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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朝人物考/卷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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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四 國朝人物考
卷三十五
卷三十六

休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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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涑墓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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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時烈

滄江趙公貌甚溫恭,而其內甚辨,於世間事無一可於意,其於人亦然。此其知己友迂齋李相公厚源語也。余由是益敬畏之。今猥以筆硏銘公言行,而如有一毫溢辭,則公必瑟縮曰:「此漢以某有甚勢,乃爲此諛墓也。」以是趑趄,久不敢作也。雖然,從吾所見,而以俟士君子之公論斯可矣。

惟是公無所不知,而若一無所知者焉;無所不能,而若一無所能者焉。功在社稷,而若竈婢、耘兵者;位非常調,而若山氓、野人者。行出古人,而倥倥若小夫、窶人者;身在城市,而超然若幽人、逸士者。余何所捉摸而銘焉耶?嗚呼!此其所以爲公而銘如是,其亦足矣乎。

公幼學於其考風玉公風玉公廢朝時,罹誣獄,被淫刑以沒,公痛憤怨疾,如不欲生。天啓癸亥,公年二十九,與靖社諸公協贊謀議,翊戴眞主,誅鋤兇徒,卽日走歸鄕里,力辭勳名,諸公知其不可强,遂已。孝宗朝,上奮發英猷,收拾賢俊,擢公爲侍從,亦不就。凡歷十五官,年七十四,以今上戊申八月初四日,卒于京第。

公資稟甚高,行義由性。風玉公遭禍,視其身如土木,寒不處溫室,暑不就淸涼,恒如袒括時。靖社日,不成則以得死爲幸。旣而靖社諸公多沒於富貴,金公元亮鄙夷罵詈,不免於及。公不激不隨,若出若處,以泯其迹,蓋所謂「旣明且哲,以保其身」者歟。每以溫飽爲嫌,富貴爲懼,至於樵汲常乏,庚癸屢絶,而其受賜田民,置而不問曰:「吾於癸亥幸從義旅,得一例俸足矣。」蓋所謂「任眞推分,安於素履」者歟。其修己處家,不合於古人者鮮矣。每以名譽爲恥,游心經籍,泯然會於其心,體於其身者多矣。而人不能知公,公亦自懼學問之名或及焉。

其內行淳備,自父母瀡滫之間,以至六親顧恤之義,無不自盡其誠,亦恐有孝義之名,豈所謂闇然而日章者耶?吏事精密嚴恕,慈祥簡靜,不動聲色,而吏民無不各得其所。及其解歸,雖書冊、筆硏,不以自隨,而公自嫌稱頌之有聞,豈所謂務實而恥名者耶?

公少時文藝絶人,語輒驚人,至於書畫之技,亦臻其妙,而亦以浮華無用不屑爲也。斯豈非斂華就實,專用心於內者也?游心文雅,往古賢人隻字片言、小善疎節,裒集收聚,士夫族姓源派,無不貫達,人或有昧於其先行、先系者,則必提說而開牖焉。斯豈非小物不遺、細行必矜者也?

公嘗曰:「人之最難克者,惟忿與慾爲甚。其懲窒之功,不可不勇且猛焉。」又曰:「人於義理大頭腦處覰破,則其餘小節目,自可領會矣。然持守不固,則終非吾有矣。」又曰:「人須是安分,纔不安分,則便失其身。」又曰:「聖門敎人,多在日用應接上,如視聽言動、出門使民,皆是也。然苟不戒懼於不睹不聞之地,則亦何以存養本源而精察於酬應之際哉?」甚矣!其言之如也,此其學識之超詣者然也。

飭躬端莊,少無懈怠,言語溫淳,和氣襲人。人物進退,政令得失,寂若不掛於耳邊,而其至誠惻怛憂愛感噫之心,炳然如丹。糲飯菜羹,破垣矮屋,人不堪其苦,而怡然晏然無所動於其心。世俗利害得喪、富貴隆替,一切不以經心,此其造詣之精深者然也。

豐壤人,麗朝時侍中其上祖也。風玉公守倫,其考舍人廷機,舍人公考典翰宗敬,俱以淸名直道爲朝淸流,其家世有如此者。風玉公學於牛溪成先生成先生靜菴文正公嫡傳,其淵源有如此者。

公諱,字希溫風玉公肇錫時,實慕司馬公學行,其期望如此。故公冀勉而用力者,終始不怠,所以守節淸苦,用心誠篤,皆自溫公家法中出來矣。公自風玉公罹禍,不欲自比於人,至不欲有室,被母夫人責勉,始娶淸州李氏主簿孝立女。生男之耘。五女:適正字金益振申曼、縣監李行夏韓如川、持平朴泰尙。繼娶全州李氏忠義衛女,一女適李萬根

其婚嫁皆避形勢家,蓋公衆美具於身,而一皆韜晦,不欲以自名,世亦無知德者。故旣沒之後,只筵臣以寂寥數語上徹睿聽,遂有亞卿之贈,至今墓草屢宿,而猶未有闡揚發揮者。是雖曰公素志如是矣,然任世道者,不得辭其責矣。

噫!公實慕司馬公之爲人矣。司馬公身爲大資,以安宋室,而匹馬僮僕,不乘肩輿,至使家人呼以司馬秀才。倘非邵堯夫戲撥其爲大資,則終於秀才而止矣。今公身有實德,戴仁抱義,而內含章美,不耀其光,雖其子弟,亦無得以稱焉。是終於隱晦而已乎?孰能爲今日之堯夫而闡發其蘊奧乎?

記昔壬寅之秋,公嘗略訪申曼鎭岑舟村,余再往省之,對話山窓,傾倒羅列,至夜將半,公朗詠《六先生贊》,聲若金石,至溫公「篤志力行,淸修苦節」之句,則又擊節留音,尤若有會於心者。已又誦金濯纓馹孫李仲雍朝天賦,仍歷說山川如眼前事,而慨然歎曰:「當時士夫游觀上國,周旋禮樂,與今人不同。」其微意可知矣。又說:「壯年,汩於仕宦,不得看書,今有志焉而目又盲,是命也。」余曰:「無傷也。晦翁自恨盲廢之不早矣。」公笑曰:「晦翁聰明如孔子,其未盲時,萬理明盡故云爾。」余問:「人謂吾丈託於盲而自廢,信乎?」公復笑曰:「吾幸逢聖世,常恐不得卒見太平文物,此言何爲至哉?」余曰:「溫公養誠心,以不欺爲主,故言出而人信之。今吾丈之盲,人或不信,是吾丈不及溫公處也。」因相與大笑矣。

至今追憶當時之夜,山月虛明,池荷送香,喧囂四寂,意想超然,此實公之氣象乎。以此銘公,則庶免爲司馬之家人,而萬一於邵堯夫之撥其爲大資否乎?仰公當時不以余鄙夷,歷說其平生甚詳,今余執筆以書公之大槪,豈公還自爲堯夫而余爲公之叔弼歟?其亦異矣。噫!九原可作,則公必爲之莞爾而復發一笑矣。噫!斯豈易與俗人言也?是爲銘。

申碩蕃墓碣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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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拯

當我之世,嶺南上洛州有隱君子焉,曰白原先生申公碩蕃,字仲衍。爲人高古,有文章,自樂於己,無慕於外,甘貧守素,以終其身。公歿之後二十有一年,其胤子之受知於公也,屬以墓銘。衰病昏耗,人事殆絶,而年踰七十遠來勤苦,不得以終辭也。

謹按狀,公之先平山人,高麗壯節公崇謙之後。至文僖公,入我朝,其孫曰叔彬,始居于上洛,是生世寬,寔公高祖也。曾祖諱𥙿,進士。祖諱應麟,贈判決事,連三世早歿不顯,而皆有名行。考諱,宣務郞,屢擧不中,敎授於鄕。妣原州邊氏德水李氏,公出也。以宣務公命,出爲縣監諱景翼之後,所後祖曰主簿諱,曾祖曰諱公獻,高祖曰諱。妣曰某郡某氏也。

公以萬曆丙申二月廿二日生。自在孩提,穎悟異凡兒。十五,出後,及丁所後考憂,事有難於處變者,隨遇順應,不失和平,人以爲難。少學於松郊李公,及長,從愚伏鄭公經世遊,俱見愛重。公在京時,嘗與同里輩流,就一文官受業,一日,見其人言動異常,雜流紛沓,遂絶不復往來。居數年,其人果至宰列,陰謀不軌,被顯戮。愚伏每稱:「公年少通識,炳幾勇脫,人不可及。」嘗從容問:「何以先知之?」公對曰:「鄕曲賤蹤,自與權門致疎,寧有識微之智乎?」愚伏尤歎服其言。

崇禎癸酉春,陞上庠。自丙丁之後,不復應擧。辛巳,除大君師傅。甲申,除慶基殿參奉,赴任月餘而歸。其後再除童蒙敎官及別坐。戊戌冬,超拜刑曹佐郞。時孝宗大王大奮有爲之志,急於求士,銓曹奉旨薦十人,直陞六品,而公爲之首,詣闕謝恩而還。

己亥五月,孝宗昇遐,奔哭,過大葬而歸。有命錄外方來會者付職,連除司僕主簿、工曹正郞。甲辰,除祥雲察訪,赴任數月,遍觀楓嶽五臺而歸。戊申,除宗簿主簿。己酉,拜世子侍講院進善、成均館司業。有旨召,上疏辭,以護軍下別諭,又辭。壬子,復拜進善,有書冊、衣資、食物等賜。癸丑,拜司憲府掌令。

甲寅八月,顯宗昇遐。今上初,復以掌令召,是時公年七十有九矣。以嗣服新命,不敢在家辭免,强疾作行,至聞慶縣,上疏乞骸,兼陳民瘼而歸。十二月十二日,以大行下玄宮之辰,喪食、望哭,露處達曉,遂感疾彌留,命勿用醫藥。竟以乙卯正月廿一日,易簀。二月,朝廷以公年八十,陞授通政階,蓋州未及申公之歿也。三月,葬于州東長川白原山乙向之原。歲壬戌,朝廷以公有階而無職白,贈公吏曹參議。

東萊鄭氏,贈淑夫人,文翼公光弼之玄孫,而縣監崇衍之女也。先公歿,葬與公同山而異兆。有三男一女:男曰,女壻曰朴商逸一女郭柄,武科。命達命膺命俊,女金震重命稷命說,女全楚璧朴商逸始慶夏慶,女宋道進

公性簡淡,不喜交遊,不尙浮華。見人是非,未嘗質言;聞人譏詆,未嘗自辨。喜怒毁譽,未嘗發諸言語。然於淑慝所在,亦未嘗媕娿。於財利尤脫灑,嘗稱古人之言曰:「財猶膩也,近則汚人。」居家貧窶,朝夕不繼,而未嘗見戚嗟之色。左右經籍,撫玩細繹,不小休輟,嘗求得未見之書,如恐不及。尤好《擊攘集》,每嘆賞曰:「此書最好養性,一言一字,無非使人有自得處。」平居訥訥,言若不出於口,而至辨論文義,談說古今,縱橫暢發,如建瓴然。尤强記,至於輿地幅員、山川道里,靡不貫穿如身經歷者,於國朝事蹟最詳。愚伏嘗謂曰:「恨不得以暇日從容聽所論也。」

