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八大家文鈔 (四庫全書本)/卷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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巻三 唐宋八大家文鈔 巻四 巻五

  欽定四庫全書
  唐宋八大家文鈔巻四
  明 茅坤 撰
  昌黎文鈔四
  書
  答陳生書
  韓公本色
  愈白陳生足下今之負名譽享顯榮者在上位幾人足下求速化之術不於其人乃以訪愈是所謂借聽於聾求道於盲雖其請之勤勤敎之云云未有見其得者也愈之志在古道又甚好其言辭觀足下之書及十四篇之詩亦云有志於是矣而其所問則名所慕則科故愈疑於其對焉雖然厚意不可虚辱聊為足下誦其所聞蓋君子病乎在已而順乎在天待巳以信而事親以誠所謂病乎在已者仁義存乎内彼聖賢者能推而廣之而我蠢焉為衆人所謂順乎在天者貴賤窮通之來平吾心而隨順之不以累於其初所謂待已以信者已果能之人曰不能勿信也巳果不能人曰能之勿信也孰信哉信乎已而巳矣所謂事親以誠者盡其心不夸於外先乎其質而後乎其文者也盡其心不夸於外者不以巳之得於外者為父母榮也名與位之謂也先乎其質者行也後乎其文者飲食甘㫖以其外物供養之道也誠者不欺之名也待於外而後為養薄於質而厚於文斯其不類於欺歟果若是子之汲汲於科名以不得進為親之羞者惑也速化之術如是而已古之學者惟義之問誠將學於太學愈猶守是說而竢見焉愈白
  與孟東野書
  兩情凄切
  與足下別久矣以吾心之思足下知足下懸懸於吾也各以事牽不可合并其於人人非足下之為見而日與之處足下知吾心樂否也吾言之而聽者誰歟吾唱之而和者誰歟言無聽也唱無和也獨行而無徒也是非無所與同也足下知吾心樂否也足下才髙氣清行古道處今世無田而衣食事親左右無違足下之用心勤矣足下之處身勞且苦矣混混與世相濁獨其心追古人而從之足下之道其使吾悲也去年春脫汴州之亂幸不死無所於歸遂來于此主人與吾有故哀其窮居吾于符離睢上及秋將辭去因被留以職事黙黙在此行一年矣到今年秋聊復辭去江湖余樂也與足下終幸矣李習之娶吾亡兄之女期在後月朝夕當來此張籍在和州居䘮家甚貧恐足下不知故具此白冀足下一來相視也自彼至此雖逺要皆舟行可至速圖之吾之望也
  與李翺書
  翻覆辨論總不放倒自家地位
  使至辱足下書歡愧來并不容於心嗟乎子之言意皆是也僕雖巧説何能逃其責邪然皆子之愛我多重我厚不酌時人待我之情而以子之待我之意使我望於時人也僕之家本窮空重遇攻刼衣服無所傳養生之具無所有家累僅三十口擕此將安所歸託乎捨之入京不可也挈之而行不可也足下將安以為我謀哉此一事耳足下謂我入京誠有所益乎僕之有子猶有不知者時人能知我哉持僕所守驅而使奔走伺𠉀公卿間開口論議其安能有以合乎僕在京城八九年無所取資日求於人以度時月當時行之不覺也今而思之如痛定之人思當痛之時不知何能自處也今年加長矣復驅之使就其故地是亦難矣所貴乎京師者不以明天子在上賢公卿在下布衣韋帶之士談道義者多乎以僕遑遑于其中能上聞而下達乎其知我者固少知而相愛不相忌者又加少内無所資外無所從終安所為乎嗟乎子之責我誠是也愛我誠多也今天下之人有如子者乎自堯舜以來士有不遇者乎無也子獨安能使我潔清不汚而處其所可樂哉非不願為子之所云者力不足勢不便故也僕於此豈以為大相知乎累累隨行役役逐隊飢而食飽而嬉者也其所以止而不去者以其心誠有愛於僕也然所愛於我者少不知我者猶多吾豈樂於此乎哉將亦有所病而求息於此也嗟乎子誠愛我矣子之所責於我者誠是矣然恐子有時不暇責我而悲我不暇悲我而自責且自悲也及之而後知履之而後難耳孔子稱顏回一簞食一瓢飲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彼人者有聖者為之依歸而又有簞食瓢飲足以不死其不憂而樂也豈不易哉若僕無所依歸無簞食無瓢飲無所取資則餓而死其不亦難乎子之聞我言亦悲矣嗟乎子亦慎其所之哉離違久乍還侍左右當日懽喜故專使馳此𠉀足下意并以自解
