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六談麈
四六談麈 作者:謝伋 宋 |
《四六談麈》一巻,宋謝伋撰。伋字景思,上蔡人,參政克家之子,良佐之從孫,官至太常少卿。伋自號靈石,山藥寮書中所稱逍遙公,即良佐也。其論四六,多以命意遣詞分別工拙,較王銍《四六話》所見較深。其謂四六施於制誥、表奏、文檄,本以便宣讀,多以四字、六字為句。宣和間,多用全文長句為對,習尚之久,至今未能全變,前輩無此格。又謂四六之工在於剪裁,若全句對全句何以見工?尤切中南宋之弊。其中所摘名人成句,雖與他書複見者多,然皆自有獨賞,不同剿拾。如廖明畧一人,王銍《四六話》採其《賀安厚卿張丞相》諸啟,凡十數聯而伋槩不之及,獨録其為《厚卿舉挂功徳疏》一篇,為銍所不取者,亦足見其識鑒之不茍。費袞《梁溪漫志》有云:謝景思《四六談麈》甚新竒,然載『陳去非草《朱丞相制》有「語忌令貼改」事;又載謝顯道初不入黨,籍朱震乞依黨籍命官事』,皆誤朱制。乃有旨令綦處厚貼麻,非令其自貼改。謝顯道崇寜元年曾入黨籍,景思記當時所見偶爾差舛,恐誤作史者,故為正之云云。是伋所載亦間有舛誤,要其大致多可採取,固不以一眚掩也 。 |
序
[编辑]三代、兩漢以前,訓誥誓命詔策書疏,無駢麗粘綴,溫潤爾雅。先唐以還,四六始盛,大約取便於宣讀。本朝自歐陽文忠、王舒國敘事之外作為文章制作渾成,一洗西昆磔裂煩碎之體。厥後學之者益以眾多,況朝廷以此取士,名為「博學宏詞」,而內外兩制用之,四六之藝誠曰大矣。下至往來箋記啟狀,皆有定式。故謂之應用四方,一律可不習而知。予自少時聽長老持論多矣,憂患以後悉皆遺忘。山居厯年,飽食終日,因後生之問,可記者輙錄之,以資讃學之一事,如古今五七字話題為《四六談麈》云,他時有得當附益諸。 紹興十一年五月十三日陽夏謝伋序
本文
[编辑]四六施於制誥表奏文檄,本以便於宣讀,多以四字六字為句。宣和間多用全文長句為對,習尚之久,至今未能全變,前輩無此體也。此起於咸平王相翰苑之作,人多仿之。四六之工在於剪裁,何必以全句對全句為工。 四六——經語對經語,史語對史語,詩語對詩語——方妥帖。太祖郊祀,陶谷作文不以「籩豆有楚」對「黍稷非馨」而曰「豆籩陳有楚之儀,黍稷奉惟馨之薦」。近世王初寮在翰苑作《寶籙宮青詞》云「上天之載無聲,下民之虐匪降」。時人許其裁剪。 丁晉公謝表云「補仲山之袞,雖罄一心,調傅說之羹,難諧眾口」。後人改云「雖曲盡於巧心,終難諧於眾口」。 王荊公在金陵,有中使傳宣撫問,並賜銀盒藥茶,令中外各作一表。既具,槁無可公意者。公遂自作。今見集中。其詞云「信使恩言,有華原隰,寳奩珍劑,増賁丘園」,蓋五事見四句中,言約意盡,眾以為不及也。 孫巨源作《除太尉制》云「秦官太尉,漢代三公」。語典而重。 元章簡公厚之《致仕表》云「正至衣冠,莫綴邇聮之列;歲時牛酒,尚沾甲令之恩」。