前後除官拜恩者三。其赴慶基殿,則以初蒙恩命不敢偃蹇也;刑佐之拜,則以特恩超陞感激聖意也;晩節祥雲之赴,時時有通公臺憲之議,故欲優游避名。且與烏川鄭公,約爲作海山之遊也。蓋鄭公與公友善,而時宰水城郡,旣歸,與書有曰:「眞箇金剛誤人矣。雖欲自謂之非狂,得乎?」

至於己酉春坊、國子之除,則趙松谷復陽長銓,爲士類宗主,以公宿儒邃學,力爲之推轂,公議韙之。而公輒稱不敢當曰:「不敢自欺吾心也。」及其病中,有以臘月望後邸報來者,覽後置座側,徐曰:「其果至此耶?」遂召左右,口呼作數札,馳慰於知舊傾心處。自此以後,無一語更及他事。蓋公之言曰:「士生斯世,出處進退,難保終始;往來消長,實關時運。風雲際會,古昔賢達,孰不欲親於其身?而悔吝凶咎,罕有完名於末路者。徐孺之不應徵辟、魏桓之隱身就沒,豈無所見而然哉?區區此志,不敢竊比於古人,而其或有知我者耶?」嗚乎!此公始終也。雖不足以盡公之蘊,而猶可以想像其氣象矣。

抑公之平生所樹立,實有卓然過人者。蓋國家朋黨之禍,始於宣廟中年,而兩先生實當其厄。當時醜正之論,至今爲一邊人所傳習,而嶺南則有甚焉。公師事愚伏,而深知愚伏末年悔悟之見。嘗稱愚伏之言曰:「古語云『不知其人,見其友』,吾見吳汝益鄭時晦而後,知之不可毁也。」汝益忠貞公允謙之字;時晦文肅公之字,兩先生門人也。蓋公之高識明見,早能自得於兩先生之遺文,有以洞然於陰陽、邪正之辨。故所以闡發其師之微旨,以明其先病後瘳之實者,其誠亦至矣。非夫豪傑特立之士,安能自拔於衆之咻而不亂於朱紫之眩哉?

公與其弟侍直公碩亨,俱先人同年進士也。公嘗來訪先人於山齋,其後先人有關東之行,則實因公與鄭公爲之先後也。先人有紀行甚悉,亦獲承顔範,而屢蒙手札之誨矣。平生慕用,實不淺鮮,今於銘公之墓有何愧焉?唯學識昧陋,言且無文,不足以形容有道,發揮幽光,而傳示久遠,是可愧也已。銘曰:

小人喩利,君子好名。究厥所存,誰濁誰淸?嗟惟先生,早透此關。惟其欲寡,是以心閑。一簞一瓢,一壑一丘。生全其樂,歿有餘休。數尺之碣,衣冠是藏。我文雖短,淸風自長。

尹舜擧碑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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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拯

先生姓尹氏,諱舜擧,字魯直,號童土。始祖諱莘達坡平人,佐高麗太祖,位太師。四世而爲文肅公,又十世而爲昭靖公,始入我朝。又四世而爲大司成諱,我中宗己卯間,以經學久長成均。是生諱先智忠淸兵馬節度使,卽先生高祖也。曾祖諱,贈左承旨。祖諱昌世,贈吏曹參判。參判公長子諱竹山府使;仲子諱,大司諫。先生以大諫公仲子爲府使公後。妣淑人星州李氏,其考曰府尹諱玄培,所生妣昌寧成氏牛溪先生之女也。

先生以萬曆丙申六月丁未生。自幼便有高識遠志,少學于舅氏滄浪先生,弱冠,德藝蔚然,間遊沙溪金先生之門。丁巳,丁府使公憂,廬幕三年,執制甚固,羸毁骨立,遂爲終身之疾。光海末,大諫公廢處鄕里,先生與從弟龍西公棄科讀書,以古人相期待。仁祖卽位,始治公車業,先生雅好古文詞,不肯屑屑於程式。崇禎癸酉,始中司馬兩試,而竟不得大闡,時論稱屈。除內侍敎官,爲與宦侍相接也,棄之。

丁丑,國家有城下之盟,大諫公以斥和被譴,大諫公弟弼善公殉節於江都。先生與龍西公痛衋家國非常之變,卷歸田園,爲終焉計。己卯,遭大諫公喪,又丁李淑人憂。服闋,仍居墓下。

乙酉,拜大君師傅。人謂先生必不降志,而先生乃入京供職,蓋變故以後,士多不仕,名論競起。先生有韜光自晦之意,其言曰:「君命不可不恭赴,不可傲以爲高也;己分不可不量處,不可强以爲名也。」辭尊富而處卑貧,素其位而尙其事,士各有志,此或一道也。寓城南舊第,蕭然却掃,不與名利相接。

戊子,遷尙衣主簿、刑曹佐郞,出爲安陰縣監。秋,丁成夫人憂,制除,除宜寧縣監。縣有山田,收布甚多,先生一無所私,盡補民役,民立石誦淸德。南秋江孝溫,卽縣人。先生以爲:「秋江之節,可與金悅卿相伯仲,不可不表顯也。」遂建祠妥侑,又躬率邑子,行飮射、養老之禮,士俗爲之興起。尋棄歸鄕廬。復宗簿主簿,陞工曹正郞,又出金溝縣令。

先是,大諫公之守靈光郡也,郡有姜員外,號睡隱,有文章節行。先生時纔成童,承大諫公命往學焉。至是取《睡隱遺稿》,手自編摩,捐俸入梓,又取其所謂《巾車錄》者,改定名曰《看羊》,以明其志節。其後有以是事告于筵席者,睡隱遂蒙褒贈之恩,南中人士莫不感歎。

庚子,又由工曹正郞,爲寧越郡守。郡有魯山上王墓,號魯陵。墓側舊有一僧舍,先生募工重新之。自爲志跋及庵記,以見微意。今上朝,追復端宗位號,命弘文館取進而賜覽焉,蓋先生之志,至是而得伸也。

乙巳,以司憲府掌令召。先生少負重望,及齒德俱尊,猶低徊郡縣,公議以爲鬱歎,至是始有是命。先生卽赴都,適我先君亦除臺職,遂謝恩,引公格而遞,蓋欲泯其去就之跡,不以自異於衆也。歷社稷署令、翊衛司翊衛,陞軍資監正,歷禮賓寺、尙衣院正。

以戊申十二月三十日,終于城南寓舍,壽七十三。先生少時常言:「得聖人之壽足矣。」及是無疾而終,聞者異之。明年三月己酉,葬于尼山先塋之下辛向之原,從治命也。以中子之貴,追贈吏曹參判。

先生天分絶高,視世之夸靡饕餮者,若或浼焉。少好學,於書無不讀,一以繩墨自律。中年,以病稍弛外面工夫,然早自得於昭曠之原。故於榮辱、毁譽、得失、屈伸,處之泊如也。其居家,恩愛篤厚,由親及疎,無不周洽。待人接物,不以煦煦爲仁、悻悻爲義,嘉其善而矜其不能,惟便佞回邪者,則斥之不少假借。深厭俗流,不能與之俯仰。平居不以俗事經心,惟手不釋卷,老而不倦。講修禮法,取范氏義莊、呂氏宗法之規,設爲宗約,又倣藍田鄕約、石潭社倉之法,以爲洞約。尼鄕舊有輔仁堂,中廢,先生倡率材秀,群居修業,常喟然有三代之遐思焉。

其在郡縣,淸淨無爲,誠心愛民,吏民無不親戴之。常曰:「公事非難了,惟不擾之以私而已。」親舊之貧乏者,傾俸以周之,斟酌親疎,而輕重其施,然必先其無告者。

爲文章,本源經傳,不洎諸書,而文之以漆園太史,辭古而理實。筆法始學聽松,變而爲,一點畫不放過,必以古法。嘗曰:「此王道也。如吳興以下,詭遇之流耳。」草聖則取懷素,而至其運筆,如造化鬼神之不可捉摸者,則蓋其自得也。滄江趙公每謂:「先生筆可銘鍾鼎,文可煥黼黻,道可範世俗。」所著詩文若干卷藏于家。

淑人咸平李氏,觀察使春元之女。性行淑潔,不喜商財産爲鄙俗事,敬愼蒸嘗,配德無違。丙子,避兵也,望見賊騎,卽於懷中探砒礵呑之,一行蒼黃救之,良久方甦,其決烈如此。卒於乙未八月八日,與先生同原而異墳焉。後贈貞夫人。

三男:長曰,修撰,有忠孝才誠,不幸早卒;次曰,魁科,大司憲,休官辭榮,有急流勇退之節;季曰,美質明秀,未娶而殀。側室子三女一:,生員。壻曰宋光澳。修撰一女四男:女適權相夏,牧使。男長曰道敎,縣監;次德敎智敎仁敎。大憲三女二男:女適李宜遂,縣監;次李瑩;次沈埈,生員。男曰惠敎懋敎有男女,有二男,有三男,皆幼。曾孫男女總二十餘人,不盡載。

嗚乎!先生與龍西公及我先君爲昆弟間知己。先君常言:「吾諸弟之粗有樹立,本自先生倡之也。」先生卒未幾,我先君與龍西公相繼下世,先生之玄德至行,無人撰述。僅就耳目之所逮及者,略記一二爲家狀,將以求碣銘。及蒙贈典,:「今則當按式豎碑,而世人鮮有知先人者,兄盍圖之?」不肖學識淺末,不足以堪當,而意甚固,不欲他求,未幾,遽又逝去。嗚呼悲夫!今無可辭,謹取家狀,節略爲敍,而謹爲之銘。銘曰:

於惟先生,古之大人。我不敢知,其心孔仁。施之于家,孝友睦姻。非由勉强,藹然如春。外和中剛,識遠量宏。淑慝眞僞,莫逃其形。毁譽榮辱,不入胸次。含章混塵,孰窺涯涘?跡隨祿仕,道在吏隱。貞不絶俗,義則盡分。優哉游哉,安土樂天。君子曰終,聖人之年。行廢在命,德位未稱。尙有餘慶,後人是徵。

李瑑墓誌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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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世采

沈同人世熙示余以外大父遺譜,請誌其藏。余旣敬諾,間閱所謂處士傳者,實出我伯舅申公,其言益可考信。乃遂卒業如左云。

按其譜曰:公諱,字君寶,自號弦齋恭靖大王十世孫也。曾祖諱如貴順安令。祖諱。考諱之綱,仍父子爲郡守,贈都承旨。母曰淸州慶氏,從仕郞諱女。

少孤自知爲學,日就塾師,矹矹無少怠。比十六、七歲,已能博觀於經史,喜誦《尙書》、《論語》。中禮部試,時光海昏虐愈甚,彝倫斁塞,公遂絶意斯世,屛棄交游,終日端坐,俯仰讀書,一以古人自期。其讀書要見大義,推諸行事,未嘗鑿以爲知也。久之,丁內艱。