  與崔羣書
  大較昌黎與崔羣相知深故篇中情悃與諸篇不同
  自足下離東都凡兩度枉問尋承已達宣州主人仁賢同列皆君子雖抱羈旅之念亦且可以度日無入而不自得樂天知命者固前修之所以禦外物者也況足下度越此等百千輩豈以出處近逺累其靈臺耶宣州雖稱清涼髙爽然皆大江之南風土不並以北將息之道當先理其心心閒無事然後外患不入風氣所宜可以審備小小者亦當自不至矣足下之賢雖在窮約猶能不改其樂況地至近官榮禄厚親愛盡在左右者耶所以如此云云者以為足下賢者宜在上位託於幕府則不為得其所是以及之乃相親重之道耳非所以待足下者也僕自少至今從事於往還朋友間一十七年矣日月不為不久所與交往相識者千百人非不多其相與如骨肉兄弟者亦且不少或以事同或以藝取或慕其一善或以其久故或初不甚知而與之已密其後無大惡因不復決捨或其人雖不皆入善而於巳已厚雖欲悔之不可凡諸淺者固不足道深者止如此至於心所仰服考之言行而無瑕尤窺之閫奥而不見畛域明白純粹輝光日新者惟吾崔君一人僕愚陋無所知曉然聖人之書無所不讀其精粗巨細出入明晦雖不盡識抑不可謂不涉其流者也以此而推之以此而度之誠知足下出羣㧞萃無謂僕何從而得之也與足下情義寧須言而後自明耶所以言者懼足下以為吾所與深者多不置白黑於胷中耳既謂能麤知足下而復懼足下之不我知亦過也比亦有人說足下誠盡善盡美抑猶有可疑者僕謂之曰何疑疑者曰君子當有所好惡好惡不可不明如清河者人無賢愚無不說其善伏其為人以是而疑之耳僕應之曰鳳皇芝草賢愚皆以為美瑞青天白日奴隸亦知其清明譬之食物至於遐方異味則有嗜者有不嗜者至於稻也梁也膾也䏑也豈聞有不嗜者哉疑者乃解解不解於吾崔君無所損益也自古賢者少不肖者多自省事巳來又見賢者恒不遇不賢者比肩青紫賢者恒無以自存不賢者志滿氣得賢者雖得卑位則旋而死不賢者或至睂壽不知造物者意竟如何無乃所好惡與人異心哉又不知無乃都不省記任其死生壽夭耶未可知也人固有薄卿相之官千乘之位而甘陋巷菜羮者同是人也猶有好惡如此之異者況天之與人當必異其所好惡無疑也合於天而乖於人何害況又時有兼得者耶崔君崔君無怠無怠僕無以自全活者從一官於此轉困窮甚思自放於伊潁之上當亦終得之近者尤衰憊左車第二牙無故動揺脫去目視昏花尋常間便不分人顏色兩鬢半白頭髪五分亦白其一鬚亦有一莖兩莖白者僕家不幸諸父諸兄皆康强早世如僕者又可以圖於久長哉以此忽忽思與足下相見一道其懷小兒女滿前能不顧念足下何由得歸北來僕不樂江南官滿便終老嵩下足下可相就僕不可去矣珍重自愛慎飲食少思慮惟此之望
  與衛中行書
  公之卓然自立處固在
  大受足下辱書為賜甚大然所稱道過盛豈所謂誘之而欲其至於是歟不敢當不敢當其中擇其一二近似者而竊取之則於交友忠而不反於背面者少似近焉亦其心之所好耳行之不倦則未敢自謂能爾也不敢當不敢當至於汲汲於富貴以救世為事者皆聖賢之事業知其智能謀力能任者也如愈者又焉能之始相識時方甚貧衣食於人其後相見於汴徐二州僕皆為之從事日月有所入比之前時豐約百倍足下視吾飲食衣服亦有異乎然則僕之心或不為此汲汲也其所不忘於仕進者亦將小行乎其志耳此未易遽言也凡禍福吉凶之來似不在我惟君子得禍為不幸而小人得禍為恒君子得福為恒而小人得福為幸以其所為似有以取之也必曰君子則吉小人則凶者不可也賢不肖存乎巳貴與賤禍與福存乎天名聲之善惡存乎人存乎已者吾將勉之存乎天存乎人者吾將任彼而不用吾力焉其所守者豈不約而易行哉足下曰命之窮通自我為之吾恐未合於道足下徴前世而言之則知矣若曰以道徳為已任窮通之來不接吾心則可也窮居荒涼草樹茂密出無驢馬因與人絶一室之内有以自娯足下喜吾復脫禍亂不當安安而居遲遲而來也
