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摭言/卷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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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慎不至[编辑]

張峴妻,顏蕘舍人猶女。峴有樊表兄者,來自江之南,告峴請叩蕘求宰字。峴許之,而蕘久不應,樊謂誑己,中心銜之頗切。一旦,謂峴曰:「弟卷軸不鄙惡劄,可以佐弟。」峴欣然以十餘軸授之,皆要切卷子,延引逼試,每軸頭為劄三兩紙而授之,峴郁悒而已。

房珝,河南人,太尉之孫,咸通四年垂成而敗。先是名第定矣,無何寫錄之際,仰泥落擊翻硯瓦,汗試紙,珝以中表重地,只薦珝一人,主司不獲已須應之;珝既臨曙,更請叩副試,主司不諾,遂罷。

李廷璧乾符中試夜,於鋪內偶獲襖子半臂一對,廷璧起取衣之。同鋪賞之曰:「此得非神授!」逡巡有一人擒捉,大呼云:「捉得偷衣賊也!」

誤掇惡名[编辑]

華京,建州人也,極有賦名。向遊大梁,嘗預公宴。因與監軍使面熟。及至京師,時已登科,與同年連鑣而行,逢其人於通衢,馬上相揖,因之謗議喧然。後頗至沈棄,終太學博士。

劉纂者,高州劉舍人蛻之子也,嗣為文亦不惡。乾寧中寒棲京師,偶與一醫工為鄰,纂待之甚至,往往假貸於其人,其人即上樞吳開府門徒。嗣薛王為大京兆,醫工因為知柔診脈,従容之際,言纂之窮且屈,知柔甚領覽。會試官以解送等第稟於知柔,知柔謂纂是開府門人來囑,斯必開府之意也,非解元不可。由是以纂居首送,纂亦不知其由。自是纂落數舉,方悟。萬計莫能雪之。

裴筠婚蕭楚公女,言定未幾,便擢進士。羅隱以一絕刺之,略曰:「細看月輪還有意,信知青桂近嫦娥。」

楊篆員外,乾符中佐永寧劉丞相淮南幕,因遊江失足墜水,待遣人歸宅取衣,久之而不至。公聞之,命以衣授篆。少頃衣至,甚華靡,問之,乃護戎所賜。公聞之無言。後除起居舍人,為同列譖,改授駕部員外郎,由是一生坎坷。

好知己惡及第[编辑]

邵安石,連州人也。高湘侍郎南遷歸闕,途次連江,安石以所業投獻遇知,遂挈至輦下。湘主文,安石擢第,詩人章碣,《賦東都望幸刺》詩曰:「懶修珠翠上高臺,眉月連娟恨不開;縱使東巡也無益,君王自領美人來。」

鄭隱者,其先閩人,徙居循陽,因而耕焉。少為律賦,辭格固尋常。咸康末,小魏公沆自闕下黜州佐,於時循人稀可與言者;隱贄謁之,沆一見甚慰意,自是日與之遊。隱年少懶於事,因傲循官寮,由是犯眾怒,故責其逋租,系之非所。沆聞大怒,以錢代隱輸官,復延之上席。未幾,沆以普恩還京,命隱偕行。隱稟性趑趄,沆之門吏家僕靡不惡之,往往呼為「乞索兒」,沆待之如一。行次江陵,隱狎遊多不館宿,左右爭告,沆召隱微辯,隱以實對,沆又資以財帛,左右尤不測也。行至商顏,詔沆知貢舉。時在京骨肉,聞沆攜隱,皆以書止之;沆不能舍,遂令就策試,然與諸親約止於此耳。暨榜除之夕,沆巡廊自呼隱者三四,矍然頓氣而言曰:「鄭隱,崔沆不與了,卻更有何人肯與之!」一舉及第。然隱遠人,素無關外名,足不跡先達之門,既及第而益孤。上過關宴,策蹇出京,磐桓淮浙間,中和末,鄭續鎮南海,辟為従事,諸同舍皆以無素知,聞隱自謂有科第志,無復答。既赴辟,同舍皆不睦,續不得已,致隱於外邑。居歲餘,又不為宰君所禮。會續欲貢士,以幕內無名人,迎隱屍之;其宰君謂隱恨且久,仇之必矣。遂於餞送筵置鴆,隱大醉,吐血而卒。

