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故平盧軍節度巡官隴西李府君墓誌銘
大和元年舉進士及第,鄉貢上都,有司試於東都,在二都羣進士中,往往有言前十五年有進士李飛自江西來,貌古文高。始就禮部試賦,吏大呼其姓名,熟視符驗然後入。飛曰:「如是選賢耶?即求貢,如是自以為賢耶?」因袖手不出,明日徑返江東。某曰:「誠有是人,吾輩不可得與為伍矣。」後二年,事故吏部沈公於鍾陵、宣城為幕吏,兩府凡五年間,同舍生蘭陵蕭置、京兆韓乂、博陵崔壽,每品量人之等第,必曰:「有道有學有文,如李處士戡者寡矣,是卑進士不舉嘗名飛者。」某益恨未面其人,且喜其人之在世也。
大和九年,為監察御史,分司東都,今諫議大夫李中敏、左拾遺韋楚老、前監察御史盧簡求咸言於某曰:「御史法當檢謹,子少年,設有與遊,宜得長厚有學識者,因訪求得失,資以為官,洛下莫若李處士戡。」某謝曰:「素所恨未見者。」即日造其廬,遂旦夕往來。開成元年春二月,平盧軍節度使王公彥威聞君名,挈卑辭於簡,副以幣馬,請為節度巡官。明年春,平盧府改,西歸病於路,卒於洛陽友人王廣思恭里第,享年若干。
君諱戡,字定臣,七代祖渤海王奉慈;祖杠,衢州盈川令;父䔲,婺州浦陽尉。浦陽晚無子,夫人吳興沈氏夢一人狀甚偉,捧一嬰兒曰:「予為孔丘,以是與爾。」及期而生君,因名曰天授。君幼孤,旁無羣從可以附託,年十餘歲即好學,寒雪拾薪自炙,夜無然膏,默念所記。年三十,盡明《六經》書,解決微隱,蘇融雪釋,鄭玄至于孔穎達輩凡所為疏注,皆能短長其得失。一舉進士,恥不肯試,歸晉陵陽羨里,得山水居之,始開百家書,緣飾事業。每有小功喪,訖制不食肉飲酒,語言行止,皆有法度。陽羨民有鬬諍不決,不之官人,必以詣君。
所著文數百篇,外于仁義,一不關筆。嘗曰:「詩者可以歌,可以流於竹,鼓於絲,婦人小兒,皆欲諷誦,國俗薄厚,扇之於詩,如風之疾速。嘗痛自元和已來有元、白詩者,纖豔不逞,非莊士雅人,多為其所破壞。流於民間,疏于屏壁,子父女母,交口教授,淫言媟語,冬寒夏熱,入人肌骨,不可除去。吾無位,不得用法以治之。」欲使後代知有發憤者,因集國朝已來類於古詩得若干首,編為三卷,目為《唐詩》,為序以導其志。
居江南,秀人張知實、蕭寘、韓乂、崔壽、宋邢、楊發、王廣,皆趨君交之,後皆得進士第,有聲名官職。君尚為布衣,然於君不敢稍怠。君在洛中困甚,河陽節度使蕭洪移鎮鄜州,諫議大夫蕭俶以君言於洪,洪素敬諫議,即欲謁君以請,君曰:「人間譁言洪盜籍外戚,一窺其面,能易吾死,尚且不忍死,況為其黨乎?」居數月,洪果敗。
娶弘農楊氏女,早卒。子二人:長曰審之;次曰鼎郎,始五歲。以某年月,權葬於常州義興縣某鄉里。某於君為晚交,得君最厚,因為之銘曰:
命如煙雲,道比宮宅。煙雲飄揚,莫知往來。為道不至,無以偃息。有道有命,偶然相值。命不在我,不肖亦貴。豈可指此,與彼為市。嗚呼定臣,曰德孔脩,曰學必聖。飭我兢兢,一不言命。可傳其心,以教後生。嗚呼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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