郎服除久之㑹封禪恩改大理評事監鳯翔府酒税又㑹祀汾隂改衛尉寺丞歸以最升知邵武之邵武縣獻文章得試學士院宰相才之議與科名公固辭親在願得進官職也不願得科名從之通判秀州改大理寺丞歸又獻文章表乞治劇郡得淮陽軍改太子中舍今上即位恩加改殿中丞是嵗賜緋衣銀魚知臨江軍還得睦州薦者數人天子以公名屬審官又徙知遂州以齊國太夫人疾辭還改虞部員外郎上便宜數事得引對因自賛天子欲稍進用之而遭齊國太夫人之喪以去居無何睦州人王稷上書斥公赦前數事服除猶坐是監䖍州稅明道元年恩改比部員外郎通判建州改駕部用舉者徙知吉州坐法免起為比部監泗州糧料又坐法免起為虞部監饒州錢監復得比部歸羇居京師久之乃出監江隂軍酒税道疾病上書自言先臣恕得幸先皇帝至大臣臣階先臣以得仕屢進所學蒙記識方壯少時頗汲汲欲自奮收一日之効以卒事陛下之分而孤行單立無黨友之助又薄命不幸數遭小人以見困蹷負先臣餘教辱陛下器使之恩今老矣念終無以報盛徳除媿恥夙夜憂畏以故得病病且死無田園以歸無彊有力子弟以養唯男一人世昌去年為進士得嘉慶院解臣兄在中書奏不得試禮部今當為逺官去臣旁逺甚陛下憐之幸聴臣分司改世昌蘇常間一官以卒養臣天地之賜也臣誠窮即無自言誰當為臣言者乎書入未報竟卒於江寜得年若干時某年月也夫人某氏子男兩人世昌泉之晉江主簿次世長前死女兩人皆已嫁主簿将以某年月塟公某處塟有日使來乞銘初公為臨江軍先君為之佐其後二十五年某得主簿於淮南而兄事之仍世有好義不可以辭無銘也公名臣子少壯得美仕間以文藝自進意自以為且貴富世其家而遭平世槩以文法持臣下故其材不得有所肆而卒以齟齬窮其感激怨懟往往見於文辭主簿離其藁為二十巻讀之知其心之所存也而其求分司語尤悲因掇其大槩而存之噫其亦可悲也夫銘曰
  於此有木焉一本而中分其材均樹之時又均或斷而焚或剖以為犧尊誰令然耶其偶然耶吾又何嗟朝奉郎守國子博士知常州李公墓誌銘
  特歸重於常州以虛語感慨
  公李氏諱餘慶字昌宗年四十四官止國子博士知常州以卒然公之威名氣畧聞天下自其卒至今久矣天下尚多談公之為有過於人者余嘗過常州州之長老道公卒時就塟於横山州人填道瞻送歎息為之出淚又為之畫像寘之浮屠以祭之於是又知公之有惠愛於常人也已而與公之子處厚遊則得公之所為甚具葢公之為政精明强果事至能立斷而得久姦宿惡輒取之不貸至其化服則撫循養息悉有其處所以威震逺近而蒙其徳者亦思之無窮也當明肅太后時嘗欲用公矣公再上書論事其言甚直以故不果用而出常州嗚呼公之自任豈止於一州而已此有志者所以為之惜也始公以叔父任起家應天府法曹叅軍遇事輒爭之留守者不能奪也卒薦公改太常寺太祝知湖州歸安縣其後通判秀州州近鹽公作華亭海鹽二監以業盜販之民嵗入緡錢八十萬又為石堤自平望至吳江五十里以除水患人至今賴之其所至處利害多如此然非公大志所欲以就名成功者故不悉著著其利於民尤大而能以久者云公平生慷慨好議當世事其所趣舍必欲如已意雖强有勢終不為撓嘗考前世治亂之迹與其君臣之間議論編為七十巻藏於家此葢其大志所存也公之先為開封之陳留人五代祖為梁使閩因避地家於福之漣江曾大父周不仕大父郁贈尚書虞部員外郎考慕玢祕書省著作佐郎贈尚書工部員外郎夫人龔氏永安縣君男五人處常忠武軍節度推官與誼諴皆已卒處厚大理寺丞與處道皆進士既塟之二十三年至和元年余銘其墓曰
  公閩於家來自陳留維時方屯閉蓄函收其孰有源而久於幽自公之考乃施乃流其流至公孰敢泳游茫洋演迤小大畢浮曷蹇於行使止一州庶其渙發在後之修
  太常博士曾公墓誌銘
  曾易占厯宦坎坷而荆公㸃次有生色
  公諱易占字不疑姓曽氏建昌南豐人其世出有公之考贈諫議大夫致堯之碑大夫當太宗真宗世為名臣公少以廕補太廟齋郎為撫州宜黄臨川二縣尉舉三司法中進士第改鎮東節度推官還改武勝節度掌書記崇州軍事判官皆不往用舉者監真州裝卸米倉遷太子中允太常丞博士知泰州之如臯信州之玉山二縣知信州錢仙芝者有所丐於玉山公不與即誣公吏治之得所以誣公者仙芝則請出御史當是時仙芝葢有所挾故雖坐誣公抵罪而公亦卒失博士歸不仕者十二年復如京師至南京病遂卒娶周氏吳氏最後朱氏封崇安縣君子男六人曄鞏牟宰布肇女九人公以端拱己丑生卒時慶厯丁亥也後卒之二年而塟其墓在南豐之先塋始公以文章有名及試於事又愈以有名臨川之治能不以威而使惡人之豪帥其黨數百人皆不復為惡在越州其守之合者倚公以治其不合者有所不可公輕正之莊獻太后用道士言作乾明觀匠數百人作數嵗不成公語道士曰吾為汝成之為之捐其費大半役未幾而罷如臯嵗大饑固請於州而越海以糴所活數萬人明年稍已熟州欲收租賦如常公獨不肯聴嵗盡而泰之縣民有復亡者獨如臯為完既又作孔子廟諷縣人興于學玉山之政既除其大惡而至於橋梁廨驛無所不治葢公之已試於事者能如此既仕不合即自放為文章十餘萬言而時議十巻尤行於世時議者懲已事憂來者不以一身之窮而遺天下之憂以為其志不見於事則欲發之於文其文不施於世則欲以傳於後後世有行吾言者而吾豈窮也哉葢公之所為作之意也寳元中李元昊反契丹亦以兵近邊陽為欲棄約者天子獨憂之詔天下有能言者皆勿諱於是言者翕然論兵以進公獨以謂天下之安危顧吾自治不耳吾已自治夷狄無可憂者不自治憂将在於近而夷狄豈足道哉即上書言數事以為事不爾後當如此既而皆如其云公之遭誣人以為寃退而貧人為之憂也而公所為十餘萬言皆天下事古今之所以存亡治亂至其寃且困未嘗一以為言公沒而其家得其遺疏曰劉向有言讒邪之所以並進者由上多疑心用賢人而行善政如或譛之則賢人捨而善政還此可謂明白之論切於今者夫夷狄動於外百姓窮於下臣以謂尚未足憂也臣之所謂可憂者特在分諸臣之忠邪而已其大畧如此而其詳有人之難言者葢公既病而為之未及上而終云嗚呼其尤可以見公之志也夫諫者貴言人之難言而傳者則有所不得言讀其略不失其詳後世其有不明者乎公之事親心意幾微輒逆得之好學不怠而不以求聞於世所見士大夫之喪塟二人逆一人之柩以歸又字其孤又一人者宰相舅嘗為贊善大夫死三十年猶殯殯壊公為增修又與宰相書責使塟之此公之行也葢公之試於事者小而不盡其材而行之所加又近唯其文可以見公之所存而名後世故公之故人子王某取其尤可以銘後世者而為銘曰
  夫辨邪正之實去萬事之例而歸宰相之責合兵為農以立天下之本設學校奨名節以材天下之士正名分定考課通財幣以成制度之法古之所以治者不皆出於此乎而時議之言如此讀其書以求其志嗚呼公之志何如也
  内翰沈公墓誌銘
  雅
  公姓沈氏諱遘字文通世為杭州錢塘人曽祖諱某皇贈兵部尚書祖諱某皇贈吏部尚書父扶今為尚書金部員外郎公初以祖廕補郊社齋郎舉進士於廷中為第一大臣疑已仕者例不得為第一故以為第二除大理評事通判江寜府當是時公年二十人吏少公而公所為卓越已足以動人然世多未知公果可以有為也祀明堂恩遷祕書省著作佐郎嵗滿召歸除太常丞集賢挍理判登聞鼓院吏部南曹權三司度支判官又判都理欠憑由司於是挍理八年矣平居閉門雖執政非公事不輒見也故雖執政初亦莫知其為材居久之乃始以同修起居注召試知制誥及為制誥遂以文學稱天下金部君坐免歸求知越州又移知杭州鉏治姦蠧所禁無不改崇奨賢知得其歡心兩州人皆畫像祠之英宗即位召還句當三班院兼提舉兵吏司封官告院兼判集賢院廷見勞問甚悉居一月權發遣開封府事公初至開封指以相吿曰此杭州沈公也及攝事人吏皆屏息既而以知審官院遂以龍圖閣直學士權知開封府公旦晝視事日中則廷無留人出謝諸客從容笑語客皆怪公獨有餘日而畿内翕然稱治人人如公坐視其左右於是名實暴燿振發賢臨一時自天子大臣皆論以為國之器而閭巷之士奔走談説讙呼鼓舞以不及為恐㑹母夫人疾病請東南一州視疾英宗曰學士豈可以去朝廷也明日除翰林學士知制誥充羣牧使兼權判吏部流内銓判尚書禮部公雖去開封然皆以為朝夕且大用矣而遭母夫人喪以去英宗聞公去尤悼惜時遣使者追賜黄金而以金部君知蘇州公居喪致哀寝食如禮以某年某月得疾杭州之墓次某日至蘇州而以某日卒年四十有三三男子六女中男恭嗣後公六日卒隆嗣廷嗣與六女皆尚幼夫人陸氏封安定郡君公官右諫議大夫散官朝散大夫勲輕車都尉爵長安縣開國伯食邑八百户有文集十巻公平居不常視書而文辭敏麗可喜强記精識長於議論世所謂老師宿學無所不讀通於世務者皆莫能屈也與人甚簡而察其能否賢不肖尤詳視遇之各盡其理為政號為嚴明而時有所縱舍於善良貧弱撫恤之尤至在杭州待使客多所濶略而州人之貧無以塟及女子失怙恃而無以嫁者以公使錢塟嫁之凡數百人於其卒知與不知皆為之歎惜某年某月某日塟公杭州某鄉某里銘曰
  沈公儀儀徳義孔時升自東方其明孰夷視瞻歎譽無我敢疵正晝而隕嗚呼可悲序傳有史亦在銘詩





  唐宋八大家文鈔巻九十二
<集部,總集類,唐宋八大家文鈔>



  欽定四庫全書
  唐宋八大家文鈔巻九十三
  明 茅坤 撰
  臨川文鈔十三
  墓誌銘
  户部郎中贈諫議大夫曽公墓誌銘
  㸃次嚴整
  公諱致堯字正臣其先封鄫鄫亡去邑為氏王莽亂都鄉侯據棄侯之豫章家之盖豫章之南昌後分為南豐故今為南豐人可徙為宜州刺史再世生仁旺贈尚書水部員外郎公考也李氏有江南撫州上公進士第一不就太平興國八年乃舉進士中第選主符離簿嵗餘授興元府司録道遷大理評事遷光祿寺丞監越州酒召見拜著作佐郎知淮陽軍將行天子惜留之直史館賜緋魚袋使自汴至建安軍行漕詔曰凡三司州郡事有不中理者即驗之最鈎得匿貨以五百萬計除秘書丞兩浙轉運副使改正使始諫議大夫知蘇州魏庠侍御史知越州王柄不善於政而喜怒縱入庠介舊恩以進柄喜持上公到劾之以聞上驚曰曽某乃敢治魏庠克畏也克畏可畏也語轉而然庠柄皆被黜楊允恭督楊子運數言事多可人厭苦之公每得詔曰使在外便文全已非吾心也輒不果行允恭告上上使問公公以所守言上繇此薄允恭不聴言苛税一百三十餘條罷之移知壽州壽俗挾貲自豪陳氏范氏名天下聞公至皆迎自戢公亦盡嵗無所罰既代空一城人遮行至夜乃従二卒騎出城去郡轉太常博士主客員外郎章聖嗣位常親決細務公言之又言民憊甚宜弛利禁是時羌數犯塞大臣議弃銀夏以解之公奏曰𦍑虚款屬我我分地王之非計也令𦍑席此刼他種以自助不過二三年患必復起矣宜擇人行塞下先調兵食待其變而已不報二年羌果反圍靈州議臣請去靈州勿事公議曰羌所以易拒者以靈州綴其後也判三司鹽鐵勾院天子欲以為知制誥召試矣大臣或忌之遷户部員外郎京西轉運使請限公卿大夫子官京師陳彭年議遣使行諸部减吏員下其事京西公曰彭年議無賢愚一切置不用邪抑擇愚而廢之耶擇愚而廢之人材其可以蚤暮驗邪上令趣追使還數論事上感之還公既而王均誅命公撫蜀所創更百餘事李繼遷再圍清逺靈武以丞相齊賢為邠寧環慶涇原儀渭經略使丞相引公為判官公奏記曰兵數十萬王超既以都部署為之主丞相徒領一二朝士往臨之超肯用吾進退乎吾能以謀付與超而有不能自將乎不并將西無補也超能薄此重事願更審計丞相及公以為言詔陜西即經略使追兵皆以時赴公曰將在空虚無人之處事薄而後追兵如後何遂辭行上怒未有所發會召賜金紫公曰丞相敏中以非功德進官臣論其不可用今臣受命事未有效不敢以冒賜固辭上繇此貶公為黄州團練副使既而超果敗清逺靈武踵亡會南郊恩復官知泰州丁母夫人陳氏憂外除授吏部員外郎知泉州公常謂選舉舊制非是請得論改之陳省華子堯咨請託殿上為姦以第畀舉人敗省華堯咨有邪巧材朝廷皆患惡而方幸無敢斥之者公入十餘疏辯之移知蘇州至五日移知揚州揚州守職田嵗常得千斛然遣吏督貧民耕民苦之公不使耕天子方崇符瑞興昭應諸宮且出幸祠公疏言昔周成王既卜世三十卜年七百然觀於周禮其經緯國體人事微細無不具則知王者受命必修人事以稱天所以命之之意不舉屬之天以怠人事也終曰陛下始即位以爵祿待君子近年以来以爵祿畜盜賊大臣愈不懌移知鄂州封泰山恩遷禮部郎中始解揚州受添支差多一月公尋自言惡公者因復絀公監江寧鹽酒西祀恩遷户部郎中以祥符五年五月丁亥疾不起年六十六階至朝請郎勲至騎都尉遺戒曰毋陷於俗媚佛夷鬼以汙我家人之行所著雙鳬羽翼三十巻廣中台志八十巻清邊前要三十巻西陲要記十巻為臣要記三巻直言集五巻文集六十巻傳於世尤長於歌詩云以其年十一月歸𦵏南豐之東園水漬墓天聖元年改𦵏龍池鄉之源頭始公娶黄氏生子男三人易占嘗為太常博士以能文稱公以博士故贈至右諫議大夫公殁八年而博士子鞏生生三十五年鞏以博士命次公生平事使來曰為我誌而銘之某視公猶大父也其少也則得公之詳如其孫之云始公自任以當世之重也雖人望公則亦然及遭太宗自謂志可行卒之閉於奸邪彼誠有命焉悲夫亦正之難合也雖其難合其可少枉乎雖其少枉合乎未可必也彼誠有命焉雖然其難合也秖所以見正也孔子曰所謂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則止於戲公之節非庶幾所謂大臣者歟銘曰
  既墓而圯乃升宅原誰来求銘公子與孫公初洎終惟義之事維才之完而薄于施乃其後人有克厥家天啓予公非在兹耶
  秘書丞謝師宰墓誌銘
  法
  君姓謝氏諱景平字師宰尚書兵部員外郎知制誥陽夏公贈禮部尚書諱絳之子太子賓客陳留公贈禮部尚書諱濤之孫泰寧君掌書記贈尚書吏部侍郎諱崇禮之曽孫初以祖父廕試秘書省挍書郎守將作監主簿既而中進士第僉書崇信軍節度判官㕔公事監楚州西河轉般倉累官至秘書丞年三十三以治平元年十二月庚申卒妻尹氏生男女四人皆前死其兄以某年某月某日塟君鄧州穰縣五隴山南謝氏故家河南緱氏君六世祖仕吳越故自陳留公以上三世塟杭之富陽至君始塟陽夏公於鄧為穰人而今以君祔塟君於忿不忮於欲不求雖學之力亦其天性故其孝弟忠信寛柔遜讓莊静謹潔稱於兒童以至壯長而成不充其志施不盡其材此學士大夫所以哀其死而多為之出涕也然君文學政事言語已能自達於一時其於道德之意性命之理則求之而不至聞矣而不疑嗚呼可謂賢已銘曰
  陽夏四子皆賢而材季也早死吾銘其埋今又銘叔嗚呼可哀古之死者以死為息嗟叔方剛何愒之亟昭昭者逝嶷嶷者藏為識在斯銘則不亡
  兵部員外郎馬君墓誌銘
  機圓
  馬君諱遵字仲塗世家饒州之樂平舉進士自禮部至於廷書其等皆第一守秘書省挍書郎知洪州之奉新縣移知康州當是時天子更置大臣欲有所為求才能之士以察諸路而君自大理寺丞除太子中允福建路轉運判官以憂不赴憂除知開封縣為江淮荆湖兩浙制置發運判官於是君為太常博士朝廷方尊寵其使事以監六路乃以君為監察御史又以為殿中侍御史遂為副使已而還之臺以為言事御史至則彈宰相之為不法者宰相用此罷而君亦以此出知宣州至宣州一日移京東路轉運使又還臺為右司諫知諫院又為尚書禮部員外郎兼侍御史知雜事同判流内銓數言時政多聴用始君讀書即以文辭辯麗稱天下及出仕所至號為辦治論議條鬯人反覆之而不能窮平居頽然若與人無所諧及遇事有所建則必得其所守開封常以權豪請託不可治客至有所請君輒善遇之無所拒客退視其事一斷以法居乆之人知君之不可以私屬也縣遂無事及為諌官御史又能如此於是士大夫歎曰馬君之智盖能時其柔剛以有為也嘉祐二年君以疾求罷職以出至五六乃以為尚書吏部員外郎直龍圗閣猶不許其出某月某甲子君卒年四十七天子以其子某官某為某官又官其兄子持國某官夫人某縣君鄭氏以某年某月某甲子塟君信州之弋陽縣歸仁鄉裏沙之原君故與予善予常愛其智略以為今士大夫多不能如惜其不得盡用亦其不幸早世不終於貴富也然世方懲尚賢任智之𡚁而操成法以一天下之士則君雖壽考且終於貴富其所畜亦豈能盡用哉嗚呼可悲也已既塟夫人與其家人謀而使持國來以請曰願有紀也使君為死而不朽乃為之論次而繫之以辭曰
  歸以才能兮又予以時投之逺塗兮使驟而馳前無禦者兮後有推之忽税不駕兮其然奚為哀哀㷀婦兮孰慰其思墓門有石兮書以余辭
  主客郎中知興元王公墓誌銘
  於没既久而不能詳其治行文自可概見
  公王氏諱某字某其先著望太原而公之曽大考諱某考諱某皆塟撫州之臨川縣公少力學以孝悌稱於鄉里既壯起進士為漢州軍事推官至則以材任劇在上者交舉之遷大理寺丞知大名府大名縣就除通判忻州又通判真定府府帥王嗣宗恃氣侮折其屬為不法以故乆之莫敢為通判者公行嗣宗固不懌稍侵公以氣公恬然不為挍也以禮示之而已嗣宗詘服居十餘日公請視獄獄中繫者常數百人嗣宗意愠輒乆之不問吏亦不敢言治公視獄所當者數十人而已餘悉當釋無所坐於是嗣宗趣有司如公指即日斷出之自是事無不聴公所為公賴分别可否而使其政皆由嗣宗以出雖府人或不知公於嗣宗日有助也一府遂治而士以此稱公為長者始公中進士時同進有常陵公者嫉公先以被酒取公敕牒裂燒之公為諱其事以失亡告有司而已及後陵公者為屬吏公舉遷之或非公以德報怨公曰受詔舉京官彼今為吾屬而任京官吾則舉之何報怨之謂哉且吾與彼乃未始有怨也盖公之行已多如此居一嵗移知保州又以舉者移知深州又以選移知齊州二州之人皆曰公愛我已而提㸃刑獄淮南兼勸農事公於為獄務在寛民而以課田桑為急按渠陂之故誘民作而修之利田至萬九十頃天子賜書奬諭後出氏名付大臣召用而當是時丁謂為宰相先是謂以二人屬公善視之曰皆能吏也至則皆有罪公發其狀以聞由此謂欲傷公不果而乆之公所任吏亦有贓坐即絀公監池州順安鎮酒稅會今上即位移滁州又移知興元府自丁謂得罪徙南方論者皆以公宜復用而公亦且得疾不起矣享年六十二官至尚書主客郎中明年天聖七年塟和州之歴陽縣後若干年公夫人張氏塟而公墓墊乃改卜合塟於真州揚子縣萬寧鄉銅山之原公子六人於是存者二人曰某為殿中丞曰某為進士其四人皆已卒曰某開封士曹叅軍曰某楚州寳應縣主簿曰某曰某為進士而公以殿中君積贈官至右諫議大夫某公兄孫也受命於叔父而為銘銘而次公之行事不能詳者以不得事公而公之沒叔父皆尚少故也嗚呼於公之行事雖不得其詳而其略所聞如是盖可以考公德矣銘曰
  王亡晉封逺跡南土公始有廟妥其禰祖孰強而勝孰忌以争孚予恭寛在窒而亨嶷嶷之節因時乃發曰黜予咎匪仇予遏避善不名亦不隕聞寘銘新基維以長存
  虞部郎中晁君墓誌銘
  尚書虞部郎中晁君諱仲叅字孝先以治平四年五月九日卒於通判舒州事其子以熙寧二年正月二十九日卜濟州任城縣諫議鄉呂村之原以塟狀君之行來乞銘掇其語為銘曰
  晁望潁川衛有卿丙錯以術用作漢家令魏晉南北史無傳人良正官唐仍不大振開封于家徙鉅野縣辟時囏屯出宋而顯迴奮布衣太子太師宗慤秉政父子一時三朝四世錫榮丘墓佺令中書為君曽祖有子迪者刑部侍郎乃生宗簡世德孔揚使京東西郎于刑部君實其嗣少則多譽仲父保任主簿上虞宰墨隳政易君仕初從容調胹吏莫玩法墨以廉終弱伸強懾按察擾獄夙如我謀君不為奪械囚于州將范文正歎愛而謂畏宜繩私公勇勿畏君願持此畢身無尤薦監越酒旋宅父憂判官于滁擢丞大理汝州郟城來知縣事富姓賕吏寓田勢家役煩且窘中户愁嗟君裒偽劵應手即辨完蠧嘘枯俗戒以勸秦王諸孫上冡入郛卒榜驛隷君擒而誅將劾中人匿車夜遁移内侍省罪令即訊迄明年至徒御無譁能聲震越號稱其家易曹濟隂太子賛善督尉索盗里閭宴衎馬入罷牧地租于民厨傳費劇輸之殆貧君曰閔哉責豈無豫操書鐫守多絀其數遷官博士去領開州大築學校率衣冠游温湯之鹽實不酬課嵗蠲五萬奏自君可氓疾不治謁巫代毉教以餌藥盡投詭詞失怙恃者予其娶嫁坐堂朝晡飲酒閒暇英宗纂極員外于虞比駕二部閲最而除今天子恩始正郎位攝舒朞年條教逾肄殍来鄰邦賑使無僵扶擕飽去又遺之種敦於除害未始愛力取樅陽河避羅刹石析池口征合于銅陵官不失筭舟無危行人幸是為曠數千載趨令讙呼無有稚艾孤山馬當嵗漂百航鑿秋口浦直走雷江脱險風濤幾五百里章隨驛聞就付其事方冬告役君夏而徂壽五十五識者歎吁齊公孫氏作配甚似封永康君誕惟四子端仁端義端禮端智仁中進士常州司理義郊社郎餘則未仕五女四人歸為士妻石端俁彥俁歸而嫠范胡二壻純粹僧孺㓜處于家君孫有五男節符籛其二則女惟君平生外晦内明忤出不意黙無與争祿賙族婣恩稱疏戚庖無朝炊笑語如昔晚尤静曠病不告遺極談性命方絶之時子丐埋辭衰麄走汴掇其緒餘以質幽竁
  屯田員外郎邵君墓誌銘
  簡勁
  邵公既國燕其子孫處者猶食其初邑至後世遂為邵氏今有田里丹陽者獨為大家其所出往往稱天下君丹陽人也諱某字某少敏爽皇考某欲大就之為破貲聚留師賓以發其材及壯行内修不摽飾為名而有譽於為士者年四十始以進士出佐鎮東軍積功次入尚書為屯田員外郎通判亳州遭母夫人某氏䘮不行以卒君工為詩歌喜飲酒與人交恬如也尤不好官爵至京師一不問權貴人所舍事有類君者自言得遷或勸君自言終不許然起家十九年更三縣以材奏君者甚衆卒之明年皇祐某年某月弟某塟君某所以夫人某氏袝子男兩人曰某曰某一女子尚㓜銘曰
  乘於朝塟於里厥嬪祔之祭則子以完歸親維有祉
  度支郎中葛公墓誌銘
  以也字為一篇線索雖段落明鬯而文格卑弱矣此體雖别為之終屬卑陋非西京以前文格
  葛公姓也源名也宗聖字也處州之麗水公所生也明州之鄞後所遷也貫曽大考也遇大考也旺累贈都官郎中考也進士公所起也洪州左司理叅軍吉州太和縣主簿江州德化縣令監興國茶場威武軍節度推官知廣州四㑹縣著作佐郎知開封府雍丘縣秘書丞知泉州同安縣太常博士通判建州屯田員外郎知慶成軍都官員外郎知南劔州司封員外郎祠部郎中江浙荆湖福建廣西提㸃銀銅坑冶鑄錢度支郎中荆湖北提㸃刑獄此公之所閲官也州將之甥與異母兄毆人而甥殺之州將脅公曰兩人者皆吾甥而殺人者乃其兄也我知之彼大姓也無為有司所誤不然此獄也將必覆公劾不為變此公之為司理叅軍也州符徙吉水行令事他日令始至大猾吏輒誘民數百訟庭下設變詐以動令如此數日令厭事則事常在吏矣公至立訟者兩廡下取其狀視有如吏所為者使自書所訴不能書者吏授之往往不能如狀窮輒曰我不知為此乃某吏教我所為也悉捕劾致之法訟以故少吏亦終不得其意毛氏寡婦告其子以恩義説之不得即使人微捕得之與間語者驗其對乃書寡婦告者也窮治具服為私謀誣其子孫距州溪水惡而嵗租幾千萬碩舟善敗民以輸為愁公始議縣置倉以受輸則官漕之亦便州不聽公論之不已倉成至今賴其利此公之為主簿也中貴人擊驛吏取所給過家以言府府不敢劾公曰中貴人何憚為吾民而有陵之者吾亦耻之上書論其事中貴人坐絀此公之為縣於雍丘也屬吏常有隙於公同進者因讒之公察其㫖不聽以為舉首此公之為州於南劔也鑄錢嵗十六萬其所施置後以為法程此公之為銀銅坑冶鑄錢也鄂州崇陽大姓與人妻謀而殺其夫州受賕出之公使再劾劾者又受賕獄如初而公終以為不直其弟訴之轉運使雖他在事者亦莫不以為寃復置之獄卒得其姦賕狀論如法此公之為提㸃刑獄也甲子四百三十五公所享年也至和元年六月乙未卒之年月日也潤州之丹徒縣長樂鄉顯陽村公所塟也嘉祐元年十月壬申塟之年月日也鄉邑孫氏今祔以塟者公元配也萬年縣君范陽盧氏公繼配也良肱良佐良嗣公子也妻太常博士黄知良曰金華縣君公女也起進士為越州餘姚縣尉主公之䘮而請銘以塟者良嗣也論次其所得於良嗣而為之銘者臨川王某也銘曰
  士窽以養交兮弛官之不忌維公之所至兮樂職嗜事彼能顯聞兮公則不晰不銘示後兮孰勸為瘁
  尚書祠部郎中集賢殿修撰蕭君墓誌銘
  單提一事
  區希範誅廣西困於兵詔以尚書屯田員外郎蕭君知桂州兼廣西都巡檢提舉兵甲溪峒事至則因其故俗治以寛大廣西遂安而君以材選為荆湖南路提㸃刑獄未幾以君之信於南方也又以君為廣西水陸計度轉運使方是時儂智高蒐兵誘聚中國亡命隂以其衆窺邊境而邊吏士尚皆不寤君獨憂此以謂必為南方之患乃選遣才辯吏説智高内屬上書言狀請因以一官撫之使抗交趾且可以紓患書下樞密樞密以智高故屬交趾納之生事以詔問君能保交趾不争智高智高終無為寇則具以聞君曰蠻夷視利則動必保其往非臣之所能顧今中國勢未可以有事於蠻夷則如智高者撫之而已且智高才武強力非交趾所能争而畜也就其能争則蠻夷方自相攻吾乃所以間而無事争議至五六而樞密遂絀君言不報君又奏請擇將吏繕兵械修城郭以待變亦至五六又皆不報而君以召歸智高果反邕州殺其守將出入廣東西十有一州所至殘破吏士多走死樞密乃更歸責於君以知吉州一時士大夫紛紛欲為君訟君遂絶口無所道世以此稱君長者又因知君智謀果可以任邊事居頃之遂復以為廣東轉運使又以直昭文館知桂州當是時儂宗旦聚兵智高故地無所屬邕州為之警諸將皆議興師君又獨持招降之議朝廷用君議宗旦遂釋兵服以為西頭供奉官而邊無事於是君積官至尚書刑部郎中以集賢殿修撰再任㑹蠻申紹泰反巡檢宋士堯戰死仁宗使中貴人出視君坐士堯死降知江州而提㸃刑獄因中貴人言君罪狀朝廷為置獄而君所坐止於贖金諸提㸃刑獄所言多無之然猶奪兩官以免稍除監撫州鹽酒辭不往以分司南京就第諸公多欲薦起之者君遂告老即以尚書祠部郎中致仕君諱固字幹臣初以進士選桂陽監判官楚州團練推官用舉者二十三人改大理寺丞知開封府陽武永康軍青城兩縣通判䖍州以方略擒盜賜書奬諭移知江州所至皆有善狀推賢舉善束縛姦吏明而不殘於財利尤能開闔斂散故在廣東收銅鹽課皆倍前以十萬數治平三年年六十五以九月十七日卒於家初娶隴西縣君李氏再娶彭城縣君劉氏子男二人洵袁州軍事推官前死洞試秘書省挍書郎知鄂州嘉魚縣事女三人嫁江州湖口縣主簿何正臣龔州司户叅軍歐陽成其季尚㓜也孫男女十八人蕭氏故長沙人君曽祖諱處鈞當湖南馬氏時為衡州司馬以馬氏方亂棄其官歸李氏江南不願仕有賜田百頃袁州之新喻新喻後屬臨江軍故今為臨江新喻人祖諱紹考諱世則皆以儒學不仕而考以君故贈官至光祿卿君之疾革也出其奏議焚之其子孫所錄傳尚二百餘篇盖其言詳密多世務之要四年九月二十二日塟君新喻安和鄉長宣里佛子岡銘曰司馬去荆望此南國君賁厥趾蕭宗以殖致功蠻方時kao告厥猶朝為弗聞疆埸用憂受慝不讓退安一州既窮而通終以無偶銘詩幽宮傳載永乆
  左班殿直楊君墓誌銘
  通篇以好武一事相欷歔感慨
  束鹿楊闢狀其先人曰君諱文詡字巨卿少孤鞠於世父世父戰契丹於常山君始十七能以兵入得甲馬其後世父為峽州麻谿寨主合州兵討蠻之叛者君以二十五卒馳前與蠻三千遇蠻傳畏君勇悉還走險其酋據險下射殺君卒幾盡君以兩矢自下顛其酋而後世父軍亦至遂戡其衆以歸天子賞世父一官而以君屬三班為殿侍君曽祖諱淵祖諱君正父諱德成皆以經術教授鄉里遭五代變擾皆不仕君亦少敏強記通五經刑名書數然負其材武思一有所奮成功名以故為武吏稍遷借職監睦州酒由借職三遷為左班殿直由睦州亦三遷為邵州武岡寨兵馬監押由武岡歸京師以慶厯七年二月二十九日年七十三而卒初康定中將相欲五路兵攻夏故相陳恭公為陜西招討使欲君為用知君者皆曰君嘗有所試今其時也勉之矣君不應而辭以疾顧説恭公曰吾士卒惰乆矣而數敗以恐卒然敺之以入不測戰乆講勝悍強之賊愚不知計䇿見其危而已恭公黙然而其後兵果不得出自是君亦老矣更讀書勸諸子以學無復言兵事方君少壯時喜兵彎弓劔士莫敢伍然仁恕愛物遇人謙謹麻谿士卒殺戮無所擇君為救止全活甚衆其武岡以恩信得諸蠻蠻有嵩敘上下誠等州刺史至呼君為父終君去不為侵竊君夫人杜氏生三男其長子早卒次闢為大理寺丞次閎三女子皆已嫁其長亦早卒夫人少君十嵗以嘉祐二年五月二十三日卒于酸棗而壽與君皆七十三六月二日合塟于陳州宛丘縣友于鄉彭陵原臨川王某曰士之以材稱於世而能以義克者少矣子路學孔子者也然怙其勇以不得死君以此其材至白首無所遇而恂恂自克以考厥終克有名子載其行治其可銘銘曰
  擐堅挽強可扞四方視時弛張以不悖于常維士之良
  右領軍衛將軍致仕王君墓誌銘
  
  君王氏諱乙字次公其望在太原而實家大名之元城不知其始所以徙曽祖諱安當周世宗時為閣門通事舍人祖諱廷温開寳中泰寧軍節度副使考諱奉諲右班殿直贈左武衛大將軍君嘗舉進士不中因獻其所藏書秘閣而上書言先臣某逮許王於先皇帝有一日之幸臣實其子天子下其問驗以為三班借職累遷至内殿崇班閣門祇𠉀淮南東路都巡檢使皇祐二年年七十三以右領軍衛將軍致仕卒於海州而以嘉祐二年塟真州之揚子縣某鄉某原以後夫人劉氏祔於是先夫人林氏既塟矣君強記博聞剛毅而聰明好讀書雖老矣讀書未嘗少止於窮人賤士茍義所在樂與之為膠漆一欲以不直加我雖嚴貴人義終不為受也數上書言事皆中世病而用事者多不聴聴者兩言耳又事之小者然當時蒙其利言楚州可去堰為牐嵗省卒二十一萬七千人錢一百三十萬米六萬八千石又言河隂可以茶鹽募入穀而漕之河北為十説以排三司之難三司不能絀其一此當時䝉其利者也宋興百年大定於太宗至真宗内外富矣内外自是遂務以無為養息天下朝廷所尚賢良進士而將相大臣之世用君方慨然懐古人趨赴功業之意欲起貧賤不勢左右而以其辯智當人主衆圓獨方用非其時卒以不合嗚呼甚可悲也然天下不肖多畏惡君以其伉直而幸其齟齬不得意以老獨賢者哀之耳君子越石泰州觀察判官其次子仁傑為進士女二人嫁進士林度陳州項城主簿宋造余嘗為君僚而與其子越石同年進士也銘其塟曰
  強能吾嬴吾與之為抗嬴者惴惴吾與之為讓卒嬴于強以窒于行維其心之亨以實其聲也
  内殿崇班錢君墓碣
  雋
  内殿崇班廣德軍兵馬都監錢君之墓在和州之歴陽雞籠鄉永昌里初錢氏以布衣起王呉越當五代時諸侯王僭悖獨常順事中國道閉無所出則間以其方物取海上輸之天子至宋受命欲一天下吳越王即帥其屬朝京師而盡獻其地天子受其地王之淮海而襃題其子孫蓋至於今百年錢氏之有籍於朝廷者殆不可勝數而以才稱於世嘗任事者比比出焉君諱某字某右屯衛將軍諱某之子昭化軍節度使諱某之孫吳越文穆王諱某之曽孫錢氏以才稱於世者也其為子弟也父昆稱良焉其為父兄又能教其子弟其為吏又能修其職事而天子常任之以為材始以季父恩公廕補三班借職稍遷至内殿崇班知欽州州人甚愛之歸奏事殿中稱㫖遂遷内殿承制提㸃廣南西路刑獄在廣西四年以功次遷供備庫副使刺舉當法賢士大夫多譽之當是時儂智高為姦數嫚邊吏邊吏莫能抗諸州又皆無兵君即奏請戍兵以待變奏至五六而大臣終不許即復上書求罷又不許而儂智高果反君坐詘三官監饒州酒居乆之稍復遷至内殿崇班廣德軍兵馬都監至廣德之明年嘉祐二年君年七十一矣以三月某甲子卒昭化之治和州也凡十八年有惠愛於州人其卒子孫遂留以塟故君子淇沂沃溥奉君喪以某年某月某甲子歸塟於永昌先人之兆而淇沂以余曽從事於文辭自君之將塟至於今三年跋涉而従余以求銘數矣然不止而愈勤噫其若是余不可以無銘於是為之敘次使歸而鑱諸墓




  唐宋八大家文鈔巻九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唐宋八大家文鈔巻九十四
  明 茅坤 撰
  臨川文鈔十四
  墓誌銘
  荆湖北路轉運判官尚書屯田郎中劉君墓誌銘并序
  直序
  治平元年五月六日荆湖北路轉運判官尚書屯田郎中劉君年五十四以官卒三年卜十月某日塟真州揚子縣蜀岡而子洙以武寧章望之狀來求銘噫余故人也為序而銘焉序曰君諱牧字先之其先杭州臨安縣人君曽大父諱彥琛為吳越王將有功刺衢州塟西安於是劉氏又為西安人當太宗時嘗求諸有功於吳越者錄其後而君大父諱仁祚辭以疾及君父諱知禮又不仕而鄉人稱為君子後以君故贈官至尚書職方郎中君少則明敏年十六求舉進士不中曰有司豈枉我哉乃多買書閉户治之及再舉遂為舉首起家饒州軍事推官與州將争公事為所擠幾不免及後將范文正公至君大喜曰此吾師也遂以為師文正公亦數稱君勉以學君論議仁恕急人之窮於財物無所顧計凡以慕文正公故也弋陽富人為客所誣將抵死君得實以告文正公未甚信然以君故使吏雜治之居數日富人得不死文正公由此愈知君任以事嵗終將舉京官君以讓其同官有親而老者文正公為歎息許之曰吾不可以不成君之善及文正公安撫河東乃始舉君可治劇於是君為兖州觀察推官又學春秋於孫復與石介為友州旱蝗奏便宜十餘事其一事請通登萊鹽商至今以為賴改大理寺丞知大名府館陶縣中貴人隨契丹使往來多擾縣君視遇有理人吏以無所苦先是多盜君用其黨推逐有發輒得後遂無為盜者詔集強壯刺其手為義勇多惶怖不知所為欲走君諭以詔意為言利害皆就刺欣然曰劉君不吾欺也留守稱其能雖府事往往咨君計䇿用舉者通判廣信軍以親老不行通判建州當是時今河陽宰相富公以樞宻副使使河北奏君掌機宜文字保州兵士為亂富公請君撫視君自長垣乗驛至其城下以三日㑹富公罷出君乃之建州方并屬縣諸里均其徭役人大喜而遭職方君喪以去通判青州又以母夫人喪罷又通判廬州朝廷弛茶𣙜以君使江西議均其税蓋期年而後反客曰平生聞君敏而敢為今濡滯若此何故也君笑曰是固君之所能易也而我則不能且是役也朝廷豈以為他亦曰愛人而已今不深知其利害而茍簡以成之君雖以吾為敏而人必有不勝其𡚁者及奏事皆聽人果便之除廣南西路轉運判官於是修險阨募丁壯以減戍卒徙倉便輸考攝官功次絶其行賕居二年凡利害無所不興廢乃移荆湖北路至踰月卒家貧無以為喪自棺槨諸物皆荆南士人為具君娶江氏生五男二女男曰洙沂汶為進士洙以君故試將作監主簿餘尚㓜初君為范富二公所知一時士大夫争譽其才君亦慨然自以當得意已而迍邅流落抑沒於庸人之中幾老矣乃稍出為世用若將以有為也而既死此愛君者所為恨惜然士之赫赫為世所願者可覩矣以君始終得䘮相除亦何負彼之有哉銘曰
  嗟乎劉君宜夀而顯何畜之乆而施之淺雖或止之亦或使之惟其有命故止於斯
  尚書屯田員外郎仲君墓誌銘
  㸔他韻折處
  君仲氏諱訥字樸翁廣濟軍定陶人曽祖諱環祖諱祚皆弗仕而至君父諱尹始仕至曹州觀察支使贈右賛善大夫君景祐元年進士起家莫州防禦推官年少初官然上下無敢易者時傳契丹且大擾邊朝廷使中貴人來問知州張崇俊未知所對公䇿契丹無他為具奏論之崇俊喜曰朝廷必知非吾能為此然亦當善我能聽用君也又權博州防禦判官以母夫人喪去去三年復權明州節度推官縣送海賊數十人獄具矣君獨疑而辨之數十人者皆得雪用舉者改大理寺丞知大名府清平卭州臨溪兩縣又通判解州於是三遷為尚書屯田員外郎而以皇祐五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卒年五十五君厚重有大志不妄言笑喜讀書為古文章晚而尤好為詩詩尤稱於世所在有聲績然直道自信於權貴人不肯有所屈故好者少然亦多知其非常人也其在越蜀士多從之學當寳元康定間言者喜論兵其計不過攻守而已君獨推書所謂食哉唯時柔逺能邇惇德允元而難任人蠻夷率服為禦戎議二篇嗟呼此流俗所羞以為迂而弗言者也非明於先王之義則孰知夫中國安富尊強之為必出於此君知此矣則其自信不屈宜以有所負而然惜乎其未試也君初娶王氏尚書駕部郎中蘭之女又娶李氏尚書虞部員外郎宋卿之女三男子伯達為太常博士次伯适伯同為進士三女子嫁殿中丞任庾并州交城縣尉崔絳興元府户曹叅軍任膺博士以熙寧元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塟君於定陶之閔丘鄉而以余之聞君也來求銘銘曰
  於戲樸翁天偶人觭翔其德音而躓於時
  京東提㸃刑獄陸君墓誌銘
  誌止詳世系大畧並於銘中㸃綴生平
  提㸃京東諸州軍刑獄公事兼本路勸農事朝奉郎尚書司封員外郎充集賢挍理上輕車都尉賜緋魚袋借紫陸君諱廣字彥博其先吳郡人也至君之高祖始遷福州之侯官以避唐末之亂曽祖諱景遷仕吳越為驍騎上將官撿挍太傅祖諱崇扆以威武軍觀察推官從其王歸京師官至殿中丞歴知瀘道潮貴四州以卒考諱中和不仕以君故贈官至尚書職方員外郎君以天聖二年進士起至皇祐四年某月以使走齊州某甲子卒於鄆之平隂君子長倩等以嘉祐四年某月某甲子塟君杭州之錢塘某所之原而書君繫世官職行能勞烈卒塟之地一時以來求誌墓銘曰
  於惟陸氏吳郡其始福之侯官近自唐徙君曽大考太傅將軍實仕吳越為皇陪臣太傅有子始來皇朝丞于殿中歴將四州卒塟侯官實生處士贈官職方君實其子維君諱廣彥博其字文辭甲科四府從事起家邵武再選徐州遂監税酒滿嵗陳留許昌之招寧海之從乃令烏程乃丞開封始佐著作去為尉氏詠歌仁明無有壯穉移卬大邑告母高年免蜀就養税商于泉又移導江斗穀千錢君命振之以我公田盜屠民家尉以囚來囚言實盜君曰釋之尉方力争衆亦莫寤後得真盜果如君慮離堆之江豪右擅焉君修堰渠始詘其專灌田為頃萬有七千鐫約示後後無凶年鄭文肅公來治杭劇君以通判往從其辟州人僦屋吏代之輸君為剏法遂無逋租中書選君御史推直有言朝廷今以為勑冬狩于郊大講戎兵作箴以獻逆戒荒萌召寘集賢以為挍理當時名氏簡在天子出知婺州惡吏先鉏募能拯溺民以不漁婺之明年改命治泉泉人習君謡語讙然為橋南江濟者免覆置廩州學士懐我育有告衆叛當君燕時命捕立得坐人不知蘇饑息窮去害除𡚁使臣以聞守政尤異智高螫邊吏不時搏君書驛上焯有方畧歸佐三司廷論南師帝曰可哉汝言予施河京以東再執刑柄諏囚于齊至鄆而病棄世平隂壽五十三有子四人扶喪而南長倩惟伯仲惟長緒長恕惟叔季惟長愈倩掾秀州敏有辭章緒由君恩郊社齋郎又女六人皆出陳氏維陳淑慎善相君子四男有立女亦有歸受封長安即養無違爰以嘉祐六年正月歸君錢塘范村之穴惟君静深不茍笑嘻隆親篤友遇物愛慈讀書慨然慕古奇偉顧謂諸子仕當如此官止外郎尚書司封又不得年以既厥庸有文藏家後世之詒於君所得可以此窺有幽斯竁掩石在下撰君初終以告來者
  節度推官陳君墓誌銘
  入宋調然亦有一段風致
  人之所難得乎天者聰明辨智敏給之材既得之矣能學問修為以自稱而不𡚁於無窮之欲此亦天之所難得乎人者也天能以人之所難得者與人人欲以天之所難得者徇天而天不少假以年則其得有不暇乎修為其為有不至乎成就此孔子所以歎夫未見其止而惜之者也陳君諱之元字某年二十七為武昌軍節度推官以卒自其為兒童強記捷見能不勞而超其長者少長慨然慕古人所為而又能學其文章既以進士起家則喜曰無事於詩賦矣以吾日力盡之於所好其庶乎吾可以成材於是悉槖其家書之官而蚤夜讀以思思而不得則又從其朋友講解至於達而後已其材與志如此使天少假以年則其成就當如何哉然無幾何得疾病遂至於不起嗟乎此亦所謂未見其止而可惜者也君某州之某縣人曽祖曰某祖曰某考曰某以嘉祐某年某月某甲子其兄之方為之卜某州某縣某所之原以塟而臨川王某為銘曰
  浮揚清明升氣之鄉沈翳濁墨降形之宅其升逺矣其孰能追其降在此有銘昭之
  泰州海陵縣主簿許君墓誌銘
  許君多竒氣而荆公之誌亦如之
  君諱平字秉之姓許氏余嘗譜其世家所謂今泰州海陵縣主簿者也君既與兄元相友愛稱天下而自少卓犖不羇善辨説與其兄俱以智畧為當世大人所器寳元時朝廷開方畧之選以招天下異能之士而陜西大帥范文正公鄭文肅公争以君所為書以薦於是得召試為太廟齋郎已而選泰州海陵縣主簿貴人多薦君有大材可試以事不宜棄之州縣君亦常慨然自許欲有所為然終不得一用其智能以卒噫其可哀也已士固有離世異俗獨行其意罵譏笑侮困辱而不悔彼皆無衆人之求而有所待於後世者也其齟齬固宜若夫智謀功名之士窺時俯仰以赴勢物之㑹而輒不遇者乃亦不可勝數辯足以移萬物而窮於用説之時謀足以奪三軍而辱於右武之國此又何説哉嗟乎彼有所待而不悔者其知之矣君年五十九以嘉祐某年某月某甲子塟真州之揚子縣甘露鄉某所之原夫人李氏子男瓌不仕璋真州司户叅軍琦太廟齋郎琳進士女子五人已嫁二人進士周奉先泰州泰興縣令陶舜元銘曰有㧞而起之莫擠而止之嗚呼許君而已於斯誰或使之
  葛興祖墓誌銘
  本興祖所仕不得志處㸃次多情
  許州長社縣主簿葛君諱良嗣字興祖其先處州之麗水人而興祖之父徙居明州之鄞興祖塟其父潤州之丹徒故今又為丹徒人矣曽大父諱遇不仕大父諱旴贈尚書都官郎中父諱源以尚書度支郎中終仁宗時度支君三子當天聖景祐之間以文有聲赫然進士中先人嘗受其摰閲之終篇而屢歎葛氏之多子也既而三子者伯仲皆蚤死獨其季在即興祖興祖博知多能數舉進士角出其上而刻勵修潔篤於親友慨然欲有所為以效於世者也年四十餘始以進士出仕州縣餘十年而卒窮於無所遇以死嗟乎命不可控引而才之難恃以自見盖乆矣然興祖於仕未嘗茍聞人疾苦欲去之如在已其臨視雖細故人不以屬耳目者必皆致其心論者多怪之曰興祖且老矣𡚁於州縣而服勤如此余曰是乃吾所欲於興祖夫大仕之則奮小仕之則怠忽以不治非知德者也興祖聞之以余之言為然興祖娶胡氏又娶鄭氏其卒年五十三實治平二年三月辛巳其塟以胡氏祔在丹徒之長樂鄉顯揚村即其年十一月某甲子也興祖三男子蘩蘊皆有文學蘩許州臨潁縣主簿蘊鄧州穰縣主簿蘋尚幼也四女子皆未嫁云銘曰
  蹇於仕以為人尤不愸施以年孰主孰謀無大憾於德又將何求
  臨川吳子善墓誌銘
  輾轉嗚咽
  臨川吳氏有子興宗字子善年二十喪母而其父以生事付之則先日出以作後日入以息日午矣家一人未飯其夫婦必尚空腹天寒矣家一人未纊其夫婦必尚單衣蓋如此者二十年而終三十年而已死凡嫁五妹辦數喪又以其筋力之餘及於鄉黨茍有故必我勞人佚先往後歸而尤篤於友愛見弟有過則顏色愈温須飲酒歡極之間乃微示以意既而即泣下曰吾親屬我以汝吾所以不避艱險者保汝而已其弟終感悟悔改為善士以文學名於世此待其弟乃爾若於他人則絶口不涉其非然里中少年聞其謦欬之音往往逃匿若匿不及則俛首恐愧而嘗有所絓一至訟庭及著械同絓數十人為之皆哭掌獄者驚起白守守立免焉其見畏愛多此類某謂其父為諸舅甚知其所為故於其弟子經孝宗之求誌以塟也為道而不辭子善嘗應進士舉後專於耕養遂不復應其死以治平四年八月九日而十二月十五日與其母黄氏共塟於靈源村父墓之域中父諱偃亦有行義用疾弗仕祖諱表微尚書屯田員外郎曽祖諱英殿中丞初妻姓王氏一男良弼皆前卒再娶楊氏生蕘适枉蕘始九嵗而四女幼者一嵗云
  胡君墓誌銘
  荆公峭㟁每如此
  王某之治鄞三月其故人胡舜元凶服立於門揖入問弔故以喪其父五月留而館意獨怪其來之早也居數月語吾弟曰吾釋父之殯跋山浮江從子之兄于海旁願有謁也乆矣不敢以言吾親之生我學於四方不得所欲以養今已不幸卒也得子之兄誌而銘之藏之墓中可以顯於今世以傳於後雖吾小人與榮焉無悔焉不知子之兄可不可吾弟以告予嘆曰審如是可以為孝君子固成人之孝而吾與之又舊其何顧而辭即取吾所素知者為之誌而銘之誌曰君諱某池之銅陵人生於丁丑興國之年也卒於丁亥是為慶厯七年子七人某以十月塟君於谷垂山胡氏世大家闔門數百人君有子舜元獨招里先生教之為士其卒也族分而貲衰舜元為善士銘曰
  壽七十一不為不多吾與之銘千古不磨
  王深父墓誌銘
  通篇以虚景相感慨而多沈鬱之思
  吾友深父書足以致其言言足以遂其志志欲以聖人之道為己任盖非至於命弗止也故不為小廉曲謹以投衆人耳目而取舍進退去就必度於仁義世皆稱其學問文章行治然真知其人者不多而多見謂迂闊不足趣時合變嗟乎是乃所以為深父也令深父而有以合乎彼則必無以同乎此矣嘗獨以謂天之生夫人也殆將以壽考成其才使有待而後顯以施澤於天下或者誘其言以明先王之道覺後世之民嗚呼孰以為道不任於天德不酬於人而今死矣甚哉聖人君子之難知也以孟軻之聖而弟子所願止於管仲晏嬰况餘人乎至於揚雄尤當世之所賤簡其為門人者一侯芭而已芭稱雄書以為勝周易易不可勝也芭尚不為知雄者而人皆曰古之人生無所遇合至其沒乆而後世莫不知若軻雄者其沒皆過千嵗讀其書知其意者甚少則後世所謂知者未必真也夫此兩人以老而終幸能著書書具在然尚如此嗟乎深父其智雖能知軻其於為雄雖幾可以無悔然其志未就其書未具而既早死豈特無所遇於今又將無所傳於後天之生夫人也而命之如此盖非余所能知也深父諱回本河南王氏其後自光州之固始遷福州之侯官為侯官人者三世曽祖諱某某官祖諱某某官考諱某尚書兵部員外郎兵部塟潁州之汝隂故今為汝隂人深父嘗以進士補亳州衛真縣主簿嵗餘自免去有勸之仕者輒辭以養母其卒以治平二年七月二十八日年四十三於是朝廷用薦者以為某軍節度推官知陳州南頓縣事書下而深父死矣夫人曽氏先若干日卒子男一人某女二人皆尚幼諸弟以某年某月某日塟深父某縣某鄉某里以曽氏祔銘曰
  嗚呼深父維德之仔肩以迪祖武厥艱荒遐力必踐取莫吾知庸亦莫吾侮神則尚反歸形此土
  王逢原墓誌銘
  通篇無事蹟獨以虚景相感慨
  嗚呼道之不明邪豈特教之不至也士亦有罪焉嗚呼道之不行邪豈特化之不至也士亦有罪焉盖無常産而有常心者古之所謂士也士誠有常心以操聖人之説而力行之則道雖不明乎天下必明於已道雖不行於天下必行於妻子内有以明於已外有以行於妻子則其言行必不孤立於天下矣此孔子孟子伯夷栁下惠揚雄之徒所以有功於世也嗚呼以予之昬弱不肖固亦士之有罪者而得友焉余友字逢原諱令姓王氏廣陵人也始予愛其文章而得其所以言中予愛其節行而得其所以行卒予得其所以言浩浩乎其將㳂而不窮也得其所以行超超乎其將追而不至也於是慨然歎以為可以任世之重而有功於天下者將在於此余將友之而不得也嗚呼今棄予而死矣悲夫逢原左武衛大將軍諱奉諲之曽孫大理評事諱珙之孫而鄭州管城縣主簿諱世倫之子五嵗而孤二十八而卒卒之九十三日嘉祐四年丙申塟于常州武進縣南鄉薛村之原夫人吳氏亦有賢行於是方娠也未知其子之男女銘曰
  壽胡不多天實爾嗇曰天不相胡厚爾德厚也培之嗇也推之樂以不罷不怨以疑嗚呼天民將在于兹
  金溪吳君墓誌銘
  嗚咽
  君和易罕言外如其中言未嘗極人過失至論前世善惡其國家存亡治亂成敗所繇甚可聴也嘗所讀書甚衆尤好古而學其辭其辭又能盡其議論年四十三四以進士試於有司而卒困於無所就其塟也以皇祐六年某月日撫州之金溪縣歸德鄉石廩之原在其舍南五里當是時君母夫人既老而子世隆世範皆尚㓜三女子其一卒其二未嫁云嗚呼以君之有與夫世之貴富而名聞天下者計焉其獨歉彼耶然而不得祿以行其意以祭以養以遺其子孫以卒此其士友之所以悲也夫學者將以盡其性盡性而命可知也知命矣於君之不得意其又何悲耶銘曰
  蕃君名字彥弼氏吳其先自姬出以儒起家世冕黻獨成之難幽以折厥銘維甥訂君實
  馬漢臣墓誌銘
  簡而深
  合淝人馬仲舒字漢臣其先茂陵人父臯為江東撥發寘其家金陵漢臣因入學齒諸生為人喜酒色其相語以䙝私侈為主父母不欲之又隆愛之不能逆其意以教也然漢臣亦踈金錢急人險艱不自顧計於衆中尤慕近予予亦識其可教以禮法開之果大寤遂自剉刻務以入禮法從予學作進士既數月其辭章粲然充其科者也漢臣長予四年予兄弟視之漢臣視予則師弟子如也嘗助予叔父之喪若子姓然慶厯六年漢臣冠五年矣従予入京師待進士舉六月病死死時予亦病其叔父在京師因得棺斂歸金陵殯於某年某月乃塟于某處孔子曰秀而不實者有矣夫漢臣幾是矣噫誌其墓云
  吳處士墓誌銘
  序處士生平故皆虚語
  君吳氏諱某字某其先建安大姓曽大父諱某建州長史大父諱某館驛巡官撿挍尚書吏部員外郎皆江南李氏所置也方李氏時吏部府君之父子同時仕江南者以十數至君之考諱某始以汀州軍事推官歸選於朝主鄭之新鄭簿君少孤事母夫人至孝與其弟軻相愛春秋祭先人雖老矣眡牲省器皆不以屬子孫俯仰齋慄如見其饗之者已祭未嘗不悲哀也讀書取大指通而已或勸之謀利曰吾貧乆矣人以我為憂而我以是為樂不能改也有子三人甫申冉皆不使事生産曰士而貧多於工商而富也三人者皆以進士貢於鄉而申為太平州軍事推官君年七十八某年某月某日卒於太平之官舍甫等䕶其柩歸塟於江州某縣某鄉某原某年某月日也夫人前君卒别塟實南陽葉氏始君所居毁於水乃奉母夫人來客江州愛其山川而遂家之故其塟也以歸焉申之友南陽張頡論次君之事如此而申以告曰先人不幸力為善而不獲顯於天下今具塟宜得銘使後世有見焉嗟乎予不及識君矣然予之故人多能言君之教諸子盡其道故卒皆有立而申之文行尤以知名於世方今士大夫之列於朝者天子於其父母皆有以寵嘉之其官封之卑鉅視其子所以勸天下之為父母而慰其子之心以君之善教而子之材宜及其身有高爵盛位之報焉其生也既不及其沒也孰知其不卒享也哉是故不宜無銘也銘曰
  士或為仁稱止一鄉至其後興厥聞乃光或業以勤而傳之圮維是不朽實君有子
  孔處士墓誌銘
  通篇虚景却叙得有法
  先生諱旼字寧極睦州桐廬縣尉諱詢之曽孫贈國子博士諱延滔之孫尚書都官員外郎諱昭亮之子自都官而上至孔子四十五世先生嘗欲舉進士已而悔曰吾豈有不得已於此邪遂居于汝州之龍興山而上塟其親于汝汝人争訟之不可平者不聽有司而聽先生之一言不羞犯有司之刑而以不得於先生為耻慶厯七年詔求天下行義之士而守臣以先生應詔於是朝廷賜之米帛又敕州縣除其雜賦嘉祐三年近臣多言先生有道德可用而執政度以為不肯屈除守秘書省校書郎致仕四年近臣又多以為言乃召以為國子監直講先生辭乃除守光祿寺丞致仕五年大臣有請先生為其屬縣者於是天子以知汝州龍興縣事先生又辭未聴而六月某日先生終于家年六十七大臣有為之請命者乃特贈太常丞至七年月日弟⿰塟先生於堯山都官之兆而以夫人李氏祔李氏故大理評事昌符之女生一女嫁為士人妻而先物故先生事父母至孝居喪如禮遇人恂恂雖僕奴不忍以辭氣加焉衣食與田桑有餘輙以賙其鄉里貸而後不能償者未嘗問也未嘗疑人人亦以故不忍欺之而世之傳先生者多異學士大夫有知而能言者盖先生孝弟忠信無求於世足以使其鄉人畏服之如此而先生未嘗為異也先生博學尤喜易未嘗著書獨大衍一篇傳於世考其行治非有得於内其孰能致此耶當漢之東徙高守節之士而亦以故成俗故當世處士之聞獨多於後世乃至於今知名為賢而處者盖亦無有幾人豈世之所不尚遂湮没而無聞抑士之趨操亦有待於世邪若先生固不為有待於世而卓然自見於時豈非所謂豪傑之士者哉其可銘也已銘曰
  有入而不出以身易物有往而不反以私其佚嗚呼先生好潔而無尤匪佚之為私維志之求
  建安章君墓誌銘
  序跌宕之行故文亦趺宕
  君諱友直姓章氏少則卓越自放不羈不肯求選舉然有高節大度過人之材其族人郇公為宰相欲奏而官之非其好不就也自江淮之上嶺南之間以至京師無不游將相大人豪傑之士以至閭巷庸人小子皆與之交際未嘗有所忤莫不得其歡心卒然以是非利害加之而莫能見其喜慍視其心若不知富貴貧賤之可以擇而取也頽然而已矣昔列禦寇莊周當文武末世哀天下之士沈於得喪陷于毁譽離性命之情而自託於人偽以争須㬰之欲故其所稱述多所謂天之君子若君者似之矣君讀書通大指尤善相人然諱其術不多為人道之知音樂書畫奕碁皆以知名於一時皇祐中近臣言君文章善篆有㫖召試君辭焉於是太學篆石經又言君善篆與李斯陽氷相上下又召君君即往經成除試將作監主簿不就也嘉祐七年十一月甲子以疾卒于京師年五十七娶辛氏生二男存孺為進士五女子其長嫁常州晉陵縣主簿侍其璹早卒璹又娶其中女次適蘇州吳縣黄元二人未嫁君家建安者五世其先則豫章人也君曽祖考諱某佐江南李氏為建州軍事推官祖考諱某皇著作佐郎贈工部尚書考諱某京兆府節度判官君以某年某月某甲子塟潤州丹陽縣金山之東園銘曰
  弗績弗雕弗跂以為高俯以狎於野仰以游於朝中則有實視銘其昭





  唐宋八大家文鈔巻九十四
<集部,總集類,唐宋八大家文鈔>



  欽定四庫全書
  唐宋八大家文鈔巻九十五
  明 茅坤 撰
  臨川文鈔十五
  墓誌銘
  尚書都官員外郎侍御史王公墓碣銘
  王侍御多大體而荆公所次亦特本大體而條書之
  慶厯五年天子以尚書都官員外郎通判荆南府王公為侍御史居一年以入三司為户部判官又一年還之為言事御史頃之奏事殿中疾作歸翌日卒其家以不起聞天子悼閔走中人賻之金帛又官其一子先是御史有物故者不賻由公故乃敕有司并賻盖天子之所以録其忠如此自公舉進士時已能力學自立以經術游於江淮之南為學者所歸至為許州司理叅軍則以其職與強貴人抗曲直獄疑當死賴以活者至數人再主簿於杭之臨安開封之扶溝遂選開封府法曹參軍令皆不能出其治尹亦不敢侵其守而薦者以十數嵗當遷府推官惡不順已持其奏不肯書欲詘公請已公故不詘推官度終無可柰何乃卒任公遷秘書省著作佐郎已而覃恩遷秘書丞乃出知洪州分寧縣入為審刑詳議官數以疑似辨上前輒釋及佐荆南能以義憚其守錯諸不法事嘗上書諭南方用師討猺蠻不如撫而降之利先是公在京師天子以災異詔百官言事公所言有以儆世者其後御史府惡老者在事不能自己以言趣之去位公以謂於老者薄非所以廣仁孝於天下且養之非其道使至於無耻而專以法格之滋所以使人薄也乃推三代禮意為養老頌以諷凡公之行已治民及所以論於上者皆出於寛厚誠恕而其言易直以明故其召而為御史也未至而好公者已信其能稱職矣同時御史聞一事皆争言塞職其已嘗言公未嘗繼以言曰可悟上意足矣然排黨幸為獨切其言多同時御史所不能言者每承上閒言人不能無過若以古繩墨治之世殆無全人為國家用者要之忠信而已忠信雖有過尚足用也其大指所存如此嗚呼古所謂淑人君子者公於是可以當之矣公既行内修其大者為世所稱至其施於小亦皆敏而盡力顧余不得盡載也然讀余之所載則亦槩足以知公矣公諱某字某其先為漢雁門太守者曰澤澤後十八世雄為唐東都留守封望太原族墓在河南而世宦學不絶為聞姓至唐之將亡雄諸孫頗陵夷始自缺其譜亡不知幾傳而至䕶始居福之候官曰本河南人雄之後也䕶生伸伸生廷簡當閩王審知時被署為安逺使有勞烈於其國審知死遂置其官以老安逺二子其季居政娶邑里姚氏女生公自䕶四世至公始以文行發名追官皇考至秘書丞而以昭德縣太君封其母夫人曽氏贈尚書兵部侍郎㑹之女封金華縣君婦順母嚴公所以紀其家盖有助焉生五男子回向固同冏皆為士其文學行義有過絶人者故人莫不知公後世之將大顯以蕃而以公之仕不充其志為無憾也公年六十三以既卒之三年塟潁州之某鄉某原初公嘗過游潁之樂故諸孤御其母家焉而以公於塟至是回之友臨川王某追銘墓上實至和二年也銘曰
  顯姓維王出不一宗公先河南實祖於雄來閩四世乃挺以生其來則否其去而亨歸忠于君播惠在甿配時前人駿發以升世不載德孰為榮名謂公有後其豈公卿
  贈尚書刑部侍郎王公墓誌銘
  篇中多倒句倒字相㸃次荆公好奇處
  江陵縣有合塟龍山之西者為宋龍川令贈尚書刑部侍郎王公之墓公之卒得年七十一其塟之嵗在辛卯為皇祐三年十二月甲申龍川其所卒也以刑部侍郎贈公者曰公之子光祿卿周公諱文亮字昭逺其先晉丞相導也丞相十有六世之孫儉為唐正議大夫刺明州始去長安之萬年為明之奉化人大夫之兄曰潨潨生紳紳生韶韶生公四世咸為縣令方錢氏之王吳越也公嘗試䇿入等為其屬州之掾國除選於京師復掾密州尉䕫奉節為邢之任令舉者二十餘人不用歎曰吾既其衰矣而為是是不可以已耶即以疾去去之八年無復言進仕黨故強起之復嘆曰仕不仕惟義也吾敢自必於其間耶起令龍川遂卒始公尚少以文稱於士友嘗渡浙江有忘白金百斤於舟公最後獨見之留三日得忘者歸之而後去而不告以名他日從者以為言於是又稱其長者今兩縣吏民皆曰賢令也既亡皆哀焉合塟于龍山者天水郡太君權氏善草𨽻書誦數經能畧通其説實唐貞孝公臯之十七世孫云子男四人向類高為進士充其業其季光祿君也女三人皆歸聞人光祿君方潔勤審下賢好學人以為君子之子焉自晉之亂而戎夷盜賊穴有中國且亂且治至于今嵗千年士大夫之家流落顛頓不常其世後雖有振起者多不知其族之所出獨光祿卿之家為世其家而能自道尤詳自大夫伯仲至公四世之告命皆具在命其宗人之子某銘公之墓者光祿君也銘曰
  公先籍秦系相導大夫相孫維作守兄潨遂留家海浦子紳孫韶公祖考于東西傳弗甚耀藏仁厥家以賚後後蕃而昌其必效今卿追公為之兆
  贈光祿少卿趙君墓誌銘
  此篇如秋水可掬
  儂智高反廣南攻破諸州州將之以義死者二人而康州趙君余嘗知其為賢者也君用叔祖䕃試將作監主簿選許州陽翟縣主簿潭州司法叅軍數以公事抗轉運使連劾奏君而州將為君訟於朝以故得無坐用舉者為温州樂清縣令又用舉者就除寧海軍節度推官知衢州江山縣斷治出已當於民心而吏不能得民一錢棄物道上人無敢取者余嘗至衢州而君之去江山盖已乆矣衢人尚思君之所為而稱説之不容口又用舉者改大理寺丞知徐州彭城縣祀明堂恩改太子右賛善大夫移知康州至二月而儂智高來攻君悉其卒三百以戰智高為之少却至夜君顧夫人取州印佩之使負其子以匿曰明日賊必大至吾知不敵然不可以去汝留死無為也明日戰不勝遂抗賊以死於是君年四十二兵馬監押馬貴者與卒三百人亦皆死而無一人亡者初君戰時馬貴惶擾至不能食飲君獨飽如平時至夜貴卧不能著寢君即大鼾比明而後寤夫死生之故亦大矣而君所以處之如此嗚呼其於義與命可謂能安之矣君死之後二日而州司理譚必始為之棺斂又百日而君弟至遂䕶其䘮歸塟至江山江山之人老㓜相㩦扶祭哭其迎君喪有數百里者而康州之人亦請於安撫使而為君置屋以祠安撫使以君之事聞天子贈君光祿少卿官其一子覲右侍禁官其弟子試將作監主簿又以其弟潤州錄事叅軍師陟為大理寺丞簽書泰州軍事判官㕔公事君諱師旦字潛叔其先單州之武成人曽祖諱晟贈太師祖諱和尚書比部郎中贈光祿少卿考諱應言太常博士贈尚書屯田郎中自君之祖始去武成而塟楚州之山陽故今為山陽人而君弟以嘉祐五年正月十六日塟君山陽上鄉仁和之原於是夫人王氏亦卒矣遂舉其喪以祔銘曰可以無禍有功於時玩君安榮相顧莫為誰其視死高蹈不疑嗚呼康州銘以昭之
  王平甫墓誌
  荆公誌弟平甫墓絶不露兄云云盖兩不相能而深忌之故耳
  君臨川王氏諱安國字平甫贈太師中書令諱明之曽孫贈太師中書令兼尚書令諱用之之孫贈太師中書令兼尚書令康國公諱益之子自丱角未嘗従人受學操筆為戲文皆成理年十二出其所為銘詩賦論數十篇觀者驚焉自是遂以文學為一時賢士大夫譽歎蓋於書無所不該於詞無所不工然數舉進士不售舉茂才異等有司考其所獻序言第一又以母喪不試君孝友養母盡力喪三年常在墓側出血和墨書佛經甚衆州上其行義不報今上即位近臣共薦君材行卓越宜特見招選為繕書其序言以獻大臣亦多稱之手詔褒異召試賜進士及第除武昌軍節度推官教授西京國子未幾挍書崇文院特改著作佐郎秘閣挍理士皆以謂君且顯矣然卒不偶官止於大理寺丞年止於四十七以熙寧七年八月十七日不起越元豐三年四月二十七日塟江寧府鍾山母楚國太夫人墓左百有十六步有文集六十巻妻曽氏子旊斿女壻葉濤處者四女濤有學行知名旊斿亦皆嶷嶷有立君祉所施庶在於此
  亡兄王常甫墓誌銘
  荆公以兄常甫才而不遇故特於文章虚景相感慨令人讀之而有餘悲
  先生七嵗好學毅然不茍戲笑讀書二十年當慶厯中天子以書賜州縣大置學先生學完行高江淮間州争欲以為師所留輒以詩書禮易春秋授弟子慕聞來者往往千餘里磨礱淬濯成就其器不可勝載而先生始以進士下科補宣州司户至三月轉運使以監江寧府鹽院又三月卒又七月塟則卒之明年四月也實皇祐四年墓在先君東南五步先君姓王氏諱益官世行治既有銘先生其長子諱安仁字常甫年三十七生兩女嗚呼先生之道德蓄於身而施於家不博見於天下文章名於世特以應世之須爾大志所欲論著盖未出也而世之工言能使不朽者又知先生莫能深嗚呼先生之所存其卒於無傳耶始先生常以為功與名不足懐盖亦有命焉君子之學盡其性而已然則先生之無傳盖不憾也雖然先生孝友最隆委百世之重而無所屬以傳有母有弟方壯而奪之使不得相處以乆先生尚有知其無窮憂矣嗚呼以往而推存痛其有已邪痛其有已邪先生有文十五巻其弟既次以藏其家又次行治藏於墓嗚呼酷矣極矣銘止矣其能使先生傳邪
  王補之墓誌銘
  序事簡而不詳世系然譬之兵家者少敗衆已
  君南城人王氏諱無咎字補之嘉祐二年進士也初補江都縣尉丁父憂服除調衛真縣主簿嘗弃天台縣令以與予共學乆之無以衣食其妻子乃去補南康縣主簿會予召至京師因留教授上方興學校以經術造士予言君可教國子命且下而君死君所在學者歸焉賢士大夫皆慕與之游然君寡合常閉門治書唯與予言莫逆當熙寧初所謂質直好義不為利疚於回而學不厭者予獨知君而已君之死年四十有六實熙寧二年閏十一月丁已至四年二月壬申妻曽氏子絪緼始克塟君南城縣禮教鄉長義里銘曰
  安時所難學以為已於呼鮮哉可謂君子
  臨川王君墓誌銘
  曽王誌墓數以議論行叙事之文而王為甚多鑱思刻書處然非史漢法矣
  孔子論天子諸侯卿大夫士庶人之孝固有等矣至其以事親為始而能竭吾才則自聖人至於士其可以無憾焉一也余叔父諱師錫字某少孤則致孝於其母憂悲愉樂不主於已以其母而已學於他州凡被服飲食玩好之物茍可以惬吾母而力能有之者皆聚以歸雖甚勞窘終不廢豐其母以及其昆弟姑姊妹不敢愛其力之所能得約其身以及其妻子不敢慊其意之所欲為其外行則自鄉黨鄰里及其嘗所與遊之人莫不得其歡心其不幸而蚤死也則莫不為之悲傷歎息夫其所以事親能如此雖有不至其亦可以無憾矣自庠序聘舉之法壊而國論不及乎閨門之隠士之務本者常詘於浮華淺薄之才故余叔父之卒年三十七數以進士試於有司而猶不得祿賜以寛一日之養焉而世之論士也以茍難為賢而余叔父之孝又未有以過古之中制也以故世之稱其行者亦少焉盖以叔父自為則由外至者吾無意於其間可也自君子之在埶者觀之使為善者不得職而無以成名則中材何以勉焉悲夫叔父娶朱氏子男一人某女子一人皆尚㓜其塟也以至和四年袝于真州某縣某鄉銅山之原皇考諌議公之兆為銘銘曰
  夭孰為之窮孰為之為吾能為已矣無悲
  曽公夫人萬年太君黄氏墓誌銘
  通篇虛景語如貫珠如連環
  夫人江寧黄氏兼侍御史知永安場諱某之子南豐曽氏贈尚書水部員外郎諱某之婦贈諫議大夫諱某之妻凡受縣君封者四蕭山江夏遂昌雒陽受縣太君封者二會稽萬年男子四女子三以慶厯四年某月日卒于撫州壽九十有二明年某月塟于南豐之某地夫人十四嵗無母事永安府君至孝修家事有法二十三嵗歸曽氏不及舅水部府君之養以事永安之孝事姑陳留縣君以治父母之家治夫家事姑之黨稱其所以事姑之禮事夫與夫之黨若嚴上然眎子慈眎子之黨若子然每自戒不處白人善否有問之曰順為正婦道也吾勤此而已處白人善否靡靡然為聰明非婦人宜也以此為女與婦其傳而至於沒與為女婦時弗差也故内外親無老㓜疎近無智不能尊者皆愛輩者皆附卑者皆慕之為女婦在其前者多自歎不及後来者皆曰可矜法也其言色在視聴則皆得所欲其離别則涕洟不能捨有疾皆憂及其喪來弔哭皆哀有餘於戲夫人之德如是是宜有銘者銘曰
  女子之德煦願愉愉教隳弗行婦妾乗夫趨為亢厲勵之顓愚猗嗟夫人惟德之經媚于族姻柔色淑聲其究女初不傾不盈誰疑不信來監于銘
  僊居縣太君魏氏墓誌銘
  以虛景感慨起案而誌特畧又一調也
  臨川王某曰俗之壊乆矣自學士大夫多不能終其節况女子乎當是時僊居縣太君魏氏抱數嵗之孤專屋而閒居躬為桑麻以取衣食窮苦困阨乆矣而無變志卒就其子以能有家受封于朝而為里賢母嗚呼其可銘也於其塟為序而銘焉序曰魏氏其先江寧人太君之曽祖諱某光祿寺卿祖諱某池州刺史考諱某太子諭德皆江南李氏時也李氏國除而諭德易名居中退居于常州以太君為賢而選所嫁得江隂沈君諱某曰此可以與吾女矣於是時太君年十九歸沈氏歸十年生兩子而沈君以進士甲科為廣德軍判官以卒太君親以詩論語孝經教兩子兩子就外學時數嵗耳則已能誦此三經矣其後子迴為進士子遵為殿中丞知連州軍州而太君年六十有四以終于州之正寢時皇祐二年六月庚辰也嘉祐二年十二月庚申兩子塟太君江隂申港之西懐仁里於是遵為太常博士通判建州軍州事而沈君贈官至太常博士銘曰
  山朝于躋其下惟谷纘我博士夫人之淑其淑維何博士其家二子翼翼蕚跗其華詵詵諸孫其實其葩孰云其昌其始萌芽皇有顯報曰維在後碩大蕃衍刲牲以告視銘考施夫人之效
  高陽郡君齊氏墓誌銘
  次婦行有法
  夫人故翰林侍讀學士贈開府儀同三司王公諱洙之妻故光祿寺丞力臣今太常寺太祝欽臣秘書省著作佐郎陟臣秘書省正字曽臣之繼母也齊氏好讀書能文章有高節美行治平二年年五十五以五月初三日終於亳州其子之官舍治平三年十月初八日祔塟于南京虞城縣孟諸鄉田丘里初夫人自哀早孤誓不嫁以養母及公失初妻諸子㓜聞夫人賢行求之曰是必能母吾子於是母兄強嫁之及歸果能母諸子聰明而仁恭儉以有禮闔門欣欣無一異言始封縣文安又封郡高陽而公卒即舉家政屬之子婦齋居素服不御酒樂以至没齒雖時為詩然未嘗以視人及終乃得五十四篇其言高潔曠逺非近世婦人女子之所能為又得遺令一篇令薄塟其言死生之故甚有理齊氏祁州蒲隂人夫人曽祖諱某故不仕祖諱安故不仕考諱永清莫州防禦推官兄恢弟惲皆知名公四男一女女嫁尚書職方員外郎陳安道夫人既善撫諸子而諸子亦多賢能致孝於塟來求銘銘曰
  在冀中山有孝季齊少孤恃母悲不忍離及以義行乃終順慈顯顯王公學問文章族為大家爵祿寵光來繼來助其賢則譽銘詩幽宮以告齊終齊終有始自其為子
  建陽陳夫人墓誌銘
  誌不過二百言而文多韻折可悲
  夫人建陽陳氏嫁同縣人余君為繼室余君諱楚有子四人其二人則夫人之子夫人之少子翼生三嵗而余君卒余氏世大姓也夫人盡其産以仁先母之子而使翼之四方遊學戒曰往成汝志必力無以吾貧為恤於是翼年十五盖在外十二年而後以進士起家為吏歸見夫人於鄉里方此時夫人閉門窮窶幾無以自存母子相泣閭巷聚觀歎息曰賢哉是母有子食其祿宜也盖食其子之祿十四年翼尉宿松而夫人年七十八以某年某月卒於宿松之官舍某年某月某日塟宣州宣城縣鳳林鄉竹塘里夫人之子長曰某死矣翼有文學善議論雖乆困無所合然一時文人多知之者其卒能追榮夫人乎於其塟臨川王某銘曰
  在句之隂有幽新宅誰筮塟母瘞銘斯石子閩余姓母氏惟陳㷀㷀其行婉婉其仁善祿有終名則不泯
  永嘉縣君陳氏墓誌銘
  次婦之賢始則於其夫之言夫亡則於其兄之子之言為案有法
  陳氏於蘇州為大姓夫人者太子中允諱之武之子某官贈太常卿諱郁之孫左賛善大夫諱質之曽孫而太常博士王君諱逢之妻也聰明順善動有禮法以不及養舅姑也故於祭祀尤謹博士祿賜盡之宗族朋友不足則出衣服簪珥助之而不言選飾妾御進之不忌然博士終無子盖吾聞於博士者如此撫博士之兄子如已子哭博士三年未嘗如陳氏除喪大貧顯者求以為妻族人強之不可又強之則涕泣自誓居頃感疾以死盖吾聞於博士之兄子景元者如此然夫人之行非特出於二人之言凡習陳氏王氏者皆知其為賢而哀其志其封曰永嘉縣君其卒於蘇州以治平二年十一月九日年三十八其塟以三年十一月某日從博士於閶門之西原銘曰
  穀也從於此器也隨以死歸義與命奚傷乎無子
  鄭公失人李氏墓誌銘
  篇中多韻折多佳句
  尚書祠部郎中贈户部侍郎安陸鄭氏諱紓之夫人追封汝南郡太君李氏者尚書駕部郎中贈衛尉卿文蔚之子也光州僊居縣令贈工部員外郎諱岵之孫以祥符九年嫁至天聖九年年三十二以八月壬辰卒於其夫為安州應城縣主簿之時後三十七年為熙寧元年八月庚申祔於其夫安陸太平鄉進賢里之墓於是夫人兩子獮為祕書丞知潭州攸縣獬為翰林學士尚書兵部員外郎知制誥一女子嫁郊社齋郎張蒙山夫人敏於德詳於禮事皇姑稱孝内諧外附上下裕如鄭公大姓嘗以其富主四方之游士至侍郎則始貧而專於學夫人又故富家盡其資以助賓祭補紉澣濯饎㸑朝夕人有不任其勞苦夫人歡終日如未嘗貧故侍郎亦以自安於困約之時如未嘗富鄭氏盖將日顯矣而夫人不及其顯祿嗚呼良可悲也於其塟臨川人王某為銘曰
  於嗟夫人歸孔昭兮窈其為德婉有儀兮命云如何壯則萎兮烝烝令子悲慕思兮有嚴塟祔祭配祇兮告哀無窮銘此詩兮
  僊源縣太君夏侯氏墓碣
  序世系外特以虛議揭之於碣亦變調
  僊源縣太君夏侯氏濟州鉅野人尚書駕部員外郎諱晟之子翰林侍讀學士尚書户部侍郎譙公諱嶠之孫贈太子太師諱浦之曽孫尚書兵部員外郎知制誥知鄧州軍州事陽夏公謝氏諱綘之夫人太常博士通判汾州軍州事景初之母年二十三卒後五年塟杭州之富陽於是時陽夏公為太常丞祕閣挍理博士生五嵗矣而其女兄一人亦㓜又十五年康定二年博士舉夫人如鄧以合於陽夏公之墓而臨川王某書其碣曰夫人以順為婦而交族親以謹以嚴為母而撫媵御以寛陽夏公之名天下莫不聞而曰吾不以家為恤六年於此者夫人之相我也故於其卒聞者欲其有後而夫人之子果以才稱於世嗚呼陽夏公之事在太史雖無刻石吾知其不朽矣若夫夫人之善不有以表之隧上其能與公之烈相乆而傳乎此博士所以屬予之意也予讀詩惟周士大夫侯公之妃修身飭行動止以禮能輔佐勸勉其君子而王道賴以成盖其法度之教非一日而其習俗不得不然也及至後世自當世所謂賢者於其家不能以獨化而夫人卓然如此惜乎其蚤世也顧其行治雖列之於風以為後世觀豈愧也哉















