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書經疑貫通 (四庫全書本)/卷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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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四書經疑貫通卷四   元 王充耘 撰子貢曰我不欲人之加諸我也吾亦欲無加諸人集註謂無者自然而然此仁者之事不待勉強故夫子以為非爾所及顔淵言志曰無施勞集註謂勞事非己所欲故亦不以施之於人又為知同於人故無施勞正無加之㫖然乃曰其志可謂大矣未免出於有意一以為自然一以為有意何歟
  以無加諸人與勿施於人並觀之則無者自然而然勿者用力禁止以願無伐善無施勞與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懐之對觀則夫子之志出於自然而顔子之願無伐善施勞猶未免出於有意當各自其羣隊求之論語鄰里鄉黨二十五家為里盖因周禮遂人五家為鄰五鄰為里之説也孟子則又以八家同井方里為井都鄙為里何言數之不同如此
  授民居與授民田異民居以五家為鄰二十五家為里授田以方里為井而八家同井
  夫子予欲無言章先儒謂其與前篇無隠之意相發請言其所以相發
  予欲無言謂學者以言語窺聖人故夫子言吾平日動作無非道不必專就言語上求無隠乎爾謂學者疑聖人示人以其粗而髙逺者或有隠而不發故夫子謂凡吾動静語黙無非妙道精義則無髙深精微而不以示人者兩章各是一意然無非警省學者
  子張問仁於孔子章先儒謂其與六言六蔽五美四惡之類皆與前後文體大不相似請言所以不相似
  聖人語約而事該言近而指逺盖有徳有言未嘗有費辭者即論語一書首尾熟觀可見而獨此數章提其綱於先而條其目於下辭煩不殺盖自别為一體較之夫子平時答問之言含蓄從容而自然親切者大段不侔此先儒所以謂其文體與前後大不相似也况欲仁得仁又焉貪施之從政似亦不甚親切
  先儒曰以己及物仁也推己及物恕也中庸言施諸己而不願亦勿施於人章句引愛己之心愛人釋之則是以仁言恕孟子言仁民愛物集註以推己及物釋之則是以恕言仁何歟子貢博施濟衆之問子曰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終身行之之問子曰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至子貢曰我不欲人之加諸我吾亦欲無加諸人則又曰非爾所及何歟
  自然者為仁勉強者為恕仁與恕但有生熟之分初非薰蕕冰炭之相反故先儒或因恕而言仁或因仁而言恕所以明仁與恕非二物也但學者未至於從容中道則凡其推擴此心以及物者僅可以言恕而未可以言仁故子貢有博施濟衆之問夫子既告以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必繼之以能近取譬可謂仁之方及其終身行之之問亦告之以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皆示之以仁而及之以恕者盖勉強而為恕者子貢能之自然而為仁者非子貢所及也此其所以於無加諸人之問夫子以非爾所及答之
  有子言孝弟為仁之本則曰本立而道生中庸言親親之殺尊賢之等則曰禮所生也孟子曰樂之實樂斯二者是也則又曰樂則生矣所謂生者同歟異歟有子既以孝弟專原乎仁孟子又以事親從兄分属仁義中庸既以尊賢為義之大孟子又以從兄為義之實抑有説歟
  本立而道生言從事孝弟則仁道自此而生禮所生也言親親尊賢而有等級隆殺乃禮之所生樂則生言事親從兄出於和順從容無所勉強則愛敬之心油然自生如草木之有生意其為生則同其所指各異孟子以事親從兄分属仁義自其大分言之仁與義為對者也有子以孝弟可為為仁之本盖仁該全體舉仁而義在其中者也論良心之發切近而精實則義莫先於從兄論仁義之施見於事為則莫大於尊賢是故各有所指而從兄尊賢皆所以為義也