  與少室李拾遺書
  曲
  伏承天恩詔河南敦諭拾遺公朝廷之士引頸東望若景星鳳凰之始見也爭先覩之為快方今天子仁聖小大之事皆出宰相樂善言如不得聞自即大位以來於今四年凡所施者無不得宜勤儉之聲寛大之政幽閨婦女草野小人皆飽聞而厭道之愈不通於古請問先生世非太平之運歟加又有非人力而至者年榖熟衍符貺委至若干紀之姦不戰而拘纍彊梁之兇銷鑠縮栗迎風而委伏其有一事未就正自視若不成人四海之所環無一夫甲而兵者若此時也拾遺公不疾起與天下之士君子樂成而享之斯無時矣昔者孔子知不可為而為之不巳足迹接於諸侯之國即可為之時自藏深山牢關而固距即與仁義者異守矣想拾遺公冠帶就車惠然肯來舒所蓄積以補綴盛徳之有闕遺利加於時名垂於將來踊躍悚企傾刻以冀又竊聞朝廷之議必起拾遺公使者往若不許即河南必繼以行拾遺徵君若不至必加髙秩如是則辭少就多傷於㢘而害於義拾遺公必不為也善人斯進其類皆有望於拾遺公拾遺公儻不為起使衆善人不與斯人施也由拾遺公而使天子不盡得良臣君子不盡得顯位人庶不盡被惠利其害不為細必望審察而逺思之務使合於孔子之道幸甚
  與鄂州栁中丞書
  氣味古雅入西漢不假雕斵
  淮右殘孽尚守巢窟環寇之師殆且十萬瞋目語難自以為武人不肯循法度頡頏作氣勢竊爵位自尊大者肩相摩地相屬也不聞有一人援桴鼓誓衆而前者但日令走馬來求賞給助寇為聲勢而已閤下書生也詩書禮樂是習仁義是修法度是束一旦去文就武鼔三軍而進之陳師鞠旅親與為辛苦慷慨感激同食下卒將二州之牧以壯士氣斬所乘馬以祭踶死之士雖古名將何以加兹此由天資忠孝鬱於中而大作於外動皆中於機㑹以取勝於當世而為戎臣師豈常習於威暴之事而樂其鬬戰之危也哉愈誠怯弱不適於用聽於下風竊自増氣誇於中朝稠人廣衆㑹集之中所以羞武夫之顏令議者知將國兵而為人之司命者不在彼而在此也臨敵重慎誡輕出入良用自愛以副見慕之徒之心而果為國立大功也幸甚幸甚
  再與鄂州栁中丞書
  論兵機宜更勝前篇
  愈愚不能量事勢可否比常念淮右以靡弊困頓三州之地蚊蚋蟻蟲之聚感兇豎喣濡飲食之惠提童子之手坐之堂上奉以為帥出死力以抗逆明詔戰天下之兵乘機逐利四出侵暴屠燒縣邑賊殺不辜環其地數千里莫不被其毒洛汝襄荆許潁淮江為之騷然丞相公卿士大夫勞於圖議握兵之將熊羆貙虎之士畏懦䠞蹜莫肯仗戈為士卒前行者獨閣下奮然率先揚兵界上將二州之守親出入行間與士卒均辛苦生其氣勢見將軍之鋒頴凛然有向敵之意用儒雅文字章句之業取先天下武夫關其口而奪之氣愚初聞時方食不覺棄匕箸起立豈以為閣下真能引孤軍單進與死寇角逐爭一旦僥倖之利哉就令如是亦不足貴其所以服人心在行事適機宜而風采可畏愛故也是以前狀輒述鄙誠眷惠手翰還答益増忻悚夫一衆人心力耳目使所至如時雨三代用師不出是道閣下果能充其言繼之以無倦得形便之地甲兵足用雖國家故所失地旬歳可坐而得況此小冦安足置齒牙間勉而卒之以俟其至幸甚夫逺徵軍士行者有羈旅離別之思居者有怨曠騷動之憂本軍有饋餉煩費之難地主多姑息形迹之患急之則怨緩之則不用命浮寄孤懸形勢銷弱又與賊不相諳委臨敵恐駭難以有功若召募土人必得豪勇與賊相熟知其氣力所極無望風之驚愛䕶鄉里勇於自戰徵兵滿萬不如召募數千閤下以為何如儻可上聞行之否計巳與裴中丞相見行營事宜不惜時賜示及幸甚不宣
  與李祕論小功不稅書
  明辯
