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故銀青光祿大夫、檢校禮部尚書、御史大夫、充浙江西道都團練觀察處置等使、上柱國清河郡開國公、食邑二千戶、贈吏部尚書崔公行狀
唐故銀青光祿大夫、檢校禮部尚書、御史大夫、充浙江西道都團練觀察處置等使、上柱國清河郡開國公、食邑二千戶、贈吏部尚書崔公行狀 作者:杜牧 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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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曾祖綜,皇任醴泉縣令。祖佶,皇任太子中允,贈右散騎常侍。父陲,皇任檢校吏部郎中兼御史中丞袁州刺史,贈太師。公諱郾,字廣略。威儀秀偉,神氣深厚,即之如鑒,望之如春。既冠,識者知不容於風塵矣。貞元十二年中第。十六年平判入等,授集賢殿校書郎。陝虢觀察使崔公琮願公為賓,而不樂之,挈辭載幣,使者數返。公徐為起之,且曰:「不關上聞,攝職可也。」受署為觀察巡官。後轉京兆府鄠縣尉,遷監察御史殿中侍御史刑部員外。丁邠國太夫人憂,杖而能起,人有聞焉。外除拜吏部員外郎,判南曹事。千人百族,必應進而進,公親自挾格,肖法必留,戾程必黜。每懸榜舉牘,富室權家,汗而仰視,不敢出口。宿吏逡巡,縛手係舌,願措一奸,不能得之。凡二年,遷左司郎中吏部郎中,加朝散大夫,旋拜諫議大夫兼知匭使。
穆宗皇帝春秋富盛,稍以畋遊聲色為事,公晨朝正殿,揮同列進而言曰:「十一聖之功德,四海之大,萬國之眾,之治之亂,懸於陛下。自山以東,百城千里,昨日得之,今日失之。西望戎壘,距宗廟十舍。百姓憔悴,蓄積無有。願陛下稍親政事,天下幸甚。」誠至氣直,天子為之動容,斂袖慰而謝之。遷給事中。敬宗皇帝始即位,旁求師臣。今相國奇章公上言曰非公不可。遂以本官充翰林侍講學士,命服金紫。旋拜中書舍人,仍兼舊職。侍帝郊天,加銀青光祿大夫。高承簡罷鄭滑節度使,滑人叩闕,乞為承簡樹德政碑。內官進曰:「翰林故事,職由掌詔學士。」上曰:「承簡功臣允也,治吾咽喉地,克有善政,罷而請紀,人入深矣。吾以師臣之辭,且寵異焉。」居數月,魏博節度使史憲誠拜章為故帥田季安樹神道碑,內官執請亦如前辭。上曰:「魏北燕、趙,南控成皋,天下形勝地也。吾以師臣之辭,且慰安焉。」居數月,陳許節度使王沛拜章乞為亡父樹神道碑,內官執請亦如前辭。上曰:「許昌天下精兵處也。俗忠風厚,沛能撫之,吾視如臂。吾以師臣之辭,而彰其忠孝焉。」是三者皆禦劄命公,令刻其辭,恩禮親重,無與為比。曆歲,願出守本官,辭懇。而禮部缺侍郎,上曰,「公可也」,遂以命之。二年選士七十餘人,大抵後浮華,先材實。轉兵部侍郎。
今上即位四年,公亟請於丞相閣曰:「願得一方疲人而治之。」除陝虢觀察使兼御史大夫。先是陝之官人,人必月克俸錢五千助輸貢於京師者,歲至八十萬。公曰:「官人不能贍私,安能恤民。吾不能獨治,安可自封。」即以常給廉使雜費,下至於鹽酪膏薪之品,十去其九,可得八十萬,歲為代之。官人感悅,隨治短長,不忍為欺。萬國西走,陝實其衝,複有江、淮、梁、徐、許、蔡之戍兵,北出朔方、上郡、回中、汧隴間,踐更往來,不虛一時。民之供億,吏須必應,生活之具,至於瓶缶匕匙,常碎於四方之手。公曰:「此猶束炬以焚民也。」於是節宴賞,截浮費,凡金漆陶木絲枲之用,悉為具之,可饗數千人,民一不知。複有詔旨支稅粟輸大倉者,歲數萬斛。始斂民也,遠遠近近,就積佛寺,終輸於河,複籍民而載之,民之巨牛大車,半頓於路,前政鹹知之,計不能出。公曰:「管仲曰,粟行五百里,民有饑色。斯言粟重物也,不可推遷,民受其弊。況今迂直之計,有不翅習試五百里乎。」公乃大索有無,親執籌而計之。北臨黃河,樹倉四十間,穴倉為漕,下注於舟。因隙賞直,不敗時務。自此壯者斛,幼者鬥,負挈橐裹,委倉而去,不知有輸。他境之民,越逸奔走,軿軫爭鬥,願為陝民。政成化行,上國下國,更口讚頌。