  唐宋八大家文鈔巻九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唐宋八大家文鈔巻九十六
  明 茅坤 撰
  臨川文鈔十六
  墓表祭文
  太常博士鄭君墓表
  荆公卒無一言許可其間極有分寸處
  德安鄭湜書其父太常博士諱詒字正臣之行治伐閱世次因其妹壻廣陵朱介之以來請曰鄭氏故家滎陽有善果者卒於唐江州刺史而子孫為德安人自善果至胵七世生裔為樂清縣令君之大父也裔生東君之父也以詩書教授鄉里而終不仕君以景祐四年進士為洪州都昌縣主簿於是令老矣事皆決於君而都昌至今稱以為能又為廬州合肥縣尉盜發輒得故其後無敢為盜者又為同州朝邑縣令當陜西兵事起案簿書度民力所堪以均賦役而人不困又掌集慶軍書記嵗旱轉運使不欲除民租以屬其守而使君出視君以實除民租如法又遷祕書省著作佐郎知南康軍南康縣移知梧州方是時儂智高為亂吏多避匿即不往君獨亟往治城壍集吏民以守而州無事經畧使舉君以知賓州再遷至太常博士而歸為陵臺令召見言事稱㫖賜緋衣銀魚未赴以嘉祐三年三月二十四日卒年六十君前夫人張氏後夫人呉氏子男三人其長則湜也次㳂次深女四人其三人已嫁矣董振何贄朱介之其壻也君為人孝友諒直得人一善若已出能振窮急而自養尤儉約自賓州歸所齎無南方一物其平生所為如此今既以某年某月某日塟君德安之永泰鄉谷步里而未有以碣諸墓也敢因介之以告介之於余為外姻而其妻能道君之實將懼泯没而無聞數涕泣屬其夫求得余之一言以表之墓上盖余嘗奉使江東泝九江上廬山愛其山川而問其州人士大夫之賢而可與游者莫能言也今湜能言其父之賢如此問其州人與之游仕於此者乃以為良然嗟乎鄭君誠如此豈特一鄉之善士歟而其子男與女子又能如此故為序次其説使表之墓上
  寳文閣待制常公墓表
  通篇無一實事特㸃綴虛景百數十言當屬一别調
  右正言寳文閣待制特贈右諫議大夫汝隂常公以熙寧十年二月己酉卒以五月壬申塟臨川王某誌其墓曰公學不期言也正其行而已行不期聞也信其義而已所不取也可使貪者矜焉而非彫斵以為廉所不為也可使弱者立焉而非矯抗以為勇官之而不事召之而不赴或曰必退者也終此而已矣及為今天子所禮則出而應焉於是天子悦其至虚已而問焉使莅諫職以觀其迪已也使董學政以觀其造士也公所言乎上者無傳然皆知其忠而不阿所施乎下者無助然皆見其正而不茍詩曰胡不萬年惜乎既病而歸死也自周道隠觀學者所取舍大抵時所好也違俗而適已獨行而特起嗚呼公賢逺矣傳載公乆莫如以石石可磨也亦可泐也謂公且朽不可得也
  建昌王君墓表
  荆公表女兄弟之舅而所次文章政事無一言㸃綴並本其子之言其子又似無指實特空言為案
  君建昌南城人姓王氏諱某字君玉少則貧窶事親盡力未嘗佚遊慢戲以棄一日亦未嘗屈志變節以辱於一人故雖食蔬水飲而父母有歡愉之心徒步藍縷而鄉人有畏難之色及其有子則盡其方以教子於是鄉人之子弟皆歸之君隨少長所能以教又盡其力盖娶邑里周氏女有賢行能助君所為生四子無忌無咎無隠無悔皆進士無忌早卒而無咎獨中第為揚州江都縣尉率君之教博學能文篤行不怠然人以為君能長者以有是子而非特其教之力也君亦嘗舉進士不中某年年六十五以某月日卒於江都其子之官舍明年三月二十四日塟所居縣裏屯之原塟乆矣無咎始求予文以表君墓當時無咎弃台州天台縣令教授於常州其學彌勤其行彌厲其志盖非有求於兹世而止能使君顯聞於後世庶其在此以予不肖而言之不美也安能有所重以稱君之孝子耶亦論次之如此
  貴池主簿沈君墓表
  通篇亦無一實事俱虛語相㸃綴荆公所自為本色在此荆公所自為可喜處亦在此
  古名家之於傳記碑碣所載其不茍如此
  予先君女子三人其季嫁沈子也他日有問予先君之壻而予告以沈子其知沈子之家者必曰是其父能文學他日従沈子於銅陵而遊觀其縣縣人得沈子必曰是其父能政事已而予求其父所為書於沈子沈子曰先君卒於逆旅其書悉為人取去無在者又問其政事曰吾嘗聞於祖母矣先君為池州貴池縣主簿令不能而縣大治者先君之力也嘗攝銅陵縣事縣人有兄弟争財者先君能為辨其曲直而卒使之感寤讓財相與同居其去也兩縣人追送涕泣逺焉而後去其施設之方則吾不得其詳也沈子遂言曰先君事生嚴喪死哀自族人至於婚友無所不盡其心終身好書未嘗一日不讀而於酣樂嫚戲未嘗豫也循道守官以不諂其上而幾至於殆者數矣故其仕嘗有去志而無留心唯不得壽考富貴以卒其學問究其施設故其文章不多見而獨為士友所知其行義不博聞而獨為親黨所稱其政事不大傳而獨為邑人所記日月行矣不即論次懼將卒於無傳也吾願以此屬子矣予應曰然子之先君固賢而又有賢子其後世將必大不可使無考也於是為之論次曰君諱某字某再世家於杭州之錢塘而其先湖州之武康人也武康之族顯乆矣至唐有既濟者為尚書禮部員外郎生傳師為尚書吏部侍郎贈吏部尚書尚書生詢為潞州刺史昭義軍節度使自昭義以上三世皆有名迹列於國史昭義生丹為舒州團練判官舒州生牢江南李氏時為饒州刺史饒州生廷蘋為濠州軍事推官濠州生承誨大宋為明州定海縣主簿累贈光祿卿光祿生玉尚書屯田郎中知真州軍州事君真州之子天聖二年以進士起家楚州司法叅軍再調為池州貴池縣主簿年三十六疾卒於京師之逆旅夫人元氏生男子伯莊季長叔通皆為進士而季長則余先君之壻也君以某年某月某甲子塟真州城北之原盖其行義文學政事皆如其子之言云
  處士征君墓表
  表征君并及其杜與徐變調也
  淮之南有善士三人皆居於真州之揚子杜君者寓於毉無貧富貴賤請之輒往與之財非義輒謝而不受時時窮空幾不能以自存而未嘗有不足之色盖善言性命之理而其心曠然無累於物而予嘗與之語乆之而不厭也徐君忠信篤實遇人至謹雖疾病召筮不正衣巾不見寓於筮日得百數十錢則止不更筮也能為詩亦好屬文有集若干巻兩人者以毉筮故多為賢士大夫所知而征君獨不聞於世征君者諱某字某事其母夫人至孝居鄉里恂恂恭謹樂振人之窮急而未嘗與人挍曲直好蓄書能為詩有子五人而教其三人為進士某今為某官某今為某官某亦再貢於鄉征君與兩人者相為友至驩而莫逆也兩人者皆先征君以死而征君以某年某月某甲子終於家年七十七噫古者一鄉之善士必有以貴於一鄉一國之善士必有以貴於一國此道亡也乆矣余獨私愛夫三人者而樂為好事者道之而征君之子又以請於是書以遺之使之鑱諸墓上杜君諱嬰字大和徐君諱仲堅字某
  鄱陽李夫人墓表
  蜻蜓㸃水法
  鄱陽處士贈大理評事黄君諱某之妻太平縣君鄱陽李氏者今太常博士巽之母也年若干以嘉祐五年十一月乙酉終而以後年十一月丙子從其夫塟鄱陽長順里之西原塟若干年而太君之子所與游者臨川王某表其墓曰太君之為女子以善事父母聞於鄉里及嫁移所以事父於舅而致其禮有加焉凡在舅黨者無不禮也移所以事母於姑而致其愛無損焉凡在姑黨者無不愛也相其夫以正而順誨其子以義而慈處士君嘗娶而有子矣盖視遇之無異於已子其後太君之子以進士起為聞人而州之士大夫皆曰是母非獨能教亦其為善也宜有子初其子為尉於宣州之太平又參䖍州錄事皆欲迎太君以往太君曰吾助汝父享祠春秋於此義終不得獨往及為南劒州順昌縣令知洪州新建縣事而處士君已不幸乃曰吾老矣今而後可以従子故其終在新建其子之官寢太君生一男二女男即博士女皆已嫁其㓜蚤卒其長者少喪其配事姑以孝聞而不嫁州之士大夫又皆曰是母能教非獨施於其一男而已盖其女子亦母之力也嗚呼豈不賢哉
  祭范潁州文仲淹
  荆公為人多氣岸不妄交所交者皆天下名賢故於其殁而祭也其文多奇崛之氣悲愴之思令人讀之不能以不掩巻而涕洟凡得十首范公為一代殊絶人物而荆公祭文亦極力摹寫涕洟嗚咽可為兩絶矣
  嗚呼我公一世之師由初迄終名節無疵明肅之盛身危志殖瑶華失位又隨以斥治功亟聞尹帝之都閉姦興良稚子歌呼赫赫之家萬首俯趨獨繩其私以走江湖士争留公蹈禍不慄有危其辭謁與俱出風俗之衰駭正怡邪蹇蹇我初人以疑嗟力行不回慕者興起儒先酋酋以節相侈公之在貶愈勇為忠稽前引古誼不營躬外更三州施有餘澤如釃河江以灌尋尺宿贓自解不以刑加猾盜涵仁終老無邪講藝絃歌慕來千里溝川障澤田桑有喜戎孽猘狂敢齮我疆鑄印刻符公屏一方取將於伍後常名顯收士至佐維邦之彦聲之所加冦不敢瀕以其餘威走敵完鄰昔也始至瘡痍滿道藥之養之内外完好既其無為飲酒笑歌百城晏眠吏士委蛇上嘉曰材以副樞密稽首辭讓至于六七遂參宰相釐我典常扶賢賛傑亂宂除荒官更於朝士變於鄉百治具修偷墮勉強彼閼不遂歸侍帝側卒屏于外身屯道塞謂宜耉老尚有以為神乎孰忍使至於斯盖公之才猶不盡試肆其經綸功孰與計自公之貴廐庫逾空和其色辭傲訐以容化于婦妾不靡珠玉翼翼公子𡚁綈惡粟閔死憐窮惟是之奢孤女以嫁男成厥家孰堙于深孰鍥乎厚其傳其詳以法永乆碩人今亡邦國之憂矧鄙不肖辱公知尤承凶萬里不往而留涕洟馳辭以賛醪羞
  祭周幾道文
  文多淘洗字字琳琅
  初我見君皆童而幘意氣豪悍崩山決澤弱冠相視隠憂困窮貌則侔年心頹如翁俛仰悲歡超然一世皓髮黧馘分當先𡚁孰知君子赴我稱孤發封涕洟舉屋驚呼行與世乖惟君繾綣弔禍問疾書猶在眼序銘於石以報德音設辭雖褊義不愧心君實愛我祭其知歆
  祭曽博士易占文
  悲戚
  嗚呼公以罪廢實以不幸卒困以夭亦惟其命命與才違人實知之名之不幸知者為誰公之閭里宗親黨友知公之名於實無有嗚呼公初公志如何孰云不諧而厄孔多地大天穹有時而毁星日脱敗山傾谷圮人居其間萬物一偏固有窮通世數之然至其夀夭尚何憂喜要之百年一蜕以死方其生時窘若囚拘其死以歸混合空虛以生易死死者不祈惟其不見生者之悲公今有子能隆公後惟彼生者可無甚悼嗟理則然其情難忘哭泣馳辭往侑奠觴
  祭李省副文夀朋
  有逸調有雋思
  嗚呼君謂死者必先氣索而神零孰謂君氣足以薄雲漢兮神昭晣乎日星而忽隕背乎不能保百年之康寧惟君别我往祠太乙笑言従容愈於平日既至即事升降孔秩歸鞍在塗不返其室訃聞士夫環視太息矧我於君情何可極具兹醪羞以告哀惻
  祭高師雄主簿文
  奇崛之文
  我始寄此與君往還於時康定慶厯之間愛我勤我急我所難日月一世疾於跳丸南北幾時相見悲歡去嵗憂除追尋陳迹淮水之上冶城之側握手笑語有如一昔屈指數日待君歸舲安知彌年乃見哭庭維君家行可謂修飭如其智能亦豈多得垂老一命終於逺域豈惟故人所為歎惜撫棺一奠以告心惻
  祭丁元珍學士文
  情之痛而吐辭之激昻
  我初閉門屈首書詩一出涉世茫無所知援挈覆䕶免於阽危雝培浸灌使有華滋微吾元珍我始弗殖如何棄我隕命一昔以忠出恕以信行仁至於白首困厄窮屯又從躋之使以躓死豈伊人尤天實為此有槃彼石可誌於丘雖不屬我我其徂求請著君德銘之九幽以馳我哀不在醪羞
  祭歐陽文忠公文
  歐陽公祭文當以此為第一
  夫事有人力之可致猶不可期况乎天理之溟溟又安可得而推惟公生有聞於當時死有傳於後世茍能如此足矣而亦又何悲如公器質之深厚智識之高逺而輔學術之精微故充於文章見於議論豪健俊偉怪巧瑰琦其積於中者浩如江河之停蓄其發於外者爛如日星之光輝其清音幽韻凄如飄風急雨之驟至其雄辭閎辨快如輕車駿馬之奔馳世之學者無問乎識與不識而讀其文則其人可知嗚呼自公仕宦四十年上下往復感世路之崎嶇雖屯邅困躓竄斥流離而終不可掩者以其公議之是非既壓復起遂顯于世果敢之氣剛正之節至晚而不衰方仁宗皇帝臨朝之末年顧念後事謂如公者可寄以社稷之安危及夫發謀决䇿從容指顧立定大計謂千載而一時功名成就不居而去其出處進退又庶乎英魄靈氣不隨異物腐散而長在乎箕山之側與潁水之湄然天下之無賢不肖且猶為涕泣而歔欷而况朝士大夫平昔游從又予心之所嚮慕而瞻依嗚呼盛衰興廢之理自古如此而臨風想望不能忘情者念公之不可復見而其誰與歸
  祭張安國撿正文
  嗚呼善之不必福其已乆矣豈今於君始悼歎其如此自君喪除知必顧予怪乆不至豈其病歟今也君弟哭而來赴天不姑釋一士以為予助何生之艱而死之遽君始従我與吾兒游言動視聴正而不偷樂於饑寒惟道之謀既掾司法議争讞失中書大理再為君屈遂升宰屬能撓彊倔辯正獄訟又常精出豈君刑名為獨窮深直諒明清靡所不任人恌莫知乃惻我心君仁至矣勇施而忘已君孝至矣孺慕以至死能人所難可謂君子嗚呼吾兒逝矣君又隨之我留在世其與幾時酒食之哀侑以言辭
  祭束向原道文
  中多奇氣
  嗚呼束君其信然邪奚仇友朋奚怨室家堂堂去之我始疑嗟惟昔見君田子之自我欲疾走哭諸田氏吾縻不赴田疾不知今乃獨哭誰同我悲始君求仕士莫敢匹洪洪其聲碩碩其實霜落之林豪鷹雋鸇萬鳥避逃直摩蒼天躓焉僅仕后愈以困洗藏銷塞動輒失分如羈駿馬以駕柴車側身墮首與蹇同芻命又不祥不能中夀百不一出孰知其有能知君者世孰予多學則同游仕則同科出作揚官君實其鄉傾心倒肝迹斥形忘君於夀食我飲鄞水豈無此朋念不去彼既來自東乃臨君喪閟閟隂宫梗野榛荒東門之行不幾日月孰云于今萬世之别嗟屯怨窮閔命不長世人皆然君子則亡予其何言君尚有知具此酒食以陳我悲
  祭王回深甫文
  交深而言戚可裂肺肝
  嗟嗟深甫真棄我而先乎孰謂深甫之壯以死而吾可以長年乎雖吾昔日執子之手歸言子之所為實受命於吾母曰如此人乃與為友吾母知子過於予初終子成德多吾不如嗚呼天乎既喪吾母又奪吾友雖不即死吾何能乆搏胸一慟心摧志朽泣涕為文以薦食酒嗟嗟深甫子尚知否






  唐宋八大家文鈔巻九十六
<集部,總集類,唐宋八大家文鈔>

  欽定四庫全書
  唐宋八大家文鈔
  南豐文鈔引
  曾子固之才燄雖不如韓退之柳子厚歐陽永叔及蘇氏父子兄弟然其議論必本於六經而其鼓鑄翦裁必折衷之於古作者之㫖朱晦菴嘗稱其文似劉向向之文於西京最為爾雅此所謂可與知者言難與俗人道也近年晉江王道思毘陵唐應徳始亟稱之然學士間猶疑信者半而至於膾炙者罕矣予錄其疏劄狀六首書十五首序三十一首記傳二十八首論議雜著哀詞七首嗟乎曾之序記為最而誌銘稍不及然於文苑中當如漢所稱古之三老祭酒是已學者不可不知歸安鹿門茅坤題



  南豐本傳
  曾鞏字子固南豐人㓜警敏能文甫冠名聞四方登嘉佑二年進士第歴集賢挍理為實錄撿討官出通判越州知齊襄洪三州皆有異政加直龍圖閣知福州福無職田歳鬻園蔬自入常三四十萬鞏謂太守不宜與民爭利罷之後至者亦不復取也徙明亳滄三州鞏久外徙世頗謂偃蹇不偶一時後生輩鋒出鞏視之泊如也過闕神宗召見勞問甚寵留判三班院疏議經費以節用為理財之要帝稱善帝欲合累朝國史為一書加鞏史館修撰專典不以大臣監總既而不克成㑹官制行拜中書舍人尋掌延安郡王牋奏居母憂卒年六十五鞏性孝友父亡奉繼母益至撫四弟九妹於委廢單弱中宦學婚嫁一出其力為文章上下馳騁本原六經斟酌於司馬遷韓愈時鮮能過也少與王安石游安石聲譽未振鞏導之於歐陽修及安石得志遂與之異神宗嘗問安石何如人對曰安石文學行義不減揚雄以吝故不及帝曰安石輕富貴何吝也曰勇於有為吝於改過耳呂公著嘗告神宗以鞏行義不如政事政事不如文章故不大用云














  欽定四庫全書
  唐宋八大家文抄巻九十七
  明 茅坤 撰
  南豐文鈔一
  疏劄狀
  熈寧轉對疏
  勸學二字公之所見正所志亦大而惜也才不足以副之故不得見用於時姑錄而存之以見公之槩
  准御史臺告報臣寮朝辭日具轉對臣愚淺薄恐言不足采然臣竊觀唐太宗即位之初延羣臣與論天下之事而能絀封倫用魏鄭公之說所以成貞觀之治周世宗初即位亦延羣臣使陳當世之務而能知王朴之可用故顯徳之政亦獨能變五代之因循夫當衆說之馳騁而以獨見之言陳未形之得失此聽者之所難也然二君能辨之於羣衆之中而用之以收一時之效此後世之士所以常感知言之少而頌二君之明也今陛下始承天序亦詔羣臣使以次對然且將歳餘未聞取一人得一言豈當世固乏人不足以當陛下之意與抑所以延問者特用累世之故事而不必求其實歟臣愚竊計殆進言者未有以當陛下之意也陛下明智大略固將比跡於唐虞三代之盛如太宗世宗之所至恐不足以望陛下故臣之所言亦不敢效二臣之卑近伏惟陛下超然獨觀於世俗之表詳思臣言而擇其中則二君之明豈足道於後世而士之懷抱忠義者豈復感知言之少乎臣所言如左臣伏以陛下恭儉慈仁有能承祖宗之徳聰明睿智有能任天下之材即位以來早朝晏罷廣問兼聽有更制變俗比迹唐虞之志此非羣臣之所能及也然而所遇之時在天則有日食星變之異在地則有震動䧟裂水泉湧溢之災在人則有饑饉流亡訛言相驚之患三者皆非常之變也及從而察今之天下則風俗日以薄惡紀綱日以弛壞百司庶務一切文具而巳内外之任則不足於人材公私之計則不足於食貨近則不能不以盗賊為慮逺則不能不以夷狄為憂海内智謀之士常恐天下之勢不得以久安也以陛下之明而所遇之時如此陛下有更制變俗比迹唐虞之志則亦在正其本而巳矣易曰正其本萬事理臣以謂正其本者在陛下得之於心而巳臣觀洪範所以和同天人之際使之無間而要其所以為始者思也大學所以誠意正心脩身治其國家天下而要其所以為始者致其知也故臣以謂正其本者在得之於心而巳得之於心者其術非他學焉而巳矣此致其知所以為大學之道也古之聖人舜禹成湯文武未有不由學而成而傅說周公之輔其君未嘗不勉之以學故孟子以謂學焉而後有為則湯以王齊桓公以霸皆不勞而能也葢學所以成人主之功徳如此誠能磨礱長養至於有以自得則天下之事在於理者未有不能盡也能盡天下之理則天下之事物接於我者無以累其内天下之以言語接於我者無以蔽其外夫然則循理而巳矣邪情之所不能入也從善而巳矣邪說之所不能亂也如是而用之以持久資之以不息則積其小者必至於大積其微者必至於顯古之人自可欲之善而充之至於不可知之神自十五之學而積之至於從心之不踰矩豈他道哉由是而巳矣故曰念終始典于學又曰學然後知不足孔子亦曰吾學不厭葢如此者孔子之所不能巳也人能使事物之接於我者不能累其内所以治内也言語之接於我者不能蔽其外所以應外也有以治内此所以成徳化也有以應外此所以成法度也徳化法度既成所以發育萬物而和同天人之際也自周衰以來道術不明為人君者莫知學先王之道以明其心為人臣者莫知引其君以及先王之道也一切苟簡溺於流俗末世之卑淺以先王之道為迂遠而難遵人主雖有聰明敏達之質而無磨礱長養之具至於不能有以自得則天下之事在於理者有所不能盡也不能盡天下之理則天下之以事物接於我者足以累其内天下之以言語接於我者足以蔽其外夫然故欲循理而邪情足以害之欲從善而邪說足以亂之如是而用之以持久則愈甚無補行之以不息則不能見效其弊則至於邪情勝而正理滅邪說長而正論消天下之所以不治而有至於亂者以是而巳矣此周衰以來人主之所以可傳於後世者少也可傳於後世者若漢之文帝宣帝唐之太宗皆可謂有美質矣由其學不能遠而所知者陋故足以賢於近世之庸主矣若夫議唐虞三代之盛徳則彼烏足以云乎由其如此故自周衰以來千有餘年天下之言理者亦皆卑近淺陋以趨世主之所便而言先王之道者皆絀而不省故以孔子之聖孟子之賢而猶不遇也今去孔孟之時又遠矣臣之所言乃周衰以來千有餘年所謂迂遠而難遵者也然臣敢獻之於陛下者臣觀先王之所巳試其言最近而非遠其用最要而非迂故不敢不以告者此臣所以事陛下區區之志也伏惟陛下有自然之聖質而漸漬於道義之日又不為不久然臣以謂陛下有更制變俗比迹唐虞之志則在得之於心得之於心則在學焉而巳者臣愚以謂陛下宜觀洪範大學之所陳知治道之所本不在於他觀傅說周公之所戒知學者非明主之所宜巳也陛下有更制變俗比迹唐虞之志則當懇誠惻怛以講明舊學而推廣之務當於道徳之體要不取乎口耳之小知不急乎朝夕之近效復之熟之使聖心之所存從容於自得之地則萬事之在於理者未有不能盡也能盡萬事之理則内不累於天下之物外不累於天下之言然後明先王之道而行之邪情之所不能入也合天下之正論而用之邪說之所不能亂也如是而用之以持久資之以不息則雖細必鉅雖微必顯以陛下之聰明而充之以至於不可知之神以陛下之睿知而積之以至於從心所欲之不踰矩夫豈遠哉顧勉强如何耳夫然故内成徳化外成法度以發育萬物而和同天人之際甚易也若夫移風俗之薄惡振紀綱之弛壞變百司庶務之文具屬天下之士使稱其位理天下之財使贍其用近者使之親附遠者使之服從海内之勢使之常安則惟陛下之所欲何求而不得何為而不成乎未有若是而福應不臻而變異不消者也如聖心之所存未及於此内未能無秋毫之累外未能無纎芥之蔽則臣恐欲法先王之政而智慮有所未審欲用天下之智謀材諝之士而議論有所未一於國家天下愈甚無補而風俗綱紀愈以衰壞也非獨如此自古所以安危治亂之幾未嘗不出於此臣幸蒙降問言天下之細務而無益於得失之數者非臣所以事陛下區區之志也輒不自知其固陋而敢言國家之大體惟陛下審察而擇其宜天下幸甚
  王遵岩曰董仲舒劉向揚雄之文不過如此若論結構法則漢猶有所未備而其氣厚質醇曾遠不迨董劉矣惟揚雄才艱而又不能大變於當時之體比曾為不及耳
  移滄州過闕上殿疏
  曾公此劄欲附古作者雅頌之㫖陳上功徳宣之金石而其結束歸於勸戒
  臣聞基厚者勢崇力大者任重故功徳之殊垂光錫祚舄奕繁衍久而彌昌者葢天人之理必至之符然生民以來能濟登兹者未有如大宋之隆也夫禹之績大矣而其孫太康乃墜厥緒湯之烈盛矣而其孫太甲既立不明周自后稷十有五世至于文王而大綂未集武王成王始收太平之功而康王之子昭王難於南狩昭王之子穆王殆於荒服暨于幽厲陵夷盡矣及秦以累世之智并天下然二世而亡漢定其亂而諸呂七國之禍相尋以起建武中興然冲質以後世故多矣魏之患天下為三晉宋之患天下為南北隋文始一海内然傳子而失唐之治在於貞觀開元之際而女禍世出天寶以還綱紀微矣至于五代葢五十有六年而更八姓十有四君其廢興之故甚矣宋興太祖皇帝為民去大殘致更生兵不再試而粤蜀吳楚五國之君生致闕下九州來同復禹之跡内輯師旅而齊以節制外卑藩服而納以繩墨所以安百姓禦四夷綱理萬事之具雖創始經營而彌綸巳悉莫貴於為天子莫富於有天下而舍子傳弟為萬世策造邦受命之勤為帝太祖功未有高焉者也太宗皇帝遹求厥寧既定晉疆錢俶自歸作則垂憲克紹克類保世靖民丕丕之烈為帝太宗德未有高焉者也真宗皇帝繼綂遵業以涵煦生養蕃息齊民以并容徧覆擾服異類葢自天寶之末宇内板蕩及真人出天下平而西北之兵猶間入闚邊至于景徳二百五十餘年契丹始講和好徳明亦受約束而天下銷鋒灌燧無雞鳴犬吠之警以迄于今故於是時遂封泰山禪社首薦告功徳以明示萬世不祧之廟所以為帝者宗仁宗皇帝寛仁慈恕虚心納諫慎注措謹規矩早朝晏退無一日之懈在位日久明於羣臣之賢不肖忠邪選用政事之臣委任責成然公聽並觀以周知其情偽其用舍之際一稽於衆故任事者亦皆警懼否輒罷免世以謂得馭臣之體春秋未高援立有徳傳付惟允故傳天下之日不陳一兵不宿一士以戒非常而上下晏然殆古所未有其豈弟之行足以附衆者非家施而人悅之也積之以誠心民皆有父之尊有母之親故弃羣臣之日天下聞之路祭巷哭人人感動歔欷其得人之深未有知其所繇然者故皇祖之廟為帝仁宗英宗皇帝聰明睿智言動以禮上帝眷相天命所集而稱疾遜避至于累月自踐東朝淵默恭慎無所言議施為而天下傳頌稱說徳號彰聞及正南面勤勞庶政每延見三事省决萬機必咨詢舊章考求古義聞者惕然皆知其志在有為雖早遺天下成功盛烈未及宣究而明識大略足以克配前人之休故皇考之廟為帝英宗陛下聖神文武可謂有不世出之姿仁孝恭儉可謂有君人之大徳憫自晩周秦漢以來世主率皆不能獨見於衆人之表其政治所出大抵踵襲卑近因於世俗而巳於是慨然以上追唐虞三代荒絶之跡修列先王法度之政為其任在巳可謂有出於數千載之大志變易因循號令必信使海内觀聽莫不奮起羣下遵職以後為羞可謂有能行之效今斟酌損益革敝興壞制作法度之事日以大備非因陋就寡拘牽常見之世所能及也繼一祖四宗之緒推而大之可謂至矣葢前世或不能附其民者刑與賦役之政暴也宋興以來所用者鞭朴之刑然猶詳審反覆至於緩故縱之誅重誤入之辟葢未嘗用一暴刑也田或二十而稅一然歳時省察數議寛減之宜下蠲除之令葢未嘗加一暴賦也民或老死不知力役然猶憂憐惻怛常謹復除之科急擅興之禁葢未嘗興一暴役也所以附民者如此前世或失其操柄者天下之勢或在於外戚或在於近習或在於大臣宋興以來戚里宦臣曰將曰相未嘗得以擅事也所以謹其操柄者如此而况輯師旅於内天下不得私尺兵一卒之用卑藩服於外天下不得專尺土一民之力其自處之勢如此至於畏天事神仁民愛物之際未嘗有須臾懈也其憂勞者又如此葢不能附其民而至於失其操柄又怠且忽此前世之所以危且亂也民附於下操柄謹於上處勢甚便而加之以憂勞此今之所以治安也故人主之尊意諭色授而六服震動言傳號渙而萬里奔走山巖窟宂之民不待期㑹而時輸歳送以供其職者惟恐在後航浮索引之國非有發召而籝齎槖負以致其贄者惟恐不及西北之戎投弓縱馬相與袨服而戯豫東南之夷正冠束衽相與挾册而唫誦至於六府順敘百嘉鬯遂凡在天地之内含氣之屬皆裕如也葢遠莫懿於三代近莫盛於漢唐然或三四世或一二世而天下之變不可勝道也豈有若今五世六聖百有二十餘年自通邑大都至於荒陬海聚無變容動色之慮萌於其心無援枹擊柝之戒接於耳目臣故曰生民以來未有如大宋之隆也竊觀於詩其在風雅陳太王王季文王致王迹之所由與武之所以繼代而成之興則美有假樂鳬鷖戒有公劉泂酌其所言者葢農夫女工築室治田師旅祭祀飲尸受福委曲之常務至於兎罝之武夫行脩於隠牛羊之牧人愛及微物無不稱紀所以論功徳者由小以及大其詳如此後嗣所以昭先人之功當世之臣子所以歸美其上非徒薦告鬼神覺寤黎庶而巳也書稱勸之以九謌俾勿壞葢歌其善者所以興其嚮慕興起之意防其怠廢難久之情養之於聽而成之於心其於勸帝者之功美昭法戒於將來聖人之所以列之於經垂為世教也今大宋祖宗興造功業猶太王王季文王陛下承之以徳猶武王成王而羣臣之於考次論撰列之簡册被之金石以通神明昭法戒者闕而不圖此學士大夫之過也葢周之徳盛於文武而雅頌之作皆在成王之世今以時考之則祖宗神靈固有待於陛下臣誠不自揆輒冒言其大體至於尋類取稱本隠以之顯使莫不究悉則今文學之臣充於列位惟陛下之所使至若周之積仁累善至成王周公為最盛之時而泂酌言皇天親有徳饗有道所以為成王之戒葢履極盛之勢而動之以戒懼者明之至智之盡也如此者非周獨然唐虞至治之極也其君臣相飭曰兢兢業業一日二日萬幾則處至治之極而保之以祇愼唐虞之所同也今陛下履祖宗之基廣太平之祚而世世治安三代所不及則宋興以來全盛之時實在今日陛下仰探皇天所以親有徳饗有道之意而奉之寅畏俯念一日二日萬幾之不可以不察而處之以兢兢使休光美實日新歳益閎遠崇侈循之無窮至千萬世永有法則此陛下之素所蓄積臣愚區區愛君之心誠不自揆欲以庶幾詩人之義也惟陛下之所擇
  王遵岩曰體意雖出於封禪美新諸家與韓柳進唐雅序等門戸中來然原本經訓别出機軸不為諛悅淺制而忠藎進戒之義昭然與先朝周雅比盛矣真作者之法也
  議經費劄子
  名言
  臣聞古者以三十年之通制國用使有九年之蓄而制國用者必於歳杪葢量入而為出國之所不可儉者祭祀也然不過用數之仂則先王養財之意可知矣葢用之有節則天下雖貧其富易致也漢唐之始天下之用嘗屈矣文帝太宗能用財有節故公私有餘所謂天下雖貧其富易致也用之無節則天下雖富其貧亦易致也漢唐之盛時天下之用常裕矣武帝明皇不能節以制度故公私耗竭所謂天下雖富其貧亦易致也宋興承五代之敝六聖相繼與民休息故生齒既庶而財用有餘且以景徳皇祐治平挍之景徳戸七百三十萬墾田一百七十萬頃皇祐戸一千九十萬墾田二百二十五萬頃治平戸一千二百九十萬墾田四百三十萬頃天下歳入皇祐治平皆一億萬以上歳費亦一億萬以上景徳官一萬餘員皇祐二萬餘員治平并幕軄州縣官三千三百餘員總二萬四千員景徳郊費六百萬皇祐一千二百萬治平一千三百萬以二者挍之官之衆一倍於景徳郊之費亦一倍於景徳官之數不同如此則皇祐治平入官之門多於景徳也則皇祐治平用財之端多於景徳也誠詔有司按尋載籍而講求其故使官之數入者之多門可考而知郊之費用財之多端可考而知然後各議其可罷者罷之可損者損之使天下之入如皇祐治平之盛而天下之用官之數郊之費皆同於景徳二者所省者葢半矣則又以類而推之天下之費有約於舊而浮於今者有約於今而浮於舊者其浮者必求其所以浮之自而杜之其約者必本其所以約之由而從之如是而力行以歳入一億萬以上計之所省者十之一則歳有餘財一萬萬馴致不巳至於所省者十之三則歳有餘財三萬萬以三十年之通計之當有餘財九億萬可以為十五年之蓄自古國家之富未有及此也古者言九年之蓄者計每歳之入存十之三耳葢約而言之也今臣之所陳亦約而言之今其數不能盡同然要其大致必不遠也前世於彫敝之時猶能易貧而為富今吾以全盛之勢用財有節其所省者一則吾之一也其所省者二則吾之二也前世之所難吾之所易可不論而知也伏惟陛下冲靜質約天性自然乘輿器服尚方所造未嘗用一奇巧嬪嬙左右掖庭之間位號多闕躬履節儉為天下先所以憂憫元元更張庶事之意誠至惻怛格于上下其於明法度以養天下之財又非陛下之所難也臣誠不自揆敢獻其區區之愚惟陛下裁擇
  請减五路城堡劄子
  似亦名言惜也篇末措注亦欠發明
  臣嘗議今之兵以謂西北之宜在擇將帥東南之僃在益戍兵臣之妄意葢謂西北之兵巳多東南之兵不足也待罪三班脩定陜西河東城堡之賞法因得考於載籍葢秦鳳鄜延涇原環慶并代五路嘉祐之間城堡一百一十有二熈寧二百一十有二元豐二百七十有四熈寧較於嘉祐為一倍元豐較於嘉祐為再倍而熈河城堡又三十有一雖故有之城始籍在於三班者或在此數然以再倍言之新立之城固多矣夫將之於兵猶奕之於棊善奕者置棊雖疎取數必多得其要而巳故敵雖萬變塗雖百出而形勢足以相援攻守足以相赴所保者必其地也非特如此所應者又合其變故用力少而得筭多也不善奕者置棊雖密取數必寡不得其要而巳故敵有他變塗有他出而形勢不得相援攻守不能相赴所保者非必其地也非特如此所應者又不能合其變故用力多而得筭少也守邊之臣知其要者所保者必其地故立城不多則兵不分兵不分則用士少所應者又能合其變故用力少而得筭多猶之善奕也不得其要者所保非必其地故立城必多立城多則兵分兵分則用士衆所應者又不能合其變故用力多而得筭少猶之不善奕也昔張仁愿度河築三受降城相去各四百餘里首尾相應繇是朔方以安减鎮兵數萬此則能得其要立城雖疎所保者必其地也仁愿之建三城皆不為守僃曰㓂至當併力出戰回顧望城猶須斬之何用守僃自是突厥遂不敢度山可謂所應者合其變也今五路新立之城十數歳中至於再倍則兵安得不分士安得不衆殆疆場之吏謀利害者不得其要也以奕棊况之則城不必多臣言不為無據也以他路况之則北邊之僃胡以遵誓約之故數十年間不增一城一堡而不患戍守之不足則立城不必多又巳事之明驗也臣以此竊意城多則兵分故謂西北之兵巳多而殆恐守邊之臣未有稱其任者守邊之臣遇陛下之明常受成筭以從事又不敢不奉法令幸可僃驅策然出萬全之畫常諉於上人臣之於職苟簡而巳固非體理之所當然况繇其所保者未得其要所應者未合其變顧使西北之兵獨多而東南不足在陛下之時方欲事無不當其理官無不稱其任則因其舊而不變必非聖意之所取也夫公選天下之材而屬之以三軍之任以陛下之明聖慮之緒餘足以周此臣歴觀世主知人善任使未有如宋興太祖之用將英偉特出者也故能撥唐季五代數百年之亂使天下太定四夷軌道可謂千歳巳來不世出之盛美非常材之君拘牽常見者之所能及也以陛下之聰明叡聖有非常之大略同符太祖則能任天下之材以定亂莫如太祖能繼太祖之志以經武莫如陛下臣誠不自揆得太祖任將之一二竊嘗見於斯文敢繕寫以獻萬分之一或有以上當天心使西北守邊之臣用衆少而得筭多不益兵而東南之僃足有助聖慮之纎芥以終臣前日之議惟陛下之所裁擇
  明州擬辭高麗送遺狀
  極為通逹國體之言
  竊以高麗於蠻夷中為通於文學頗有知識可以徳懷難以力服也故以隋之全盛煬帝之世大兵三出天下騷然而不能朝其君及至唐室以太宗之英武李勣之善將至於君臣皆東嚮以身督戰而不能㧞其一城此臣之所謂難以力服也宋興自建隆以來其王王昭以降六王繼脩貢職使者相望其中間厭於强敵自天聖以後始不能自通於中國陛下即阼聲教四塞其國聞風不敢寧息不忌强敵之難不虞大海之阻效其土實五歳三至如東西州唯恐在後其所以致之者不以兵威此臣之所謂可以徳懷也陛下亦憐其萬里惓惓歸心有徳收而撫之恩禮甚厚州郡當其道途所出迎勞燕餞所以宣達陛下寵錫待遇之意此守臣之職分也其使者所歴之州贄其所有以為好於邦域之臣陛下加恩皆許受之而資以官用為其酧幣其使一再至之間許其如此不為常制可也今其使數來邦域之臣受其贄遺著於科條以為常制則臣竊有疑焉葢古者相聘贄有圭璋及其卒事則皆還之以明輕財重禮之義今蠻夷使來邦域之臣與之相接示之以輕財重禮之義使知中國之所以為貴此人事之所宜先則當還其贄如古之聘禮此誼之所不可巳也又古之以贄見君者國君於其臣則受之非其臣則還之今蠻夷嚮化來獻其方物以致其為臣之義天子受之以明天下一尊有臣而畜之之義此不易之制也邦域之臣與其使接以非其臣之義還其贄以明守禮而不敢踰亦不易之制也以此相厲以明天子之尊中國之貴所重者禮義所輕者貨財其於待遇蠻夷之道未有當先於此者也且彼贄其所有以明州一州計之知州通判所受為錢一二十萬受之者既於義未安其使自明而西以達京師歴者尚十餘州當皆有贄以彼之力度之蠻夷小國其於貨財恐未必有餘也使其有親附中國之心而或憂於貨財之不足臣竊恐有傷中國之義而非陛下所以畜之幸之之意也臣愚竊欲自今高麗使來贄其所有以為好於邦域之臣者許皆以詔㫖還之其資於官用以為酬幣巳有故事者許皆以詔㫖與之如故惟陛下詳擇之如可推行願更著於令葢復其贄以及於恐其力之不足厚其與以及於察其來之不易所謂尚之以義綏之以仁中國之所以待蠻夷未有可以易此者也其國粗為有知歸相告語必皆心服誠悅慕義於無窮此不論而可知也臣愚非敢以是為廉誠以拊接蠻夷示之以輕財重禮之義不可不先庶幾萬分之一無累於陛下以徳懷遠人之體是以不敢不言惟陛下裁擇
  請令州縣特舉士劄子
  子固按古者三代及漢興令郡國各舉賢良者以聞甚屬古意世之君相未必舉行而不可不聞此議予故錄之
  臣聞三代之道鄉里有學士之秀者自鄉升諸司徒自司徒升諸學大樂正論其秀者升諸司馬司馬論其賢者以告于王論定然後官之任官然後爵之位定然後祿之論定然後官之者鄭康成云謂使試守任官然後爵之者葢試守而能任其官然後命之以位也其取士詳如此然此特於王畿之内論其鄉之秀士耳故在周禮則稱鄉老獻賢能之書于王也至於諸矦貢士則有一適再適三適之賞黜爵削地之罰而其法之詳莫得而考此三代之事也漢興采董生之議始令郡國舉孝廉一人其後又以口為率口百二十萬至不滿十萬自一歳至三歳自六人至一人察舉各有差至用丞相公孫𢎞太常孔臧議則又置太常博士弟子員郡國縣官有好文學孝悌謹順出入無悖者所聞令相長丞上屬所二千石二千石謹察可者令詣太常受業如弟子一歳皆課試通一藝以上補文學掌故缺其髙第可為郎中者太常籍奏即有秀才異等輒以名聞又請以治禮掌故比二百石及百石吏選擇為左右内史大行下郡太守卒史皆各二人邊郡一人不足擇掌故以補中二千石屬文學掌故補郡屬僃員其郡國貢士太常試選之法詳矣此漢之事也今陛下隆至徳昭大道參天地本人倫興學崇化以風天下唐虞用心何以加此然患今之學挍非先王教養之法今之科舉非先王選士之制聖意卓然自三代以後當塗之君未有能及此者也臣以謂三代學挍勸教之具漢氏郡國太常察舉之目揆今之宜理可參用今州郡京師有學同於三代而教養選舉非先王之法者豈不以其遣素勵之實行課無用之空文非陛下隆世教育人材之本意歟誠令州縣有好文學勵名節孝悌謹順出入無悖者所聞令佐升諸州學州謹察其可者上太學以州大小為歳及人數之差太學一歳謹察其可者上禮部禮部謹察其可者籍奏自州學至禮部皆取課試通一藝以上御試與否取自聖裁今既正三省諸寺之任其都事主事掌故之屬舊品不卑宜清其選更用士人以應古義遂取禮部所選之士中第或高第者以次使試守滿再歳或三歳選擇以為州屬及縣令丞即有秀才異等皆以名聞不拘此制如此者謂之特舉其課試不用糊名謄錄之法使之通一藝以上者非獨采用漢制而巳周禮大司徒以鄉三物教萬民而賓興之亦以禮樂射御書數也如臣之議為可取者其教養選用之意願降明詔以諭之得人失士之效當信賞罰以厲之以陛下之所嚮孰敢不䖍於奉承以陛下之至明孰敢不公於考擇行之以漸循之以久如是而俗化不美人材不盛官守不修政事不舉者未之聞也其舊制科舉以習者既久難一日廢之請且如故事惟貢舉疎數一以特舉為凖而入官試守選用之叙皆出特舉之中至夫教化巳洽風俗既成之後則一切罷之如聖意以謂可行其立法彌綸之詳願詔有司而定議焉取進止
  入時事以後措注須本古之所以得與今之所以失叅錯論列使朝廷開明然後得按行之而子固於此徃徃亦似才識不稱其志云

  唐宋八大家文抄巻九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唐宋八大家文鈔巻九十八
  明 茅坤 撰
  南豐文鈔二
  書
  上范資政書
  按此書曾公既自幸為范文正公所知竊欲出其門又恐文正公或賤其人故為紆徐曲折之言以自通于其門而行文不免蒼莽沉晦如揚帆者之入大海而茫乎其無畔巳若韓昌黎所投執政書其言多悲慨歐公所投執政書其言多婉曲蘇氏父子投執政書其言多曠達而激昻較之子固醒人眼目特倍精爽
  資政給事夫學者之於道非處其大要之難也至其晦明消長弛張用舍之際而事之有委曲幾微欲其取之於心而無疑發之於行而無擇推而通之則萬變而不窮合而言之則一致而巳是難也難如是故古之人有斷其志雖各合於義極其分以謂備聖人之道則未可者自伊尹伯夷展禽之徒所不免如此而孔子之稱其門人曰徳行文學政事言語亦各殊科彼其材於天下之選可謂盛矣然獨至於顔氏之子乃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唯我與爾有是夫是所謂難者乆矣故聖人之所敎人者其晦明消長弛張用舍之際極大之為無窮極小之為至隱雖他經靡不同其意然尤委曲其變於易而重復顯著其義於卦爻彖象繫辭之文欲人之可得諸心而惟所用之也然有易以來自孔子之時以至於今得此者顔氏而巳爾孟氏而巳爾二氏而下孰為得之者歟甚矣其難也若鞏之鄙有志於學常懼乎其明之不遠其力之不强而事之有不得者既自求之又欲交天下之賢以輔而進繇其磨礱灌溉以持其志養其氣者有矣其臨事而忘其自返而綏者豈得已哉則又懼乎䧟溺其心以至於老而無所庶幾也嘗間而論天下之士豪傑不世出之材數百年之間未有盛於斯時也而造於道尤可謂宏且深更天下之事尤可謂詳且博者未有過閣下也故閣下嘗履天下之任矣事之有天下非之君子非之而閣下獨曰是者天下是之君子是之而閣下獨曰非者及其既也君子皆自以為不及天下亦曰范公之守是也則閣下之於道何如哉當其至於事之幾微而講之以易之變化其豈有不盡者耶夫賢乎天下者天下之所慕也況若鞏者哉故願聞議論之詳而觀所以應於萬事者之無窮庶幾自寤以得其所難得者此鞏之心也然閣下之位可謂貴矣士之願附者可謂衆矣使鞏也不自别於其間豈獨非鞏之志哉亦閣下之所賤也故鞏不敢為之不意閣下欲收之而敎焉而辱召之鞏雖自守豈敢固於一耶故進於門下而因自敘其所願與所志以獻左右伏惟賜省察焉
  上歐陽學士第二書
  子固感歐公之知又欲歐公併覽睹其所自期待處藴思綴語種種斟酌
  學士先生執事伏以執事好賢樂善孜孜於道徳以輔時及物為事方今海内未有倫比其文章智謀材力之雄偉挺特信韓文公以來一人而巳某之獲幸於左右非有一日之素賔客之談卒然自進於門下而執事不以衆人待之坐而與之言未嘗不以前古聖人之至徳要道可行於當今之世者使鞏薫蒸漸漬忽不自知其益而及於中庸之門戸受賜甚大且感且喜重念鞏無似見弃於有司環視其中所有頗識涯分故報罷之初釋然不自動豈好大哉誠其材資召取之如此故也道中來見行有操瓢囊負任輓車挈攜老弱而東者曰某土之民避旱暵饑饉與征賦徭役之事將徙占他郡覬得水漿藜糗竊活旦暮行且戚戚懼不克如願晝則奔走在道夜則無所容寄焉若是者所見殆不減百千人因竊自感幸生長四方無事時與此民均被朝廷徳澤涵養而獨不識襏襫耡耒辛苦之事旦暮有衣食之給及一日有文移發召之警則又承藉世徳不蒙矢石備戰守馭車僕馬數千里饋餉自少至于長業乃以詩書文史其蚤暮思念皆道徳之事前世當今之得失誠不能盡解亦庶幾識其一二遠者大者焉今雖羣進於有司與衆人偕下名字不列於薦書不得比數於下士以望主上之休光而尚獲收齒於大賢之門道中來又有鞍馬僕使代其勞以執事於道路至則可力求簞食瓢飲以支旦暮之饑餓比此民綽綽有餘裕是亦足以自慰矣此事屑屑不足為長者言然辱愛幸之深不敢自外於門下故復陳說覬執事知鞏居之何如所深念者執事每曰過吾門者百千人獨於得生為喜及行之日又贈序引不以規而以賞識其愚又嘆嗟其去此鞏得之於衆人尚宜感知已之深懇惻不忘況大賢長者海内所師表其言一出四方以卜其人之輕重某乃得是是宜感戴欣幸倍萬於尋常可知也然此實皆聖賢之志業非自知其材能與力能當之者不宜受此此鞏既夤緣幸知少之所學有分寸合於聖賢之道既而又敢不自力於進修哉日夜克苦不敢有媿於古人之道是亦為報之心也然恨資性短缺學出巳意無有師法覬南方之行李時枉筆墨特賜敎誨不惟增疎賤之光明抑實得以刻心思銘肌骨而佩服矜式焉想惟循誘之力無所不至曲借恩力使終成人材無所愛惜窮陋之迹故不敢望於衆人而獨注心於大賢也徒恨身奉甘㫖不得旦夕於几杖之側禀敎誨竢講畫不勝馳戀懷想之至不宣
  上蔡學士書
  從歐陽公與兩司諫書中脫化來
  慶厯四年五月日南豐曾鞏謹再拜上書諫院學士執事朝廷自更兩府諫官來言事者皆為天下賀得人而已賀之誠當也顧不賀則不可乎鞏嘗靜思天下之事矣以天子而行聖人之道不古聖賢然者否也然而古今難之者盖無異焉邪人以不已利也則怨庸人以巳不及也則忌怨且忌則造飾以行其間人主不寤其然則賢者必疏而殆矣故聖賢之道往往而不行也東漢之末是巳今主上至聖雖有庸人邪人將不入其間然今日兩府諫官之所陳上巳盡白而信邪抑未然邪其巳盡白而信也尚懼其造之未深臨事而差也其未盡白而信也則當屢進而陳之待其盡白而信造之深臨事而不差而後巳也成此美者其不在於諫官乎古之制善矣夫天子之所尊而聽者宰相也然接之有時不得數且久矣惟諫官隨宰相入奏事奏巳宰相退歸中書葢常然矣至於諫官出入言動相綴接早暮相親未聞其當退也如此則事之失得早思之不待暮而以言可也暮思之不待越宿而以言可也不諭則極辨之可也屢進而陳之宜莫若此之詳且實也雖有邪人庸人不得而間焉故曰成此美者其不在於諫官乎今諫官之見也有間矣其不能朝夕上下議亦明矣禁中之與居女婦而巳爾捨是則寺人而巳爾庸人邪人而巳爾其於冥冥之間議論之際豈不易行其間哉如此則鞏見今日兩府諫官之危而未見國家天下之安也度執事亦巳念之矣苟念之則在使諫官侍臣復其職而巳安有不得其職而在其位者歟噫自漢降戾後世士之盛未有若唐太宗也自唐降戾後世士之盛亦未有若今也唐太宗有士之盛而能成治功今有士之盛能行其道則前數百年之弊無不除也否則後數百年之患將又興也可不為深念乎鞏生於遠阨於無衣食以事親今又將集於鄉學當聖賢之時不得抵京師而一言故敢布於執事并書所作通論雜文一編以獻伏惟執事莊士也不拒人之言者也願賜觀覽以其意少施焉鞏之友王安石者文甚古行稱其文雖巳得科名然居今知安石者尚少也彼誠自重不願知於人然如此人古今不常有如今時所急雖無常人千萬不害也顧如安石此不可失也執事倘進之於朝廷其有補於天下亦書其所為文一編進左右庶知鞏之非妄也
  上歐蔡書
  委婉周匝可誦公文之佳者
  鞏少讀唐書及貞觀政要見魏鄭公王珪之徒在太宗左右事之大小無不議論諫諍當時邪人庸人相參者少雖有如封倫李義府輩太宗又能識而疎之故其言無不信聽卒能成貞觀太平刑置不以居成康上未嘗不反復欣慕繼以嗟唶以謂三代君臣不知曾有如此周旋議論否雖臯陶禹稷與唐舜上下謀謨載於書者亦未有若此委曲備具頗意三代唐舜去時遠其時雖有謀議如貞觀間或尚過之而其史不盡存故于今無所聞見是不可知所不敢臆定繇漢以降至于陳隋復繇高宗以降至于五代其史甚完其君臣無如此謀議決也故其治皆出貞觀下理勢然爾竊自恨不幸不生于其時親見其事歌頌推說以飽足其心又恨不得陞降進退於其間與之往復議也自長以來則好問當世事所見聞士大夫不少人人惟一以苟且畏愼陰拱默處為故未嘗有一人見當世事僅計謀有未可立效者其誰肯奮然迎為之慮而巳當之邪則又謂所欣慕者巳矣類千百年間不可復及昨者天子赫然獨見於萬世之表既更兩府復引二公為諫官見所條下及四方人所傳道知二公在上左右為上論治亂得失羣臣忠邪小大無所隱不為錙銖計惜以避怨忌毁罵讒搆之患竊又奮起以謂從古以來有言責者自任其事未知有如此周詳悃至議論未知有如此之多者否雖鄭公王珪又能過是耶今雖事不合亦足暴之萬世而使邪者懼懦者有所樹矣況合乎否未可必也不知所謂數百千年巳矣不可復有者今幸遇而見之其心歡喜震動不可比說日夜庶幾雖有邪人庸人如封李者上必斥而遠之惟二公之聽致今日之治居貞觀之上令鞏小者得歌頌推說以飽足其心大者得出於其間吐片言半辭以託名於千萬世是所望於古者不負且令後世聞今之盛疑唐舜三代不及遠甚與今之疑唐太宗時無異雖然亦未嘗不憂一日有於冥冥之中議論之際而行謗者使二公之道未盡用故前以書獻二公先舉是為言巳而果然二公相次出兩府亦更改而怨忌毁罵讒搆之患一日俱發翕翕萬狀至於乘女子之隙造非常之謗而欲加之天下之大賢不顧四方人議論不畏天地鬼神之臨巳公然欺誣駭天下之耳目令人感憤痛切廢食與寢不知所為噫二公之不幸實疾𩠐蹙額之民之不幸也雖然君子之於道也既得諸巳汲汲焉而務施之於外汲汲焉務施之於外在我者也務施之外而有可有不可在彼者也在我者姑肆力焉至於其極而後巳也在彼者則不可必得吾志焉然君子不以必得之難而廢其肆力者故孔子之所說而聘者七十國而孟子亦區區於梁齊滕邾之間為孔子者聘六十九國尚未巳而孟子亦之梁之齊二大國不可則猶俯而與邾滕之君謀其去齊也遲遲而後出晝其言曰王庶幾改之則必召予如用予則豈惟齊民安天下之民舉安觀其心若是豈以一不合而止哉誠不若是亦無以為孔孟今二公固一不合者也其心豈不曰天子庶幾召我而用之如孟子之所云乎肆力焉於其所在我者而任其所在彼者不以必得之難而巳莫大斯時矣況今天子仁恕聰明求治之心未嘗怠天下一歸四方諸矦承號令奔走之不暇二公之言如朝得於上則夕被於四海夕得於上則不越宿而被於四海豈與聘七十國遊梁齊邾滕之區區艱難比邪姑有待而巳矣非獨鞏之望乃天下之望而二公所宜自任者也豈不謂然乎感憤之不巳謹成憶昨詩一篇雅說三篇麤道其意後二篇並他事因亦寫寄此皆人所厭聞不宜為二公道然欲啓告覺悟天下之可告者使明知二公志次亦使邪者庸者見之知世有斷然自守者不從巳於邪則又庶幾於天子視聽有所開益使二公之道行則天下之嗷嗷者舉被其賜是亦為天下計不獨於二公發也則二公之道何如哉嘗竊思更貢舉法責之累日於學使學者不待乎按天下之籍而盛須土著以待舉行悖者不待籍以進此歴代之思慮所未及善乎莫與為善也故詩中善學尤具伏惟賜省察焉
  唐荆川云敘論紆徐有味
  福州上執政書
  子固以宦遊閩徼不得養母本風雅以為陳情之案而其反覆詠歎藹然盛世之音此子固之文所以上擬劉向而非近代所及也
  鞏頓𩠐再拜上書某官竊以先王之迹去今逺矣其可槩見者尚存於詩詩存先王養士之法所以撫循待遇之者恩意可謂備矣故其長育天下之材使之成就則如蘿蒿之在大陵無有不遂其賔而接之出於懇誠則如鹿鳴之相呼召其聲音非自外至也其燕之則有飲食之具樂之則有琴瑟之音將其厚意則有幣帛筐篚之贈要其大旨則未嘗不在於得其歡心其人材既衆列于庶位則如棫樸之盛得而薪之其以為使臣則寵其徃也必以禮樂使其光華皇皇於遠近勞其來也則既知其功又本其情而敘其勤其以為將率則於其行也既送遣之又識薇蕨之始生而恐其歸時之晩及其還也既休息之又追念其悄悄之憂而及於僕夫之瘁當此之時后妃之於内助又知臣下之勤勞其憂思之深至於山脊石砠僕馬之間而志意之一至於雖采巻耳而心不在焉葢先王之世待天下士其勤且詳如此故稱周之士也貴又稱周之士也肆而天保亦稱君能下下以成其政臣能歸美以報其上其君臣上下相與之際如此可謂至矣所謂必本其情而敘其勤者在四牡之三章曰王事靡盬不遑將父四章曰王事靡盬不遑將母而其卒章則曰豈不懷歸是用作謌將母來諗釋者以謂諗告也君勞使臣叙述其情曰豈不誠思歸乎故作此詩之謌以養父母之志來告其君也既休息之而又追敘其情如此繇是觀之上之所以接下未嘗不恐失其養父母之心下之所以事上有養父母之心cq=280未嘗不以告也其勞使臣之辭則然而推至於戍役之人亦勞之以王事靡盬憂我父母則先王之政即人之心莫大於此也及其後世或任使不均或苦於征役而不得養其父母則有北山之感鴇羽之嗟或行役不巳而父母兄弟離散則有陟岵之思詩人皆推其意見於國風所謂發乎情止乎禮義者也伏惟吾君有出於數千載之大志方興先王之治以上繼三代吾相於時皆同徳合謀則所以待天下之士者豈易於古士之出於是時者豈有不得盡其志邪鞏獨何人幸遇兹日鞏少之時尚不敢飾其固陋之質以干當世之用今齒髪日衰聰明日耗令其至愚固不敢有徼進之心況其少有知邪轉走五郡葢十年矣未嘗敢有半言片辭求去邦域之任而冀陪朝廷之儀此鞏之所以自處竊計巳在聽察之日久矣今輒以其區區之腹心敢布於下執事者誠以鞏年六十老母年八十有八老母寓食京師而鞏守閩越仲弟守南越二越者天下之遠處也於著令有一人仕於此二邦者同居之親當遠仕者皆得不行鞏固不敢為不肖之身求自比於是也顧以道里之阻既不可御老母而南則非獨省晨昏承顔色不得効其犬馬之愚至於書問徃還葢以萬里非累月踰時不通此白首之母子所以義不可以苟安恩不可以苟止者也方去歲之春有此邦之命鞏敢以情告於朝而詔報不許屬閩有盗賊之事因不敢繼請及去秋到職閩之餘盜或數十百為曹伍者徃徃蟻聚於山谷桀黠能動衆為魁首者又以十數相望於州縣閩之室閭莫能寧而遠近聞者亦莫不疑且駭也州屬邑又有出於饑旱之後鞏於此時又不敢以私計自陳其於宼孽屬前日之屢敗士氣既奪而吏亦無可屬者其於經營既不敢以輕動迫之又不敢以少縱玩之一則諭以招納一則戒以剪除既而其悔悟者自相執拘以歸其不變者亦為士吏之所係獲其魁首則或縻而致之或殱而去之自冬至春遠近皆定亭無枹皷之警里有室家之樂士氣始奮而人和始洽至於風雨時若田出自倍今野行海渉不待朋儔市粟而來價減什七此皆吾君吾相至仁元澤覆冒所及故宼旱之餘曾未朞歳既安且富至於如此鞏與斯民與䝉其幸方地數千里既無一事繫官於此又巳彌年則可以將母之心告於吾君吾相未有易於此時也伏惟推古之所以待士之詳思勞歸之詩本士大夫之情而反於其親逮之以即乎人心之政或還之闕下或處以閑曹或引之近畿屬以一郡使得諧其就養之心慰其高年之母則仁治之行豈獨昏愚得蒙賜於今日其流風餘法傳之永久後世之士且將賴此其無北山之怨鴇羽之譏陟岵之歎葢行之甚易為徳於士類者甚廣惟留意而察之不宣
  唐荆川曰南豐之文純出於道古故雖作書亦然葢其體裁如此也
  謝杜相公書
  感慨深湛雍容典則有道者之文也豈淺儇者所及
  伏念昔者方鞏之得禍罸於河濵去其家四千里之遠南嚮而望迅河大淮埭堰湖江天下之險為其阻阨而以孤獨之身抱不測之疾㷀㷀路隅無攀緣之親一見之舊以為之託又無至行上之可以感人利勢下之可以動俗惟先人之醫藥與凡䘮之所急不知所以為頼而旅襯之重大懼無以歸者明公獨於此時閔閔勤勤營救䕶視親屈車騎臨於河上使其方先人之病得一意於左右而醫藥之有與謀至其既孤無外事之奪其哀而毫髮之私無有不如其欲莫大之䘮得以卒致而南其為存全之恩過越之義如此竊惟明公相天下之道唫訟推說者窮萬世非如曲士汲汲一節之善而位之極年之高天子不敢煩以政豈鄉閭新學危苦之情藂細之事宜以徹於視聽而蒙省察然明公存先人之故而所以盡於鞏之徳如此葢明公雖不可起而寄天下之政而愛育天下之人材不忍一夫失其所之道出於自然推而行之不以進退而鞏獨幸遇明公於此時也在䘮之日不敢以世俗淺意越禮進謝䘮除又惟大恩之不可名空言之不足陳徘徊迄今一書之未進顧其慚生於心無須臾廢也伏惟明公終賜亮察夫明公存天下之義而無有所私則鞏之所以報於明公者亦惟天下之義而巳誓心則然未敢謂能也