  曾子稱小功不稅則是遠兄弟終無服也而可乎鄭𤣥注云以情責情今之士人遂引此不追服小功小功服最多親則叔父之下殤與適孫之下殤與昆弟之下殤尊則外祖父母常服則從祖祖父母禮沿人情其不可不服也明矣古之人行役不踰時各相與處一國其不追服雖不可猶至少今之人男出仕女出嫁或千里之外家貧訃告不及時則是不服小功者恒多而服小功者恒鮮矣君子之於骨肉死則悲哀而為之服者豈牽於外哉聞其死則悲哀豈有間於新故死哉今特以訃告不及時聞死出其日數則不服其可乎愈常怪此近出弔人見其顔色蹙蹙類有喪者而其服則吉問之則云小功不税者也禮文殘缺師道不傳不識禮之所謂不稅果不追服乎無乃別有所指而傳注者失其宗乎伏惟兄道徳純明躬行古道如此之類必經於心而有所決定不惜示及幸甚
  與馮宿論文書
  中有論文章之㫖亦近名言
  辱示初筮賦實有意思但力為之古人不難到但不知直似古人亦何得於今人也僕為文久每自稱意中以為好則人必以為惡矣小稱意人亦小怪之大稱意即人必大怪之也時時應事作俗下文字下筆令人慚及示人則人以為好矣小慚者亦䝉謂之小好大慚者即必以為大好矣不知古文直何用於今世也然以竢知者知耳昔揚子雲著太𤣥人皆笑之子雲之言曰世不我知無害也後世復有揚子雲必好之矣子雲死近千載竟未有揚子雲可歎也其時桓譚亦以為雄書勝老子老子未足道也子雲豈止與老子爭彊而已乎此未為知雄者其弟子侯葩頗知之以為其師之書勝周易然侯之他文不見於世不知其人果如何耳以此而言作者不祈人之知也明矣直百世以竢聖人而不惑質諸鬼神而無疑耳足下豈不謂然乎近李翺從僕學文頗有所得然其人家貧多事未能卒其業有張籍者年長於翺而亦學於僕其文與翺相上下一二年業之庶幾乎至也然閔其棄俗尚而從於寂寞之道以之爭名於時也久不談聊感足下能自進於此故復發憤一道
  答劉正夫書
  韓文公教人作文大意要自樹立不尋常不取悦於今世所謂能自樹立不因尋常等即公本來面目
  愈白進士劉君足下辱牋教以所不及既荷厚賜且愧其誠然幸甚幸甚凡舉進士者於先進之門何所不往先進之於後輩茍見其至寧可以不答其意邪來者則接之舉城士大夫莫不皆然而愈不幸獨有接後輩名名之所存謗之所歸也有來問者不敢不以誠答或問為文宜何師必謹對曰宜師古聖賢人曰古聖賢人所為書具存辭皆不同宜何師必謹對曰師其意不師其辭又問曰文宜易宜難必謹對曰無難易惟其是爾如是而已非固開其為此而禁其為彼也夫百物朝夕所見者人皆不注視也及覩其異者則共觀而言之夫文豈異於是乎漢朝人莫不能為文獨司馬相如太史公劉向揚雄為之最然則用功深者其收名也逺若皆與世沈浮不自樹立雖不為當時所怪亦必無後世之傳也足下家中百物皆賴而用也然其所珍愛者必非常物夫君子之於文豈異於是乎今後進之為文能深探而力取之以古聖賢人為法者雖未必皆是要若有司馬相如太史公劉向揚雄之徒出必自於此不自於尋常之徒也若聖人之道不用文則巳用則必尚其能者能者非他能自樹立不因循者是也有文字來誰不為文然其存於今者必其能者也顧常以此為說耳愈於足下忝同道而先進者又常從遊於賢尊給事既辱厚賜又安得不進其所有以為答也足下以為何如愈白
  答李翊書
  要窺作家為文必如此立根基今人乃欲以字句求之何哉
  六月二十六日愈白李生足下生之書辭甚髙而其問何下而恭也能如是誰不欲告生以其道道徳之歸也有日矣況其外之文乎抑愈所謂望孔子之門墻而不入於其宫者焉足以知是且非邪雖然不可不為生言之生所謂立言者是也生所為者與所期者甚似而幾矣抑不知生之志蘄勝於人而取於人耶將蘄至於古之立言者邪蘄勝於人而取於人則固勝於人而可取於人矣將蘄至於古之立言者則無望其速成無誘於勢利養其根而竢其實加其膏而希其光根之茂者其實遂膏之沃者其光曄仁義之人其言藹如也抑又有難者愈之所為不自知其至猶未也雖然