凡二年,改嶽、鄂、安、黃、蘄、申等州觀察使,囊山帶江,三十餘城,繚繞數千里,洞庭、百越、巴、蜀、荊、漢而會注焉。五十餘年,北有蔡盜,於是安鎖三關,鄂練萬卒,皆傖楚善戰,浸有戰風,稱為難治,有自來矣。公始臨之,簡服伍旅,修理械用,親之以文,齊之以武,大創廳事,以張威容。造蒙衝小艦,上下千里,武士用命,盡得群盜。公曰:「劫於水者,以盡殺為習,雖值童耇而無舍焉。比附他盜,刑不可等。」於是一死之內,必累加之,盜相誡曰:「公之未去,勿觸其境。」然後黜棄奸冒,用公法也;升陟廉能,用公舉也;撫護窮約,用公惠也。豪商大賈,不得輕役,不得隱田,父子兄弟,不得同販。於闔境之內,有餘不足,自公而均。複建立儒宮,置博士,設生徒,廩餼必具,頑惰必遷,敬讓之風,人知家習。八年秋,江水漲溢。公曰:「安得長堤而禦之。」言訖,軍士齊民,雲鍤雨杵,一揮立就,令行恩結,有如此者。千里之內,如視堂廡,雖僻左下裏,歲臘男子必以雞黍賀饋,女子能以簪瑱相問遺,富樂歡康,肩於治古。
凡五年,遷浙江觀察使,加禮部尚書。公曰:「三吳者,國用半在焉。因高為旱,因下為水者六歲矣。輕賦兵役,不減於民,上田沃土,多歸豪強。荀悅所謂公家之惠,優於三代,豪強之酷,甚於亡秦,今其是也。」於是料民等第,籍地沃瘠,均其征賦,一其徭役,經費宴賞,約事裁節。民有宿逋不可減於上供者,必代而輸之。誠禱山川,歲獲大稔。複曰:「衣冠者,民之主也。自艱難已來,軍士得以氣加之,商賈得以財侮之,不能自奮者多棲於吳土。」遂立延賓館以待之,苟有一善,必接盡禮。因訪裏閭,益知民之疾苦,隨以治之。才逾期歲,而吳民複振。
開成元年十月二十日,薨於治所。多士相吊曰:「使公相天子,貞觀、開元之俗,可期而見也。豈公不幸,實生民之不幸也。」主上痛悼,輟朝一日,贈吏部尚書。公生得靈和,自千名立朝,為公卿,為侯伯,未嚐須臾間汲汲牽率,欲顯名於合道,而仁義忠信,明智恭儉,鬱積發溢,自然相隨。不立約結而善人自親,不設溝壘而不肖自遠,不誌於榮達而官位自及。公內外閥閱,源派清顯,拔於甲族,而複甲焉。親昆仲六人,皆至達官,公與伯兄季弟,五司禮闈,再入吏部,自國朝已來,未之有也。上至公相方伯,下及再命一命,幕府陪吏之屬,遍滿內外,皆公門生。公俯首益恭,如孤臣客卿,惕惕而多畏也。自為重鎮,苞苴金幣之貨,不至權門。親戚故舊,周給衣食,畢其婚喪,悉出俸錢,不以家為。在家怡然,未嘗訓勉,子弟自化,皆為名人。居室卑庳,不設步廊,賓至值雨,則張蓋躡屐而就於外位。初鎮於陝,或束挺經月,不鞭一人。至於驛馬令五歲幸全,則為代之,著為定制,曰:致一物於必窮之地,君子不為,其為仁愛而臻於此。及遷鎮鄂渚,嚴峻刑法,至於誅罰,未嘗貰一等後一刻。或問於公曰:「陝鄂之政不一,俱臻於治,何也?」公曰:「陝之土塉民勞,吾撫之不暇,尚恐其驚。鄂之土沃民剽,雜以夷俗,非用威刑,莫能致理。政貴知變,蓋為此也。」聞者服焉。嗚呼!公之德行材器,真哲人君子,沒而不朽者也。易名定諡,為國常典,敢書先烈,達於執事,附於史氏雲爾。謹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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