仁祖改王,復以計偕至都,會李适擧兵叛。公輒挺身,從上于熊津,道書「國亡與亡」四字,以貽家人。或問其義,對曰:「君親一理,吾今不幸無父母,所當致身者,惟君在耳。奚必以不受祿爲解?」未幾,登上庠。

丁卯虜難,上已入江華,仍從世子湖南。始朝廷命錄前後執靮者,多以白衣得官,獨公無所與。金相國聞而嘉之,薦授社稷參奉,不就。復有幽遯志,擬將卜築於橫城地。越三歲己巳八月二十八日卒,享年三十四,窆于竹山先兆抱午之原。

全義李氏,都事、贈左參贊耉後女。二男:尙敬,統制使;尙文。三女適士人閔太鼎李尙奎沈搤

其傳曰:君寶爲人,外似朴魯,中實純明,操履潔白,志慮貞介。事偏母至孝,守先業於竹草屋一間,褐衣疎食,終身不厭。其容貌甚陋,言語若不出口,而顧義至高,臨事慷慨。聞朝家與虜通媾,作詩以見志,有「男兒有膽將安用?朝野眼寒和使來」之句。

至疾不可爲,所善薛居仁候之,乃曰:「吾無所託,託兒子勉學爾。」其妻泣欲與訣,麾之使不得前,因從容論原反死生之說如平日。翊聖嘗謂:「君寶必有所樹立於世。」知君寶者,不以我爲過,竟止於斯,命也。

嗟呼!繇此而觀公志行,其能移孝爲忠,以明君親之大義,已輒拂衣而去者,可謂奇矣。夫始激金墉之禍,蚤屛巖穴,卒以和戎啓患,而益敦素履,履霜氷至,隱見有時。其高節卓識,雖求之古人,殆不多見,豈亦有聞於聖門「守死善道」之訓耶?嗟乎賢哉!

譜又言:公定辭氣正衣冠,動息互養,嘗在山野間,亦必斂膝危坐。性本仁厚,遇親戚、鄕閭,各盡其道,人自不敢以無禮進。其臨財取予以義,至如果蓏之微,非家種,不食。每覽前史是非,得一善,則便欣然,及見奸邪媢疾之故,感憤激烈,義形于色,蓋其所以自脩者云爾。

旣而同人來速誌,且謂:「兵使公寢疾,意欲以是藉手于先公。」迺足以銘。辭曰:

出可以樹功名,隱可以垂風聲。而卒不彰,奈何乎彼蒼?

尹絳碑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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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時烈

余少也游學漢師,寓於參議尹公民獻傍舍,知其爲淳謹長者也。旣又見有趨庭者,氣象克肖從長者,問之,則名,字子駿。又問其命之之義,則曰「參議公夢神馬飛騰,其色大赤而生焉,故因以爲名字」云。未幾,見其闡大科設慶席,其色不甚喜。余雖未解事,亦知其氣厚而量宏也。其後崇禎戊戌,余膺召入京。翌年己亥,孝宗大王棄群臣,公以宗伯掌邦禮,相與周旋,以訖于因山。後三年辛丑,余在東郊,公以冢宰出來相見,爲言「主少國危」,相與歔欷。又後七年丁未,余聞公訃,以詩挽之。其後庚申,公女婿李留守,狀公行以授曰:「公諸子願得一言,以賁墓隧。」因譽諸子之賢。嗚呼!四十餘年之間,公儒生而士,士而大夫,大夫而至於貳公之秩。其間世道凡幾番汚隆,而公始終如一,至其晩節,則又叔世之所罕見。余以文字末技,多銘國朝賢公卿、名大夫,而獨於公而辭,可無愧矣?

謹按坡平尹氏,始自高麗大師莘達,本朝仍爲后妃家,公一派又連世尙主。高祖,爲鈴平尉。其所後子之諴,贈參判。祖,佐郞,蓋數世稍不振,而參議公,人亦謂其位歉於德也。配延安金氏,監正纘先女。

公登第,由槐院入藝文館,自檢閱至奉敎。自後歷三十餘官,而癸未,陞通政,爲承政院承旨。其前所歷,多在兩司、春坊、中書,而最久於玉堂也。其間以便養再守外縣,有仁惠頌。虜變,從留都大將,事已,誤事師臣以形勢幾逭軍律,公直論不撓,卒致於法。以繡衣廉察圻輔,執義時,嘗劾同僚之誣正士者。自通政以後,則多在喉司,而吏曹參議、大司諫,皆其所歷也。暫出爲忠原縣監,則上以爲有老親也,賜藥物慰寵之。又以賞勩陞嘉善,屢爲吏曹參判、大司憲、都承旨、大司諫凡十餘官,而自刑曹參判轉資憲,仍判本曹,周流吏・禮・工、政府三四宰,兼帶如經筵、金吾諸職,則自嘉善以來,因仍者也。

己亥,大喪,號隕欲終曰:「天奪我聖君矣。」服旣成,顯宗大王將卽位,哭踊不忍升御座,曰:「何忍以今日遽卽此位?願俟他日。」公以禮判,執笏以進曰:「國不可一日無君,邸下固辭如此,神人何依焉?」曰:「何忍迫人如此?」又進曰:「以冕服卽位,而恤宅宗,自而然矣。」因涕泣如雨,在位莫不抆淚。兼差殯、葬兩都監,公以爲「國家興廢,雖不由於堪輿之術,君父衣冠之藏,不可不極擇」,親率臺史,遍歷近遠,苟有所見,則不顧人言,率意直前。陽坡鄭相公太和於前席,屢爲目整之;於私處,兄呼而規之,數矣,蓋公夫人於鄭相,娣也,公終不已焉。以勞陞崇政,判金吾事,而仍下行資憲機要,蓋以原品他無可任之職故也。又躋崇祿,公自以爲:「吾年將至矣,位已崇矣。歷事三朝,出入八十餘官,而無所補益。惟奉身休退,粗可以自酬吾志也。」遂歸安山之舊舍。自後五年之間,除命頻仍至,有下書特召,而皆不至。上屢幸溫泉,而亦不出拜路左,日與田夫野老相邀爭席。

公生在萬曆丁酉,又適七丁,而沒於其八月四日。越十月十八日,葬于郡西逶迤山負甲之原。訃至,士類莫不悼惜,趙公復陽白「公風義卓然,宜有追命,以勵頹俗」,上從之。

鄭夫人己卯宗臣文翼公五世孫,知事廣成女。夫人英明淑哲,有三弟,皆登第,二爲議政,一爲亞卿,其父母嘗曰:「吾四子第其賢,則如其倫焉。」夫人沒,公議再娶,陽坡公爲諸子憂之。繼媲柳氏,士人之女也,慈而和順,撫諸子,曲有恩意,諸子不覺其異顔焉。公歿,毁戚甚,喪甫畢而沒。

公男趾美趾善趾完,女適李留守者,前夫人出;趾慶趾仁,繼媲出也。三男一婿皆登文第。長以持平,先卒;次某官;次某官;叔季皆端良有文,士友稱之。側出:男趾禧,二女爲具文漢朴廷軾妻。孫男:以某官第二男,爲持平後,主公祀。曰,持平側出男也。孫女婿,李世貞閔鎭遠朴鐔李宜振也。

始余與宗人宋國銓兄弟同里而居,自幼捻聞公事行,蓋於公爲姨兄弟也。其米鹽細碎,有告者,公必與酬酢,如親兄弟。因以聞公與妹婿蔡湖洲裕後相好如同氣,蔡公善謔,常曰:「尹某惟知飮食之味,而不知世味。」蓋美其不趨時好也。已又聞迂齋李相公厚源遣其所賢子,置公甥館。又同春宋公浚吉孝廟朝,赴召而歸,爲言「因迂相而與某隣,因某而熟於」,余於公,固十得其八九矣。然余心褊而識淺,不無責備之意,及其同泣弓劍,相與周旋,而益知其所未知也。本朝群臣服制,有茅纏之譏,公請依朱子議,以衰絰成服,而別爲視事服仕進,事雖不行,而論者韙之。先是,石室金文正公桐溪鄭文簡公扶樹大義,壁立千仞,乃爲群小所攻,公於前席,力言邪正之辨,固爲群小之所憎。公又甚惡尹善道之凶悖,痛斥無所畏憚。二聖知公忠朴可仗,除拜之際,雖有親嫌,爲破格例,以自親近焉。

公嘗有下堂憂,孝廟聞之,醫藥、珍羞,前後便蕃,於此亦可以觀君臣矣。至其勇退一節,莫能奪,聳動士夫風聲。故顯廟賜祭文云:「其進與退,均裨世道,礪廉激懦,繄卿是賴。」是可以光耀百世也。惟是寧陵卜定,實公血誠所在,而群小爭爲求釁幸禍之地,竟至遷動。昔朱子論山陵吉凶而曰「驚動先靈,亦能挻災」,不一年而國家禍故連仍,朱子之說,於是益驗矣。公若有知想,必痛泣於九原也。銘曰:

便儇皎厲,世以爲賢。公則不喜,一惟天然。紛紜馳逐,老死而止。是人之常,公以爲恥。歷事三朝,周流顯地。人不忮忌,仁厚之致。然而其中,剛毅自有。顯忠辨姦,硬敵瓊玖。廉白寒儉,因心則裕。暮年歸休,凜然高風。霜後見菊,雪後知松。人亦有言,保晩節難。臺烏池鳳,自古攸歎。警此頹俗,寔惟公功。迹公之爲,究厥始終。實惟伊何,可以形容?綿以裹鐵,庶幾乎公。

林㙔墓誌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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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時烈

徵士東里林公,字平仲羅州會津人也。少時,以親命就場屋,得解輒不赴省試。仁祖初,被薦除尙衣院別坐、景陽道察訪、翊衛司侍直,嘗暫到景陽,卽棄歸,餘皆不就。孝宗朝奮發大志,大起遺逸之士,超授公刑曹佐郞,自是連拜禁府都事、翊衛司司禦、司憲府監察、工曹正郞,公又曰:「凡人去就,不可不量時度力。」終不應命。州之士人與旁邑章甫欲推爲山長,公亦牢拒,皆揖而退。可謂介于石確乎不拔者歟!顯宗朝特拜司憲府持平,召命至門而公歿焉。世人觀於始終超然不累於世,謂其有淸逸之操,而其處家、居鄕至性醇行,人或未能詳也。