學之二十餘年矣始者非三代兩漢之書不敢觀非聖人之志不敢存處若㤀行若遺儼乎其若思茫乎其若迷當其取於心而注於手也惟陳言之務去戞戞乎其難哉其觀於人不知其非笑之為非笑也如是者亦有年猶不改然後識古書之正偽與雖正而不至焉者昭昭然白黒分矣而務去之乃徐有得也當其取於心而注於手也汩汨然來矣其觀於人也笑之則以為喜譽之則以為憂以其猶有人之說者存也如是者亦有年然後浩乎其沛然矣吾又懼其雜也迎而距之平心而察之其皆醇也然後肆焉雖然不可以不養也行之乎仁義之途游之乎詩書之源無迷其途無絕其源終吾身而已矣氣水也言浮物也水大而物之浮者大小畢浮氣之與言猶是也氣盛則言之短長與聲之髙下者皆宜雖如是其敢自謂幾於成乎雖幾於成其用於人也奚取焉雖然待用於人者其肖於器邪用與舍屬諸人君子則不然處心有道行已有方用則施諸人舍則傳諸其徒垂諸文而為後世法如是者其亦足樂乎其無足樂也有志乎古者希矣志乎古必遺乎今吾誠樂而悲之亟稱其人所以勸之非敢褒其可褒而貶其可貶也問於愈者多矣念生之言不志乎利聊相為言之
  唐荆川曰此文當看抑揚轉換處纍纍然如貫珠其此文之謂乎
  篇中云仁義之人其言藹如也即此中間又隔許多歳月階級只因昌黎特因文以見道者故猶影響非心中工夫實景所道故也
  答殷侍御書
  某月日愈頓首辱賜書周覽累日竦然増敬蹙然汗出以慙愈於進士中粗為知讀經書者一來應舉事隨日生雖欲加功竟無其暇遊從之類相熟相同不教不學悶然不見巳缺日失月亡以至於老所謂無以自別於常人者每逢學士真儒歎息踧踖愧生於中顏變於外不復自比於人前者䝉示新注公羊春秋又聞口授指略私心喜幸恨遭逢之晚願盡傳其學職事羈纒未得繼請怠惰因循不能自彊此宜在擯而不教者今反謂少知根本其辭章近古可令敘所注書恵出非望承命反側善誘不倦斯為多方敢不喻所指八月益凉時得休假儻矜其拘綴不得走請務道之傳而賜辱臨執經座下獲卒所聞是為大幸況近世公羊學幾絶何氏注外不見他書聖經賢傳屏而不省要妙之義無自而尋非先生好之樂之味於衆人之所不味務張而明之其孰能勤勤綣綣若此之至固鄙心之所最急者如遂䝉開釋章分句斷其心曉然直使序所注挂名經端自託不腐其又奚辭將惟先生所以命愈再拜
  答張籍書
  籍所遺昌黎書甚當而昌黎答籍特氣不相下耳
  愈始者望見吾子於人人之中固有異焉及聆其音聲接其辭氣則有願交之志因縁幸㑹遂得所圖豈惟吾子之不遺抑僕之所遇有時焉耳近者嘗有意吾子之闕焉無言意僕所以交之之道不至也今乃大得所圖脫然若沈痾去體灑然若執熱者之濯清風也然吾子所論排釋老不若著書囂囂多言徒相為訾若僕之見則有異乎此也夫所謂著書者義止於辭耳宣之於口書之於簡何擇焉孟軻之書非軻自著軻既没其徒萬章公孫丑相與記軻所言焉耳僕自得聖人之道而誦之排前二家有年矣不知者以僕為好辯也然從而化者亦有矣聞而疑者又有倍焉頑然不入者親以言諭之不入則其觀吾書也固將無得矣為此而止吾豈有愛於力乎哉然有一說化當世莫若口傳來世莫若書又懼吾力之未至也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吾於聖人既過之猶懼不及矧今未至固有所未至耳請待五六十然後為之冀其少過也吾子又譏吾與人人為無實駮雜之說此吾所以為戲耳比之酒色不有間乎吾子譏之似同浴而譏裸裎也若商論不能下氣或似有之當更思而悔之耳博塞之譏敢不承教其他俟相見薄晚須到公府言不能盡愈再拜










  唐宋八大家文鈔巻四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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