  唐宋八大家文抄巻九十八
<集部,總集類,唐宋八大家文鈔>



  欽定四庫全書
  唐宋八大家文鈔巻九十九
  明 茅坤 撰
  南豐文鈔三
  書
  上杜相公書
  以書為質其說宰相之體處亦自典刑
  鞏聞夫宰相者以巳之材為天下用則用天下而不足以天下之材為天下用則用天下而有餘古之稱良宰相者無異焉知此而巳矣舜嘗為宰相矣稱其功則曰舉八元八凱稱其徳則曰無為而治者其舜也與卒之為宰相者無與舜為比也則宰相之體其亦可知也巳或曰舜大聖人也或曰舜遠矣不可尚也請言近近可言者莫若漢與唐漢之相曰陳平對文帝曰陛下即問決獄責廷尉問錢榖責治粟内史對周勃曰且陛下問長安盜賊數又可强對耶問平之所以為宰相者則曰使卿大夫各得在其職也觀平之所自任者如此而漢之治莫盛於平為相時則其所守者可謂當矣降而至於唐唐之相曰房杜當房杜之時所與共事則長孫無忌岑文本主諫諍則魏鄭公王珪振綱維則戴胄劉洎持憲法則張元素孫伏伽用兵征伐則李勣李靖長民守土則李大亮其餘為卿大夫各任其事則馬周温彦博杜正倫張行成李綱虞世南禇遂良之徒不可勝數夫諫諍其君與正綱維持憲法用兵征伐長民守土皆天下之大務也而盡付之人又與人共宰相之任又有他卿大夫各任其事則房杜者何為者邪考於其傳不過曰聞人有善若巳有之不以求備取人不以巳長格物隨能收敘不隔卑賤而巳卒之稱良宰相者必先此二人然則著於近者宰相之體其亦可知也巳唐以降天下未嘗無宰相也稱良相者不過其一二大節可道語而有能以天下之材為天下用真知宰相體者其誰哉數歳之前閣下為宰相當是時人主方急於致天下治而當世之士豪傑魁礨者相繼而進雜遝於朝雖然邪者惡之庸者忌之亦甚矣獨閣下奮然自信樂海内之善人用於世爭出其力以唱而助之惟恐失其所自立使豪傑者皆若素繇門下以出於是與之佐人主立州縣學為累日之格以勵學者課農桑以損益之數為吏陞黜之法重名敎以矯衰弊之俗變苟且以起百官衆職之墜革任子之濫明賞罰之信一切欲整齊法度以立天下之本而庶幾三代之事雖然紛而疑且排其議者亦衆矣閣下復毅然堅金石之斷周旋上下扶持樹植欲使其有成也及不合矣則引身而退與之俱否嗚呼能以天下之材為天下用真知宰相體者非閣下其誰哉使充其所樹立功徳可勝道哉雖不充其志豈媿於二帝三代漢唐之為宰相者哉若鞏者誠鄙且賤然常從事於書而得聞古聖賢之道每觀今賢傑之士角立並出與三代漢唐相侔則未嘗不歎其盛也觀閣下與之反復議而更張庶事之意知後有聖人作救萬事之弊不易此矣則未嘗不愛其明也觀其不合而散逐消藏則未嘗不恨其道之難行也以歎其盛愛其明恨其道之難行之心豈須臾忘其人哉地之相去也千里世之相後也千載尚慕而欲見之況同其時過其門墻之下也歟今也過閣下之門又當閣下釋衮冕而歸非干名蹈利者所趨走之日故敢道其所以然而并書雜文一編以為進拜之資蒙賜之一覽焉則其願得矣噫賢閣下之心非繫於見否也而復汲汲如是者葢其忻慕之志而巳耳伏惟幸察不宣
  與杜相公書
  此子固所不可及處在不失巳上
  鞏啓鞏多難而貧且賤學與衆違而言行少合於世公卿大臣之門無可藉以進而亦不敢輒有意於求聞閣下致位天子而歸始獨得望舄履於門下閣下以舊相之重元老之尊而猥自抑損加禮於草茆之中孤㷀之際然去門下以來九歳於此初不敢為書以進比至近歳歳不過得以一書之問薦於左右以伺侍御者之作止又輒拜敎之辱是以滋不敢有意以干省察以煩貺施而自以得不韙之誅顧未嘗一日而忘拜賜也伏以閣下朴厚清明讜直之行樂善好義逺大之心施於朝廷而博見於天下銳於强力而不懈於耄期當今内自京師外至巖野宿師碩士傑立相望必將憊精疲思寫之冊書磊磊明明宣布萬世固非淺陋小生所能道說而有益毫髮也鞏年齒益長血氣益衰疾病人事不得以休然用心於載籍之文以求古人之緒言餘㫖以自樂於環堵之内而不亂於貧賤之中雖不足希盛徳之萬一亦庶幾不負其意非自以謂能也懷區區之心於數千里因尺書之好而惟所以報大君子之誼不知所以裁而恐欲知其趣故輒及之也春暄不審尊𠉀如何伏惟以時善保尊重不勝鄙劣之望不宣
  與孫司封書
  憫孔宗旦先儂智高之反而言而猥與不為禦賊者同戮而無聞其為書反覆千餘言句句字字嗚咽涕洟可與傳記相表裏
  運使司封閣下竊聞儂智高未反時巳奪邕邑地而有之為吏者不能禦因不以告皇祐三年邕有白氣起廷中江水横溢司戸孔宗旦以為兵象策智高必反以書告其將陳拱拱不聽宗旦言不巳拱怒詆之曰司戸狂邪四年智高出横山略其寨人因其倉庫而大賑之宗旦又告曰事急矣不可以不戒拱又不從凡宗旦之於拱以書告者七以口告者多至不可數度拱終不可得意即載其家走桂州曰吾有官守不得去吾親母為與死此既行之二日智高果反城中皆應之宗旦猶力守南門為書召鄰兵欲拒之城亡智高得宗旦喜欲用之宗旦怒曰賊汝今立死吾豈可汚邪罵不絶口智高度終不可下乃殺之當其初使宗旦言不廢則邕之禍必不發發而吾有以待之則必無事使獨有此一善固不可不旌況其死節堂堂如是而其事未白於天下比見朝廷所寵贈南兵以來仗節死難之臣宗旦乃獨不與此非所謂曲突徙薪無恩澤焦頭爛額為上客邪使宗旦初無一言但賊至而能死不去固不可以無賞葢先事以為備全城而保民者宜責之陳拱非宗旦事也今猥令與陳拱同戮既遺其言又負其節為天下者賞善而罰惡為君子者樂道人之善樂成人之美豈當如是耶凡南方之事卒至於破十餘州覆軍殺將䘮元元之命竭山海之財者非其變發於隱伏而起於倉卒也内外上下有職事者初莫不知或隱而不言或忽而不備苟且偷託以至於不可禦耳有一人先能言者又為世所侵蔽令與罪人同罰則天下之事其誰復言耶聞宗旦非獨以書告陳拱當時為使者於廣東西者宗旦皆歴告之今彼既不能用懼重為巳累必不肯復言宗旦嘗告我也為天下者使萬事巳理天下巳安猶須力開言者之路以防未至之患況天下之事其可憂者甚衆而當世之患莫大於人不能言與不肯言而甚者或不敢言也則宗旦之事豈可不汲汲載之天下視聽顯揚褒大其人以警動當世耶宗旦喜學易所為注有可采者家不能有書而人或質問以易則貫穿馳騁至數十家皆能言其意事祖母盡心貧幾不能自存好議論喜功名鞏嘗與之接故頗知之則其所立亦非一時偶然發也世多非其在京東時不能自重至為世所指目此固一眚今其所立亦可贖矣鞏初聞其死之事未敢決然信也前後得言者甚衆又得其弟自言而聞祖袁州在廣東亦為之言然後知其事使雖有小差要其大槩不誣也況陳拱以下皆覆其家而宗旦獨先以其親遁則其有先知之效可知也以其性之喜事則其有先言之效亦可知也以閣下好古力學志樂天下之善又方使南方以賞罰善惡為職故敢以告其亦何惜須臾之聽尺紙之議博問而極陳之使其事白固有補於天下不獨一時為宗旦發也伏惟少留意焉如有未合願賜還答不宣
  與撫州知州書
  子固有一叚自别於衆人處之意而又有所難言故其文迂蹇不甚精爽非其佳者
  士有與一時之士相叅錯而居其衣服食飲語默止作之節無異也及其心有所獨得者放之天地而有餘歛之秋毫之端而不遺望之不見其前躡之不見其後巋乎其高浩乎其深煜乎其光明非四時而信非風雨雷電霜雪而吹嘘澤潤聲鳴嚴威列之乎公卿徹官而不為泰無匹夫之勢而不為不足天下吾賴萬世吾師而不為大天下吾違萬世吾異而不為貶也其然也豈翦翦然而為潔婞婞然而為諒哉豈沾沾者所能動其意哉其與一時之士相叅錯而居豈惟衣服飲食語默止作之節無異也凡與人相追接相恩愛之道一而巳矣若夫食於人之境而出入於其里進焉而見其邦之大人亦人之所同也安得而不同哉不然則立異矣翦翦然而巳矣婞婞然而巳矣豈其所汲汲為哉鞏方愼此以自得也於執事之至而始也自疑于其進焉既而釋然故具道其本末而為進見之資伏惟少賜省察不宣
  與王介甫第二書
  介甫本剛慢自用之人此書特為忠告甚篤葢亦人所難及者但其砭劑多而諷諫少恐亦不相入
  鞏頓首介父足下比辱書以謂時時小有案舉而謗議巳紛然矣足下無怪其如此也夫我之得行其志而有為於世則必先之以敎化而待之以久然後乃可以為治此不易之道也葢先之以敎化則人不知其所以然而至於遷善而遠罪雖有不肖不能違也待之以久則人之功罪善惡之實自見雖有幽隠不能掩也故有漸磨陶冶之易而無按致操切之難有愷悌忠篤之純而無偏聽摘抉之苛巳之用力也簡而人之從化也博雖有不從而俟之以刑者固少矣古之人有行此者人皆悅而恐不得歸之其政巳熄而人皆思而恨不得見之而豈至於謗且怒哉今為吏於此欲遵古人之治守不易之道先之以敎化而待之以久誠有所不得為也以吾之無所於歸而不得不有負冒於此則姑汲汲乎於其厚者徐徐乎於其薄者其亦庶幾乎其可也顧反不然不先之以敎化而遽欲責善於人不待之於久而遽欲人之功罪善惡之必見故按致操切之法用而怨忿違倍之情生偏聽摘抉之勢行而譛訴吿訐之害集巳之用力也愈煩而人之違巳也愈甚況今之士非有素厲之行而為吏者又非素擇之材也一日卒然除去遂欲齊之以法豈非左右者之誤而不為無害也哉則謗怒之來誠有以召之故曰足下無怪其如此也雖然致此者豈有他哉思之不審而巳矣顧吾之職而急於奉法則志在於去惡務於達人言而廣視聽以謂為治者當如此故事至於巳察曾不思夫志於去惡者俟之之道巳盡矣則為惡者不得不去也務於達人言而廣視聽者巳之治亂得失則吾將於此而觀之人之短長之私則吾無所任意於此也故曰思之不審而巳矣足下於今最能取於人以為善而比聞有相曉者足下皆不受之必其理未有以奪足下之見也鞏比懶作書既離南康相見尚遠故因書及此足下為何如
  寄歐陽舍人書
  此書紆徐百折而感慨嗚咽之氣博大幽深之識溢於言外較之蘇長公所謝張公為其父墓銘書特勝
  鞏頓首載拜舍人先生去秋人還蒙賜書及所譔先大父墓碑銘反覆觀誦感與慚并夫銘誌之著于世義近於史而亦有與史異者葢史之於善惡無所不書而銘者葢古之人有功徳材行志義之美者懼後世之不知則必銘而見之或納于廟或存于墓一也苟其人之惡則於銘乎何有此其所以與史異也其辭之作所以使死者無有所憾生者得致其嚴而善人喜於見傳則勇於自立惡人無有所紀則以媿而懼至於通材達識義烈節士嘉言善狀皆見於篇則足為後法警勸之道非近乎史其將安近及世之衰為人之子孫者一欲褒揚其親而不本乎理故雖惡人皆務勒銘以誇後世立言者既莫之拒而不為又以其子孫之所請也書其惡焉則人情之所不得於是乎銘始不實後之作銘者當觀其人苟託之非人則書之非公與是則不足以行世而傳後故千百年來公卿大夫至于里巷之士莫不有銘而傳者葢少其故非他託之非人書之非公與是故也然則孰為其人而能盡公與是歟非畜道徳而能文章者無以為也葢有道徳者之於惡人則不受而銘之於衆人則能辨焉而人之行有情善而迹非有意奸而外淑有善惡相懸而不可以實指有實大於名有名侈於實猶之用人非畜道徳者惡能辨之不惑議之不狥不惑不狥則公且是矣而其辭之不工則世猶不傳於是又在其文章兼勝焉故曰非畜道徳而能文章者無以為也豈非然哉然畜道徳而能文章者雖或並世而有亦或數十年或一二百年而有之其傳之難如此其遇之難又如此若先生之道徳文章固所謂數百年而有者也先祖之言行卓卓幸遇而得銘其公與是其傳世行後無疑也而世之學者每觀傳記所書古人之事至其所可感則往往䀌然不知涕之流落也況其子孫也哉況鞏也哉其追晞祖徳而思所以傳之之繇則知先生推一賜於鞏而及其三世其感與報宜若何而圖之抑又思若鞏之淺薄滯拙而先生進之先祖之屯蹷否塞以死而先生顯之則世之魁閎豪傑不世出之士其誰不願進於門潛遁幽抑之士其誰不有望於世善誰不為而惡誰不愧以懼為人之父祖者孰不欲敎其子孫為人之子孫者孰不欲寵榮其父祖此數美者一歸於先生既拜賜之辱且敢進其所以然所諭世族之次敢不承敎而加詳焉愧甚不宣
  答范資政書
  頌而不謟伉而不驕
  鞏啓王寺丞至蒙賜手書及絹等伏以閣下賢徳之盛而所施為在於天下鞏雖不熟於門然於閣下之事或可以知若鞏之鄙竊伏草茅閣下於羈旅之中一見而巳今鞏有所自得者尚未可以致閣下之知況鞏學不足以明先聖之意識古今之變材不足以任中人之事行不足以無媿悔於心而流落寄寓無田疇屋廬匹夫之業有奉養嫁送百事之役非可責思慮之精詔道徳之進也是皆無以致閣下之知者而拜别朞年之間相去數千里之遠不意閣下猶記其人而不為年輩爵徳之間有以存之此葢閣下樂得天下之英材異於世俗之常見而如鞏者亦不欲弃之故以及此幸甚幸甚夫古之人以王公之勢而下貧賤之士者葢惟其常而今之布衣之交及其窮達毫髮之殊然相弃者有之則士之愚且賤無積素之義而為當世有大賢徳大名位君子先之以禮是豈不于衰薄之中為有激于天下哉則其感服固宜如何仰望門下不任區區之至
  答王深甫論揚雄書
  此書所議甚舛姑錄而質之有識者
  蒙疏示鞏謂揚雄處王莽之際合於箕子之明夷常夷甫以謂紂為繼世箕子乃同姓之臣事與雄不同又謂美新之文恐箕子不為也又謂雄非有求於莽特於義命有所未盡鞏思之恐皆不然方紂之亂㣲子箕子比干三子者葢皆諫而不從則相與謀以謂去之可也任其難可也各以其所守自獻於先王不必同也此見於書三子之志也三子之志或去或任其難乃人臣不易之大義非同姓獨然者也於是微子去之比干諫而死箕子諫不從至辱於囚奴夫任其難者箕子之志也其諫而不從至辱於囚奴葢盡其志矣不如比干之死所謂各以其所守自獻於先王不必同也當其辱於囚奴而就之乃所謂明夷也然而不去非懷祿也不死非畏死也辱於囚奴而就之非無恥也在我者固彼之所不能易也故曰内難而能正其志又曰箕子之正明不可息也此箕子之事見於書易論語其說不同而其終始可考者如此也雄遭王莽之際有所不得去又不必死辱於仕莽而就之固所謂明夷也然雄之言著於書行著於史者可得而考不去非懷祿也不死非畏死也辱於仕莽而就之非無恥也在我者亦彼之所不能易也故吾以謂與箕子合吾之所謂與箕子合者如此非謂合其事紂之初也至於美新之文則非可巳而不巳者也若可巳而不巳則鄉里自好者不為況若雄者乎且較其輕重辱於仕莽為重矣雄不得而巳則於其輕者其得巳哉箕子者至辱於囚奴而就之則於美新安知其不為而為之亦豈有累哉不曰堅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湼而不緇顧在我者如何耳若此者孔子所不能免故於南子非所欲見也於陽虎非所欲敬也見所不見敬所不敬此法言所謂詘身所以伸道者也然則非雄所以自見者歟孟子有言曰天下有道小徳役大徳小賢役大賢天下無道小役大弱役强二者皆天也順天者存逆天者亡而孔子之見南子亦曰予所否者天厭之天厭之則雄於義命豈有不盡哉又云介甫以謂雄之仕合於孔子無不可之義夷甫以謂無不可者聖人微妙之處神而不可知也雄徳不逮聖人强學力行而於義命有所未盡故於仕莽之際不能無差又謂以美新考之則投閣之事不可謂之無也夫孔子所謂無不可者則孟子所謂聖之時也而孟子歴敘伯夷以降終曰乃所願則學孔子雄亦為太𤣥賦稱夷齊之徒而不曰我異於是執太𤣥兮蕩然肆志不拘攣兮以二子之志足以自知而任巳者如此則無不可者非二子之所不可學也在我者不及二子則宜有可有不可以學孔子之無可無不可然後為善學孔子此言有以寤學者然不得施於雄也前世之傳者以謂伊尹以割烹要湯孔子主癰疽瘠環孟子皆斷以為非伊尹孔子之事葢以理考之知其不然也觀雄之所自立故介甫以謂世傳其投閣者妄豈不猶孟子之意哉鞏自度學毎有所進則於雄書毎有所得介甫亦以為然則雄之言不幾於測之而愈深窮之而愈遠者乎故於雄之事有所不通必且求其意況若雄處莽之際考之於經而不繆質之於聖人而無疑固不待議論而後明者也為告夷甫或以為未盡願更疏示
  以仕莽擬箕子之囚奴抑巳過矣況美新乎以子固而猶為附和其說甚矣君子之權衡天下出處必至聖人而後折衷也愚獨謂揚雄當不逮楚兩龔
  答孫都官書
  書㫖多蒼然之色幽然之思
  提刑都官閣下伏承賜書及示盛製六編凡三千首盛矣哉文之多工之深且專以久也其於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天地三辰鬼神山川地理四夷中國風俗萬物治亂善惡通塞離合憂歡怨懟無不畢載而其語則博而精麗而不浮其歸要不離於道視昔以文名於天下者夫豈易至於是耶鞏之愚且懶且為事物疾病所侵以不專而且未久於學也使之觀若於海不見其涯涘於深山長谷不見其形勢之所極而敢議其大小高下耶而閣下不以所深且專以久者勵鞏博而精麗而不浮其歸本於道者教鞏乃告之曰其詳擇而去其非是者焉鞏誠怪閣下自處之過而為以賜鞏者乃所以怠且蔽之也凡鞏之學葢將以學乎為身以至於可以為人也方愚且懶且不專以久之病也惟閣下之仁豈欲怠且蔽之也其欲使知閣下之貴而長其業之富而成而猶不止如是能下於後輩如是是所以教之也孟子曰吾不屑之敎誨是亦敎誨之而已矣敢不拜賜也盛編尚且借觀而先以此謝皇恐不宣



  唐宋八大家文抄巻九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唐宋八大家文鈔巻一百
  明 茅坤 撰
  南豐文鈔四
  序
  戰國策目錄序
  大㫖與新序相近有根本有法度
  劉向所定戰國策三十三篇崇文總目稱十一篇者闕臣訪之士大夫家始盡得其書正其誤謬而疑其不可考者然後戰國策三十三篇復完敘曰向敘此書言周之先明敎化修法度所以大治及其後謀詐用而仁義之路塞所以大亂其說既美矣卒以謂此書戰國之謀士度時君之所能行不得不然則可謂惑於流俗而不篤於自信者也夫孔孟之時去周之初巳數百歳其舊法巳亡舊俗巳熄久矣二子乃獨明先王之道以謂不可改者豈將强天下之主以後世之不可為哉亦將因其所遇之時所遭之變而為當世之法使不失乎先王之意而巳二帝三王之治其變固殊其法固異而其為國家天下之意本末先後未嘗不同也二子之道如是而巳葢法者所以適變也不必盡同道者所以立本也不可不一此理之不易者也故二子者守此豈好為異論哉能勿苟而巳矣可謂不惑乎流俗而篤於自信者也戰國之遊士則不然不知道之可信而樂於說之易合其設心注意偷為一切之計而巳故論詐之便而諱其敗言戰之善而蔽其患其相率而為之者莫不有利焉而不勝其害也有得焉而不勝其失也卒至蘇秦商鞅孫臏吳起李斯之徒以亡其身而諸侯及秦用之者亦滅其國其為世之大禍明矣而俗猶莫之寤也惟先王之道因時適變為法不同而考之無疵用之無弊故古之聖賢未有以此而易彼也或曰邪說之害正也宜放而絶之則此書之不泯其可乎對曰君子之禁邪說也固將明其說於天下使當世之人皆知其說之不可從然後以禁則齊使後世之人皆知其說之不可為然後以戒則明豈必滅其籍哉放而絶之莫善於是是以孟子之書有為神農之言者有為墨子之言者皆著而非之至於此書之作則上繼春秋下至楚漢之起二百四十五年之間載其行事固不可得而廢也此書有高誘注者二十一篇或曰二十二篇崇文總目存者八篇今存者十篇
  王遵岩曰此序與新序序相類而此篇為英爽軼宕
  南齊書目錄序
  論史家得失處如掌
  南齊書八紀十一志四十列傳合五十九篇梁蕭子顯撰始江淹巳為十志沈約又為齊紀而子顯自表武帝别為此書臣等因挍正其訛謬而序其篇目曰將以是非得失興壞理亂之故而為法戒則必得其所託而後能傳於久此史之所以作也然而所託不得其人則或失其意或亂其實或析理之不通或設辭之不善故雖有殊功韙徳非常之跡將闇而不章鬱而不發而檮杌嵬瑣奸回凶慝之形可幸而掩也嘗試論之古之所謂良史者其明必足以周萬事之理其道必足以適天下之用其智必足以通難知之意其文必足以發難顯之情然後其任可得而稱也何以知其然耶昔者唐虞有神明之性有微妙之徳使由之者不能知知之者不能名以為治天下之本號令之所布法度之所設其言至約其體至備以為治天下之具而為二典者推而明之所記者豈獨其迹耶并與其深微之意而傳之小大精麤無不盡也本末先後無不白也使誦其說者如出乎其時求其㫖者如即乎其人是可不謂明足以周萬事之理道足以適天下之用智足以通難知之意文足以發難顯之情者乎則方是時豈特任政者皆天下之士哉葢執簡操筆而隨者亦皆聖人之徒也兩漢以來為史者去之逺矣司馬遷從五帝三王既没數千載之後秦火之餘因散絶殘脫之經以及傳記百家之説區區掇拾以集著其善惡之迹興廢之端又創巳意以為本紀世家八書列傳之文斯亦可謂奇矣然而蔽害天下之聖法是非顛倒而採摭謬亂者亦豈少哉是豈可不謂明不足以周萬事之理道不足以適天下之用智不足以通難知之意文不足以發難顯之情者乎夫自三代以後為史者如遷之文亦不可不謂雋偉㧞出之才非常之士也然顧以謂明不足以周萬事之理道不足以適天下之用智不足以通難知之意文不足以發難顯之情者何哉葢聖賢之高致遷固有不能純達其情而見之於後者矣故不得而與之也遷之得失如此況其他耶至於宋齊梁陳後魏後周之書葢無以議為也子顯之於斯文喜自馳騁其更改破析刻雕藻繢之變尤多而其文益下豈夫材固不可以强而有邪數世之史既然故其事迹曖昧雖有隨世以就功名之君相與合謀之臣未有赫然得傾動天下之耳目播天下之口者也而一時偷奪傾危悖理反義之人亦幸而不暴著於世豈非所託不得其人故邪可不惜哉葢史者所以明夫治天下之道也故為之者亦必天下之材然後其任可得而稱也豈可忽哉豈可忽哉
  梁書目錄序
  以内字論佛之㫖頗非是葢佛原非以吾儒之外而彼自識其内也彼只見自家本來原無一物故欲了當本性耳欲見本性故將一切聲色臭味香法多為丢去耳而非以狥内故也
  梁書六本紀五十列傳合五十六篇唐貞觀三年詔右散騎常侍姚思廉撰思廉者梁史官察之子推其父意又頗采諸儒謝吳等所記以成此書臣等既挍正其文字又集次為目錄一篇而敘之曰自先王之道不明百家並起佛最晩出為中國之患而在梁為尤甚故不得而不論也葢佛之徒自以謂吾之所得者内而世之論佛者皆外也故不可詘雖然彼惡覩聖人之内哉書曰思曰睿睿作聖葢思者所以致其知也能致其知者察三才之道辯萬物之理小大精粗無不盡也此之謂窮理知之至也知至矣則在我者之足貴在彼者之不足玩未有不能明之者也有知之之明而不能好之未可也故加之誠心以好之有好之之心而不能樂之未可也故加之至意以樂之能樂之則能安之矣如是則萬物之自外至者安能累我哉萬物之所不能累故吾之所以盡其性也能盡其性則誠矣誠者成也不惑也既成矣必充之使可大焉既大矣必推之使可化焉能化矣則含智之民肖翹之物有待於我者莫不由之以至其性遂其宜而吾之用與天地參矣徳如此其至也而應乎外者未嘗不與人同此吾之道所以為天下之達道也故與之為衣冠飲食冠昏喪祭之具而由之以敎其為君臣父子兄弟夫婦者莫不一出乎人情與之同其吉凶而防其憂患者莫不一出乎人理故與之處而安且治之所集也危且亂之所去也與之處者其具如此使之化者其徳如彼可不謂聖矣乎既聖矣則無思也其至者循理而巳無為也其動者應物而巳是以覆露乎萬物鼓舞乎羣衆而未有能測之者也可不謂神矣乎神也者至妙而不息者也此聖人之内也聖人者道之極也佛之說其有以易此也求其有以易此者固其所以為失也夫得於内者未有不可行於外也有不可行於外者斯不得於内矣易曰智周乎萬物而道濟乎天下故不過此聖人所以兩得之也智足以知一偏而不足以盡萬事之理道足以為一方而不足以適天下之用此百家之所以兩失之也佛之失其不以此乎則佛之徒自以謂得諸内者亦可謂妄矣夫學史者將以明一代之得失也臣等故因梁之事而為著聖人之所以得及佛之所以失以傳之者使知君子之所以距佛者非外而有志於内者庶不以此而易彼也唐荆川曰通篇俱說聖人之内而所以攻佛者不過數句
  王遵岩曰原道文字雄健傑特亘古無倫矣然說佛之失處不能如是其稱吾道大㫖亦不能如是精也
  陳書目錄序
  文屬典刑不為風波而自可賞俯
  陳書六本紀三十列傳凡三十六篇唐散騎常侍姚思廉譔始思廉父察梁陳之史官也錄二代之事未就而陳亡隋文帝見察甚重之每就察訪梁陳故事察因以所論載每一篇成輒奏之而文帝亦遣虞世基就察求其書又未就而察死察之將死屬思廉以繼其業唐興武徳五年高祖以自魏以來二百餘歳世統數更史事放逸乃詔論次而思廉遂受詔為陳書久之猶不就貞觀三年遂詔論譔於秘書内省十年正月壬子始上之觀察等之為此書歴三世傳父子更數十歳而後乃成葢其難如此然及其既成與宋魏梁等書世亦傳之者少故學者於其行事之迹亦罕得而詳之也其書亦以罕傳則自秘府所藏往往脫誤嘉祐六年八月始詔挍讐使可鏤版行之天下而臣等言梁陳等書缺獨館閣所藏恐不足以定著願詔京師及州縣藏書之家使悉上之先皇帝為下其事至七年冬稍稍始集臣等以相挍至八年七月陳書三十六篇者始挍定可傳之學者其疑者亦不敢稍損益特各疏于篇末其書舊無目列傳名氏多闕謬因别為目錄一篇使覽者得詳焉夫陳之為陳葢偷為一切之計非有先王經紀禮義風俗之美制治之法可章示後世然而兼權尚計明於任使恭儉愛人則其始之所以興惑於邪臣溺於嬖妾忘患縱欲則其終之所以亡興亡之端莫非自巳致者至於有所因造以為號令威刑職官州郡之制雖其事巳淺然亦各施於一時皆學者之所不可不考也而當時之士爭奪詐偽苟得偷合之徒尚不得不列以為世戒而況於壞亂之中倉皇之際士之安貧樂義取舍去就不為患禍勢利動其心者亦不絶於其間若此人乎可謂篤kao於善矣葢古人之所思見而不可得風雨之詩所謂作者也安可使之泯泯不少槩見於天下哉則陳之史其可廢乎葢此書成之既難其後又久不顯及宋興巳百年古文遺事靡不畢講而始得盛行於天下列於學者其傳之之難又如此豈非遭遇固自有時也哉
  太祖皇帝總序
  曾子獨見其論宋太祖與漢高兩相折衷處如截鐵
  葢唐之敝自天寶巳後紀綱寖壞不能自振以至於失天下五代興起五十餘年之間更八姓十有四君危亡之變數矣其尤甚也契丹遂入中國擅立名號當是時天地五行人事之理反易繆亂不同夷狄者無幾耳太祖為天下所戴踐尊位以生民為任故勸農桑薄賦歛緩刑罰除舊政之不便民者詔令勉覈相屬推其心無一日不在百姓也知方鎭之病民也故設通判之員使歛以繩墨憂吏之不良也故數使在位舉其所知患吏或受賕或不奉法也故罪至死徙一無所貸原其意葢以謂遭世大衰不如是吏不知禁不能救民於焚溺之中也征伐既下諸國必先巳逋欠滌煩苛賙乏絶雪寃滯惠農民㧞人材申命郡邑反復不倦或遇水旱輒蔬食請禱欲移災於巳其於羣臣有恩舊有勞能待之各盡其分以位貴之以財富之有男使尚主有女使嫁宗室其予人之周也如此即材可用雖讐不廢不可用雖光顯矣不處以勢其有罪多縱貸之或賜之使自媿及至堅明約束以整齊天下者亦使之不能踰也强僣之國皆接以恩禮商賈往來不禁有出境犯其令者迺為之置市邊邑使兩利有所乏少常賑助之征伐所加必其罪暴著師出未嘗不以義也其君長巳降及就俘執道路勞問迎致使者相望既至罪不數辱之優假秩祿及其宗親吏屬賜以田宅使子孫世守擁䕶保全皆得以壽考終自晉既覆滅契丹寖大中國惴畏不敢當太祖㧞用材武䕶西北邊寵以非常之恩任屬專聽信明常遣戍卒戒之曰我猶赦汝郭進殺汝矣有訟進者謂曰進軍政嚴此必犯進法送進使殺之關市租賦諸將得恣用不問出入以其故士附鬬者盡力諜者盡情邊臣可諉者皆十餘年不易其任然位不過巡撿使衆不過三五千人葢任專則勢便位不極則士勵兵少則用約御將亦多術矣總其所長能兼用之故能省費息民振新集之衆屈憑陵之冦也葢太祖篤於孝友有天下之行聰明智勇有天下之材仁心愛人有天下之志包含徧覆有天下之量守之以勤儉恭慎虚心納諫鑒於粤蜀以奢侈為戒思天下之重不復遊畋封拜諸子務自約損不盡循故典收納學士大夫用之不求其備或守難進之節亦不奪也晩喜讀書勸諸將以學曰欲使之知治道也兼覆夷夏從容以徳江南平覽捷書而泣曰師征不義而顧令吾民死兵彼何負哉秦州巳入尚波于之地却而不受錢俶來朝復歸之越契丹願聽盟約逡巡退抑不自矜伐天下大勢連數十城之鎮割其故地以小其力易動難畜之兵歛置懷服以消其難至於舉賢良崇孝弟綴禮樂明考課雖宇内初輯然庶政大體彌綸備具遺文故事施於後世皆可為法民於是時從死更生室家相保士農工賈各還其職鳥獸草木亦莫不遂前世舊臣備將相處腹心爪牙之任者一旦回心奉令北向如素委質天下廣都通邑兼地千里徳懷二三之臣負衆自用令之不從召之不至者尚數十皆束袵來庭代易奔走如水凑下粤蜀吳楚甌閩之君分天下為八九曰帝與王傳子若孫更數十歳者編名外域並聚闕下四海之内混齊為一海東之國高麗極南交趾西戎吐蕃回紇北狄契丹皆請吏奉貢天地所養通途之屬莫不内附當是時更立天下與民為始天地五行人事之理亂而復正葢太祖之於受命非如前世之君圖衆以智圖柄以力其處心積慮非一夕一日在於取天下也其在天者厯數在人者羣臣萬民三軍之士不歸周歸太祖未有知其所以然者所謂天也及其傳天下也舍子屬弟是則太祖之受天下與舜受之堯禹受之舜其揆一也其傳天下與堯傳之舜舜傳之禹其揆一也受天下及傳天下視天與人而巳非其心未嘗有天下豈能如是哉世以為太祖不世出之主與漢高祖同葢太祖為人有大度意豁如也知人善任使與漢高祖同固然也太祖承自天寶以後更五代二百餘年極敝之天下漢祖承全盛之秦二世之末天下始亂所因之勢既殊太祖開建帝業作則垂憲後常可行漢祖初定海内而巳不及一太祖立折杖法脫民搒笞死禍定著常刑一本寛大漢祖雖約法三章然肉刑三族之誅至孝文始去不及二太祖功臣皆故等夷及位定上下相安始終一意漢祖疑間諸將夷滅其家不及三太祖削大弱强藩臣遵職漢祖封國過制反者更起累世乃定不及四太祖征伐必克漢祖數戰輒北不及五太祖文武自出羣臣莫及漢祖非得三傑之助不得無失不及六開寶之初南海先下趙佗分越而帝漢祖不能禁不及七太祖不用兵革契丹自附漢祖折厄白登身僅免禍不及八太祖後宮二百問願歸者復去四之一漢祖溷於衽席女禍及宗不及九太祖明於大計以屬天下漢祖擇嗣不審幾墜厥世不及十也漢祖所不能及其大者如此是自三代以來撥亂之主未有及太祖也三代盛矣然禹之孫太康失國湯之孫太甲放廢文武之後世三四傳昭王不返於楚繇漢以下變故之宻葢不可勝道也太祖經始大基流風餘澤所被者逺五聖遵業至今百有二十餘年上下和樂無變容動色之慮接於耳目治安久長自三代以來所未有也維太祖創始傳後比迹堯舜綱理天下軼於漢祖太平之業施於無窮三代所不及成功盛徳其至矣哉葢唐天寶十四年天下戸八百九十一萬太祖元年戸九十六萬末年天下既定戸三百九萬今上元豐二年戸一千三百九十一萬六聖之徳澤覆露生養斯其所以盛也本原事實其所繇致此有自也哉
  唐荆川曰此等大文字當看其布置處南豐有滄州上殿劄子皆與此意同并可與歐公仁宗御集序參之
  新序目錄序
  見極正大文有典刑
  劉向所集次新序三十篇目錄一篇隋唐之世尚為全書今可見者十篇而巳臣既考正其文字因為其序論曰古之治天下者一道徳同風俗葢九州之廣萬民之衆千歳之逺其敎巳明其習巳成之後所守者一道所傳者一說而巳故詩書之文歴世數十作者非一而其言未嘗不相為終始化之如此其至也當是之時異行者有誅異言者有禁防之又如此其備也故二帝三王之際及其中間嘗更衰亂而餘澤未熄之時百家衆說未有能出於其間者也及周之末世先王之敎化法度既廢餘澤既熄世之治方術者各得其一偏故人奮其私智家尚其私學者蠭起於中國皆明其所長而昧其短矜其所得而諱其失天下之士各自為方而不能相通世之人不復知夫學之有統道之有歸也先王之遺文雖在皆絀而不講況至於秦為世之所大禁哉漢興六藝皆得於斷絶殘脫之餘世復無明先王之道以一之者諸儒苟見傳記百家之言皆悅而嚮之故先王之道為衆說之所蔽闇而不明鬱而不發而怪奇可喜之論各師異見皆自名家者誕漫於中國一切不異於周之末世其弊至於今尚在也自斯以來天下學者知折衷於聖人而能純於道徳之美者揚雄氏而止耳如向之徒皆不免乎為衆說之所蔽而不知有所折衷者也孟子曰待文王而興者凡民也豪傑之士雖無文王猶興漢之士豈特無明先王之道以一之者哉亦其出於是時者豪傑之士少故不能特起於流俗之中絶學之後也葢向之序此書於今為最近古雖不能無失然逺至舜禹而次及於周秦以來古人之嘉言善行亦往往而在也要在慎取之而巳故臣既惜其不可見者而校其可見者特詳焉亦足以知臣之攻其失豈好辯哉臣之所不得巳也
  王遵岩曰南豐文字於原本經訓處多用董仲舒劉向也
  列女傳目錄序
  子固諸序並各自為一段大議論非諸家所及而此篇尤深入近程朱之㫖矣
  劉向所敘列女傳凡八篇事具漢書向列傳而隋書及崇文總目皆稱向列女傳十五篇曹大家注以頌義考之葢大家所注離其七篇為十四與頌義凡十五篇而益以陳嬰母及東漢以來凡十六事非向書本然也葢向舊書之亡久矣嘉祐中集賢挍理蘇頌始以頌義為篇次復定其書為八篇與十五篇者並藏於館閤而隋以頌義為劉歆作與向列傳不合今驗頌義之文葢向之自敘又藝文志有向列女傳頌圖明非歆作也自唐之亂古書之在者少矣而唐志錄列女傳凡十六家至大家注十五篇者亦無錄然其書今在則古書之或有錄而亡或無錄而在者亦衆矣非可惜哉今挍讐其八篇及十五篇者巳定可繕寫初漢承秦之敝風俗巳大壞矣而成帝後宮趙衞之屬尤自放向以謂王政必自内始故列古女善惡所以致興亡者以戒天子此向述作之大意也其言太任之娠文王也目不視惡色耳不聴淫聲口不出敖言又以謂古之人胎教者皆如此夫能正其視聴言動者此大人之事而有道者之所畏也顧令天下之女子能之何其盛也以臣所聞葢為之師傳保姆之助詩書圖史之戒珩璜琚瑀之節威儀動作之度其敎之者雖有此具然古之君子未嘗不以身化也故家人之義歸於反身二南之業本於文王夫豈自外至哉世皆知文王之所以興能得内助而不知其所以然者葢本於文王之躬化故内則后妃有關雎之行外則羣臣有二南之美與之相成其推而及逺則商辛之昏浴江漢之小國兎罝之野人莫不好善而不自知此所謂身修故家國天下治者也後世自學問之士多狥於外物而不安其守其室家既不見可法故競於邪侈豈獨無相成之道哉士之苟於自恕顧利冒耻而不知反巳者往往以家自累故也故曰身不行道不行於妻子信哉如此人者非素處顯也然去二南之風亦巳逺矣況於南鄉天下之主哉向之所述勸戒之意可謂篤矣然向號博極羣書而此傳稱詩芣苢栢舟大車之類與今序詩者之說尤乖異葢不可考至於式微之一篇又以謂二人之作豈其所取者博故不能無失歟其曰象計謀殺舜及舜所以自脫者頗合於孟子然此傳或有之而孟子所不道者葢亦不足道也凡後世諸儒之言經傳者固多如此覽者采其有補而擇其是非可也故為之序論以發其端云
  王遵岩曰宋人敘古人集及古人所著書往往有此家數然多以考訂次第為一篇之文而巳不能如先生更有一叚大議論以成其篇也如後敘鮑容李白集亦不免用其體葢小集自不足以發大議論又適當然耳
  說苑目錄序
  此篇精神融液處不如新序戰國策諸篇
  劉向所著說苑二十篇崇文總目云今存者五篇餘皆亡臣從士大夫間得之者十有三篇與舊為十有八篇正其脫謬疑者闕之而敘其篇目曰向采傳記百家所載行事之迹以為此書奏之欲以為法戒然其所取往往有不當於理故不得而不論也夫學者之於道非知其大略之難也知其精微之際固難矣孔子之徒三千其顯者七十二人皆高世之材也然獨稱顔氏之子其殆庶幾乎及回死又以謂無好學者而回亦稱夫子曰仰之彌高鑚之彌堅子貢又以謂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則其精微之際固難知久矣是以取舍不能無失於其間也故曰學然後知不足豈虚言哉向之學博矣其著書及建言尤欲有為於世至其枉已而為之者有矣何其狥物者多而自為者少也葢古之聖賢非不欲有為也然而曰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故孔子所至之邦必聞其政而子貢以謂非夫子之求之也豈不求之有道哉子曰道之將行也與命也道之將廢也與命也豈不得之有命哉令向知出此安於行止以彼其志能擇其所學以盡乎精微則其所至未可量也是以孔子稱古之學者為已孟子稱君子欲其自得之則取之左右逢其原豈汲汲於外哉向之得失如此亦學者之戒也故見之敘論令讀其書者知考而擇之也然向數困於讒而不改其操與夫患失之者異矣可謂有志者也
  徐幹中論目錄序
  子固於建安七子之中獨取徐幹得之而序文亦屬典刑
  臣始見館閣及世所有徐幹中論二十篇以謂盡於此及觀貞觀政要怪太宗稱嘗見幹中論復三年喪篇而今書此篇缺因考之魏志見文帝稱幹著中論二十餘篇於是知館閣及世所有幹中論二十篇者非全書也幹字偉長北海人生於漢魏之間魏文帝稱幹懷文抱質恬淡寡欲有箕山之志而先賢行狀亦稱幹篤行體道不耽世榮魏太祖特旌命之辭疾不就後以為上艾長又以疾不行葢漢承周衰及秦滅學之餘百氏雜家與聖人之道並傳學者罕能獨觀於道徳之要而不牽於俗儒之說至於治心養性去就語默之際能不悖於理者固希矣況至於魏之濁世哉幹獨能考六藝推仲尼孟軻之㫖述而論之求其辭時若有小失者要其歸不合於道者少矣其所得於内者又能信而充之逡巡濁世有去就顯晦之大節臣始讀其書察其意而賢之因其書以求其為人又知其行之可賢也惜其有補於世而識之者少葢迹其言行之所至而以世俗好惡觀之彼惡足以知其意哉顧臣之力豈足以重其書使學者尊而信之因挍其脫謬而序其大略葢所以致臣之意焉














  唐宋八大家文抄巻一百



  欽定四庫全書
  唐宋八大家文鈔巻一百一
  明 茅坤 撰
  南豐文鈔五
  序
  禮閣新儀目錄序
  按曾子固所論經術及典禮之大處往往非韓柳歐所及見者
  禮閣新儀三十篇韋公肅撰記開元以後至元和之變禮史館秘閣及臣書皆三十篇集賢院書二十篇以叅相挍讐史館秘閣及臣書多復重其篇少者八集賢院書獨具然臣書有目錄一篇以考其次序葢此書本三十篇則集賢院書雖具然其篇次亦亂既正其脫謬因定著從目錄而禮閣新儀三十篇復完夫禮者其本在於養人之性而其用在於言動視聴之間使人之言動視聴一於禮則安有放其邪心而窮於外物哉不放其邪心不窮於外物則禍亂可息而財用可充其立意微其為法遠矣故設其器制其物為其數立其文以待其有事者皆人之起居出入吉凶哀樂之具所謂其用在乎言動視聴之間者也然而古今之變不同而俗之便習亦異則法制度數其乆而不能無弊者勢固然也故為禮者其始莫不宜於當世而其後多失而難遵亦其理然也失則必改制以求其當故羲農以來至於三代禮未嘗同也後世去三代葢千有餘歳其所遭之變所習之便不同固巳逺矣而議者不原聖人制作之方乃為設其器制其物為其數立其文以待其有事而為其起居出入吉凶哀樂之具者當一一以追先王之迹然後禮可得而興也至其說之不可求其制之不可考或不宜於人不合於用則寧至於漠然而不敢為使人之言動視聴之間蕩然莫之為節至患夫為罪者之不止則繁於為法以禦之故法至於不勝其繁而犯者亦至於不勝其衆豈不惑哉葢上世聖人有為耒耜者或不為宮室為舟車者或不為棺椁豈其智不足為哉以謂人之所未病者不必改也至於後聖有為宮室者不以土處為不可變也為棺椁者不以葛溝為不可易也豈好為相反哉以為人之所既病者不可因也又至於後聖則有設兩觀而更采椽之質攻文梓而易瓦棺之素豈不能從儉哉以謂人情之所好能為之節而不能變也由是觀之古今之變不同而俗之便習亦異則亦屢變其法以宜之何必一一以追先王之迹哉其要在於養民之性防民之欲者本末先後能合乎先王之意而已此制作之方也故元撙之尚而薄酒之用大羮之先而庶羞之飽一以為貴本一以為親用則知有聖人作而為後世之禮者必貴爼豆而今之器用不廢也先弁冕而今之衣服不禁也其推之皆然然後其所改易更革不至乎拂天下之勢駭天下之情而固已合乎先王之意矣是以羲農以來至於三代禮未嘗同而制作之如此者亦未嘗異也後世不知其如此而或至於不敢為或為之者特出於其勢之不可得巳故茍簡而不能備希濶而不常行又不過用之於上而未有加之於民者也故其禮本在於養人之性而其用在於言動視聴之間者歴千餘歳民未嘗得接於耳目况於服習而安之者乎至其䧟於罪戾則繁於為法以禦之其亦不仁也哉此書所紀雖其事已淺然凡世之記禮者亦皆有所本而一時之得失具焉昔孔子於告朔愛其禮之存况於一代之典籍哉故其書不得不貴因為之定著以俟夫論禮者考而擇焉
  王遵岩曰此類文皆一一有法無一字苟觀文者不可忽此
  唐荆川曰此文一意翻作兩叚說
  李白詩集後序
  不論着李白詩而獨詳白生平蹤跡此其變調也然其結胎在臥廬山永王璘迫致之上葢如此李白夜郎之流潯陽之獄可釋然無愧矣
  李白詩集二十巻舊七百若干篇今九百若干篇者知制誥常山宋敏求次道之所廣也次道既以類廣白詩自為序而未考次其作之先後余得其書乃考其先後而次第之葢白蜀郡人初隱岷山出居襄漢之間南游江淮至楚觀雲夢雲夢許氏者高宗時宰相圉師之家也以女妻白因留雲夢者三年去之齊魯居徂徠山竹溪入吳至長安明皇聞其名召見以為翰林供奉頃之不合去北抵趙魏燕晉西扺岐邠歴商於至洛陽游梁最乆復之齊魯南浮淮泗再入吳轉徙金陵上秋浦潯陽天寶十四載安祿山反明年明皇在蜀永王璘節度東南白時臥廬山璘迫致之璘軍敗丹陽白奔亡至宿松坐繫潯陽獄宣撫大使崔渙與御史中丞宋若思驗治白以為罪薄宜貰而若思軍赴河南遂釋白囚使謀其軍事上書肅宗薦白材可用不報是時白年五十有七矣乾元元年終以汚璘事長流夜郎遂泛洞庭上峽江至巫山以赦得釋憇岳陽江夏乆之復如潯陽過金陵徘徊於歴陽宣城二郡其族人陽冰為當塗令白過之以病卒年六十有四是時寶應元年也其始終所更渉如此此白之詩書所自敘可考者也范傳正為白墓誌稱白偶乘扁舟一日千里或遇勝景終年不移則見於白之自敘者葢亦其畧也舊史稱白山東人為翰林待詔又稱永王璘節度揚州白在宣城謁見遂辟為從事而新書又稱白流夜郎還潯陽坐事下獄宋若思釋之者皆不合白之自敘葢史誤也白之詩連類引義雖中於法度者寡然其辭閎肆雋偉殆騷人所不及近世所未有也舊史稱白有逸才志氣宏逺飄然有超世之心余以為實錄而新書不著其語故錄之使覽者得詳焉
  范貫之奏議集序
  須覽公所序奏議之忠直而能本朝廷所以容忠直處纔是法家
  尚書戸部郎中直龍圖閣范公貫之之奏議凡若干篇其子世京集為十巻而屬余序之葢自至和以後十餘年間公嘗以言事任職自天子大臣至於羣下自掖庭至於四方幽隠一有得失善惡關於政理公無不極意反復為上力言或矯拂情欲或切劘計慮或辯别忠佞而處其進退章有一再或至於十餘上事有隂爭獨陳或悉引諫官御史合議肆言仁宗嘗虚心采納為之變命令更廢舉近或立從遠或越月逾時或至於其後卒皆聴用葢當是時仁宗在位歳乆熟於人事之情偽與羣臣之能否方以仁厚清靜休養元元至於是非予奪則一歸之公議而不自用也其所引㧞以言為職者如公皆一時之選而公與同時之士亦皆樂得其言不曲從苟止故天下之情因得畢聞於上而事之害理者常不果行至於竒衺恣睢有為之者亦輒敗悔故當此之時常委事七八大臣而朝政無大缺失羣臣奉法遵職海内乂安夫因人而不自用者天也仁宗之所以其仁如天至於享國四十餘年能承太平之業者繇是而巳後世得公之遺文而論其世見其上下之際相成如此必將低回感慕有不可及之嘆然後知其時之難得則公言之不没豈獨見其志所以明先帝之盛徳於無窮也公為人温良慈恕其從政寛易愛人及在朝廷危言正色人有所不能及也凡同時與公有言責者後多至大官而公獨早卒公諱師道其世次州里歴官行事有今資政殿學士趙公忭為公之墓銘云
  王遵岩曰沉着頓挫光采自露且序人奏議發明直氣切諫而能形容聖朝之氣象治世之精華眞大家數手叚如蘇公序田錫奏議亦有此意然其文詞過於俊爽而氣輕味促
  强幾聖文集序
  范希文與歐陽永叔為深相知坐希文貶及希文經畧西夏時辟永叔為掌書記而永叔不從其書曰吾當與公同其退不當同其進也何等卓⿰幾聖之文今不可見然平生所自見者並屬魏公幕府則子固之所不滿而風刺之者巳見其概矣此其文之典刑處而王道思所批鑴云云非是
  幾聖諱至姓强氏錢塘人幾聖字也為三司戸部判官尚書祠部郎中既殁其子浚明集其遺文為二十巻囑予序幾聖少貧能自謀學為進士材㧞出其輩類出輒収其科其文詞大傳於時及為吏未嘗不以其間益讀書為文尤工於詩句出驚人世皆推其能然最為相國韓魏公所知魏公既罷政事鎭京兆及徙鎭相魏常引幾聖自助魏公喜為詩每合屬士大夫賔客與游多賦詩以自見其屬而和之者幾聖獨思致逸發若不可追躡魏公未嘗不嘆得之晚也其在幕府魏公每上奏天子以歳時慶賀𠉀問及為書記通四方之好幾聖為屬槀草必聲比字屬曲當繩墨然氣質渾渾不見刻畫逺近多稱誦之及為他文若誌銘序記策問學士大夫則簡古典則不少貶以就俗其所長兼人如此魏公數薦之朝廷以謂宜在館閣然未及用魏公既薨之明年幾聖亦以疾卒幾聖之遺文在魏公幕府者最為多故序亦反復見之覽者可推而考之也其行治官世巳著於誌幾聖之葬者故此不著
  王遵岩曰此序雖不立意發論而頗有逸氣葢少出於經而入於史氏之體故亦有縱歩若王氏兄弟之序則繩趨窘武蹜蹜乎如有循矣信乎周道如砥非君子莫之能履也
  王子直文集序
  意見好
  至治之極敎化既成道徳同而風俗一言理者雖異人殊世未嘗不同其指何則理當故無二也是以詩書之文自唐虞以來至秦魯之際其相去千餘載其作者非一人至於其間嘗更衰亂然學者尚䝉餘澤雖其文數萬而其所發明更相表裏如一人之說不知時世之遠作者之衆也嗚呼上下之間漸磨陶冶至於如此豈非盛哉自三代敎養之法廢先王之澤熄學者人人異見而諸子各自為家豈其固相反哉不當於理故不能一也由漢以來益遠於治故學者雖有魁竒㧞出之材而其文能馳騁上下偉麗可喜者甚衆然是非取舍不當於聖人之意者亦巳多矣故其說未嘗一而聖人之道未嘗明也士之生於是時其言能當於理者亦可謂難矣由是觀之則文章之得失豈不繫於治亂哉長樂王向字子直少巳著文數萬言與其兄弟俱名聞天下可謂魁竒㧞出之材而其文能馳騁上下偉麗可喜者也讀其書知其與漢以來名能文者俱列於作者之林未知其孰先孰後考其意不當於理亦少矣然子直晩自以為不足而悔其少作更欲窮探力取極聖人之指要盛行則欲發而見之事業窮居則欲推而托之於文章將與詩書之作者並而又未知孰先孰後也然不幸蚤世故雖有難得之材獨立之志而不得及其成就此吾徒與子直之兄回字深甫所以深恨於斯人也子直官世行治深父巳為之銘而書其數萬言者屬予為敘予觀子直之所自見者巳足暴於世矣故特為之序其志云
  王深父文集序
  深父之文不可得而見予按王荆公所為墓銘與其相答書大畧賢者也
  深甫吾友也姓王氏諱回當先王之迹熄六藝殘缺道術衰微天下學者無所折衷深甫於是奮然獨起因先王之遺文以求其意得之於心行之於巳其動止語默必考於法度而窮逹得喪不易其志也文集二十巻其辭反覆辯達有所開闡其卒葢將歸於簡也其破去百家傳注推散缺不全之經以明聖人之道於千載之後所以振斯文於將墜回學者於既溺可謂道徳之要言非世之别集而巳也後之潜心於聖人者將必由是而有得則其於世敎豈小補之而巳哉嗚呼深甫其志方强其徳方進而不幸死矣故其澤不加於天下而其言止於此然觀其所考者豈非孟子所謂名世者歟其文有片言半簡非大義所存皆附而不去者所以明深甫之於其細行皆可傳於世也深甫福州侯官縣人今家於潁嘗舉進士中其科為亳州衞真縣主簿未一歳弃去遂不復仕卒於治平二年之七月二十八日年四十有三天子嘗以某軍節度推官知陳州南頓縣事就其家命之而深甫既卒矣
  王平甫文集序
  以詩文相感慨
  王平甫既没其家集其遺文為百巻屬予序平甫自少巳傑然以才高見於世為文思若決河語出驚人一時爭傳誦之其學問尤敏而資之以不倦至晩愈篤博覽强記於書無所不通其明於是非得失之理為尤詳其文閎富典重其詩博而深矣自周衰先王之遺文既喪漢興文學猶為近古及其衰而陵夷盡矣至唐乆之而能言之士始幾於漢及其衰而遂冺冺矣宋受命百有餘年天下文章復侔於漢唐之盛葢自周衰至今千有餘歳斯文濵於冺滅能自㧞起以追於古者此三世而巳各於其盛時士之能以特見於世者率常不過三數人其世之不數其人之難得如此平甫之文能特見於世者也世皆謂平甫之詩宜為樂歌薦之郊廟其文宜為典册施諸朝廷而不得用於世然推其實千歳之日不為不多焦心思於翰墨之間者不為不衆在富貴之位者未嘗一日而無其人彼皆湮没而無傳或播其醜於後平甫乃躬難得之資負特見之能自立於不朽雖不得其志然其文之可貴人亦莫得而揜也則平甫之求於内亦奚憾乎古今作者或能文不必工於詩或長於詩不必有文平甫獨兼得之其於詩尤自喜其憂喜哀樂感激怨懟之情一於詩見之故詩尤多也平甫居家孝友為人質直簡易遇人豁然推心腹不為毫髪疑礙與人交於恩意尤篤也其死之日天下識與不識皆聞而哀之其州里世次歴官行事將有待於識平甫之葬者故不著於此云
  唐荆川曰文一滚說不立間架
  齊州雜詩序
  雖小言自中律
  齊故為文學之國然亦以朋比夸詐見於習俗今其地富饒而介於河岱之間故又多獄訟而豪猾羣黨亦徃徃喜相攻剽賊殺於時號難治余之疲駑來為是州除其姦强而振其弛壞去其疾苦而撫其善良未期囹圄多空而枹鼔幾熄歳又連熟州以無事故得與其士大夫及四方之賔客以其暇日時遊後園或長軒遶榭登覽之觀屬思千里或芙蕖芰荷湖波渺然從舟上下雖病不飲酒而間為小詩以娛情寫物亦拙者之適也通儒大人或與余有舊欲取而視之亦不能隱而青鄆二學士又從而和之士之喜文辭者亦繼為此作總之凡若干篇豈得以余文之陋而使夫宗工秀人雄放瑰絶可喜之辭不大傳于此邦也故刻之石而并序之使覽者得詳焉
  先大夫集後序
  子固闡揚先世所不得志處有大體而文章措注處極渾雄韓歐與蘇亦當俯首者
  公所為書號僊鳬羽翼者三十巻西陲要紀者十巻清邊前要五十巻廣中台志八十巻為臣要紀三巻四聲韻五巻總一百七十八巻皆刋行於世今類次詩賦書奏一百二十二篇又自為十巻藏於家方五代之際儒學既擯焉後生小子治術業於閭巷文多淺近是時公雖少所學巳皆知治亂得失興壞之理其為文閎深雋美而長於諷諭今類次樂府巳下是也宋既平天下公始出仕當此之時太祖太宗巳綱紀大法矣公於是勇言當世之得失其在朝廷疾當事者不忠故凡言天下之要必本天子憂憐百姓勞心萬事之意而推大臣從官執事之人觀望懷奸不稱天子屬任之心故治乆未洽至其難言則人有所不敢言者雖屢不合而出而所言益切不以利害禍福動其意也始公尤見竒於太宗自光祿寺丞越州監酒稅召見以為直史館遂為兩浙轉運使未乆而真宗即位益以材見知初試以知制誥及西兵起又以為自陜以西經畧判官而公嘗切論大臣當時皆不悅故不果用然真宗終感其言故為泉州未盡一歳拜蘇州五日又為揚州將復召之也而公於是時又上書語斥大臣尤切故卒以齟齬終公之言其大者以自唐之衰民窮乆矣海内既集天子方修法度而用事者尚多煩碎治財利之臣又益急公獨以謂宜遵簡易罷筦𣙜以與民休息塞天下望祥符初四方爭言符應天子因之遂用事㤗山祠汾隂而道家之說亦滋甚自京師至四方皆大治宮觀公益諍以謂天命不可專任宜絀姦臣修人事反覆至數百千言嗚呼公之盡忠天子之受盡言何必古人此非傳之所謂主聖臣直者乎何其盛也何其盛也公在兩浙奏罷苛税二百三十餘條在京西又與三司爭論免民租釋逋負之在民者葢公之所試如此所試者大其庶幾矣公所嘗言甚衆其在上前及書亡者葢不得而集其或從或否而後常可思者與歴官行事廬陵歐陽修公巳銘公之碑特詳焉此故不論論其不盡載者公卒以齟齬終其功行或不得在史氏記籍令記之當時好公者少史其果可信歟後有君子欲推而考之讀公之碑與書及予小子之序其意者具見其表裏其於虚實之論可覈矣公卒乃贈諫議大夫姓曾氏諱某南豐人序其書者公之孫鞏也
  王遵岩曰先生之文如此篇之委曲感慨而氣不迫晦者亦不多有
  相國寺維摩院聴琴序
  叅之歐陽公所贈楊寘琴說序不如遠甚而其學問之㫖亦似有得者錄之
  古者學士之於六藝射能弧矢之事矣又當善其揖讓之節御能車馬之事矣又當善其驅馳之節書非能肆筆而巳又當辨其體而皆通其意數非能布策而巳又當知其用而各盡其法而五禮之威儀至於三千六樂之節文可謂微且多矣噫何其煩且勞如是然古之學者必能此亦可謂難矣然習其射御於禮習其干戈於樂則少于學長于朝其於武僃固修矣其于家有塾于黨有庠于鄉有序于國有學于敎有師于視聴言動有其容于衣冠飲食有其度几杖有銘盤盂有戒在輿有和鸞之聲行歩有佩玉之音燕處有雅頌之樂而非其故琴瑟未嘗去於前也葢其出入進退俯仰左右接於耳目動於四體達於其心者所以養之至如此其詳且密也雖然此尚為有待於外者爾若夫三才萬物之理性命之際力學以求之深思以索之使知其要識其微齋戒以守之以盡其才成其徳至合於天地而後巳者又當得之於心夫豈非難哉噫古之學者其役之於内外以持其心養其性者至於如此此君子所以愛日而自强不息以求至乎極也然其習之有素閑之有具如此則求其放心伐其邪氣而成文武之材就道徳之實者可謂易矣孔子曰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葢樂者所以感人之心而使之化故曰成於樂昔舜命䕫典樂教胄子曰直而温寛而栗剛而無虐簡而無傲則樂者非獨去邪又所以救其性之偏而納之中也故和鸞佩玉雅頌琴瑟之音非其故不去於前豈虚也哉今學士大夫之於持其身養其性凡有待於外者皆不能具得之於内者又皆畧其事可謂簡且易矣然所以求其放心伐其邪氣而成文武之材就道徳之實者豈不難哉此予所以懼不至於君子而入於小人也夫有待於外者予既力不足而於琴竊有志焉乆矣然患其莫予授也治平三年夏得洪君於京師始合同舍之士聴其琴於相國寺之維摩院洪君之於琴非特能其音又能其意者也予將就學焉故道予之所慕於古者庶乎其有以自發也同舍之士丁寶臣元珍鄭穆閎中孫覺莘老林希子中而予曾鞏子固也洪君名規字方叔以文學吏事稱於世云
  類要序
  其書之所纂本微淺而公序之亦難為措注故其㫖不遠
  晏元獻公出東南起童子入秘閣讀書遂賛名命入為翰林學士真宗特寵待之每進見勞問及所以任屬之者羣臣莫能及皇太子就書學公以選入侍太子即皇帝位是為仁宗公遂筦國樞要任政事位宰相其在朝廷五十餘年常以文學謀議為任所為賦頌銘碑制詔册命書奏議論之文傳天下尤長於詩天下皆吟誦之當真宗之世天下無事方輯福應推功徳脩封禪及后土山川老子諸祠以報禮上下左右前後之臣非工儒學妙於語言能討論古今潤色太平之業者不能稱其位公於是時為學者宗天下慕其聲名人見公應於外者之不窮而不知公之得於内者何也及得公所為類要上中下秩總七十四篇凡若干門皆公所手抄迺知公於六藝太史百家之言騷人墨客之文章至於地志族譜佛老方伎之衆說旁及九州之外蠻夷荒忽詭變奇跡之序錄皆披尋紬繹而於三才萬物變化情偽是非興壞之理顯隱細鉅之委曲莫不究盡公之得於内者在此也公之所以光顯於世者有以哉觀公之所自致者如此則知士不素學而處從官大臣之列備文儒道徳之任其能不餒且病乎此公之書所以為可傳也公之子知止能守其家者也以書屬予序予與公仕不並時然皆臨川人故為之論次以為公書諸首






  唐宋八大家文抄巻一百一



  欽定四庫全書
  唐宋八大家文鈔巻一百二
  明 茅坤 撰
  南豐文鈔六
  序
  送傳向老令瑞安序
  僅百餘言而搆思措辭種種入彀中有簡而文淡而不厭者
  向老傳氏山隂人與其兄元老讀書知道理其所為文辭可喜太夫人春秋高而其家故貧然向老昆弟尤自守不苟取而妄交太夫人亦忘其貧余得之山隂愛其自處之重而見其進而未止也特心與之向老用舉者令温之瑞安將奉其太夫人以往予謂向老學古其為令當知所先後然古之道葢無所用於今則向老之所守亦難合矣故為之言庶夫有知予為不妄者能以此而易彼也
  送丁琰序
  篇中所見逺而其行文轉調處似不免樸遬紆蹇之病故不英爽子固本色自在子固所為本色不足處亦在
  守令之於民近且重易知矣予嘗論今之守令有道而聞四方者不過數人此數人者非特任守令也過此數人有千里者相接而無一賢守有百里者相環而無一賢令至天子大臣嘗患其然則任奉法之吏嚴刺察之科以繩治之諸郡守縣令以罪不任職或黜或罷者相繼於外於是下詔書擇廷臣使各舉所知以任守令是天子大臣愛國與民而重守令之意可謂無不至矣而詔雖下舉者卒不聞惟令或以舊制舉不偕循歳月而授每舉者有姓名得而視之推考其材行能堪其舉者卒亦未見焉舉者既然矣則以余之所見聞隂計其人之孰可舉者卒亦未見焉猶恐余之愚且賤聞與見焉者少不足以知天下之材也則求夫賢而有名位聞與見之博者而從之問其人之孰可舉者卒亦未見焉豈天下之人固可誣而天固不生材於今哉使天子大臣患天下之弊則數更法以禦之法日以愈密而弊日以愈多豈今之去古也逺治天下卒無術哉葢古人之有庠有序有師友之游有有司之論而賞罰之始於鄉屬於天下為敎之詳至此也士也有聖人之道則皆得行其敎有可敎之質則皆可為材且良故古之賢也多賢之多則自公卿大夫至于牛羊倉廪賤官之選咸宜焉獨千里百里之長哉其為道豈不約且明其為致天下之材豈不多哉亦豈有勞於求而不得人密於法而不勝其弊若今之患哉今也庠序師友賞罰之法非古也士也有聖人之道欲推而敎於鄉於天下則無路焉人愚也則愚矣可敎而賢者卒誰敎之哉故今之賢也少賢之少則自公卿大夫至于牛羊倉廪賤官之選常不足其人焉獨守令哉是以其求之無不至其法日以愈宻而不足以為治者其原葢此之出也巳噫奚重而不更也姑蘇人丁君琰佐南城南城之政平予知其令令曰丁君之佐我又知其邑人邑人無不樂道之者予既患今之士而常慕古之人每觀良吏一傳則反覆愛之如丁君之信於其邑予於旁近邑之所未見故愛之特深今為令於淮隂上之人知其材而舉用之也於令也得人矣使丁君一推是心以往信於此有不信於彼哉求余文者多矣拒而莫之與也獨丁君之行也不求余文而余樂道其所常論者以送之以示重丁君且勉之且勉天下之凡為吏者也
  唐荆川曰南豐之文大抵入事以後與前半議論照應不甚謹嚴
  送周屯田序
  議論似屬典刑而文章烟波馳驟不足讀昌黎所送楊少尹致仕序天壤矣
  士大夫登朝廷年七十上書去其位天子官其一子而聴之亦可謂榮矣然而有若不釋然者余為之言曰古之士大夫倦而歸者安居几杖膳羞被服百物之珍好自若天子養以燕饗飲食鄉射之禮自比子弟袒韝⿰𦜕以薦其物諮其辭說不於庠序則於朝廷時節之賜與縉紳之禮於其家者不以朝則以夕上之聴其休為不敢勤以事下之自老為無為而尊榮也今一日辭事返其廬徒御散矣賔客去矣百物之順其欲者不足人之羣嬉屬好之交不與約居而獨遊散弃乎山墟林莽僻巷窮閭之間如此其於長者薄也亦曷能使其不欿然於心邪雖然不及乎尊事可以委蛇其身而益閒不享乎珍好可以窒煩除薄而益安不去乎深山長谷豈不足以易其庠序之位不居其榮豈有患乎其辱哉然則古之所以殷勤奉老者皆世之任事者所自為於士之倦而歸者顧為煩且勞也今之置古事者顧有司為少耳士之老於其家者獨得其自肆也然則何為動其意邪余為之言者尚書屯田員外郎周君中復周君與先人俱天聖二年進士與余舊且好也既為之辨其不釋然者又欲其有以處而樂也讀余言者可無異周君而病今之失矣南豐曾鞏序
  送趙宏序
  余嘗按南越南越州郡吏特得威名者撫而制之無難者無巳則鵰其酋足矣今之請兵大征者皆非也
  荆民與蠻合為宼潭旁數州被其害天子宰相以潭重鎮守臣不勝任為改用人又不勝復改之守至上書乞益兵詔與撫兵三百殿直天水趙君希道實䕶以往希道雅與余接間過余道潭之事余曰潭山川甲兵如何食幾何賊衆寡强弱如何余不能知能知書耳書之載若潭事多矣或合數道之兵以數萬絶山谷而進其勢非不衆且健也然而卒殱焉者多矣或單車獨行然而以克者相踵焉顧其義信何如耳致吾義信雖單車獨行宼可以為無事龔遂張綱祝良之類是也義信不足以致之雖合數道之兵以數萬卒殱焉適重寇耳況致平耶楊旻裴行立之類是也則兵不能致平致平者在太守身也明矣前之守者果能此天子宰相烏用易之必易之為前之守者不能此也今往者復曰乞益兵何其與書之云者異耶子憂潭民之重困也寇之益張也往時潭吏與旁近郡靳力勝賊者暴骸者戮降者有之今之往者將特不為是而巳耶抑猶不免乎為是也天子宰相任之之意其然耶潭守近侍臣使撫覘潭者郎吏御史博士相望為我諗其賢者曰今之言古書往往曰迂然書之事乃巳試者也師巳試而施諸治與時人之自用孰為得失耶愚言倘可以平潭之患今雖細然大中咸通之間南方之憂嘗劇矣夫豈階於大哉為近臣郎吏御史博士者獨得而不思也希道固喜事者因其行遂次第其語以送之
  送江任序
  古來未有此調出子固所自為機軸
  均之為吏或中州之人用於荒邊側境山區海聚之間蠻夷異域之處或燕荆越蜀海外萬里之人用於中州以至四遐之鄉相易而往其山行水渉沙莽之馳往往則風霜氷雪瘴霧之毒之所侵加蛟龍虺蜴虎豹之羣之所抵觸衝波急洑隤崖落石之所覆壓其進也莫不羸糧舉藥選舟易馬力兵曹伍而後動戒朝奔夜變更寒暑而後至至則宮廬器械衣服飲食之具土風氣𠉀之宜與夫人民風謡語言習尚之務其變難遵而其情難得也則多愁居惕處歎息而思歸及其乆也所習巳乆所蔽巳解則歳月有期可引而去矣故不得專一精思修治具以宣布天子及下之仁而為後世可守之法也或九州之人各用於其土不在西封在東境士不必勤舟車輿馬不必力而巳傳其邑都坐其堂奥道塗所次升降之倦衝冒之虞無有接於其形動於其慮至則耳目口鼻百體之所養如不出乎其家父兄六親故舊之人朝夕相見如不出乎其里山川之形土田市井風謡習俗辭說之變利害得失善惡之條貫非其童子之所聞則其少長之所遊覽非其自得則其鄉之先生老者之所告也所居巳安所有事之宜皆巳習熟如此能專慮致勤職事以宣上恩而修百姓之急其施為先後不待旁諮久察而與奪損益之幾巳斷於胸中矣豈累夫孤客逺寓之憂而以苟且決事哉臨川江君任為洪之豐城此兩縣者牛羊之牧相交樹木果蔬五榖之壟相入也所謂九州之人各用於其土者孰近於此既巳得其所處之樂而厭聞飫聴其人民之事而江君又有聰明敏給之材廉潔之行以行其政吾知其不去圖書詩論之適賔客之好而所為有餘矣葢縣之治則民自得於大山深谷之中而州以無為於上吾將見江西之幕府無南嚮而慮者矣於其行遂書以送之
  唐荆川曰此文作兩叚一叚言用于異鄉之難為治一叚言用于其土之易為治
  館閣送錢純老知𭒀州詩序
  文之典刑雍容雅頌
  熈寧三年三月尚書司封員外郎秘閣挍理錢君純老出為婺州三館秘閣同舍之士相與飲餞于城東佛舍之觀音院㑹者凡二十人純老亦重僚友之好而欲慰處者之思也乃為詩二十言以示坐者於是在席人各取其一言為韻賦詩以送之純老至州將刻之石而以書來曰為我序之葢朝廷常引天下儒學之士聚之館閣所以長養其材而待上之用有出使於外者則其僚必相告語擇都城之中廣宇豐堂游觀之勝約日皆會飲酒賦詩以敘去處之情而致綢繆之意歴世寢久以為故常其從容道義之樂葢他司所無而其賦詩之所稱引況諭莫不道去者之義祝其歸仕於王朝而欲其無久於外所以見士君子之風流習尚篤於相先非世俗之所能及又將待上之考信於此而以其彚進非空文而巳也純老以明經進士制策入等歴敎國子生入館閣為編挍書籍挍理撿討其文章學問有過人者宜在天子左右與訪問任獻納而顧請一州欲自試於川窮山阻僻絶之地其志節之高又非凡才所及此賦詩者所以推其賢惜其志殷勤反覆而不能巳余故為之序其大㫖以發明士大夫之公論而與同舍視之使知純老之非久於外也十月日序
  王遵岩曰治朝盛世文儒遭逢出入得意之氣象藹然篇中觀者不但可以想見其人而又可以知其時也
  贈黎安二生序
  子固作文之㫖與其所自任處並巳槩見可謂文之中尺度者也
  趙郡蘇軾余之同年友也自蜀以書至京師遺余稱蜀之士曰黎生安生者既而黎生攜其文數十萬言安生攜其文亦數千言辱以顧余讀其文誠閎壯雋偉善反覆馳騁窮盡事理而其材力之放縱若不可極者也二生固可謂魁奇特起之士而蘇君固可謂善知人者也頃之黎生補江陵府司法叅軍將行請余言以為贈余曰余之知生既得之於心矣迺將以言相求於外邪黎生曰生與安生之學於斯文里之人皆笑以為迂濶今求子之言葢將解惑於里人余聞之自顧而笑夫世之迂濶孰有甚於余乎知信乎古而不知合乎世知志乎道而不知同乎俗此余所以困於今而不自知也世之迂濶孰有甚於余乎今生之迂特以文不近俗迂之小者耳患為笑於里之人若余之迂大矣使生持吾言而歸且重得罪庸詎止於笑乎然則若余之於生將何言哉謂余之迂為善則其患若此謂為不善則有以合乎世必違乎古有以同乎俗必離乎道矣生其無急於解里人之惑則於是焉必能擇而取之遂書以贈二生并示蘇君以為何如也
  唐荆川曰議論謹密
  送蔡元振序
  才燄少宕特其所見亦有可取
  古之州從事皆自辟士士亦擇所從故賔主相得也如不得其志去之可也今之州從事皆命於朝非惟守不得擇士士亦不得擇所從賔主豈盡相得哉如不得其志未可以輒去也故守之治從事無為可也守之不治從事舉其政亦勢然也議者不原其勢以為州之政當一出於守從事舉其政則為立異為侵官噫從事可否其州事職也不惟其同守之同則舍巳之是而求與之同可乎不可也州為不治矣守不自任其責巳亦莫之任也可乎不可也則舉其政其孰為立異邪其孰為侵官邪議者未之思也雖然迹其所以然豈士之所喜然哉故曰亦勢然也今四方之從事惟其守之同者多矣幸而材從事眎其政之缺不過室於歎途於議而巳脫然莫以為巳事反是焉則激激亦奚以為也求能自任其責者少矣為從事乃爾為公卿大夫士於朝不爾者其幾邪臨川蔡君從事於汀始試其為政也汀誠為州治也蔡君可拱而坐也誠未治也人皆觀君也無激也無同也惟其義而巳矣蔡君之任也其異日官于朝一於是而巳矣亦蔡君之任也可不懋歟其行也來求吾文故序而送之
  唐荆川曰此文入題以後照應獨為謹密異于南豐諸文
  敘盗
  前半篇按圖次盜情本末如畫後半篇則又歸重於不忍刑之之意此子固之文所以動合典刑也而子固之讞獄詳悉處亦可具見矣
  盗三十人凡十五發繇孫僊而下盜吳慶船者殺人皆應斬盜朱縞船者贓重皆應絞凡應死者十有八人繇湯慶而下或贓輕或竊盜或嘗自言凡應徒者十有二人此有司之法也今圖之所見者其名氏稅等械器與其發之日月所盜之家所取之財至於人各别其凡若干發皆旁行以見之人各别其凡若干發者又别之以朱欲覽者之易曉也吳慶之船贓分為三與吳慶吳道之屬有親疎居有異同至於孫僊湯慶之族屬以及十二人之所以得不死者皆别見於圖之上下而獄之輕重詳矣其創作兵仗合衆以轉刼數百里之間至於賊殺良民此情狀之尤可嫉者也方五六月之時水之害甚矣田疇既以蕩溺矣屋廬既以漂流矣城郭之内糴官粟以賑民而猶有不得食者窮鄉僻壤大川長谷之間自中家以上日昃持錢無告糴之所況於躡所素困之人乎方且結草葦以自託於壞堤毁垾之上士有饑餓之迫無樂生之情其屢發而為盜亦情狀之可哀者也康誥曰殺越人于貨睯不畏死凡民罔不憝孟子以謂不待敎而誅者也是則殺人之盜不待敎而誅皆百王之所同而未有知其所始者也然而孔子曰天下有道盜其先變乎此謂養之既足導之既明則為盜者知恥而自新則非殺人之盜有待敎而誅此亦百王之所同而未有知其所始者也不待敎而誅者天下之所不得容也待敎而誅者俟之之道既盡矣然後可以責之備也苟為養之既有不足導之既有不明俟之之道既有不盡矣故凶年人食不足而有起為盜賊者天子嘗密下寛大之令許降其罪而此非有司之法也至殺人與贓重者亦不降有司之法存焉亦康誥之意也余當閱是獄故具列其本末情狀以覽觀焉以明余之於是盡心矣
  序越州鑑湖圖
  通篇點次鑑湖如天官家之次三垣五星二十八緯以及飛流疾伏無不擘畫如掌而又恐後之勢家或請為田而廢也於是又詳為辨覈叅駁曾公之文固雄而其經世之略亦概見矣
  鑑湖一曰南湖南並山北屬州城漕渠東西距江漢順帝永和五年會稽太守馬臻之所為也至今九百七十有五年矣其周三百五十有八里凡水之出於東南者皆委之州之東自城至于東江其北隄石楗二隂溝十有九通民田田之南屬漕渠北東西屬江者皆溉之州東六十里自東城至于東江其南隄隂溝十有四通民田田之北抵漕渠南並山西並隄東屬江者皆溉之州之西三十里曰柯山斗門通民田田之東並城南並隄北濵漕渠西屬江者皆溉之總之溉山隂會稽兩縣十四鄉之田九千頃非湖能溉田九千頃而巳葢田之至江者盡於九千頃也其東曰曹娥斗門曰槀口斗門水之循南隄而東者由之以入于東江其西曰廣陵斗門曰新逕斗門水之循北隄而西者由之以入于西江其北曰朱儲斗門去湖最遠葢因三江之上兩山之間疏為二門而以時視田中之水小溢則縱其一大溢則盡縱之使入于三江之口所謂湖高於田丈餘田又高海丈餘水少則泄湖溉田水多則泄田中水入海故無荒廢之田水旱之歳者也繇漢以來幾千載其利未嘗廢也宋興民始有盜湖為田者祥符之間二十七戸慶厯之間二戸為田四頃當是時三司轉運司猶下書切責州縣使復田為湖然自此吏益慢法而奸民浸起至於治平之間盜湖為田者凡八千餘戸為田七百餘頃而湖廢幾盡矣其僅存者東為漕渠自州至于東城六十里南通若耶溪自樵風涇至于桐隖十里皆水廣不能十餘丈每歳少雨田未病而湖葢巳先涸矣自此以來人爭為計說蔣堂則謂宜有罰以禁侵耕有賞以開告者杜杞則謂盜湖為田者利在縱湖水一雨則放聲以動州縣而斗門輒發故為之立石則水一在五雲橋水深八尺有五寸會稽主之一在跨湖橋水深四尺有五寸山隂主之而斗門之鑰使皆納于州水溢則遣官視則而謹其閉縱又以謂宜益理隄防斗門其敢田者㧞其苗責其力以復湖而重其罰猶以為未也又以謂宜加兩縣之長以提舉之名課其督察而為之殿賞吳奎則謂每歳農隙當僦人濬湖積其泥塗以為丘阜使縣主役而州與轉運使提㸃刑獄督攝賞罰之張次山則謂湖廢僅有存者難卒復宜益廣漕路及他便利處使可漕及注民田里置石柱以識之柱之内禁敢田者刁約則謂宜斥湖三之一與民為田而益隄使高一丈則湖可不開而其利自復范師道施元長則謂重侵耕之禁猶不能使民無犯而斥湖與民則侵者孰禦又以湖水較之高於城中之水或三尺有六寸或二尺有六寸而益隄壅水使高則水之敗城郭廬舍可必也張伯玉則謂日役五千人濬湖使至五尺當十五歳畢至三尺當九歳畢然恐工起之日浮議外揺役夫内潰則雖有智者猶不能必其成若日役五千人益隄使高八尺當一歳畢其竹木凡費九十二萬有三千計越之戸二十萬有六千賦之而復其租其勢易足如此則利可坐收而人不煩弊陳宗言趙誠復以水勢高下難之又以謂宜從吳奎之議以歳月復湖當是時都水善其言又以謂宜增賞罰之令其為說如此可謂博矣朝廷未嘗不聽用而著之於法故罰有自錢三百至於千又至於五萬刑有杖百至於徒二年其文可謂密矣然而田者不止而日愈多湖不加濬而日愈廢其故何哉法令不行而苟且之俗勝也昔謝靈運從宋文帝求會稽回踵湖為田太守孟顗不聴又求休崲湖為田顗乂不聴靈運至以語詆之則利於請湖為田越之風俗舊矣然南湖繇漢歴吳晉以來接于唐又接于錢鏐父子之有此州其利未嘗廢者彼或以區區之地當天下或以數州為鎮或以一國自王内有供養祿廪之須外有貢輸問饋之奉非得晏然而巳也故强水土之政以力本利農亦皆有數而錢鏐之法最詳至今尚多傳於人者則其利之不廢有以也近世則不然天下為一而安於承平之故在位者重舉事而樂因循而請湖為田者其言語氣力往往足以動人至於修水土之利則又費財動衆從古所難故鄭國之役以謂足以疲秦而西門豹之治鄴渠人亦以為煩苦其故如此則吾之吏孰肯任難當之怨來易至之責以待未然之功乎故說雖博而未嘗行法雖密而未嘗舉田者之所以日多湖之所以日廢繇是而巳故以為法令不行而苟且之俗勝者豈非然哉夫千歳之湖廢興利害較然易見然自慶厯以來三十餘年遭吏治之因循至於既廢而世猶莫寤其所以然況於事之隠微難得而考者繇苟簡之故而弛壞於冥冥之中又可知其所以然乎今謂湖不必復者曰湖田之入既饒矣此游談之士為利於侵耕者言之也夫湖未盡廢則湖下之田旱此方今之害而衆人之所覩也使湖盡廢則湖下之為田亦旱矣此將來之害而衆人所未覩者故曰此游談之士為利於侵耕者言之而非實知利害者也謂湖不必濬者曰益隄壅水而巳此好辯之士為樂聞苟簡者言之也夫以地勢較之壅水使高必敗城郭此議者之所巳言也以地勢較之濬湖使下然後不失其舊不失其舊然後不失其宜此議者之所未言也又山隂之石則為四尺有五寸會稽之石則幾倍之壅水使高則會稽得尺山隂得半地之□隆不並則益隄未為有補也故曰此好辯之士為樂聞苟簡者言之而又非實知利害者也二者既不可用而欲禁侵耕開告者則有賞罰之法矣欲謹水之畜泄則有閉縱之法矣欲痛絶敢田者則㧞其苗責其力以復湖而重其罰又有法矣或欲任其責於州縣與運使提㸃刑獄或欲以每歳農隙濬湖或欲禁田石柱之内者又皆有法矣欲知濬湖之淺深用工若干為日幾何欲知增堤竹木之費幾何使之安出欲知濬湖之泥塗積之何所乂巳計之矣欲知工起之日或浮議外揺役夫内潰則不可以必其成又巳論之矣誠能收衆說而考其可否用其可者而以在我者潤澤之令言必行法必舉則何功之不可成何利之不可復哉鞏初蒙恩通判此州問湖之廢興於人求有能言利害之實者及到官然後問圖於兩縣問書於州與河渠司至於叅覈之而圖成熟究之而書具然後利害之實明故為論次庶夫計議者有考焉熈寧二年冬卧龍齋
  送李材叔知柳州序
  立意似淺然亦本人情而為之者錄之以為厭遊南粤者之勸
  談者謂南越偏且逺其風氣與中州異故官者皆不欲久居往往車船未行輒以屈指計歸日又咸小其官以為不足事其逆自為慮如此故其至皆傾揺解弛無憂且勤之心其習俗從古而爾不然何自越與中國通巳千餘年而名能撫循其民者不過數人邪故越與閩蜀始俱為夷閩蜀皆巳變而越獨尚陋豈其俗不可更與葢吏者莫致其治敎之意也意亦其民之不幸也巳彼不知繇京師而之越水陸之道皆安行非若閩溪峽江蜀棧之不測則均之吏於逺此非獨優歟其風氣吾所諳之與中州亦不甚異起居不違其節未嘗有疾苟違節雖中州寧能不生疾邪其物産之美果有荔子龍眼焦柑橄欖花有素馨山丹含笑之屬食有海之百物累歳之酒醋皆絶於天下人少鬬訟喜嬉樂吏者唯其無久居之心故謂之不可如其有久居之心奚不可邪古之人為一鄉一縣其徳義惠愛尚足以薰蒸漸澤今大者專州豈當小其官而不事邪令其得吾說而思之人咸有久居之心又不小其官為越人滌其陋俗而敺於治居閩蜀上無不幸之歎其事出千餘年之表則其美之巨細可知也然非其材之頴然邁於衆人者不能也官於南者多矣予知其材之頴然邁於衆人能行吾說者李材叔而巳材叔久與其兄公翊仕同年同用薦者為縣入秘書省為著作佐郎今材叔為柳州公翊為象州皆同時材又相若也則二州交相致其政其施之速勢之便可勝道也夫其越人之幸也夫其可賀也夫