崔元翰,為楊崖州炎所知,欲奏補闕,懇曰:「願進士。」由此獨步場中,然不曉呈試,先求題目為地。崔敖知之,旭日都堂始開,盛氣白侍郎曰:「白雲起封中賦,敖請退。」主司於簾中卒愕換之,是歲二崔俱捷。

好及第惡登科[编辑]

許孟容進士及第,學究登科,時號「錦褑子上著莎衣」。蔡京與孟容同。

論曰:古人舉事之所難者,大則赴湯火,次則臨深履薄;李少卿又曰「操空拳,冒白刃」,聞者靡不膽寒發豎,永為子孫之戒。噫,危矣!彼之得因我也;失亦因我也;殊不知三百年來,科第之設,草澤望之起家,簪紱望之繼世;孤寒失之,其族餒矣;世祿失之,其族絕矣;愧彼為裘之義,靦乎析薪之喻,方之湯、火、深、薄,空拳、冒刃,危在彼矣。是知瓜李之嫌,薏苡之謗,斯不可忘。若邵、鄭二子,單進求名之志先其類,雖順阪之勢可惜,而揠苗之戒難忘。名既靡揚,得之不求。崔公脅制,仁者所不為也。許,蔡二公所取者,道也;非為名也。莎錦之譬,謔浪而已。

敕賜及第[编辑]

韋保乂,咸通中以兄在相位,應舉不得,特敕賜及第。擢入內庭。

永寧劉相鄴,字漢藩,咸通中自長春宮判官,召入內庭,特敕賜及第。中外賀緘極眾,惟鄆州李尚書種一章最著,乃福建韋尚書岫之辭也。於是韋佐鄆幕,略曰:「用敕代榜,由官入名;仰溫樹之煙,何人折桂?泝甘泉之水,獨我登龍。禁門而便是龍門,聖主而永為座主。」又曰:「三十浮名,每年皆有;九重知己,曠代所無。」相國深所慊郁,蓋指斥太中的也。

杜升,父宣猷終宛陵,升有詞藻,廣明歲,蘇導給事刺劍州,升為軍倅;駕幸西蜀,例得召見,特敕賜緋導入內。韋中令自翰長拜主文,升時已拜小諫,抗表乞就試,従之。登第數日,有敕復前官,並服色。議者榮之。

秦韜玉,出入大閹田令孜之門。車駕幸蜀,韜玉已拜丞郎,判鹺;及小歸公主文,韜玉準敕放及第,仍編入其年榜中。韜玉置書謝新人呼「同年」,略曰:「三條燭下,雖阻文闈,數仞墻邊,幸同恩地。」

王彥昌,太原人,家世簪冕,推於鼎甲。廣明歲,駕幸西蜀,恩賜及第,後為嗣薛王知柔判官。昭宗幸石門,時宰臣與學士不及隨駕,知柔以京尹判鹺,權中書,事屬近輔,表章繼至,切於批答。知柔以彥昌名聞,遂命權知學士,居半載,出拜京尹。又左常侍、大理卿,為本寺人吏所累,南遷。

表薦及第[编辑]

乾寧中,駕幸三峰。殷文圭者,攜梁王表薦及第,仍列於榜內。時楊令公鎮維揚,奄有宣浙,楊汴榛梗久矣。文圭家池州之青陽,辭親間道至行在,無何隨榜為吏部侍郎裴樞宣諭判官,至大梁以身事叩梁王,王乃上表薦之。文圭復擬飾非,遍投啟事於公卿間,略曰:「於菟獵食,非求尺璧之珍;鶢鶋避風,不望洪鐘之樂。」既擢第,由宋汴馳過,俄為多言者所發;梁王大怒,亟遣追捕,已不及矣。然是屢言措大率皆負心,常以文圭為證,白馬之誅,靡不由此也。