公生未晬,考承旨公卒而葬。家族避寇湖西,五歲而始還鄕里,及州境,公輒問:「父墓安在?」仍泫然不已。母夫人每疚惸悲傷,則又侍旁哀泣。稍長,事母夫人,極其誠孝,常務悅其心曰:「事親者,除穿窬外,蔑不可從。」每日娛侍左右,雖夜未能輒去,母夫人命之退,然後退。然猶帖耳於戶外,知寢息之安,然後乃歸私室。嘗忽心動體汗,驚寤走及母夫人寢所,則疾已劇不可爲,賴公急投藥得已。人曰:「一氣感通,自然之理。然人欲蔽隔,則亦頑然罔覺矣。公可謂賢遠於人矣。」後又嘗矢,以驗疾勢差劇。母夫人思食背節物,旣不可得,而瀕於屬纊。公呼天泣禱,得延十數日,亦得是物以進。母夫人曰:「味佳哉!」後數日乃終,公執制踰禮,旣沒喪,比御而不入者又三年。人又曰:「聖人以獻子爲加於人一等,今公又加於獻子矣。」祭祀極其嚴敬,年過六十,猶以筋力爲禮。每値淫潦,則泣念墳土曰:「水或無乃滲漏耶?」寢食不能安焉。

事伯兄友愛篤至,伯氏遠宦日久,則輒悲思涕泣,亦能箴規,而和氣藹如也。訓誨子弟不費辭說,而隨事正義。賑恤窮族,不計有無。歲惡,家人欲趨時增置田宅,則曰:「縱不能遍施餓殍,忍因而自利耶?」奴僕市物過直,則亦責而還之。常杜門自守,未嘗入城府。守宰或有相遺,辭受有節。親舊貴顯,未嘗輒通問訊。蓋公美善,不可勝記,其所謂行滿人口者歟!以故雖異趣工訶之人,亦不敢以一疵加焉。然其承師問道,有以得於心而體於身,則人又不能知也。公早從文元公金先生學,先生愛重之,所以敎之者,無非爲己謹獨之實功,公潛心服膺,默有所契。嘗曰:「學問之道無他,只敬義而已,而二者之中,持敬尤難,一息間斷,此心便不存矣。若於外面,苟免顯然尤悔而已,則無甚難也。」又曰:「靜坐存心,開卷默看,以此兩端循環不已,意味自別。」又曰:「古人云『千萬人中,常知有己』。今獨居一室,猶不知有自己,可知存心爲難事。」於此可見公用功之不疎矣。常推尊栗谷先生以爲:「於道之全體,犁然自得,無有其比。」至論出處之義,則曰:「量己度時,終始無玷,無如退溪先生。」論者以爲知言云。蓋公有於己者如此,而常沈晦退讓,不欲輕以語人,故人但見其德氣之異於人,而其所得之本末深淺,人或不能盡知也。

始祖,事高麗忠烈王,爲上將軍,其勳勣書在史氏。曾祖,本朝承政院左承旨,贈參判,嘗以太學生訟靜菴先生有重名。祖,承文院正字,贈判書。考,宣敎郞,贈左承旨。妣朴氏,持平光玉之女。公娶參奉吳彦彪女:男之儒,參奉;二女適朴世楷梁華南。參奉六男:朴世楷男、泰宇泰衡泰恒

余於公爲同門友,余性偏駁粗淺,每服公沈潛醇厚,常欲師法其萬一,而不可得也。今見公姪孫德涵狀文,擧實刊浮,其言質而可徵,益歎公非今世士也。傳曰「世亂思君子不改其度」,其謂公歟!公生於萬曆丁酉,沒於崇禎戊申。墓在州境三鄕里君山洞。銘曰:

室名,有敬義云。恭惟文元,寔由是門。公從而問,于玆有聞。每警于心,其心則存。以方其外,整而不棼。有欲知公,請質斯言。

沈光洙墓碣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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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穆

公諱光洙,字希聖,姓沈氏,國初名公靑城伯德符之九世孫也。靑城伯六世有京畿觀察使。觀察使生進士友俊。進士生懿憲公,爲後於仲父靑溪府院君友勝,於公爲皇考。妣永嘉權氏,兵曹判書之女也。

公篤信嗜學,自爲兒時,知讀書脩行,稍長成,尤致力於經術。光海時,懿憲公連大獄竄絶域,自江界東海野城三千里,公十六,辛苦遠途。時李公命俊亦連坐流海上,公從而受《易傳》、《啓蒙》。及十年光海廢,懿憲公復顯用,越五年,公選司馬兩試。

辛未,功臣李貴崔鳴吉元廟追尊之議,公與太學、四館諸生上疏言非禮之禮曰「昔漢宣帝追尊悼園稱皇考、立寢廟,程子曰『亂倫失禮,以孫繼祖』,不遠引三代,於此可見也。稱皇考猶且非之,況列之太廟乎?昏悖妄作,不知所以尊親者反陷於不孝、不義」云。乙亥,爲大君師傅,孝廟潛邸時也。問瞿佑《新話句解》,公對曰:「爲學之要,在講明義理、養成德性。淫誕不經之書,蠱人志慮,不宜留聰明於此書也。」

丙子,有南漢之事,公從上於圍城之中。賊勢旣張,必要王世子爲質。公請對言世子不可出之義,因進戰守之策曰:「斬主和者,以徇城中。」上旣出城,公入壽春,從丘壑之樂,名其室曰「拙樂」,自號魯淵。累除官,皆不出。丁亥,擢拜司憲持平;戊子,又拜持平,皆上疏辭謝。己丑,孝宗卽位,又以持平改春坊進善,上勸戒數千言。庚寅,拜掌令,上疏辭以出處之義,上不許。時大行之喪旣練,禮官定行公主吉禮,公上疏論大喪、婚姻之節曰:「朱文公議小祥後許朝請大夫以下,大祥後許中大夫以下,太中大夫以上皆禫後行之。公主之貴且近,豈特大夫之比哉?請待三年之後,以示殿下家法之正。」又有成渾李珥從祀文廟之疏,爭論不已,嶺南有僞批,事覺者自殺,而其知情者,下本道按問,執義趙珩等論以大逆,請鞫于王府。事將蔓大,公力論治獄之休,又治以大逆不可,等遞職。旣大拂時議,而其事得已。

辛卯,大旱,公應旨進《抑戒衍義》。壬辰,又拜掌令,上治道八條,明體用、興學校、嚴內外、崇禮讓、好聞過、去虛名、推實惠、設形制,凡累千言。甲午,爲尙衣院正,尋移司僕寺正。夏,大水,上自責求言。上疏極言災異闕失,上曰:「格言令人起敬。」十二月,懿憲公卒,公居喪,作《家禮補解》。未及大祥,貞敬夫人卒。公連有喪,已六十,上令政院問之,賜藥物。旣三年,又拜司僕寺正,俄改掌令。上有銜橛之憂,公上疏言警戒,仍陳政弊,上皆從之。尋特拜承旨,力辭,不許。

己亥三月,大雪,應旨陳體信達順之道。五月,孝宗登遐,顯宗卽位。十一月,上始開經筵。政院以公先王所尊用請侍經筵,上疏辭之。明年,拜工曹參議,又上疏乞免,仍陳聖學持敬之要。宋時烈宋浚吉孝宗承大統,非長子,大王大妃當服期年之制,有爭論大起。公亦草疏論其失禮,家有喪,未及上,因收議言宗統之重,因力辭遞工曹。後連爲承旨,皆不出,閉門郊居,三年而卒。

公生於萬曆戊戌五月十八日,卒於還甲後五年五月廿一日。其九月十二日,葬于廣州治東三十里退村先兆之次南向之原。今上元年,筵臣白上以甘盤舊恩贈吏曹參判、靑安君

公聰明博學,修己有方,必先行而後言。平生不喜近名之行,過情之譽,忠信謹飭,篤於親親,謹於喪祭。用力不出於日用彝倫之則,一以古人自勉,見世亂,屛迹自守。及孝宗卽位,眷待甚厚,義不可決去,能敢言正諫,可謂古之遺直。公已老而世道益難,卷而懷之,不復用於世也。其廉介之操,獨行之節,無愧於古人。其學自居家孝友,推至於格君正俗,淸而不激,和而有守,可謂處濁世而不亂者也。

貞夫人權氏,籍福州嘉山郡守慶男之孫,四山監役復吉之女,儒城君柳熙緖之外孫也。夫人賢於婦德,一門稱之,善於祭祀、賓客之禮,甚得舅姑懽心。公歿後十四年正月二十八日,七十三歿,祔葬同原。夫人常戒子孫曰:「我逮事祖母,今子孫至五世、六世,視祖先則皆出一祖,不可以疎遠有所厚薄也。」子孫世守之,以爲家訓云。無子,取兄弟之子爲後。顯宗三年,以謁聖壯元,官止兵曹佐郞。婿別檢李震奎得震得泰,婿丁載重震奎彭齡龜齡龍齡鶴齡麒齡翼齡。銘曰:

忠實之學,篤愛之仁。可以事君,可以事親。知微知幾,守道不貳,以潔其身。

崔徽之墓碣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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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壽恒

粤我孝廟奮發大志,擢尤齋宋公長天官,博求賢才,以贊治化。于是草野遺逸之士,咸被選用,朔寧崔公其一也。公諱徽之,字子琴高麗平章事瑜價之後。我朝領議政諱,以文章、勳業致大名,卒諡文靖。後二世自京遷于南。有諱彦粹,由太史爲正言。生諱,贈左承旨。生諱尙重,司諫、贈大司憲,號未能齋,鄕人慕其德,俎豆之。生諱,歷臺省、玉堂,位至左尹,贈吏曹判書。夫人梁氏南原望族,主簿俊遇之女。公判書公子也。

生而警悟,自髫齔綴文屬對,已驚其長老。十四,冠黌製;十五,擧鄕解,才名日起。値世道悔塞,不赴公車,及仁祖改玉,始中甲子進士。自是絶意進取,唯專心問學焉。公性篤孝,事親盡志物之養,油油翼翼,不忍斯須去側,有疾則治藥餌、調粥飮,皆自其手,不假之人,嘗糞甛苦,冬月沐浴虔禱。其持前後喪,一於禮無違,三年足不及中門。旣服闋,日晨興謁祠堂,出告反面,如平生。事季父承旨公如事父,事諸姑如事母,視同氣如手足。推以及於宗族,恩意曲盡,至有緦服而同爨者焉。尤謹奉先之禮,祭奠必誠必潔。其有外舅姑之喪,訖朞年外寢,俾婦人得以自盡,知禮者難之。

公藏修旣久,鄕黨服其行義,屢申于有司。及閔公光勳爲府使,承朝命薦士,擧公爲首。初授義禁府都事,亡何辭去。又除自如道察訪,約己奉公,郵卒父母之,旣歸,樹石頌其惠。丙、丁以後,公尤斂跡遠引,不到京輦二十餘年,然遇國哀,必奔哭焉。屢拜世子翊衛司副率、侍直,俱不就。己亥,大臣、儒賢交薦之,遂超授工曹佐郞。公欲一伸分義,强起謝恩,卽移疾以歸,在職僅兩旬。見列邑所輸匠布尺度過長,言于長官,一從三尺爲準,截其餘還之,外方驚歎,以爲前此未嘗有也。厥後再除活人署別提,輒辭。丙午,春宮加元服,簡選僚屬,以公爲翊衛,又辭不起。戊申,顯廟推恩侍從臣父母之年老者,以公子致翁曾任內翰,優賜公米豆。公感激異數,孰以薦家廟,又分諸隣里,一時傳以爲榮。己酉十二月,感疾卒,壽七十二。臨終,猶收斂身心,處置後事,索筆手書韻語曰:「一陰陽一晝夜,往來消息盈虛。浮生自有歸處,大耋何足嗟歔?」點畫無少錯,亦可見其素守矣。