  唐宋八大家文抄巻一百二
<集部,總集類,唐宋八大家文鈔>



  欽定四庫全書
  唐宋八大家文鈔巻一百三
  明 茅坤 撰
  南豐文鈔七
  記
  筠州學記
  不如宜黄記所見之深而其行文亦屬作者之㫖
  周衰先王之迹熄至漢六藝出於秦火之餘士學於百家之後言道徳者矜高逺而遺世用語政理者務卑近而非師古刑名兵家之術則狃於暴詐惟知經者為善矣又爭為章句訓詁之學以其私見妄臆穿鑿為說故先王之道不明而學者靡然溺於所習當是時能明先王之道者揚雄而巳而雄之書世未知好也然士之出於其時者皆勇於自立無苟簡之心其取與進退去就必度於禮義及其巳衰而搢紳之徒抗志於强暴之間至於廢錮殺戮而其操愈厲者相望於先後故雖有不軌之臣猶低徊没世不敢遂其簒奪自此至於魏晉以來其風俗之弊人材之乏久矣以迄於今士乃有特起於千載之外明先王之道以寤後之學者世雖不能皆知其意而往往好之故習其說者論道徳之㫖而知應務之非近議政理之體而知法古之非迂不亂於百家不蔽於傳疏其所知者若此此漢之士所不能及然能尊而守之者則未必衆也故樂易敦朴之俗微而詭欺薄惡之習勝其於貧富貴賤之地則養廉逺恥之意少而偷合苟得之行多此俗化之美所以未及於漢也夫所聞或淺而其義甚高與所知有餘而其守不足者其故何哉繇漢之士察舉於鄉閭故不得不篤於自修至於漸摩之久則果於義者非强而能也今之士選用於文章故不得不篤於所學至於循習之深則得於心者亦不自知其至也由是觀之則上所好下必有甚者焉豈非信歟令漢與今有敎化開導之方有庠序養成之法則士於學行豈有彼此之偏先後之過乎夫大學之道將欲誠意正心修身以治其國家天下而必本於先致其知則知者固善之端而人之所難至也以今之士於人所難至者既幾矣則上之施化莫易於斯時顧所以導之如何爾筠為州在大江之西其地僻絶當慶厯之初詔天下立學而筠獨不能應詔州之士以為病至治平三年葢二十有三年矣始告于知州事尚書都官郎中董君儀董君乃與通判州事國子博士鄭君蒨相州之東南得亢爽之地築宮於其上齋祭之室誦講之堂休息之廬至於庖湢庫廐各以序為經始於其春而落成於八月之朢既而來學者常數十百人二君乃以書走京師請記於予予謂二君之於政可謂知所務矣使筠之士相與升降乎其中講先王之遺文以致其知其賢者超然自信而獨立其中材勉焉以待上之敎化則是宮之作非獨使夫來者玩思於空言以干世取祿而巳故為之著予之所聞者以為記而使歸刻焉
  宜黄縣學記
  子固記學所論學之制與其所以成就人材處非深於經術者不能韓歐三蘇所不及處
  古之人自家至於天子之國皆有學自㓜至於長未嘗去於學之中學有詩書六藝弦歌洗爵俯仰之容升降之節以習其心體耳目手足之舉措又有祭祀鄉社養老之禮以習其恭讓進材論獄出兵授捷之法以習其從事師友以解其惑勸懲以勉其進戒其不率其所以為具如此而其大要則務使人人學其性不獨防其邪僻放肆也雖有剛柔緩急之異皆可以進之於中而無過不及使其識之明氣之充於其心則用之於進退語默之際而無不得其宜臨之以禍福死生之故而無足動其意者為天下之士而所以養其身之僃如此則又使知天地事物之變古今治亂之理至於損益廢置先後終始之要無所不知其在堂戸之上而四海九州之業萬世之策皆得及出而履天下之任列百官之中則隨所施為無不可者何則其素所學問然也葢凡人之起居飲食動作之小事至於修身為國家天下之大體皆自學出而無斯須去於敎也其動於視聴四支者必使其洽於内其謹於初者必使其要於終馴之以自然而待之以積久噫何其至也故其俗之成則刑罰措其材之成則三公百官得其士其為法之永則中材可以守其入人之深則雖更衰世而不亂為敎之極至此鼓舞天下而人不知其從之豈用力也哉及三代衰聖人之制作盡壞千餘年之間學有存者亦非古法人之體性之舉動唯其所自肆而臨政治人之方固不素講士有聰明朴茂之質而無敎養之漸則其材之不成固然葢以不學未成之材而為天下之吏又承衰弊之後而治不敎之民嗚呼仁政之所以不行盜賊刑罰之所以積其不以此也歟宋興幾百年矣慶厯三年天子圖當世之務而以學為先於是天下之學乃得立而方此之時撫州之宜黄猶不能有學士之學者皆相率而寓於州以羣聚講習其明年天下之學復廢士亦皆散去而春秋釋奠之事以著於令則常以廟祀孔氏廟廢不復理皇祐元年會令李君詳至始議立學而縣之士某某與其徒皆自以謂得發憤於此莫不相勵而趨為之故其材不賦而羨匠不發而多其成也積屋之區若干而門序正位講藝之堂栖士之舍皆足積器之數若干而祀飲寢食之用皆具其像孔氏而下從祭之士皆備其書經史百氏翰林子墨之文章無外求者其相基會作之本末總為日若干而巳何其周且速也當四方學廢之初有司之議固以謂學者人情之所不樂及觀此學之作在其廢學數年之後唯其令之一唱而四境之内響應而圖之如恐不及則夫言人之情不樂於學者其果然也歟宜黄之學者固多良士而李君之為令威行愛立訟清事舉其政又良也夫及良令之時而順其慕學發憤之俗作為宮室敎肄之所以至圖書器用之須莫不皆有以養其良材之士雖古之去今遠矣然聖人之典籍皆在其言可考其法可求使其相與學而明之禮樂節文之詳固有所不得為者若夫正心修身為國家天下之大務則在其進之而巳使一人之行修移之於一家一家之行修移之於鄉鄰族黨則一縣之風俗成人材出矣敎化之行道徳之歸非逺人也可不勉歟縣之士來請曰願有記故記之十二月某日也
  灜州興造記
  刀尺不踰
  熈寧元年七月甲申河北地大震壞城郭屋室灜州為甚是日再震民訛言大水且至驚欲出走諫議大夫李公肅之為高陽關路都總管安撫使知灜州事使人分出慰曉訛言乃止是日大雨公私暴露食儲庫積無所覆冒公開示便宜使有攸處遂行倉庫經營葢障雨止粟以石數之至一百三十萬兵器他物稱是無壞者初變作公命援兵警備訖于既息人無爭偷里巷安輯維北邊自通使契丹城壁樓櫓禦守之具寢弛不治習以為故公因災變之後以興壞起廢為巳任知民之不可重困也迺請於朝力取於旁路之羡卒費取於備河之餘材又以錢千萬市木於真定既集迺築新城方十五里高廣堅壯率加於舊其上為敵樓戰屋凡四千六百間先時州之正門弊在狹陋及是始斥而大之其餘凡圯壞之屋莫不繕理復其故常周而覽之聽斷有所燕休有次食有高廪貨有深藏賔屬士吏各有寧宇又以其餘力為南北甬道若干里人去汙淖即于夷塗自七月庚子始事至十月巳未落成其用人之力積若干萬若干千若干百工其竹𥯤木瓦之用積若干萬若干千若干百葢遭變之初財匱民流此邦之人以謂役鉅用艱不累數稔城壘室屋未可以復也至於始作踰時功以告具葢公經理勸督内盡其心外盡其力故能易壞為成如是之敏事聞有詔嘉奬昔鄭火災子産救災補敗得宜當理史實書之衛有狄人之難文公治其城市宮室合於時制詩人歌之今灜地震之所摧敗與鄭之火災衛之宼難無異公禦備構築不失其方亦猶古也故灜之士大夫皆欲刻石著公之功而予之從父兄適與軍政在公幕府迺以書來屬予記之予不得辭故為之記尚俾來世知公之嘗勤於是邦也
  繁昌縣興造記
  亦有幅尺
  太宗二年取宣之三縣為太平州而繁昌在籍中繁昌者故南陵地唐昭宗始以為縣縣百四十餘年無城垣而濵大江常編竹為障以自固歳輒更之用材與力一取於民出入無門關賔至無舍館今治所雖有屋而痺逼破露至聴訟於廡下案牘簿書棲列無所往往散亂不可省而獄訟賦役失其平歴七代為令者不知幾人恬不知改革日入於壞故世指繁昌為陋縣而仕者不肯來行旅者不肯遊政事愈以疵市區愈以索寞為鄉老吏民者羞且憾之事之窮必變故今有能令出因民之所欲為悉破去竹障而垣其故基為門以通道往來而屋以取固即門之東北構亭瞰江以納四方之賔客既又自大其治所為重門歩廊門之上為樓歛勑書置其中廊之兩旁為羣吏之舍視事之㕔便坐之齋寢廬庖湢各以序為㕔之東西隅凡案牘簿書室而藏之於是乎在自門至於寢廬總為屋凡若干區自計材至於用工總為日凡二千三百九十六日而落成焉夏希道太初此令之姓名字也慶厯七年十月二十三日此成之年月日也始繁昌為縣止三千戸九十年間四聖之徳澤覆露生養今幾至萬家田利之入倍他壤有餘魚蝦竹𥯤柿栗之貨足以自資而無貧民其江山又天下之勝處可樂也今復得能令為樹立如此使得無歳費而有巨防賔至不惟得以休而耳目尚得以為之觀令居不惟得以安而民吏之出入仰望者益知尊且畏之獄訟賦役之書悉完則是非倚而可定也予知縣之去陋名而仕者爭欲來行旅者爭欲遊昔之疵者日巳減去而索寞者日以富蕃稱其縣之名其必自此始夏令用薦者為是縣至二十七日而計材以至於落成不惟興利除弊可法也而其變因循就功效獨何其果且速歟昔孟子譏子産惠而不知為政於戲如夏令者庶幾所謂知政者歟於是過子産矣凡縣之得令為難幸而得能令而興事尤難幸而事興而得後人不廢壞之又難也今繁昌民既幸得其所難得而令又幸無不便巳者得卒興其所尤難皆可喜無憾也惟其欲後人不廢壞之未可必也故屬予記其不特以著其成其亦有以警也
  洪州新建縣㕔壁記
  覽此文則知為縣者所甚難
  為後世之吏得行其志者少矣此仕之所以難也而縣為最甚何哉凡縣之政無小大令主簿皆獨任而民事委曲當有所操縱緩急不能一斷以法舉法而繩之則其罪固易求也凡有所為問可不可於州執一而違之則其勢固易撓也其罪易求其勢易撓故為之者有以得於州然後其濟可幾也不幸其一錙銖與之咈則大者求其罪小者撓其勢將不遺其力矣吏之不能自安豈足道哉縣有不與其擾者乎方是時也而天下之能忘其勢而好惡不妄者鮮矣能忘人之勢而强力不苟者亦鮮矣州負其强以取威縣憂其弱以求免其習巳久其俗巳成之後而守正循理以求其得於州其亦不可以必也則仕於此者欲行其志豈非難也哉君子者雖無所處而不安然其於自處也未嘗不擇仕而得擇其自處則縣之事有不敢任者豈可謂過也哉洪州新建自太平興國六年分南昌為縣至嘉祐三年凡若干年為令者凡三十有九人而秘書省著作佐郎黄巽公權來為其令抑豪縱惠下窮守正循理而得濟其志者也公權亦喜其職之行因考次凡為令者名氏將伐石以書而列置于壁間故予為之載其行治而因著其為縣之難使來者得覽焉
  齊州二堂記
  辨証的確得太守體
  齊濵濼水而初無使客之館使客至則常發民調材木為舍以寓去則撤之既費且陋乃為徙官之廢屋為二堂於濼水之上以舍客因考其山川而名之葢史記五帝紀謂舜耕厯山漁雷澤陶河濵作什器於壽丘就時於負夏鄭康成釋歴山在河東雷澤在濟隂負夏衛地皇甫謐釋壽丘在魯東門之北河濵濟隂定陶西南陶丘亭是也以予考之耕稼陶漁皆舜之初宜同時則其地不宜相逺二家所釋雷澤河濵壽丘負夏皆在魯衛之間地相望則歴山不宜獨在河東也孟子又謂舜東夷之人則陶漁在濟隂作什器在魯東門就時在衛耕歴山在齊皆東方之地合於孟子按圖記皆謂禹貢所稱雷首山在河東媯水出焉而此山有九號歴山其一號也予觀虞書及五帝紀葢舜娶堯之二女迺居媯汭則耕歴山葢不同時而地亦當異世之好事者迺因媯水出於雷首遷就附益謂歴山為雷首之别號不考其實矣由是言之則圖記皆謂齊之南山為歴山舜所耕處故其城名歴城為信然也今濼上之北堂其南則歴山也故名之曰歴山之堂按圖泰山之北與齊之東南諸谷之水西北匯于黑水之灣又西北匯于栢厓之灣而至于渴馬之厓葢水之來也衆其北折而西也悍疾尤甚及至於厓下則泊然而止而自厓以北至于歴城之西葢五十里而有泉湧出高或至數尺其旁之人名之曰趵突之泉齊人皆謂嘗有棄糠於黒水之灣者而見之於此葢泉自渴馬之厓潛流地中而至此復出也趵突之泉冬温泉旁之蔬甲經冬常榮故又謂之温泉其注而北則謂之濼水達于清河以入于海舟之通于濟者皆於是乎出也齊多甘泉冠于天下其顯名者以十數而色味皆同以予驗之葢皆濼水之旁出者也濼水嘗見於春秋魯桓公十有八年公及齊侯會于濼杜預釋在歴城西北入濟水濟自王莽時不能被河南而濼水之所入者清河也預葢失之今濼上之南堂其西南則濼水之所出也故名之曰濼源之堂夫理使客之館而辨其山川者皆太守之事也故為之識使此邦之人尚有考熈寧六年二月巳丑記
  廣徳湖記
  本末纎悉得記事法纔是有用文字不如鑑湖圖序更妙
  鄞縣張侯圖其縣之廣徳湖而以書并古刻石之文遺予曰願有紀葢湖之大五十里而在鄞之西十二里其源出於四明山而引其北為漕渠泄其東北入江凡鄞之鄉十有四其東七鄉之田錢湖漑之其西七鄉之田水注之者則此湖也舟之通越者皆繇此湖而湖之産有鳬雁魚鱉茭蒲葭菼葵蓴蓮芡之饒其舊名曰鸎脰湖而今名大厯八年令儲僊舟之所更也貞元元年刺史任侗又治而大之大中元年民或上書請廢湖為田任事者左右之為出御史李後素驗視後素不為撓民以得罪而湖卒不廢刺史李敬方與後素皆賦詩刻石以見其事其說以謂當是時湖成三百年矣則湖之興其在梁齊之際歟宋興淳化二年民始與州縣彊吏盜湖為田久不能正至道二年知州事丘崇元躬按治之而湖始復轉運使言其事詔禁民敢田者至其後遂著之於一州敕咸平中賜官吏職田取湖之西山足之地百頃為之既而務益取湖以自廣天禧二年知州事李夷庚始正湖界起隄十有八里以限之湖之濵有地曰林村砂末曰高橋臘臺而其中有山曰白鶴曰望春自太平興國以來民冒取之夷庚又命禁絶而湖始復天聖景佑之間民復相率請湖為田州從事張大有案行止之而知州事李照又言其事報如至道詔書照以刻之石自此言請湖為田者始息而康定某年縣主簿曾公望又益治湖至張侯之為鄞則湖久不治而七鄉之農以旱告張侯為出營度民田湖旁者皆喜願致其力張侯計工賦材擇民之為人信服有知計者使督役而自主之一不以屬吏人以不擾而咸勤趍於是築環湖之隄凡九千一百三十四丈其廣一丈八尺而其高八尺廣倍於舊而高倍於舊三之二鄞人累石陻水闕其間而扃以木視水之小大而閉縱之謂之碶於是又為之益舊總為碶九為埭二十隄之上植榆柳益舊總為三萬一百又因其餘材為二亭於隄上以休而與望春白鶴之山相直因以其山名之上為廟一以祠神之主此湖者一以祠吏之有功於此湖者以熈寧元年十一月始役而以明年二月卒事其用民之力八萬二千七百九十有二工而其材出於工之餘既成而田不病旱舟不病涸魚雁茭葦果蔬水産之良皆復其舊而其餘及於比縣旁州張侯於是可謂有勞矣是年予通判越州事越之南湖久廢不治葢出於吏之因循而至於不知所以為力予方患之觀廣徳之興以數百年危於廢者數矣繇屢有人故益以治葢大厯之間溉田四百頃大中八百頃而今二千頃矣則人之存亡政之廢舉為民之幸不幸其豈細也歟故為之書尚俾來者知毋廢前人之功以永為此邦之利而又將與越之人圖其廢也張侯名峋字子堅以材聞去而為提舉兩浙路常平廣惠倉兼管勾農田差役水利事方且用於時云
  襄州宜城縣長渠記
  千年鄢水本末如掌而通篇措注一一有法
  荆及康狼楚之西山也水出二山之間東南而流春秋之世曰鄢水左丘明傳魯桓公十有三年楚屈瑕伐羅及鄢亂次以濟是也其後曰夷水水經所謂漢水又南過宜城縣東夷水注之是也又其後曰蠻水酈道元所謂夷水避桓温父名改曰蠻水是也秦昭王三十八年使白起將攻楚去鄢百里立堨壅是水為渠以灌鄢鄢楚都也遂㧞之秦既得鄢以為縣漢惠帝三年改曰宜城宋孝武帝永初元年築宜城之大堤為城今縣治是也而更謂鄢曰故城鄢入秦而白起所為渠因不廢引鄢水以灌田田皆為沃壤今長渠是也長渠至宋至和二年久隳不治而田數苦旱州飲者無所取令孫永曼叔率民田渠下者理渠之壞塞而去其淺隘遂完故堨使水還渠中自二月丙午始作至三月癸未而畢田之受渠水者皆復其舊曼叔又與民為約束時其蓄泄而止其侵爭民皆以為宜也葢䣕水之出西山初棄於無用及白起資以禍楚而後世顧賴其利酈道元以謂溉田二千餘頃至今千有餘年而曼叔又舉衆力而復之使並渠之民足食而甘飲其餘粟散於四方葢水出於西山諸谷者其源廣而流於東南者其勢下至今千有餘年而山川高下之形勢無改故曼叔得因其故迹興於既廢使水之源流與地之高下一有易於古則曼叔雖力亦莫能復也夫水莫大於四瀆而河葢數徙失禹之故道至於濟水又王莽時而絶況於衆流之細其通塞豈得而常而後世欲行水溉田者往往務躡古人之遺跡不考夫山川形勢古今之同異用力多而成功少是亦其不思也歟初曼叔之復此渠白其事於知襄州事張環唐公公聴之不疑沮止者不用故曼叔能以有成則渠之復自夫二人者也方二人者之有為葢將任其職非有求於世也及其後言渠竭者蠭出然其心葢或有求故多詭而少實獨長渠之利較然而二人者之志愈明也熈寧六年余為襄州過京師曼叔時為開封訪余於東門為余道長渠之事而諉余以考其約束之廢舉余至而問焉民皆以為賢君之約束相與守之傳數十年如其初也予為之定著令上司農八年曼叔去開封為汝隂始以書告之而是秋大旱獨長渠之田無害也夫宜知其山川與民之利害者皆為州者之任故予不得不盡以告後之人而又使之知夫作之所以始也曼叔今為尚書兵部郎中龍圖閣直學士八月丁丑記
  王遵岩曰二堂及此記皆絶佳



  唐宋八大家文鈔巻一百三



  欽定四庫全書
  唐宋八大家文鈔巻一百四
  明 茅坤 撰
  南豐文鈔八
  記
  徐孺子祠堂記
  推漢之以亡為存歸功於孺子輩論有本末
  漢元興以後政出宦者小人挾其威福相煽為惡中材顧望不知所為漢既失其操柄紀綱大壞然在位公卿大夫多豪傑特起之士相與發憤同心直道正言分别是非白黑不少屈其意至於不容而織羅鉤黨之獄起其執彌堅而其行彌勵志雖不就而忠有餘故及其既殁而漢亦以亡當是之時天下聞其風慕其義者人人感慨奮激至於解印綬棄家族骨肉相勉赴死而不避百餘年間擅彊大覬非望者相屬皆逡巡而不敢發漢能以亡為存葢其力也孺子於時豫章太守陳蕃太尉黄瓊辟皆不就舉有道拜太原太守安車備禮召皆不至葢忘巳以為人與獨善於隠約其操雖殊其志於仁一也在位士大夫抗其節於亂世不以死生動其心異於懷祿之臣逺矣然而不屑去者義在於濟物故也孺子嘗謂郭林宗曰大木將顛非一繩所維何為棲棲不皇寧處此其意亦非自足於丘壑遺世而不顧者也孔子稱顔回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孟子亦稱孔子可以進則進可以止則止乃所願則學孔子而易於君子小人消長進退擇所宜處未嘗不惟其時則見其不可而止此孺子之所以未能以此而易彼也孺子姓徐名穉孺子其字也豫章南昌人按圖記章水北經南昌城西歴白社其西有孺子墓又北歴南塘其東為東湖湖南小洲上有孺子宅號孺子臺吳嘉禾中太守徐熈於孺子墓隧種松太守謝景於墓側立碑晉永安中太守夏侯嵩於碑旁立思賢亭世世修治至拓䟦魏時謂之聘君亭今亭尚存而湖南小洲世不知其嘗為孺子宅又嘗為臺也予為太守之明年始即其處結茆為堂圖孺子像祠以中牢率州之賓屬拜焉漢至今且千歳富貴堙滅者不可勝數孺子不出閭巷獨稱思至今則世之欲以智力取勝者非惑歟孺子墓失其地而臺幸可考而知祠之所以示邦人以尚徳故并采其出處之意為記焉
  唐荆川曰此篇三叚第一叚敘黨錮諸賢及孺子事第二叚比論二事第三叚敘作亭
  閬州張矦廟記
  覽前大半篇曾公似薄張矦有不必祀之意其所按經典以相折衷處雖有本領而予之意竊以張矦方其與關壽亭佐昭烈百戰以立帝業於蜀祭法所謂以勞定國則祀之者也恐須按此言為正姑錄而存之以見子固自是一家言處
  事常蔽於其智之不周而辨常過於所惑智足以周於事而辨至於不惑則理之微妙皆足以盡之今夫推䇿灼龜審於夢寐其為事至淺世常尊而用之未之有改也坊庸道路馬蠶貓虎之靈其為類至細世常嚴而事之未之有廢也水旱之災日月之變與夫兵師疾癘昆蟲䑕豕之害凡一慝之作世常有祈有報未之有止也金縢之書雲漢之詩其意可謂至而其辭可謂盡矣夫精神之極其叩之無端其測之甚難而尊而信之如此其備者皆聖人之法何也彼有接於物者存乎自然世既不得而無則聖人固不得而廢之亦理之自然也聖人者豈用其聰明哉善因於理之自然而巳其智足以周於事而其辨足以不惑則理之微妙皆足以盡之也故古之有為於天下者盡巳之智而聽於人盡人之智而聽於神未有能廢其一也書曰朕志先定詢謀僉同鬼神其依龜筮協從所謂盡巳之智而聽於人盡人之智而聽於神也繇是觀之則荀卿之言以謂雩筮救日小人以為神者以疾夫世之不盡在乎巳者而聽於人不盡在乎人者而聽於神其可也謂神之為理者信然則過矣蔽生於其智之不周而過生於其所惑也閬州於蜀為巴西郡蜀車騎將軍領司𨽻挍尉西鄉張矦名飛字益徳常守是州州之東有張矦之冢至今千有餘年而廟祀不廢每歳大旱禱雨輒應嘉祐中比數歳連熟閬人以謂張矦之賜也乃相與率錢治其廟舍大而新之矦以智勇為將號萬人敵當蜀之初與魏將張郃相距於此能破郃軍以安此土可謂功施於人矣其殁也又能澤而賜之則其食於閬人不得而廢也豈非宜哉知州事尚書職方員外郎李君獻卿字材叔以書來曰為我書之材叔好古君子也乃為之書而以予之所聞于古者告之
  撫州顔魯公祠堂記
  魯公之臨大節而不可奪處凡四五而曾公之文亦足以畫一而㸃綴之令人讀之而泫然涕洟不能自巳
  贈司徒魯郡顔公諱真卿事唐為太子太師與其從父兄杲卿皆有大節以死至今雖小夫婦人皆知公之為烈也初公以忤楊國忠斥為平原太守策安祿山必反為之備祿山既舉兵與常山太守杲卿伐其後賊之不能直闚潼關以公與杲卿撓其勢也在肅宗時數正言宰相不悅斥去之又為御史唐旻所搆連輒斥李輔國遷太上皇居西宮公首率百官請問起居又輒斥代宗時與元載爭論是非載欲有所壅蔽公極論之又輒斥楊炎盧杞既相徳宗益惡公所為連斥之猶不滿意李希烈陷汝州杞即以公使希烈希烈初慙其言後卒縊公以死是時公年七十有七矣天寶之際久不見兵祿山既反天下莫不震動公獨以區區平原遂折其鋒四方聞之爭奮而起唐卒以振者公為之倡也當公之開土門同日歸公者十七郡得兵二十餘萬繇此觀之苟順且誠天下從之矣自此至公殁垂三十年小人繼續任政天下日入於弊大盜繼起天子輒出避之唐之在朝臣多畏怯觀望能居其間一忤於世失所而不自悔者寡矣至於再三忤於世失所而不自悔者葢未有也若至於起且仆以至於七八遂死而不自悔者則天下一人而巳若公是也公之學問文章往往雜於神僊浮屠之說不皆合於理及其奮然自立能至於此者葢天性然也故公之能處其死不足以觀公之大何則及至於勢窮義有不得不死雖中人可勉焉況公之自信也歟維歴忤大奸顛跌撼頓至於七八而終始不以死生禍福為秋毫顧慮非篤於道者不能如此此足以觀公之大也夫世之治亂不同而士之去就亦異若伯夷之清伊尹之任孔子之時彼各有義夫既自比於古之任者矣乃欲睠顧回隱以市於世其可乎故孔子惡鄙夫不可以事君而多殺身以成仁者若公非孔子所謂仁者歟今天子至和三年尚書都官郎中知撫州聶君某尚書屯田員外郎通判撫州林君某相與慕公之烈以公之嘗為此邦也遂為堂而祠之既成二君過予之家而告之曰願有述夫公之赫赫不可盡者固不繫於祠之有無葢人之嚮往之不足者非祠則無以致其志也聞其烈足以感人況拜其祠而親炙之者歟今州縣之政非法令所及者世不復議二君獨能追公之節尊而事之以風示當世為法令之所不及是可謂有志者也唐荆川曰此文三叚第一叚敘第二叚議論第三叚敘立祠之事敘事議論處皆以捍賊忤奸分作兩項而混成一片絶無痕跡此是可法處又曰歐陽公於王彦章之忠則略之而獨言其善出奇曾子固於顔魯公之捍賊則略之而獨言忤奸而不悔此是文之微顯闡幽處
  尹公亭記
  藴思鑄辭動中經緯
  君子之於己自得而巳矣非有待於外也然而曰疾没世而名不稱焉者所以與人同其行也人之於君子潛心而巳矣非有待於外也然而有表其閭名其鄉欲其風聲氣烈暴於世之耳目而無窮者所以與人同其好也内有以得諸巳外有以與人同其好此所以為先王之道而異乎百家之說也隨為州去京師遠其地僻絶慶厯之間起居舍人直龍圖閣河南尹公洙以不為在勢者所容謫是州居於城東五里開元佛寺之金燈院尹公有行義文學長於辨論一時與之遊者皆世之聞人而人人自以為不能及於是時尹公之名震天下而其所學葢不以貧富貴賤死生動其心故其居於隨日考圖書通古今為事而不知其官之為謫也嘗於其居之北阜竹栢之間結茅為亭以茇為嬉歳餘乃去既去而人不忍廢壞輒理之因名之曰尹公之亭州從事謝景平刻石記其事至治平四年司農少卿贊皇李公禹卿為是州始因其故基增庳益狹斬材以易之陶瓦以覆之既成而寛深亢爽環隨之山皆在几席又以其舊亭峙之於北於是隨人皆喜慰其思而又獲遊觀之美其冬李公以圖走京師屬予記之葢尹公之行見於事言見於書者固巳赫然動人而李公於是又侈而大之者豈獨慰隨人之思於一時而與之共其樂哉亦將使夫荒遐僻絶之境至於後人見聞之所不及而傳其名覽其跡者莫不低回俯仰想尹公之風聲氣烈至於愈逺而彌新是可謂與人同其好也則李公之傳於世亦豈有巳乎故予為之書時熈寧元年正月日也
  墨池記
  看他小小題而結搆却逺而正
  臨川之城東有地隱然而高以臨于溪曰新城新城之上有池窪然而方以長曰王羲之之墨池者荀伯子臨川記云也羲之嘗慕張芝臨池學書池水盡黑此為其故跡豈信然邪方羲之之不可强以仕而嘗極東方出滄海以娛其意於山水之間豈有徜徉肆恣而又嘗自休於此邪羲之之書晩乃善則其所能葢亦以精力自致者非天成也然後世未有能及者豈其學不如彼耶則學固豈可以少哉況欲深造道徳者耶墨池之上今為州學舍敎授王君盛恐其不章也書晉王右軍墨池之六字於楹間以揭之又告於鞏曰願有記惟王君之心豈愛人之善雖一能不以廢而因以及乎其跡邪其亦欲推其事以勉其學者邪夫人之有一能而使後人尚之如此況仁人莊士之遺風餘思被於來世者如何哉
  飲歸亭記
  渾雄中并見典刑
  金溪尉汪君名遘為尉之三月斥其四垣為射亭既成敎士於其間而名之曰飲歸之亭以書走臨川請記於予請數反不止予之言何足取汪君徒深望予也既不得辭乃記之曰射之用事巳逺其先之以禮樂以辨徳記之所謂賔燕鄉飲大射之射是也其貴力而尚技以立武記之所謂四時敎士貫革之射是也古者海内洽和則先禮射而弓矢以立武亦不廢於有司及三代衰王政缺禮樂之事相屬而盡壞揖讓之射滋亦熄至其後天下嘗集國家嘗閒暇矣先王之禮其節文皆在其行之不難然自秦漢以來千有餘歳衰微絀塞空見於六藝之文而莫有從事者由世之苟簡者勝也爭奪興而戰禽攻取之黨奮則强弓疾矢巧技之出不得而廢其不以勢哉今尉之挍射不比乎禮樂而貴乎技力其衆雖小然其旗旄鐲鼔五兵之器便習之利與夫行止歩趨遲速之節皆宜有法則其所敎亦非獨射也其幸而在乎無事之時則得以自休守境而填衛百姓其不幸殺越剽攻駭驚閭巷而並逐於大山長谷之間則將犯晨夜蒙霧露陷阨馳危不避矢石之患湯火之難出入千里而與之有事則士其可以不素敎哉今亭之作所以敎士汪君又謂古者師還必飲至於廟以紀軍實今廟廢不設亦欲士勝而歸則飲之於此遂以名其亭汪君之志與其識可謂協矣或謂汪君儒生尉文吏以禮義禁盜宜可止顧乃習鬬而喜勝其是歟夫治固不可以不兼文武而施澤於堂廡之上服冕搢笏使士民化奸宄息者固亦在彼而不在此也然而天下之事能大者固可以兼小未有小不治而能大也故汪君之汲汲於斯不忽乎任小而非所謂有志者耶
  廣徳軍重修鼔角樓記
  幅尺自好
  熈寧元年冬廣徳軍作新門鼓角樓成太守合文武賔屬以落之既而以書走京師屬鞏曰為我記之鞏辭不能書反覆至五六辭不獲乃為其文曰葢廣徳居吳之西疆故鄣之墟境大壤沃食貨富穰人力有餘而獄訟赴訴財貢輸入以縣附宣道路回阻衆不便利歴世久之太宗皇帝在位四年乃按地圖因縣立軍使得奏事專決體如大邦自是以來田里辨爭歳時稅調始不勤遠人用宜之而門閤隘庫樓觀弗飾於以納天子之命出令行化朝夕吏民交通四方覽示賓客弊在簡陋不中度程治平四年尚書兵部員外郎知制誥錢公輔守是邦始因豐年聚材積土將改而新之㑹尚書駕部郎中朱公壽昌來繼其任明年政成封内無事乃擇能吏揆時庀徒以畚以築以繩以削門阿是經觀闕是營不督不期役者自勸自冬十月甲子始事至十二月甲子卒功崇墉崛興複宇相瞰壯不及僣麗不及奢憲度政理於是出納士吏賓客於是馳走尊施一邦不失宜稱至於伐鼔鳴角以警昏昕下漏數刻以節晝夜則又新是四器列而棲之邦人士女易其聽觀莫不悅喜推美誦勤夫禮有必隆不得而殺政有必舉不得而廢二公於是兼而得之宜刻金石以書美實使是邦之人百世之下於二公之徳尚有考也
  歸老橋記
  文有古者詩人風刺之義錄之
  武陵柳侯圖其青陵之居屬予而敘以書曰武陵之西北有湖屬于梁山者白馬湖也梁山之西南有田屬于湖上者吾之先人青陵之田也吾築廬於是而將老焉青陵之西二百歩有泉出於兩崖之間而東注于湖者曰采陵之澗吾為橋於其上而為屋以覆之武陵之往來有事於吾廬者與吾異日得老而歸皆出於此也故題之曰歸老之橋維吾先人遺吾此土者宅有桑麻田有秔稌而渚有蒲蓮弋于高而追鳬雁之下上緡于深而逐鱣鮪之潛泳吾所以衣食其力而無愧於心也息有喬木之繁隂藉有豐草之幽香登山而凌雲覽天地之奇變弄泉而乘月遺氛埃之溷濁此吾所以處其怠倦而樂於自遂也吾少而安焉及壯而從事于四方累乎萬物之自外至者未嘗不思休于此也今又獲位于朝而榮於寵祿以為觀遊于此而吾亦將老矣得無志於歸哉又曰世之老於官者或不樂於歸幸而有樂之者或無以為歸今吾有是以成吾樂也其為我記之使吾後人之有考以承吾志也余以謂先王之養老者備矣士大夫之致其位者曰不敢煩以政葢尊之也而士亦皆明於進退之節無留祿之人可謂兩得之也後世養老之具既不備士大夫之老於位者或擯而去之也然士猶有冒而不知止者可謂兩失之也今柳侯年六十齒髮未衰方為天子致其材力以惠澤元元之時雖欲遺章綬之榮從湖山之樂余知未能遂其好也然其志於退也如此聞其風者亦可以興起矣乃為之記
  越州趙公救菑記
  趙公之救菑絲理髮櫛無一遺漏而曾公之記其事亦絲理髪櫛而無一不入於機杼及其髻總救菑者熟讀此文則於地方之流亡如掌股間矣
  熈寧八年夏吳越大旱九月資政殿大學士右諫議大夫知越州趙公前民之未饑為書問屬縣菑所被者幾鄉民能自食者有幾當廪於官者幾人溝防構築可僦民使治之者幾所庫錢倉粟可發者幾何富人可募出粟者幾家僧道士食之羨粟書於籍者其幾具存使各書以對而謹其備州縣吏錄民之孤老疾弱不能自食者二萬一千九百餘人以告故事歳廪窮人當給粟三千石而止公歛富人所輸及僧道士食之羨者得粟四萬八千餘石佐其費使自十月朔人受粟日一升㓜小半之憂其衆相蹂也使受粟者男女異日而人受二日之食憂其且流亡也於城市郊野為給粟之所凡五十有七使各以便受之而告以去其家者勿給計官為不足用也取吏之不在職而寓於境者給其食而任以事不能自食者有是具也能自食者為之告富人無得閉糶又為之出官粟得五萬二千餘石平其價予民為糶粟之所凡十有八使糴者自便如受粟又僦民完城四千一百丈為工三萬八千計其傭與錢又與粟再倍之民取息錢者告富人縱予之而待熟官為責其償棄男女者使人得收養之明年春大疫為病坊處疾病之無歸者募僧二人屬以視醫藥飲食令無失所時凡死者使在處隨收瘞之法廪窮人盡三月當止是歳盡五月止而事有非便文者公一以自任不以煩其屬有上請者或便宜多輒行公於此時蚤夜憊心力不少懈事鉅細必躬親給病者藥食多出私錢民不幸罹旱疫得免於轉死雖死得無失歛埋皆公力也是時旱疫被於吳越民饑饉疾癘死者殆半菑未有鉅於此也天子東向憂勞州縣推布上恩人人盡其力公所拊循民尤以為得其依歸所以經營綏輯先後始終之際委曲纎悉無不備者其施雖在越其仁足以示天下其事雖行于一時其法足以傳後世葢菑沴之行治世不能使之無而能為之備民病而後圖之與夫先事而為計者則有間矣不習而有為與夫素得之者則有間矣予故采於越得公所推行樂為之識其詳豈獨以慰越人之思將使吏之有志於民者不幸而遇歳之菑推公之所巳試其科條可不待頃而具則公之澤豈小且近乎公元豐二年以大學士加太子少保致仕家于衢其直道正行在於朝廷豈弟之實在於身者此不著著其荒政可師者以為越州趙公救菑記云
  唐宋八大家文鈔巻一百四



  欽定四庫全書
  唐宋八大家文鈔巻一百五
  明 茅坤 撰
  南豐文鈔九
  記傳
  清心亭記
  此記與醒心亭記所謂説理之文子固於諸家尤擅所長
  嘉祐六年尚書虞部員外郎梅君為徐之蕭縣改作其治所之東亭以為燕息之所而名之曰清心之亭是歳秋冬來請記於京師屬余有亡妹殤女之悲不果為明年春又來請屬予有悼亡之悲又不果為而其請猶不止至冬乃為之記曰夫人之所以神明其徳與天地同其變化者夫豈遠哉生於心而巳矣若夫極天下之知以窮天下之理於夫性之在我者能盡之命之在彼者能安之則萬物自外至者安能累我哉此君子之所以虚其心也萬物不能累我矣而應乎萬物與民同其吉㓙者亦未嘗廢也於是有法誠之設邪僻之防此君子之所以齊其心也虛其心者極乎精微所以入神也齊其心者由乎中庸所以致用也然則君子之欲修其身治其國家天下者可知矣今梅君之為是亭曰不敢以為遊觀之美葢所以推本為治之意而且將清心於此其所存者亦可謂能知其要矣乃為之記而道予之所聞者焉十一月五日南豐曾鞏記
  唐荆川曰程朱以前此等議論亦少
  醒心亭記
  未盡子固之長然亦有典刑處
  滁州之西南泉水之涯歐陽公作州之二年構亭曰豐樂自為記以見其名之意既又直豐樂之東幾百歩得山之高構亭曰醒心使鞏記之凡公與州賓客者遊焉則必即豐樂以飲或醉且勞矣則必即醒心而望以見夫羣山之相環雲煙之相滋曠野之無窮草樹衆而泉石嘉使目新乎其所覩耳新乎其所聞則其心灑然而醒更欲乆而忘歸也故即其所以然而為名取韓子退之北湖之詩云噫其可謂善取樂於山泉之間而名之以見其實又善者矣雖然公之樂吾能言之吾君優游而無為於上吾民給足而無憾於下天下學者皆為才且良夷狄鳥獸草木之生者皆得其宜公樂也一山之隅一泉之旁豈公樂哉乃公所以寄意於此也若公之賢韓子殁數百年而始有之今同遊之賓客尚未知公之難遇也後百千年有慕公之為人而覽公之迹思欲見之有不可及之嘆然後知公之難遇也則凡同遊於此者其可不喜且幸歟而鞏也又得以文詞託名於公文之次其又不喜且幸歟
  擬峴臺記
  此記大畧本柳宗元訾家洲歐陽公醉翁亭等記來
  尚書司門員外郎晉國裴君治撫之二年因城之東隅作臺以遊而命之曰擬峴臺謂其山谿之形擬乎峴山也數與其屬與州之寄客者遊而間獨求記於予初州之東其城因大丘其隍因大谿其隅因客土以出谿上其外連山高陵野林荒墟逺近高下壯大閎廓恠奇可喜之觀環撫之東南者可坐而見也然而雨隳潦毁葢藏棄委於榛藂茀草之間未有即而愛之者也君得之而喜增甓與土易其破缺去榛與草發其亢爽繚以横檻覆以高甍因而為臺以脫埃氛絶煩囂出雲氣而臨風雨然後谿之平沙漫流微風遠響與夫浪波洶湧破山㧞木之奔放至於高桅勁艣沙禽水獸下上而浮沉者皆出乎履舄之下山之蒼顔秀壁巔崖㧞出挾光景而薄星辰至於平岡長陸虎豹踞而龍蛇走與夫荒蹊聚落樹隂晻曖遊人行旅隱見而斷續者皆出乎袵席之内若夫雪煙開歛日光出没四時朝暮雨暘明晦變化不同則雖覽之不厭而雖有智者亦不能窮其狀也或飲者淋漓歌者激烈或靚觀微歩旁皇徙倚則得於耳目與得之於心者雖所寓之樂有殊而亦各適其適也撫非通道故貴人富賈之遊不至多良田故水旱螟螣之菑少其民樂於耕桑以自足故牛馬之牧於山谷者不收五榖之積於郊野者不垣而晏然不知枹皷之警發召之役也君既因其土俗而治簡靜故得以休其暇日而寓其樂於此州人士女樂其安且治而又得遊觀之美亦將同其樂也故予為之記
  王遵岩曰繁絃急管促節會音喧動嘈雜若不知其宮商之所存而度數齊自皦如使聽者激竦加以懽悅此文之謂矣
  道山亭記
  曾子固本色
  閩故𨽻周者也至秦開其地列於中國始并為閩中郡自粤之大末與吳之豫章為其通路其路在閩者陸出則阸於兩山之間山相屬無間斷累數驛廼一得平地小為縣大為州然其四顧亦山也其途或逆坂如緣絙或垂崖如一髮或側徑鈎出於不測之谿上皆石芒峭發擇然後可投歩負戴者雖其土人猶側足然後能進非其土人罕不躓也其谿行則水皆自高瀉下石錯出其間如林立如士騎滿野千里下上不見首尾水行其隙間或衡縮蟉糅或逆走旁射其狀若蚓結若蟲鏤其旋若輪其激若矢舟泝㳂者投便利失毫分輒破溺雖其土長川居之人非生而習水事者不敢以舟楫自任也其水陸之險如此漢嘗處其衆江淮之間而虚其地葢以其陿多阻豈虚也哉福州治𠉀官於閩為土中所謂閩中也其地於閩為最平以廣四出之山皆遠而長江在其南大海在其東其城之内外皆涂旁有溝溝通潮汐舟載者晝夜屬于門庭麓多桀木而匠多良能人以屋室鉅麗相矜雖下貧必豐其居而佛老子之徒其宮又特盛城之中三山西曰閩山東曰九僊山北曰粤王山三山者鼎趾立其附山葢佛老子之宮以數十百其瓌詭殊絶之狀葢巳盡人力光祿卿直昭文館程公為是州得閩山嶔崟之際為亭於其處其山川之勝城邑之大宮室之榮不下簟席而盡於四矚程公以謂在江海之上為登覽之觀可比於道家所謂蓬萊方丈瀛洲之山故名之曰道山之亭閩以險且遠故仕者常憚往程公能因其地之善以寓其耳目之樂非獨忘其遠且險又將抗其思於埃𡏖之外其志壯哉程公於是州以治行聞既新其城又新其學而其餘功又及於此葢其歳滿就更廣州拜諫議大夫又拜給事中集賢殿修撰今為越州字公闢名師孟云
  學舍記
  予㓜則從先生受書然是時方樂與家人童子嬉戲上下未知好也十六七時闚六經之言與古今文章有過人者知好之則於是銳意欲與之並而是時家事亦滋出自斯以來西北則行陳蔡譙苦睢汴淮泗出于京師東方則絶江舟漕河之渠踰五湖並封禺會稽之山出于東海上南方則載大江臨夏口而望洞庭轉彭蠡上庾嶺繇真陽之瀧至南海上此予之所渉世而奔走也蛟魚洶涌湍石之川嶺崖莽林𤠾虺之聚與夫雨暘寒燠風波霧毒不測之危此予之所單遊遠寓而冒犯以勤也衣食藥物廬舍器用箕筥碎細之間此予之所經營以養也天傾地壞殊州獨哭數千里之遠抱喪而南積時之勞乃畢大事此予之所遘禍而憂艱也太夫人所志與夫弟婚妹嫁四時之祠屬人外親之問王事之輸此予之所皇皇而不足也予於是力疲意耗而又多疾言之所序葢其一二之指也得其閒時挾書以學於凡為身治人世用之損益考觀講解有不能至者故不得專力盡思琢彫文章以載私心難見之情而追古今之作者為並以足予之所好慕此予之所自視而嗟也今天子至和之初予之侵擾多事故益甚予之力無以為乃休於家而即其旁之草舍以學或疾其卑議其隘者予顧而笑曰是予之宜也予之勞心困形以役於事者有以為之矣予之卑巷窮廬宂衣礱飯芑莧之美隱約而安者固予之所以遂其志而有待也予之疾則有之可以進於道者學之有不至至於文章平生所好慕為之有不暇也若夫土堅木好高大之觀固世之聰明豪雋挾長而有恃者所得為若予之拙豈能易而志彼哉遂歴道其少長出處與夫好慕之心以為學舍記
  王遵岩曰此亦是先生獨出一體在韓歐未有然大意亦自醉翁亭真州東園二篇體中變出又自不同也
  南軒記
  子固所自為學具見篇中矣
  得鄰之茀地燔之樹竹木灌蔬於其間結茅以自休囂然而樂世固有處廊廟之貴抗萬乘之富吾不願易也人之性不同於是知伏閒隱隩吾性所最宜驅之就煩非其器所長况使之爭於勢利愛惡毁譽之間邪然吾親之養無以脩吾之昆弟飯菽藿羮之無以繼吾之役於物或田於食或野於宿不得常此處也其能無欿然於心邪少而思凡吾之拂性苦形而役於物者有以為之矣士固有所勤有所肆識其皆受之於天而順之則吾亦無處而非其樂獨何必休於是邪顧吾之所好者遠無與處於是也然而六藝百家史氏之籍箋疏之書與夫論美刺非感微託遠山鑱冡刻浮誇詭異之文章下至兵權歴法星官藥工山農野圃方言地記佛老所傳吾悉得於此皆伏羲巳來下更秦漢至今聖人賢者魁傑之材殫歳月憊精思日夜各推所長分辯萬事之說其於天地萬物小大之際修身理人國家天下治亂安危存亡之致無不畢載處與吾俱可當所謂益者之友非邪吾窺聖人指意所出以去疑解蔽賢人智者所稱事引類始終之槩以自廣養吾心以忠約守而恕行之其過也改趨之以勇而至之以不止此吾之所以求於内者得其時則行守深山長谷而不出者非也不得其時則止僕僕然求行其道者亦非也吾之不足於義或愛而譽之過也吾之足於義或惡而毁之者亦過也彼何與於我哉此吾之所任乎天與人者然則吾之所學者雖博而所守者可謂簡所言雖近而易知而所任者可謂重也書之南軒之壁間蚤夜覽觀焉以自進也王遵岩曰學舍南軒二記與筠州宜黄兩學記皆謂之大文字矣
  鵝湖院佛殿記
  公為記佛殿而却本佛殿之所以獨得刼民與國之財以自侈亦是不肯放倒自家面目處
  慶厯某年某月日信州鉛山縣鵝湖院佛殿成僧紹元來請記遂為之記曰自西方用兵天子宰相與士大夫勞於議謀材武之士勞於力農工商之民勞於賦歛而天子嘗減乘輿掖庭諸費大臣亦往往辭賜錢士大夫或暴露其身材武之士或秉義而死農工商之民或失其業惟學佛之人不勞於謀議不用其力不出賦歛食與寢自如也資其宫之侈非國則民力焉而天下皆以為當然予不知其何以然也今是殿之費十萬不巳必百萬也百萬不巳必千萬也或累累而千萬之不可知也其費如是廣欲勿記其日時其得邪而請予文者又紹元也故云耳
  僊都觀三門記
  曾公凡為佛老氏輩題文必為自家門第
  門之作取備豫而巳然天子諸侯大夫各有制度加于度則譏之見于易禮記春秋其旁三門門三塗惟王城為然老子之教行天下其宮視天子或過焉其門亦三之其備豫之意葢本於易其加于度則知禮者所不能損知春秋者所太息而巳甚矣其法之蕃昌也建昌軍南城縣麻姑山僊都觀世傳麻姑於此僊去故立祠在焉距城六七里由絶嶺而上至其處地反平寛衍沃可宮可田其穫之多與他壤倍水旱之所不能灾予嘗視而歎曰豈天遺此以安且食其衆使世之衎衎施施趨之者不巳歟不然安有是邪則其法之蕃昌人力固如之何哉其田入既饒則其宮從而侈也宜慶厯六年觀主道士凌齊曅相其室無不修而門獨庳曰是不足以稱吾法與吾力遂大之既成託予記予與齊曅里人也不能辭噫為里人而與之記人之情也以禮春秋之義告之天下之公也不以人之情易天下之公齊曅之取予文豈不得所欲也夫豈以予言為厲巳也夫
  分寧縣雲峰院記
  於雲峰院無渉而意甚奇
  分寧人勤生而嗇施薄義而喜爭其土俗然也自府來抵其縣五百里在山谷窮處其人修農桑之務率數口之家留一人守舍行饁其外盡在田田高下磽腴隨所宜雜植五榖無廢壤女婦蠶杼無懈人茶鹽蜜紙竹箭材葦之貨無有纎鉅治咸盡其身力其勤如此富者兼田千畝廪實藏錢至累歳不發然視捐一錢可以易死寧死無所捐其於施何如也其間利害不能以稊米父子兄弟夫婦相去若奕碁然於其親固然於義厚薄可知也長少族坐里閭相講語以法律意嚮小戾則相吿訐結黨詐張事關節以動視聴甚者畫刻金木為章印摹文書以紿吏立縣庭下變偽一日千出雖笞扑徒死交迹不以屬心其喜爭訟豈比他州縣哉民雖勤而習如是漸涵入骨髓故賢令長佐吏比肩常病其未易治教使移也雲峰院在縣極西界無籍圖不知自何時立景徳三年邑僧道常治其院而侈之門闥靚深殿寢言言棲客之廬齋庖庫庾序列兩旁浮圖所用鐃皷魚螺鐘磬之編百器僃完吾聞道常氣質偉然雖索其學其歸未能當於義然治生事不廢其勤亦稱其土俗至有餘輒斥散之不為黍累計惜樂淡泊無累則又若能勝其嗇施喜爭之心可喜也或曰使其人不汩溺其所學其歸一當於義則傑然眎邑人者必道常乎此予未敢必也慶厯三年九月與其徒謀曰吾排蓬藋治是院不自意成就如此今老矣恐泯泯無聲畀來人相與圖文字買石刻之使永永與是院俱傳可不可也咸曰然推其徒子思來請記遂來予不讓為申其可言者寵嘉之使刻示邑人其有激也
  萊園院佛殿記
  此篇無它結搆只是不為佛殿所困窘便是高處
  慶厯八年四月撫州萊園僧可栖得州之人高慶王明饒傑相與率民錢為殿於其院成以佛之像置其中而來乞予文以為記初萊園有籍於尚書有地於城南五里而草木生之牛羊踐之求屋室居人焉無有也可栖至則喜曰是天下之廢地也人不爭吾得之以老斯足矣遂以醫取資於人而即其處立寢廬講堂重門齋庖之房棲客之舍而合其徒入而居之獨殿之役最大自度其力不能為乃使慶明傑持簿乞民間有得輒記之微細無不受浸漸積累期月而用以足役以既自可栖之來居至於此葢十年矣吾觀佛之徒凡有所興作其人皆用力也勤刻意也專不肯苟成不求速效故善以小致大以難致易而其所為無一不如其志者豈獨其說足以動人哉其中亦有智然也若可栖之披攘經營攟摭纖悉忘十年之乆以及其志之成其所以自致者豈不近是哉噫佛之法固方重於天下而其學者又善殖之如此至於世儒習聖人之道既自以為至矣及其任天下之事則未嘗有勤行之意堅持之操少長相與語曰苟一時之利耳安能必世百年為教化之漸而待遲乆之功哉相薰以此再厯千餘載雖有賢者作未可以得志於其間也由是觀之反不及佛之學者遠矣則彼之所以盛不由此之所自守者衰歟與之記不獨以著其能亦媿吾道之不行也巳
  洪渥傳
  有深思有法度
  洪渥撫州臨川人為人和平與人游初不甚歡乆而有味家貧以進士從鄉舉有能賦名初進於有司連輒黜久之乃得官官不自馳騁又乆不進卒監黄州麻城之茶場以死死不能歸葬亦不能返其孥里中人聞渥死cq=281無賢愚皆恨失之予少與渥相識而不深知其為人渥死迺聞有兄年七十餘渥得官而兄巳老不可與俱行渥至官量口用俸掇其餘以歸買田百畝居其兄復去而之官則必安焉渥既死兄無子數使人至麻城撫其孥欲返之而居以其田其孥葢弱力不能自致其兄益巳老矣無可奈何則念輒悲之其經營之猶不巳忘其老也渥兄弟如此無愧矣渥平居若不可任以事及至赴人之急早夜不少懈其與人真有恩者也予觀古今豪傑士傳論人行義不列於史者往往務摭奇以動俗亦或事高而不可為繼或伸一人之善而誣天下以不及雖歸之輔教警世然考之中庸或過矣如渥所存葢人人所易到故載之云



  唐宋八大家文鈔巻一百五



  欽定四庫全書
  唐宋八大家文鈔巻一百六
  明 茅坤 撰
  南豐文鈔十
  論議雜著
  唐論
  文格似弱而其議則正當
  成康殁而民生不見先王之治日入於亂以至於秦盡除前聖數千載之法天下既攻秦而亡之以歸於漢漢之為漢更二十四君東西再有天下垂四百年然大抵多用秦法其改更秦事亦多附巳意非放先王之法而有天下之志也有天下之志者文帝而巳然而天下之材不足故仁聞雖美矣而當世之法度亦不能放於三代漢之亡而强者遂分天下之地晉與隋雖能合天下於一然而合之未久而巳亡其為不足議也代隋者唐更十八君垂三百年而其治莫盛於太宗之為君也詘巳從諫仁心愛人可謂有天下之志以租庸任民以府衞任兵以職事任官以材能任職以興義任俗以尊本任衆賦役有定制兵農有定業官無虚名職無廢事人習於善行離於末作使之操於上者要而不煩取於下者寡而易供民有農之實而兵之備存有兵之名而農之利在事之分有歸而祿之出不浮材之品不遺而治之體相承其廉恥日以篤其田野日以闢以其法修則安且治廢則危且亂可謂有天下之材行之數歳粟米之賤斗至數錢居者有餘蓄行者有餘資人人自厚幾致刑措可謂有治天下之效夫有天下之志有天下之材又有治天下之效然而不得與先王並者法度之行擬之先王未備也禮樂之具田疇之制庠序之敎擬之先王未備也躬親行陣之間戰必勝攻必克天下莫不以為武而非先王之所尚也四夷萬里古所未及以政者莫不服從天下莫不以為盛而非先王之所務也太宗之為政於天下者得失如此由唐虞之治五百餘年而有湯之治由湯之治五百餘年而有文武之治由文武之治千有餘年而始有太宗之為君有天下之志有天下之材又有治天下之效然而又以其未備也不得與先王並而稱極治之時是則人生於文武之前者率五百餘年而一遇治世生於文武之後者千有餘年而未遇極治之時也非獨民之生於是時者之不幸也士之生於文武之前者如舜禹之於唐八元八凱之於舜伊尹之於湯太公之於文武率五百餘年而一遇生於文武之後千有餘年雖孔子之聖孟軻之賢而不遇雖太宗之為君而未可以必得志於其時也是亦士民之生於是時者之不幸也故述其是非得失之迹非獨為人君者可以考焉士之有志於道而欲仕於上者可以鑒矣
  講官議
  嚴𦂳而峻必因當時伊川爭坐講故有此議
  孔子之語敎人曰不憤悱不啓發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告也孟子之語敎人曰有答問者荀子之語敎人曰不問而告謂之傲問一而告二謂之□傲非也□非也君子如響故禮無往敎而有待問則師之道有問而告之者爾世之挾書而講者終日言而非有問之者也迺不自知其强聒而欲以師自任何其妄也古之敎世子之法太傅審父子君臣之道以示之少傅奉世子以觀太傅之徳行而審喻之則示之以道者以審喻之為淺故不為也況於師者何為也哉正巳而使觀之者化爾故得其行者或不得其所以行得其言者或不得其所以言也仰之而彌高鑽之而彌堅徳如是然後師之道盡故天子不得而召也諸侯不得而友也又況得而臣之乎此伊尹太公子思孟子之徒所以忘人之勢而唐虞三代大有為之君所以忘其勢也世之挾書而講於禁中者官以侍為名則其任故可知矣迺自以謂吾師道也宜坐而講以為請於上其為說曰必如是然後合於古之所謂坐而論道者也夫坐而論道謂之三公作而行之謂之卿大夫語其任之無為與有為非以是為尊師之道也且禮於朝王及羣臣皆立無獨坐者於燕皆坐無獨立者故坐未嘗以為尊師之禮也昔晉平公之於亥唐坐云則坐曾子之侍仲尼子曰參復坐則坐云者葢師之所以命學者未果有師道也顧僕僕然以坐自請者也則世之為此者非妄歟故為此議以解其惑
  王遵岩曰此文根據經訓以為掊擊之地而措詞嚴健復存委曲是絶好文字
  公族議
  亦合經典
  天子之適子繼世以為天子其别子皆為諸侯諸侯之適子繼世以為諸侯其别子各為其國之卿大夫皆有采地别子之適子繼世以食其采地其族人百世宗之此之謂大宗其别子亦各仕於其國為卿大夫其適子兄弟宗之五世而止此之謂小宗葢天子之適子繼世以為天子其别子世為諸侯諸侯之適子繼世以為諸侯其别子各為其國之卿大夫世世食采地皆傳於無窮夫豈有服盡而絶其祿位衣食嫁娶使之自謀者乎非特如此也昔周公兼制天下立七十一國姬姓居五十三人葢兄弟之國者十有五人姬姓之國者四十人其可見者則管蔡郕霍魯衛毛𥅆郜雍曹滕畢原酆郇邘晉應韓凡蔣邢茅胙祭之屬是也其稱兄弟之國者十有五人則周之近屬其稱姬姓之國者四十人則周之同姓而巳其爵命之使傳國至於無窮夫豈以服為斷乎至於宗廟之數天子七諸侯五而祭法虞夏商周禘郊祖宗逺或至於數十世之上亦皆未嘗以服為斷也其推而上之報本於祖宗至不可為數推而下之廣骨肉之恩至於無窮葢其積厚者其流澤遠有天下之功者受天下之報其理勢次序固然也是豈可拘於常見議於錙銖之内乎故服盡而戚單者所以節人之常情而為大宗小宗之數安可以論帝者之功徳而為廣親親之法乎昔武王克商未及下車而封黄帝唐虞之後下車而封夏商之後其在異代尚特顯之其急如此況受重於祖宗推原功徳之所自出其可以天下之大而儉於骨肉之恩以不滿足海内之望乎孟子曰仁人之於兄弟也親愛之而巳矣親之欲其貴也愛之欲其富也先王推是心以及於同姓之間故有土分之有民分之有寶玉分之有寶器分之成王康王之言曰吾無專享文武之功是皆無所不盡其厚未有從夫略者也葢詩裳裳者華刺時棄賢者之類絶功臣之世而傳欒郤胥原狐續慶伯陪臣之族耳其降在皂𨽻叔向亦以為晉國之憂況於帝者之功徳與天地等而可使七八世之子孫夷於閭巷之凡民乎後世公族無封國采地之制而有列於朝有賜於府是亦親而貴之愛而富之之意也其名書於宗籍者繁衍盛大實國家慶有司雖費非多於天下之國七十有一而姬姓獨居者五十三人其亦求中以節之而巳矣顧令袒免以外毋與官衣食嫁娶使之自謀是亦不考於古矣何其野於禮也以世莫能辨故作公族議使好學者得詳焉
  為人後議
  引據最嚴密葢以濮園之後故有此議
  禮大宗無子則族人以支子為之後為之後者為所後服斬衰三年而降其父母期禮之所以如此者何也以謂人之所知者近則知親愛其父母而巳所知者逺則知有嚴父之義知有嚴父之義則知尊祖知尊祖則知大宗者上以繼祖下以收族不可以絶故有以支子為之後者為之後者以受重於斯人故不得不以尊服服之以尊服服之而不為之降巳親之服則猶恐未足以明所後者之重也以尊服服之又為之降巳親之服然後以謂可以明所後者之重而繼祖之道盡此聖人制禮之意也夫所謂收族者記稱與族人合食序以昭穆别以禮義之類是特諸矦别子之大宗而嚴之如此況如禮所稱天子及其始祖之所自出者此天子之大宗是為天地宗廟百神祭祀之主族人萬世之所依歸而可以不明其至尊至重哉故前世人主有以支子繼立而崇其本親加以號位立廟奉祀者皆見非於古今誠由所知者近不能割棄私愛節之以禮故失所以奉承正統尊無二上之意也若於所後者以尊服服之又為之降巳親之服而退於巳親號位不敢以非禮有加也廟祀不敢以非禮有奉也則為至恩大義固巳備矣而或謂又當易其父母之名從所後者為屬是未知考於禮也禮為人後者為所後者之祖父母妻妻之父母昆弟昆弟之子若子者此其服為所後者而非其為巳也為其父母期為其昆弟大功為其姊妹適人者小功皆降本服一等者此其服為巳而非為所後者也使於其父母服則為巳名為所後者是則名與實相違服與恩相戾矣聖人制禮不如是之舛也且自古為人後者不必皆親昆弟之子族人之同宗者皆可為之則有以大功小功昆弟之子而為之者矣有以緦麻袒免無服昆弟之子而為之者矣若當從所後者為属則亦當從所後者為服從所後者為服則於其父母有宜為大功為小功為緦麻為袒免為無服者矣而聖人制禮皆為其父母期使足以明所後者重而巳非遂以謂當變其親也親非變則名固不得而易矣戴徳王肅喪記曰為人後者為其父母降一等服齊衰期其服之節居倚廬言語飲食與父在為母同其異者不祥不禫雖除服心喪三年故至於今著於服令未之有改也豈有制服之重如此而其名遂可以絶乎又崔凱喪服駮曰本親有自然之恩降一等則足以明所後者為重無緣迺絶之矣夫未嘗以謂可以絶其親而輒謂可以絶其名是亦惑矣且支子所以後大宗者為推其嚴父之心以尊祖也顧以尊祖之故而不父其父豈本其恩之所由生而先王敎天下之意哉又禮適子不可為人後者以其傳重也支子可以為人後者以非傳重也使傳重者後巳宗非傳重者後大宗其意可謂即乎人心而使之兩義俱安也今若使為人後者以降其父母之服一等而遂變革其名不以為父母則非使之兩義俱安而不即乎人心莫大乎如是也夫人道之於大宗至尊至重不可以絶尊尊也人子之於父母亦至尊至重不可以絶親親也尊尊親親其義一也未有可廢其一者故為人之後者為降其父母之服禮則有之矣為之絶其父母之名則禮未之有也或以謂欲絶其名者葢惡其為二而欲使之為一所以使為人後者之道盡也夫迹其實則有謂之所後有謂之所生制其服則有為巳而非為所後者有為所後而非為巳者皆知不可以惡其為二而强使之為一也至於名者葢生於實也迺不知其不可以惡其為二而欲强使之為一是亦過矣藉使其名可以强使之為一而迹其實之非一制其服之非一者終不可以易則惡在乎欲絶其名也故古之聖人知不可以惡其為二而强使之為一而能使其屬之疎者相與為重親之厚者相與為輕則以禮義而巳矣何則使為人後者於其所後非巳親也而為之服斬衰三年為其祭主是以義引之也於其所生實巳親也而降服齊衰期不得與其祭是以禮厭之也以義引之則屬之疎者相與為重以禮厭之則親之厚者相與為輕而為人後之道盡矣然則欲為人後之道盡者在以禮義明其内而不在於惡其為二而强易其名於外也故禮喪服齊衰不杖期章曰為人後者為其父母報此見於經為人後者於其本親稱父母之明文也漢祭義以謂宣帝親諡宜曰悼魏相以為宜稱尊號曰皇考立廟後世議者皆以其稱皇立廟為非至於稱親稱考則未嘗有以為非者也其後魏明帝尤惡為人後者厚其本親故非漢宣加悼考以皇號又謂後嗣有由諸矦入繼正統者皆不得謂考為皇稱妣為后葢亦但禁其猥加非正之號而未嘗廢其考妣之稱此見於前世議論為人後者於其本親稱考妣之明文也又晉王坦之喪服議曰罔極之重非制敎之所裁昔日之名非一朝之所去此出後之身所以有服本親也又曰情不可奪名不可廢崇本敘恩所以為降則知為人後者未有去其所出父母之名此古今之常理故坦之引以為制服之證此又見於前世議論為人後者於其本親稱父母之明文也是則為人後者之親見於經見於前世議論謂之父母謂之考妣者其大義如此明文如此至見於他書及史官之記亦謂之父母謂之考妣謂之私考妣謂之本親謂之親者則不可一二數而以為世父叔父者則不特禮未之有載籍巳來固未之有也今欲使從所後者為屬而革變其父母之名此非常異義也不從經文與前世數千載之議論亦非常異義也而無所考據以持其說將何以示天下乎且中國之所以為貴者以有父子之道又有六經與前世數千載之議論以治之故也今忽欲棄之而伸其無所考據之說豈非誤哉或謂為人後者於其本親稱父母則為兩統二父其可乎夫兩統二父者謂加考以皇號立廟奉祀是不一於正統懷貳於所後所以著其非而非謂不變革其父母之名也然則加考以皇號與禮及古之稱皇考者有異乎曰皇考一名而為說有三禮曰考廟曰王考廟曰皇考廟曰顯考廟曰祖考廟是則以皇考為曾祖之廟號也魏相謂漢宣帝父宜稱尊號曰皇考既非禮之曾祖之稱又有尊號之文故魏明帝非其加悼考以皇號至於光武亦於南頓君稱皇考廟義出於此是以加皇號為事考之尊稱也屈原稱朕皇考曰伯庸又晉司馬機為燕王告禰廟文稱敢昭告於皇考清惠亭矦是又達於羣下以皇考為父殁之通稱也以為曾祖之廟號者於古用之以為事考之尊稱者於漢用之以為父殁之通稱者至今用之然則稱之亦有可有不可者乎曰以加皇號為事考之尊稱者施於為人後之義是干正統此求之於禮而不可者也達於羣下以皇考為父殁之通稱者施於為人後之義非干正統此求之於禮而可者也然則以為父殁之通稱者其不可如何曰若漢哀帝之親稱尊號曰恭皇安帝之親稱尊號曰孝徳皇是又求之於禮而不可者也且禮父為士子為天子祭以天子其尸服以士服子無爵父之義尊父母也前世失禮之君崇本親以位號者豈獨失為人後奉祀正統尊無二上之意哉是以子爵父以卑命尊亦非所以尊厚其親也前世崇飾非正之號者其失如此而後世又謂宜如期親故事增官廣國亦可謂皆不合於禮矣夫考者父殁之稱然施於禮者有朝廷典册之文有宗廟祝祭之辭而巳若不加位號則無典册之文不立廟奉祀則無祝祭之辭則雖正其名豈有施於事者顧言之不可不順而巳此前世未嘗以為可疑者以禮甚明也今世議者紛紛至於曠日累時不知所決者葢由不考於禮而率其私見也故采於經列其㫖意庶得以商確焉
  救災議
  子固大議其剖析利害處最分明
  河北地震水災隳城郭壞廬舍百姓暴露乏食主上憂憫下緩刑之令遣拊循之使恩甚厚也然百姓患於暴露非錢不可以立屋廬患於乏食非粟不可以飽二者不易之理也非得此二者雖主上憂勞於上使者旁午於下無以救其患塞其求也有司建言請發倉廪與之粟壯者人日二升幼者人日一升主上不旋日而許之賜之可謂大矣然有司之所言特常行之法非審計終始見於衆人之所未見也今河北地震水災所毁敗者甚衆可謂非常之變也遭非常之變者亦必有非常之恩然後可以振之今百姓暴露乏食巳廢其業矣使之相率日待二升之廪於上則其勢必不暇乎他焉是農不復得修其畎畆商不復得治其貨賄工不復得利其器用閒民不復得轉移執事一切棄百事而專意於待升合之食以偷為性命之計是直以餓殍之養養之而巳非深思遠慮為百姓長計也以中戸計之戸為十人壯者六人月當受粟三石六斗幼者四人月當受粟一石二斗率一户月當受粟五石難可以久行也不久行則百姓何以贍其後久行之則被水之地既無秋成之望非至來歳麥熟賑之未可以罷自今至於來歳麥熟凡十月一戸當受粟五十石今被災者十餘州州以二萬戸計之中戸以上及非災害所被不仰食縣官者去其半則仰食縣官者為十萬戸食之不遍則為施不均而民猶有無告者也食之徧則當用粟五百萬石而後可以辦此又非深思遠慮為公家長計也至於給授之際有淹速有均否有真偽有會集之擾有辯察之煩厝置一差皆足致弊又羣而處之氣久蒸薄必生疾癘此皆必至之害也且此不過能使之得旦暮之食耳其於屋廬構築之費將安取哉屋廬構築之費既無所取而就食於州縣必相率而去其故居雖有頽牆壞屋之尚可完者故材舊瓦之尚可因者什器衆物之尚可頼者必棄之而不暇顧甚則殺馬牛而去者有之伐桑棗而去之者有之其害又可謂甚也今秋氣巳半霜露方始而民露處不知所蔽葢流亡者亦巳衆矣如是不可止則將空近塞之地空近塞之地失戰鬭之民此衆士大夫之所慮而不可謂無患者也空近塞之地失耕桑之民此衆士大夫所未慮而患之尤甚者也何則失戰鬭之民異時有警邊戍不可以不增爾失耕桑之民異時無事邊糴不可以不貴矣二者皆可不深念歟萬一或出於無聊之計有竄倉庫盗一囊之粟一束之帛者彼知巳負有司之禁則必鳥駭䑕竄竊弄鋤挺於草茅之中以扞游徼之吏强者既囂而動則弱者必隨而聚矣不幸或連一二城之地有枹鼔之警國家胡能晏然而巳乎況夫外有邉陲之可慮内有郊社之將行安得不防之於未然銷之於未萌也然則為今之策下方紙之詔賜之以錢五十萬貫貸之以粟一百萬石而事足矣何則令被災之州為十萬戸如一戸得粟十石得錢五千下戸常産之貲平日未有及此者也彼得錢以完其居得粟以給其食則農得修其畎畝商得治其貨賄工得利其器用閒民得轉移執事一切得復其業而不失其常生之計與專意以待二升之廩於上而勢不暇乎他為豈不遠哉此可謂深思遠慮為百姓長計者也由有司之說則用十月之費為粟五百萬石由今之說則用兩月之費為粟一百萬石況貸之於今而收之於後足以賑其艱乏而終無損於儲峙之實所實費者錢五鉅萬貫而巳此可謂深思逺慮為公家長計者也又無給授之弊疾癘之憂民不必去其故居苟有頽牆壞屋之尚可完者故材舊瓦之尚可因者什器衆物之尚可賴者皆得而不失況於全牛馬保桑棗其利又可謂甚也雖寒氣方始而無暴露之患民安居足食則有樂生自重之心各復其業則勢不暇乎他為雖驅之不去誘之不為盜矣夫饑歳聚餓殍之民而與之升合之食無益於救災補敗之數此常行之弊法也今破去常行之弊法以錢與粟一舉而賑之足以救其患復其業河北之民聞詔令之出必皆喜上之足賴而自安於畎畝之中負錢與粟而歸與其父母妻子脫於流亡轉死之禍則戴上之施而懷欲報之心豈有巳哉天下之民聞國家厝置如此恩澤之厚其孰不震動感激欲主上之義於無窮乎如是而人和不可致天意不可悅者未之有也人和洽於下天意悅於上然後玉輅徐動就陽而郊荒夷殊陬奉幣來享疆内安輯里無囂聲豈不適變於可為之時消患於無形之内乎此所謂審計終始見於衆人之所未見也不早出此或至於一有枹鼔之警則雖欲為之將不及矣或謂方今錢粟恐不足以辦此夫王者之富藏之於民有餘則取不足則與此理之不易者也故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葢百姓富實而國獨貧與百姓餓殍而上獨能保其富者自古及今未之有也故又曰不患貧而患不安此古今之至戒也是故古者二十七年耕有九年之蓄足以備水旱之災然後謂之王政之成唐水湯旱而民無捐瘠者以是故也今國家倉庫之積固不獨為公家之費而巳凡以為民也雖倉無餘粟庫無餘財至於救災補敗尚不可以巳況今倉庫之積尚可以用獨安可以過憂將來之不足而立視夫民之死乎古人有曰剪爪宜及膚割髮宜及體先王之於救災髮膚尚無所愛況外物乎且今河北州軍凡三十七災害所被十餘州軍而巳他州之田秋稼足望今有司於糴粟常價斗增一二十錢非獨足以利農其於增糴一百萬石易矣斗增一二十錢吾權一時之事有以為之耳以實錢給其常價以茶荈香藥之類佐其虚估不過捐茶荈香藥之類為錢數鉅萬貫而其費巳足茶荈香藥之類與百姓之命孰為可惜不待議而可知者也夫費錢五鉅萬貫又捐茶荈香藥之類為錢數鉅萬貫而足以救一時之患為天下之計利害輕重又非難明者也顧吾之有司能越拘攣之見破常行之法與否而巳此時事之急也故述斯議焉
  書魏鄭公傳
  借魏鄭公以諷世之焚藁者之非而議論甚圓暢可誦
  予觀太宗常屈巳以從羣臣之議而魏鄭公之徒喜遭其時感知巳之遇事之大小無不諫諍雖其忠誠自至亦得君以然也則思唐之所以治太宗之所以稱賢主而前世之君不及者其淵源皆出於此也能知其有此者以其書存也及觀鄭公以諫諍事付史官而太宗怒之薄其恩禮失終始之義則未嘗不反覆嗟惜恨其不思而益知鄭公之賢焉夫君之使臣與臣之事君者何大公至正之道而巳矣大公至正之道非滅人言以掩巳過取小亮以私其君此其不可者也又有甚不可者夫以諫諍為當掩是以諫諍為非美也則後世誰復當諫諍乎況前代之君有納諫之美而後世不見則非惟失一時之公又將使後世之君謂前代無諫諍之事是啓其怠且忌矣太宗末年羣下既知此意而不言漸不知天下之得失至於遼東之敗而始恨鄭公不在世未嘗知其悔之萌芽出於此也夫伊尹周公何如人也伊尹周公之諫切其君者其言至深而其事至迫存之於書未嘗掩焉至今稱太甲成王為賢君而伊尹周公為良相者以其書可見也令當時削而棄之成區區之小讓則後世何所據依而諫又何以知其賢且良與桀紂幽厲始皇之亡則其臣之諫詞無見焉非其史之遺乃天下不敢言而然也則諫諍之無傳乃此數君之所以益暴其惡於後世而巳矣或曰春秋之法為尊親賢者諱與此戾矣夫春秋之所以諱者惡也納諫諍豈惡乎然則焚藁者非歟曰焚藁者誰歟非伊尹周公為之也近世取區區之小亮者為之耳其事又未是也何則以焚其藁為掩君之過而使後世傳之則是使後世不見藁之是非而必其過常在於君美常在於巳也豈愛其君之謂歟孔光之去其藁之所言其在正邪未可知也而焚之而惑後世庸詎知非謀巳之奸計乎或曰造辟而言詭辭而出異乎此曰此非聖人之所曾言也今萬一有是理亦謂君臣之間議論之際不欲漏其言於一時之人耳豈杜其告萬世也噫以誠信待巳而事其君而不欺乎萬世者鄭公也益知其賢云豈非然哉豈非然哉
  蘇明允哀詞
  敘明允生平亦儘有生色可觀
  明允姓蘇氏諱洵眉州眉山人也始舉進士又舉茂才異等皆不中歸焚其所為文閉戸讀書居五六年所有既富矣乃始復為文葢少或百字多或千言其指事析理引物託諭侈能盡之約逺能見之近大能使之微小能使之著煩能不亂肆能不流其雄壯俊偉若决江河而下也其輝光明白若引星辰而上也其略如是亦余之所言於余之所不言可推而知也明允每於其窮達得喪憂歎哀樂念有所屬必發之於此於古今治亂興壞是非可否之際意有所擇亦必發之於此於應接酬酢萬事之變者雖錯出於外而用心於内者未嘗不在此也嘉祐初始與其二子軾轍復去蜀游京師今叅知政事歐陽公修為翰林學士得其文而異之以獻於上既而歐陽公為禮部又得其二子之文擢之高等於是三人之文章盛傳於世得而讀之者皆為之驚或歎不可及或慕而效之自京師至於海隅障徼學士大夫莫不人知其名家有其書既而明允召試舍人院不至特用為秘書省挍書郎頃之以為覇州文安縣主簿編纂太常禮書而軾轍又以賢良方正策入等於是三人者尤見於當時而其名益重於天下治平三年春明允上其禮書未報四月戊申以疾卒享年五十有八自天子輔臣至閭巷之士皆聞而哀之明允所為文集有二十巻行於世所集太常因革禮者一百巻更定諡法三巻藏於有司又為易傳未成讀其書者則其人之所存可知也明允為人聰明辨智過人氣和而色温而好為策謀務一出巳見不肯躡故迹頗喜言兵慨然有志於功名者也二子軾為殿中丞直史館轍為大名府推官其年以明允之䘮歸塟於蜀地既請歐陽公為其銘又請予為辭以哀之曰銘將納之於壙中而辭將刻之於冢上也余辭不得巳乃為其文曰嗟明允兮邦之良氣甚夷兮志則彊閱今古兮辨興亡驚一世兮擅文章御六馬兮馳無疆決大河兮嚙扶桑粲星斗兮射精光衆伏玩兮雕肺腸自京師兮洎幽荒矧二子兮與翺翔唱律吕兮和宫商羽峨峨兮勢方颺孰云命兮變不常奄忽逝兮汴之陽維自著兮暐煌煌在後人兮慶彌長嗟明允兮庸何傷