又《謝越州表》云「驅車萬里,虛出玉闗之門;乘駟一麾,幸至會稽之邸」。《謝子耆寕除職表》云「疲牛抱犢,同均豐草之甘;倦鳥將雛,不失上林之樂」。皆為人稱誦。其作《王荊公相麻》亦世所稱工,然腦詞乃云「若礪與舟,世莫先於汝作;有袞及繡,人久佇於公歸」。或以為先後失倫。 隆佑複位,制蔡元長草其詞,曰「雖元符建號巳位於中宮,而永泰上賓無嫌於並後」。陳了翁作《蔡彈文》云「北門翰長,乃手草發詔之人。複後麻詞,又躬寫慈闈之旨,以謂訓出東朝則,先帝當時不得不從事於泰陵,則陛下今日安敢輕改。」 熙寧間,鄧潤甫作《邢妃麻》云「周南之詠,卷耳無險詖私謁之心;齊詩之美,雞鳴有警戒相成之道」。後王荊公退居金陵屢用之。 四六全在編類古語。唐李義山有《金鑰》。宋景文有一字至十字對。司馬文正亦有金桴,王岐公最多。 唐李義山別為四六集。本朝歐陽公亦別為集。夏英公元章簡書肆亦有小集。 祭文,唐人多用四六,韓退之亦然。 東坡《嶺外歸與人啟》云「七年逺謫,不意自全,萬里生還,適有天幸」,所襯字皆漢人語也。又《黃門謝複官表》「一毫以上,皆出於帝恩,累歲偷安,有慚於公議」。秋毫以上皆帝力也。用張敖語。 政和以後,宰執多不答外郡書啟。舊見司馬溫公元佑間啟。《在外監司郡守賀啟》云「豈期聖澤,遽陟宰司。覆餗致凶,實民瞻之。未允循牆引避,顧天意之靡回。成命既頒,愧顏無寄,重煩謙徳,逺貺徽言。」 陳後山無巳《賀梁右轄啟》云「辭榮遁祿,雖自計之甚都;挈國躋民,如人望之未巳」。 劉丞相莘老罷相,《自鄆徙青謝表》云「東方大國,莫如鄆青.微臣何人,繼為帥守」。趙清憲正夫自禮部侍郎除中司,謝表云「省部六曹,禮為清選。憲台三院,丞總大綱。」 廖明略正一為四六甚工。舊見《為安厚卿舉挂功徳疏》云「梁木其摧,嘆哲人之逝;天堂若有,須君子而登。生也有涯,沒而不朽。痛兩楹之夢奠,圯萬里之長城」。其祭文云「昊天不惠,奪我元老。唐安得鑒楚,弗觀寳盛徳」,且然小智。寧保先公云「明略生平之學,熟於髙氏小史」。 李成季昭玘嘗為起居舍人,最工四六,漢老之叔也。有《靜庵先生集》行於世。 叅政漢先坐其兄會稽失守落職謝章云「包胥不食而哭秦,素心猶在;李陵得當而報漢,後效難期。」 隆佑哀冊,徐師川撰。雲「作合泰陵,賢而不見答;制政房闥,聖而不可知」。席大光偶目眚,辭其書,遂以命趙叔簡書之。 馬溳巨濟,宣和間,《謝複承事郎表》云「岧嶤丹闕,如曽清夢之游;藍縷綠衣,猶是廣庭之賜(舊制曽任監察御史,以上皆通)」。 相元中,宣和間當外制,作《河北曲赦》云「桑麻千里,皆祖宗涵養之休;忠義百年,亦父老教訓之徳」。又作《種師中制》,云「系出終南,處士之後,世有山西,良將之規」。王云子飛,早有文名,之官豫章,元中當外制,其謝表云「洶鯨波之再涉,偶遂生還;恍蕓省之暫游,旋從外補」。王嘗隨奉使髙麗作書狀也。又云「敢期文陛之一登,所望修門之重入。」 孫仲益直院草《黃懋和罷相制》云「移股肱者,固非朕志;作耳目者,言皆汝尤」。