公爲人外溫恭而內耿介,不假修飾,自然寡過,故其飭躬、治家、訓子弟、御臧獲皆有規度。群居和易,不見芒角,至義利、淑慝之辨,毅然不可奪。承旨公高亢少許可,嘗曰:「吾姪實吾師也。」病世之學者虛僞無實,立心以忠信不欺爲主,於紛華聲色,一切泊如。顧獨好山水,嘗卜築求禮鰲山,構竹爲屋,往來尙羊,自號鰲洲。與季司諫公約士友爲九老會,以倣香山故事。最慕陶靖節風致,常諷誦其詩文,有曠世之感。公雖遯於丘園乎,每語及時艱,慨然涕下。聞元子誕生,有橫渠之喜,至形于吟詠。人以是知公非果於忘世也。餘事藻翰,工贍過人,而亦不屑爲也。

公之葬在求禮潺水津上丁向之原,元配李氏祔焉。李氏同知中樞惟侃之女,恭靖大王之後也。仁恕孝順,得女士稱,先公三十二年卒。有三男三女:男長靜翁,奉直郞;次瑞翁;次致翁,文科,司憲府持平。女長適參奉李文載;次適士人盧亨命;次有異質,未笄而夭。次配南原梁氏,佐郞之女,參判其曾大父也。婦道甚備,公之疾病,晝夜親自扶救。及喪過毁成疾,後二年繼歿。有二男一女:男是翁,通德郞;啓翁,文科,察訪。女適士人金晳靜翁二男與天與友,二女適進士柳侹、士人元聖求瑞翁早歿無子,子與友致翁一男五女:男與點,亦早歿。女適宋緯朝盧潤,皆業儒;餘幼。是翁二女,啓翁一女二男,俱幼。李文載二男:聖眞聖元。內外孫曾男女若干人。

持平君嘗以公狀授余,請所以不朽者,余旣許之而遷延未副,忽已踰一紀矣。今持平君旣不幸,而是翁氏又越百舍而來,申前請益懇。余雖非不朽人者,亦何忍已諾於逝者也!遂爲之銘曰:

公惟名閥襲冕紱,公有俊才絶倫匹。以玆行世無不達,胡然韞櫝守蓬蓽?身雖斂藏名則徹,履道無咎協貞吉,我銘墓石不愧筆。

鄭瀁墓誌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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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世采

公諱,字晏叔,故相國松江公之孫也。自號孚翼子,晩改抱翁。蓋松江公生當盛際,天資剛正,內行篤至,敦禮好義,尊賢愛士,至其論人藏否、得失,截然有不可奪者,汔爲士林標準。以是公之言行、操履,一以松江公爲法云。鄭氏延日人,平章事諱均之之後。八世祖諱思道,有名高麗末。自是聯世鼎顯,遂成大族。考諱宗溟江陵府使。妣洪氏,參議仁傑之女。乃以萬曆庚子四月庚寅生,未齔而失恃。

戊午,中進士試。天啓丙寅,江陵公歿于官,扶櫬西歸。崇禎丙子,避虜亂于江都。明年正月,遇賊,自刎不殊,賊又發五矢以中之,猶不動。亂定,遂遯居嶺東三陟,數歲來省季父畸菴公於京城,畸菴勉以世臣之義。俄除童蒙敎官,轉義禁府都事、廣興倉主簿、水運判官,所至以廉謹稱。庚寅,出爲龍安縣監,政淸訟理,一境賴以安。會方伯差頒北方赦令,乃曰「吾不忍爲此」,遂棄歸,民遮道,不能止。後三歲,又除比安縣監,先留意學校,課生徒、修祭器,竝治軍政,精繕器械,豐其犒賞。且詢邑民貧不能昏、葬者,皆給資裝。時節存問老人,人情大悅。秩滿始歸寓奉化道深里。間歷宗簿寺主簿、鎭川縣監、金溝縣令、漢城府庶尹。辛丑,朝廷擢授司憲府持平,力辭。明年,上疏陳保育元子之道,仍請發內帑米,以救飢民。復出爲杆城郡守,其治大抵如比安時。見郡內洊饑,盡蠲船稅,懋遷魚藿,以賑活之。秩滿復歸奉化。進拜侍講院進善,又力辭,移尙衣院正、司憲府掌令。俄疾作,乃以戊申五月十三日,卒于京城館洞之舊第,士林痛惜之。是歲八月某甲,卜葬于堤川月林里

公爲人介潔伉厲,志節卓犖,有秋天鵰鶚在百鳥中氣象,遇之者亡不心憚焉。惟於家庭,曲盡愛敬,居憂奉祭,益致其謹嚴。少被外王母朴氏鞫養,以洎畸菴公,事之一如父母。嘗慮祖考二世葬穴卑濕,遂擇善地以遷,竟免水嚙之患,君子以爲孝。務以禮義自飭,到宗姪家,必下馬步趨。弟婦早寡無所歸,雖嘗同居,相見卽禮于楹外,不敢正面。値仁祖大喪,蔬食期年,及孝廟上賓,席藁號慟曰:「天不欲大義復明耶!」初,孝廟卽阼,諸賢彙征,公議「今日士大夫尙有身配被虜妻妾者,必先正此,然後事可爲也」,諸賢遂白上行之。

平生樂善好賢,究心墳典。當在外郡,勸方伯刊布《朱子語類》,且鋟二先生年譜。與尤菴宋公美村尹公市南兪公特相友善,諸公皆稱以畏友。因共訂成松江公事、狀,俾傳後世。晩好《近思錄》、《晦菴書節要》,往復質疑于尤菴,又請釐所抄《資治精華》焉。及增修《語錄解》,顯宗命刊行之。其嗜學切實類此。最其喜直惡枉,出於天性。幼時見同隊兒方欺父兄,輒擯不嬉戲,聞人有不善,必加斥罵,至顔騂心悸,不撓也。猶於舊故親黨,情義篤厚,未嘗輕絶,故人亦不怨。此蓋公之言行本於松江公者然爾。其當亂後,避世嶺海間,讀書固窮,敬老彰善。鄕俗信服相戒,不敢爲非,有所爭,或不至官府而請決焉。已又改卜太白山中最幽深處,藏書萬卷,約同志俱隱,自成一村,以終其身。要非梅南昌管幼安以下人物所能辦,而命與事乖,終亦不遂,悲夫!

公娶全義李氏,贈判書言惕之女。女德甚備,丁丑遇賊,亦自刎不死,歿于丁亥,葬與公同穴。男大演,志學早世。女適閔光益尹憲卿參奉。公孫屢來速銘。銘曰:

允矣鄭公,克有大行。昔歲疆圉,虜氛甚競。金湯失色,滿城薤粉。公義不屈,引刀自刎。如是者三,賊又五射。睛挑血涌,公臥猶石。婉婉婦人,亦傷于頸。禍亂旣平,衆視爲幸。公則不然,亟遯東關頭陀之下,黃池中穿。簞食菜羹,甘苦啖蔗。以洎踰嶺,太白是舍。山高谷深,塵隔風淳。公始適願,較彼花源。其間卷舒,事非一轍。惟公有心,如矢在的。高風大節,孰與公倫?我刻斯銘,以諗後人。

權昌業墓碣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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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時烈

咸陽南侯夢賚以其舅處士權公墓銘見托,余試閱其所爲壙銘而歎曰:「世果有斯人也耶?余幸與竝世,而終不得合席講磨,以有一斑之窺,此甚可恨者。然猶得以文字之役,得悉其言行之大槪,則亦非小幸也。」

謹按:公諱昌業,字子基安東人。世居安東高麗太師之後也。本朝有諱,官吏曹判書,《己卯錄》所謂亂前藝文待敎,是已卽公曾祖考。祖諱安世,參奉、贈參判。考諱,直長。妣朴氏,僉知彦弼女。

公少遊張敬堂興孝之門,門下士嘗數十百人,公嘗簡默其間,大爲師友所重。自以爲「爲學之方,當以《大學》爲綱領,而其會極則必在《中庸》」,遂覃思於二書,深有得焉。丙子以後,絶意場屋,專務爲己之學。

公嘗養於仲父諱𧩦,及私親續絶,遂復歸宗。然猶奉養均於所生,日必冠帶,晨省二父,退則斂膝危坐,夜亦安置,如是三十年,未嘗少懈。元日率家衆盛服序立行禮,一如司馬儀,及喪其葬、祭,悉遵《文公家禮》,於仲父亦依國制服齊衰三年。嘗手書九容及五倫之目,以訓諸子曰:「威儀不謹,則日就放蕩;敍秩或悖,則無異禽獸。」亦不以科第顯揚期勉,而又抄節古訓,亦使諸女講習焉,其內行之篤如是矣。嘗曰:「讀書,所以求其理而措諸行也。若口誦聖賢之言,而身無踐履之實,則與不學者何異?」又曰:「學者於『敬義』二者,造次勿失,則不失爲君子儒矣。朱夫子以《小學》爲做人底樣子,苟不依此樣做去,何以做人?」甚矣,其言之似諸老先生也!其本末大致,略綽可見矣。因考其師友淵源,則敬堂學於鶴峯金先生鶴峯學於退溪李先生,其承繼可謂端的,而又居與世皆不甚遠,故其言行皆得以無弊。然非公姿質之美,則又焉能如是哉?孝宗大王嘗搜訪遺逸,鄕人僉辭,以公應命,公深自韜晦,益不欲近名。

崇禎癸卯,年六十四,而以四月丁未卒焉。配洪氏,甚有婦德,益城府院君之後,其考,不仕。男泰時泰中,女婿朴綸金學堯金鳴世。曰萬餘萬紀,公側出也。內外孫凡十餘人。墓在眞城縣春監里先兆也。

公潛心於《易》,如大衍數,《皇極經世》、《朱子書》、《心經》等書,無不探賾精通,如渾天儀,世人罕有知者,公亦深究而得其制。疾旣革,招子弟令讀《近思錄》而聽之,曰:「吾病似蘇矣。」豈所謂朝聞夕死、斃而後已者耶?南侯以公姊子,仍有師承之義,而其言質而可徵,亦可尙也。銘曰:

學以爲己,其學無疵。有君子,斯其取斯。

尹元擧行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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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拯