  唐宋八大家文鈔巻一百六
<集部,總集類,唐宋八大家文鈔>

  欽定四庫全書
  唐宋八大家文鈔
  老泉文鈔引
  蘇文公崛起蜀徼其學本申韓而其行文雜出於荀卿孟軻及戰國策諸家不敢遽謂得古六藝者之遺然其鑱畫之議幽悄之思博大之識奇崛之氣非近代儒生所及要之韓歐而下與諸名家相為表裏及其二子繼響嘉祐之文西漢同風矣予讀之錄其書狀十四首論三十七首記四首説二首引二首序一首釐為十卷歸安鹿門茅坤題






  老泉本傳
  蘇洵字明允眉山人年二十七始發憤為學舉進士及茂才異等皆不中悉焚常所為文閉户益讀書遂通六經百家之説下筆頃刻數千言至和嘉祐間與二子軾轍來京師翰林學士歐陽修上其所著文二十二篇既出士大夫爭傳之一時學者競效蘇氏為文章宰相韓琦奏于朝召試舍人院辭疾不至遂除秘書省挍書郞㑹太常修纂建隆以來禮書乃以為霸州文安縣主簿與陳州項城令姚闢同修禮書為太常因革禮一百巻書成方奏未報卒年五十八賜其家縑銀二百軾辭所賜求贈官特贈光祿寺丞有文集二十巻謚法三巻






  欽定四庫全書
  唐宋八大家文鈔卷一百七
  明 茅坤 撰
  老泉文鈔一
  上書狀
  上仁宗皇帝書
  此書反覆數千言如抽藕中之絲段段有情緒可愛而中間指陳時政處又往往深中宋嘉祐間事宜老泉一生文章政事畧見於此矣
  前月五日蒙本州錄到中書劄子連牒臣以兩制議上翰林學士歐陽修奏臣所著權書衡論幾策二十篇乞賜甄錄陛下過聽召臣試䇿論舍人院仍令本州發遣臣赴闕臣本田野匹夫名姓不登於州閭今一旦卒然被召實不知其所以自通於朝廷承命悸恐不知所為以陛下躬至聖之資又有羣公卿之賢與天下士大夫之衆如臣等輩固宜不少有臣無臣不加損益臣不幸有負薪之疾不能奔走道路以副陛下搜揚之心憂惶負罪無所容處臣本凡才無路自進當少年時亦嘗欲僥倖於陛下之科舉有司以為不肖輒以擯落葢退而處者十有餘年矣今雖欲勉强扶病勠力亦自知其踈拙終不能合有司之意恐重得罪以辱明詔且陛下所為千里而召臣者其意以臣為能有所發明以庻幾有補於聖政之萬一而臣之所以自結髪讀書至於今兹犬馬之齒幾已五十而猶未敢廢者其意亦欲效尺寸於當時以快平生之志耳今雖未能奔伏闕下以累有司而猶不忍黙黙卒無一言而巳也天下之事其深逺切至者臣自惟踈賤未敢遽言而其近而易行淺而易見者謹條為十通以塞明詔其一曰臣聞利之所在天下趨之是故千金之子欲有所為則百家之市無寧居者古之聖人執其大利之權以奔走天下意有所向則天下爭先為之今陛下有奔走天下之權而不能用何則古者賞一人而天下勸今陛下增秩拜官動以千計其人皆以為巳所自致而不知勠力以報上之恩至於臨事誰當効用此由陛下輕用其爵祿使天下之士積日持乆而得之譬如傭力之人計工而受直雖與之千萬豈知德其主哉是以雖有能者亦無所施以為謹守繩墨足以自致髙位官吏繁多溢于局外使陛下皇皇汲汲求以處之而不暇擇其賢不肖以病陛下之民而耗竭大司農之錢穀此議者所欲去而未得也臣竊思之葢今制天下之吏自州縣令錄幕職而改京官者皆未得其術是以若此紛紛也今雖多其舉官而逺其考重其舉官之罪此適足以隔賢者而容不肖且天下無事雖庸人皆足以無過一旦改官無所不為彼其舉者曰此廉吏此能吏朝廷不知其所以為廉與能也幸而未有敗事則長為廉與能矣雖重其罪未見有益上下相蒙請託公行涖官六七考求舉主五六人此誰不能者臣愚以為舉人者當使明著其迹曰某人廉吏也嘗有某事以知其廉某人能吏也嘗有某事以知其能雖不必有非常之功而皆有可紀之狀其特曰廉能而已者不聽如此則夫庸人雖無罪而不足稱者不得入其間老於州縣不足甚惜而天下之吏必皆務為可稱之功與民興利除害惟恐不出諸已此古之聖人所以驅天下之人而使爭為善也有功而賞有罪而罰其實一也今降官罷任者必奏曰某人有某罪其罪當然然後朝廷舉而行之今若不著其所犯之由而特曰此不才貪吏也則朝廷安肯以空言而加之罪今又何獨至於改官而聼其空言哉是不思之甚也或者以為如此則天下之吏務為可稱用意過當生事以為己功漸不可長臣以為不然葢聖人必觀天下之勢而為之法方天下初定民厭勞役則聖人務為因循之政與之休息及其乆安而無變則必有不振之禍是以聖人破其苟且之心而作其怠惰之氣漢之元成惟不知此以至於亂今天下少惰矣宜有以激發其心使踴躍於功名以變其俗况乎冗官紛紜如此不知所以節之而又何疑於此乎且陛下與天下之士相期於功名而毋茍得此待之至深也若其宏才大畧不樂於小官而無聞焉者使兩制得以非常舉之此天下亦不過幾人而已吏之有過而不得遷者亦使得以功贖如此亦以示陛下之有所推恩而不惟艱之也其二曰臣聞古者之制爵祿必皆孝悌忠信修潔博習聞於鄉黨而達於朝廷以得之及其後世不然曲藝小數皆可以進然其得之也猶有以取之其弊不若今之甚也今之用人最無謂者其所謂任子乎因其父兄之資以得大官而又任其子弟子將復任其孫孫又任其子是不學而得者常無窮也夫得之也易則其失之也不甚惜以不學之人而居不甚惜之官其視民如草芥也固宜朝廷自近年始有意於裁節然皆知損之而未得其所損此所謂制其末而不窮其源見其粗而未識其精僥倖之風少衰而猶在也夫聖人之舉事不唯曰利而已必將有以大服天下之心今欲有所去也必使天下知其所以去之之説kao故雖盡去而無疑何者恃其説明也夫所謂任子者亦猶曰信其父兄而用其子弟云爾彼其父兄固學而得之也學者任人不學者任於人此易曉也今之制苟幸而其官至於可任者舉使任之不問其始之何從而得之也且彼任於人不暇又安能任人此猶借資之人而欲從之匄貸不已難乎臣愚以為父兄之所任而得官者雖至正郞宜皆不聼任子弟唯其能自修飾而越錄躐次以至于清顯者乃聽如此則天下之冗官必大衰少而公卿之後皆奮志為學不待父兄之資其任而得官者知後不得復任其子弟亦當勉强不肯終老自棄於庸人此其為益豈特一二而巳其三曰臣聞自設官以來皆有考績之法周室既亡其法廢絶自京房建考課之議其後終不能行夫有官必有課有課必有賞罰有官而無課是無官也有課而無賞罰是無課也無官無課而欲求天下之大治臣不識也然更歴千載而終莫之行行之則益以紛亂而終不可考其故何也天下之吏不可以勝考今欲人人而課之必使入於九等之中此宜其顛倒錯繆而不若無之為便也臣觀自昔行考課者皆不得其術葢天下之官皆有所屬之長有功有罪其長皆得以舉刺如必人人而課之於朝廷則其長為將安用惟其大吏無所屬而莫為之長也則課之所宜加何者其位尊故課一人而其下皆可以整齊其數少故可以盡其能否而不謬今天下所以不大治者守令丞尉賢不肖混淆而莫之辨也夫守令丞尉賢不肖之不辨其咎在職司之不明職司之不明其咎在無所屬而莫為之長陛下以無所屬之官而寄之以一路其賢不肖當使誰察之古之考績者皆從司㑹而至於天子古之司㑹即今之尚書尚書既廢唯御史可以緫察中外之官臣愚以為可使朝臣議定職司考課之法而於御史臺别立考課之司中丞舉其大綱而屬官之中選强明者一人以專治其事以舉刺多者為上以舉刺少者為中以無舉刺者為下因其罷歸而奏其治要使朝廷有以為之賞罰其非常之功不可掩之罪又當特有以償之使職司知有所懲勸則其下守令丞尉不容復有所依違而其所課者又不過數十人足以求得其實此所謂用力少而成功多法無便於此者矣今天下號為太平其實逺方之民窮困巳甚其咎皆在職司臣不敢盡言陛下試加採訪乃知臣言之不妄其四曰臣聞古者諸侯臣妾其境内而卿大夫之家亦各有臣陪臣之事其君如其君之事天子此無他其一境之内所以生殺予奪富貴貧賤者皆自我制之此固有以臣妾之也其後諸侯雖廢而自漢至唐猶有相君之勢何者其署置辟舉之權猶足以臣之也是故太守刺史坐於堂上州縣之吏拜於堂下雖奔走頓伏其誰曰不然自太祖受命收天下之尊歸之京師一命以上皆上所自署而大司農衣食之自宰相至於州縣吏雖貴賤相去甚逺而其實皆所與比肩而事主耳是以百餘年間天下不知有權臣之威而太守刺史猶用漢唐之制使州縣之吏事之如事君之禮皆受天子之爵皆食天子之祿不知其何以臣之也小吏之於大官不憂其有所不從唯恐其從之過耳今天下以貴相髙以賤相謟奈何使州縣之吏趨走於太守之庭不啻若僕妾唯唯不給故大吏常恣行不忌其下而小吏不能正以至於曲隨謟事助以為虐其能中立而不撓者固已難矣此不足怪其勢固使然也犬州縣之吏位卑而祿薄去於民最近而易以為姦朝廷所恃以制之者特以厲其廉隅全其節槩而養其氣使知有所恥也且必有異材焉後將以為公卿而安可薄哉其尤不可者令以縣令從州縣之禮夫縣令官雖卑其所負一縣之責與京朝官知縣等耳其吏胥人民習知其官長之拜伏於太守之庭如是之不威也故輕之輕之故易為姦此縣令之所以為難也臣愚以為州縣之吏事太守可恭遜卑抑不敢抗而已不至於通名賛拜趨走其下風所以全士大夫之節且以儆大吏之不法者其五曰臣聞為天下者必有所不可窺是以天下有急不求其素所不用之人使天下不能幸其倉卒而取其祿位唯聖人為能然何則其素所用者緩急足以使也臨事而取者亦不足用矣傳曰寛則寵名譽之人急則用介胄之士今者所用非所養所養非所用國家用兵之時購方畧設武舉使天下屠沽健武皆能徒手攫取陛下之官而兵休之日雖有超世之才而惜斗升之祿臣恐天下有以窺朝廷也今之任為將帥卒有急難而可使者誰也陛下之老將曩之所謂戰勝而善守者今亡矣臣愚以為可復武舉而為之新制以革其舊弊且昔之所謂武舉者葢踈矣其以弓馬得者不過挽强引重市井之麤材而以䇿試中者亦皆記錄章句區區無用之學又其取人太多天下之知兵者不宜如此之衆而待之又甚輕其第下者不免於𨽻役故其所得皆貪汙無行之徒豪傑之士恥不忍就宜因貢士之歳使兩制各舉其所聞有司試其可者而陛下親䇿之權畧之外便於弓馬可以出入險阻勇而有謀者不過取一二人待以不次之位試以守邊之任文有制科武有武舉陛下欲得將相於此乎取之十人之中豈無一二斯亦足以濟矣其六曰臣聞法不足以制天下以法而制天下法之所不及天下斯欺之矣且法必有所不及也先王知其有所不及是故存其大畧而濟之以至誠使天下之所以不吾欺者未必皆吾法之所能禁亦其中有所不忍而巳人君御其大臣不可以用法如其左右大臣而必待法而後能御也則其踈逺小吏當復何以哉以天下之大而無可信之人則國不足以為國矣臣觀今兩制以上非無賢俊之士然皆奉法供職無過而已莫肯於繩墨之外為陛下深思逺慮有所建明何者陛下待之於繩墨之内也臣請得舉其一二以言之夫兩府與兩制宜使日夜交於門以講論當世之務且以習知其為人臨事授任以不失其才今法不可以相往來意將以杜其告謁之私也君臣之道不同人臣惟自防人君惟無防之是以歡欣相接而無間以兩府兩制為可信耶當無所請屬以為不可信耶彼何患無所致其私意安在其相往來耶今兩制知舉不免用封彌謄錄既奏而下御史親往涖之凛凛如鞫大獄使不知誰人之辭又何其甚也臣愚以為如此之類一切撤去彼稍有知宜不忍負若其猶有所欺也則亦天下之不才無恥者矣陛下赫然震威誅一二人可以使天下姦吏重足而立想聞朝廷之風亦必有倜儻非常之才為陛下用也其七曰臣聞為天下者可以名器授人而不可以名器許人人之不可以一日而知也乆矣國家以科舉取人四方之來者如市一旦使有司第之此固非真知其才之髙下大小也特以為始收之而巳將試之為政而觀其悠乆則必有大異不然者今進士三人之中釋褐之日天下望為卿相不及十年未有不為兩制者且彼以其一日之長而擅終身之富貴舉而歸之如有所負如此則雖天下之美材亦或怠而不修其率意恣行者人亦望風畏之不敢按此何為者也且又有甚不便者先王制其天下尊尊相髙貴貴相承使天下仰視朝廷之尊如泰山喬嶽非扳援所能及茍非有大功與出羣之才則不可以輕得其髙位是故天下知有所忌而不敢覬覦今五尺童子斐然皆有意於公卿得之則不知愧不得則怨何則彼習知其一旦之可以僥倖而無難也如此則匹夫輕朝廷臣愚以為三人之中茍優與一官足以報其一日之長館閤臺省非舉不入彼果不才者也其安以入為彼果才者也其何患無所舉此非獨以愛惜名器將以重朝廷耳其八曰臣聞古者敵國相觀不觀於其山川之險士馬之衆相觀於人而已髙山大江必有猛獸怪物時見其威故人不敢褻夫不必戰勝而後服也使之常有所忌而不敢發使吾常有所恃而無所怯耳今以中國之大使夷狄視之不畏甚者敢有煩言以瀆亂吾聼此其心不有所窺其安能如此之無畏也敵國有事相待以將無事相觀以使今之所謂使者亦輕矣曰此人也為此官也則以為此使也今歲以某來歲當以某又來歲當以某如縣令署役必均而已矣人之才固有所短而不可强其專對捷給勇敢又非可以學致也今必使强之彼有倉皇失次為夷狄笑而巳古者大夫出疆有可以安國家利社稷則專之今法令太宻使小吏執簡記其旁一揺足輒隨而書之雖有竒才辯士亦安所效用彼夷狄觀之以為罇俎談燕之間尚不能辦軍旅之際固宜其無人也如此將何以破其姦謀而折其驕氣哉臣愚以為奉使宜有常人唯其可者而不必均彼其不能者陛下責之以文學政事不必强之於言語之間以敗吾事而亦稍寛其法使得有所施且今世之患以奉使為艱危故必均而後可陛下平時使人而皆得以辭免後有緩急使之出入死地將皆逃耶此臣又非獨為出使而言也其九曰臣聞刑之有赦其來逺矣周制八議有可赦之人而無可赦之時自三代之衰始聞有肆赦之令然皆因天下有非常之事凶荒流離之後盗賊垢汙之餘於是有以沛然洗濯於天下而猶不若今之因郊而赦使天下之凶民可以逆知而僥倖也平時小民畏法不敢趦趄當郊之歲盗賊公行罪人滿獄為天下者將何利於此而又糜散帑廪以賞無用冗雜之兵一經大禮費以萬億賦歛之不輕民之不聊生皆此之故也以陛下節用愛民非不欲去此矣顧以為所從來乆逺恐一旦去之天下必以為少恩而凶豪無頼之兵或因以為辭而生亂此其所以重改也葢事有不可改而遂不改者其憂必深改之則其禍必速惟其不失推恩而有以救天下之弊者臣愚以為先郊之歲可因事為辭特發大號如郊之赦與軍士之賜且告之曰吾於天下非有惜乎推恩也惟是凶殘之民知吾當赦輒以犯法以賊害吾良民今而後赦不於郊之歲以為常制天下之人喜乎非郊之歲而得郊之賞也何暇慮其後其後四五年而行之七八年而行之又從而盡去之天下晏然不知而日以逺矣且此出於五代之後兵荒之間所以姑息天下而安反側耳後之人相承而不能去以至於今法令明具四方無虞何畏而不改今不為之計使姦人猾吏養為盗賊而後取租賦以啖驕兵乘之以飢饉鮮不及矣當此之時欲為之計其猶有極乎其十曰臣聞古者所以採庻人之議為其踈賤而無嫌也不知爵祿之可愛故其言公不知君威之可畏故其言直今臣幸而末立于陛下之朝無所愛惜顧念於其心者是以天下之事陛下之諸臣所不敢盡言者臣請得以僣言之陛下擢用俊賢思致太平今幾年矣事垂立而輒廢功未成而旋去陛下知其所由乎陛下知其所由則今之在位者皆足以有立若猶未也雖得賢臣千萬天下終不可為何者小人之根未去也陛下遇士大夫有禮凡在位者不敢用褻狎戲嫚以求親媚於陛下而讒言邪謀之所由至於朝廷者天下之人皆以為陛下不踈逺宦官之過陛下特以為耳目玩弄之臣而不知其隂賊險詐為害最大天下之小人無由至於陛下之前故皆通於宦官珠玉錦繡所以為賂者絡繹於道以間關齟齬賢人之謀陛下縱不聽用而大臣常有所顧忌以不得盡其心臣故曰小人之根未去也竊聞之道路陛下將有意去而踈之也若如所言則天下之福然臣方以為憂而未敢賀也古之小人有為君子之所抑而反激為天下之禍者臣毎痛傷之葢東漢之衰宦官用事陽球為司𨽻校尉發憤誅王甫等數人磔其尸于道中常侍曹節過而見之遂奏誅陽球而宦官之用事過於王甫之未誅其後竇武何進又欲去之而反以遇害故漢之衰至於掃地而不可救夫君子之去小人惟能盡去乃無後患惟陛下思宗廟社稷之重與天下之可畏既去之又去之既踈之又踈之刀鋸之餘必無忠良縱有區區之小節不過闈闥掃洒之勤無益於事惟能務絶其權使朝廷清明而忠言嘉謨易以入則天下無事矣惟陛下無使為臣之所料而後世以臣為知言不勝大願曩臣所著二十二篇畧言當世之要陛下雖以此召臣然臣觀朝廷之意特以其文采詞致稍有可嘉而未必其言之可用也天下無事臣毎毎狂言以迂濶為世笑然臣以為必將有時而不迂濶也賈誼之䇿不用於孝文之時而使主父偃之徒得其餘論而施之於孝武之世夫施之於孝武之世固不如用之於孝文之時之易也臣雖不及古人惟陛下不以一布衣之言而忽之不勝越次憂國之心效其所見且非陛下召臣臣言無以至於朝廷今老矣恐後無由復言故云云之多至於此也惟陛下寛之
  按此書十條内如革任子擇使罷赦令為最確而嚴考課之法舉武健之士其議雖未審亦當時所急至所言重縣令之體假兩制之權與髙第者不當按名叙用似無大闗係首條欲州縣幕職上舉主必按其廉能其議未暢而未謂宦官一節恐非宋朝時事之亟者然於今日則可謂血脉腸胃間之疾也已
  修禮書狀
  情事明亦合經典
  右洵先奉敕編禮書後聞臣寮上言以為祖宗所行不能無過差不經之事欲盡芟去無使存錄洵竊見議者之説與敕意大異何者前所授敕其意曰纂集故事而使後世無忘之耳非曰制為典禮而使後世遵而行之也然則洵等所編者是史書之類也遇事而記之不擇善惡詳其曲折而使後世得知而善惡自著者是史之體也若夫存其善者而去其不善則是制作之事而非職之所及也而議者以責洵等不已過乎且又有所不可者今朝廷之禮雖為詳備然大抵往往亦有不安之處非特一二事而已而欲有所去焉不識其所去者果何事也既欲去之則其勢不得不盡去盡去則禮缺而不備苟獨去其一而不去其二則適足以為牴牾齟齬而不可齊一且議者之意不過欲以掩惡諱過以存臣子之義如是而已矣昔孔子作春秋惟其惻怛而不忍言者而後有隱諱葢桓公薨子般卒没而不書其實以為是不可書也至於成宋亂及齊狩躋僖公作丘甲用田賦丹桓宫楹刻桓宫桷若此之類皆書而不諱其意以為雖不善而尚可書也今先世之所行雖小有不善者猶與春秋之所書者甚逺而悉使洵等隱諱而不書如此將使後世不知其淺深徒見當時之臣子至於隱諱而不言以為有所大不可言者則無乃欲益而反損歟公羊之説滅紀滅項皆所以為賢者諱然其所謂諱者非不書也書而迂曲其文耳然則其實猶不没也其實猶不没者非以彰其過也以見其過之止於此也今無故乃取先世之事而没之後世將不知而大疑之此大不便者也班固作漢志凡漢之事悉載而無所擇今欲如之則先世之小有過差者不足以害其大明而可以使後世無疑之之意且使洵等為得其所職而不至於侵官者謹具狀
  唐宋八大家文鈔巻一百七



  欽定四庫全書
  唐宋八大家文鈔卷一百八
  明 茅坤 撰
  老泉文鈔二
  書
  上文丞相書
  論取士貴廣
  昭文相公執事天下之事制之在始始不可制制之在末是以君子愼始而無後憂救之於其末而其始不為無謀失諸其始而邀諸其終而天下無遺事是故古者之制其始也有百年之前而為之者也葢周公營乎東周數百年而待乎平王之東遷也然及其收天下之士而責其賢不肖之分則未嘗於其始焉而制其極葢常舉之於諸侯考之於太學引之於射宫而試之於弓矢如此其備矣然而管叔蔡叔文王之子而武王周公之弟也生而與之居處習知其性之所好惡與夫居之於太學而習之於射宫者宜愈詳矣然其不肖之實卒不見於此時及其出為諸侯監國臨大事而不克自定然後敗露以見其不肖之才且夫張弓而射之一不失容此不肖者或能焉而聖人豈以為此足以盡人之才葢將為此名以收天下之士而後觀其臨事而黜其不肖故曰始不可制制之在末於此有人求金於沙歛而揚之惟其揚之也精是以責金於揚而歛之則無擇焉不然金與沙礫皆不錄而已矣故欲求盡天下之賢俊莫若畧其始欲求責實於天下之官莫若精其終今者天下之官自相府而至於一縣之丞尉其為數實不可勝計然而大數巳定餘吏溢于官籍大臣建議減任子削進士以求便天下竊觀古者之制畧於始而精於終使賢者易進而不肖者易犯夫易犯故易退易進故賢者衆衆賢進而不肖者易退夫何患官冗今也艱之於其始竊恐夫賢者之難進與夫不肖者之無以異也方今進退天下士大夫之權内則御史外則轉運而士大夫之間潔然而無過可任以為吏者其實無幾且相公何不以意推之往年吳中復在犍為一月而發二吏中復去職而吏之以罪免者曠歲無有也雖然此特洵之所見耳天下之大則又可知矣國家法令甚嚴洵從蜀來見凡吏商者皆不征非追胥調發皆得役天子之夫是以知天下之吏犯法者甚衆從其犯而黜之十年之後將分職之不給此其權在御史轉運而御史轉運之權實在相公顧甚易為也今四方之士㑹於京師口語籍籍莫不為此然皆莫肯一言於其上誠以為近於私我也洵西蜀之人方不見用於當世幸又不復以科舉為意是以肆言於其間而可以無嫌伏惟相公慨然有憂天下之心征伐四國以安天子毅然立朝以威制天下名著功遂文武並濟此其享功業之重而居富貴之極於其平生之所望無復慊然者惟其獲天下之多士而與之皆樂乎此可以復動其志故遂以此告其左右惟相公亮之
  今國家患冗吏之壅而亦削進士之數甚非計盍亦用老蘇之説而精之於終也
  上富丞相書
  老泉欲富公和處其下以就其功名似疑富公於並相寮貳間有不相能者
  往年天子震怒出逐宰相選用舊臣堪付屬以天下者使在相府與天下更始而閣下之位實在第三方是之時天下咸喜相慶以為閣下惟不為宰相也故黙黙在此方今困而復起起而復為宰相而又適值乎此時也不為而何為且吾君之意待之如此其厚也不為而何以副吾望故咸曰後有下令而異於他日者必吾富公也朝夕而待之跂首而望之望望然而不獲見也戚戚然而疑嗚呼其弗獲聞也必其逺也進而及於京師亦無聞焉不敢以疑猶曰天下之人如此其衆也數十年之間如此其不變也皆曰賢人焉或曰彼其中則有説也而天下之人則未始見也然而不能無憂葢古之君子愛其人也則憂其無成且嘗聞之古之君子相是君也與是人也皆立於朝則使吾皆知其為人皆善者也而後無憂且一人之身而欲擅天下之事雖見信於當世而同列之人一言而疑之則事不可以成今夫政出於他人而不懼事不出於已而不忌是二者惟善人為能然猶欲得其心焉若夫衆人政出於他人而懼其害己事不出於已而忌其成功是以有不平之心生夫或居於吾前或立於吾後而皆有不平之心焉則身危故君子之出處於其間也不使之不平於我也周公立於明堂以聽天下而召公惑何者天下固惑乎大者也召公猶未能信乎吾之此心也周公定天下誅管蔡告召公以其志以安其身以及於成王故凡安其身者以安乎周也召公之於周公管蔡之於周公是二者亦皆有不平之心焉以為周之天下周公將遂取之也周公誅其不平而不可告語者告其可以告語者而和其不平之心然則非其必不可以告語者則君子未始不欲和其心天下之人從士而至於卿大夫宰相相集處其上將有所為何慮而不成不能忍其區區之小忿以成其不平之釁則害其大事是以君子忍其小忿以容其小過而杜其不平之心然後當大事而聽命焉且吾之小忿不足以易吾之大事也故寧小容焉使無蔕芥於其間古之君子與賢者並居而同樂故其責之也詳不幸而與不肖者偶不圖其大而治其細則闊逺於事情而無益於當世故天下無事而後可與爭此不然則否昔者諸吕用事陳平憂懼計無所出陸賈入見説之使交歡周勃平用其䇿卒得絳侯北軍之助以滅諸吕夫絳侯木彊之人也非陳平致之而誰也故賢者致其不賢者非夫不賢者之能致賢者也曩者今上即位之初冦萊公為相惟其側有小人不能誅又不能與之無忿故終以斥去及范文正公在相府又欲以歲月盡治天下事失於急與不忍小忿故羣小人亦急逐去之一去遂不復用以殁其身伏惟閣下以不世出之才立於天子之下百官之上此其深謀逺慮必有所處而天下之人猶未獲見洵西蜀人也竊有志於今世願一見於堂上伏惟閣下深思之無忽
  上韓樞密書
  老泉厭當時兵政之過弱故勸韓魏公以誅戮而其行文似西漢踈宕雄辨可觀
  太尉執事洵著書無他長及言兵事論古今形勢至自比賈誼所獻權書雖古人已往成敗之迹茍深曉其義施之於今無所不可昨因請見求進末議太尉許諾謹撰其説言語朴直非有驚世絶俗之談甚髙難行之論太尉取其大綱而無責其纎悉蓋古者非用兵决勝之為難而養兵不用之可畏今夫水激之山放之海決之為溝塍壅之為沼沚是天下之人能之委江河注淮泗滙為洪波瀦為太湖萬世而不溢者自禹之後未之見也夫兵者聚天下不義之徒授之以不仁之器而教之以殺人之事夫惟天下之未安盗賊之未殄然後有以施其不義之心用其不仁之器而試其殺人之事當是之時勇者無餘力智者無餘謀巧者無餘技故其不義之心變而為忠不仁之器加之於不仁而殺人之事施之於當殺及夫天下既平盗賊既殄不義之徒聚而不散勇者有餘力則思以為亂智者有餘謀則思以為奸巧者有餘技則思以為詐於是天下之患雜然出矣蓋虎豹終日而不殺則跳踉大呌以發其怒蝮蝎終日而不螫則噬齧草木以致其毒其理固然無足怪者昔者劉項奮臂於草莽之間秦楚無頼子弟千百為輩爭起而應者不可勝數轉鬬五六年天下厭兵項籍死而髙祖亦已老矣方是時分王諸將改定律令與天下休息而韓信黥布之徒相繼而起者七國髙祖死於介胄之間而莫能止也連延及於吕氏之禍訖孝文而後定是何起之易而收之難也劉項之勢初若決河順流而下誠有可喜及其崩潰四出放乎數百里之間拱手而莫能救也嗚呼不有聖人何以善其後太祖太宗躬擐甲胄跋涉險阻以斬刈四方之蓬蒿用兵數十年謀臣猛將滿天下一旦巻甲而休之傳四世而天下無變此何術也荆楚九江之地不分於諸將而韓信黥布之徒無以啓其心也雖然天下無變而兵乆不用則其不義之心蓄而無所發飽食優游求逞於良民觀其平居無事出怨言以邀其上一日有急是非人得千金不可使也往年詔天下繕完城池西川之事洵實親見凡郡縣之富民舉而籍其名得錢數百萬以為酒食饋餉之費杵聲未絶城輒隨壞如此者數年而後定卒事官吏相賀卒徒相矜若戰勝凱旋而圖賞者比來京師遊阡陌間其曹往往偶語無所諱忌聞之土人方春時尤不忍聞蓋時五六月矣㑹京師憂大水鋤耰畚築列於兩河之壖縣官日費千萬傳呼勞問之聲不絶者數十里猶且睊睊狼顧莫肯効用且夫内之如京師之所聞外之如西川之所親見天下之勢今何如也御將者天子之事也御兵者將之職也天子者養尊而處優樹恩而收名與天下為喜樂者也故其道不可以御兵人臣執法而不求情盡心而不求名出死力以捍社稷使天下之心繫於一人而已不與焉故御兵者人臣之事不可以累天子也今之所患大臣好名而懼謗好名則多樹私恩懼謗則執法不堅是以天下之兵豪縱至此而莫之或制也頃者狄公在樞府號為寛厚愛人狎眤士卒得其歡心而太尉適承其後彼狄公者知御外之術而不知治内之道此邊將材也古者兵在外愛將軍而忘天子在内愛天子而忘將軍愛將軍所以戰愛天子所以守狄公以其御外之心而施諸其内大尉不反其道而何以為治或者以為兵乆驕不治一旦繩以法恐因以生亂昔者郭子儀去河南李光弼實代之將至之日張用濟斬於轅門三軍股慄夫以臨淮之悍而代汾陽之長者三軍之士竦然如赤子之脱慈母之懷而立乎嚴師之側何亂之敢生且夫天子者天下之父母也將相者天下之師也師雖嚴赤子不敢以怨其父母將相雖厲天下不敢以咎其君其勢然也天子者可以生人可以殺人故天下望其生及其殺之也天下曰是天子殺之故天子不可以多殺人臣奉天子之法雖多殺天下無所歸怨此先王所以威懐天下之術也伏惟太尉思天下所以長乆之道而無幸一時之名盡至公之心而無䘏三軍之多言夫天子推深仁以結其心太尉厲威武以振其惰彼其思天子之深仁則畏而不至於怨思太尉之威武則愛而不至於驕君臣之體順而畏愛之道立非太尉吾誰望耶
  荆川曰前一叚論兵驕之弊後一叚處驕兵之䇿當是有用文字
  上田樞密書
  此文骨子原自于襄陽書中來而氣特雄
  天之所以與我者豈偶然哉堯不得以與丹朱舜不得以與商均而瞽瞍不得奪諸舜發於其心出於其言見於其事確乎其不可易也聖人不得以與人父不得奪諸其子於此見天之所以與我者不偶然也夫其所以與我者必有以用我也我知之不得行之不以告人天固用之我實置之其名曰棄天自卑以求幸其言自小以求用其道天之所以與我者何如而我如此也其名曰䙝天棄天我之罪也䙝天亦我之罪也不棄不䙝而人不我用不我用之罪也其名曰逆天然則棄天䙝天者其責在我逆天者其責在人在我者吾將盡吾力之所能為者以塞夫天之所以與我之意而求免夫天下後世之譏在人者吾何知焉吾求免夫一身之責之不暇而暇為人憂乎哉孔子孟軻之不遇老於道途而不倦不愠不怍不沮者夫固知夫責之所在也衞靈魯哀齊宣梁惠之徒不足相與以有為也我亦知之矣抑將盡吾心焉耳吾心之不盡吾恐天下後世無以責夫衞靈魯哀齊宣梁惠之徒而彼亦將有以辭其責也然則孔子孟軻之目將不瞑於地下矣夫聖人賢人之用心也固如此如此而生如此而死如此而貧賤如此而富貴升而為天沉而為淵流而為川止而為山彼不預吾事吾事畢矣切怪夫後之賢者不能自處其身也饑寒困窮之不勝而號于人嗚呼使吾誠死於饑寒困窮耶則天下後世之責將必有在彼其身之責不自任以為憂而吾取而加之吾身不亦過乎今洵之不肖何敢自列于聖賢然其心亦有所甚不自輕者何則天下之學者孰不欲一蹴而造聖人之域然及其不成也求一言之幾乎道而不可得也千金之子可以貧人可以富人非天之所與雖以貧人富人之權求一言之幾乎道不可得也天子之宰相可以生人可以殺人非天之所與雖以生人殺人之權求一言之幾乎道不可得也今洵用力于聖人賢人之術亦巳乆矣其言語其文章雖不識其果可以有用于今而傳於後與否獨怪夫得之之不勞方其致思于心也若或啓之得之心而書之紙也若或相之夫豈無一言之幾于道者乎千金之子天子之宰相求而不得者一旦在己故其心得以自負或者天其亦有以與我也曩者見執事于益州當時之文淺狹可笑饑寒困窮亂其心而聲律記問又從而破壞其體不足觀也已數年來退居山野自分永棄與世俗日踈闊得以大肆其力于文章詩人之優柔騷人之清深孟韓之温醇遷固之雄剛孫吳之簡切投之所向無不如意嘗試以為董生得聖人之經其失也流而為迂鼂錯得聖人之權其失也流而為詐有二子之才而不流者其惟賈生乎惜乎今之世愚未見其人也作䇿二道曰審勢審敵作書十篇曰權書洵有山田一頃非凶歲可以無饑力耕而節用亦足以自老不肖之身不足惜而天之所與者不忍棄且不敢䙝也執事之名滿天下天下之士用與不用在執事故敢以所謂䇿二道權書十篇為獻平生之文逺不可多致有洪範論史論十篇近以獻内翰歐陽公度執事與之朝夕相從議天下之事則斯文也其亦庻乎得陳於前矣若夫言之可用與奉身之可貴與否者執事事也執事責也於洵何有哉荆川曰此書本欲求知却説士當自重便不放倒架子而文字峻絶豪邁不覊
  上韓昭文論山陵書
  論葬禮甚透當與劉向昌陵䟽參㸔
  昭文相公執事洵本布衣書生才無所長相公不察而辱收之使與百執事之末平居思所以仰報盛德而不獲其所今者先帝新棄萬國天子始親政事當海内傾耳側目之秋而相公實為社稷柱石莫先之臣有百世不磨之功伏惟相公將何以處之古者天子即位天下之政必有所不及安席而先行之者葢漢昭即位休息百役與天下更始故其為天子曾未逾月而恩澤下布於海内竊惟當今之事天下之所謂最急而天子之所宜先行者輒敢以告於左右竊見先帝以儉德臨天下在位四十餘年而宫室游觀無所增加幃薄器皿弊陋而不易天下稱頌以為文景之所不若今一旦奄棄臣下而有司廼欲以末世葬送無益之費侵削先帝休息長養之民掇取厚葬之名而遺之以累其盛明故洵以為當今之議莫若薄葬竊聞頃者癸酉赦書既出郡縣無以賞兵例肯貸錢於民民之有錢者皆莫肯自輸於是有威之以刀劍驅之以笞箠為國結怨僅而得之者小民無知不知與國同憂方且狼顧而不寧而山陵一切配率之科又以復下計今不過秋冬之間海内必將騷然有不自聊頼之人竊惟先帝平昔之所以愛惜百姓者如此其深而其所以檢身節儉者如此其至也推其平生之心而計其既殁之意則其不欲以山陵重困天下亦巳明矣而臣下乃獨為此過當逾禮之費以拂戾其平生之意竊所不取也且使今府庫之中財用有餘一物不取於民盡公力而為之以稱遂臣子不忍之心猶且獲譏於聖人况夫空虚無有一金以上非取於民則不獲而冒行不顧以狥近世失中之禮亦已惑矣然議者必將以為古者君子不以天下儉其親以天下之大而不足於先帝之葬於人情有所不順洵亦以為不然使今儉葬而用墨子之説則是過也不廢先王之禮而去近世無益之費是不過矣子思曰三日而殯凡附於身者必誠必信勿之有悔焉耳矣三月而葬凡附於棺者必誠必信勿之有悔焉耳矣古之人所由以盡其誠信者不敢有畧也而外是者則畧之昔者華元厚葬其君君子以為不臣漢文葬於霸陵木不改列藏無金玉天下以為聖明而後世安於泰山故曰莫若建薄葬之議上以遂先帝恭儉之誠下以紓百姓目前之患内以解華元不臣之譏而萬世之後以固山陵不拔之安洵竊觀古者厚葬之由未有非其時君之不達欲以金玉厚其親於地下而其臣下不能禁止僶俛而從之者未有如今日之事太后至明天子至聖而有司信近世之禮而遂為之者是可深惜也且夫相公既巳立不世之功矣而何愛一時之勞而無所建明洵恐世之清議將有任其責者如曰詔敕巳行制度已定雖知不便而不可復改則此又過矣蓋唐太宗之葬髙祖也欲為九丈之墳而用漢氏長陵之制百事務從豐厚及羣臣建議以為不可於是改從光武之陵髙不過六丈而每事儉約夫君子之為政與其坐視百姓之艱難而重改令之非孰若改令以救百姓之急不勝區區之心敢輒以告惟恕其狂易之誅幸甚幸甚
  唐荆川曰一事反覆議論









  唐宋八大家文鈔巻一百八



  欽定四庫全書
  唐宋八大家文鈔巻一百九
  明 茅坤 撰
  老泉文鈔三
  書
  上王長安書
  運險峭之思以為鑱畫之文故其鋒鍔不可嚮邇
  天下無事天子甚尊公卿甚貴士甚賤從士而逆數之至於天子其積也甚厚其為變也甚難是故天子之尊至於不可指而士之卑至於可殺嗚呼見其安而不見其危如此而已矣衛懿公之死非其無人也以鶴辭而不與戰也方其未敗也天下之士望為其鶴而不可得也及其敗也思以千乘之國與匹夫共之而不可得也人知其卒之至於如此則天子之尊可以慄慄於上而士之卑可以肆志於下又焉敢以勢言哉故夫士之貴賤其勢在天子天子之存亡其權在士世衰道喪天下之士學之不明持之不堅於是始以天子存亡之權下而就一匹夫貴賤之勢甚矣夫天下之惑也持千金之璧以易一瓦缶幾何其不舉而棄諸溝也古之君子其道相為徒其徒相為用故一夫不用乎此則天下之士相率而去之使夫上之人有失天下士之憂而後有失一士之懼今之君子幸其徒之不用以苟容其身故其始也輕用之而其終也亦輕去之嗚呼其亦何便於此也當今之世非有賢公卿不能振其前非有賢士不能奮其後洵從蜀來明日將至長安見明公而東伏惟讀其書而察其心以輕重其禮幸甚幸甚
  唐荆川曰議論奇髙
  上余青州書
  論出處氣多竒崛處
  洵聞之楚人髙令尹子文之行曰三以為令尹而不喜三奪其令尹而不怒其為令尹也楚人為之喜而其去令尹也楚人為之怒巳不期為令尹而令尹自至夫令尹子文豈獨惡夫富貴哉知其不可以求得而安其自得是以喜怒不及其心而人為之囂囂嗟夫豈亦不足以見己大而人小耶脱然為棄於人而不知棄之為悲紛然為取於人而不知取之為樂人自為棄我取我而吾之所以為我者如一則亦不足以髙視天下而竊笑矣哉昔者明公之初自奮於南海之濵而為天下之名卿當其盛時激昂慷慨論得失定可否左摩西羌右揣契丹奉使千里彈壓强悍不屈之蕃其辯如決河流而東注諸海名聲四溢於中原而磅礴於外裔之國可謂至盛矣及至中廢而為海濵之匹夫葢其間十有餘年明公無求於人而人亦無求於明公者其後適㑹南蠻縱横放肆充斥萬里而莫之或救明公乃起于民伍之中折尺箠而笞之不旋踵而南方乂安夫明公豈有求而為之哉適㑹事變以成大功功成而爵祿至明公之於進退之事葢亦綽綽乎有餘裕矣悲夫世俗之人紛紛於富貴之間而不知自止達者安於逸樂而習為髙岸之節顧視四海饑寒窮困之士莫不嚬蹙嘔噦而不樂窮者藜藿不飽布褐不暖習為貧賤之所摧折仰望貴人之輝光則為之顛倒而失措此二人者皆不可與語於輕富貴而安貧賤何者彼不知貧賤富貴之正味也夫惟天下之習於富貴之榮而狃於貧賤之辱者而後可與語此今夫天下之所以奔走於富貴者我知之矣而不敢以告人也富貴之極止於天子之相而天子之相果誰為之名豈天為之名耶其無乃亦人之自相名耶夫天下之官上自三公至於卿大夫而下至於士此四者皆人之所自為也而人亦自貴之天下以為此四者絶羣離類特立於天下而不可幾近則不亦大惑矣哉盍亦反其本而思之夫此四名者其初蓋出於天下之人出其私意以自相號呼者而巳矣夫此四名者果出於人之私意所以自相號呼也則夫世之所謂賢人君子者亦何以異此有才者為賢人而有德者為君子此二名者夫豈輕也哉而今世之士得為君子者一為世之所棄則以為不若一命士之貴而况以與三公爭哉且夫明公昔者之伏於南海與夫今者之為東諸侯也君子豈有間於其間而明公亦豈有以自輕而自重哉洵以為明公之習於富貴之榮而狃於貧賤之辱其嘗之也蓋以多矣是以極言至此而無所迂曲洵西蜀之匹夫嘗有志於當世因循不遇遂至於老然其常所欲見者天下之士蓋有五六人五六人者巳畧見矣而獨明公之未嘗見毎以為恨今明公來朝而洵適在此是以不得不見伏惟加察幸甚
  上歐陽内翰書
  此書凡三段一叚歴敘諸君子之離合見巳慕望之切二段稱歐陽公之文見己知公之深三段自敘平生經歴欲歐陽公之知之也而情事婉曲周折何等意氣何等風神
  洵布衣窮居常竊自歎以為天下之人不能皆賢不能皆不肖故賢人君子之處於世合必離離必合往者天子方有意於治而范公在相府富公為樞密副使執事與余公蔡公為諌官尹公馳騁上下用力於兵革之地方是之時天下之人毛髪絲粟之才紛紛然而起合而為一而洵也自度其愚魯無用之身不足以自奮於其間退而養其心幸其道之將成而可以復見于當世之賢人君子不幸道未成而范公西富公北執事與余公蔡公分散四出而尹公亦失勢奔走於小官洵時在京師親見其事忽忽仰天歎息以為斯人之去而道雖成不復足以為榮也既復自思念往者衆君子之進於朝其始也必有善人焉推之今也亦必有小人焉間之今之世無復有善人也則已矣如其不然也吾何憂焉姑養其心使其道大有成而待之何傷退而處十年雖未敢自謂其道有成矣然浩浩乎其胸中若與曩者異而余公適亦有成功於南方執事與蔡公復相繼登於朝富公復自外入為宰相其勢將復合為一喜且自賀以為道既巳粗成而果將有以發之也既又反而思其向之所慕望愛悦之而不得見之者蓋有六人焉今將往見之矣而六人者已有范公尹公二人亡焉則又為之澘然出涕以悲嗚呼二人者不可復見矣而所恃以慰此心者猶有四人也則又以自解思其止于四人也則又汲汲欲一識其面以發其心之所欲言而富公又為天子之宰相逺方寒士未可遽以言通於其前而余公蔡公逺者又在萬里外獨執事在朝廷間而其位差不甚貴可以呌呼扳援而聞之以言而饑寒衰老之病又痼而留之使不克自至於執事之庭夫以慕望愛悦其人之心十年而不得見而其人已死如范公尹公二人者則四人者之中非其勢不可遽以言通者何可以不能自往而遽已也執事之文章天下之人莫不知之然竊自以為洵之知之特深愈於天下之人何者孟子之文語約而意盡不為巉刻斬絶之言而其鋒不可犯韓子之文如長江大河渾浩流轉魚黿蛟龍萬怪惶惑而抑遏蔽掩不使自露而人望見其淵然之光蒼然之色亦自畏避不敢迫視執事之文紆餘委備往復百折而條達疏暢無所間斷氣盡語極急言竭論而容與閒易無艱難勞苦之態此三者皆斷然自為一家之文也惟李翺之文其味黯然而長其光油然而幽俯仰揖讓有執事之態陸賈之文遣言措意切近的當有執事之實而執事之才又自有過人者蓋執事之文非孟子韓子之文而歐陽子之文也夫樂道人之善而不為謟者以其人誠足以當之也彼不知者則以為譽人以求其悦已也夫譽人以求其悦巳洵亦不為也而其所以道執事光明盛大之德而不自知止者亦欲執事之知其知我也雖然執事之名滿於天下雖不見其文而固巳知有歐陽子矣而洵也不幸墮在草野泥塗之中而其知道之心又近而粗成欲徒手奉咫尺之書自託於執事將使執事何從而知之何從而信之哉洵少年不學生二十五嵗始知讀書從士君子遊年既巳晩而又不遂刻意厲行以古人自期而視與己同列者皆不勝己則遂以為可矣其後困益甚然後取古人之文而讀之始覺其出言用意與巳大異時復内顧自思其才則又似夫不遂止於是而已者由是盡燒其曩時所為文數百篇取論語孟子韓子及其他聖人賢人之文而兀然端坐終日以讀之者七八年矣方其始也入其中而惶然博觀於其外而駭然以驚及其乆也讀之益精而其胸中豁然以明若人之言固當然者然猶未敢自出其言也時既乆胸中之言日益多不能自制試出而書之已而再三讀之渾渾乎覺其來之易矣然猶未敢以為是也近所為洪範論史論凡七篇執事觀其如何噫嘻區區而自言不知者又將以為自譽以求人之知巳也惟執事思其十年之心如是之不偶然也而察之
  再上歐陽内翰書
  文有起伏頓挫而其自任處亦卓然
  内翰諫議執事士之能以其姓名聞乎天下後世者夫豈偶然哉以今觀之乃可以見生而同鄉學而同道以某問某蓋有曰吾不聞者焉而况乎天下之廣後世之逺雖欲求髣髴豈易得哉古之以一能稱以一善書者愚未嘗敢忽也今夫羣羣焉而生逐逐焉而死者更千萬人不稱不書也彼之以一能稱以一善書者皆有以過乎千萬人者也自孔子没百有餘年而孟子生孟子之後數十年而至荀卿子荀卿子後乃稍闊逺二百餘年而楊雄稱於世楊雄之死不得其繼千有餘年而後屬之韓愈氏韓愈氏没三百年矣不知天下之將誰與也且以一能稱以一善書者皆不可忽則其多稱而屢書者其為人宜尤可貴重奈何數千年之間四人而無加此其人宜何如也天下病無斯人天下而有斯人也宜何以待之洵一窮布衣於今世最為無用思以一能稱以一善書而不可得者也况夫四子者之文章誠不敢冀其萬一頃者張益州見其文以為似司馬子長洵不悦辭焉夫以布衣而王公大人稱其文似司馬遷不悦而辭無乃為不近人情誠恐天下之人不信且懼張公之不能副其言重為世俗笑耳若執事天下所就而折衷者也不知其不肖稱之曰子之六經論荀卿子之文也平生為文求於千萬人中使其姓名髣髴於後世而不可得今也一旦而得齒於四人者之中天下烏有是哉意者其失於斯言也執事於文稱師魯於詩稱子美聖俞未聞其有此言也意者其戲也惟其愚而不顧日書其所為文惟執事之求而致之既而屢請而屢辭焉曰吾未暇讀也退而處不敢復見甚慙於朋友曰信矣其戲也雖然天下不知其為戲將有以議執事洵亦且得罪執事憐其平生之心茍以為可敎亦足以慰其衰老唯無曰荀卿云者幸甚
  三上歐陽内翰書
  風㫖翛然
  内翰侍郎執事洵以無用之才乆為天下之棄民行年五十未嘗見役於世執事獨以為可收而論之於天子再召之試而洵亦再辭獨執事之意丁寧而不肯已朝廷雖知其不肖不足以辱士大夫之列而重違執事之意譬之巫醫卜祝特捐一官以乞之自顧無分毫之功有益於世而王命至門不知辭讓不畏簡書朋友之譏而苟以為榮此所以深愧於執事乆而不至於門也然君子之相從本非以求利蓋亦樂乎天下之不知其心而或者之深知之也執事之於洵未識其面也見其文而知其心既見也聞其言而信其平生洵不以身之進退出處之間有謁於執事而執事亦不以稱譽薦㧞之故有德於洵再召而辭也執事不以為矯而知其恥於自求一命而受也執事不以為貪而知其不欲為異其去不追而其來不拒其大不榮而其小不辱此洵之所以自信於心者而執事舉知之故凡區區而至門者為是謝也禮曰仕而未有祿者君有餽焉曰獻使焉曰寡君違而君薨弗為服也古之君子重以其身臣人者蓋為是也哉子思孟軻之徒至於是國國君使人餽之其詞曰寡君使某有獻於從者布衣之尊而至於此惟不食其祿也今洵已有名於吏部執事其將以道取之耶則洵也猶得以賔客見不然其將與奔走之吏同趨於下風此洵所以深自憐也惟所裁擇
  上張侍郞第二書
  告知巳者之言情詞可涕
  省主侍郎執事洵始至京師時平生親舊往往在此不見者蓋十年矣惜其老而無成問所以來者既而皆曰子欲有求無事他人須張益州來乃濟且云公不惜數千里走表為子求官茍歸立便殿上與天子相唯諾顧不肯邪退自思公之所與我者蓋不為淺所不可知者唯其力不足而勢不便不然公於我無愛也聞之古人日中必熭操刀必割當此時也天子虚席而待公其言宜無不聽用洵也與公有如此之舊適在京師且未甚老而猶足以有為也此時而無成亦足以見他人之無足求而他日之無及也已昨聞車馬至此有日西出百餘里迎見雪後苦風晨至鄭州脣黒而烈僮僕無人色從逆旅主人得束薪縕火良乆乃能以見出鄭州十里許有導騎從東來驚愕下馬立道周云宋端明且至從者數百人足聲如雷巳過乃敢上馬徐去私自傷至此伏惟明公所謂潔廉而有文可以比漢之司馬子長者葢窮困如此豈不為之動心而待其多言耶
  上韓舍人書
  老蘇强項如此正與前篇詞㫖不同
  舍人執事方今天下雖號無事而政化未清獄訟未衰息賦歛日重府庫空竭而大者又有二敵之不臣天子震怒大臣憂恐自兩制以上宜皆苦心焦思日夜思念求所以解吾君之憂者洵自惟閒人於國家無絲毫之責得以優游終嵗咏歌先王之道以自樂時或作為文章亦不求人知以為天下方事事而王公大人豈暇見我哉是以踰年在京師而其平生所願見如君侯者未嘗一至其門有來告洵以所欲見之之意洵不敢不見然不知君侯見之而何也天子求治如此之急君侯為兩制大臣豈欲見一閒布衣與之論閒事耶此洵所以不敢遽見也自閒居十年人事荒廢漸不喜承迎將逢拜伏拳跽王公大人茍能無以此求之使得從容坐隅時出其所學或亦有足觀者今君侯辱先求之此其必有所異乎世俗者矣孟子曰段干木踰垣而避之泄栁閉門而不納是皆已甚迫斯可以見矣嗚呼吾豈斯人之徒歟欲見我而見之不欲見而徐去之何傷况如君侯平生所願見者又何辭焉不宣






  唐宋八大家文鈔巻一百九
<集部,總集類,唐宋八大家文鈔>



  欽定四庫全書
  唐宋八大家文鈔卷一百十
  明 茅坤 撰
  老泉文鈔四
  論
  易論
  文有烟波而以禮為明以易為幽謂聖人所以用其機權以持天下之心過矣
  聖人之道得禮而信得易而尊信之而不可廢尊之而不敢廢故聖人之道所以不廢者禮為之明而易為之幽也生民之初無貴賤無尊卑無長幼不耕而不饑不蠶而不寒故其民逸民之苦勞而樂逸也若水之走下而聖人者獨為之君臣而使天下貴役賤為之父子而使天下尊役卑為之兄弟而使天下長役幼蠶而後衣耕而後食率天下而勞之一聖人之力固非足以勝天下之民之衆而其所以能奪其樂而易之以其所苦而天下之民亦遂肯棄逸而即勞欣然戴之以為君師而遵蹈其法制者禮則使然也聖人之始作禮也其説曰天下無貴賤無尊卑無長幼是人之相殺無巳也不耕而食鳥獸之肉不蠶而衣鳥獸之皮是鳥獸與人相食無巳也有貴賤有尊卑有長幼則人不相殺食吾之所耕而衣吾之所蠶則鳥獸與人不相食人之好生也甚於逸而惡死也甚於勞聖人奪其逸死而與之勞生此雖三尺豎子知所趨避矣故其道之所以信於天下而不可廢者禮為之明也雖然明則易達易達則䙝䙝則易廢聖人懼其道之廢而天下復於亂也然後作易觀天地之象以為爻通隂陽之變以為卦考鬼神之情以為辭探之茫茫索之㝠㝠童而習之白首而不得其源故天下視聖人如神之幽如天之髙尊其人而其敎亦隨而尊故其道之所以尊於天下而不敢廢者易為之幽也凡人之所以見信者以其中無所不可測者也人之所以獲尊者以其中有所不可窺者也是以禮無所不可測而易有所不可窺故天下之人信聖人之道而尊之不然則易者豈聖人務為新竒秘怪以夸後世邪聖人不因天下之至神則無所施其敎卜筮者天下之至神也而卜者聽乎天而人不預焉者也筮者决之天而營之人者也龜漫而無理者也灼荆而鑚之方功義弓惟其所為而人何預焉聖人曰是純乎天技耳技何所施吾敎於是取筮夫筮之所以或為陽或為隂者必自分而為二始掛一吾知其為一而掛之也揲之以四吾知其為四而揲之也歸竒於扐吾知其為一為二為三為四而歸之也人也分而為二吾不知其為幾而分之也天也聖人曰是天人參焉道也道有所施吾敎矣於是因而作易以神天下之耳目而其道遂尊而不廢此聖人用其機權以持天下之心而濟其道於無窮也
  禮論
  老蘇以禮為强世之術即荀子性惡之遺文甚縱横而議論頗僻矣
  夫人之情安於其所常為無故而變其俗則其勢必不從聖人之始作禮也不因其勢之可以危亡困辱之者以厭服其心而徒欲使之輕去其舊而樂就吾法不能也故無故而使之事君無故而使之事父無故而使之事兄彼其初非如今之人知君父兄之不事則不可也而遂翻然以從我者吾以恥厭服其心也彼為吾君彼為吾父彼為吾兄聖人曰彼為吾君父兄何以異於我於是坐其君與其父以及其兄而已立於其旁且俛首屈膝於其前以為禮而謂之拜率天下之人而使之拜其君父兄夫無故而使之拜其君無故而使之拜其父無故而使之拜其兄則天下之人將復嗤笑以為迂怪而不從而君父兄又不可以不得其臣子弟之拜而徒為其君父兄於是聖人者又有術焉以厭服其心而使之肯拜其君父兄然則聖人者果何術也恥之而已古之聖人將欲以禮治天下之民故先自治其身使天下皆信其言曰此人也其言如是是必不可不如是也故聖人曰天下有不拜其君父兄者吾不與之齒而天下之人亦曰彼將不與我齒也於是相率以拜其君父兄以求齒於聖人雖然彼聖人者必欲天下之拜其君父兄何也其微權也彼為吾君彼為吾父彼為吾兄聖人之拜不用於世吾與之皆坐於此皆立於此比肩而行於此無以異也吾一旦而怒奮手舉梃而搏逐之可也何則彼其心常以為吾儕也不見其異於吾也聖人知人之安於逸而苦於勞故使貴者逸而賤者勞且又知坐之為逸而立且拜者之為勞也故舉其君父兄坐之於上而使之立且拜於下明日彼將有怒作於心者徐而自思之必曰此吾嚮之所坐而拜之且立於其下者也聖人固使之逸而使我勞是賤於彼也奮手舉梃以搏逐之吾心不安焉刻木而為人朝夕而拜之他日柝之以為薪而猶且忌之彼其始木焉已拜之猶且不敢以為薪故聖人以其微權而使天下尊其君父兄而權者又不可以告人故先之以恥嗚呼其事如此然後君父兄得以安其尊而至于今今之匹夫匹婦莫不知拜其君父兄乃曰拜起坐立禮之末也不知聖人其始之敎民拜起坐立如此之勞也此聖人之所慮而作易以神其敎也
  樂論
  論樂之㫖非是而文情嫋娜百折無限烟波
  禮之始作也難而易行既行也易而難乆天下未知君之為君父之為父兄之為兄而聖人為之君父兄天下未有以異其君父兄而聖人為之拜起坐立天下未肯靡然以從我拜起坐立而聖人身先之以恥嗚呼其亦難矣天下惡夫死也乆矣聖人招之曰來吾生爾既而其法果可以生天下之人天下之人視其嚮也如此之危而今也如此之安則宜何從故當其時雖難而易行既行也天下之人視君父兄如頭足之不待别白而後識視拜起坐立如寢食之不待告語而後從事雖然百人從之一人不從則其勢不得遽至乎死天下之人不知其初之無禮而死而見其今之無禮而不至乎死也則曰聖人欺我故當其時雖易而難乆嗚呼聖人之所恃以勝天下之勞逸者獨有死生之説耳死生之説不信於天下則勞逸之説將出而勝之勞逸之説勝則聖人之權去矣酒有鴆肉有堇然後人不敢飲食藥可以生死然後人不以苦口為諱去其鴆撤其堇則酒肉之權固勝於藥聖人之始作禮也其亦逆知其勢之將必如此也曰告人以誠而後人信之幸今之時吾之所以告人者其理誠然而其事亦然故人以為信吾知其理而天下之人知其事事有不必然者則吾之理不足以折天下之口此告語之所不及也告語之所不及必有以隂驅而潛率之於是觀之天地之間得其至神之機而竊之以為樂雨吾見其所以濕萬物也日吾見其所以燥萬物也風吾見其所以動萬物也隱隱谹谹而謂之雷者彼何用也隂凝而不散物蹙而不遂雨之所不能濕日之所不能燥風之所不能動雷一震焉而凝者散蹙者遂曰雨者曰日者曰風者以形用曰雷者以神用用莫神於聲故聖人因聲以為樂為之君臣父子兄弟者禮也禮之所不及而樂及焉正聲入乎耳而人皆有事君事父事兄之心則禮者固吾心之所有也而聖人之説又何從而不信乎
  蘇氏父子兄弟於經術甚疎故論六經處大都渺茫不根特其行文縱横往往空中布景絶處逢生令人有凌雲御風之態
  詩論
  説詩處愈支而文自澎漾可觀
  人之嗜欲好之有甚於主而憤憾怨怒有不顧其死於是禮之權又窮禮之法曰好色不可為也為人臣為人子為人弟不可以有怨於其君父兄也使天下之人皆不好色皆不怨其君父兄夫豈不善使人之情皆泊然而無思和易而優柔以從事如此則天下固亦大治而人之情又不能皆然好色之心敺諸其中是非不平之氣攻諸其外炎炎而生不顧利害趨死而後己噫禮之權止於死生天下之事不至乎可以博生者則人不敢觸死以違吾法今也人之好色與人之是非不平之心勃然而發於中以為可以博生也而先以死自處其身則死生之機固已去矣死生之機去則禮為無權區區舉無權之禮以强人之所不能則亂益甚而禮益敗今吾告人曰必無好色必無怨而君父兄彼將遂從吾言而忘其中心所自有之情耶將不能也彼既已不能純用吾法將遂大棄而不顧吾法既已大棄而不顧則人之好色與怨其君父兄之心將遂蕩然無所隔限而易内竊妻之變與弑其君父兄之禍必反公行於天下聖人憂焉曰禁人之好色而至於淫禁人之怨其君父兄而至於叛患生於責人太詳好色之不絶而怨之不禁則彼將反不至於亂故聖人之道嚴於禮而通於詩禮曰必無好色必無怨而君父兄詩曰好色而不至於淫怨而君父兄而無至於叛嚴以待天下之賢人通以全天下之中人吾觀國風婉孌柔媚而卒守以正好色而不至於淫者也小雅悲傷詬讟而君臣之情卒不忍去怨而不至於叛者也故天下觀之曰聖人固許我以好色而不尤我之怨吾君父兄也許我以好色不淫可也不尤我之怨吾君父兄則彼雖以虐遇我我明譏而明怨之使天下明知之則吾之怨亦得當焉不叛可也夫背聖人之法而自棄於淫叛之地者非斷不能也斷之始生於不勝人不自勝其忿然後忍棄其身故詩之敎不使人之情至於不勝也夫橋之所以為安於舟者以有橋而言也水潦大至橋必解而舟不至於必敗故舟者所以濟橋之所不及也吁禮之權窮於易達而有易焉窮於後世之不信而有樂焉窮於彊人而有詩焉吁聖人之慮事也蓋詳
  書論
  此篇識見好而行文法度亦勝
  風俗之變聖人為之也聖人因風俗之權而用其權聖人之權用於當世而風俗之變益甚以至於不可復反幸而又有聖人焉承其後而維之則天下可以復治不幸其後無聖人其變窮而無所復入則已矣昔者吾嘗欲觀古之變而不可得也於詩見商與周焉而不詳及今觀書然後見堯舜之時與三代之相變如此之亟也自堯而至於商其變也皆得聖人而承之故無憂至於周而天下之變窮矣忠之變而入於質質之變而入於文其勢便也及夫文之變而又欲反之於忠也是猶欲移江河而行之山也人之喜文而惡質與忠也猶水之不肯避下而就髙也彼其始未嘗文焉故忠質而不辭今吾日食之以太牢而欲使之復茹其菽哉嗚呼其後無聖人其變窮而無所復入則已矣周之後而無王焉固也其始之制其風俗也固不容為其後者計也而又適不值乎聖人固也後之無王者也當堯之時舉天下而授之舜舜得堯之天下而又授之禹方堯之未授天下於舜也天下未嘗聞有如此之事也度其當時之民莫不以為大怪也然而舜與禹也受而居之安然若天下固其所有而其祖宗既已為之累數十世者未嘗與其民道其所以當得天下之故也又未嘗悦之以利而開之以丹朱商均之不肖也其意以為天下之民以我為當在此位也則亦不俟乎援天以神之譽已以固之也湯之伐桀也囂囂然數其罪而以告人如曰彼有罪我伐之宜也既又懼天下之民不巳悦也則又囂囂然以言柔之曰萬方有罪在予一人予一人有罪無以爾萬方如曰我如是而為爾之君爾可以許我焉耳吁亦既薄矣至於武王而又自言其先祖父偕有顯功既已受命而死其大業不克終今我奉承其志舉兵而東伐而東國之士女束帛以迎我紂之兵倒戈以納我吁又甚矣如曰吾家之當為天子乆矣如此乎民之欲我速入商也伊尹之在商也如周公之在周也伊尹攝位三年而無一言以自解周公為之紛紛乎急於自疏其非簒也夫固由風俗之變而後用其權權用而風俗成吾安坐而鎮之夫孰知風俗之變而不復反也
  春秋論
  此文自謝枋得氏錄之以為名筆而世之學者遂相傳以為千年絶論予竊謂老蘇於論六經處竝以强詞軋正理故往往支離旁斥特其行文嫋娜百折似屬烟波耳
  賞罰者天下之公也是非者一人之私也位之所在則聖人以其權為天下之公而天下以懲以勸道之所在則聖人以其權為一人之私而天下以榮以辱周之衰也位不在夫子而道在焉夫子以其權是非天下可也而春秋賞人之功赦人之罪去人之族絶人之國貶人之爵諸侯而或書其名大夫而或書其字不惟其法惟其意不徒曰此是此非而賞罰加焉則夫子固曰我可以賞罰人矣賞罰人者天子諸侯事也夫子病天下之諸侯大夫僣天子諸侯之事而作春秋而已則為之其何以責天下位公也道私也私不勝公則道不勝位位之權得以賞罰而道之權不過於是非道在我矣而不得為有位者之事則天下皆曰位之不可僣也如此不然天下其誰不曰道在我則是道者位之賊也曰夫子豈誠賞罰之耶徒曰賞罰之耳庸何傷曰我非君也非吏也執塗之人而告之曰某為善某為惡可也繼之曰某為善吾賞之某為惡吾誅之則人有不笑我者乎夫子之賞罰何以異此然則何足以為夫子何足以為春秋曰夫子之作春秋也非曰孔氏之書也又非曰我作之也賞罰之權不以自與也曰此魯之書也魯作之也有善而賞之曰魯賞之也有惡而罰之曰魯罰之也何以知之曰夫子繫易謂之繫辭言孝謂之孝經皆自名之則夫子私之也而春秋者魯之所以名史而夫子託焉則夫子公之也公之以魯史之名則賞罰之權固在魯矣春秋之賞罰自魯而及于犬下天子之權也魯之賞罰不出境而以天子之權與之何也曰天子之權在周夫子不得已而以與魯也武王之崩也天子之位當在成王成王幼周公以為天下不可以無賞罰故不得已而攝天子之位以賞罰天下以存周室周之東遷也天子之權當在平王平王昏亂故夫子亦曰天下不可以無賞罰而魯周公之國也居魯之地者宜如周公不得已而假天子之權以賞罰天下以尊周室故以天子之權與之也然則假天子之權宜如何曰如齊桓晉文可也夫子欲魯如齊桓晉文而不遂以天子之權與齊晉者何也齊桓晉文陽為尊周而實欲富强其國故夫子與其事而不與其心周公心存王室雖其子孫不能繼而夫子思周公而許其假天子之權以賞罰天下其意曰有周公之心然後可以行桓文之事此其所以不與齊晉而與魯也夫子亦知魯君之才不足以行周公之事矣顧其心以為今之天下無周公故至此是故以天子之權與其子孫所以見思周公之意也吾觀春秋之法皆周公之法而又詳内而畧外此其意欲魯法周公之所為且先自治而後治人也明矣夫子嘆禮樂征伐自諸侯出而田常弑其君則沐浴而請討然則天子之權夫子固明以與魯也子貢之徒不達夫子之意續經而書孔丘卒夫子既告老矣大夫告老而卒不書而夫子獨書夫子作春秋以公天下而豈私一孔丘哉嗚呼夫子以為魯國之書而子貢之徒以為孔氏之書也歟遷固之史有是非而無賞罰彼亦史臣之體宜爾也後之效夫子作春秋者吾惑焉春秋有天子之權天下有君則春秋不當作天下無君則天子之權吾不知其誰與天下之人烏有如周公之後之可與者與之而不得其人則亂不與人而自與則僣不與人不自與而無所與則散嗚呼後之春秋亂耶僣耶散耶
  荆川曰只是一事問答纒聨到㡳
  愚謂孔子非思周公而與魯以天子之權蓋當是時諸侯之國竝各有史孔子魯大夫也故得以遍觀魯之史因其編年紀事之文而繫之以賞罰功罪之權以補王政之缺垂敎萬世耳使孔子而晉大夫謂晉之乘可也