又《謝吏部侍郎表》云「名節壞於謗讒,孰聽鼠牙之訟;精神銷於憂患,屢驚馬尾之書」。 髙平範相《謝罷相表》云「常欲慎惜名器,俾士夫革奔競之風;不敢妄圗事功,糞宗社獲和平之福」。翟叅政公巽與,公書取此云「庶幾革奔競之風,格和平之福」。如公所云也。 紹興曲赦福建。本翟公巽為承旨當制,翟大叅綦叔厚直院當制,遂用其文。其曰「朕臨朝不怡,視古太息者是也」。綦叔厚草《蜀將制》曰「巳失秦川之險,敢言蜀道之難?」辛炳為司徒,遽作彈文曰「川未失也」。綦自辨其語。上曰「朕知之矣。卿所言者:我能往,寇亦能往。」 陳去非草《故相義陽公起複制》云「眷予次輔,方宅大憂」,有以宅憂為言者,令貼麻。陳改云「方服私艱」,說者又以為語忌。王初寮草《鄭華陽持餘服麻》云「惟君臣相與之際,當諒乃心;顧忠孝兩全之難,重違所請。」 叔祖逍遙公,舊為四六極其精思。嘗作謝改官啟云「志在天下,豈若陳孺子之云乎;身寄人間,得如馬少游而足矣。(有雜編事類號,武庫兵火後亡之)。」 叔祖逍遙公初不入黨,籍朱震子發內相。以初廢錮,乞依黨籍例命一子官。伋代作謝啟云「念昔先人親逢命世,升堂傳道,有自淵源,刻石刊章,偶逃黨部。上元豐太常之第奉建中宣室之咨,忤彼權臣,斥從常調。」 程門髙弟如逍遙公楊中立、游定夫,皆工四六。後之學者乃謂談經者不習此,豈其然乎! 林述中適帥福日,見之舉召試舍人時《除節度使麻》云「無怠無荒以來,王朕敢忘於慎徳;有嚴有翼而後,共武無忝於懋功。」 趙承之鼎臣作《謝李元量斧狀元啟》云「嘉禾當御,輙先農夫之嘗;神龜效靈,偶出豫且之網。」 政和間,北使《謝柑實表》云「聘禮式陳,祝帝齡於紫闕;宸恩特異,錫仙宴於公郵。方厥包未貢之期,捧慈徳惟馨之賜,天香彌袖,染湘水之清寒;雲液盈盤,浥洞庭之餘潤,梓裏豈遑於遺母,楓庭切願於獻君。」 蔡元長內翰,靖康中,《謝淮東茶鹽表》云「睠茲摘山之利,蓋出當時之權。明詔惟行,盡複祖宗之舊;微生何幸,願還畎畝之中。」 先公除翰苑,以祖諱辭。有旨銜內權不系三字。先公以不帶三字,止同職名,不可赴院供職。又固辭,徐述古制云「玉帳談兵巳興,嗟於見晩;金鑾草制茲無,恨於同時。」 靖康內降王氏,封國夫人淵聖,中批可入「朕之乳母」四字。先公奏云「當於腦詞下稱皇帝乳母某氏」而草云「早參慈保之嚴,謹於燥濕之視。」 宣和內禪,王循徳為承旨當草赦,事出倉卒。雲「紹二百年之祚運,奠三萬里之幅員,施及眇躬,嗣膺神器,永念纉承之重;懼極淵氷,載惟臨御之艱;憂深朽索,及內禪皇太子」。詔到天下方曉然。 呂成公《求退表》云「侵尋甲子六十有三,補報朝廷萬分無一」。乃出於李黃門邦直。 翟大參以陳東之事自越援杭,其《謝降官表》云「豈比秦人,坐視越人之瘠;欲安劉氏,固知呂氏之危。」 趙令人李號易安,其《祭湖州文》曰「白日正中,嘆龎翁之機捷;堅城自墮,憐杞婦之悲深」。婦人,四六之工者。 席參政大光,作《嗣安定制》頌太祖曰「爾惟元孫,予曰伯父」。