先生諱元擧,字伯奮坡平人。高麗太師諱莘達爲始祖,而本朝佐命功臣、昭靖公爲九世祖也。高祖諱先智,兵馬節度使;曾祖諱,贈左承旨;祖諱昌世,贈吏曹參判。考諱,侍講院弼善,丙子之亂,扈駕嬪殿于江都,城陷死之,孝宗朝贈都承旨。妣海平尹氏,僉知之女,月汀文貞公根壽之孫也。先生以萬曆辛丑四月十日,生于江原道伊川縣衙,時先生之外祖僉知公爲縣宰也。前夕梧陰相公之訃適至,梧陰月汀之兄文忠公斗壽也。

僉知公夢有人來告曰:「爾家勿以爲慽。今復有一大人降生矣。」僉知公驚起問之,則先生生矣。生有異質,容貌爽朗。祖妣慶夫人奇愛之,嘗見其至,曰:「間者一隅光明,吾以爲月也,乃汝也。」十歲時,受學於家庭,聰悟絶人,文思驟達。稍長,志氣慷慨,奮發逴厲,有千萬人吾往之意。年十四,赴庭試,問旱,對曰:「斬爾瞻,天乃雨。」爾瞻光海寵臣也,聞者莫不吐舌。正字權公路遇先生而賞之,歸之以女,芝峯李公睟光之壻也。芝峯聞先生才名,欲試之,呼韻,以天爲題。先生卽應曰:「造化盛衰看草木,陰陽開闔識昆蟲。人生人死隨朝夕,聖道長存與始終。」芝峯稱曰:「達理之語也。」時昏朝政亂,弼善公廢處鄕莊。先生亦不肯爲擧業,與芝峯諸子詩酒自娛。

癸亥,仁祖改玉,始復赴試,得發解兩場,遭慶夫人喪,不赴覆試。乙丑,與從兄童土公往遊沙溪金先生之門,金先生虛己以待。丁卯,虜變,大駕幸江都,世子分朝南下。先生時在尼山,與童土公率同縣儒生迎於道傍。分朝大臣李公元翼以世子命引見諸生,訪以時務,先生獨抗言曰:「公州有長江之險,今宜固守山城,招集軍旅,以爲進援江都之計,不可退一步地,以求自安也。」又言軍務便宜數事。李公顧左右問姓名,曰:「前固聞之,果奇士也。」後見仲父八松公,亟稱有賢姪云。

崇禎己巳,丁內憂。癸酉,中生、進兩試。乙亥,遊太學。時諸生議栗谷牛溪兩先生從祀文廟,將陳疏以請,而爲齋任者惑於異議,遲疑不決。先生面斥於食堂曰:「兩先生道學之純正,不翅如日月之光明,一國人士莫不尊親,而肆其詆誣者,惟鄭仁弘李弘老輩若干人而已。今仁弘弘老皆以姦兇伏法,豈復有祖述其餘論者,而齋任何其猶豫至此乎?」有權貴中者立異曰:「惟聖人能知聖人。固賢矣。今之議者有如者乎?」先生折之曰:「之後,未有之後,亦未有,而後世皆知爲。」貴中等無以應,士論快之。丙子冬,虜兵猝至,上將去,坐南城門樓,議所向,城中鼎沸。先生時與友人讀書,奮然曰:「虜之先鋒,不過百餘騎,而凍餒疲乏,可迎擊而擒也。此又虜之精銳,擒此則虜必氣奪矣。此正所謂以逸待勞、先人有奪人之心者也。奈何見百餘凍餒之虜而亟欲走避乎?」遂徒步赴南門,將叩馬而諫,路遇弼善公。公曰:「大駕已向南漢,吾奉嬪殿將入江都,汝雖往已無及矣。」仍命歸率家屬南下避兵。先生至尼鄕,聞愼獨齋金先生欲擧義兵,往從之。未幾,聞弼善公訃,奔喪至江都,扶柩返葬于尼山先塋,遂居墓下,每日朝暮哭,又上墓哀哭,以終三年。外除,廢棄擧業,絶意人世,卜居于魯城之東、鷄龍之西,爲終焉計。

童土公志同氣合,以討論經義、訓迪後生爲事,不以家事經心。至於簞食瓢飮有時不繼,而淸坐竟日,泊然無爲。童土公倣故范氏義莊、家花樹之規,講立宗約,先生與吾先子常會,棲于墓下之丙舍,聚一家子姓而敎之,爲之樂而忘憂。丙戌,移寓于連山,與愼獨齋先生所居相近,從遊益親。又與吾先子訪市南兪公講《易》,旬日而還,人以擬故事焉。

孝宗卽阼之四年癸巳,除齊陵參奉。丙申,除義禁府都事;戊戌,趙公復陽以志氣超邁、見識通明薦先生,超拜工曹佐郞;明年,陞拜正郞,皆不赴。孝宗昇遐,奔哭于闕門之外,出東郊路次,哭送廞衛。連除宗簿寺主簿、成均館司業,不拜而歸。

庚子,拜司憲府持平,有旨召,呈狀遞。九月,又以持平召,先生以禍故餘生,不願仕進之意,上疏陳情,不許。再疏,略曰:「國之爲民者四,士、農、工、賈;而士之品有三,志於道德、功名、富貴是已。非獨士有是三者,人君亦然。人君志乎道德,則道德之士進;志乎功名,則功名之士進;志乎富貴,則富貴之士進。臣不敢知殿下之志何居耶?殿下不以道德爲志,群臣徒以富貴爲心,而苟循虛名,專事文具,則雖日勤旁招之擧,無足以淑人心、礪世道,而僥倖之門,奔競之道,亦將由此而大啓矣。目今天災、時變,莫之勝說。水旱相仍,饑饉荐臻,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苟未能發一非常之政,以示大警動、大變革之意,則區區裁省、蠲減之政,不足爲諴小民、祈天命之術也。在上者必須卑服如周文,菲食如夏后,以爲示朴之本;而必須賜租如漢文,息民如晉悼,以爲賑飢之本,猶可以少革汰侈之風,而得濟溝壑之瘠矣。」優批申召,呈狀而遞。

先是,尹善道者投疏論服制之禮,語極陰凶。臺諫啓請善道按律定罪,而炭村權公疏論「善道雖有媢嫉之罪,不可以言罪人」,言路幷劾之,竟至罷逐。先生以爲:「炭村所論,若謂之識見之差,則猶可也,指以爲邪黨,則非其情矣。」常歎時議之偏,是疏也,欲因用士一款,而特及之,旋以出位論事爲嫌而止。而謗議喧然,銓郞金萬基至塞先生臺擬,先生超然不以爲意。辛丑十月,還拜掌令,呈狀遞。尼鄕舊有輔仁堂,爲士子藏修之所,栗谷先生所爲作記者也。蕪廢已久,先生與童土公及吾先子共議修復,創立東、西兩齋。至是東齋成,先生與村秀諸生留棲之,立規課讀,每歲春秋恒處齋中以爲常。

癸卯秋,再除掌令;冬,除司業;甲辰,四除掌令,皆呈狀遞。乙巳,移寓嘉林笠澤,乃九拙閔公晉亮之別業也。先生與九拙交好甚篤,爲取江湖之勝,借居四載而還。丙午,又再除掌令。丁未,大駕幸溫泉,陞拜司䆃寺正。己酉,再下別諭召之,又除掌令,皆以病辭。庚戌,以侍講院進善召。先生自以年老將死,不可無一言,而世子方向學最爲急務,故疏陳輔養之道,以及上躬。略曰:「臣竊聞王世子天資英睿,至性仁孝,此誠無疆之休。而旣有三公爲之師傅,又有卿士爲之賓客,講讀則有侍講之院,陪御則有翊衛之司,所以輔翼之具,可謂備矣。然《書》曰『官不必備,惟其人』,則官雖備,不可恃也,亦人而已矣。近者宮僚之官,轉動無常,各懷一切,莫慮長久,此豈所以難其人、重其任之道乎?」又曰:「我朝世子入學之法,雖倣古制,而一番以後,遂廢不講,則是亦空文而已矣。宜選公卿子弟及凡民之年少俊秀者,以爲侍講院學生,如朝弘文館學生之制,使與世子同處習學,則其與阿保、暬御遊燕深宮者,其損益相懸矣。」又曰:「孔子曰『以身敎者從,以言敎者訟』。殿下亦宜自謀以身先之,立志以爲做事之根柢,正心以爲出治之本源。勉學問而師聖賢,畏天戒而恤民隱。近忠正之士,遠巧佞之人;省侈靡之飾,崇節儉之風。克去己私,以恢公道;從諫不咈,以來直言。上以繼述先王之志事,下以創建子孫之統業。」聖批優納。辛亥,又除掌令,不赴。

壬子正月,有疾,彌留累月。從弟石湖公來省病,留止浹旬,與之談說《詩》、《書》,怡愉道義,若不知隱疾之在躬焉。涉夏轉劇,謂諸子曰:「吾年今七十有二,死復何恨?」又曰:「近世浮虛成習,無行可記,而必爲碑碣,少有文名,則必爲刊刻。我死,汝等愼勿爲是。」堂侄對曰:「彼褒崇虛美者固不可,亦不容因此而盡廢。今雖自謙有此敎戒,後人恐不得遵行也。」先生搖首不肯。至七月十二日,終于正寢。石湖公題銘旌曰「徵士尹公之柩」。歷閏月八月甲寅,葬于公州板峙甲向之原。

先生天稟高邁,淡然寡慾,於名利芬華、一切世味,視之泊如,以至榮辱、毁譽、禍福、憂樂,一無所動其心。平居樂易和平,未嘗疾言遽色。侍人接物,任眞率意,無所修飾。胸懷坦蕩,論議通快,表裏如一,物我無間。窶人小夫,往往從傍竊笑,而不自知其涯涘之難窺也。識趣超詣,觸物觀玩,隨處自適。然晩年嘗戒諸子曰:「吾少不自量,騖於虛遠,不能用功於眞實地,以至老而無成。爾曹切宜戒之。」蓋先生不拘拘以繩墨自律,而吾先子輒規以敬無內外,先生未嘗不悅,然輒歎少時不能自力,以有老悔也,故其自道之言每如此。

先生與童土石湖二公及吾先子兄弟而朋友也。每相聚怡愉切磋,窮日夜而不知倦,自性情心意之微,日用事物之常,以至世道升降之數,國家治亂之故,靡不亹亹講討。有時喟然有挽回三古之想焉。先生不喜著述爲文章,少好爲詩,格調高潔,而意致淸遠,末年以爲枉費心力,鮮復爲之。先生歿後,諸子裒得詩文爲二卷,藏于家。

先生初娶安東權氏;再娶延日鄭氏進士維藩之女,生三女一男;三娶光山金氏郡守之女,生二男二女。長男曰,人以爲有先生風,不幸僅四十而歿。有五子二女:曰時敎和敎淸敎任敎彛敎李基慶鄭纘烈時敎,生員壯元。次男曰,進士參奉,有四子:曰一敎,餘幼。季男曰,有子女,皆幼。長女婿曰金華鎭,有二女:崔綺翁李益濟,俱進士。次女壻曰閔仲才。次女壻曰金世聲,有五子一女:曰柳道玉,進士。餘幼。次女壻曰曺錫禹,有子女,幼。季女壻曰朴汝聖,有女,幼。時敎兄弟皆以文行自修,庶幾承我遺敎,而不墜先生之緖餘也。