  南宫适問曰禹稷躬稼而有天下稷播百穀固躬耕矣而禹未嘗躬稼也孟子曰禹稷當平世三過其門而不入禹治水固三過其門而不入稷未嘗三過其門而不入二書之㫖何以背歟
  堯憂洪水舉舜而敷治焉舜使禹疏九河稷降播種益烈山澤三人者皆同功一體之人也治水之役勢必偕行故禹明言予乗四載隨山刋木則暨益奏庶艱食予決九川距四海濬畎澮距川則暨稷播奏庶艱食鮮食夫暨稷播艱食則禹固嘗躬稼矣盖當疏導之餘相其便宜有可播種以為民食者稷授其方稷與禹未始相離也禹過門不入稷獨得從容暇逸乎雖謂稷亦過門不暇入可也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又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其不能也又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求為可知也子曰君子病無能焉不病人之不己知也又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稱反若又有如好名者何歟
  君子雖不患人之不己知然亦疾没世而名不稱盖名者實之賔有其實固不患人之不見知至死而不比數於人是無其實也君子安得不惡之然則疾名不稱者非患無名患無實也
  論語大徳不踰閑小徳出入可也中庸小徳川流大徳敦化孟子小徳役大徳其小徳與大徳同歟
  論語中庸之言大徳小徳指徳言孟子小徳役大徳指人言
  有子曰孝弟為仁之本孟子言事親從兄為仁義之實實與本何所辨歟言本則以孝弟專乎仁言實則以事親從兄分属仁義其説不同何歟先儒謂有專言偏言之異而於四實之卒章以為有子以孝弟為仁之本意亦猶此抑有説歟
  本與末對華與實對仁民愛物皆所以為仁而親親為仁之本此為本而彼為末也愛人及物貴貴尊賢皆所以為仁義而事親從兄為仁義之實此為實而彼為華也言本則孝弟兼属乎仁仁足以該乎義也言實則以事親從兄分属仁義義所以配夫仁也故先儒釋仁之㫖有專言偏言之異焉至謂有子以孝弟為仁之本意亦猶此者所以言夫仁義之道廣矣大矣而此為其實不出乎事親從兄猶有子論仁而以為本不外乎孝弟盖皆取其切近者以曉人使無徒事乎髙逺此其意之所以為同而非以其專言仁一兼仁義為同也
  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學也又稱有顔回者好學孔文子敏而好學聖賢所好果何學歟其學果有同異之分歟
  古之所以從事於學者以全其天之所付以造夫聖賢之域而已非記誦詞章之謂學也是所以子夏以賢賢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交朋能盡信為有學則古人之所謂學者可知夫子以食不求飽居不求安而所急者惟敏事慎言就正有道為好即顔子之不遷怒不貳過以明其能好即古人之所謂好學者又可知矣聖賢之所學無異同而其所造有深淺者盖各隨其力之可至耳學之至則如夫子可以為聖人其次亦不失為大賢如顔子是已又其次亦必有以見稱於世如孔文是已
  毋我者聖人大同於物不私於己也曽子以能問於不能章集註曰非幾於毋我者不能也子路問終身行之章集註曰推而極之雖聖人之毋我不出乎此二章之㫖不同先儒皆以毋我言之何歟
  不見人之不足不知己之有餘然後以能問於不能是固幾於無我者矣始焉則己所不欲強勉禁制而勿以施之於人及其乆也則自然不以施之於人是固聖人之毋我矣
  曾子一貫之忠先儒曰至誠無息道之體也中庸首章先儒曰中者天命之性道之體也子在川上章言道之體也又曰與道為體顔淵喟然章先儒曰語道體也舜好問好察邇言語錄曰非洞見道體無精粗差别者不能然也鳶飛魚躍章或問曰發明學者洞見道體之妙所謂道體同歟異歟
  先儒以至誠無息為道之體其與川上章所言道體之意同皆以其流行不息者為道體也道本無形因川流而可見故又云與道為體中為道體以對和而言已發者其用而未發者其體也顔子於聖人之道不可以方所求不可以思勉及故發為髙堅前後之語所以嘆其道體之妙舜好察邇言盖以事而見道之有精粗而道無精粗也鳶飛魚躍則即物以見道其飛其躍者在物而所以飛所以躍者道也道本無形隨寓而見本非可以言語形容者也然或以不息言其體或以無過不及名其體或以髙堅前後不可為象狀其體夫豈有形質之可言哉亦各隨所見而形容之耳