何澤,韶陽曲江人也。父鼎,容管經略,有文稱。澤乾寧中,隨計至三峰行在,永樂崔公,即澤之同年丈人也;聞澤來舉,乃以一絕振之曰:「四十九年前及第,同年惟有老夫存;今日殷勤訪我子,穩將髻鬣上龍門。」時主文與奪未分,又會相庭有所阻,因之敗於垂成。後漂泊關外。梁太祖受禪,澤假廣南幕職入貢,敕賜及第。

惡得及第[编辑]

於棁舊名韜玉,長與相國兄子,貴主視之如己子,莫不委之家政,往往與於關節,由是眾議喧然。廣明初,崔厚侍郎榜,貴主力取鼎甲;榜除之夕,為設庭燎,仍為宴具,以候同年展敬。選內人美少者十餘輩,執燭跨乘列於長興西門。既而將入辯色,有朱衣吏馳報曰:「胡子郎君未及第。」諸炬應聲擲之於地。巢寇難後,於川中及第,依棲田令孜矣。或曰,棁及第非令孜力,後依其門耳。

高鍇侍郎第一榜,裴思謙以仇中尉關節取狀頭,鍇庭譴之,思謙回顧厲聲曰:「明年打脊取狀頭。」明年,鍇戒門下不得受書題,思謙自懷士良一緘入貢院;既而易以紫衣,趨至鍇下白鍇曰:「軍容有狀,薦裴思謙秀才。」鍇不得已,遂接之。書中與思謙求巍峨,鍇曰:「狀元已有人,此外可副軍容意旨。」思謙曰:「卑吏面奉軍容處分,裴秀才非狀元,請侍郎不放。」鍇俛首良久曰:「然則略要見裴學士。」思謙曰:「卑吏便是。」思謙詞貌堂堂,鍇見之改容,不得已遂禮之矣。

黃郁,三衢人,早遊田令改門,擢進士第,歷正郎金紫。李端,曲江人,亦受知於令孜,擢進士第,又為令孜賓佐,俱為孔魯公所嫌。文德中,與郁俱陷刑網。

芳林十哲今記得者八人[编辑]

沈雲翔,亞之弟也。

林繕,改名絢,閩人。光化中守太常博士。

鄭玘、劉業、唐珣、吳商叟。

秦韜玉,京兆人,父為左軍軍將。韜玉有詞藻,亦工長短歌,有貴公子行曰:「階前莎毯綠不卷,銀龜噴香挽不斷,亂花織錦柳撚線,妝點池臺畫屏展。主人功業傳國初,六親聯絡馳朝車,鬥雞走狗家世事,抱來皆佩黃金魚。卻笑書生把書卷,學得顏回忍饑面。」然慕柏耆為人,至於躁進,駕幸西蜀,為田令孜擢用;未期歲,官至丞郎,判鹽鐵,特賜及第。

郭薰者,不知何許人,與丞相於都尉,向為硯席之交。及琮居重地,復綰財賦,薰不能避譏嫌,而樂為半夜客。咸通十三年,趙騭主文,斷意為薰致高等,騭甚撓阻,而拒之無名。會列聖忌辰,宰執以下於慈恩寺行香,忽有彩帖子千餘,各方寸許,隨風散漫,有若蜂蝶,其上題曰:「新及第進士郭薰。」公卿覽之,相顧囅然。因之主司得以黜去。

咸通中自雲翔輩凡十人,今所記者有八,皆交通中貴,號「芳林十哲」。芳林,門名,由此入內故也。然皆有文字,蓋禮所謂君子達其大者、遠者,小人知其近者、小者;得之與失,乃不能糾別淑慝,有之矣。語其虵豕之心者,豈其然乎!