以無似,蒙先生愛予,每進拜,輒逌然開懷,退必命留之再三。至今想像音容,如隔前晨,而先生之棄世,倏已一紀有餘矣。以家狀,謹以耳目之所及者,撰次如右。學識淺陋,於其大者遠者,懼不能髣髴焉。然寧損於實,而不敢加者,猶恐有違於先生面敎之遺命也。

李壽仁行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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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世采

本貫黃海道延安府。曾祖諱後白,吏曹判書,贈左贊成、延陽君。妣洪氏,贈貞敬夫人。祖諱善慶,察訪。妣崔氏,宜人。考諱泰吉,縣監。妣韓氏,淑人。公諱壽仁,字幼安,號惺菴。其先曰,以中郞將,從蘇定方百濟,留仕新羅,仍籍于延安季有諱係孫,工曹典書。七世祖淑瑊,官終副提學,爲我成廟朝名臣。比及數世,贊成公以文學有名,儒林號稱靑蓮先生,一時才俊多出其門。沒後,湖南人士至今俎豆之不已。縣監公恬靜好學,雅有林泉癖,築室于月出山安靜洞,頤養以終其身。

公以萬曆辛丑七月十七日生。幼不喜狎戲,讀書終日不輟,出句語,往往驚人。稍長博通群書,輒自辨問指趣,不極其歸則不止也。弱冠,尤善屬辭,猶不以求名爲急。至天啓癸亥,仁祖改玉,始赴禮圍,魁進士解。明年,遂中司馬兩試。崇禎壬申,拜獻陵參奉。癸酉,登文科,分隷承文院,爲權知副正字。未幾,丁內艱。戊寅,服闋,例陞著作、博士、成均館典籍,遷司憲府監察、兵曹佐郞、司諫院正言。丁外艱。辛巳,服闋。翌年春,省先墓于坡山。復授典籍,謝恩訖,卽歸田里。自是絶迹進取,一意經訓,遂以問學爲己任。蓋欲隨時安分,收心飭躬,以求其所未至,非特資閑中翫閱已也。累除正言、司憲府持平、世子侍講院司書,不就。

戊子,復拜持平,不得已赴召入都,上疏請暇,歸遷先墓。仍陳人主虛心從善之道累數百言,末曰:「治國之道,莫先於納諫;亡國之道,亦莫先於拒諫。願殿下捐去私意,廓然大公,樂聞讜論,以恢受善之量,嘉言罔伏如虞舜,群策畢擧如漢高,其於轉亂爲治之機,實不難矣。況今上天疾威,災異荐臻,國家之危若不保朝夕?殿下苟能蚤夜思惟,一念之微,一言之發,常若皇天上帝臨之在上,宗社神靈守之在傍,凜凜然不敢有少失,申勅諸臣,同寅協恭,日夕謀議,必求天意所在,而交脩之,以爲迓續景命之圖,則豈非幸哉?」

己丑,仁祖昇遐,公卽入臨。拜成均館直講、司書、持平,會執義宋公浚吉以徵士始起,務爲激揚之論,已請朝臣數輩竄罷,其論甚峻。而自上初不開納,公意不合,引避曰:「浚吉隨事敢言,其志可尙,而臣之愚竊以爲非。今日端本之道,蓋君心正然後,公論可以恢張,淸議可以激發,而天下之事可從而理也。是以孟子三見王而不言事,朱子亦以帝王精一之學,反復開陳,聖賢微意,大可見矣。今當以此爲第一急務,必使聖心藹然誠意交孚,而不加深思,徒汲汲於激揚,臣實未曉也。伏見聖上以『酷似憸人,微示危懼』爲批,王言一播,莫不失色。竊恐聖心亦未出於正,而旣不能先格,致有過擧,臣更爲浚吉慨然也。」諫院處置請遞,公遂南歸。久之復歷持平陞掌令,上疏懇辭,不許,再辭,遞。

壬辰,復拜正言,旋由掌令陞執義。公以爲洊召之下,不可在家控辭,舁疾行到泰仁地,疾益力,仍上疏自列而還。癸巳,拜司諫院司諫,選移弘文館副修撰,疏辭,仍陳時事,略曰:「臣不知殿下與儒臣所講明者何書,而只務咨問其字訓、文義,未嘗留意於踐履切實之功,則是將何益於身心乎?仄聞筵席有以誠正之說陳達,而聖明敎以非其時,信有諸乎?遠方傳道,未的虛實。夫心者,固所以主於一身,無動靜語默之間者也。三代之治升大猷者,存此心也;後世之亂亡相尋者,亡此心也。授受之際,要不過曰『精一執中』而已,天下萬善之本,孰有加於此哉?然而求其用功之地,必以居敬、窮理爲本。蓋理不明,則昧於理欲之分,而無以用其力;意不誠,則失於造次顚沛之間,而無以操其心,居敬者,又窮理誠意之要也。朱子曰:『文王誠正之效,薰蒸透徹,融液周遍,南國服其化。』夫豈想像臆度而有是說哉?的知其化必能如此故爾。願殿下勿以誠意、正心爲迂儒常談,以克己私、恢聖量爲務,而惕然深省焉。竊觀殿下睿知出天,英氣太露,有輕士自用之意。是以進言者面折廷爭,輒致違忤,甚至天怒赫然,大厲聲色,以言獲罪者無歲不然,此豈聖朝之美事也?嗚呼!人非上智,孰無氣質之病乎?苟不矯偏補弊,終難以入道。故善學者必先究其病之所在,損有餘、補不足,審証加藥,知要守約,然後精一執中之學,方有所据而進矣。至如朋黨之患,何代無之?而今日朝廷,抑有甚焉。然或不問賢否,不分是非,而唯黨是急,邪者未必得罪,正者或反羅辜,卒至於愈激而不可救矣。願殿下勿以朋黨爲慮,唯以辨別忠邪、賢否爲要,陟罰臧否,一循公道,則消融鎭定,朝廷正而國家安矣。」時孝宗嗣位,以興衰撥亂爲意,勵精圖治,而規模未定,喜怒或過,又欲矯群臣朋黨之弊,擧措之際,多未得宜,故公疏及之,實當時藥石之言也。溫批不許,再辭,始遞。

甲午,陞弘文館校理,久之除執義、掌樂院正、司諫、副修撰,皆不赴。戊戌,復除校理,再疏辭。聖批愈切,公復舁疾登程,數日疾甚,又上疏自列而還,申辭乃遞。蓋時上復用草野諸賢,以興至治,其必欲致公者如此。

己亥,孝宗昇遐,公聞訃號慟,成服于縣朝,未及奔哭闕下,而有副修撰之命,遂疏辭,優旨不許。九月,始入都申辭,祗送大行靈駕,旋復南歸。除尙衣院正、副修撰、執義,時廷議以爲「公閑居已久,白首窮經,學識、操履必裨新化,宜先擢用,以奬恬退之節」,而筵臣趙公復陽等論薦尤力。於是陞拜弘文館典翰,公上疏自陳駑鈍無用之實,優旨不許,三辭得允。

明年,除執義、實錄廳郞僚,狀辭遞。歷司諫移弘文館副應敎,復除司諫,上疏辭,因及時弊曰:「竊聞殿下以太醫除邑之命未卽奉行,輕遞銓官,慍斥廷臣,遠邇傳播,莫不惶惑。朱子曰:『喜怒不中,則是非不公,賞罰不明,而萬事顚錯。人君不能致中和,以招水旱之災者,豈無自而然乎?』伏願聖明,收拾身心,保惜精神,存養省察,潛心對越,使方寸之地虛明洞徹,勿以絲毫私意間之,應事接物,一循天理,則精一之道,固不外是矣。

比年水旱之慘,臣生六十歲曾所未見。目今塡壑之民,苟無粟以賑之,則土崩瓦解之患,迫在朝夕。臣請八道御用進貢之物,皆使三分減一,而京中諸各司、外方監・兵營,凡有米布者,一一査出,以爲賑民之資,其入實田稅及大同,又必減數以徵,則恩澤下究,而民蒙實惠矣。王政要在愛民,而愛民之責莫切於守令。臣意其政績最著者,超資擢用,使一時登庸皆出於州縣,則人必慕效,庶有治平之望。只恐朝紳私意大行,選用之不能公耳。臣久諳物情,守令剛明,則吏畏民懷,一境晏然;守令庸暗,則奸吏橫恣,民不堪苦。況重之以貪饕乎?此所以安民之本在於守令之賢否也。閫帥莅任之初,只存守門軍卒而已,其餘盡放收布,必以七八升準尺爲限,多至四、五千匹,而終歸於善事肥己之囊橐,抑獨何歟?故老相傳以爲『當初只徵於病故、願納者,浸以成規,一至於此』。臣意選其丁壯,輪月立番,敎習武藝,而農時使之歸農,除出老殘,以徵其布,則軍士庶可以息肩矣。當此大侵之年,秋耕爲急,而水陸習操皆行於八、九兩月,其勢又未得趁時種麥,此誠有違於《周禮》弛力之政矣。大同之法,是均民之役者,然其科外不時之需,各邑亦無他計,必侵督於煙戶,煙戶卽輸納大同之民也。初旣如此,其弊將至於民皆流散。臣意監司詳察民情,報知該司,以其餘米爲變通之地,則可以行之久遠矣。山郡徭役,比諸海邑甚輕,則其不願大同固也。然或行或否,亦非均一之法,十三斗收米,民多以爲太重,似當一依湖西之例,而或謂遠地船價亦重,量宜加捧一斗,民必便之矣。內奴之貢,初非甚重,該吏稱以船價人情,一口之式幾至數斛,上納之後,又稱欠縮,而還徵焉。偏受其苦,因此可知。臣願斷自聖心,視宮府一體,幷令戶曹收納其貢,以備闕中之需用,則庶無濫捧之弊矣。今玆數者,臣所目擊而耳孰,爲當今痼患,若不變通,則民必不堪。其他疵弊,又難以一二道也。

嗚呼!今日世道益下,人心悖惡,茫無津涯,而朝廷之上,大小悠泛,臧否不分,賞罰無章,惟以射利行私爲務。至有庶司之官,專委奸吏,漫不知所掌何事者。殿下誠能以大公至正之道,奮發大志,摠攬權綱,責勵大臣,使之糾率百官,改心易慮,勉稱其職,則億萬無疆之業,其在斯歟。程子曰:『國祚之所以祚天永命,分明人力可以勝造化。』召公言於成王曰:『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自貽哲命。』臣尤以是惓惓焉。」旋除應敎、議政府舍人。