其《謝潭帥表》云「暴楊之惡,初過於共兜;播告之詞,忽同於方召。」 方念蒙《上時相啟》云「三巳無怨,難知眾口之爍金;萬折必東,自信臣心之如水」。下句完善。 常子正同作《任公甫致政詞》云「熟本朝之故事,迨聞正始之風,迎代邸而清官,獨奉渭橋之謁」。對似少偏。 政和間,以僧為徳士,冠服如道士。有長老升堂云「石窗奪得裴休笏,用在今朝,曹溪留下祖師衣,已為陳跡」。又一長老《乞入道表》云「一習蠻夷之風教,遂忘父母之髪膚,幾同去國之人,忽指一天之斗,倘得回心而向道,便當合掌以擎拳。」 汪退傅初坐陳東、歐陽澈事,降官後複。以啟謝廟堂,時相作答。啟云「一男子之上書,人何足道。諸大夫曰可殺公,豈容心熊太學叔雅詞也」。靖康間,京尹陳伯起《謝賜出守牙簡表》云「看山拄頰,敢為晉士之清狂;上馬設囊,豈有唐賢之風度」。汪彥章詞。 康平仲執權。在揚州時,舉對制以示伋云「想望夷門,未泯蔥蔥之佳氣;顧瞻淮甸,安能欝欝而久居。」 何文縝以曲學罷正字,其謝章云「師友淵源,妄遙探於千載;文章戶牖,期自立於一家」。獨簡聖知何名曲學。 外大父晁舍人《謝落職表》云「投鼠忌器,輙詈天子之從臣;剪爪及膚,不識朝廷之大體」。指耿黃門而言。 葉石林少藴知福州。其《賀朝會表》云「繄昔艱難,孰測聖人之勇;迨茲平定,益知天子之尊。」 陸益中徳先,解人,宣和中,再為執法合門。孝友。嘗彈蔡絛,範丞相建炎間答其啟云「久居言路,抨彈多權貴之臣;屢掌文衡,登拔皆純正之士」。範,射策日,陸曾謂其不純正。舒起居清,國詞也。 汪彥章《賀呂成公初大拜啟》云「方群臣憂杞國之天,靡遑朝夕;乃兩手取虞淵之日,重正乾坤。」 孫伯野傅《論髙麗人騷擾》中批云「至乃用蘓(蘇?)軾語,全無顧忌」。孫表云「不知言語之合,前人但見裔夷之負中國。」 周子武秘自中司帥越日,伋在崇道外,初與伋啟云「訪羽人於丹丘,莫繼後塵之雅,躅受厘事於宣室,即期前席之崇觀」。後見李雅州端民,云某之詞也。 伋在建業時,華藏寺一老沙彌法光誦經得度,屬韓子蒼作化錢。疏座間索筆草云「法光身本仕族,志慕佛乘;依華藏以出家,誦楞嚴而得度,敢言四事,尚乏三衣,本來一物也。無政須行乞,他日寸絲不挂,用此酬恩。」 王叔言子游守台與伋狀云「倒屣以待諸公,要出我門,解榻而迎使君,未有此客,喜接辭之伊邇,仍問政之可期。」 趙祖潁竒與伋同在太學,中秋趣人作會啟云「庾亮樓邊,漸睹挂簷之月;揚雄宅畔,幾無載酒之人。方孤坐以無聊,欲就眠而未可。伏惟某人:輕財,有朱家之度量;好客,繼鄭荘之風流。酒滿尊中,屢極詼諧之飲,錢流地上,曾無鄙吝之心。東閣之宴欲開,南樓之興不淺。雖一石滅燭,在淳于髠,豈敢望,而五斗解醒,如劉伯倫,不無覷也。願挈青州之從事,亟濡東海之波,臣心若揺旌,側聽黃金之諾言猶在耳」。盍追長夜之歡,過此以還,未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