  唐宋八大家文鈔巻一百十



  欽定四庫全書
  唐宋八大家文鈔巻一百十一
  明 茅坤 撰
  老泉文鈔五
  史論序
  老泉史論三篇頗得史家之髓故竝存之三篇當合看
  史之難其人乆矣魏晉宋齊梁隋間觀其文則亦固當然也所可怪者唐三百年文章非三代兩漢無敵史之才宜有如丘明遷固輩而卒無一人可與范曄陳夀比肩巢子之書世稱其詳且博然多俚辭俳狀使之紀事將復甚乎其嘗所譏誚者唯子餗例為差愈吁其難而然哉夫知其難故思之深思之深故有得因作史論三篇
  史論上
  經史竝言是對客論主
  史何為而作乎其有憂也何憂乎憂小人也何由知之以其名知之楚之史曰檮杌檮杌四凶之一也君子不待褒而勸不待貶而懲然則史之所懲勸者獨小人耳仲尼之志大故其憂愈大憂愈大故其作愈大是以因史修經卒之論其效者必曰亂臣賊子懼由是知史與經皆憂小人而作其義一也其義一其體二故曰史焉曰經焉大凡文之用四事以實之辭以章之道以通之法以撿之此經史所兼而有之者也雖然經以道法勝史以事辭勝經不得史無以證其褒貶史不得經無以酌其輕重經非一代之實錄史非萬世之常法體不相沿而用實相資焉夫易禮樂詩書言聖人之道與法詳矣然弗驗之行事仲尼懼後世以是為聖人之私言故因赴告䇿書以修春秋旌善而懲惡此經之道也猶懼後世以為己之臆斷故本周禮以為凡此經之法也至於事則舉其畧辭則務於簡吾故曰經以道法勝史則不然事既曲詳辭亦夸耀所謂褒貶論賛之外無幾吾故曰史以事辭勝使後人不知史而觀經則所褒莫見其善狀所貶弗聞其惡實吾故曰經不得史無以證其褒貶使後人不通經而專史則稱讃不知所法懲勸不知所沮吾故曰史不得經無以酌其輕重經或從偽赴而書或隱諱而不書若此者衆皆適於敎而已吾故曰經非一代之實錄史之一紀一世家一傳其間美惡得失固不可以一二數則其論賛數十百言之中安能事為之貶褒使天下之人動有所法如春秋哉吾故曰史非萬世之常法夫規矩凖繩所以制器器所待而正者也然而不得器則規無所效其圓矩無所用其方凖無所施其平繩無所措其直史待經而正不得史則經晦吾故曰體不相沿而用實相資焉噫一規一矩一凖一繩足以制萬器後之人其務希遷固實錄可也愼無若王通陸長源輩囂囂然冗且僣則善矣
  史論中
  分段議論體古人讀史刻畫如此
  遷固史雖以事辭勝然亦兼道與法而有之故時得仲尼遺意焉吾今擇其書有不可以文曉而可以意達者四悉顯白之其一曰隱而彰其二曰直而寛其三曰簡而明其四曰微而切遷之傳亷頗也議捄閼與之失不載焉見之趙奢傳傳酈食其也謀撓楚權之謬不載焉見之留侯傳固之傳周勃也汗出洽背之恥不載焉見之王陵傳傳董仲舒也議和親之疏不載焉見之匈奴傳夫頗食其勃仲舒皆功十而過一者也苟列一以疵十後之庸人必曰智如亷頗辯如酈食其忠如周勃賢如董仲舒而十功不能贖一過則將苦其難而怠矣是故本傳晦之而他傳發之則其與善也不亦隱而彰乎遷論蘇秦稱其智過人不使獨䝉惡聲論北宮伯子多其愛人長者固賛張湯與其推賢揚善賛酷吏人有所褒不獨暴其惡夫秦伯子湯酷吏皆過十而功一者也茍舉十以廢一後之凶人必曰蘇秦北宮伯子張湯酷吏雖有善不錄矣吾復何望哉是窒其自新之路而堅其肆惡之志者也故於傳詳之於論於賛復明之則其懲惡也不亦直而寛乎遷表十二諸侯首魯訖吳實十三國而越不與焉夫以十二名篇而載國十三何也不數吳也皆諸侯耳獨不數吳何也用夷禮也不數而載之何也周裔而霸盟上國也春秋書哀七年公㑹吳于鄫書十二年公㑹吳于槖臯書十三年公㑹晉侯及吳子于黃池此其所以雖不數而猶獲載也若越區區於南夷豺狼狐貍之與居不與中國㑹盟以觀蕐風而用夷俗之名以赴故君子卽其自稱以罪之春秋書定五年於越入吳書十四年於越敗吳于㰎李書哀十三年於越入吳此春秋所以夷狄畜之也茍遷舉而措之諸侯之末則西戎獫狁亦或庻乎其間是以絶而棄之將使後之人君觀之曰不知中國禮樂雖勾踐之賢猶不免乎絶與棄則其賤夷也不亦簡而明乎固之表八而王侯六書其人也必曰某土某王若侯某或功臣外戚則加其姓而首目之曰號謚姓名此異姓列侯之例也諸侯王其目止號謚豈以其尊故不曰名之耶不曰名之而實名之豈以不名則不著耶此同姓諸侯王之例也王子侯其目爲二上則曰號謚名名之而曰名之殺一等矣此同姓列侯之例也及其下則曰號謚姓名夫以同姓列侯而加之異姓之例何哉察其故蓋元始之間王莽僞褒宗室而封之者也非天子親親而封之者也宗室天子不能封而使王莽封之故從異姓例亦示天子不能有其同姓也將使後之人君觀之曰權之歸於臣雖同姓不能有名器誠不可假人矣則其防僣也不亦微而切乎噫隱而彰則後人樂得為善之利直而寛則後人知有悔過之漸簡而明則人君知中國禮義之為貴微而切則人君知彊臣專制之為患用力寡而成功博其能為春秋繼而使後之史無及焉者以是夫
  史論下
  評隲諸家如酷吏斷獄
  或問予之論史釣抉仲尼遷固潜法隠義善矣仲尼則非吾所可評吾惟意遷固非聖人其能如仲尼無一可指之失乎曰遷喜雜說不顧道所可否固貴諛偽賤死義大者此旣陳議矣又欲寸量銖稱以摘其失則煩不可舉今姑告爾其尤大彰明者焉遷之辭淳健簡直足稱一家而乃裂取六經傳記雜於其間以破碎汩亂其體五帝三代紀多尚書之文齊魯晉楚宋衛陳鄭吳越世家多左傳國語之文孔子世家仲尼弟子傳多論語之文夫尚書左傳國語論語之文非不善也雜之則不善也今夫繡繪錦縠衣服之窮美者也尺寸而割之錯而紉之以爲服則綈繒之不若遷之書無乃類是乎其自序曰談為太史公又曰太史公遭李陵之禍是與父無異稱也先儒反謂固没彪之名不若遷讓美於談吾不知遷於紀於表於書於世家於列傳所謂太史公者果其父耶抑其身耶此遷之失也固賛漢自創業至麟趾之間襲蹈遷論以足其書者過半且褒賢貶不肖誠巳意也盡巳意而巳今又剽他人之言以足之彼旣言矣申言之何益及其傳遷楊雄皆取其自敘屑屑然曲記其世系固於他載豈若是之備哉彼遷雄自序可也已因之非也此固之失也或曰遷固之失旣爾遷固之後為史者多矣范曄陳壽實巨擘焉然亦有失乎曰烏免哉曄之史之傳若酷吏宦者列女獨行多失其人間尤甚者董宣以忠毅槩之酷吏鄭衆呂强以㢘明直諒槩之宦者蔡琰以忍恥妻胡槩之列女李善王忳以深仁厚義槩之獨行與夫前書張湯不載於酷吏史記姚杜仇趙之徒不載於游俠遠矣又其是非頗與聖人異論竇武何進則戒以宋襄之違天論西域則惜張騫班勇之遺佛書是欲將相茍免以爲順天乎中國叛聖人以奉戎神乎此曄之失也壽之志三國也紀魏而傳吳蜀夫三國鼎立稱帝魏之不能有吳蜀猶吳蜀之不能有魏也壽獨以帝當魏而以臣視吳蜀吳蜀於魏何有而然哉此壽之失也噫固譏遷失而固亦未為得曄譏固失而曄益甚至壽復爾史之才誠難矣後之史宜以是為監無徒譏之也
  諫上賢君不時有忠臣不時得故作諫論
  進諫 千古絶調荆川謂此等文字摹荀卿良是
  古今論諫常與諷而少直其説蓋出於仲尼吾以為諷直一也顧用之之術何如耳伍舉進隱語楚王淫益甚茅焦解衣危論秦帝立悟諷固不可盡與直亦未易少之吾故曰顧用之之術何如耳然則仲尼之説非乎曰仲尼之説純乎經者也吾之説參乎權而歸乎經者也如得其術則人君有少不為桀紂者吾百諫而百聽矣況虚已者乎不得其術則人君有少不若堯舜者吾百諫而百不聽矣況逆忠者乎然則奚術而可曰機智勇辨如古游説之士而已夫游説之士以機智勇辨濟其詐吾欲諫者以機智勇辨濟其忠請備論其效周衰游説熾於列國自是世有其人吾獨怪夫諫而從者百一説而從者十九諫而死者皆是説而死者未嘗聞然而抵觸忌諱説或甚於諫由是知不必乎諷諫而必乎術也説之術可為諫法者五理諭之勢禁之利誘之激怒之隱諷之之謂也觸龍以趙后愛女賢於愛子未旋踵而長安君出質甘羅以杜郵之死詰張唐而相燕之行有日趙卒以兩賢王之意語燕而立歸武臣此理而諭之也子貢以内憂敎田常而齊不得伐魯武公以麋鹿脅頃襄而楚不敢圖周魯連以烹醢懼垣衍而魏不果帝秦此勢而禁之也田生以萬户侯啓張卿而劉澤封朱建以富貴餌閎孺而辟陽赦鄒陽以愛幸悦長君而梁王釋此利而誘之也蘇秦以牛後羞韓而惠王按劒太息范睢以無王恥秦而昭王長跪請敎酈生以助秦凌漢而沛公輟洗聽計此激而怒之也蘇代以土偶笑田文楚人以弓繳感襄王蒯通以娶婦悟齊相此隱而諷之也五者相傾險詖之論雖然施之忠臣足以成功何則理而諭之主雖昏必悟勢而禁之主雖驕必懼利而誘之主雖怠必奮激而怒之主雖懦必立隱而諷之主雖暴必容悟則明懼則恭奮則勤立則勇容則寛致君之道盡於此矣吾觀昔之臣言必從理必濟莫若唐魏鄭公其初實學縱橫之説此所謂得其術者歟噫龍逢比干不獲稱良臣無蘇秦張儀之術也蘇秦張儀不免為游説無龍逄比干之心也是以龍逄比干吾取其心不取其術蘇秦張儀吾取其術不取其心以為諫法
  諫下
  勸諫 行文亦自痛快
  夫臣能諫不能使君必納諫非真能諌之臣君能納諫不能使臣必諫非真能納諫之君欲君必納乎嚮之論僃矣欲臣必諫乎吾其言之夫君之大天也其尊神也其威雷霆也人之不能抗天觸神忤雷霆亦明矣聖人知其然故立賞以勸之傳曰興王賞諫臣是也猶懼其選耎阿諛使一日不得聞其過故制刑以威之書曰臣下不匡其刑墨是也人之情非病風喪心未有避賞而就刑者何苦而不諫哉賞與刑不設則人之情又何苦而抗天觸神忤雷霆哉自非性忠義不悦賞不畏罪誰欲以言博死者人君又安能盡得性忠義者而任之今有三人焉一人勇一人勇怯半一人怯有與之臨乎淵谷者且告之曰能跳而越此謂之勇不然為怯彼勇者恥怯必跳而越焉其勇怯半者與怯者則不能也又告之曰跳而越者與千金不然則否彼勇怯半者奔利必跳而越焉其怯者猶未能也須臾顧見猛虎暴然向逼則怯者不待告跳而越之如康莊矣然則人豈有勇怯哉要在以勢驅之耳君之難犯猶淵谷之難越也所謂性忠義不悦賞不畏罪者勇者也故無不諫焉悦賞者勇怯半者也故賞而後諫焉畏罪者怯者也故刑而後諌焉先王知勇者不可常得故以賞為千金以刑為猛虎使其前有所趨後有所避其勢不得不極言規失此三代所以興也末世不然遷其賞於不諫遷其刑於諫宜乎臣之噤口卷舌而亂亡隨之也間或賢君欲聞其過亦不過賞之而已嗚呼不有猛虎彼怯者肯越淵谷乎此無他墨刑之廢耳三代之後如霍光誅昌邑不諫之臣者不亦鮮哉今之諫賞時或有之不諫之刑缺然無矣茍增其所有有其所無則諛者直佞者忠况忠直者乎誠如是欲聞讜言而不獲吾不信也
  明論
  此是老泉本色學問宋迂齋謂其意脉自戰國䇿來良是
  天下有大知有小知人之智慮有所及有所不及聖人以其大知而兼其小知之功賢人以其所及而濟其所不及愚者不知大知而以其所不及喪其所及故聖人之治天下也以常而賢人之治天下也以時既不能常又不能時悲夫殆哉夫惟大知而後可以常以其所及濟其所不及而後可以時常也者無治而不治者也時也者無亂而不治者也日月經乎中天大可以被四國而小或不能入一室之下彼固無用此區區小明也故天下視日月之光儼然其若君父之威故自有天地而有日月以至于今而未常可以一日無焉天下嘗有言曰叛父母䙝神明則雷霆下擊之雷霆固不能為天下盡擊此等輩也而天下之所以兢兢然不敢犯者有時而不測也使雷霆日轟轟焉遶天下以求夫叛父母䙝神明之人而擊之則其人未必能盡而雷霆之威無乃褻乎故夫知日月雷霆之分者可以用其明矣聖人之明吾不得而知也吾獨愛夫賢者之用其心約而成功博也吾獨怪夫愚者之用其心勞而功不成也是無他也專於其所及而及之則其及必精兼於其所不及而及之則其及必粗及之而精人將曰是惟無及及則精矣不然吾恐姦雄之竊笑也齊威王即位大亂三載威王一奮而諸侯震懼二十年是何修何營耶夫齊國之賢者非獨一即墨大夫明矣亂齊國者非獨一阿大夫與左右譽阿而毁即墨者幾人亦明矣一即墨大夫易知也一阿大夫易知也左右譽阿而毁即墨者幾人易知也從其易知而精之故用心甚約而成功博也天下之事譬如有物十焉吾舉其一而人不知吾之不知其九也歴數之至於九而不知其一不如舉一之不可測也而况乎不至於九也
  蘇子之明明之小者也伯者之所操切也聖人之明則以無心而虚虚故能照照則能普萬物而不蔽釋氏之所謂寂生照莊子之所謂㤗宇定而天光發皆此意也
  辨姦論
  荆川嘗論韓非子八姦篇謂是一面照妖鏡余於老泉此論亦云
  張文定公撰老蘇先生墓表云嘉祐初王安石名始盛黨友傾一時其命相制曰生民已來數人而巳造作語言至以為幾於聖人歐陽修亦善之勸先生與之游而安石亦願交於先生先生曰吾知其人矣是不近人情者鮮不為天下患安石之母死士大夫皆弔先生獨不往作辨姦一篇其文曰
  事有必至理有固然惟天下之静者乃能見微而知著月暈而風礎潤而雨人人知之人事之推移理勢之相因其踈闊而難知變化而不可測者孰與天地隂陽之事而賢者有不知其故何也好惡亂其中而利害奪其外也昔者田巨源見王衍曰誤天下蒼生者必此人也郭汾陽見盧杞曰此人得志吾子孫無遺類矣自今而言之其理固有可見者以吾觀之王衍之為人容貎言語固有以欺世而盗名者然不忮不求與物浮沉使晉無惠帝僅得中主雖衍百千何從而亂天下乎盧杞之姦固足以敗國然而不學無文容貎不足以動人言語不足以眩世非德宗之鄙暗亦何從而用之由是言之二公之料二子亦容有未必然也今有人口誦孔老之言身履夷齊之行收召好名之士不得志之人相與造作言語私立名字以為顏淵孟軻復出而隂賊險狠與人異趣是王衍盧杞合而為一人也其禍豈可勝言哉夫面垢不忘洗衣垢不忘澣此人之至情也今也不然衣巨虜之衣食犬彘之食囚首喪面而談詩書此豈其情也哉凡事之不近人情者鮮不為大姦慝豎刁易牙開方是也以蓋世之名而濟其未形之患雖有願治之主好賢之相猶將舉而用之則其為天下患必然而無疑者非特二子之比也孫子曰善用兵者無赫赫之功使斯人而不用也則吾言為過而斯人有不遇之嘆孰知禍之至於此哉不然天下將被其禍而吾獲知言之名悲夫



  唐宋八大家文鈔巻一百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唐宋八大家文鈔巻一百十二
  明 茅坤 撰
  老泉文鈔六
  論
  嚳妃論
  辯
  史記載帝嚳元妃曰姜嫄次妃曰簡狄簡狄行浴見燕墮其卵取吞之因生契為商始祖姜源出野見巨人跡忻然踐之因生稷為周始祖其祖商周信矣其妃之所以生者神竒妖濫不亦甚乎商周有天下七八百年是其享天之祿以能乆其社稷而其祖宗何如此之不祥也使聖人而有異於衆庶也吾以為天地必將儲隂陽之和積元氣之英以生之又焉用此二不祥之物哉燕墮卵於前取而吞之簡狄其喪心乎巨人之迹隱然在地走而避之且不暇忻然踐之何姜源之不自愛也又謂行浴出野而遇之是以簡狄姜源為滛泆無法度之甚者帝嚳之妃稷契之母不如是也雖然史遷之意必以詩有天命鳦鳥䧏而生商厥初生民時惟姜源生民如何克禋克祀以弗無子履帝武敏歆攸介攸止載震載夙載生載育時惟后稷而言之吁此又遷求詩之過也毛公之傳詩也以鳦鳥降為祀郊禖之候履帝武為從髙辛之行及鄭之箋而後有吞踐之事當毛之時未始有遷史也遷之說出於疑詩而鄭之說又出於信遷矣故天下皆曰聖人非人人不可及也甚矣遷之以不祥誣聖人也夏之衰二龍戯於庭藏其漦至周而發之化為黿以生褒姒以滅周使簡狄而吞卵姜源而踐跡則其生子當如褒姒以妖惑天下奈何其有稷契也或曰然則稷何以棄曰稷之生也無菑無害或者姜嫄疑而棄之乎鄭莊公寤生驚姜氏姜氏惡之事固有然者也吾非惡夫異也惡夫遷之以不祥誣聖人也棄之而牛羊避遷之而飛鳥覆吾豈惡之哉楚子文之生也虎乳之吾固不惡夫異也
  管仲論
  通篇只罪管仲不能臨没薦賢起起伏伏光景不窮
  管仲相桓公霸諸侯攘戎狄終其身齊國富强諸侯不叛管仲死竪刁易牙開方用桓公薨於亂五公子爭立其禍蔓延訖簡公齊無寧歲夫功之成非成於成之日蓋必有所由起禍之作不作於作之日亦必有所由兆則齊之治也吾不曰管仲而曰鮑叔及其亂也吾不曰竪刁易牙開方而曰管仲何則竪刁易牙開方三子彼固亂人國者顧其用之者桓公也夫有舜而後知放四凶有仲尼而後知去少正卯彼桓公何人也顧其使桓公得用三子者管仲也仲之疾也公問之相當是時也吾以仲且舉天下之賢者以對而其言乃不過曰竪刁易牙開方三子非人情不可近而已嗚呼仲以為桓公果能不用三子矣乎仲與桓公處幾年矣亦知桓公之為人矣乎桓公聲不絶乎耳色不絶乎目而非三子者則無以遂其欲彼其初之所以不用者徒以有仲焉耳一日無仲則三子者可以彈冠相慶矣仲以為將死之言可以縶桓公之手足耶夫齊國不患有三子而患無仲有仲則三子者三匹夫耳不然天下豈少三子之徒雖桓公幸而聽仲誅此三人而其餘者仲能悉數而去之耶嗚呼仲可謂不知本者矣因桓公之問舉天下之賢者以自代則仲雖死而齊國未為無仲也夫何患三子者不言可也五霸莫盛於桓文文公之才不過桓公其臣又皆不及仲靈公之虐不如孝公之寛厚文公死諸侯不敢叛晉晉襲文公之餘威得為諸侯之盟主者百有餘年何者其君雖不肖而尚有老成人焉桓公之薨也一亂塗地無惑也彼獨恃一管仲而仲則死矣夫天下未嘗無賢者蓋有有臣而無君者矣桓公在焉而曰天下不復有管仲者吾不信也仲之書有記其將死論鮑叔賔胥無之為人且各疏其短是其心以為是數子者皆不足以託國而又逆知其將死則其書誕謾不足信也吾觀史鰍以不能進蘧伯玉而退彌子瑕故有身後之諌蕭何且死舉曹參以自代大臣之用心固宜如此也夫國以一人興以一人亾賢者不悲其身之死而憂其國之衰故必復有賢者而後有以死彼管仲者何以死哉
  審勢論
  宋以忠厚立國似失之弱而蘇氏父子徃徃注議於此以矯當世看他回護轉換救首救尾之妙
  治天下者定所尚所尚一定至於千萬年而不變使民之耳目純于一而子孫有所守易以為治故三代聖人其後世逺者至七八百年夫豈惟其民之不㤀其功以至于是蓋其子孫得其祖宗之法而為依據可以永乆夏之尚忠商之尚質周之尚文視天下之所宜尚而固執之以此而始以此而終不朝文而暮質以自潰亂故聖人者出必先定一代之所尚周之世蓋有周公為之制禮而天下遂尚文後世有賈誼者說漢文帝亦欲先定制度而其說不果用今者天下幸方治安子孫萬世帝王之計不可不預定于此時然萬世帝王之計常先定所尚使其子孫可以安坐而守其舊至於政弊然後變其小節而其大體卒不可革易故享世長逺而民不苟簡今也考之于朝野之間以觀國家之所尚者而愚猶有惑也何則天下之勢有彊弱聖人審其勢而應之以權勢彊矣彊甚而不已則折勢弱矣弱甚而不巳則屈聖人權之而使其甚不至於折與屈者威與惠也夫彊甚者威竭而不振弱甚者惠䙝而下不以為德故處弱者利用威而處彊者利用惠乘彊之威以行惠則惠尊乘弱之惠以養威則威發而天下震慄故威與惠者所以裁節天下彊弱之勢也然而不知彊弱之勢者有殺人之威而下不懼有生人之惠而下不喜何者威竭而惠䙝故也故有天下者必先審知天下之勢而後可與言用威惠不先審知其勢而徒曰我能用威我能用惠者末也故有彊而益之以威弱而益之以惠以至於折與屈者是可悼也譬之人身將欲飲藥餌石以養其生必先審觀其性之為隂其性之為陽而投之以藥石藥石之陽而投之以隂藥石之隂而投之以陽故隂不至於涸而陽不至於亢苟不能先審觀己之為隂與己之為陽而以隂攻隂以陽攻陽則隂者固死於隂而陽者固死於陽不可救也是以善養身者先審其隂陽而善制天下者先審其彊弱以為之謀昔者周有天下諸侯大盛當其盛時大者已有地五百里而畿内反不過千里其勢為弱秦有天下散為郡縣聚為京師守令無大權柄伸縮進退無不在我其勢為彊然方其成康在上諸侯無小大莫不臣伏弱之勢未見於外及其後世失德而諸侯禽奔獸遯各固其國以相侵攘而其上之人卒不悟區區守姑息之道而望其能以制服彊國是謂以弱政濟弱勢故周之天下卒斃於弱秦自孝公其勢固已駸駸焉日趨於彊大及其子孫已并天下而亦不悟專任法制以斬撻平民是謂以彊政濟彊勢故秦之天下卒斃於彊周拘於惠而不知權秦勇於威而不知本二者皆不審天下之勢也吾宋制治有縣令有郡守有轉運使以大系小絲牽繩聮總合於上雖其地在萬里外方數千里擁兵百萬而天子一呼于殿陛間三尺豎子馳傳捧詔召而歸之京師則解印趨走惟恐不及如此之勢秦之所恃以彊之勢也勢彊矣然天下之病常病於弱噫有可彊之勢如秦而反陷於弱者何也習於惠而怯於威也惠太甚而威不勝也夫其所以習於惠而惠太甚者賞數而加於無功也怯於威而威不勝者刑弛而兵不振也由賞與刑與兵之不得其道是以有弱之實著於外焉何謂弱之實曰官吏曠惰職廢不舉而敗官之罰不加嚴也多贖數赦不問有罪而典刑之禁不能行也冗兵驕狂負力幸賞而維持姑息之恩不敢節也將帥覆軍匹馬不返而敗軍之責不加重也羌胡彊盛凌壓中國而邀金繒增幣帛之恥不為怒也若此類者太弱之實也乆而不治則又將有大於此而遂浸微浸消釋然而潰以至於不可救止者乘之矣然愚以為弱在於政不在於勢是謂以弱政敗彊勢今夫一輿薪之火衆人之所憚而不敢犯者也舉而投之河則何熱之能為是以負彊秦之勢而溺於弱周之弊而天下不知其彊焉者以此也雖然政之弱非若勢弱之難治也借如弱周之勢必變易其諸侯而後彊可能也天下之諸侯固未易變易此又非一日之故也若夫弱政則用威而已矣可以朝改而夕定也夫齊古之彊國也而威王又齊之賢王也當其卽位委政不治諸侯竝侵而人不知其國之為彊國也一旦發怒裂萬家封卽墨大夫召烹阿大夫與常譽阿大夫者而發兵擊趙魏趙魏盡走請和而齊國人人震懼不敢餙非者彼誠知其政之弱而能用其威以濟其弱也况今以天子之尊藉郡縣之勢言脫於口而四方響應其所以用威之資固以完具且有天下者患不為焉有為而不可者今誠能一留意於用威一賞罰一號令一舉動無不一切出於威嚴用刑法而不赦有罪力行果斷而不牽衆人之是非用不測之刑用不測之賞而使天下之人視之如風雨雷電遽然而至截然而下不知其所從發而不可逃遁朝廷如此然後平民益務撿愼而奸民猾吏亦常恐恐然懼刑法之及其身而歛其手足不敢輒犯法此之謂彊政政彊矣為之數年而天下之勢可以復彊愚故曰乘弱之惠以養威則威發而天下震慄然則以當今之勢求所謂萬世為帝王而其大體卒不可革易者其尚威而已矣或曰當今之勢事誠無便於尚威者然孰知夫萬世之間其政之不變而必日威耶愚應之曰威者君之所恃以為君也一日而無威是無君也乆而政弊變其小節而參之以惠使不至若秦之甚可也舉而棄之過矣或者又曰王者任德不任刑任刑霸者之事非所宜言此又非所謂知理者也夫湯武皆王也桓文皆霸也武王乘紂之暴出民於炮烙斬刖之地苟又遂多殺人多刑人以為治則民之心去矣故其治一出於禮義彼湯則不然桀之惡固無以異紂然其刑不若紂暴之甚也而天下之民化其風淫惰不事法度書曰有衆率怠弗協而又諸侯昆吾氏首為亂於是誅鋤其强梗怠惰不法之人以定紛亂故記曰商人先罰而後賞至於桓文之事則又非皆任刑也柦公用管仲管仲之書好言刑故桓公之治常任刑文公長者其佐狐趙先魏皆不說以刑法其治亦未嘗以刑為本而號亦為霸而謂湯非王而文非霸也得乎故用刑不必霸而用德不必王各觀其勢之何所宜用而已然則今之勢何為不可用刑用刑何為不曰王道彼不先審天下之勢而欲應天下之務難矣
  王遵岩曰老泉此論於宋煞是對病之藥惜乎當時之不能用也
  審敵論
  揣料匃奴脅制中國之狀極盡事理非當時熟覩而經筭者安能道此
  中國内也四夷外也憂在内者本也憂在外者末也夫天下無内憂必有外懼本旣固矣盍釋其末以息肩乎曰未也古者夷狄憂在外今者夷狄憂在内釋其末可也而愚不識方今夷狄之憂爲末也古者夷狄之勢大弱則臣小弱則遁大盛則侵小盛則掠吾兵良而食足將賢而士勇則患不在中原如是而曰外憂可也今之蠻夷姑無望其臣與遁求其志止於侵掠而不可得也北人驕恣為日乆矣歲邀金繒以數十萬計昔者幸吾有西羌之變出不遜語以撼中國天子不忍使邉民重困於鋒鏑是以敵日益驕而賄日益增迨今凡數十百萬而猶慊然未滿其欲視中國如外府然則其勢又何止數十百萬也夫賄益多則賦歛不得不重賦歛重則民不得不殘故雖名為息民而其實爱其死而殘其生也名為外憂而其實憂在内也外憂之不去聖人猶且恥之内憂而不為之計愚不知天下之所以乆安而無變也古者匈奴之彊不過冒頓當暴秦刻剝劉項戰奪之後中國溘然矣以今度之彼宜遂入踐中原如決大河潰蟻壤然卒不能越其疆以有吾尺寸之地何則中原之彊固皆百倍於匃奴雖積衰新造而猶足以制之也五代之際中原無君晉瑭苟一時之利以子行事匃奴割幽燕之地以資其彊大孺子繼立大臣外叛匃奴掃境來宼兵不血刃而京師不守天下被其禍匈奴自是始有輕中原之心以為可得而取矣及吾宋景德中大舉來寇章聖皇帝一戰而却之遂與之盟以和夫人之情勝則狃狃則敗敗則懲懲則勝匃奴狃石晉之勝而有景德之敗懲景德之敗而愚未知其所勝甚可懼也雖然數十年之間能以無大變者何也匃奴之謀必曰我百戰而勝人人雖屈而我亦勞馳一介入中國以形凌之以勢邀之歲得金錢數十百萬如此數十歲我益數百千萬而中國損數百千萬吾日以富中國日以貧然後足以有為也天生北狄嘗自謂天之驕子其見利而争者彼之常也今則不然邉境之上豈無可乘之釁使之來宼大足以奪一郡小亦足以殺掠數千人而彼不以動其心者此其志非小也將以蓄其銳而伺吾隙以伸其所大欲故不忍以小利而敗其遠謀古人有言曰為虺弗摧為虵奈何匃奴之勢日長炎炎今也柔而養之以冀其卒無大變其亦惑矣且今中國之所以竭生民之力以奉其所欲而猶恐恐焉懼一物之不稱其意者非謂中國之力不足以支其怒耶然以愚度之當今中國雖敝萬無有如石晉可乘之勢者匃奴之力雖足以犯邉然今十數年間吾可以必無犯邉之憂何也非畏吾也其志不止犯邉也其志不止犯邉而力又未足以成其所欲為則其心惟恐吾之一旦絶其好以失吾之厚賂也然而驕傲不肯少屈者何也其意曰邀之而後固也鷙鳥將擊必匿其形昔者冒頓欲以攻漢漢使至輒匿其壯士健馬故兵法曰辭卑者進也辭彊者退也今匈奴之君臣莫不張形勢以夸我此其志不欲戰明矣闔閭之入楚也因唐蔡勾踐之入吳也因齊晉匈奴誠欲與吾戰耶曩者陜西有元昊之叛河朔有王則之變嶺南有智髙之亂此亦可乘之勢矣然終以不動則其志之不欲戰又明矣吁彼不欲戰而我遂不與戰則彼旣得其志矣兵法曰用其所欲行其所能廢其所不能於敵反是今無乃與此異乎且匈奴之力旣未足以伸其所大欲而奪一郡殺掠數千人之利彼又不以動其心則我勿賂而已勿賂而彼以爲辭則對曰爾何功於吾歲欲吾賂吾有戰而已賂不可得也雖然天下之人必曰此愚人之計也天下孰不知賂之為害而勿賂之爲利顧勢不可耳愚以為不然當今邊塞之勢如漢七國之勢昔者髙祖急於滅項籍故舉數千里之地以王諸將項籍死天下定而諸將之地因遂不可削當是時非劉氏而王者八國髙祖懼其且為變故大封吳楚齊趙同姓之國以制之旣而信越布綰皆誅死而吳楚齊趙之彊反無以制當是時諸侯王雖名為臣而其實莫不有帝制之心膠東膠西濟南又從而和之於是擅爵人赦死罪戴黃屋刺客公行匕首交於京師罪至彰也勢至逼也然當時之人猶且徜徉容與若不足慮月不圗歲朝不計夕循循而摩之煦煦而吹之幸而無大變以及於孝景之世有謀臣曰鼂錯始議削諸侯地以損其權天下皆曰諸侯必且反錯曰固也削亦反不削亦反削之則反疾而禍小不削則反遲而禍大吾懼其不及今反也天下皆曰鼂錯愚吁七國之禍期於不免與其發於遠而禍大不若發於近而禍小以小禍易大禍雖三尺童子皆知其當然而其所以不與錯者彼皆不知其勢將有遠禍與知其勢將有遠禍而度巳不及見謂可以寄之後人以苟免吾身者也然則錯為一身謀則愚而為天下謀則智人君又安可捨天下之謀而用一身之謀哉今者匈奴之彊不減於七國而天下之人又用當時之議因循維持以至於今方且以為無事而愚以為天下之大計不如勿賂勿賂則變疾而禍小賂之則變遲而禍大畏其疾也不若畏其大樂其遲也不若樂其小天下之勢如坐敝船之中駸駸乎將入於深淵不及其尚淺也舎之而求所以自生之道而以濡足為解者是固夫覆溺之道也聖人除患於未萌然後能轉禍而為福今也不幸養之以至此而近憂小患又憚而不决則是遠憂大患終不可去也赤壁之戰惟周瑜呂䝉知其勝伐吳之役惟羊祜張蕐以為是然則宏遠深切之謀固不能合庸人之意此鼂錯所以為愚也雖然錯之謀猶有遺憾何者錯知七國必反而不為備反之計山東變起而關内騷動今者匈奴之禍又不若七國之難制七國反中原半為敵國匈奴叛中國以全制其後此又易為謀也然則謀之奈何曰匈奴之計不過三一曰聲二曰形三曰實匈奴謂中國怯乆矣以吾為終不敢與之抗且其心嘗欲固前好而得厚賂以養其力今也遽絶之彼必曰戰而勝不如坐而得賂之為利也蕐人怯吾可以先聲脅之彼將復賂我於是宣言於遠近我將以某日圍某所以某日攻某所如此謂之聲命邉郡休士卒偃旗鼓寂然若不聞其聲聲旣不能動則彼之計將出於形除道翦棘多為疑兵以臨吾城如此謂之形深溝固壘清野以待寂然若不見其形形又不能動則技止此矣將遂練兵秣馬以出於實實而與之戰破之易耳彼之計必先出於聲與形而後出於實者出於聲與形期我懼而以重賂請和也出於實不得已而與我戰以幸一時之勝也夫勇者可以施之於怯不可以施之於智今夫呌呼跳踉以氣先者世之所謂善鬬者也雖然蓄全力以待之則未始不勝彼呌呼者聲也跳踉者形也無以待之則聲與形者亦足以乘人於卒不然徒自弊其力於無用之地是以不能勝也韓許公節度宣武軍李師古忌公嚴整使來告曰吾將假道伐滑公曰爾能越吾界為盗耶有以相待無為虚言滑帥告急公使謂曰吾在此公安無恐或告除道翦棘兵且至矣公曰兵來不除道也師古詐窮遷延以遁愚故曰彼計出於聲與形而不能動則技止此矣與之戰破之易耳方今匈奴之君有内難新立意其必易與隣國之難霸王之資也且天與不取將受其弊賈誼曰大國之王㓜弱未壯漢之所置傅相方握其事數年之後大抵皆冠血氣方剛漢之傅相以病而賜罷當是之時而欲為安雖堯舜不能嗚呼是七國之勢也







  唐宋八大家文鈔卷一百十二
<集部,總集類,唐宋八大家文鈔>



  欽定四庫全書
  唐宋八大家文鈔卷一百十三
  明 茅坤 撰
  老泉文鈔七
  權書
  權書序
  人有言曰儒者不言兵仁義之兵無術而自勝使仁義之兵無術而自勝也則武王何用乎太公而牧野之戰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齊焉又何用也權書兵書也而所以用仁濟義之術也吾疾夫世之人不究本末而妄以我為孫武之徒也夫孫氏之言兵為常言也而我以此書為不得已而言之之書也故仁義不得已而後吾權書用焉然則權者仁義之窮而作也
  按老泉此書皆孫吳之餘智也余不欲刪其文故並存之然學者於此參之以孫武十三篇則於兵事思過半矣
  心術
  此文中多名言但一段段自為文節葢按古兵法與傳記而雜出之者非通篇起伏開闔之文也
  為將之道當先治心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然後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敵凡兵上義不義雖利勿動非一動之為利害而他日將有所不可措手足也夫惟義可以怒士士以義怒可與百戰凡戰之道未戰養其財將戰養其力旣戰養其氣旣勝養其心謹烽燧嚴斥堠使耕者無所顧忌所以養其財豐犒而優游之所以養其力小勝益急小挫益厲所以養其氣用人不盡其所欲為所以養其心故士常蓄其怒懷其欲而不盡怒不盡則有餘勇欲不盡則有餘貪故雖并天下而士不厭兵此黄帝之所以七十戰而兵不殆也不養其心一戰而勝不可用矣凡將欲智而嚴凡士欲愚智則不可測嚴則不可犯故士皆委已而聽命夫安得不愚夫惟士愚而後可與之皆死凡兵之動知敵之主知敵之將而後可以動於險鄧艾縋兵于蜀中非劉禪之庸則百萬之師可以坐縛彼固有所侮而動也故古之賢將能以兵嘗敵而又以敵自嘗故去就可以決凡主將之道知理而後可以舉兵知勢而後可以加兵知節而後可以用兵知理則不屈知勢則不沮知節則不窮見小利不動見小患不避小利小患不足以辱吾技也夫然後有以支大利大患夫惟養技而自愛者無敵於天下故一忍可以支百勇一静可以制百動兵有長短敵我一也敢問吾之所長吾出而用之彼將不與吾較吾之所短吾蔽而置之彼將彊與吾角奈何曰吾之所短吾抗而暴之使之疑而却吾之所長吾隂而養之使之狎而墮其中此用長短之術也善用兵者使之無所顧有所恃無所顧則知死之不足惜有所恃則知不至於必敗尺箠當猛虎奮呼而操擊徒手遇蜥蜴變色而却歩人之情也知此者可以將矣袒裼而按劒則烏獲不敢逼冠胄衣甲據兵而寢則童子彎弓而殺之矣故善用兵者以形固夫能以形固則力有餘矣
  法制
  與前篇並孫武之餘智老泉之兵畧亦可槩見矣
  將戰必審知其將之賢愚與賢將戰則持之與愚將戰則乘之持之則容有所伺而為之謀乘之則一舉而奪其氣雖然非愚將勿乘乘之不動其禍在我分兵而迭進所以持之也并力而一戰所以乘之也古之善軍者以刑使人以賞使人以怒使人而其中必有以義附者焉不以戰不以掠而以備急難故越有君子六千人韓之戰秦之鬬士倍於晉而出穆公於淖者赦食馬者也兵或寡而易危或衆而易叛莫難於用衆莫危於用寡治衆者法欲繁繁則士難以動治寡者法欲簡簡則士易以察不然則士不任戰矣惟衆而繁雖勞不害為强以衆入險阻必分軍而踈行夫險阻必有伏伏必有約軍分則伏不知所擊而其約擕矣險阻懼蹙踈行以紓士氣兵莫危於攻莫難於守客主之勢然也故城有二不可守兵少不足以實城城小不足以容兵夫惟賢將能以寡為衆以小為大當敵之衝人莫不守我以疑兵彼愕不進雖告之曰此無人彼不信也度彼所襲濳兵以備彼不我測謂我有餘夫何患兵少偃旗仆鼓寂若無氣嚴戢兵士敢譁者斬時令老弱登埤示怯乘懈突擊其衆可走夫何患城小背城而戰陣欲方欲踞欲密欲緩夫方而踞密而緩則士心固固則不懾背城而戰欲其不懾面城而戰陣欲直欲銳欲踈欲速夫直而鋭踈而速則士心危危則致死面城而戰欲其致死夫能静而自觀者可以用人矣吾何為則怒吾何為則喜吾何為則勇吾何為則怯夫人豈異於我天下之人孰不能自觀其一身是以知於理者塗之人皆可以將平居與人言一語不循故猶且愕而忌敵以形形我恬而不怪亦已固矣是故智者視敵有無故之形必謹察之勿動疑形二可疑於心則疑而為之謀心固得其實也可疑於目勿疑彼敵疑我也是故心疑以謀應目疑以静應彼誠欲有所為耶不使吾得之目矣
  彊弱
  通篇將古人行事立言而經緯成文
  知有所甚愛知有所不足愛可以用兵矣故夫善將者以其所不足愛者養其所甚愛者士之不能皆銳馬之不能皆良器械之不能皆利固也處之而已矣兵之有上中下也是兵之有三權也孫臏有言曰以君下駟與彼上駟取君上駟與彼中駟取君中駟與彼下駟此兵說也非馬說也下之不足以與其上也吾既知之矣吾旣棄之矣中之不足以與吾上下之不足以與吾中吾不旣再勝矣乎得之多於棄也吾斯從之矣彼其上之不得其中下之援也乃能獨完耶故曰兵之有上中下也是兵之有三權也三權也者以一致三者也管仲曰攻堅則瑕者堅攻瑕則堅者瑕嗚呼不從其瑕而攻之天下皆彊敵也漢高帝之憂在項籍耳雖然親以其兵而與之角者葢無幾也隋何取九江韓信取魏取代取趙取齊然後高帝起而取項籍夫不汲汲於其憂之所在而彷徨乎其不足䘏之地彼葢所以孤項氏也秦之憂在六國蜀最僻最小最先取楚最彊最後取非其憂在蜀也諸葛孔明一出其兵乃與魏氏角其亡宜也取天下取一國取一陣皆如是也范蠡曰凡陣之道益左以為牡設右以為牝春秋時楚伐隋季梁曰楚人上左君必左無與王遇且攻其右右無良焉必敗偏敗衆乃擕葢一陣之間必有牡牝左右要當以吾彊攻其弱耳唐太宗曰吾自興兵習觀行陣形勢毎戰視敵彊其左吾亦彊吾左弱其右吾亦弱吾右使弱常遇彊彊常遇弱敵犯吾弱追奔不過數十百歩吾擊敵弱常突出自背反攻之以是必勝後之庸將旣不能處其彊弱以敗而又曰吾兵有老弱雜其間非舉軍精銳以故不能勝不知老弱之兵兵家固亦不可無無之是無以耗敵之彊兵而全吾之銳鋒敗可俟矣故智者輕棄吾弱而使敵輕用其彊忘其小喪而志於大得夫固要其終而已矣
  大畧祖孫武子三駟中議論三駟者射千金之法非大將謀國之全也
  攻守
  按古傳記論竒道伏道處古今名言也
  古之善攻者不盡兵以攻堅城善守者不盡兵以守敵衝夫盡兵以攻堅城則鈍兵費糧而緩於成功盡兵以守敵衝則兵不分而彼間行襲我無備故攻敵所不守守敵所不攻攻者有三道焉守者有三道焉三道一曰正二曰竒三曰伏坦坦之路車轂擊人肩摩出亦此入亦此我所必攻彼所必守者曰正道大兵攻其南銳兵出其北大兵攻其東銳兵出其西者曰竒道大山峻谷中盤絶徑濳師其間不鳴金不撾鼓突出乎平川以衝敵人腹心者曰伏道故兵出於正道勝敗未可知也出於竒道十出而五勝矣出於伏道十出而十勝矣何則正道之城堅城也正道之兵精兵也竒道之城不必堅也竒道之兵不必精也伏道則無城也無兵也攻正道而不知竒道與伏道焉者其將木偶人是也守正道而不知竒道與伏道焉者其將亦木偶人是也今夫盗之於人抉門斬關而入者有焉他户之不扄鍵而入者有焉乘壊垣坎墻趾而入者有焉抉門斬關而主人不之察幾希矣他户之不扄鍵而主人不之察大半矣乘壊垣坎墻趾而主人不之察皆是矣為主人者宜無曰門之固而他户墻隙之不䘏焉夫正道之兵抉門之盗也竒道之兵他户之盗也伏道之兵乘垣之盗也所謂正道者若秦之函谷吳之長江蜀之劒閣是也昔者六國嘗攻函谷矣而秦將敗之曹操嘗攻長江矣而周瑜走之鍾會嘗攻劒閣矣而姜維拒之何則其為之守備者素也劉濞反攻大梁田祿伯請以五萬人别循江淮收淮南長沙以與濞會武關岑彭攻公孫述自江州泝都江破侯丹兵徑㧞武陽繞出延岑軍後疾以精騎赴廣都距成都不數十里李愬攻蔡蔡悉精卒以抗李光顔而不備愬愬自文成破張柴疾馳二百里夜半到蔡黎明擒元濟此用竒道也漢武攻南越唐蒙請發夜郎兵浮船牂牁江道番禺城下以出越人不意鄧艾攻蜀自隂平由景谷攀木緣磴魚貫而進至油江而降馬邈至緜竹而斬諸葛瞻遂降劉禪田令孜守潼關關之左有谷曰禁而不之備林言尚譲入之夾攻關而關兵潰此用伏道也吾觀古之善用兵者一陣之間尚猶有正兵竒兵伏兵三者以取勝况守一國攻一國而社稷之安危係焉者其可以不知此三道而欲使之將耶
  用間
  論三敗處刺骨
  孫武旣言五間則又有曰商之興也伊摯在夏周之興也呂牙在商故明君賢將能以上智為間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軍所恃而動也按書伊尹適夏醜夏歸亳史太公嘗事紂去之歸周所謂在夏在商誠矣然以為間何也湯文王固使人間夏商耶伊呂固與人為間耶桀紂固待間而後可伐耶是雖甚庸亦知不然矣然則吾意天下存亡寄於一人伊尹之在夏也湯必曰桀雖暴一旦用伊尹則民心復安吾何病焉及其歸亳也湯必曰桀得伊尹不能用必亡矣吾不可以安視民病遂與天下共亡之呂牙之在商也文王必曰紂雖虐一旦用呂牙則天祿必復吾何憂焉及其歸周也文王必曰紂得呂牙不能用必亡矣吾不可以乆遏天命遂命武王與天下共亡之然則夏商之存亡待伊呂用否而決今夫問將之賢者必曰能逆知敵國之勝敗問其所以知之之道必曰不愛千金故能使人為之出萬死以間敵國或曰能因敵國之使而探其隂計嗚呼其亦勞矣伊呂一歸而夏商之國為決亡使湯武無用間之名與用間之勞而得用間之實此非上智其誰能之夫兵雖詭道而本於正者終亦必勝今五間之用其歸於詐成則為利敗則為禍且與人為詐人亦將且詐我故能以間勝者亦或以間敗吾間不忠反為敵用一敗也不得敵之實而得敵之所偽示者以為信二敗也受吾財而不能得敵之隂計懼而以偽告我三敗也夫用心於正一振而羣綱舉用心於詐百補而千穴敗智於此不足恃也故五間者非明君賢將之所上明君賢將之所上者上智之間也是以淮隂曲逆義不事楚而髙祖擒籍之計定左車周叔不用於趙魏而淮隂進兵之謀決嗚呼是亦間也
  孫武
  通篇按武成敗之事而責之而文多煙波生色處
  求之而不窮者天下竒才也天下之士與之言兵而曰我不能者幾人求之於言而不窮者幾人言不窮矣求之於用而不窮者幾人嗚呼至於用而不窮者吾未之見也孫武十三篇兵家舉以為師然以吾評之其言兵之雄乎今其書論竒權密機出入神鬼自古以兵著書者罕所及以是而揣其為人必謂有應敵無窮之才不知武用兵乃不能必克與書所言遠甚吳王闔廬之入郢也武為將軍及秦楚交敗其兵越王入踐其國外禍内患一旦迭發吳王奔走自救不暇武殊無一謀以弭斯亂若按武之書以責武之失凢有三焉九地曰威加於敵則交不得合而武使秦得聽包胥之言出兵救楚無忌吳之心斯不威之甚其失一也作戰曰乆暴師則鈍兵挫銳屈力殫貨則諸侯第其弊而起且武以九年冬伐楚至十年秋始還可謂乆暴矣越人能無乘間入國乎其失二也又曰殺敵者怒也今武縱子胥伯嚭鞭平王尸復一夫之私忿以激怒敵此司馬戍子西子期所以必死讐吳也勾踐不頽舊塜而吳服田單譎燕掘墓而齊奮知謀與武遠矣武不逹此其失三也然始吳能以入郢乃因胥嚭唐蔡之怒及乘楚瓦之不仁武之功葢亦鮮矣夫以武自為書尚不能自用以取敗北况區區祖其故智餘論者而能將乎且吳起與武一體之人也皆著書言兵世稱之曰孫吳然而吳起之言兵也輕法制草畧無所綂紀不若武之書詞約而意盡天下之兵說皆歸其中然吳起始用於魯破齊及入魏又能制秦兵入楚楚復霸而武之所為反如是書之不足信也固矣今夫外御一𨽻内治一妾是賤文夫亦能夫豈必有人而教之及夫御三軍之衆闔營而自固或且有亂然則是三軍之衆惑之也故善將者視三軍之衆與視一𨽻一妾無加焉故其心常若有餘夫以一人之心當三軍之衆而其中恢恢然猶有餘地此韓信之所以多多而益辦也故夫用兵豈有異術哉能勿視其衆而巳矣
  子貢
  子貢之亂齊滅吳存魯出於戰國傾危之習決非子貢事而老泉此論却足以補子貢之所不及cq=282
  君子之道智信難信者所以正其智也而智常至於不正智者所以通其信也而信常至於不通是故君子愼之也世之儒者曰徒智可以成也人見乎徒智之可以成也則舉而棄乎信吾則曰徒智可以成也而不可以繼也子貢之以亂齊滅吳存魯也吾悲之彼子貢者遊說之士苟以邀一時之功而不以可繼為事故不見其禍使夫王公大人而計出於此則吾未見其不旋踵而敗也吾聞之王者之兵計萬世而動霸者之兵計子孫而舉彊國之兵計終身而發求可繼也子貢之兵是明日不可用也故子貢之出也吾以為魯可存也而齊可無亂吳可無滅何也田常之將簒也憚髙國鮑晏故使移兵伐魯為賜計者莫若抵高國鮑晏弔之彼必愕而問焉則對曰田常遣子之兵伐魯吾竊哀子之將亡也彼必詰其故則對曰齊之有田氏猶人之養虎也子之於齊猶肘股之於身也田氏之欲肉齊乆矣然未敢逞志者懼肘股之捍也今子出伐魯肘股去矣田氏孰懼哉吾見身將磔裂而肘股隨之所以弔也彼必懼而咨計於我因教之曰子悉甲趨魯壓境而止吾請為子濳約魯侯以待田氏之變帥其兵從子入討之為齊人計之彼懼田氏之禍其勢不得不聽歸以約魯侯魯侯懼齊伐其勢亦不得不聽因使練兵蒐乘以俟齊釁誅亂臣而定新主齊必德魯數世之利也吾觀仲尼以為齊人不與田常者半故請哀公討之今誠以魯之衆從高國鮑晏之師加齊之半可以轘田常於都市其勢甚便其成功甚大惜乎賜之不出於此也齊哀王舉兵誅呂氏呂氏以灌嬰為將拒之至滎陽嬰使使諭齊及諸侯連和以待呂氏變共誅之今田氏之勢何以異此有魯以為齊有高國鮑晏以為灌嬰惜乎賜之不出於此也蘇氏父子之學出於戰國縱横者多故此䇿大畧亦竊陳軫蘇秦之餘而為計甚工
  六國
  一篇議論由戰國䇿縱人之說來却能與戰國䇿相伯仲 當與子由六國論並㸔
  六國破滅非兵不利戰不善弊在賂秦賂秦而力虧破滅之道也或曰六國互喪率賂秦耶曰不賂者以賂者喪葢失疆援不能獨完故曰弊在賂秦也秦以攻取之外小則獲邑大則得城較秦之所得與戰勝而得者其實百倍諸侯之所亡與戰敗而亡者其實亦百倍則秦之所大欲諸侯所大患固不在戰矣思厥先祖父暴霜露斬荆棘以有尺寸之地子孫視之不甚惜舉以與人如棄草芥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後得一夕安寢起視四境而秦兵又至矣然則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欲無厭奉之彌繁侵之愈急故不戰而强弱勝負已判矣至於顚覆理固宜然古人云以地事秦猶抱薪救火薪不盡火不滅此言得之齊人未嘗賂秦終繼五國遷滅何哉與嬴而不助五國也五國既喪齊亦不免矣燕趙之君始有遠畧能守其土義不賂秦是故燕雖小國而後亡斯用兵之效也至丹以荆卿為計始速禍焉趙嘗五戰于秦二敗而三勝後秦擊趙者再李牧連却之洎牧以讒誅邯鄲為郡惜其用武而不終也且燕趙處秦革滅殆盡之際可謂智力孤危戰敗而亡誠不得已向使三國各愛其地齊人勿附于秦刺客不行良將猶在則勝負之數存亡之理當與秦相較或未易量嗚呼以賂秦之地封天下之謀臣以事秦之心禮天下之竒才并力西嚮則吾恐秦人食之不得下咽也悲夫有如此之勢而為秦人積威之所却日削月割以趨於亡為國者無使為積威之所刼哉夫六國與秦皆諸侯其勢弱於秦而猶有可以不賂而勝之之勢苟以天下之大而從六國破亡之故事是又在六國下矣
  髙帝
  雖非當漢成敗確論而行文却自縱横可愛
  漢髙帝挾數用術以制一時之利害不如陳平揣摩天下之勢舉指揺目以劫制項羽不如張良微此二人則天下不歸漢而髙帝乃木彊之人而止耳然天下已定後世子孫之計陳平張良智之所不及則髙帝常先為之規畫處置以中後世之所為曉然如目見其事而為之者葢髙帝之智明於大而暗於小至於此而後見也帝嘗語呂后曰周勃重厚少文然安劉氏必勃也可令為太尉方是時劉氏旣安矣勃又將誰安耶故吾之意曰髙帝之以太尉屬勃也知有呂氏之禍也雖然其不去呂后何也勢不可也昔者武王沒成王幼而三監叛帝意百歲後將相大臣及諸侯王有武庚祿父者而無有以制之也獨計以為家有主母而豪奴悍婢不敢與弱子抗呂氏佐帝定天下為大臣素所畏服獨此可以鎭壓其邪心以待嗣子之壯故不去呂后者為惠帝計也呂后既不可去故削其黨以損其權使雖有變而天下不揺是故以樊噲之功一旦遂欲斬之而無疑嗚呼彼豈獨於噲不仁耶且噲與帝偕起㧞城䧟陣功不為少矣方亞父嗾項莊時微噲誚譲羽則漢之為漢未可知也一旦人有惡噲欲滅戚氏者時噲出伐燕立命平勃卽軍中斬之夫噲之罪未形也惡之者誠偽未必也且髙帝之不以一女子斬天下之功臣亦明矣彼其娶於呂氏呂氏之族若産祿輩皆庸才不足恤獨噲豪健諸將所不能制後世之患無大於此矣夫髙帝之視呂后也猶醫者之視堇也使其毒可以治病而無至於殺人而巳矣樊噲死則呂后之毒將不至於殺人髙帝以為是足以死而無憂矣彼平勃者遺其憂者也噲之死於惠之六年也天也彼其尚在則呂祿不可紿太尉不得入北軍矣或謂噲於帝最親使之尚在未必與産祿叛夫韓信黥布盧綰皆南面稱孤而綰又最為親幸然及髙帝之未崩也皆相繼以逆誅誰謂百歲之後椎埋屠狗之人見其親戚乘勢為帝王而不欣然從之耶吾故曰彼平勃者遺其憂者也
  愚謂髙帝死而吕后獨任陳平未必不由不斬噲一着且噲不死其助祿産之叛亦未必觀其譙羽鴻門與排闥而諌噲亦似有氣岸而能守正者豈可以屠狗之雄而遽逆其詐哉蘇氏父子兄弟徃徃以事後成敗摭拾人得失類如此
  項籍
  蘇氏父子徃徃按事後成敗立說而非其至然其文特雄近戰國䇿
  吾嘗論項籍有取天下之才而無取天下之慮曹操有取天下之慮而無取天下之量劉備有取天下之量而無取天下之才故三人終其身無成焉且夫不有所棄不可以得天下之勢不有所忍不可以盡天下之利是故地有所不取城有所不攻勝有所不就敗有所不避其來不喜其去不怒肆天下之所為而徐制其後乃克有濟嗚呼項籍有百戰百勝之才而死于垓下無惑也吾於其戰鉅鹿也見其慮之不長量之不大未嘗不怪其死於垓下之晩也方籍之渡河沛公始整兵嚮關籍於此時若急引軍趨秦及其鋒而用之可以據咸陽制天下不知出此而區區與秦將爭一旦之命既全鉅鹿而猶徘徊河南新安間至函谷則沛公入咸陽數月矣夫秦人旣巳安沛公而讐籍則其勢不得强而臣故籍雖遷沛公漢中而卒都彭城使沛公得還定三秦則天下之勢在漢不在楚楚雖百戰百勝尚何益哉故曰兆垓下之死者鉅鹿之戰也或曰雖然籍必能入秦乎曰項梁死章邯謂楚不足慮故移兵伐趙有輕楚心而良將勁兵盡于鉅鹿籍誠能以必死之士擊其輕敵寡弱之師入之易耳且亡秦之守關與沛公之守善否可知也沛公之攻關與籍之攻善否又可知也以秦之守而沛公攻入之沛公之守而籍攻入之然則亡秦之守籍不能入哉或曰秦可入矣如救趙何曰虎方捕鹿羆據其穴搏其子虎安得不置鹿而返返則碎於羆明矣軍志所謂攻其必捄也使籍入關王離渉間必釋趙自救籍據關逆擊其前趙與諸侯救者十餘壁躡其後覆之必矣是籍一舉解趙之圍而收功於秦也戰國時魏伐趙齊救之田忌引兵疾走大梁因存趙而破魏彼宋義號知兵殊不達此屯安陽不進而曰待秦敝吾恐秦未敝而沛公先據關矣籍與義俱失焉是故古之取天下者常先圗所守諸葛孔明棄荆州而就西蜀吾知其無能為也且彼未嘗見大險也彼以為劍門者可以不亡也吾嘗觀蜀之險其守不可出其出不可繼兢兢而自守猶且不給而何足以制中原哉若夫秦漢之故都沃土千里洪河大山眞可以控天下又烏事夫不可以措足如劍門者而後曰險哉今夫富人必居四通五達之都使其財布出於天下然後可以收天下之利在小丈夫者得一金櫝而藏諸家拒户而守之嗚呼是求不失也非求富也大盜至刼而取之又焉知其果不失也




  唐宋八大家文鈔巻一百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唐宋八大家文鈔巻一百十四
  明 茅坤 撰
  老泉文鈔八
  衡論
  衡論序
  事有可以盡告人者有可告人以其端而不可盡者盡以告人其難在告告人以其端其難在用今夫衡之有刻也於此為銖於此為石求之而不得曰是非善衡焉可也曰權罪者非也始吾作權書以為其用可至於無窮而亦可至於無用於是又作衡論十篇嗚呼從吾說而不見其成乃可以罪我焉耳
  按此老泉經世之文也其議論多雜以申韓余第謂其與舉子業較近故並錄之
  遠慮
  文如怒馬奔逸絶塵而不可覊制大略老蘇之文有此一段奇邁奮迅之氣故讀之往往令人心掉
  聖人之道有經有權有機是以有民有羣臣而又有腹心之臣曰經者天下之民舉知之可也曰權者民不得而知矣羣臣知之可也曰機者雖羣臣亦不得而知矣腹心之臣知之可也夫使聖人而無權則無以成天下之務無機則無以濟萬世之功然皆非天下之民所宜知而機者又羣臣所不得聞羣臣不得聞誰與議不議不濟然則所謂腹心之臣者不可一日無也後世見三代取天下以仁義而守之以禮樂也則曰聖人無機夫取天下與守天下無機不能顧三代聖人之機不若後世之詐故後世不得見耳有機也是以有腹心之臣禹有益湯有伊尹武王有太公望是三臣者聞天下之所不聞知羣臣之所不知禹與湯武倡其機於上而三臣者和之於下以成萬世之功下而至于桓文有管仲狐偃為之謀主闔廬有伍貟勾踐有范蠡大夫種髙祖之起也大將任韓信黥布彭越禆將任曹參樊噲滕公灌嬰游説諸侯任酈生陸賈樅公至于竒機宻謀羣臣所不與者唯留侯酇侯二人唐太宗之臣多竒材而委之深任之宻者亦不過曰房杜夫君子為善之心與小人為惡之心一也君子有機以成其善小人有機以成其惡有機也雖惡亦或濟無機也雖善亦不克是故腹心之臣不可一日無也司馬氏魏之賊也有賈充之徒為之腹心之臣以濟陳勝吳廣秦民之湯武也無腹心之臣以不克何則無腹心之臣者無機也有機而泄也夫無機與有機而泄者譬如虎豹食人而不知設陷穽設陷穽而不知以物覆其上者也或曰機者創業之君所假以濟耳守成之世其奚事機而安用夫腹心之臣嗚呼守成之世能遂熈然如太古之世矣乎未也吾未見機之可去也且夫天下之變常伏於燕安田文所謂主少國危大臣未附如此等事何世無之當是之時而無腹心之臣可為寒心哉昔者髙祖之末天下既定矣而又以周勃遺孝惠孝文武帝之末天下既治矣而又以霍光遺孝昭孝宣葢天下雖有泰山之勢而聖人常以累卵為心故雖守成之世而腹心之臣不可去也傳曰百官總已以聽于冡宰彼冡宰者非腹心之臣天子安能舉天下之事委之三年而不置疑于其間耶又曰五載一巡狩彼無腹心之臣五載一出捐千里之畿而誰與守耶今夫一家之中必有宗老一介之士必有宻友以開心胸以濟緩急奈何天子而無腹心之臣乎近世之君抗然於上而使宰相眇然於下上下不接而其志不通矣臣視君如天之遼然而不可親而君亦如天之視人泊然無愛之之心也是以社稷之憂彼不以為憂社稷之喜彼不以為喜君憂不辱君辱不死一人譽之則用之一人毁之則舍之宰相避嫌畏譏且不暇何暇盡心以憂社稷數遷數易視相府如傳舍百官汎汎於下而天子惸惸於上一旦有卒然之憂吾未見其不顛沛而殞越也聖人之任腹心之臣也尊之如父師愛之如兄弟握手入卧内同起居寢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百人譽之不加宻百人毁之不加疎尊其爵厚其祿重其權而後可與議天下之機慮天下之變太祖用趙中令也得其道矣近者㓂萊公亦誠其人然與之權輕故終以見逐而天下幾有不測之變然則必使之可以生人殺人而後可也
  御將
  老蘇論御才將以智而引漢髙待韓彭一着似痛切矣獨不思宋祖御諸將更有處分智之一字决非至理
  人君御臣相易而將難將有二有賢將有才將而御才將尤難御相以禮御將以術御賢將之術以信御才將之術以智不以禮不以信是不為也不以術不以智是不能也故曰御將難而御才將尤難六畜其初皆獸也彼虎豹能搏能噬而馬亦能蹄牛亦能觸先王知能搏能噬者不可以人力制故殺之殺之不能驅之而後巳蹄者可馭以覊紲觸者可拘以楅衡故先王不忍棄其材而廢天下之用如曰是能蹄是能觸當與虎豹并殺而同驅則是天下無騏驥終無以服乘耶先王之選才也自非大奸劇惡如虎豹之不可以變其搏噬者未嘗不欲制之以術而全其才以適于用況為將者又不可責以廉隅細謹顧其才何如耳漢之衛霍趙兖國唐之李靖李勣賢將也漢之韓信黥布彭越唐之薛萬徹侯君集盛彦師才將也賢將既不多有得才者而任之可也苟又曰是難御則是不肖者而後可也結以重恩示以赤心美田宅豐飲饌歌童舞女以極其口腹耳目之欲而折之以威此先王之所以御才將者也近之論者或曰將之所以畢志竭力犯霜露蹈白刃而不辭者冀賞耳為國家者不如勿先賞以邀其成功或曰賞所以使人不先賞人不為我用是皆一隅之説非通論也將之才固有小大傑然於庸將之中者才小者也傑然於才將之中者才大者也才小志亦小才大志亦大人君當觀其才之小大而為制御之術以稱其志一隅之説不可用也夫養騏驥者豐其芻粒潔其覊絡居之新閑浴之清泉而後責之千里彼騏驥者其志常在千里也夫豈以一飽而廢其志哉至於養鷹則不然獲一雉飼以一雀獲一兎飼以一鼠彼知不盡力於擊搏則其勢無所得食故然後為我用才大者騏驥也不先賞之是養騏驥者饑之而責其千里不可得也才小者鷹也先賞之是養鷹者飽之而求其擊搏亦不可得也是故先賞之説可施之才大者不先賞之説可施之才小者兼而用之可也昔者漢髙帝一見韓信而授以上將解衣衣之推食哺之一見黥布而以為淮南王供具飲食如王者一見彭越而以為相國當是時三人者未有功于漢也厥後追項籍垓下與信越期而不至捐數千里之地以畀之如棄弊屣項氏未滅天下未定而三人者已極富貴矣何則髙帝知三人者之志大不極於富貴則不為我用雖極於富貴而不滅項氏不定天下則其志不巳也至於樊噲滕公灌嬰之徒則不然㧞一城䧟一陣而後增數級之爵否則終歲不遷也項氏巳滅天下已定樊噲滕公灌嬰之徒計百戰之功而後爵之通侯夫豈髙帝至此而嗇哉知其才小而志小雖不先賞不怨而先賞之則彼將泰然自滿而不復以立功為事故也噫方韓信之立於齊蒯通武涉之説未去也當是之時而奪之王漢其殆哉夫人豈不欲三分天下而自立者而彼則曰漢王不奪我齊也故齊不捐則韓信不懷韓信不懷則天下非漢之有嗚呼髙帝可謂知大計矣
  任相
  任相以禮
  古之善觀人之國者觀其相何如人而已議者常曰將與相均將特一大有司耳非相侔也國有征伐而後將權重有征伐無征伐相皆不可一日輕相賢耶則羣有司皆賢而將亦賢矣將賢耶相雖不賢將不可易也故曰將特一大有司耳非相侔也任相之道與任將不同為將者大槩多才而或頑鈍無恥非皆節廉好禮不可犯者也故不必優以禮貎而其有不覊不法之事則亦不可以常法御何則豪縱不趨約束者亦將之常態也武帝視大將軍往往踞厠而李廣利破大宛侵殺士卒之罪則寢而不問此任將之道也若夫相必節廉好禮者為也又非豪縱不趨約束者為也故接之以禮而重責之古者相見於天子天子為之離席起立在道為之下輿有病親問不幸而死親弔待之如此其厚然其有罪亦不私也天地大變天下大過而相以不起聞矣相不勝任䇿書至而布衣出府免矣相有他失而棧車牝馬歸以思過矣夫接之以禮然後可以重其責而使無怨言責之重然後接之以禮而不為過禮薄而責重彼將曰主上遇我以何禮而重我以此責也甚矣責輕而禮重彼將遂弛然不肯自飭故禮以維其心而重責以勉其怠而後為相者莫不盡忠於朝廷而不恤其私吾觀賈誼書至所謂長太息者常反覆讀不能巳以為誼生文帝時文帝遇將相大臣不為無禮獨周勃一下獄誼遂發此使誼生於近世見其所以遇宰相者則當復何如也夫湯武之德三尺䜿子皆知其為聖人而猶有伊尹太公者為師友焉伊尹太公非賢於湯武也而二聖人者特不顧以師友之明有尊也噫近世之君姑勿責於此天子御坐見宰相而起者有之乎無矣在輿而下者有之乎亦無矣天子坐殿上宰相與百官趨走於下掌儀之官名而呼之若郡守召胥吏耳雖臣子為此亦不過然尊尊貴貴之道不若是䙝也夫既不能待之以禮則其罪之也吾法將亦不得用何者不過於用禮而果於用刑則其心不服故法曰有某罪而加之以某刑及其免相也既曰有某罪而刑不加焉不過削之一官而出之大藩鎮此其弊皆始於不為之禮賈誼曰中罪而自弛大罪而自裁夫人不我誅而安忍棄其身此必有大愧於其君故人君者必有以愧其臣故其臣有所不為武帝嘗以不冠見平津侯故當天下多事朝廷憂懼之際使石慶得容於其間而無怪焉然則必其待之如禮而後可以責之如法也且吾聞之待以禮而彼不自效以報其上重其責而彼不自勉以全其身安其祿位成其功名者天下無有也彼人主傲然於上不禮宰相以自尊大者孰若使宰相自效以報其上之為利宰相利其君之不責而豐其私者孰若自勉以全其身安其祿位成其功名之為福吾又未見去利而就害逺福而求禍者也
  重遠
  並切今世情事錄之以備舉子家經濟之一
  武王不泄邇不忘逺仁矣乎非仁也勢也天下之勢猶一身一身之中手足病於外則腹心為之深思静慮於内而求其所以療之之術腹心病於内則手足為之奔掉於外而求其所以療之之物腹心手足之相救非待仁而後然吾故曰武王之不泄邇不忘逺非仁也勢也勢如此其急而古之君獨武王然者何也人皆知一身之勢而武王知天下之勢也夫不知一身之勢者一身危而不知天下之勢者天下不危乎哉秦之保關中自以為子孫萬世帝王之業而陳勝吳廣乃楚人也由此觀之天下之勢逺近如一然以吾言之近之可憂未若逺之可憂之深也近之官吏賢耶民譽之歌之不賢耶譏之謗之譽歌譏謗者衆則必傳傳則必達於朝廷是官吏之賢否易知也一夫不獲其所訴之刺史刺史不問則裏糧走京師緩不過旬月撾鼓呌號而有司不得不省矣是民有寃易訴也吏之賢否易知而民之寃易訴亂何從始耶逺方之民雖使盜跖為之郡守檮杌饕餮為之縣令郡縣之民羣嘲而聚罵者雖千百為輩朝廷不知也白日執人於市誣以殺人雖其兄弟妻子聞之亦不過訴之刺史不幸而刺史又抑之則死且無告矣彼見郡守縣令據案執筆吏卒旁列箠械滿前駭然而䘮膽矣則其謂京師天子所居者當復如何而又行數千里費且百萬富者尚或難之而貧者又何能乎故其民常多怨而易動吾故曰近之可憂未若逺之可憂之深也國家分十七路河朔陜右廣南川峽實為要區河朔陜右二冦之防而中國之所恃以安廣南川峽貨財之源而河朔陜右之所恃以全其勢之輕重何如哉曩者北胡驕恣西宼悖叛河朔陜右尤所加恤一郡守一縣令未嘗不擇至於廣南川峽則例以為逺官審官差除取具臨時竄謫量移往往而至凡朝廷稍所優異者不復官之廣南川峽而其人亦以廣南川峽之官為失職庸人無所歸故常聚於此嗚呼知河朔陜右之可重而不知河朔陜右之所恃以全之地不可輕是欲富其倉而蕪其田倉不可得而富也矧其地控制南夷氐蠻最為要害土之所産又極富夥明珠大貝紈錦布帛皆極精好陸負水載出境而其利百倍然而關譏門征僦雇之費非百姓私力所能辦故貪官專其利而齊民受其病不招權不鬻獄者世俗遂指以為廉吏矣而招權鬻獄者又豈盡無嗚呼吏不能皆亷而廉者又止如此是斯民不得一日安也方今賦取日重科歛日煩罷弊之民不任官吏復有所規求於其間矣淳化中李順竊發於蜀州郡數十望風奔潰近者智髙亂廣南乘勝取九城如反掌國家設城池養士卒蓄器械儲米粟以為戰守備而凶䜿一起若涉無人之境者吏不肖也今夫以一身任一方之責者莫若漕刑廣南川峽既為天下要區而其中之郡縣又有為廣南川峽之要區者其牧宰之賢否實一方所以安危幸而賢則巳其戕民黷貨的然有罪可誅者漕刑固亦得以舉劾若夫庸陋㢲懦不才而無過者漕刑雖賢明其勢不得易置此猶弊車蹩馬而求僕夫之善御也郡縣有敗事不以責漕刑則不可責之則彼必曰敗事者某所治某所者某人也吾將何所歸罪故莫若使漕刑自舉其人而任之他日有敗事則謂之曰爾謂此人堪此職也今不堪此職是爾欺我也責有所在罪無所逃然而擇之不得其人者葢寡矣其餘郡縣雖非一方之所以安危者亦當詔審官俾勿輕授贓吏冗流勿措其間則民雖在十里外無異於處畿甸中矣
  養才
  養竒傑之才而特挈出古者議能一節以感悟當世直是刺骨
  夫人之所為有可勉彊者有不可勉彊者煦煦然而為仁孑孑然而為義不食片言以為信不爭小利以為亷雖古之所謂仁與義信與亷者不止若是而天下之人亦不曰是非仁人是非義人是非信人是非亷人此則無諸巳而可勉彊以到者也在朝廷而百官肅在邉鄙而四夷懼坐之於繁劇紛擾之中而不亂投之於羽檄奔走之地而不惑為吏而吏為將而將若是者豈非天之所與性之所有不可勉彊而能也道與德可勉以進也才不可彊揠以進也今有二人焉一人善揖讓一人善騎射則人未有不以揖讓賢於騎射矣然而揖讓者未必善騎射而騎射者捨其弓以揖讓於其間則未必失容何哉才難彊而道易勉也吾觀世之用人好以可勉彊之道與德而加之不可勉彊之才之上而曰我貴賢賤能是以道與德未足以化人而才有遺焉然而為此者亦有由矣有才者而不能為衆人所勉彊者耳何則竒傑之士常好自負疎儁傲誕不事繩撿徃徃冒法律觸刑禁呌號驩呼以發其一時之樂而不顧其禍嗜利酗酒使氣傲物志氣一發則倜然遠去不可覊束以禮法然及其一旦翻然而悟折節而不為此以畱意於向所謂道與德可勉彊者則何病不至奈何以樸𣙙小道加諸其上哉夫其不肯規規以事禮法而必自縱以為此者乃上之人之過也古之養竒傑也任之以權尊之以爵厚之以祿重之以恩責之以措置天下之務而易其平居自縱之心而聲色耳目之欲又已極於外故不待放恣而後為樂今則不然竒傑無尺寸之柄位一命之爵食斗升之祿者過半彼又安得不越法踰禮而自快耶我又安可急之以法使不得泰然自縱耶今我繩之以法亦巳急矣急之而後巳而隨之以刑彼有北走胡南走越耳噫無事之時旣不能養及其不幸一旦有邉境之患繁亂難治之事而後優詔以召之豐爵重禄以結之則彼巳憾矣夫彼固非純忠者也又安肯黙然於窮困無用之地而巳耶周公之時天下號為至治四夷巳臣服卿大夫士巳稱職當是時雖有竒傑無所復用而其禮法風俗尤復細宻舉朝廷與四海之人無不遵蹈而其八議之中猶有曰議能者況當今天下未甚至治四夷未盡臣服卿大夫士未皆稱職禮法風俗又非細宻如周之盛時而竒傑之士復有困於簿書米鹽間者則反可不議其能而恕之乎所宜哀其才而貰其過無使為刀筆吏所困則庻乎盡其才矣或曰竒傑之士有過得免則天下之人孰不自謂竒傑而欲免其過者是終亦潰法亂敎耳曰是則然矣然而竒傑之所為必挺然出於衆人之上苟指其巳成之功以曉天下俾得以贖其過而其未有功者則委之以難治之事而責其成績則天下之人不敢自謂竒傑而眞竒傑者出矣