  仲弓問仁章先儒曰克己復禮乾道也主敬行恕坤道也孟子樂正子何人也章先儒曰乾聖人之分也可欲之謂善属焉坤賢人之分也有諸己之謂信属焉二書之言不同先儒皆以属乾坤何歟克己復禮與可欲之善主敬行恕與有諸己之信抑有説歟
  乾道奮發而有為坤道静重而持守克己復禮工夫果決故以之属乎乾道言其氣象有同乎乾之剛果也主敬行恕以漸成功故以之属乎坤道言其氣象有同乎坤之柔順也聖人之剛徤奮發同乎乾賢人之静重持守同乎坤可欲之謂善陽類也故以之属乎乾善有諸己一定不移隂類也故以之属乎坤大槩言其氣象各有似耳初非其理之不同也
  夫子答樊遲問仁曰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與子貢仁在其中之言不同先儒同謂之徹上徹下何也程子於前章曰推之則篤恭而天下平朱子於後章又曰未及力行而為仁何也
  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其言雖若淺近所謂即其近衆人皆可與知而能行極其至雖聖人亦不過如此但有自然勉強之不同而其理初不異也此所謂徹上徹下語謂其言通乎上下無所施而不可也子夏博學篤志切問近思之言為學者當如此而已未嘗有意於求仁也然能如此則心不外馳而所存自熟仁固不求而自至矣盖聖門所謂學者為仁而已矣故為學與求仁事雖不同而道理實相貫通初無間隔故曰了此便是徹上徹下之道謂其理不可以上下分也篤恭而天下平盖推之以造乎其極則其效如此也未及乎力行而為仁也則據其所言不過學問思辨之事耳言盖各有所指也
  先儒曰論理不論氣不備論氣不論理不明孔子言性相近也集註謂兼氣質而言抑有不明歟孟子道性善集註謂性即理也抑有不備歟告子生之謂性食色性也孟子闢之詳矣至動心忍性性也有命焉又指食色氣稟而言何歟
  氣理竝論此自後世註釋者言之聖賢隨學者之通塞而施教各隨所見而立言要不必盡同也孔子言性相近自夫子之所見而立言後世因其相近二字推之則以為兼氣質孟子道性善自孟子所見言之也後世因其專言性善則為專指理言而在當時初無理氣之分也且夫子雖言性相近而於大傳言繼之者善成之者性何嘗不專指理言孟子雖道性善然於動心忍性性也有命何嘗不兼氣質但如告子生之謂性食色性也專指氣為性而不復知有理則有所不可耳此孟子所以闢之也
  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而已矣者竭盡無餘之詞忠恕學者之事果足以盡聖人之道歟中庸言忠恕違道不逺則忠恕與道為二何歟曾子於吾日三省章言為人謀而不忠而不及恕於大學之九章言所藏乎身不恕而不及忠又何歟
  聖人内盡諸心則表裏如一是之謂忠外焉及物則人己如一是之謂恕聖人之道惟此二者而已但在聖人則出於自然在學者則必須用力此其所以有不同而非聖人與學者有異道也出於自然者與道為一所以為聖人出於用力者猶未能自然此其所以去道不逺為人謀而不忠是愛人不如愛己即所以為不恕藏乎身不恕是無以有諸己矣即所以不忠盖忠與恕猶形影然二者初未嘗相離也
  顔淵季路言志章先儒曰先觀二子之言後觀聖人之言分明天地氣象凡㸔論語非但理㑹文字須要識得聖賢氣象子路曾晳冉有公西華言志章先儒曰曾㸃之學視三子規規於事為之末者氣象不侔矣又曰孔子與㸃盖與聖人之志同便是堯舜氣象也又曰子路不達為國以禮道理若達便是這氣象所謂氣象同歟異歟
  子路顔淵雖皆與物共而其氣象小所以為賢者夫子之老安少懐朋友信之其氣象同乎天地所以為聖人三子言志皆欲得國以治之規規事為之末而曽㸃之志獨超然乎勢利之外其氣象之髙下固有不侔且其浴沂詠歸童子冠者各適其趣有堯舜在上而萬物各遂其性之風故為堯舜氣象子路而知為國以禮則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尊卑貴賤各得分願其氣象又焉有不同是則所謂氣象本無不同而其所指則不能無異學者當隨其所指而求之






  四書經疑貫通卷四
<經部,四書類,四書經疑貫通>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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