四凶(今所記者三)[编辑]

陳磻叟者,父名岵,富有辭學,尤溺於內典。長慶中,嘗註《維摩經》進上,有中旨令與好官;執政謂岵因內道場僧進經,頗抑挫之,止授少列而已。磻叟形質短小,長喙疏齒,尤富文學,自負王佐之才,大言騁辯,雖接對相公,旁若無人;復自料非名教之器,弱冠度為道士,隸名於昊天觀。咸通中降聖之辰,二教論義,而黃衣屢奔,上小不懌,宣下令後輩新入內道場,有能折沖浮圖者,許以自薦。磻叟攝衣奉詔,時釋門為主論,自誤引《涅槃經疏》。磻叟應聲叱之曰:「皇帝山呼大慶,阿師口稱獻壽,而經引《涅槃》,犯大不敬!」初其僧謂磻叟不通佛書,既而錯愕,殆至顛墜。自是連挫數輩,聖顏大悅,左右呼「萬歲」。其日,簾前賜紫衣一襲。磻叟由是恣其輕侮,高流宿德多患之。潛聞上聽云:「磻叟衣冠子弟,不願在冠帔,頗思理一邑以自效耳。」於是中旨授至德縣令。磻叟蒞事未終考秩,拋官詣闕上封事,通義劉公引為羽翼,非時召對,數刻磻叟所陳,凡數十節,備究時病。復曰:「臣請破邊瑊家,可以贍軍一二年。」上問:「邊瑊何人」對曰:「宰相路巖親吏。」既而大為巖恚怒,翌日,敕以磻叟誣罔上聽,訐斥大臣,除名為民,流愛州。磻叟雖至顛蹶,輒不敢以其道自屈。素有重墜之疾,歷聘藩後,率以肩輿造墀廡,所至無不仰止。及巖貶,磻叟得量移為鄧州司馬,時屬廣明庚子之後,劉巨容起徐,將得襄陽,不能磻叟,待以巡屬一州佐耳。磻叟沿漢南下,中途《與巨容幕吏書》云:「已出無禮之鄉,漸及逍遙之境。」巨容得之大怒,遣步健十餘輩,移牒潭鄂,追捕磻叟。時天下喪亂,無人為堤防;既而為卒伍所陵,全家泝漢至賈塹,後門,三十餘口,無噍類矣。

劉子振,蒲人也,頗富學業,而不知大體;尤好陵轢同道,詆訐公卿。不恥幹索州縣,稍不如意,立致寒暑;以至就試明庭,稠人廣眾,罕有與之談者。居守劉公主文歲,患舉子納卷繁多,榜雲納卷不得過三軸。子振納四十軸,因之大掇凶譽。子振非不自知,蓋不能抑壓耳。乾符中官為博士,三年釋奠禮畢,令學官講書,宰臣已下,皆與聽焉。時子振講《禮記》,陸鸞,《周易》。

李沼者,封川相猶子也,其妻乃董常侍禹之女也。大順中,邠州節度使尚父王行瑜外族董氏,以舅事於禹,沼樂遊行瑜之門,行瑜呼沼李郎。會與計偕,仆馬生生之具,皆行瑜所致,沼負是大恣。未幾,按甲來覲,諷天子誅大臣,縉紳間重足一跡。沼出入行瑜之門,頗有得色。及行瑜敗,詔捕沼,沼亡命秦隴。

論曰:「才者,璞也;識者,工也。良璞授於賤工,器之陋也;偉才任於鄙識,行之缺也。由是立身揚名,進德修業,茍昧乎識,未有一其藏者也。矧乃時之不來,命或多蹇;善惡蔽於反己,得失幸於尤人;豈不驟達終危,雖榮是辱!非夫克明躁靜之本,洞究存亡之域,臨財無茍得,臨難無茍免,而能索身於坦夷者,未之有也。楊子雲曰:「治亦鳳也。」美才高識,其惟君子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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