唐宋八大家文鈔卷一百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唐宋八大家文鈔巻一百十五
  明 茅坤 撰
  老泉文鈔九
  衡論
  廣士
  韓子不幸而出於胥商之族一段議論與此畧同
  古之取士取於盜賊取於夷狄古之人非以盜賊夷狄之士可為也以賢之所在而巳矣夫賢之所在貴而貴取焉賤而賤取焉是以盜賊下人夷狄異類雖奴𨽻之所恥而徃徃登之朝廷坐之郡國而不以為非而繩趨尺歩華言華服者徃徃反擯棄不用何則天下之能繩趨而尺歩蕐言而蕐服者衆也朝廷之政郡國之事非特如此而可治也彼雖不能繩趨尺歩華言華服然而其才果可用於此則居此位可也古者天下之國大而多士大夫者不過曰齊與秦也而管夷吾相齊賢也而舉二盜焉穆公霸秦賢也而舉由余焉是其能果於是非而不牽於衆人之議也未聞有以用盜賊夷狄而鄙之者也今有人非盗賊非夷狄而猶有不獲用吾不知其何也夫古之用人無擇於勢布衣寒士而賢則用之公卿之子弟而賢則用之武夫健卒而賢則用之巫醫方技而賢則用之胥史賤吏而賢則用之今也布衣寒士持方尺之紙書聲病剽竊之文而至享萬鍾之祿卿大夫之子弟飽食於家一出而驅髙車駕大馬以為民上武夫健卒有灑掃之力奔走之舊乆乃領藩郡執兵柄巫醫方技一言之中大臣且舉以為吏若此者皆非賢也皆非功也是今之所以進之之塗多於古也而胥史賤吏獨棄而不錄使老死於敲搒趨走而賢與功者不獲一施吾甚惑也不知胥史之賢優而養之則儒生武士或所不若昔者漢有天下平津侯樂安侯輩皆號為儒宗而卒不能為漢立不世大功而其卓絶俊偉震耀四海者乃其賢人之出於吏胥中者耳夫趙廣漢河間之郡吏也尹翁歸河東之獄吏也張敞太守之卒史也王尊涿郡之書佐也是皆雄俊明博出之可以為將而内之可以為相者也而皆出於吏胥中者有以也夫吏胥之人少而習法律長而習獄訟老姦大豪畏憚懾伏吏之情狀變化出入無不諳究因而官之則豪民猾吏之弊表裏毫末畢見於外無所逃遁而又上之人擇之以才遇之以禮而其志復自知得自奮於公卿故終不肯自棄於惡以賈罪戾而敗其終身之利故當此時士君子皆優為之而其間自縱於大惡者大約亦不過幾人而其尤賢者乃至成功如是今之吏胥則不然始而入之不擇也終而遇之以犬彘也長吏一怒不問罪否袒而笞之喜而接之乃反與交手為市其人常曰長吏待我以犬彘我何望而不為犬彘哉是以平民不能自棄為犬彘之行不肯為吏矣況士君子而肯俛首為之乎然欲使之謹飭可用如兩漢亦不過擇之以才待之以禮恕其小過而棄絶其大惡之不可貰忍者然後察其賢有功而爵之禄之貴之勿棄之於冗流之門則彼有冀於功名自尊其身不敢匄奪而竒才絶智出矣夫人固有才智竒絶而不能為章句名數聲律之學者又有不幸而不為者苟一之以進士制䇿是使竒才絶智有時而窮也使吏胥之人得出為長吏是使一介之才無所逃也進士制策網之於上此又網之於下而曰天下有遺才者吾不信也
  申法
  古今分欵荆川謂體如鹽鐵中古今之異一段良是
  古之法簡今之法繁簡者不便於今而繁者不便於古非今之法不若古之法而今之時不若古之時也先王之作法也莫不欲服民之心服民之心必得其情情然耶而罪亦然則固入吾法矣而民之情又不皆如其罪之輕重大小是以先王忿其辠而哀其無辜故法舉其畧而吏制其詳殺人者死傷人者刑則以著于法使民知天子之不欲我殺人傷人耳若其輕重出入求其情而服其心者則以屬吏任吏而不任法故其法簡今則不然吏姦矣不若古之良民媮矣不若古之淳吏姦則以喜怒制其輕重而出入之或至於誣執民媮則吏雖以情出入而彼得執其罪之大小以為辭故今之法纎悉委備不執于一左右前後四顧而不可逃是以輕重其罪出入其情皆可以求之法吏不奉法輙以舉劾任法而不任吏故其法繁古之法若方書論其大槩而增損劑量則以屬醫者使之視人之疾而參以己意今之法若鬻屨既為其大者又為其次者又為其小者以求合天下之足故其繁簡則殊而求民之情以服其心則一也然則今之法不劣於古矣而用法者尚不能無弊何則律令之所禁畫一明備雖婦人孺子皆知畏避而其間有習于犯禁而遂不改者舉天下皆知之而未嘗恠也先王欲杜天下之欺也為之度以一天下之長短為之量以齊天下之多寡為之權衡以信天下之輕重故度量權衡法必資之官資之官而後天下同今也庻民之家刻木比竹繩絲縋石以為之富商豪賈内以大出以小齊人適楚不知其孰為斗孰為斛持東家之尺而挍之西隣則若十指然此舉天下皆知之而未嘗恠者一也先王惡竒貨之蕩民且哀夫微物之不能遂其生也故禁民採珠貝惡夫物之偽而假真且重費也故禁民糜金以為塗飾今也採珠貝之民溢於海濱糜金之工肩摩於列肆此又舉天下皆知之而未嘗恠者二也先王患賤之凌貴而下之僣上也故冠服器皿皆以爵列為等差長短大小莫不有制今也工商之家曵紈錦服珠玉一人之身循其首以至足而犯法者十九此又舉天下皆知之而未嘗恠者三也先王懼天下之利負縣官之勢以侵刼齊民也故使市之坐賈視時百物之貴賤而錄之旬輙以上百以百聞千以千聞以待官吏之私儥十則損三三則損一以聞以備縣官之公糴今也吏之私儥而從縣官公糴之法民曰公家之取於民也固如是是吏與縣官歛怨於下此又舉天下皆知之而未嘗恠者四也先王不欲人之擅天下之利也故仕則不商商則有罰不仕而商商則有征是民之商不免征而吏之商又加以罰今也吏之商既幸而不罰又從而不征資之以縣官公糴之法負之以縣官之徒載之以縣官之舟關防不議津梁不呵然則為吏而商誠可樂也民將安所措手足此又舉天下皆知之而未嘗恠者五也若此之類不可悉數天下之人耳習目熟以為當然憲官法吏目擊其事亦恬而不問夫法者天子之法也法明禁之而人明犯之是不有天子之法也衰世之事也而議者皆以為今之𡚁不過吏胥骫法以為姦而吾以為吏胥之姦由此五者始今有盗白晝持梃入室而主人不之禁則踰垣穿穴之徒必且相告而肆行於其家其必先治此五者而後詰吏胥之姦可也
  議法
  贖金減罪兩端深中宋時優柔之過之弊而重贖一議則古今來有識名言
  古者以仁義行法律後世以法律行仁義三代之盛王其敎化之本出於學校蔓延於天下而形見於禮樂下之民被其風化循循翼翼務為仁義以求避法律之所禁故其法律雖不用而其所禁亦不為不行於其間下而至於漢唐其敎化不足以動民而一於法律故其民懼法律之及其身亦或相勉為仁義唐之初大臣房杜輩為刑統毫釐輕重明辨别白附以仁義無所阿曲不知周公之刑何以易此但不能先使民務為仁義使法律之所禁不用而自行如三代時然要其終亦能使民勉為仁義而其所以不若三代者則有由矣政之失非法之罪也是以宋有天下因而循之變其節目而存其大體比閭小吏奉之以公則老姦大猾束手請死不可漏畧然而獄訟常病多盗賊常病衆者則亦有由矣法kao之公而吏之私也夫舉公法而寄之私吏猶且若此而況法律之間又不能無失其何以為治今夫天子之子弟卿大夫與其子弟皆天子之所優異者有罪而使與甿𨽻竝笞而偕戮則大臣無恥而朝廷輕故有贖焉以全其肌膚而周其節操故贖金者朝廷之體也所以自尊也非與其有罪也夫刑者必痛之而後人畏焉罸者不能痛之必困之而後人懲焉今也大辟之誅輸一石之金而免貴人近戚之家一石之金不可勝數是雖使朝殺一人而輸一石之金暮殺一人而輸一石之金金不可盡身不可困況以其官而除其罪則一石之金又不皆輸焉是恣其殺人也且不笞不戮彼巳幸矣而贖之又輕是啓姦也夫罪固有疑今有或誣以殺人而不能自明者有誠殺人而官不能折以實者是皆不可以誠殺人之法坐由是有減罪之律當死而流使彼為不能自明者耶去死而得流刑巳酷矣使彼為誠殺人者耶流而不死刑巳寛矣是失實也故有啓姦之釁則上之人常幸而下之人雖死而常無告有失實之弊則無辜者多怨而僥倖者易以免今欲刑不加重赦不加多獨於法律之間變其一端而能使不啓姦不失實其莫若重贖然則重贖之說何如曰古者五刑之尤輕者止於墨而墨之罸百鍰逆而數之極於大辟而大辟之罸千鍰此穆王之罸也周公之時又有重於此然千鍰之重亦已當今三百七十斤有竒矣方今大辟之贖不能當其三分之一古者以之赦疑罪而不及公族今也貴人近戚皆贖而疑罪不與記曰公族有死罪致刑于甸人雖君命宥不聽今欲貴人近戚之刑舉從于此則非所以自尊之道故莫若使得與疑罪皆重贖且彼雖號為富强苟數犯法而數重困於贖金之間則不能不歛手畏法彼罪疑者雖或非其辜而法亦不至殘潰其肌體若其有罪則法雖不刑而彼固亦已困於贖金矣夫使有罪者不免於困而無辜者不至陷於笞戮一舉而兩利斯智者之為也
  兵制
  老泉欲以職分籍没之田作養兵之費不知當時通天下皆有是田否其數亦可得幾何若今之時則此計又難行矣
  三代之時舉天下之民皆兵也兵民之分自秦漢始三代之時聞有諸侯抗天子之命矣未聞有卒伍呌呼衡行者也秦漢以來諸侯之患不減於三代而御卒伍者乃如畜虎豹圈檻一缺咆哮四出其故何也三代之兵耕而食蠶而衣故勞勞則善心生秦漢以來所謂兵者皆坐而衣食於縣官故驕驕則無所不為三代之兵皆齊民老幼相養疾病相救出相禮讓入相慈孝有憂相弔有喜相慶其風俗優柔而和易故其兵畏法而自重秦漢以來號齊民者比之三代則旣已薄矣況其所謂兵者乃其齊民之中尤為凶悍桀黠者也故常慢法而自棄夫民耕而食蠶而衣雖不幸而不給猶不我咎也今謂之曰爾無耕爾無蠶為我兵吾衣食爾他日一不充其欲彼將曰嚮謂我毋耕毋蠶今而不我給也然則怨從是起矣夫以有善心之民畏法自重而不我咎欲其為亂不可得也旣驕矣又慢法而自棄以怨其上欲其不為亂亦不可得也且夫天下之地不加于三代天下之民衣食乎其中者又不減於三代平居無事占軍籍畜妻子而仰給於斯民者則徧天下不知其數奈何民之不日剝月割以至於流亾而無告也其患始於廢井田開阡陌一壞而不可復收故雖有明君賢臣焦思極慮而求以救其弊卒不過開屯田置府兵使之無事則耕而食耳嗚呼屯田府兵其利旣不足以及天下而後世之君又不能循而守之以至於廢陵夷及於五代燕帥劉守光又從而為之黥面涅手之制天下遂以為常法使之判然不得與齊民齒故其人益復自棄視齊民如越人矣太祖旣受命懲唐季五代之亂聚衆兵京師而邉境亦不曰無備損節度之權而藩鎭亦不曰無威周與漢唐邦鎭之兵彊秦之郡縣之兵弱兵彊故末大不掉兵弱故天子孤暌周與漢唐則過而秦則不及得其中者惟吾宋也雖然置帥之方則遠過於前代而制兵之術吾猶有疑焉何者自漢及唐或開屯田或置府兵使之無事則耕而食而民猶且不勝其弊今屯田蓋無幾而府兵亦已廢欲民之豐阜勢不可也國家治平日乆民之趨於農者日益衆而天下無萊田矣以此觀之謂斯民宜如生三代之盛時而乃戚戚嗟嗟無終歲之蓄者兵食奪之也三代井田雖三尺童子知其不可復雖然依倣古制漸而圖之則亦庶乎其可也方今天下之田在官者惟二職分也籍没也職分之田募民耕之歛其租之半而歸之吏籍没則鬻之否則募民耕之歛其租之半而歸諸公職分之田徧於天下自四京以降至於大藩鎭多至四十頃下及一縣亦能千畆籍没之田不知其數今可勿復鬻然後量給其所募之民家三百畆以為率前之歛其半者今可取之三分而取一以歸諸吏與公使之家出一夫為兵其不欲者聽其歸田而他募謂之新軍毋黥其面母涅其手毋拘之營三時縱之一時集之授之器械敎之戰法而擇其技之精者以為長在野督其耕在陣督其戰則其人皆良農也皆精兵也夫籍没之田旣不復鬻則歲益多田益多則新軍益衆而嚮所謂仰給於斯民者雖有廢疾死亾可勿復補如此數十年則天下之兵新軍居十九而皆力田不事他業則其人必純固朴厚無呌呼衡行之憂而斯民不復知有餽餉供億之勞矣或曰昔者歛其半今三分而取一其無乃薄於吏與公乎曰古者公卿大夫之有田也以為椂而其取之亦不過十一今吏旣禄矣給之田則已甚矣況三分而取一則不旣優矣乎民之田不幸而籍没非官之所待以為富也三分而取一不猶愈於無乎且不如是則彼不勝為兵故也或曰古者十一而稅取之薄故民勝為兵今三分而取一可乎曰古者一家之中一人為正卒其餘為羡卒田與追胥竭作今家止一夫為兵況諸古則為逸故雖取之差重而無害此與周制稍甸縣都役少輕而稅十二無異也夫民家出一夫而得安坐以食數百畆之田征徭科歛不及其門然則彼亦優為之矣
  蘇明允蓋憤當時兵養於官或承五代銀槍之後多□驁不可制欲括當時職分籍没二田以倣古者井田出兵一乘以附寓兵於農之意而今天下旣無職分籍没之田不可為訓也
  田制
  限田之制良為復古之一端而惜乎其難行也
  古之税重乎今之税重乎周公之制園㕓二十而税一近郊十一逺郊二十而三稍甸縣都皆無過十二漆林之征二十而五蓋周之盛時其尤重者至四分而取一其次者乃五而取一然後以次而輕始至於十一而又有輕者也今之税雖不啻十一然而使縣官無急征無横歛則亦未至乎四而取一與五而取一之為多也是今之税與周之税輕重之相去無幾也雖然當周之時天下之民歌舞以樂其上之盛徳而吾之民反戚戚不樂常若擢筋剝膚以供億其上周之税如此吾之税亦如此而其民之哀樂何如此之相逺也其所以然者蓋有由矣周之時用井田井田廢田非耕者之所有而有田者不耕也耕者之田資於富民富民之家地大業廣阡陌連接募召浮客分耕其中鞭笞驅役視以奴僕安坐四顧指麾於其間而役屬之民夏為之耨秋為之穫無有一人違其節度以嬉而田之所入已得其半耕者得其半有田者一人而耕者十人是以田主日累其半以至于富彊耕者日食其半以至于窮餓而無告夫使耕者至于窮餓而不耕不穫者坐而食富彊之利猶且不可而况富彊之民輸租於縣官而不免於怨嘆嗟憤何則彼以其半而供縣官之税不若周之民以其全力而供其上之税也周之十一以其全力而供十一之税也使以其半供十一之税猶用十二之税然也况今之税又非特止於十一而已則宜乎其怨嘆嗟憤之不免也噫貧民耕而不免於飢富民坐而飽且嬉又不免於怨其弊皆起於廢井田井田復則貧民有田以耕穀食粟米不分於富民可以無饑富民不得多占田以錮貧民其勢不耕則無所得食以地之全力供縣官之税又可以無怨是以天下之士爭言復井田既又有言者曰奪富民之田以與無田之民則富民不伏此必生亂如乘大亂之後土曠而人稀可以一舉而就髙祖之滅秦光武之承漢可為而不為以是為恨吾又以為不然今雖使富民皆奉其田而歸諸公乞為井田其勢亦不可得何則井田之制九夫為井井間有溝四井為邑四邑為丘四丘為甸甸方八里旁加一里為一成成間有洫其地百井而方十里四甸為縣四縣為都四都方八十里旁加十里為一同同間有澮其地萬井而方百里百里之間為澮者一為洫者百為溝者萬既為井田又必兼備溝洫溝洫之制夫間有遂遂上有徑十夫有溝溝上有畛百夫有洫洫上有涂千夫有澮澮上有道萬夫有川川上有路萬夫之地蓋三十二里有半而其間為川為路者一為澮為道者九為洫為涂者百為溝為畛者千為遂為徑者萬此二者非塞溪壑平澗谷夷丘陵破墳墓壞廬舍徙城郭易疆壠不可為也縱使能盡得平原廣野而遂規畫於其中亦當驅天下之人竭天下之糧窮數百年專力於此不治他事而後可以望天下之地盡為井田盡為溝洫已而又為民作屋廬於其中以安其居而後可吁亦巳迂矣井田成而民之死其骨巳朽矣古者井田之興其必始於唐虞之世乎非唐虞之世則周之世無以成井田唐虞啟之至於夏商稍稍葺治至周而大備周公承之因遂申定其制度疏整其疆畧非一日而遽能如此也其所由來者漸矣夫井田雖不可為而其實便於今今誠有能為近井田者而用之則亦可以蘇民矣乎聞之董生曰井田雖難卒行宜少近古限民名田以贍不足名田之説蓋出於此而後世未有行者非以不便民也懼民不肯捐其田以入吾法而遂因此以為變也孔光何武曰吏民名田無過三十頃期盡三年而犯者沒入官夫三十頃之田周民三十夫之田也縱不能盡如此制一人而兼三十夫之田亦已過矣而期之三年是又迫蹙平民使自壞其業非人情難用吾欲少為之限而不奪其田嘗已過吾限者但使後之人不敢多占田以過吾限耳要之數世富者之子孫或不能保其地以復於貧而彼嘗已過吾限者散而入於他人矣或者子孫出而分之以無幾矣如此則富民所占者少而餘地多餘地多則貧民易取以為業不為人所役屬各食其地之全利利不分於人而樂輸於官夫端坐于朝廷下令于天下不驚民不動衆不用井田之制而獲井田之利雖周之井田何以逺過於此哉
  王遵岩曰此等皆是有用文字深透世故賈鼂之亞也
  唐宋八大家文鈔巻一百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唐宋八大家文鈔卷一百十六
  明 茅坤 撰
  老泉文鈔十
  記說引叙
  彭州圎覺禪院記
  飜案格議論有一段風致
  人之居乎此也其必有樂乎此也居斯樂不樂不居也居而不樂不樂而不去為自欺且為欺天葢君子恥食其食而無其功恥服其服而不知其事故居而不樂吾有吐食脫服以逃天下之譏而巳耳天之畀我以形而使我以心馭也今日欲適秦明日欲適越天下誰我禦故居而不樂不樂而不去是以心且不能馭其形而況能以馭他人哉自唐以來天下士大夫争以排釋老為言故其徒之欲求知於吾士大夫之間者徃徃自叛其師以求容於吾而吾士大夫亦喜其來而接之以禮靈師文暢之徒飲酒食肉以自絶於其敎嗚呼歸爾父子復爾室家而後吾許爾以叛爾師父子之不歸室家之不復而師之叛是不可以一日立于天下傳曰人臣無外交故季布之忠於楚也雖不如蕭韓之先覺而比丁公之貳則為愈予在京師彭州僧保聰來求識予甚勤及至蜀聞其自京師歸布衣蔬食以為其徒先凡若干年而所居圓覺院大治一日為予道其先師平潤事與其院之所以得名者請予為記予嘉聰之不以叛其師悅予也故為之記曰彭州龍興寺僧平潤講圎覺經有竒因以名院院始弊不葺潤之來始得隙地以作堂宇凡更二僧而至於保聰聰又合其隣之僧屋若干於其院以成是為記
  張益州畫像記
  詞氣嚴重極有法度益州常稱老蘇似司馬子長此記自子長之後殆不多得
  至和元年秋蜀人傳言有㓂至邉軍夜呼野無居人妖言流聞京師震驚方命擇帥天子曰毋養亂毋助變衆言朋興朕志自定外亂不作變且中起不可以文令又不可以武競惟朕一二大吏孰能為處之文武之間其命往撫朕師乃惟曰張公方平其人天子曰然公以親辭不可遂行冬十一月至蜀至之日歸屯軍撤守備使謂郡縣寇來在吾無爾勞苦明年正月朔旦蜀人相慶如他日遂以無事又明年正月相告留公像於浄衆寺公不能禁睂陽蘇洵言於衆曰未亂易治也既亂易治也有亂之萌無亂之形是謂將亂將亂難治不可以有亂急亦不可以無亂弛是惟元年之秋如器之欹未墜於地惟爾張公安坐於其旁顔色不變徐起而正之既正油然而退無矜容為天子牧小民不倦惟爾張公爾繫以生惟爾父母且公嘗為我言民無常性惟上所待人皆曰蜀人多變於是待之以待盗賊之意而繩之以繩盗賊之法重足屏息之民而以碪斧令於是民始忍以其父母妻子之所仰頼之身而棄之於盗賊故毎毎大亂夫約之以禮驅之以法惟蜀人為易至於急之而生變雖齊魯亦然吾以齊魯待蜀人而蜀人亦自以齊魯之人待其身若夫肆意於法律之外以威刼齊民吾不忍為也嗚呼愛蜀人之深待蜀人之厚自公而前吾未始見也皆再拜稽首曰然蘇洵又曰公之恩在爾心爾死在爾子孫其功業在史官無以像為也且公意不欲如何皆曰公則何事於斯雖然於我心有不釋焉今夫平居聞一善必問其人之姓名與其鄉里之所在以至於其長短大小美惡之狀甚者或詰其平生所嗜好以想見其為人而史官亦書之於其傳意使天下之人思之於心則存之於目存之於目故其思之於心也固由此觀之像亦不為無助蘇洵無以詰遂為之記公南京人為人慷慨有大節以度量雄天下天下有大事公可屬系之以詩曰
  天子在阼歲在甲午西人傳言有㓂在垣庭有武臣謀夫如雲天子曰嘻命我張公公來自東旗纛舒舒西人聚觀于巷于塗謂公暨暨公來于于公謂西人安爾室家無敢或訛訛言不祥往即爾常春爾條桑秋爾滌塲西人稽首公我父兄公在西囿草木駢駢公宴其僚伐鼓淵淵西人來觀祝公萬年有女娟娟閨闥閑閑有童哇哇亦既能言昔公未來期汝棄捐禾麻芃芃倉庾崇崇嗟我婦子樂此歲豐公在朝廷天子股肱天子曰歸公敢不承作堂嚴嚴有廡有庭公像在中朝服冠纓西人相告無敢逸荒公歸京師公像在堂
  唐荆川曰此文二段二項敘事二項議論
  木假山記
  即木假山看出許多幸不幸來有感慨有態度文凡六轉入山末又一轉有百尺竿頭之意
  木之生或蘖而殤或拱而夭幸而至於任為棟梁則伐不幸而為風之所㧞水之所漂或破折或腐幸而得不破折不腐則為人之所材而有斧斤之患其最幸者漂沉汨沒於湍沙之間不知其幾百年而其激射齧食之餘或髣髴於山者則為好事者取去强之以為山然後可以脱泥沙而逺斧斤而荒江之濆如此者幾何不為好事者所見而為樵夫野人所薪者何可勝數則其最幸者之中又有不幸者焉予家有三峯予每思之則疑其有數存乎其間且其蘖而不殤拱而不夭任為棟梁而不伐風㧞水漂而不破折不腐不破折不腐而不為人所材以及於斧斤出於湍沙之間而不為樵夫野人之所薪而後得至乎此則其理似不偶然也然予之愛之則非徒愛其似山而又有所感焉非徒愛之而又有所敬焉予見中峰魁岸踞肆意氣端重若有以服其旁之二峯二峯者莊栗刻峭凜乎不可犯雖其勢服於中峰而岌然無阿附意吁其可敬也夫其可以有所感也夫
  蘇氏族譜亭記
  此是老蘇借譜亭諷里人并族子處
  匹夫而化鄉人者吾聞其語矣國有君邑有大夫而争訟者訴於其門鄉有庠里有學而學道者赴於其家鄉人有為不善於室者父兄輙相與恐曰吾夫子無乃聞之嗚呼彼獨何修而得此哉意者其積之有本末而施之有次第邪今吾族人猶有服者不過百人而歲時蜡社不能相與盡其歡欣愛洽稍逺者至不相往來是無以示吾鄉黨隣里也乃作蘇氏族譜立亭於髙祖墓塋之西南而刻石焉既而告之曰凡在此者死必赴冠娶妻必告少而孤則老者字之貧而無歸則富者收之而不然者族人之所共誚讓也歲正月相與拜奠於墓下既奠列坐於亭其老者顧少者而歎曰是不及見吾鄉隣風俗之美矣自吾少時見有為不義者則衆相與疾之如見怪物焉慄然而不寧其後少衰也猶相與笑之今也則相與安之耳是起於某人也夫某人者是鄉之望人也而大亂吾俗焉是故其誘人也速其為害也深自斯人之逐其兄之遺孤子而不恤也而骨肉之恩薄自斯人之多取其先人之貲田而欺其諸孤子也而孝悌之行缺自斯人之為其諸孤子之所訟也而禮義之節廢自斯人之以妾加其妻也而嫡庻之别混自斯人之篤於聲色而父子雜處讙譁不嚴也而閨門之政亂自斯人之瀆財無厭惟富者之為賢也而廉恥之路塞此六行者吾往時所謂大慙而不容者也令無知之人皆曰某人何人也猶且為之其輿馬赫奕婢妾倩麗足以蕩惑里巷之小人其官爵貨力足以揺動府縣其矯詐修飾言語足以欺罔君子是州里之大盗也吾不敢以告鄉人而私以告族人焉髣髴於斯人之一節者願無過吾門也予聞之懼而請書焉老人曰書其事而闕其姓名使他人觀之則不知其為誰而夫人之觀之則面熱内慙汗出而食不下也且無名之庶其有悔乎予曰然乃記之
  名二子説
  字僅百而無限宛轉無限情思
  輪輻蓋軫皆有職乎車而軾獨若無所為者雖然去軾則吾未見其為完車也軾乎吾懼汝之不外飾也天下之車莫不由轍而言車之功轍不與焉雖然車仆馬斃而患不及轍是轍者禍福之間轍乎吾知免矣
  按此老泉所以逆探兩公之終身也卒也長公再以斥廢僅而能免而少公終得以遺老自解脱悠悠卒歲亦竒矣
  仲兄文甫説
  風水之形人皆見之老泉便描出許多變態來令人目眩
  洵讀易至渙之六四曰渙其羣元吉曰嗟夫羣者聖人之所欲渙以混一天下者也蓋余仲兄名渙而字公羣則是以聖人之所欲解散滌蕩者以自命也而可乎他日以告兄曰子可無為我易之洵曰唯既而曰請以文甫易之如何且兄嘗見夫水之與風乎油然而行淵然而留渟洄汪洋滿而上浮者是水也而風實起之蓬蓬然而發乎太空不終日而行乎四方蕩乎其無形飄乎其逺來既往而不知其迹之所存者是風也而水實形之今夫風水之相遭乎大澤之陂也紆餘委虵蜿蜒淪漣安而相推怒而相凌舒而如雲蹙而如鱗疾而如馳徐而如緬揖讓旋辟相顧而不前其繁如縠其亂如霧紛紜鬱擾百里若一汨乎順流至乎滄海之濱磅礴洶涌號怒相軋交横綢繆放乎空虚掉乎無垠横流逆折濆旋傾側宛轉膠戾囬者如輪縈者如帶直者如燧奔者如燄跳者如鷺躍者鯉殊狀異態而風水之極觀備矣故曰風行水上渙此亦天下之至文也然而此二物者豈有求乎文哉無意乎相求不期而相遭而文生焉是其為文也非水之文也非風之文也二物者非能為文而不能不為文也物之相使而文出於其間也故此天下之至文也今夫玉非不温然美矣而不得以為文刻鏤組繡非不文矣而不可以論乎自然故夫天下之無營而文生之者唯水與風而已昔者君子之處於世不求有功不得巳而功成則天下以為賢不求有言不得已而言出則天下以為口實嗚呼此不可與他人道之唯吾兄可也
  送石昌言為北使引
  文有生色直當與韓昌黎送殷員外等序相伯仲
  昌言舉進士時吾始數歲未學也憶與羣兒戲先府君側昌言從旁取棗栗啖我家居相近又以親戚故甚狎昌言舉進士日有名吾後漸長亦稍知讀書學句讀屬對聲律未成而廢昌言聞吾廢學雖不言察其意甚恨後十餘年昌言及第第四人守官四方不相聞吾日以壯大乃能感悟摧折復學又數年遊京師見昌言長安相與勞問如平生歡出文十數首昌言甚喜稱善吾晩學無師雖日為文中心自慙及聞昌言説乃頗自喜今十餘年又來京師而昌言官兩制乃為天子出使萬里之外彊悍不屈之虜庭建大斾從騎數百送車千乗出都門意氣慨然自思為兒時見昌言先府君旁安知其至此富貴不足怪吾於昌言獨自有感也大丈夫生不為將得為使折衝口舌之間足矣往年彭任從富公使還為我言曰既出境宿驛亭聞介馬數萬騎馳過劒槊相摩終夜有聲從者怛然失色及明視道上馬跡尚心掉不得禁凡敵所以誇耀中國者多此類也中國之人不測也故或至於震懼而失辭以為夷狄笑嗚呼何其不思之甚也昔者奉春君使冒頓壯士健馬皆匿不見是以有平城之役今之匈奴吾知其無能為也孟子曰説大人則藐之况於夷狄請以為贈
  族譜引
  議論簡嚴情事曲折其氣格大畧從公榖來
  蘇氏族譜譜蘇氏之族也蘇氏出於髙陽而蔓延於天下唐神堯初長史味道刺眉州卒於官一子留于眉眉之有蘇氏自此始而譜不及者親盡也親盡則曷為不及譜為親作也凡子得書而孫不得書者何也以著代也自吾之父以至吾之髙祖仕不仕娶某氏享年幾某日卒皆書而他不書者何也詳吾之所自出也自吾之父以至吾之髙祖皆曰諱某而他則遂名之何也尊吾之所自出也譜為蘇氏作而獨吾之所自出得詳與尊何也譜吾作也嗚呼觀吾之譜者孝悌之心可以油然而生矣情見於親親見於服服始于衰而至於緦麻而至於無服無服則親盡親盡則情盡情盡則喜不慶憂不弔喜不慶憂不弔則塗人也吾所與相視如塗人者其初兄弟也兄弟其初一人之身也悲夫一人之身分而至於塗人吾譜之所以作也其意曰分至於塗人者勢也勢吾無如之何也幸其未至於塗人也使其無至於忽忘焉可也嗚呼觀吾之譜者孝悌之心可以油然而生矣系之以詩曰吾父之子今為吾兄吾疾在身兄呻不寧數世之後不知何人彼死而生不為戚欣兄弟之情如足于手其能幾何彼不相能彼獨何心
  族譜後錄
  叙事文字法度恰好大畧本史遷自叙中來
  蘇氏之先出於髙陽髙陽之子曰稱稱之子曰老童老童生重黎及吳回重黎為帝嚳火正曰祝融以罪誅其後為司馬氏而其弟吳囬復為火正吳回生陸終陸終生子六人長曰樊為昆吾次曰惠連為參胡次曰籛為彭祖次曰來言為㑹人次曰安為曹姓季曰季連為芈姓六人者皆有後其後各分為數姓昆吾始姓已氏其後為蘇顧温董當夏之時昆吾為諸侯伯歴商而昆吾之後無聞至周有忿生為司㓂能平刑以敎百姓周公稱之葢書所謂司㓂蘇公者也司㓂蘇公與檀伯達皆封於河世世仕周家於其封故河南河内皆有蘇氏六國之際秦及代厲其苗裔也至漢興而蘇氏始徙入秦或曰髙祖徙天下豪傑以實闗中而蘇氏遷焉其後曰建家於長安杜陵武帝時為將以擊匃奴有功封平陵侯其後世遂家於其封建生三子長曰嘉次曰武次曰賢嘉為奉車都尉其六世孫純為南陽太守生子曰章當順帝時為冀州刺史又遷為并州有功於其人其子孫遂家於趙州其後至唐武后之世有味道焉味道聖歴初為鳳閣侍郎以貶為眉州刺史遷為益州長史未行而卒有子一人不能歸遂家焉自是眉始有蘇氏故眉之蘇皆宗益州長史味道趙郡之蘇皆宗并州刺史章扶風之蘇皆宗平陵侯建河南河内之蘇皆宗司㓂忿生而凡蘇氏皆宗昆吾樊昆吾樊宗祝融吳回葢自昆吾樊至司冦忿生自司冦忿生至平陵侯建自平陵侯建至并州刺史章自并州刺史章至益州刺史味道自益州長史味道至吾之髙祖其間世次皆不可紀而洵始為族譜以紀其族屬譜之所記上至於吾之髙祖下至於吾之昆弟昆弟死而及昆弟之子曰嗚呼髙祖之上不可詳矣自吾之前而吾莫之知焉巳矣自吾之後而莫之知焉則從吾譜而益廣之可以至於無窮葢髙祖之子孫家授一譜而藏之其法曰凡嫡子而後得為譜為譜者皆存其髙祖而遷其髙祖之父世世存其先人之譜無廢也而其不及髙祖者自其得為譜者之父始而存其所宗之譜皆以吾譜冠焉其説曰此古之小宗也古者有大宗有小宗傳曰别子為祖繼别為宗繼禰者為小宗有百世不遷之宗有五世則遷之宗百世不遷者别子之後也宗其繼别子之所自出者百世不遷者也宗其繼髙祖者五世則遷者也别子者公子及士之始為大夫者也别子不得禰其父而自使其嫡子後之則為大宗故曰繼别為宗族人宗之雖百世而大宗死則為之齊衰三月其母妻亡亦然死而無子則支子以其昭穆後之此所謂百世不遷之宗也别子之庶子又不得禰别子而自使其嫡子為後則為小宗故曰繼禰者為小宗小宗五世之外則易宗其繼禰者親兄弟宗之其繼祖者從兄弟宗之其繼曾祖者再從兄弟宗之其繼髙祖者三從兄弟宗之死而無子則支子亦以其昭穆後之此所謂五世則遷之宗也凡今天下之人惟天子之子與始為大夫者而後可以為大宗其餘則否獨小宗之法猶可施於天下故為族譜其法皆從小宗凡吾之宗其繼髙祖者髙祖之嫡子祈祈死無子天下之宗法不立族人莫克以其子為之後是以繼髙祖之宗亡而虚存焉其繼曾祖者曾祖之嫡子宗善宗善之嫡子昭圖昭圖之嫡子惟益惟益之嫡子允元其繼祖者祖之嫡子諱序序之嫡子澹澹之嫡子位其繼禰者禰之嫡子澹澹之嫡子位曰嗚呼始可以詳之矣百世之後凡吾髙祖之子孫得其家之譜而觀之則為小宗得吾髙祖之子孫之譜而合之而以吾譜考焉則至於無窮而不可亂也是為譜之志云爾






  唐宋八大家文鈔巻一百十六
<集部,總集類,唐宋八大家文鈔>

  欽定四庫全書
  唐宋八大家文鈔
  東坡文鈔引
  予少謂蘇子瞻之於文李白之於詩韓信之於兵天各縱之以神僊軼世之才而非世之問學所及者及詳覽其所上神宗皇帝及代張方平滕甫諫兵事等書又如論徐州京東盜賊事宜并西羌鬼章等劄子要之於漢賈誼唐陸贄不知其為何如者朱晦菴嘗病其文不脱縱横氣習盖特其少時沾沾自喜或不免耳入哲宗朝召為兩制及謫海南以後殆古之曠達遊方之外者已然其以忠獲罪卒不能安於朝廷之上豈其才之罪哉予錄其制策二首上書七首劄子十四首狀十二首表啟二十七首與執政及友人書二十二首論七十首策二十五首序傳十首記二十六首碑六首銘贊頌十五首説賦祭文雜著十五首釐為二十八巻歸安鹿門茅坤題
  東坡本傳
  蘇軾字子瞻眉山人軾㓜穎悟有識比冠博通經史好賈誼陸贄莊子書嘉祐二年試禮部歐陽修寘第二復以春秋對義居第一殿試中乙科後以書見修修語梅聖俞曰吾當避此人岀一頭地五年調福昌主簿復對制策入三等自宋以來制策入三等惟呉育與軾耳除大理評事簽書鳯翔府判官治平二年入判登聞鼔院英宗自藩邸聞其名欲以唐故事召入翰林知制誥宰相韓琦曰軾遠大器也他日自當爲天下用要在朝廷培養之今驟用之則天下之士未必以爲然適足以累之也且請召試及試二論復入三等得直史館軾聞琦語曰公可謂愛人以德矣父䘮除還朝適王安石執政素惡其異已以判官告院旣而安石欲變科舉興學校詔兩制三館議軾議上神宗卽日召對軾曰陛下天縱文武不患不明不患不勤不患不斷但患求治太急聽言太廣進人太銳願鎭以安靜待物之來然後應之帝悚然曰朕當熟思之安石不悅命權開封府推官將困之以事軾決㫁精敏聲聞益遠時安石創新法軾上書論之軾見安石贊帝以獨㫁專任因試進士發策以晉武平呉獨斷而克苻堅伐晉獨㫁而亡齊桓專任管仲而霸燕噲專任子之而敗事同而功異爲問安石滋怒使御史謝景温論奏其過窮治無所得軾遂請外通判杭州徙知宻州又徙徐州河決曹村泛溢匯城下漲不時洩城將敗軾詣武衞營呼卒長爲盡力卒長曰太守猶不避塗潦吾儕小人當效命率其徒持畚鍤以出遂築東南長堤雨日夜不止城不沈者三版復請於朝增築故城為木岸以虞水之再至徙知湖州御史李定舒亶何正言摭謝表語并媒蘖託諷詩以爲訕謗逮赴臺獄欲寘之死帝獨憐之以黃州團練副使安置軾築室於東坡自號東坡居士帝嘗語宰相王珪蔡確命蘇軾成國史珪有難色帝曰軾不可姑用曾鞏鞏進太祖總論帝意不允手札移軾汝州軾未至汝上書自言饑寒有田在常願居之朝奏夕報可道過金陵見王安石曰大兵大獄漢唐滅亡之兆今西方連年用兵東南數起大獄公獨無一言以救乎安石曰二事皆惠卿啓之安石在外安敢言安石又曰人須知行一不義殺一不辜得天下弗爲乃可軾戲曰今之君子爭減半年磨勘雖殺人亦爲之哲宗立連擢起居舍人元祐元年遷中書舍人朝廷以范純仁言復散青苗錢司馬光請申嚴抑配之禁軾繳奏光是軾議請對遂止初祖宗行差役充役者多不習又虐使之有終嵗不得息者安石改爲免役使戶差高下岀錢雇役行法者過取爲民病光欲復差役軾曰差役免役各有利害光曰於君何如軾曰法相因則事易成事有漸則民不驚三代之法兵農爲一至秦始分爲二及唐中葉變府兵爲長征之卒自是農岀穀帛以養兵兵岀性命以衞農雖聖人復起不能易也今免役實大類此公欲驟罷免役行差役正如罷長征復民兵葢未易也光不以爲然軾又陳於政事堂光忿然軾曰昔韓魏公刺陜西義勇公爲諫官爭甚力韓公不樂公亦不顧豈今日作相不許軾盡言耶尋除翰林學士二年兼侍讀嘗讀祖宗寶訓因及時事軾歴言今賞罰不明善惡無所勸沮又黄河勢方北流而彊之使東夏人入鎭戎殺掠數萬人帥臣不以聞每事如此恐寖成衰亂之漸軾嘗鎖宿禁中召對便殿宣仁后曰卿官遽至此乃先帝意也先帝每誦卿文章必歎曰奇才奇才但未及進用卿耳軾不覺哭失聲宣仁后與哲宗亦泣左右皆感涕巳而命坐賜茶徹御前金蓮燭送歸院四年軾度不爲當軸者所容遂請外拜龍圖閣學士知杭州未行諫官論前蔡確非大臣議遷之嶺南軾宻疏朝廷不宜深罪爲仁政累宣仁后心善其言而不能用旣至杭大旱饑疫並作軾請減本路上供米又減價糶常平米多作饘粥藥劑活者甚衆杭本近海地泉鹹苦居民稀少唐刺史李泌始引西湖水作六井白居易又浚西湖水入漕河漑田千頃民以殷富湖水多葑宋廢不治葑積爲田水無㡬矣漕河失利六井亦幾廢軾見茅山一河專受江潮鹽橋一河專受湖水遂浚二河以通漕復造堰牐以爲蓄洩之限以餘力復完六井又取葑田積湖中南北徑三十里爲長堤以通行者堤成植芙蓉楊柳其上望之如畫圖杭人名爲蘇公堤浙江潮自海門東來勢如雷霆而浮山峙於江中與漁浦諸山犬牙相錯洄洑激射嵗敗公私船不可勝計軾議自江上流地名石門鑿漕河自慈浦北折扺小嶺浚古河以避浮山之險復言三呉之水瀦爲太湖太湖之水溢爲松江以入海慶厯以來松江築挽路扼塞故今三呉多水欲鑿挽路爲十橋以迅江勢俱不果用人以爲恨軾再莅杭有德於民家有畫像飲食必祝作生祠云六年召爲吏部尚書未至以弟轍除右丞改翰林承㫖數月復以讒請外乃以龍圖閣學士知潁州七年徙揚州未閱嵗召爲兵部尚書兼侍讀郊祀爲鹵簿使皇后及大長公主乘犢車不避儀仗軾劾奏之駕囘詔皇后而下毋迎謁遷禮部尚書兼端明殿翰林侍讀兩學士高麗遣使請書朝廷以故事許之軾曰漢東平王請諸子及太史公書猶不肯予今高麗所請有甚于此其可予乎不聽八年宣仁后崩哲宗親政軾乞補外以兩學士知定州時國事將變軾不得入辭旣行上書云云定州軍政壞弛會春大閲軾命舉舊典帥常服岀帳中將吏戎服執事無敢慢者定人言自韓琦後不見此禮至今矣初宣仁在時侍御史賈易監察御史董敦逸黄慶基先後論軾及弟轍所作文詞譏斥先朝三人者皆坐黜及紹聖初御史復以爲言謫軾知英州未至貶寧遠軍節度副使惠州安置居三年又貶瓊州别駕居昌化昌化故儋耳地非人所居藥餌皆無有初僦官屋有司猶謂不可軾遂買地築室儋人運甓畚土助之獨與㓜子過處著書爲樂徽宗立連徙永州更三大赦還提舉玉局觀復朝奉郎軾自元祐以來未嘗以嵗課乞遷故官止於此未㡬卒于常州年六十六軾與轍爲文章俱師其父弱冠父子兄弟至京師一日而聲名赫然動於四方軾嘗自謂作文如行雲流水初無定質但當行於所當行止於所不可不止雖嬉笑怒罵之辭皆可書而誦之其體渾涵光芒雄視百代有文章以來葢亦鮮矣洵晚作易傳未究命軾述其志軾成易傳復作論語說後居海南作書傳又有東坡等集奏議内外制和陶詩一時文人如黄庭堅晁補之秦觀張耒陳師道舉世未之識軾待之如朋儔未嘗以師資自予也自爲舉子至出入侍從必以愛君爲本挺挺大節每爲小人忌惡身後猶編名元祐黨毁文集刋行者高宗即位贈資政殿學士以其孫符爲禮部尚書又以其文寘左右讀之忘倦親製集贊賜曾孫嶠遂崇贈太師諡文忠三子邁迨過俱善爲文




  欽定四庫全書
  唐宋八大家文鈔巻一百十七
  明 茅坤 撰
  東坡文鈔一
  制策
  御試制科策一道
  皇帝若曰朕承祖宗之大統先帝之休烈深惟寡昧未燭於理志勤道逺治不加進夙興夜寐于兹三紀朕徳有所未至教有所未孚闕政尚多和氣或盭田野雖闢民多亡聊邊境雖安兵不得撤利入已浚浮費彌廣軍宂而未練官宂而未澄庠序比興禮樂未具戸罕可封之俗士忽胥讓之節此所以訟未息於虞芮刑未措於成康意在位者不以教化為心治民者多以文法為拘禁防繁多民不知避叙法寛濫吏不知懼纍繫者衆愁嘆者多仍歲以來災異數見六月壬子日食于朔淫雨過節煗氣不效江河潰決百川騰溢永思厥咎深切在予變不虛生縁政而起五事之失六沴之作劉向所傳呂氏所紀五行何修而得其性四時何行而順其令非正陽之月伐鼓捄變其合於經乎方盛夏之時論囚報重其考於古乎京師諸夏之根本王教之淵源百工淫巧無禁豪右僭差不度治當先内或曰何以爲京師政在擿姦或曰不可撓獄市推尋前世孝文尚老子而天下富殖孝武用儒術而海内虚耗道非有弊治奚不同王政所由形于詩道周公豳詩王業也而係之國風宣王北伐大事也而載之小雅周以冢宰制國用唐以宰相兼度支錢穀大計也兵師大衆也何陳平之對謂當責之内史韋賢之言不宜兼於宰相錢貨之制輕重之相權命秩之差虚實之相養水旱蓄積之備邊陲守禦之方圜法有九府之名樂語有五均之義富人强國尊君重朝弭災致祥改薄從厚此皆前世之急政而當今之要務子大夫其悉意以陳母悼後害
  臣謹對曰臣聞天下無事則公卿之言輕於鴻毛天下有事則匹夫之言重於泰山非智有所不能而明有所不察緩急之勢異也方其無事也雖齊桓之深信其臣管仲之深得其君以握手丁寧之間將死深悲之言而不能去其區區之三豎及其有事且急也雖唐代宗之庸程元振之用事柳伉之賤且踈而一言以入之不終朝而去其腹心之疾夫言之於無事之世者足以有所改爲而常患於不信言之於有事之世者易以見信而常患於不及改爲此忠臣志士之所以深悲天下之所以亂亡相尋而世主之所以不悟也今陛下處積安之時乘不抜之勢拱手垂裳而天下嚮風動容變色而海内震恐雖有一事之失常一物之不獲固未足以憂陛下也所謂親策賢良之士者以應故事而巳豈以臣言爲眞足以有感於陛下耶雖然君以名求之臣以實應之陛下爲是名也臣敢不爲是實也伏惟制策有念祖宗先帝大業之重而自處於寡昧以爲志勤道遠治不加進臣竊以爲陛下即位以來嵗歷三紀更於事變審於情僞不爲不熟矣而治不加進雖臣亦疑之然以爲志勤道遠則雖臣至愚亦未敢以明詔爲然也夫志有不勤而道無遠陛下茍知勤矣則天下之事粲然無不畢舉又安以訪臣爲哉今也猶以道遠爲歎則是陛下未知勤也臣請言勤之說夫天以日運故健日月以日行故明水以日流故不竭人之四肢以日動故無疾器以日用故不蠧天下者大物也乆置而不用則委靡廢放日趨於弊而巳矣陛下深居法宮之中其憂勤而不息耶臣不得而知也其宴安而無爲耶臣不得而知也然所以知道遠之歎由陛下之不勤者誠見陛下以天下之大欲輕賦稅則財不足欲威四夷則兵不彊欲興利除害則無其人欲敦世厲俗則無其具大臣不過遵用故事小臣不過謹守簿書上下相安以茍嵗月此臣所以妄論陛下之不勤也臣又竊聞之自頃嵗以來大臣奏事陛下無所詰問直可之而巳臣始聞而大懼以爲不信及退而觀其效見則臣亦不敢謂不信也何則人君之言與士庶不同言脫於口而四方傳之捷於風雨故太祖太宗之世天下皆諷誦其言語以爲聳動之具今陛下之所震怒而賜譴者何人也合於聖意誘而進之者何人也所與朝夕論議深言者何人也越次躐等召而問訊之者何人也四者臣皆未之聞焉此臣所以妄論陛下之不勤也臣願陛下條天下之事其大者有幾可用之人有幾某事未治某人未用雞鳴而起曰吾今日爲某事用某人他日又曰吾所爲某事其果濟矣乎所用某人其果才矣乎如是孜孜焉不違於心屏去聲色放遠善柔親近賢達遠覽古今凡此者勤之實也而道何遠乎伏惟制策有夙興夜寐于今三紀德有所未至教有所未孚闕政尚多和氣或盭田野雖闢民多亡聊邊境雖安兵不得撤利入巳浚浮費彌廣軍宂而未練官宂而未澄庠序比興禮樂未具戸罕可封之俗士忽胥讓之節此所以訟未息於虞芮刑未措於成康意在位者不以教化爲心治民者多以文法爲拘禁防繁多民不知避敘法寛濫吏不知懼纍繋者衆愁歎者多凡此陛下之所憂數十條者臣皆能爲陛下歴數而備言之然而未敢爲陛下道也何者陛下誠得御臣之術而固執之則嚮之所憂數十條者皆可以捐之大臣而巳不與今陛下區區以嚮之數十條爲己憂者則是陛下未得御臣之術也天下所謂賢者陛下旣得而用之矣方其未用也常若有餘而其旣用也則不足是豈其才之有變乎古之用人者日夜提䇿之武王用太公其相與問荅百餘萬言今之六韜是也桓公用管仲其相與問荅亦百餘萬言今之管子是也古之人君其所以反覆窮究其臣者若此今陛下黙黙而聽其所爲則夫嚮之所憂數十條者無時而舉矣古之忠臣其受任也必先自度曰吾能辦是矣乎度能辦是也則又曰吾君能忘巳而任我乎能無以小人間我乎度其能忘巳而任我也能無以小人間我也然後受之旣巳受之矣則以身任天下之責而不辭享天下之利而不愧今也内不度巳外不度君而輕受之受之而衆不與也則引身而求去陛下又爲美辭而遣之加之重禄而慰之夫引身而求退者非果㢘節而有讓也是邀君以自固也是自明其非我之欲留以逃謗也是不能辦其事而以其患遺後人也陛下奈何聽之臣故曰陛下未得御臣之術也若夫德有所未至教有所未孚者此實不至也德之必有以著其德之之形教之必有以顯其教之之狀德之之形莫著於輕賦教之之狀莫顯於去殺此二者今皆未能焉故曰實不至也夫以選舉之重而不取才行官吏之衆而不行考課農末之相傾而平糴之法不立貧富之相役而占田之數無限天下之闕政則莫大乎此而和氣安得不盭乎田野闢者民之所以富足之道也其所以無聊則吏政之過也然臣聞天下之民常偏聚而不均呉蜀有可耕之人而無其地荆襄有可耕之地而無其人由此觀之則田野亦未可謂盡闢也夫以呉蜀荆襄之相形而飢寒之民終不能去狹而就寛者世以爲懷土而重遷非也行者無以相羣則不能行居者無以相友則不能居若輩徙饑寒之民則無有不聽矣邊境巳安而兵不得撤者有安之名而無安之實也臣欲小言之則自以爲愧大言之則世俗以爲笑臣請略言之古之制北狄者未始不通西域今之所以不能通者是夏人爲之障也朝廷置靈武於度外㡬百年矣議者以爲絶域異方曾不敢近而況於取之乎然臣以爲事勢有不可不取者不取靈武則無以通西域西域不通則契丹之强未有艾也然靈武之所以不可取者非以數郡之能抗吾中國中國自困而不能舉也其所以自困而不能舉者以不生不息之財養不耕不戰之兵塊然如巨人之病膇非不枵然大矣而手足不能以自舉欲去是疾也則莫若捐秦以委之使秦人斷然如戰國之世不待中國之援而中國亦若未始有秦者有戰國之全利而無戰國之患則夏人舉矣其便莫如稍徙緣邊之民不能戰守者於空閒之地而以其地益募爲屯田屯田之兵稍益則向之戍卒可以稍減使數嵗之後緣邊之民盡爲耕戰之夫然後數出兵以苦之要以使之厭戰而不能支則折而歸吾矣如此而北狄始有可制之漸中國始有息肩之所不然將濟師之不暇而又何撤乎所謂利入巳浚而浮費彌廣者臣竊以爲外有不得巳之二冦内有得巳而不巳之後宮後宮之費不下一敵國金玉錦繡之工日作而不息朝成夕毁務以相新主帑之吏日夜儲其精金良帛而别異之以待倉卒之命其爲費豈可勝計哉今不務去此等而欲廣求利之門臣知所得之不如所喪也軍宂而未練者臣嘗論之曰此將不足恃之過也然以其不足恃之故而擁之以多兵不蒐去其無用則多兵適所以爲敗也官宂而未澄者臣嘗論之曰此審官吏部與職司無法之過也夫審官吏部是古者考績黜陟之所也而特以日月爲斷今縱未能復古可略分其郡縣不以遠近爲差而以難易爲等第其人之所堪而别異之才者常爲其難而不才者常爲其易及其當遷也難者常速而易者常久然而爲此者固有待也内之審官吏部與外之職司常相關通而爲職司者不惟舉有罪察有功而巳必使盡第其屬吏之所堪以詔審官吏部審官吏部常從内等其任使之難易職司常從外第其人之優劣才者常用不才者常閒則宂官可澄矣庠序興而禮樂未具者臣葢以爲庠序者禮樂旣興之所用非所以興禮樂也今禮樂鄙野而未完則庠序不知所以爲教又何以興禮樂乎如此而求其可封責其皆讓將以息訟而措刑者是却行而求前也夫上之所嚮者下之所趨也而況從而賞之乎上之所背者下之所去也而況從而罰之乎今陛下責在位者不務教化而治民者多拘文法臣不知朝廷所以為賞罰者何也無乃或以教化得罪而多以文法受賞歟夫禁防未至於繁多而民不知避者吏以爲市也敘法不爲寛濫而吏不知懼者不論其能否而論其久近也纍繫者衆愁歎者多凡以此也伏惟制策有仍嵗以來災異數見乃六月壬子日食于朔淫雨過節煗氣不效江河潰決百川騰溢永思厥咎深切在予變不虛生緣政而起此豈非陛下厭聞諸儒牽合之論而欲聞其自然之說乎臣不敢復取洪範傳五行志以爲對直以意推之夫日食者是陽氣不能履險也何謂陽氣不能履險臣聞五月二十三分月之二十是爲一交交當朔則食交者是行道之險者也然而或食或不食則陽氣之有强弱也今有二人並行而犯霧露其疾者必其弱者其不疾者必其强者也道之險一也而陽氣之强弱異故夫日之食非食之日而後爲食其虧也久矣特遇險而見焉陛下勿以其未食也爲無災而其旣食而復也爲免咎臣以爲未也特出於險耳夫淫雨大水者是陽氣融液汗漫而不能收也諸儒或以爲隂盛臣請得以理折之夫陽動而外其於人也爲嘘嘘之氣温然而爲濕隂動而内其於人也爲噏噏之氣冷然而爲燥以一人推天地天地可見故春夏者其一噓也秋冬者其一噏也夏則川澤洋溢冬則水泉收縮此燥濕之效也是故陽氣汗漫融液而不能収則常爲淫雨大水猶人之噓而不能吸也今陛下以至仁柔天下兵驕而益厚其賜戎狄桀傲而益加其禮蕩然與天下爲咻呴温煖之政萬事墮壞而終無威刑以堅凝之亦如人之嘘而不能噏此淫雨大水之所由作也天地告戒之意隂陽消復之理殆無以易此矣而制策又有五事之失六沴之作劉向所傳吕氏所紀五行何修而得其性四時何行而順其令非正陽之月伐鼔捄變其合於經乎方盛夏之時論囚報童其考於古乎此陛下畏天恐懼求端之過而流入於迂儒之說此皆愚臣之所學於師而不取者也夫五行之相沴本不至於六六沴者起於諸儒欲以六極分配五行於是始以皇極附益而爲六夫皇極者五事皆得不極者五事皆失非所以與五事並列而别爲一者也是故有眊而又有䝉有極而無福曰五福皆應此亦自知其踈也吕氏之時令則柳宗元之論備矣以爲有可行者有不可行者其可行者皆天事也其不可行者皆人事也若夫禜社伐鼓本非有益於救災特致其尊陽之意而巳書曰乃季秋月朔辰弗集於房瞽奏皷嗇夫馳庶人走由此言之則亦何必正陽之月而後伐鼓捄變如左氏之說乎盛夏報囚先儒固巳論之以爲仲尼誅齊優之月固君子之所無疑也伏惟制策有京師諸夏之根本王教之淵源百工淫巧無禁豪右僭差不度此在陛下身率之耳後宮有大練之飾則天下以羅紈爲羞大臣有脫粟之節則四方以膏粱爲汙雖無禁令又何憂乎伏惟制策有治當先内或曰何以爲京師政在擿姦或曰不可撓獄市此皆一偏之說不可以不察也夫見其一偏而輒舉以爲說則天下之說不可以勝舉矣自通人而言之則曰治内所以爲京師也不撓獄市所以爲擿姦也如使不撓獄市而害其爲擿姦則夫曹㕘者是爲逋逃主也伏惟制策有推尋前世深觀治迹孝文尚老子而天下富殖孝武用儒術而海内虚耗道非有弊治奚不同臣竊以爲不然孝文之所以爲得者是儒術畧用也其所以得而未盡者是用儒之未純也而其所以爲失者則是用老也何以言之孝文得賈誼之說然後待大臣有禮御諸侯有術而至於興禮樂係單于則曰未暇故曰儒術畧用而未純也若夫用老之失則有之矣始以區區之仁壞一代之肉刑而易之以髠笞髠笞不足以懲其罪則又從而殺之用老之失豈不過甚矣哉且夫孝武亦可謂用儒之主也博延方士而多興妖祠大興宮室而甘心遠畧此豈儒者教之今夫有國者徒知狥其名而不考其實見孝文之富殖而以爲老子之功見孝武之虛耗而以爲儒者之罪則過矣此唐明皇之所以溺於宴安撤去禁防而爲天寶之亂也伏惟制策有王政所由形于詩道周公豳詩王業也而係之國風宣王北伐大事也而載之小雅臣聞豳詩言后稷公劉所以致王業之艱難者也其後累世而至文王之時則王業旣已大成矣而其詩爲二南二南之詩猶列於國風而至于豳獨何怪乎昔季札觀周樂以爲大雅曲而有直體小雅思而不貳怨而不言夫曲而有直體者寛而不流也思而不貳怨而不言者狹而不迫也由此觀之則大雅小雅之所以異者取其辭之廣狹非取其事之小大也伏惟制策有周以冢宰制國用唐以宰相兼度支錢穀大計也兵師大衆也何陳平之對謂當責之内史韋賢之言不宜兼於宰相臣以爲宰相雖不親細務至於錢穀兵師固當制其贏虚利害陳平所謂責之内史者特以宰相不當治其簿書多少之數耳昔唐之初以郎官領度支而職事以治及兵興之後始立使額㕘佐旣衆簿書益繁百弊之源自此而始其後裴延齡皇甫鎛皆以剝下媚上至於希世用事以宰相兼之誠得防姦之要而韋賢之義特以其權過重歟故李德裕以爲賤臣不當議令臣常以爲有宰相之風矣伏惟制策有錢貨之制輕重之相權命秩之差虚實之相養水旱蓄積之備邊陲守禦之方圜法有九府之名樂語有五均之義此六者亦方今之所當論也昔召穆公曰民患輕則多作重以行之若不堪重則多作輕以行之亦不廢重輕可改而重不可廢不幸而過寧失於重此制錢之本意也命者人君之所擅出於口而無窮秩者民力之所供取於府而有限以無窮養有限此虚實之相養也水旱蓄積之備則莫若復隋唐之義倉邊陲守禦之方則莫若依秦漢之更卒周官有太府天府泉府玉府内府外府職内職金職幣是謂九府太公之所行以致富古者天子取諸侯之士以爲國均則市不二價四民常均是謂五均獻王之所致以爲法皆所以均民而富國也凡陛下之所以䇿臣者大畧如此而於其末復策之曰富人強國尊君重朝弭災致祥改薄從厚此皆前世之急政而當今之要務此臣有以知陛下之聖意以爲向之所以策臣者各指其事恐臣不得盡其辭是以復舉其大體而槩問焉又恐其不能切至也故又詔之曰悉意以陳而無悼後害臣是以敢復進其猖狂之說夫天下者非君有也天下使君主之耳陛下念祖宗之重思百姓之可畏欲進一人當同天下之所欲進欲退一人當同天下之所欲退今者每進一人則人相與誹曰是進於某也是某之所欲也每退一人則又相與誹曰是出於某也是某之所惡也臣非敢以此為舉信也然而致此言者則必有由矣今無知之人相與謗於道曰聖人在上而天下之所以不盡被其澤者便嬖小人附於左右而女謁盛於内也爲此言者固妄矣然而天下或以爲信者何也徒見諫官御史之言矻矻乎難入以爲必有間之者也徒見蜀之美錦越之竒器不由方貢而入於官也如此而向之所謂急政要務者陛下何暇行之臣不勝憤懣謹復列之於末惟陛下寛其萬死幸甚幸甚
  制科策亦隨問條荅在長公亦未盡所欲言而中間持議大較多通達國體非經生所及
  擬進士對御試策一道并引狀
  皇帝若曰朕德不類託於士民之上所與待天下之治者惟萬方黎獻之求詳延于廷諏以世務豈特考子大夫之所學且以博朕之所聞盖聖王之御天下也百官得其職萬事得其序有所不爲爲之而無不成有所不革革之而無不服田疇闢溝洫治草木暢茂鳥獸魚鼈無不得其性其富足以備禮其和足以廣樂其治足以致刑子大夫以謂何施而可以臻此方今之弊可謂衆矣救之之術必有本末施之之宜必有先後子大夫之所宜知也生民以來所謂至治必曰唐虞成周之時詩書所稱其迹可見以至後世賢明之君忠智之臣相與憂勤以營一代之業雖未盡善要其所以成就亦必有可言者其詳著之朕將親覽焉
  右臣准宣命差赴集英殿編排舉人試巻竊見陛下始革舊制以策試多士厭聞詩賦無益之語將求山林朴直之論聖德廣大中外歡悅而所試舉人不能推原上意皆以得失爲慮不敢指陳闕政而阿諛順㫖者又率據上第陛下之所以求於人至深切矣而下之報上者如此臣竊悲之夫科場之文風俗所繫所収者天下莫不以爲法所棄者天下莫不以爲戒昔祖宗之朝崇尚辭律則詩賦之工曲盡其巧自嘉祐以來以古文爲貴則䇿論盛行於世而詩賦㡬至於熄何者利之所在人無不化今始以策取士而士之在甲科者多以諂諛得之天下觀望誰敢不然臣恐自今巳往相師成風雖直言之科亦無敢以直言進者風俗一變不可復返正人衰微則國隨之非復詩賦策論迭興迭廢之比也是以不勝憤懣退而擬進士對御試策一道學術淺陋不能盡知當世之切務直載所聞上將以推廣聖言庶有補於萬一下將以開示四方使知陛下本不諱惡切直之言風俗雖壞猶可以少救其所撰策謹繕寫投進干冒天威臣無任戰恐待罪之至
  臣伏見陛下發德音下明詔以天下安危之至計謀及於布衣之士其求之不可謂不切其好之不可謂不篤矣然臣私有所憂者不知陛下有以受之歟禮曰甘受和白受采故臣願陛下先治其心使虛一而靜然後忠言至計可得而入也今臣竊恐陛下先入之言巳實其中邪正之黨巳貳其聽功利之說巳動其欲則雖有臯陶益稷爲之謀亦無自入矣而況於疎遠愚陋者乎此臣之所以大懼也若乃盡言以招過觸諱以亡軀則非臣之所恤也聖策曰聖王之御天下也百官得其職萬事得其序臣以爲陛下未知此也是以所爲顛倒失序如此茍誠知之曷不尊其所聞而行其所知歟百官之所以得其職者豈聖王人人而督責之歟萬事之所以得其序者豈聖王事事而整齊之歟亦因能以任職因職以任事而巳官有常守謂之職施有先後謂之序今陛下使兩府大臣侵三司財利之權常平使者亂職司守令之治刑獄舊法不以付有司而取決於執政之意邊鄙大慮不以責帥臣而聽計於小吏之口百官可謂失其職矣王者之所宜先者德也所宜後者刑也所宜先者義也所宜後者利也而陛下易之萬事可謂失其序矣然此猶其小者其大者則中書失其政也宰相之職古者所以論道經邦今陛下但使奉行條例司文書而已昔邴吉爲丞相蕭望之爲御史大夫望之言隂陽不和咎在臣等而宣帝以爲意輕丞相終身薄之今政事堂忿爭相詰流傳都邑以爲口實使天下何觀焉故臣願陛下首還中書之政則百官之職萬事之序以次得矣聖策曰有所不爲爲之而無不成有所不革革之而無不服陛下之及此言是天下之福也今日之患正在於未成而爲之未服而革之耳夫成事在理不在勢服人以誠不以言理之所在以爲則成以禁則止以賞則勸以言則信古之人所以鼓舞天下綏之斯來動之斯和者葢循理而巳今爲政不務循理而欲以人主之勢賞罰之威刼而成之夫以斧析薪可謂必克矣然不循其理則斧可缺薪不可破是以不論尊卑不計強弱理之所在則成理之所不在則不成可必也今陛下使農民舉息與商賈爭利豈理也哉而何怪其不成乎禮曰微之顯誠之不可揜也如此夫陛下茍誠乎爲民則雖或謗之而人不信茍誠乎爲利則雖自解釋而人不服且事有決不可欺者吏受賄枉法人必謂之贓非其有而取之人必謂之盜茍有其實不敢辭其名今青苗有二分之息而不謂之放債取利可乎凡人爲善不自譽而人譽之爲惡不自毁而人毁之如使爲善者必須自言而後信則堯舜周孔亦勞矣今天下以爲利陛下以爲義天下以爲貪陛下以爲廉不勝其紛紜也則使二三臣者極其巧辯以解荅千萬人之口附會經典造爲文書以曉告四方四方之人豈如嬰兒鳥獸而可以美言小數眩惑之哉且夫未成而爲之則其弊必至於不敢爲未服而革之則其弊必至於不敢革葢世有好走馬者一爲墜傷則終身徒行何者愼重則必成輕發則多敗此理之必然也陛下若出於愼重則屢作屢成不惟人信之陛下亦自信而日以勇矣若出於輕發則每舉每敗不惟人不信陛下亦不自信而日以怯矣文宗始用訓注其志豈淺也哉而一經大變則憂沮喪氣不能復振文宗亦非有失德徒以好作而寡謀也愼重者始若怯終必勇輕發者始若勇終必怯廼者横山之人未嘗一日而忘漢雖五尺之童子知其可取然自慶厯以來莫之敢發誠未有以善其後也近者邊臣不計其後而遽發之一發不中則内帑之費以數百萬計而關輔之民困於飛輓者三年而未巳雖天下之勇者敢復爲之歟爲之固不可敢復言之歟由此觀之則横山之功是邊臣欲速而壞之也近者青苗之政助役之法均輸之策併軍蒐卒之令卒然輕發又甚於前日矣雖陛下不恤人言持之益堅而勢窮事礙終亦必變他日雖有良法美政陛下能復自信乎人君之患在於樂因循而重改作今陛下春秋鼎盛天錫勇智此萬世一時也而羣臣不能濟之以愼重養之以敦朴譬如乘輕車馭駿馬冒險夜行而僕夫又從其後而鞭之豈不殆哉臣願陛下解轡秣馬以須東方之明而徐行於九軌之道甚未晩也聖策曰田疇闢溝洫治草木暢茂鳥獸魚鼈莫不各得其性者此百工有司之事也曾何足以累陛下陛下操其要治其本恭巳無爲而物莫不盡其理以生以死若夫百工有司之事自宰相不屑爲之而況於陛下乎聖策曰其富足以備禮其和足以廣樂其治足以致刑何施而可以臻此孔子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兎首瓠葉可以行禮掃地而祭可以事天禮之不備非貧之罪也管子曰倉廩實而知禮節臣不知陛下所謂富者富民歟抑富國歟陸賈曰將相和則士豫附劉向曰衆賢和於朝則萬物和於野今朝廷可謂不和矣其咎安在陛下不返求其本而欲以力勝之力之不能勝衆也久矣古者刀鋸在前鼎鑊在後而士猶犯之今陛下躬蹈堯舜未嘗誅一無罪欲弭衆言不過斥逐異議之臣而更用人耳必不忍行亡秦偶語之禁起東漢黨錮之獄多士何畏而不言哉臣恐逐者不巳而爭者益多煩言交攻愈甚於今日矣欲望致和而廣樂豈不疎哉古之求治者將以措刑也今陛下求治則欲致刑此又羣臣誤陛下也臣知其說矣是岀於荀卿荀卿者喜爲異論至以人性爲惡則其言治世刑重亦宜矣說者又以爲書稱唐虞之隆刑故無小而周之盛時羣飲者殺臣請有以詰之夏禹之時大辟二百周公之時大辟五百豈可謂周治而禹亂耶秦爲法及三族漢除肉刑豈可謂秦治而漢亂耶致之言極也天下幸而未治使一日治安陛下將變今之刑而用其極歟天下㡬何其不叛也徒聞其語而懼者巳衆矣臣不意異端邪說惑悞陛下至於如此宥過無大刑故無小此用刑之常理也至於今守之豈獨唐虞之隆而周之盛時哉所以誅羣飲者意其非獨羣飲而巳如今之法所謂夜聚曉散者使後世不知其詳而徒聞其語則凡夜相過者皆執而殺之可乎夫人相與飲酒而輒殺之雖桀紂之暴不至於此而謂周公行之歟聖策曰方今之弊可謂衆矣捄之之術必有本末施之之宜必有先後臣請論其本與其所宜先者而陛下擇焉方今捄弊之道必先立事立事之本在於知人則所施之宜當先觀大臣之知人與否耳古之欲立非常之功者必有知人之明茍無知人之明則循規矩蹈繩墨以求寡過二者皆審於自知而安於才分者也道可以講習而知德可以勉強而能惟知人之明不可學必出於天資如蕭何之識韓信此豈有法而可傳者哉以諸葛孔明之賢而知人之明則其所短是以失之於馬謖而孔明亦審於自知是以終身不敢用魏延我仁祖之在位也事無大小一付之於法人無賢不肖一付之於公議事巳效而後行人巳試而後用終不求非常之功者誠以當時大臣不足與於知人之明也古之爲醫者聆音察色洞視五臟則其治疾也有剖胸決脾洗濯胃腎之變茍無其術不敢行其事今無知人之明而欲立非常之功解縱繩墨以慕古人則是未能察脉而欲試華佗之方其異於操刀而殺人者㡬希矣房琯之稱劉秩關播之用李元平是也至今以爲笑矣陛下觀今之大臣爲知人歟爲不知人歟乃者擢用衆才皆其造室握手之人要結審固而後敢用葢以爲其人可與戮力同心共致太平曾未安席而交口攻之者如蝟毛而起陛下以此驗之其不知人也亦審矣幸今天下無事異同之論不過瀆亂聖聽而已若邊隅有警盜賊竊發俯仰成敗呼吸變動而所用之人皆如今日乍合乍散臨事解體不可復知則無乃誤社稷歟華佗不世岀天下未嘗廢醫蕭何不世岀天下未嘗廢治陛下必欲立非常之功請待知人之佐若猶未也則亦詔左右之臣安分守法而巳聖策曰生民以來稱至治者必曰唐虞成周之世詩書所稱其迹可見以至後世賢明之君忠智之臣相與憂勤以營一代之業雖未盡善然要其所成就亦必有可言者其詳著之臣以爲此不可勝言也其施設之方各隨其時而不可知其所可知者必畏天必從衆必法祖宗故其言曰戒之戒之天惟顯思命不易哉又曰稽於衆舍巳從人又曰丕顯哉文王謨丕承哉武王烈詩書所稱大畧如此未嘗言天命不足畏衆言不足從祖宗之法不足用也苻堅用王猛而樊世仇滕席寶不悅魏鄭公勸太宗以仁義而封倫不信凡今之人欲陛下違衆而自用者必以此藉口而陛下所謂賢明忠智者豈非意在於此等歟臣願考二人之所行而求之於今王猛豈嘗設官而牟利魏鄭公豈嘗貸錢而取息歟且其不悅者不過數人固不害天下之信且服也今天下有心者怨有口者謗古之君臣相與憂勤以營一代之業者似不如此古語曰百人之聚未有不公而說況天下乎今天下非之而陛下不囘臣不知所税駕矣詩曰譬彼舟流不知所届心之憂矣不遑假寐區區之忠惟陛下察之臣謹昧死上對
  借擬士對以諷諫當時之政而擘畫處更勝前首
  東坡病當時狃於青苗條例諸法及横山用兵等事故特擬策以發其直言敢諫之氣不知當日曾及聞神廟否然據愚見此作亦不過條其事而言之耳未有一段精光意是開悟人君令其實落做手處其不逮賈誼治安策多矣








  唐宋八大家文鈔卷一百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唐宋八大家文鈔巻一百十八
  明 茅坤 撰
  東坡文鈔二
  上書
  上神宗皇帝書
  公感神宗之允所議貢舉及停止買燈二事以故敢為危言痛陳時政然所以結知主上者在此而所以深執政之嫉怨者亦在此大略摹倣陸宣公奏議來
  年月日具臣近者不度愚賤輒上封章言買燈事自知瀆犯天威罪在不赦蓆藁私室以待斧鉞之誅而側聽逾旬威命不至問之府司則買燈之事尋巳停罷乃知陛下不惟赦之又能聽之驚喜過望以至感泣何者改過不吝從善如流此堯舜禹湯之所勉強而力行秦漢以來之所絶無而僅有顧此買燈毫髪之失豈能上累日月之明而陛下翻然改命曾不移刻則所謂智出天下而聽於至愚威加四海而屈於匹夫臣今知陛下可與為堯舜可與為湯武可與富民而措刑可與強兵而伏戎狄矣有君如此其忍負之惟當披露腹心捐棄肝膽盡力所至不知其他乃者臣亦知天下之事有大於買燈者矣而獨區區以此為先者葢未信而諫聖人不與交淺言深君子所戒是以試論其小者而其大者固將有待而後言今陛下果赦而不誅則是旣巳許之矣許而不言臣則有罪是以願終言之臣之所欲言者三願陛下結人心厚風俗存紀綱而巳人莫不有所恃人臣恃陛下之命故能役使小民恃陛下之法故能勝伏強暴至於人主所恃者誰歟書曰予臨兆民凛乎若朽索之馭六馬言天下莫危於人主也聚則為君臣散則為仇讐聚散之間不容毫釐故天下歸往謂之王人各有心謂之獨夫由此觀之人主之所恃者人心而巳人心之於人主也如木之有根如燈之有膏如魚之有水如農夫之有田如商賈之有財木無根則槁燈無膏則滅魚無水則死農夫無田則饑商賈無財則貧人主失人心則亡此必然之理也不可逭之災也其為可畏從古以然茍非樂禍好狂輕易失志詎敢肆其胸臆輕犯人心乎昔子産焚載書以弭衆言賂伯石以安巨室以為衆怒難犯專欲難成而孔子亦曰信而後勞其民未信則以為厲巳也唯商鞅變法不顧人言雖能驟致富強亦以召怨天下使其民知利而不知義見刑而不見德雖得天下旋踵而亡至於其身亦卒不免負罪岀走而諸侯不納車裂以殉而秦人莫哀君臣之間豈願如此宋襄公雖行仁義失衆而亡田常雖不義得衆而強是以君子未論行事之是非先觀衆心之向背謝安之用諸桓未必是而衆之所樂則國以乂安庾亮之召蘇峻未必非而勢有不可則反為危辱自古及今未有和易同衆而不安剛果自用而不危者也今陛下亦知人心之不悅矣中外之人無賢不肖皆言祖宗以來治財用者不過三司使副判官經今百年未嘗闕事今者無故又創一司號曰制置三司條例使六七少年日夜講求於内使者四十餘輩分行營幹於外造端宏大民實驚疑創法新奇吏皆惶惑賢者則求其說而不可得未免於憂小人則以其意度朝廷遂以為謗謂陛下以萬乘之主而言利謂執政以天子之宰而治財商賈不行物價騰踊近自淮甸遠及川蜀喧傳萬口論說百端或言京師正店議置監官夔路深山當行酒禁拘收僧尼常住減尅兵吏廪禄如此等類不可勝言而甚者至以為欲復肉刑斯言一岀民且狼顧陛下與二三大臣亦聞其語矣然而莫之顧者徒曰我無其事又無其意何恤於人言夫人言雖未必皆然而疑似則有以致謗人必貪財也而後人疑其盜人必好色也而後人疑其淫何者未置此司則無此謗豈去嵗之人皆忠厚而今嵗之士皆虛浮孔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又曰必也正名乎今陛下操其器而諱其事有其名而辭其意雖家置一喙以自解市列千金以購人人必不信謗亦不止夫制置三司條例司求利之名也六七少年與使者四十餘輩求利之器也驅鷹犬而赴林藪語人曰我非獵也不如放鷹犬而獸自馴操網罟而入江湖語人曰我非漁也不如捐網罟而人自信故臣以為消䜛慝而召和氣復人心而安國本則莫若罷制置三司條例司夫陛下之所以創此司者不過以興利除害也使罷之而利不興害不除則勿罷罷之而天下悅人心安興利除害無所不可則何苦而不罷陛下欲去積弊而立法必使宰相熟議而後行事若不由中書則是亂世之法聖君賢相夫豈其然必若立法不免由中書熟議不免使宰相此司之設無乃宂長而無名智者所圖貴於無迹漢之文景紀無可書之事唐之房杜傳無可載之功而天下之言治者與文景言賢者與房杜葢事巳立而迹不見功巳成而人不知故曰善用兵者無赫赫之功豈惟用兵事莫不然今所圖者萬分未獲其一也而迹之布於天下已若泥中之鬭獸亦可謂拙謀矣陛下誠欲富國擇三司官屬與漕運使副而陛下與二三大臣孜孜講求磨以嵗月則積弊自去而人不知但恐立志不堅中道而廢孟子有言其進銳者其退速若有始有卒自可徐徐十年之後何事不立孔子曰欲速則不達見小利則大事不成使孔子而非聖人則此言亦不可用書曰謀及卿士至於庶人翕然大同乃底元吉若逆多而從少則靜吉而作凶今上自宰相大臣旣巳辭免不為則外之議論㫁亦可知宰相人臣也且不欲以此自汚而陛下獨安受其名而不辭非臣愚之所識也君臣宵旰㡬一年矣而富國之效茫如捕風徒聞内帑岀數百萬緡祠部度五千餘人耳以此為術其誰不能且遣使縱横本非令典漢武遣繡衣直指桓帝遣八使皆以守宰狼籍盜賊公行岀於無術行此下策宋文帝元嘉之政比於文景當時責成郡縣未嘗遣使至孝武以為郡縣遲緩始命臺使督之以至蕭齊此弊不革故景陵王子良上疏極言其事以為此等朝辭禁門情態即異暮宿州縣威福便行驅迫郵傳折辱守宰公私煩擾民不聊生唐開元中宇文融奏置勸農判官使裴寛等二十九人並攝御史分行天下招攜戸口撿責漏田時張說楊瑒皇甫璟楊相如皆以為不便而相繼罷黜雖得户八十餘萬皆州縣希㫖以主為客以少為多及使百官集議都省而公卿以下懼融威勢不敢異辭陛下試取其傳而讀之觀其所行為是為否近者均稅寛恤冠葢相望朝廷亦旋覺其非而天下至今以為謗曾未數嵗是非較然臣恐後之視今猶今之視昔且其所遣尤不適宜事少而員多人輕而權重夫人輕而權重則人多不服或致侮漫以興爭事少而員多則無以為功必須生事以塞責陛下雖嚴賜約束不許邀功然人臣事君之常情不從其令而從其意今朝廷之意好動而惡靜好同而惡異指趣所在誰敢不從臣恐陛下赤子自此無寧嵗矣至於所行之事行路皆知其難何者汴水濁流自生民以來不以種稻秦人之歌曰涇水一石其泥數斗且漑且糞長我禾□何嘗曰長我粳稻耶今欲陂而清之萬頃之稻必用千頃之陂一嵗一淤三嵗而滿矣陛下遽信其說卽使相視地形萬一官吏茍且順從真謂陛下有意興作上縻帑廩下奪農時堤防一開水失故道雖食議者之肉何補於民天下乆平民物滋息四方遺利葢畧盡矣今欲鑿空訪尋水利所謂即鹿无虞豈惟徒勞必大煩擾凡所擘畫利害不問何人小則隨事酬勞大則量才録用若官私格沮並重行黜降不以赦原若材力不辦興修便許申奏替換賞可謂重罰可謂輕然並終不言諸色人妄有申陳或官私誤興功役當得何罪如此則妄庸輕剽浮浪姦人自此爭言水利矣成功則有賞敗事則無誅官司雖知其疎豈可便行抑退所在追集老少相視可否吏卒所過雞犬一空若非灼然難行必須且為興役何則格沮之罪重而誤興之過輕人多愛身勢必如此且古陂廢堰多為側近冒耕嵗月旣深巳同永業茍欲興復必盡追収人心或揺甚非善政又有好訟之黨多怨之人妄言某處可作陂渠規壞所怨田産或指人舊業以為官陂冒佃之訟必倍今日臣不知朝廷本無一事何苦而行此哉自古役人必用鄉戸猶食之必用五穀衣之必用絲麻濟川之必用舟楫行地之必用牛馬雖其間或有以他物充代然終非天下所可常行今者徒聞江浙之間數郡雇役而欲措之天下是猶見燕晉之棗栗岷蜀之蹲䲭而欲以廢五穀豈不難哉又欲官賣所在坊場以充衙前雇直雖有長役更無酬勞長役所得旣㣲自此必漸衰散則州郡事體憔悴可知士大夫捐親戚棄墳墓以從官於四方者宣力之餘亦欲取樂此人之至情也若凋弊太甚厨傳蕭然則似危邦之陋風恐非太平之盛觀陛下誠慮及此必不肯為且今法令莫嚴於御軍軍法莫嚴於逃竄禁軍三犯廂軍五犯大率處死然逃軍常半天下不知雇人為役與廂軍何異若有逃者何以罪之其勢必輕於逃軍則其逃必甚於今日為其官長不亦難乎近者雖使鄉戸頗得雇人然至於所雇逃亡鄉户猶任其責今遂欲於兩稅之外别立一科謂之庸錢以備官雇則雇人之責官所自任矣自唐楊炎廢租庸調以為兩稅取大厯十四年應干賦歛之數以定兩稅之額則是租調與庸兩稅旣兼之矣今兩稅如故奈何復欲取庸聖人立法必慮後世豈可於常稅之外生岀科名哉萬一不幸後世有多欲之君輔之以聚斂之臣庸錢不除差役仍舊使天下怨毒推所從來則必任其咎者矣又欲使坊郭等第之民與鄉户均役品官形勢之家與齊民並事其說曰周禮田不耕者岀屋粟宅不毛者有里布而漢世宰相之子不免戍邊此其所以藉口也古者官養民今者民養官給之以田而不耕勸之以農而不力於是乎有里布屋粟夫家之征而民無以為生去為商賈事勢當耳何名役之且一嵗之戍不過三日三日之雇其直三百今世三大户之役自公卿以降無得免者其費豈特三百而巳哉大抵事若可行不必皆有故事若民所不悅俗所不安縱有經典明文無補於怨若行此二者必怨無疑女戸單丁葢天民之窮者也古之王者首務恤此而今陛下首欲役之此等茍非户將絶而未亡則是家有丁而尚㓜若假之數嵗則必成丁而就役老死而没官富有四海忍不加恤孟子曰始作俑者其無後乎春秋書作丘甲用田賦皆重其始為民患也青苗放錢自昔有禁今陛下始立成法每嵗常行雖云不許抑配而數世之後暴君汚吏陛下能保之歟異日天下恨之國史記之曰青苗錢自陛下始豈不惜哉且東南買絹本用見錢陜西糧草不許折兊朝廷旣有著令職司又每舉行然而買絹未嘗不折鹽糧草未嘗不折鈔乃知青苗不許抑配之說亦是空文只如治平之初揀刺義勇當時詔㫖慰諭明言永不戍邊著在簡書有如盟約于今㡬日議論巳揺或以代還東軍或欲抵換弓手約束難恃豈不明哉縱使此令決行果不抑配計其間願請之户必皆孤貧不濟之人家若自有贏餘何至與官交易此等鞭撻巳急則繼之以逃亡逃亡之餘則均之鄰保勢有必至理有固然且夫常平之為法也可謂至矣所守者約而所及者廣借使萬家之邑止有千斛而穀貴之際千斛在市物價自平一市之價旣平一邦之食自足無操瓢乞匄之弊無里正催驅之勞今若變為青苗家貸一斛則千户之外孰救其饑且常平官錢常患其少若盡數收糴則無借貸若留充借貸則所糴㡬何乃知常平青苗其勢不能兩立壞彼成此所喪愈多虧官害民雖悔何逮臣竊計陛下欲考其實必然問人人知陛下方欲力行必謂此法有利無害以臣愚見恐未可憑何以明之臣頃在陜西見刺義勇提舉諸縣臣嘗親行愁怨之民哭聲振野當時奉使還者皆言民盡樂為希合取容自古如此不然則山東之盜二世何縁不覺南詔之敗明皇何縁不知今雖未至於斯亦望陛下審聽而巳昔漢武之世財力匱竭用賈人桑宏羊之說買賤賣貴謂之均輸于時商賈不行盜賊滋熾㡬至於亂孝昭旣立學者爭排其說霍光順民所欲從而予之天下歸心遂以無事不意今者此論復興立法之初其說尚淺徒言徙貴就賤用近易遠然而廣置官屬多出緡錢豪商大賈皆疑而不敢動以為雖不明言販賣然旣巳許之變易變易旣行而不與商賈爭利者未之聞也夫商賈之事曲折難行其買也先期而與錢其賣也後期而取直多方相濟委曲相通倍稱之息由此而得今官買是物必先設官置吏簿書廩禄為費巳厚非良不售非賄不行是以官買之價比民必貴及其賣也弊復如前商賈之利何縁而得朝廷不知慮此乃捐五百萬緡以與之此錢一出恐不可復縱使其間薄有所獲而征商之額所損必多今有人為其主牧牛羊不告其主而以一牛易五羊一牛之失則隱而不言五羊之獲則指為勞績陛下以為壞常平而言青苗之功虧商稅而取均輸之利何以異此陛下天機洞照聖略如神此事至明豈有不曉必謂巳行之事不欲中變恐天下以為埶德不一用人不終是以遲留嵗月庶㡬萬一臣竊以為過矣古之英主無出漢高酈生謀撓楚權欲復六國高祖曰善趣刻印及聞留侯之言吐哺而罵曰趣銷印夫稱善未㡬繼之以罵刻印銷印有同兒戲何嘗累高祖之知人適足以明聖人之無我陛下以為可而行之知其不可而罷之至聖至明無以加此議者必謂民可與樂成難與慮始故陛下堅埶不顧期於必行此乃戰國貪功之人行險僥倖之說陛下若信而用之則是狥高論而逆至情持空名而邀實禍未及樂成而怨巳起矣臣之所願結人心者此之謂也士之進言者為不少矣亦嘗有以國家之所以存亡厯數之所以長短告陛下者乎夫國家之所以存亡者在道德之淺深而不在乎強與弱厯數之所以長短者在風俗之厚薄而不在乎富與貧道德誠深風俗誠厚雖貧且弱不害於長而存道德誠淺風俗誠薄雖強且富不救於短而亡人主知此則知所輕重矣是以古之賢君不以弱而亡道德不以貧而傷風俗而智者觀人之國亦必以此察之齊至強也周公知其後必有簒弑之臣衞至弱也季子知其後亡呉破楚入郢而陳大夫逢滑知楚之必復晉武旣平呉何曾知其將亂隋文既平陳房喬知其不乆元帝斬郅支朝呼韓功多於武宣矣偷安而王氏之釁生宣宗收燕趙復河隍力強於憲武矣銷兵而龎勛之亂起故臣願陛下務崇道德而厚風俗不願陛下急於有功而貪富強使陛下富如隋強如秦西取靈武北取燕薊謂之有功可也而國之長短則不在此夫國之長短如人之夀夭人之夀夭在元氣國之長短在風俗世有尫羸而夀考亦有盛壯而暴亡若元氣猶存則尫羸而無害及其巳耗則盛壯而愈危是以善養生者愼起居節飲食導引關節吐故納新不得巳而用藥則擇其品之上性之良可以乆服而無害者則五臟和平而夀命長不善養生者薄節愼之功遲吐納之效厭上藥而用下品伐眞氣而助強陽根本巳危僵仆無日天下之勢與此無殊故臣願陛下愛惜風俗如䕶元氣古之聖人非不知深刻之法可以齊衆勇悍之夫可以集事忠厚近於迂濶老成初若遲鈍然終不肯以彼而易此者知其所得小而所喪大也曹參賢相也曰愼無擾獄市黄霸循吏也曰治道去泰甚或譏謝安以清談廢事安笑曰秦用法吏二世而亡劉晏為度支專用果銳少年務在急速集事好利之黨相師成風德宗初卽位擢崔祐甫為相祐甫以道德寛大推廣上意故建中之政其聲翕然天下想望庶㡬貞觀及盧杞為相諷上以刑名整齊天下馴致澆薄以及播遷我仁祖之御天下也持法至寛用人有叙專務掩覆過失未嘗輕改舊章然考其成功則曰未至以言乎用兵則十岀而九敗以言其府庫則僅足而無餘徒以德澤在人風俗知義是以升遐之日天下如喪考妣社稷長遠終必頼之則仁祖可謂知本矣今議者不察徒見其末年吏多因循事不振舉乃欲矯之以苛察齊之以智能招來新進勇銳之人以圖一切速成之效未享其利澆風巳成且天時不齊人誰無過國君含垢至察無徒若陛下多方包容則人材取次可用必欲廣置耳目務求瑕疵則人不自安各圖茍免恐非朝廷之福亦豈陛下所願哉漢文欲用虎圏嗇夫釋之以為利口傷俗今若以口舌捷給而取士以應對遲鈍而退人以虚誕無實為能文以矯激不仕為有德則先王之澤遂將散微自古用人必須歴試雖有卓異之器必有巳成之功一則使其更變而知難事不輕作一則待其功高而望重人自無辭昔先主以黄忠為後將軍而諸葛亮憂其不可以為忠之名望素非關張之倫若班爵遽同則必不悅其後關公果以為言以黄忠豪勇之姿以先主君臣之契尚復慮此況其他乎世嘗謂漢文不用賈生以為深恨臣嘗推究其㫖竊謂不然賈生固天下之竒才所言亦一時之良策然請為屬國欲係單于則是處士之大言少年之銳氣昔高祖以三十萬衆困于平城當時將相羣臣豈無賈生之比三表五餌人知其踈而欲以困中行說尤不可信矣兵凶器也而易言之正如趙括之輕秦李信之易楚若文帝亟用其說則天下殆將不安使賈生嘗歴艱難亦必自悔其說用之晩嵗其術必精不幸喪亡非意所及不然文帝豈棄才之主絳灌豈蔽賢之士至於鼂錯尤號刻薄文帝之世止於太子家令而景帝旣立以為御世大夫申屠賢相發憤而死紛更政令天下騷然及至七國發難而錯之術亦窮矣文景優劣於此可見大抵名器爵禄人所奔趨必使積勞而後遷以明持乆而難得則人各安其分不敢躁求今若多開驟進之門使有意外之得公卿侍從跬步可圖其得者旣不肯以僥倖自名則不得者必皆以沉淪為恨使天下常調舉生妄心耻不若人何所不至欲望風俗之厚豈可得哉選人之改京官常須十年以上薦更險阻計析毫釐其間一事聱牙常至終身淪棄今乃以一人之薦舉而予之猶恐未稱章服隨至使積勞乆次而得者何以厭服哉夫常調之人非守則令員多闕少乆巳患之不可復開多門以待巧進若巧者侵奪已甚則拙者迫怵無聊利害相形不得不察故近嵗樸拙之人愈少而巧進之士益多惟陛下重之惜之哀之救之如近日三司獻言使天下郡選一人催驅三司文字許之先次指射以酬其勞則其數年之後審官吏部又有三百餘人得先占闕常調待次不其愈難此外勾當發運均輸按行農田水利以振監司之體各懷進用之心轉對者望以稱㫖而驟遷奏課者求為優等而速化相勝以力相高以言而名實亂矣惟陛下以簡易為法以清淨為心使姦無所縁而民德歸厚臣之所願厚風俗者此之謂也古者建國使内外相制輕重相權如周如唐則外重而内輕如秦如魏則外輕而内重内重之弊必有姦臣指鹿之患外重之弊必有大國問鼎之憂聖人方盛而慮衰當先立法以救弊國家租賦籍於計省重兵聚於京師以古揆今則似内重恭惟祖宗所以深計而預圖固非小臣所能億度而周知然觀其委任臺諫之一端則是聖人過防之至計歴觀秦漢以及五代諫諍而死葢數百人而自建隆以來未嘗罪一言者縱有薄責旋即超陞許以風聞而無官長風采所繫不問尊卑言及乘輿則天子改容事關廊廟則宰相待罪故仁宗之世議者譏宰相但奉行臺諫風㫖而巳聖人深意流俗豈知擢用臺諫固未必皆賢所言亦未必皆是然須養其銳氣而借之重權者豈徒然哉將以折姦臣之萌而救内重之弊也夫姦臣之始以臺諫折之而有餘及其既成以干戈取之而不足今法令嚴宻朝廷清明所謂姦臣萬無此理然養猫所以去鼠不可以無鼠而養不捕之猫畜狗所以防姦不可以無姦而畜不吠之狗陛下得不上念祖宗設此官之意下為子孫立萬世之防朝廷紀綱孰大於此臣自㓜小所記及聞長老之談皆謂臺諫所言常隨天下公議公議所與臺諫亦與之公議所擊臺諫亦擊之及至英廟之初始建稱親之議本非人主大過亦無禮典明文徒以衆心未安公議不允當時臺諫以死爭之今者物論沸騰怨讟交至公議所在亦可知矣而相顧不發中外失望夫彈刻積威之後雖庸人亦可以奮揚風采消委之餘雖豪傑有所不能振起臣恐自兹以往習慣成風盡為埶政私人以致人主孤立紀綱一廢何事不生孔子曰鄙夫可與事君也歟哉其未得之也患不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茍患失之無所不至矣臣始讀此書疑其太過以為鄙夫之患失不過備位而茍容及觀李斯憂䝉恬之奪其權則立二世以亡秦盧祀憂懐光之數其惡則誤德宗以再亂其心本生於患失而其禍乃至于喪邦孔子之言良不為過是以知為國者平居必常有忘軀犯顔之士則臨難庶幾有徇義守死之臣茍平居尚不能一言則臨難何以責其死節人臣茍皆如此天下亦曰殆哉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和如和羮同如濟水故孫寳有言周公大聖召公大賢猶不相悦著於經典兩不相損晉之王導可謂元臣每與客言舉坐稱善而王述不悅以為人非堯舜安得每事盡善導亦歛衽謝之若使言無不同意無不合更唱迭和何者非賢萬一有小人居其間則人主何縁知覺臣之所謂願存紀綱者此之謂也臣非敢歴詆新政茍為議論如近日裁減皇族恩例刋定任子條式修完器械閲習鼔旗皆陛下神筭之至明乾剛之必㫁物議旣允臣敢有辭然至於所獻之三言則非臣之私見中外所病其誰不知昔禹戒舜曰無若丹朱傲惟慢遊是好舜豈有是哉周公戒成王曰無若商王受之迷亂酗于酒德哉成王豈有是哉周昌以漢高為桀紂劉毅以晉武為桓靈當時人君曾莫之罪而書之史冊以為美談使臣所獻三言皆朝廷未嘗有此則天下之幸臣與有焉若有萬一似之則陛下安可不察然而臣之為計可謂愚矣以螻蟻之命試雷霆之威積其狂愚豈可屢赦大則身首異處破壞家門小則削籍投荒流離道路雖然陛下必不為此何也臣天賦至愚篤於自信向者與議學挍貢舉首違大臣本意巳期竄逐敢意自全而陛下獨然其言曲賜召對從容乆之至謂臣曰方今政令得失安在雖朕過失指陳可也臣即對曰陛下生知之性天縱文武不患不明不患不勤不患不㫁但患求治太速進人太鋭聽言太廣又俾具述所以然之狀陛下頷之曰卿所獻三言朕當熟思之臣之狂愚非獨今日陛下容之久矣豈有容之於始而不赦之於終恃此而言所以不懼臣之所懼者譏刺旣衆怨仇實多必將詆臣以深文中臣以危法使陛下雖欲赦臣而不得豈不殆哉死亡不辭但恐天下以臣為戒無復言者是以思之經月夜以繼日書成復毁至于再三感陛下聽其一言懷不能巳卒進其說惟陛下憐其愚忠而卒赦之不勝俯伏待罪憂恐之至
  予按蘇氏父子兄弟所上皇帝書不同老蘇當仁廟時朝廷方尚安靜鬯德澤故其書大較勸主上務攬威權責名實長公次公當神廟時朝廷方變法令亟富強故其書大較勸主上務省紛更持寛大然而次公之言猶紆徐曲㢲而長公之言似覺骨鯁痛切矣然三人中長公更勝其指陳利害似賈誼明切事情似陸贄汝輩讀古人文章須於此細細權衡方得下手處










  唐宋八大家文鈔卷一百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唐宋八大家文鈔卷一百十九
  明 茅坤 撰
  東坡文鈔三
  上書
  再上皇帝書
  不出前書所言特於前所未盡者更曲鬯之耳
  臣聞之益戒於禹曰任賢勿貳去邪勿疑仲虺言湯之德曰用人惟已改過不吝秦穆喪師于崤悔痛自誓孔子録之自古聰明豪傑之主如漢高帝唐太宗皆以受諫如流改過不憚號為秦漢以來百王之冠孔子曰君子之過如日月食焉過也人皆見之更也人皆仰之聖賢舉動明白正直不當如是耶所用之人有邪有正所作之事有是有非是非邪正兩言而足正則用之邪則去之是則行之非則改之此理甚明猶饑之必食渇之必飲豈有别主義理曲加粉飾而能欺天下哉書曰與治同道罔不興與亂同事罔不亡陛下自去嵗以來所行新法皆不與治同道立條例司遣青苗使斂助役錢行均輸法四海騷動行路怨咨自宰相以下皆知其非而不敢爭臣愚惷不識忌諱廼者上疏論之詳矣而學識淺陋不足以感動聖明近者故相舊臣藩鎭侍從雜然爭言其不便以至臺諫二三人本其所與締交唱和表裏之人也然卒不免一言其非者豈非物議沸騰事勢廹切而不可止歟自非見利忘義居之不疑者孰肯終始膠固不自湔洗如呉師孟乞免提舉胡宗愈不願撿詳如逃垢穢惟恐不脱人情畏惡一至於此近者中外讙言陛下巳有悔悟意道路相慶如䝉大賚實望陛下於旬日之間渙發德音洗蕩乖僻追還使者而罷條例司今者側聽所為葢不過使監司體量抑配而已比之未悟所較㡬何此孟子所謂知兄臂之不可紾而姑勸以徐知鄰雞之不可攘而月取其一帝王改過豈如是哉臣又聞陛下以為此法且可試之三路臣以為此法譬之醫者之用毒藥以人之死生而試其未效之方三路之民豈非陛下赤子而可試以毒藥乎今日之政小用則小敗大用則大敗若力行而不已則亂亡隨之臣非敢過為危論以聳動陛下也自古存亡之所寄者四人而巳一曰民二曰軍三曰吏四曰士此四人者一失其心足以生變今陛下一舉而兼犯之青苗助役之法成則農不安均輸之令岀則商賈不行而民始憂矣併省諸軍迫逐老病至使戍兵之妻與士卒雜處其間貶殺軍分有同降配遷徙淮甸僅若流放年近五十人人懷憂而軍始怨矣内則不取謀於元臣侍從而專用新進小生外則不責成於守令監司而專用青苗使者多置閑局以擯老成而吏始解體矣陛下臨軒選士天下謂之龍飛牓而進士一人首削舊恩示不復用所削者一人而已然士莫不悵恨者皆以陛下有厭薄其徒之意也今用事者又欲漸消進士純取明經雖未有成法而小人招權自以為功更相扇揺以謂必行而士始失望矣今進士半天下自二十以上便不能誦記注義為明經之學若法令一更則士各懷廢棄之憂而人才短長終不在此昔秦禁挾書而諸生皆抱其業以歸勝廣相與岀力而亡秦者豈有他哉亦徒以失業而無歸也故臣願陛下勿復言此民憂而軍怨吏解體而士失望禍亂之原有大於此者乎今未見也一旦有急則致命之士必寡矣方是之時不知希合茍容之徒能為陛下收板蕩止土崩乎去年諸軍之始併也左右之人皆以士心樂併告陛下近者放停軍人李興告虎翼吏率錢行賂以求不併則士卒不樂可知矣夫諂諛之人茍務合意不憚欺罔者類皆如此故凡言百姓樂請青苗錢樂岀助役錢者皆不可信陛下以為青苗抑配果可禁乎不惟不可禁廼不當禁也何以言之若此錢放而不收則州縣官吏不免責罰若此錢果不抑配則願請之戸後必難收索前有抑配之禁後有失䧟之罰為陛下官吏不亦難乎故臣以為既行青苗使則不當禁抑配其勢然也人皆謂陛下聖明神武必能徙義修慝以致太平而今日之事乃有文過遂非之風此臣所以憤懣太息而不能已也昔賈充用事天下憂恐而庾純任愷戮力排之及充岀鎭秦涼忠臣義士莫不相慶屈指數日以望惟新之化而馮紞之徒更相告曰賈公遠放吾等失勢矣於是相與獻謀而充復留則晉氏之亂成於此矣自古惟小人為難去何則去一人而其黨破壞是以為之計謀遊說者衆也今天下賢者亦將以此觀陛下為進退之決或再失望則知㡬之士相率而逝矣豈皆如臣等輩偷安懷禄而不忍去哉猖狂不遜忤陛下多矣不敢復望寛恩俯伏引領以待誅殛
  上皇帝書
  學本經術而養生之訣無出此矣
  臣伏以今月初五日南至文武百僚入賀所以賀一陽來復也謹按易復卦雷在地中復先王以至日閉關商旅不行后不省方說易者曰乾六陽之氣也為十一月爲十二月爲正月爲二月爲三月爲四月而乾之陽極矣陽極則隂生隂生則夏至矣坤六隂之氣也爲五月爲六月爲七月爲八月爲九月爲十月而坤之隂極矣隂極則陽生陽生則冬至矣自太極分爲二儀二儀分爲四象四象分爲十二月十二月分爲三百六十五日五日爲一候分爲七十二候三候爲一氣分爲二十四氣上爲日月星辰下爲山川草木鳥獸蟲魚不出此隂陽之氣升降而巳惟人也全天地十干之氣十月而成形故能天能地能人一消一息一呼一吸晝夜與天地相通差舛毫忽則邪沴之氣干之矣故於冬至一陽之生也五隂在上五陽在伏而一陽初生於伏之下其氣至微其兆絪縕可以靜而不動可以嗇養而不可以發宣故乾之初九爻曰潛龍勿用孔子曰陽在下也言陽氣方潛於下未可以用也先王於是日閉關商旅不行后不省方關者門戸所由以關闢也商旅者動以利心也后者凡居人上者謂之羣后所以治事者也方者事也門戸不開則微陽閉而不出也利心不動則外物感而不應也方事不省則視聽收而不發也先王奉若天道如此之宻用之於國則安靜而不勞用之於身則冲和而不竭昔者伏羲神農黃帝堯舜皆得此道臣敢因至日以獻伏乞聖慈留神省覽實社稷無彊之福
  徐州上皇帝書
  此等文字識見筆力並入西漢
  臣以庸材備員冊府出守兩郡皆東方要地私竊以爲守法令治文書赴期會不足以報塞萬一輒伏思念東方之要務陛下之所宜知者得其一二草具以聞而陛下擇焉臣前仕宻州建言自古河北與中原離合常係社稷存亡而京東之地所以灌輸河北缾竭則罍耻脣亡則齒寒而其民喜為盗賊為患最甚因為陛下畫所以待盗賊之策及移守徐州覽觀山川之形勢察其風俗之所上而考之於載籍然後又知徐州為南北之襟要而京東諸郡安危所寄也昔項羽入關旣燒咸陽而東歸則都彭城夫以羽之雄畧捨咸陽而取彭城則彭城之險固形便足以得志於諸侯者可知矣臣觀其地三面被山獨其西平川數百里西走梁宋使楚人開關而延敵材官騶發突騎雲縱真若屋上建瓴水也地宜粟麥一熟而飽數嵗其城三面阻水樓堞之下以汴泗爲池獨其南可通車馬而戲馬臺在焉其高十仞廣袤百步若用武之世屯千人其上聚櫑木砲石凡戰守之具以與城相表裏而積三年糧於城中雖用十萬人不易取也其民皆長大膽力絶人喜爲剽掠小不適意則有飛揚跋扈之心非止爲盗而已漢高祖沛人也項羽宿遷人也劉裕彭城人也朱全忠碭山人也皆在今徐州數百里間耳其人以此自負凶桀之氣積以成俗魏太武以三十萬人攻彭城不能下而王智興以卒伍庸材恣睢於徐朝廷亦不能討豈非以其地形便利人卒勇悍故耶州之東北七十餘里卽利國監自古爲鐵官商賈所聚其民富樂凡三十六冶冶戸皆大家藏鏹巨萬常為盗賊所窺而兵衞寡弱有同兒戲臣中夜以思即爲寒心使劇賊致死者十餘人白晝入市則守者皆棄而走耳地既産精鐵而民皆善鍜散冶戸之財以嘯召無頼則烏合之衆數千人之仗可以一夕具也順流南下辰發巳至而徐有不守之憂矣不幸而賊有過人之才如呂布劉備之徒得徐而逞其志則京東之安危未可知也近者河北轉運司奏乞禁止利國監鐵不許入河北朝廷從之昔楚人亡弓不能忘楚孔子猶小之況天下一家東北二冶皆爲國興利而奪彼與此不巳隘乎自鐵不北行冶戸皆有失業之憂詣臣而訴者數矣臣欲因此以征冶戸爲利國監之捍屏今三十六冶冶各百餘人採鑛伐炭多飢寒亡命強力𬷮忍之民也臣欲使冶戸每冶各擇有材力而忠謹者保任十人籍其名於官授以卻刃刀槊教之擊刺每月兩衙集於知監之庭而閱試之藏其刃於官以待大盗不得役使犯者以違制論冶戸爲盗所擬久矣民皆知之使冶岀十人以自衞民所樂也而官又爲除近日之禁使鐵得北行則冶戸皆悅而聽命姦猾破膽而不敢謀矣徐城雖險固而樓櫓敝惡又城大而兵少緩急不可守今戰兵千人耳臣欲乞移南京新招騎射兩指揮於徐此故徐人也嘗屯於徐營壘材石既具矣而遷於南京異時轉運使分東西路畏餽餉之勞而移之西耳今兩路為一其去來無所損益而足以為徐之重城下數里頗産精石無窮而奉化廂軍見闕數百人臣願募石工以足之聽不差岀使此數百人者常採石以甃城數年之後舉為金湯之固要使利國監不可窺則徐無事徐無事則京東無虞矣沂州山谷重阻為逋逃淵藪盗賊每入徐州界中陛下若採臣言不以臣為不肖願復三年守徐且得兼領沂州兵甲廵撿公事必有以自効京東惡盗多岀逃軍逃軍為盗民則望風畏之何也技精而法重也技精則難敵法重則致死其勢然也自陛下置將官修軍政士皆精銳而不免於逃者臣嘗考其所由葢自近嵗以來部送罪人配軍者皆不使役人而使禁軍軍士當部送者受牒即行往返常不下十日道路之費非取息錢不能辦百姓畏法不敢貸貸亦不可復得惟所部將挍乃敢岀息錢與之歸而刻其糧賜以故上下相持軍政不修博奕飲酒無所不至窮苦無聊則逃去為盗臣自至徐卽取不係省錢百餘千别儲之當部送者量遠近裁取以三月刻納不取其息將吏有敢貸息錢者痛以法治之然後嚴軍政禁酒博比朞年士皆飽暖練熟技藝等第為諸郡之冠陛下遣勑使按閲所具見也臣願下其法諸郡推此行之則軍政修而逃者寡亦去盗之一端也臣聞之漢相王嘉曰孝文帝時二千石長吏安官樂職上下相望莫有茍且之意其後稍稍變易公卿以下轉相促急司隸部刺史發揚隂私吏或居官數月而退二千石益輕賤吏民慢易之知其易危小失意則起離畔之心前山陽亡徒蘇令從横吏士臨難莫肯仗節死義者以守相威權素奪故也國家有急取辦於二千石二千石尊重難危乃能使下以王嘉之言而考之於今郡守之威權可謂素奪矣上有監司伺其過失下有吏民持其長短未及按問而差替之命巳下矣欲督捕盗賊法外求一錢以使人且不可得盗賊凶人情重而法輕者守臣輒配流之則使所在法司覆按其狀劾以失入惴惴如此何以得吏士死力而破姦人之黨乎由此觀之盗賊所以滋熾者以陛下守臣權大輕故也臣願陛下稍重其權責以大綱闊畧其小過凡京東多盗之郡自青鄆以降如徐沂齊曹之類皆慎擇守臣聽法外處置強盗頗賜緡錢使得以布設耳目畜養爪牙然緡錢多賜則難常少又不足於用臣以爲每郡可嵗别給一二百千使以釀酒凡使人緝捕盗賊得以酒予之敢以為他用者坐贓論賞格之外嵗得酒數百斛亦足以使人矣此又治盗之一術也然此皆其小者其大者非臣之所當言欲黙而不發則又私自念遭値陛下英聖特達如此若有所不盡非忠臣之義故昧死復言之昔者以詩賦取士今陛下以經術用人名雖不同然皆以文詞進耳考其所得多呉楚閩蜀之人至於京東西河北河東陜西五路葢自古豪傑之塲其人沈鷙勇悍可任以事然欲使治聲律讀經義以與呉楚閩蜀之人爭得失於毫釐之間則彼有不仕而巳故其得人常少夫惟忠孝禮義之士雖不得志不失爲君子若德不足而才有餘者困於無門則無所不至矣故臣願陛下特爲五路之士别開仕進之門漢法郡縣秀民推擇為吏考行察亷以次遷補或至二千石入為公卿古者不專以文詞取人故得士為多黃霸起於卒史薛宣奮於書佐朱邑選於嗇夫邴吉岀於獄吏其餘名臣循吏由此而進者不可勝數唐自中葉以後方鎭皆選列挍以掌牙兵是時四方豪傑不能以科舉自達者皆爭爲之往往積功以取旄鉞雖老姦巨盗或岀其中而名卿賢將如高仙芝封常清李光弼來瑱李抱玉段秀實之流所得亦已多矣王者之用人如江河江河所趨百川赴焉蛟龍生之及其去而之他則魚鼈無所還其體而鯢鰍爲之制今世胥史牙挍皆奴僕庸人者無他以陛下不用也今將用胥史牙挍而胥史行文書治刑獄錢穀其勢不可廢鞭撻鞭撻一行則豪傑不出於其間故凡士之刑者不可用用者不可刑故臣願陛下採唐之舊使五路監司郡守共選土人以補牙職皆取人材心力有足過人而不能從事於科舉者禄之以今之庸錢而課之鎭稅場務督捕盗賊之類自公罪杖以下聽贖依將挍法使長吏得薦其才者第其功閥書其嵗月使得出仕比任子而不以流外限其所至朝廷察其尤異者擢用數人則豪傑英偉之士漸岀於此塗而姦猾之黨可得而籠取也其條目委曲臣未敢盡言惟陛下留神省察昔晉武平呉之後詔天下罷軍役州郡悉去武備惟山濤論其不可帝見之曰天下名言也而不能用及永寧之後盗賊蠭起郡國皆以無備不能制其言乃驗今臣於無事之時屢以盗賊為言其私憂過計亦巳甚矣陛下縱能容之必爲議者所笑使天下無事而臣獲笑可也不然事至而圖之則巳晩矣干冒天威罪在不赦
  代張方平諫用兵書
  予嘗謂自古論用兵惟漢淮南王安諫伐閩越書爲最而此書法度似又勝之此等文章與天地並傳者
  臣聞好兵猶好色也傷生之事非一而好色者必死賊民之事非一而好兵者必亡此理之必然者也夫惟聖人之兵皆岀於不得巳故其勝也享安全之福其不勝也必無意外之患後世用兵皆得巳而不巳故其勝也則變遲而禍大其不勝也則變速而禍小是以聖人不計勝負之功而深戒用兵之禍何者興師十萬日費千金内外騷動怠於道路者七十萬家内則府庫空虛外則百姓窮匱饑寒逼迫其後必有盗賊之憂死傷愁怨其終必致水旱之報上則將帥擁衆有䟦扈之心下則士衆久役有潰叛之志變故百岀皆由用兵至於興事首議之人㝠謫尤重葢以平民無故縁兵而死怨氣充積必有任其咎者是以聖人畏之重之非不得已不敢用也自古人主好動干戈由敗而亡者不可勝數臣今不敢復言請為陛下言其勝者秦始皇旣平六國復事呉越戍役之患被於四海雖拓地千里遠過三代而墳土未乾天下怨叛二世被害子嬰被擒滅亡之酷自古所未嘗有也漢武帝承文景富溢之餘首挑匈奴兵連不解遂使侵尋及於諸國嵗嵗調發所向成功建元之間兵禍始作是時蚩尤旗岀長與天等其春戾太子生自是師行三十餘年死者無數及巫蠱事起京師流血僵尸數萬太子父子皆敗班固以爲太子生長於兵與之終始帝雖悔悟自克而殁身之恨巳無及矣隋文帝既下江南繼事夷狄煬帝嗣位此心不衰皆能誅滅強國威鎭萬里然而民怨盗起亡不旋踵唐太宗神武無敵尤喜用兵既巳破滅突厥高昌吐谷渾等猶且未厭親駕遼東皆志在立功非不得巳而用其後武氏之難唐室陵遲不絶如綫葢用兵之禍物理難逃不然太宗仁聖寛厚克巳裕人㡬至刑措而一傳之後子孫塗炭此豈爲善之報也哉由此觀之漢唐用兵於寛仁之後故其勝而僅存秦隋用兵於殘暴之餘故其勝而遂滅臣每讀書至此未嘗不掩巻流涕傷其計之過也若使此四君者方其用兵之初隨即敗䘐愓然戒懼知用兵之難則禍敗之興當不至此不幸每舉輒勝故使狃於功利慮患不深臣故曰勝則變遲而禍大不勝則變速而禍小不可不察也昔仁宗皇帝覆育天下無意於兵將士惰偷兵革朽鈍元昊乘間竊發西鄙延安涇原麟府之間敗者三四所喪動以萬計而海内晏然兵休事已而民無怨言國無遺患何者天下臣庶知其無好兵之心天地鬼神諒其有不得巳之實故也今陛下天錫勇智意在富強即位以來繕甲治兵伺候鄰國羣臣百僚窺見此指多言用兵其始也弼臣埶國命者無憂深思遠之心樞臣當國論者無慮害持難之識在臺諫之職者無獻替納忠之議從微至著遂成厲階既而薛向為横山之謀韓絳效深入之計陳升之呂公弼等隂與之協力師徒喪敗財用耗屈較之寶元慶厯之敗不及十一然而天怒人怨邊兵背叛京師騷然陛下為之旰食者累月何者用兵之端陛下作之是以吏士無怨敵之意而不直陛下也尚賴祖宗積累之厚皇天保祐之深故使兵岀無功感悟聖意然淺見之士方且以敗為耻力欲求勝以稱上心於是王韶搆禍於熙河章惇造釁於横山㷱本發難於渝瀘然此等皆戕賊已降俘纍老弱困弊腹心而取空虚無用之地以爲武功使陛下受此虚名而忽於實禍勉強砥礪奮於功名故沈起劉彞復發於安南使十餘萬人暴露瘴毒死者十而五六道路之人斃於輸送貲糧器械不見敵而盡以為用兵之意必且少衰而李憲之師復岀於洮州矣今師徒克㨗銳氣方盛陛下喜於一勝必有輕視四夷陵侮敵國之意天意難測臣實畏之且夫戰勝之後陛下可得而知者凱旋㨗奏拜表稱賀赫然耳目之觀耳至于逺方之民肝腦塗於白刃筋骨絶於餽餉流離破産鬻賣男女薰眼折臂自經之狀陛下必不得而見也慈父孝子孤臣寡婦之哭聲陛下必不得而聞也譬猶屠殺牛羊刳蠻魚鼈以為膳羞食者甚美死者甚苦使陛下見其號呼於挺刃之下宛轉於刀几之間雖八珍之美必將投箸而不忍食而況用人之命以爲耳目之觀乎且使陛下將卒精強府庫充實如秦漢隋唐之君旣勝之後禍亂方興尚不可救而况所在將吏罷軟凡庸較之古人萬萬不逮而數年以來公私窘乏内府累世之積掃地無餘州郡征稅之儲上供殆盡百官俸廩僅而能繼南郊賞給乆而未辦以此舉動雖有智者無以善其後矣且饑疫之後所在盗賊蠭起京東河北尤不可言若軍事一興横斂隨作民窮而無告其勢不為大盗無以自全邊事方深内患復起則勝廣之形將在於此此老臣所以終夜不寐臨食而嘆至於慟哭而不能自止也且臣聞之凡舉大事必順天心天之所向以之舉事必成天之所背以之舉事必敗葢天心向背之迹見於災祥豐歉之間今自近嵗日蝕星變地震山崩水旱癘疫連年不解民死將半天心之向背可以見矣而陛下方且斷然不顧興事不巳譬如人子得過於父母惟有恭順靜思引咎自責庶㡬可解今乃紛然詰責奴婢恣行箠楚以此事親未有見赦於父母者故臣願陛下遠覽前世興亡之迹深察天心向背之理絶意兵革之事保疆睦鄰安靜無爲固社稷長久之計上以安二宮朝夕之養下以濟四方億兆之命則臣雖老死溝壑瞑目於地下矣昔漢祖破滅羣雄遂有天下光武百戰百勝祀漢配天然至白登被圍則講和親之議西域請吏則岀謝絶之言此二帝者非不知兵也葢經變旣多則慮患深遠今陛下深居九重而輕議討伐老臣庸懦私竊以爲過矣然人臣納說於君因其既厭而止之則易爲力迎其方銳而折之則難爲功凡有血氣之倫皆有好勝之意方其氣之盛也雖布衣賤士有不可奪自非智識特達度量過人未有能勇於奮發之中舍巳從人惟義是聽者也今陛下盛氣於用武勢不可回臣非不知而獻言不巳者誠見陛下聖德寛大聽納不疑故不敢以衆人好勝之常心望於陛下且意陛下他日親見用兵之害必將哀痛悔恨而追究左右大臣未嘗一言臣亦將老且死見先帝於地下亦有以藉口矣惟陛下哀而察之
  代滕甫論西夏書
  老臣典刑之言
  臣素無學術老不讀書每欲披竭愚忠上補聖明萬一而肝肺枯涸卒無可言近者因病求醫偶悟一事推之有政似可施行惟陛下財幸臣近患積聚醫云據病當下一日而愈若不下半月而愈然中年以後一下一衰積衰之患終身之憂也臣私計之終不以一日之快而易終身之憂遂用其言以善藥磨治半月而愈初不傷氣體力益完因悟近日臣僚獻言欲用兵西方皆是醫人欲下一日而愈者也其勢亦未必不成然終非臣子深愛君父欲岀萬全之道也以陛下望明將賢士勇何往不克而臣尚以爲非萬全者俗言彭祖觀井自係大木之上以車輪覆井而後敢觀此言雖鄙而切於事陛下愛民憂國非特如彭祖之愛身而兵者㓙器動有存亡其䧟人可畏有甚於井故臣願陛下之用兵如彭祖之觀井然後爲得也臣竊觀自古善用兵者莫如曹操其破滅袁氏最有巧思請試爲陛下論之袁紹以十倍之衆大敗於官渡僅以身免而操歛兵不追者何也所以緩紹而亂其國也紹歸國益驕忠賢就戮嫡庶並爭不及八年而袁氏無遺種矣向使操急之紹旣未可以一舉蕩滅若懼而修政用田豐而立袁譚則成敗未可知也其後北征烏丸討袁尚袁熙尚熙走遼東或勸操遂平之操曰彼素畏尚等吾今急之則合緩之則自相圖其勢然也遂引兵還曰吾方使公孫康斬送其首巳而果然若操者可謂巧於滅國矣滅國大事也不可以速譬如小兒之毁齒以漸揺撼之則齒脫而兒不知若不以漸一抜而得齒則毁齒可以殺兒故臣願陛下之取西夏如曹操之取袁氏也方元昊強時謀臣猛將盡其智力十年而不敢近今者主弱臣強其國内亂陛下使偏師一岀斬名王虜僞公主築蘭㑹等州此真千載一時天以賊授陛下之秋也兵法有之同舟而遇風則胡越相救如左右手今秉常雖爲母族所簒以意度之其世家大族亦未肯俯首連臂爲此族用也今乃合而爲一堅壁清野以抗王師如左右手此同舟遇風之勢也法當緩之今天威已震臣願陛下選用大員宿將素爲賊所畏服者使兼帥五路聚重兵境上號稱百萬蒐乘補卒牛酒日至金鼓之聲聞於數百里間外爲必討之勢而實不岀境多岀金幣遣間使辯士離壞其黨與且下令曰尺土吾不愛一民吾不有也其有能以地與衆降者即以封之有敢攘其地掠其人者皆斬不岀一年必有權均力敵内自相疑者人情不遠各欲求全及王師之未岀爭爲先降以邀重賞陛下因而分裂之即用其酋豪命以爵秩棊布錯峙務使相仇如漢封呼韓邪通西域故事不過於要害處築一城屯數千人置一將以䕶諸郡可使數百年面内保境不煩城守餽運豈非萬全之至計哉臣願陛下斷之於中深慮而遠計之夫爲人臣計與爲人主計不同人臣非攘地效首虜無以爲功爲陛下計惟天下安社稷固耳陛下神聖冠古動容舉意皆是功德但能措泰山之安與天地等夀則竹帛不可勝紀而堯舜禹湯不足過也議者不知岀此爭欲急於功名履危犯難以勞聖慮臣竊不取古人有言省功不如省事省事不如清心劉洎諫唐太宗曰皇天以不言為貴聖人以不言爲德老子稱大辯若訥莊子言至道無文且多記則損心多語則損氣心氣内損形神外勞初雖不覺後必爲累須爲社稷自愛人臣愛君未有如洎之深切者也臣竊慕之雖謫守在外不當妄言然自念舊臣譬之老馬雖筋力已衰不堪致遠而經涉險阻粗識道路惟陛下哀愍其愚而憐其意不勝幸甚
  與代張方平諫用兵書同而此篇行文處不如張方平書然引曹操之不追袁紹所遺公孫康斬尚一節郤切秉常情事兵畧甚竒
  代滕甫辯謗乞郡書
  悲切
  臣聞人情不問賢愚莫不畏天而嚴父然而疾痛則呼父窮窘則號天葢情發於中言無所擇豈以號呼之故謂無嚴畏之心人臣之所患不止於疾痛而所憂有甚於窮窘若不號呼於君父更將趨赴於何人伏望聖慈少加憐察臣本無學術亦無材能惟有忠義之心生而自許昔季孫有言見有禮於其君者事之如孝子之飬父母也見無禮於其君者誅之如鷹鸇之逐鳥雀也臣雖不肖允蹈斯言但信道直前謂人如巳既䝉深知於聖主肯復借交於衆人任其惷愚積成仇怨一自離去左右十有二年浸潤之言何所不有至謂臣隂黨反者故縱罪人若依斯言死未塞責切伏思宣帝漢之英主也以片言而誅楊惲太宗唐之興王也以單詞而殺劉洎自古忠臣烈士遭時得君而不免於禍者何可勝數而臣獨䝉皇帝陛下始終照察愛惜保全則陛下聖度巳過於宣帝太宗而臣之遭逢亦古人所未有日月在上更何憂虞但念世之憎臣者多而臣之賦命至薄積毁銷骨巧言鑠金市虎成於三人投杼起於屢至儻因疑似復致人言至時雖欲自明陛下亦難屢赦是以及今無事之日少陳危苦之詞晉王導乃王敦之弟也而不害其爲元臣崔造源休之甥也而不廢其爲宰相臣與反者義同路人獨於寛大之朝爲臣終身之累亦可悲矣凡今游宦之士稍與貴近之人有葭莩之親半面之舊則所至便䝉異待人亦不敢交攻況臣受知於陛下中興之初効力於衆人未遇之日而乃毁訾不忌踐踏無嚴臣何足言有辱天眷此臣所以涕泣而自傷者也今臣既安善地又忝清班非敢别有僥求更思録用但患難之後積憂傷心風波之間怖畏成疾敢望陛下憫餘生之無㡬究前日之異恩或乞移臣淮浙間一小郡稍近墳墓漸謀歸休異日復得以枯朽之餘仰瞻天日之表然後退伏田野自稱老臣追叙始終之遭逢以託鄉鄰之父老區區志願永畢於斯伏願陛下憐其志察其愚而赦其罪臣無任感恩知罪激切屏營之至予觀子瞻一生所横被讒搆處往往痛心矣故所代滕甫辯謗處亦種種刺骨嗚咽涕洟





  唐宋八大家文鈔卷一百十九
<集部,總集類,唐宋八大家文鈔>



  欽定四庫全書
  唐宋八大家文鈔巻一百二十
  明 茅坤 撰
  東坡文鈔四
  劄子
  議學校貢舉劄子
  縂欲今法得所行之實不必别變而論自明確
  准敕講求學挍貢舉利害令臣等各具議狀聞奏者右臣伏以得人之道在於知人知人之法在於責實使君相有知人之才朝廷有責實之政則胥史皂𨽻未嘗無人而况於學挍貢舉乎雖因今之法臣以爲有餘使君相無知人之才朝廷無責實之政則公卿侍從猶患無人况學挍貢舉乎雖復古之制臣以爲不足矣夫時有可否物有廢興方其所安雖暴君不能廢及其既厭雖聖人不能復故風俗之變法制隨之譬如江河之徙移順其所欲行而治之則易爲功彊其所不欲而復之則cq=283難爲力使三代聖人復生於今其選舉養才亦必有道矣何必由學且天下固嘗立學矣慶厯之間以爲太平可待至於今日惟有空名僅存今陛下必欲求德行道藝之士責九年大成之業則將變今之禮易今之俗又當發民力以治宮室歛民財以養游士百里之内置官立師獄訟聽於是軍旅謀于是又當以時簡不率教者屏之逺方終身不齒則無乃徒爲紛亂以患苦天下耶若乃無大變改而望有益於時則與慶厯之際何異故臣以謂今之學者特可因循舊制使先王之舊物不廢於吾世足矣至於貢舉之法行之百年治亂盛衰初不由此陛下視祖宗之世貢舉之法與今孰爲精言語文章與今孰爲優所得文武長才與今孰爲多天下之士與今孰爲辯較此四者而短長之議決矣今議者所變改不過數端或曰鄉舉徳行而畧文章或曰專取䇿論而罷詩賦或欲舉唐室故事兼採譽望而罷封彌或欲罷經生朴學不用貼墨而考大義此數者皆知其一不知其二者也臣請歴言之夫欲興德行在於君人者修身以格物審好惡以表俗孟子所謂君仁莫不仁君義莫不義君之所向天下趨焉若欲設科立名以取之則是教天下相率而爲僞也上以孝取人則勇者割股怯者廬墓上以㢘取人則弊車羸馬惡衣菲食凡可以中上意無所不至矣德行之弊一至於此乎自文章而言之則䇿論爲有用詩賦爲無益自政事言之則詩賦䇿論均爲無用矣雖知其無用然自祖宗以來莫之廢者以爲設法取士不過如此也豈獨吾祖宗自古堯舜亦然書曰敷奏以言明試以功自古堯舜以來進人何嘗不以言試人何嘗不以功乎議者必欲以䇿論定賢愚能否臣請有以質之近世士大夫文章華靡者莫如楊億使楊億尚在則忠清鯁亮之士也豈得以華靡少之通經學古莫如孫復石介使孫復石介尚在則迂濶矯誕之士也又可施之於政事之間乎自唐至今以詩賦爲名臣者不可勝數何負於天下而必欲廢之近世士人纂類經史綴緝時務謂之䇿括待問條目捜抉略盡臨時剽竊竄易首尾以眩有司有司莫能辨也且其爲文也無規矩凖繩故學之易成無聲病對偶故考之難精以易學之士付難考之吏其𡚁有甚於詩賦者矣唐之通牓故是𡚁法雖有以名取人厭伏衆論之美亦有賄賂公行權要請託之害一使恩去王室權歸私門降及中葉結爲朋黨之論通牓取人又豈足尚哉諸科舉人多出三路能文者既巳變而爲進士曉義者又皆去以爲明經其餘皆朴魯不化者也至於人才則有定分施之有政能否自彰今進士日夜治經傳子史貫穿馳騖可謂博矣至於臨政曷嘗用其一二顧視舊學巳爲虚器而欲使此等分别注疏粗識大義而望其才能增長亦巳疎矣臣故曰此數者皆知其一而不知其二也特願陛下留意其逺者大者必欲登俊良黜庸囬總覧衆才經略世務則在陛下與二三大臣下至諸路職司與良二千石耳區區之法何預焉然臣竊有私憂過計者敢不以告昔王衍好老莊天下皆師之風俗陵夷以至南渡王縉好佛捨人事而脩異教大厯之政至今爲笑故孔子罕言命則爲知者少也子貢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夫性命之説自子貢不得聞而今之學者耻不言性命此可信也哉今士大夫至以佛老爲聖人粥書於市者非莊老之書不售也讀其文浩然無當而不可窮觀其貌超然無著而不可挹此豈真能然哉盖中人之性安於放而樂於誕耳使天下之士能如莊周齊生死一毁譽輕富貴安貧賤則人主之名器爵禄所以礪世磨鈍者廢矣陛下亦安用之而况其實不能而竊取其言以欺世者哉臣願陛下明敕有司試之以法言取之以實學博通經術者雖朴不廢稍渉浮議者雖工必黜則風俗稍厚學術近正庶㡬得忠實之士不至蹈衰季之風則天下幸甚
  論邊將隱匿敗亡憲司體量不實劄子
  借進讀寳訓陳西戎失事不以實聞忠直多矣
  臣近以目昏臂痛堅乞一郡盖亦自知受性剛褊黒白太明難以處衆伏䝉聖慈降詔不許兩遣使者存問慰安天恩深厚淪入骨髓臣謂此恩當以死報不當更計身之安危故復起就職而職事清閒未知死所每因進讀之間事有切於今日者輒復進言庶補萬一昨日所讀寳訓有云淳化二年上謂侍臣諸州牧監馬多痩死盖養飼失時枉致病斃近令取十數槽寘殿庭下視其芻秣教之養療庶革此𡚁臣因進言馬所以病盖將吏不職致圉人盗減芻粟且不䘏其饑飽勞逸故也馬不能言無由申訴故太宗至仁深哀憐之寘之殿庭親加督視民之於馬輕重不同若官吏不得其人人雖能言上下隔絶不能自訴無異於馬馬之饑痩勞苦則有斃踣奔逸之憂民之困窮無聊則有溝壑盗賊之患然而四海之衆非如養馬可以寘之殿庭惟當廣任忠賢以爲耳目若忠賢疎逺謟佞在傍則民之疾苦無由上達秦二世時陳勝呉廣巳屠三州殺李由而二世不知陳後主時隋兵巳渡江而後主不知此皆昏主不足道如唐明皇親致太平可謂明主而張九齡死李林甫楊國忠用事鮮于仲通以二十萬人没于雲南不奏一人反更告㨗明皇不問以至上下相䝉禄山之亂兵巳過河而明皇不知也今朝廷雖無此事然臣聞去歳夏賊犯鎮戎所殺掠不可勝數或云至萬餘人而邊將乃奏云野無所掠其後朝廷訪聞委提刑司體量而提刑孫路止奏十餘人乞朝廷先賜放罪然後體量實數至今遷延二年終未結絶聞奏凡死事之家官所當䘏若隱而不奏則生死銜寃何以使人此豈小事而路爲耳目之司既不隨事奏聞朝廷既行䝉蔽又乞放罪遷延侮玩一至于此臣謂此風漸不可長馴致其患何所不有此臣之所深憂也臣非不知陛下必巳厭臣之多言左右必巳厭臣之多事然受恩深重不敢自同衆人若以此獲罪亦無所憾取進止
  論髙麗買書利害劄子
  深憂逺識之言
  臣伏見髙麗人使每一次入貢朝廷及淮浙兩路賜予餽送燕勞之費約十餘萬貫而修飾亭館騷動行市調發人船之費不在焉除官吏得少餽遺外了無絲毫之利而有五害所得貢獻皆是玩好無用之物而所費皆是帑廪之實民之膏血此一害也所至差借人馬什物攪撓行市修飾亭館民力暗有賠填此二害也髙麗所得賜予若不分遺契丹則契丹安肯聽其來貢顯是借寇兵而資盗糧此三害也髙麗名爲慕義來朝其實爲利度其本心終必爲北蕃用何也彼足以制其死命而我不能故也今使者所至圖畫山川形勝窺測虚實豈復有善意哉此四害也慶厯中契丹欲渝盟先以増置塘泊爲中國之曲今万招來其與國使頻歳入貢其曲甚於塘泊幸今契丹恭順不敢生事萬一異日有桀黠之勢以此藉口不知朝廷何以答之此五害也臣心知此五害所以熈寧中通判杭州日因其餽送書中不稱本朝正朔郤退其物待其改書稱用年號然後受之仍催促進發不令住滯及近歲出知杭州却其所進金塔不爲奏聞及畫一處置沿途接待事件不令過當仍奏乞編配狡啇猾僧并乞依祖宗編敕杭明州並不許發船徃髙麗違者徒二年没入財貨充賞并乞刪除元豐八年九月内創立許舶客專擅附帶外夷入貢及啇販一條巳上事並䝉朝廷一一施行皆是臣素意欲稍稍裁節其事庶㡬漸次不來爲朝廷消久逺之害今既備員禮曹乃是職事近者因見館伴中書舍人陳軒等申乞盡數差勒相國寺行鋪入館鋪設以待人使買賣不惟移市動衆奉小國之陪臣有損國體兼亦抑勒在京行鋪以資吏人廣行乞取𡚁害不小所以具申都省乞不施行其乖方作𡚁官吏並不䝉都省畧取問今來只因陳軒等不待申請直牒國子監收買諸般文字内有策府元龜歴代史及敕式國子監知其不便申禀都省送下禮部看詳臣謹按漢書東平王宇來朝上疏求諸子及太史公書當時大臣以爲諸侯朝聘考文章正法度非理不言今東平王幸得來朝不思制節謹度以防遺失而求諸書非朝聘之義也諸子書或反經術非聖人或明鬼神信物怪太史公書有戰國縱横權譎之謀漢興之初謀臣竒䇿天官災異地形阨塞皆不宜在諸侯王不可予詔從之臣竊以爲東平王骨肉至親特以備位藩臣猶不得賜而况海外之裔夷契丹之與國乎臣聞河北𣙜場禁出文書其法甚嚴徒以契丹故也今髙麗與契丹何異若髙麗可與即𣙜場之法亦可廢兼竊聞昔年髙麗使乞賜太平御覧先帝詔令館伴以東平王故事爲詞却之近日復乞詔又以先帝遺㫖不與今歴代史䇿府元龜及北史竊以謂前次本不當與若便以爲例即上乖先帝遺㫖下與今來不賜御覧聖㫖異同深爲不便故申都省止是乞賜詳酌指揮未爲過當使䝉行遣吏人上簿書罪臣竊謂無罪可書雖上簿簿責至爲末事於臣又無絲毫之損臣非爲此奏論所惜者無厭之虜事事曲從官吏能循其意雖動衆害物不以爲罪稍有裁節之意便行詰責今後無人敢逆其請使意得志滿其來愈數其患愈深所以須至極論
  因擒鬼章論西羌夏人事宜劄子
  此疏處分與歐陽公之議西事並關朝廷之大者可謂經國手
  臣竊見近者熈河路奏生擒鬼章百官稱賀中外同慶臣愚無知竊謂安危之機正在今日若應之有道處之有術則安邊息民必自是始不然將驕卒惰以勝爲灾亦不足怪故臣區區欲乞陳前後致寇之由次論當今待敵之要雖狂愚無取亦臣子之常分昔先帝用兵累年雖中國靡𡚁然夏人困折亦㡬於亡横山之地沿邊七八百里不敢耕者至二百餘里歲賜既罷和市亦絶虜中匹帛至五十餘千其餘老弱轉徙牛羊墮壊所失盖不可勝數饑羸之餘乃始欵塞當時執政大臣謀之不深因中國厭兵遂納其使每一使賜予貿易無慮得絹五萬餘匹歸鬻之其民匹五六千民大悦一使所獲率不下二十萬緡使五六至而累年所罷歳賜可以坐復既使敵因吾資以德其民且飽而思奮又使其窺我厭兵欲和之意以爲欲戰欲和權皆在我以故輕犯邊陲利則進否則復求和無不可者若當時大臣因敵之請受其詞不納其使且詔邊臣與之徃返商議所獲新疆取舍在我俟其詞意屈服約束堅明然後納之則敵雖背恩反覆亦不至如今日之速也敵雖有易我意然不得西蕃解仇結好亦未敢動夫阿里骨董氊之賊臣也挾契丹公主以殺其君之二妻董氊死匿䘮不發逾年衆定乃詐稱嗣子僞書鬼章温溪心等名以請於朝當時執政若且令邊臣審問鬼章等以阿里骨當立不當立若朝廷從汝請遂授節鉞阿里骨真汝主矣汝能臣之如董氊乎若此等無詞則是諸羌心服既立之後必能綂一都部吾又何求若其不服則釁端自彼爵命未下曲不在吾彼既一國三公則吾分其恩禮各以一近上使額命之鬼章等各得所欲宜亦無患當時執政不深慮此專以省事爲安因其妄請便授節鉞阿里骨自知不當立而憂鬼章之討也故欲借力於西夏以自重於是始有解仇結好之謀而鬼章亦不平朝廷之以賊臣君我也故怒而盗邊夏人知諸羌之叛也故起而和之此臣所謂前後致寇之由明主不可不知者也雖既徃不咎然可以爲方來之鍳元昊本懐大志長於用兵亮祚天付兇狂輕用其衆故其爲邊患皆歴年而後定今梁氏專國素與人多不協方内自相圖其能以創殘呻吟之餘久與中國敵乎料其姦謀盖非元昊亮祚之此矣意謂二聖在位恭黙守成仁恕之心著於逺邇必無用武之意可肆無厭之求蘭㑹諸城鄜延五寨好請不獲勢脅必從猖狂之後求無不獲計不過此耳今者竊聞朝廷降詔諸路勅勵戰守深明逆順曲直之理此固當今之急務而詔書之中亦許夏人之自新臣竊以謂開之太急納之太速曾未一戰而厭兵欲和之意巳見乎外此復蹈前日之失矣臣甚惜之今既聞鬼章之㨗或漸有欵塞之謀必將爲恭狠相半之詞而繼之以無厭之請若朝廷復納其使則是欲戰欲和權皆在虜有求必獲不獲必叛雖媮一時之安必起無窮之釁故臣願明主斷之於中深詔大臣宻敕諸將若夏人欵塞當受其詞而却其使然後明敕邊臣以夏人受恩不貲無故犯順今雖欵塞反覆難保若實改心向化當且與邊臣啇議苟詞意未甚屈服約束未甚堅明則且却之以示吾雖不逆其善意亦不汲汲求和也彼若心服而來吾雖未納其使必不於徃返啇議之間遽復盗邊若非心服則吾雖蕩然開懐待之如舊能必其不叛乎今歲涇原之入豈吾待之不至邪但使吾兵練士飽斥候精明虜無大獲不過數年必自折困今雖小勞後必堅定此臣所謂當今待敵之要亦明主不可以不知者也今朝廷意在息民不憚屈巳而臣獻言乃欲艱難其請不急於和似與聖意異者然古之聖賢欲行其意必有以曲成之未嘗直情而徑行也將欲翕之必固張之將欲取之必固予之夫直情而徑行未有獲其意者也若權其利害䆒其所至則臣之愚計於安邊息民必久而固與聖意初無小異然臣竊度朝廷之間似欲以畏事爲無事者臣竊以爲過矣夫爲國不可以生事亦不可以畏事畏事之𡚁與生事均譬如無病而服藥與有病而不服藥皆可以殺人夫生事者無病而服藥也畏事者有病而不服藥也乃者阿里骨之請人人知其不當予而朝廷予之以求無事然事之起乃至於此不幾於有病而不服藥乎今又欲遽納夏人之使則是病未除而藥先止其與幾何臣於侍從之中受恩至深其於委曲保全與衆獨異故敢出位先事而言不勝恐悚待罪之至取進止
  乞詔邊吏無進取及論鬼章事宜劄子
  此乃文忠公搏虎手處惜乎世不能用
  臣聞善用兵者先服其心次屈其力則兵易解而功易成若不服其心惟力是恃則戰勝而寇愈深况不勝乎功成而兵不解况不成乎頃者西方用兵累年先帝之意全在弔伐而貪功生事之臣惟務殺人爭地得尺寸之土不問利害先築城堡置州縣使四夷憎畏中國以謂朝廷專欲得地非盡滅我族類不止是以併力致死莫有服者今雖朝廷好生惡殺不務逺畧而此心未信憎畏未衰心既不服惟有闘力力屈情見勝負未可知也今日新獲鬼章威震戎狄邊臣賈勇爭欲立功以爲河南之地指顧可得正使得之不免築城堡屯兵置吏積粟而守之則中國何時息肩乎乃者王韶取熈河全師獨克使韶有逺慮誅其叛者易以忠順即用其豪酋而巳則今復何事其所以兵連禍結罷𡚁中國者以郡縣其地故也徃者既不可悔而來者又不以爲戒今又欲取講武城曰此要害地不可不取方唐盛時安西都䕶去長安萬里若論要害自此以西無不可取者使諸羌知中國有進取不巳之意則寇愈深而兵不解其禍豈可量哉臣願陛下深詔邊吏叛則討之服則安之自今以徃無取尺寸之地無焚廬舍無殺老弱未及朞年諸羗可傳檄而定然朝廷至意亦自難喻將帥未必從也雖日行文書終恐無益宜驛召陜西轉運使一員赴闕面敕戒之使歸以喻將帥而察其不如詔者臣又竊聞朝論謂鬼章犯順罪當誅死然譬之鳥獸不足深責其子孫部族猶足以陸梁於邊全其首領以累其心以爲重質庶獲其用此實當今之良䇿然臣竊料鬼章兇豪素貴老病垂死必不能甘於困辱爲久生之計自知生存終不得歸徒使其臣子首䑕顧忌不敢復讐必將不食求死以發其衆之怒就使不然老病愁憤自非久生之道鬼章若死則其臣子專意復讐必與阿里骨合而北交於夏人此正胡越同舟遇順風之勢其交必堅而温溪心介於阿里骨夏人之間地狹力弱其勢必危若見并而吾不能救使二寇合三面以窺熈河則其患未可以一二數也如臣愚計可詔邊臣與鬼章約若能使其部族討阿里骨而納趙純忠者當放汝生還質之天地示以必信鬼章若從則稍富貴之使其信臣而喻至意焉鬼章既有生還之望不爲求死之計其衆必從以鬼章之衆與温溪心合而討阿里骨其勢必克既克而納純忠雖放還鬼章可以無患此必然之勢也西羌本與夏人世仇而鬼章本與阿里骨不協若許以生還其衆必相攻縱未能誅阿里骨亦足以使二盗相疑而不合也昔太史慈與孫䇿戰幾殺䇿䇿後得慈釋不誅放還豫章卒立竒功李愬得呉元濟將李祐解縛用之與同卧起卒擒元濟非豪傑名將不能行此度外事也議者或謂鬼章之獲兼用近界酋豪力戰而得之仇怨巳深若放生還此等必無全理臣以謂不然若鬼章死於中國其衆讐此等必深若其生還其讐之亦淺此等依中國爲援足以自全自古西羌之患惟恐解仇結盟若所在爲讐敵正中國之利無可疑者臣出位言事不勝恐悚待罪之至取進止
  乞約鬼章討阿里骨劄子
  與前二劄併看
  臣近者竊見劉舜卿賀表具言阿里骨罪狀又竊聞舜卿乞削阿里骨官爵又竊聞阿里骨上章請命議者或欲許其自新以臣愚慮二者之説皆未爲得何者阿里骨兇狡反覆必無革面洗心之理今聞其女巳嫁梁乞逋之子度其久遠必湏協力致死共爲邊患今來上章請命盖是部族新破衆叛親離恐吾乗勝致討力未能支故匿情忍詬以就大事若得休息數年蓄力養鋭假吾爵命以威脇諸羌誅不附巳者羽翼既成西北相應必爲中原之憂非獨一方之病也且夏賊逆天犯順本因輕料朝廷以爲必不能討巳今若便從阿里骨之請則其所料良不爲過西蕃小醜朝爲叛逆暮許通和則夏國之請理無不許二寇滔天自若欲戰欲和無不可者則西方之憂無時而止矣然遂從舜卿之請削奪官爵即湏發兵深入致討彼新䘮大首領舉國戒懼我師深入苟無他竒恐難以得志臣愚以請當使邊將發厚幣遣辯士以離其腹心壊其羽翼今聞温溪心等諸族巳爲所質勢未能動而心侔歛氊在其肘腋迹同而心異若用臣前計使邊臣與鬼章約若能使其部族與温溪心歛氊等合而討阿里骨納趙純忠即許以生還此正所謂以夷狄攻夷狄計無出此者若朝廷便許阿里骨通和即湏推示赤心待之如舊不可復用計謀以圖此賊數年之後必自飛揚此所謂養虎自遺患者也故臣願朝廷既不納其通和之請又不削奪其官爵存而勿論置之度外隂使邊臣以計圖之似爲得䇿臣屢凟天聽罪當誅死取進止



  唐宋八大家文鈔巻一百二十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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