明年春,除執義。三月,轉司諫,復上疏辭,兼陳所懷,略曰:「臣於昨歲,適忝言地,目見飢饉流離之狀,敢陳一得之愚矣。繼聞聖明憂勞於上,大臣亦以蠲賦役、講荒政爲急,則竊謂斯民可免塡壑之急,而春後始知廟堂不爲優給某項米穀。至以外方飢民之多致責道臣,道臣亦不能隨其列邑民數劃給米穀,嚴飭守令,以擧賑濟之政。到今生民窮餒纏骨,餓莩相望,言之於悒。臣又見大同之後,戶役煩苦,幷有陳疏,而殿下軫念民瘼,明敎相臣,使之分付道臣,査覈實狀,以爲變通之地,聖恩豈不深厚?而列邑恐有罪罰,多方隱諱,終不首實,使海隅蒼生不得蒙一分之澤,可勝痛哉?不惟是也,此法雖有一定之規,而貪宰、汚吏交遞之際,乘時混用者比比有焉,道臣視爲尋常,不爲詰問。若不痛懲此弊,則不踰數年,馴至濫觴。臣願別擇嚴明剛毅有風力者,委以方面之責,彈壓一道,按簿考覈,如有濫用者,啓聞論罪,則生民庶有樂業之望矣。

至於內奴之貢,愁怨痛苦罔有紀極,臣旣不得不仰達,而其時相臣以猝然變通爲難,終不請施。嗚呼!方今天災、時變極其驚慘,內而紀綱陵夷,號令不行;外而民生塗炭,兵食俱竭,土崩之勢非朝伊夕。如是而爲大臣者乃不糾率百僚,勤勞庶務,顧乃悠泛玩愒,苟度時日,假令飢饉狼狽之餘,盜賊四起,則未知將何以善其後也?言念及此,心膽墮地。若不汲汲改絃易轍,疵政痼習,一切變革,回亂爲治,則終至於不可爲矣。《書》曰:『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祈天永命之道,誠不可以他求,專在於祛弊輕徭、安民化俗而已。」

顯宗初載,荐丁大侵,公目擊其狀,且知軍民積弊,特因辭章而附上之。上重公至誠進言,咨問廟堂,欲有釐革,或爲時相所持,或爲守令所格,終無實效。故復於後疏歷陳其失焉。上仍命勿辭上來。會監司金始振詆公以自實其善賑,公申辭痛辨。又不許遞,及上三疏,而疾遽革。家人請禱,使之痛禁。易簀之日,手抽《朱子節要》一冊,斂衽危坐而讀之,無異平昔,言不及家事,揮婦女勿近,整衾從容待盡,卽辛丑五月十八日也,享年六十有一。訃聞,上命賜賻例,門人持服者若干人,搢紳、章甫聞者亡不痛傷,以謂湖南無賢士矣。鄕里小民亦多爲之悲涕。以是年八月十五日,葬于縣之雄巖山母夫人墓次壬坐之原。

遠近士夫來會致祭者甚衆,有曰:「先生以潔素恬靜之資,安詳溫粹之氣,早謝世宂,專意斯學,知庶事之必本於心,則以存心爲要;知心體之必安於敬,則以直內爲本。是以學《易》而先究乎萬殊一本之域,操存而最明於謝氏論敬之旨,先生之學,可謂有本矣。」有曰:「早膺需初,終辭蹇二,烹羊之鼎未嘗染指,奔馬之場自能駐足。章德懋之立朝堇餘一月,錢若水之勇退不待四十。謂公決意於遁思,則未休北闕之書;謂公不忘於斯世,則長守東岡之坡。此公之所存,有非人人所能窺也。」凡是數說者,於公之學問、出處,固亦得其大槪。而抑世采早從先君子隅坐講誨甚習也,晩堇再親警欬,興慕者愈深,然所居相遠,未有以從容函丈審問而詳視之。乃因家錄草創,謹加檃括而爲之說曰:

蓋公得於天資者,簡重而和粹,恬靜而皎潔,聰悟夙成,究心經史,固已遠過倫輩。而及其自知爲己之學,沈潛於性理諸家,要必嚌其旨味,窺其閫奧,以爲日用常行之道,先得乎君親大節,則所以誦習玩繹存省勉勵,交致其力,而有以樹立者,槪可見矣。平居事親致養,定省之際,和顔愉色,唯以務悅其心志。前後居憂,泣血悲慕,戚易兩盡。奉先之誠至老彌篤,以及友愛睦姻之方,靡不曲當。家素淸貧,爲之節省儲蓄,周給其親戚、鄕黨尤無賴者,歲以爲率焉。平生絶迹於權勢名利之塗,立朝纔數月,中歲雖蚤屛退丘園,而心係象魏,晨昏必北向跪坐,以寓戀主之意。封上辭疏,往往至於感泣,及聞朝廷有闕,生民失所,未嘗不惕然憂歎已,輒連章陳懇,隨事卞釋,冀以挽回天聽。

其當寧陵之世,將升大猷,而猶未得其體要,公遂以誠正、氣質之說白之。及顯廟嗣位,留心民事,日不暇給,公又以救荒、蠲賦之意進,所爲脩省區畫,因時納誨,以盡畎畝之忠者,亦自有次第條理井然也。然於二聖賓天,千里舁疾,奔哭路左,不敢廢其常禮。朝廷間欲通信日域,衆以專對爲難,議將起公者屢矣。公聞之,束裝俟命,期以身殉國家之急,會因事遂止。惟聞諸公爭薦以恬退,不怡者久之。且貽書知舊,庶幾有所陳達罷休者。

性本寡欲,平居無少經營。謹守先廬,所處草屋數架,裒聚古今經籍於其中,晨興冠服端坐,終夕俯讀仰思,靡不精硏,夜分始寢。最用力於《易經》,以及《啓蒙傳疑》之屬,亦必考證而融會焉。《朱子遺書》歿身服膺,於《節要》,益加愛玩。蓋其藏修之久,一以義理浸灌磨礱,每欣然自得,以爲擧天下之樂,無可易此者。嘗論主敬、直內之要曰:「有志於學者,只當隨處操存,隨時省察,無一念之或放,無一息之或弛,勉勉孜孜,死而後已。」又有詩曰:「一敬由來入聖門,勿忘勿助道斯存。方寸莫使容私意,成始成終要須論。」斯其所以自脩者然爾。頗喜吟詠,或發明道要,或感奮時運,無非所以陶寫性靈者。雖對景賦物之什,擧皆幽貞端潔,確乎不拔,亦可以知其心養之有道也。其或少倦,輒命冠童逍遙於水石、梅竹間,襟懷淸遠,翛然若出於世外。李公端相哭之曰:「主人被鶴氅,淸坐點《羲易》。跡與世已疏,心與境俱寂。」眞實錄也。

結書齋於屋後溪上,以待同志之士,隨其資品諄諄敎誨,皆有階級,晩歲聞風而至者亦多。湖南人士或有請益於懷川者,同春諸公必曰:「仁鄕自有李學士在,無事於遠求師友也。」奬善疾惡,亡不各極其致,聞人善行,若己有之,惟恐世之不知。至見憚繩檢、近財利者,雖號平生長老、親厚,必爲之痛加規責,以自盡己之心。其接物和而持論嚴整類此云。

世采又聞靑蓮公嘗從存齋奇公講劘,尊仰不置,及公與人論學曰:「以還,居敬、窮理有體有用,大中至正無所偏倚者,唯朱夫子爲然。當時聰明達識如陸子靜兄弟,尙不能自底於交脩竝進之益,終乃墮於一邊。惟我退溪李先生,生于東土,拒朱子之時遠甚,而乃能得其宗旨於殘編、蠹簡之餘,亦可謂晦翁之世適也。存齋又能游其門,獲聞大意於一面片辭之間,往復精微,卒爛熳而同歸,傳道之要固不外是。」然則公之淵源、私淑所漸者固已遠矣。顧以雅性謙退,對人未嘗輕語以學,又不喜崖岸斬絶之行,以自異於衆,而潛深伏隩,絶不與人往還通問。是以世之士大夫實無得以名公之德,其號知之者,不過以爲閑人、逸士而已,其他又安足論也?獨其大業方始,天不假年,進而材不爲世用,道不行於時,使格君安民之志無一所施;而退且未及有所論述,以畀後人,奄然沒地,徒爲後死者之長恨。嗚呼痛哉!

夫人羅州朴氏高麗直臣尙衷之後。大父諱東說,官至觀察使,文章節行,爲時名人。父諱,僉知中樞府事。母曰平山申氏,領議政文貞公之女也。公在,配君子無違行;公沒,持家垂訓,咸可法式。生男女輒夭,以從弟友仁之子碩亨爲後。娶觀察使申晸女,子女幾人。

申翊隆墓碣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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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時烈

申公君弼翊隆,我之彌甥也。余弱冠,始見於漢師,公方在韓氏甥館,韓氏仁祖莘摯家也。仁祖功成治定,富庶娛樂。韓氏以潛邸舊恩,賜與出常,而公爲韓氏所賓敬,其奉養極於隆厚,然視其色,淡泊如巖穴處士也,疎然如寒林雪竹也。余甚驚異,意其爲有道之士也,公亦愛余深至,遂與之終始焉。

蓋公聰明穎秀,四五歲,已知文字。八歲,丁內艱,哀慕成羸疾,自是善病。然好讀書、屬文,淹貫經史,詩語驚人。就學于淸陰金先生,先生甚愛重之曰:「一心査滓,盡爲融釋。」仁祖丁卯,有虜變,考參判公諱時宰南原,領兵赴難,公募智異山僧爲義旅以隨之,蓋欲父子竝命也。會媾成而罷。庚午,中司馬。翌年,參判公捐館。當病劇,割股進血,及喪,病瘠幾危。喪除,除齋郞者再。乙亥,中別試解額。時一番人詆誣栗谷牛溪兩先生,因詬辱多士,斥公益甚,公遂不赴殿試,因以廢擧。是年,拜翊衛司洗馬,陞侍直。

丙子,虜賊猝至,公護嬪宮,先入江都,家屬隨往。旣至江都,公曰:「昔我先公爲留守,而曰:『凡物,皆有力量,滿盈必敗。』今以小島,而公私委積如山,其亦殆哉。況今守將皆膏粱子弟,不閑軍旅,其將爲魚肉乎?」未幾,城果陷。公卽自縊,時孝宗大王以大君亦護嬪宮,而舊與公好,卽解之,而授以利刀曰:「嬪宮時未就決,須待嬪宮自處,與我同死可乎?」公卽引其刀擬頸,左右挽而奪之。俄而虜使宿衛,諸臣衛嬪宮。自以兵環守之,數日後,驅至南漢之行在,和約旣成。公曰:「天地翻覆矣。」遂去國南邁,周遊兩湖間者凡三十年,而丁酉十二月初七日,卒于鎭岑之寓舍。中間旅食懷德地,卽參判公外鄕也。最與同春宋公明甫市南兪公武仲石湖尹汝望與其弟美村吉甫相友善,遊從往返,忘其流徙傖荒也。

公性喜淸談,無物欲之累。自亂後,益無當世念,亦不問家事,常爲粥飯活計,獨立於萬物之表,益慕梅月堂爲人,而只篤於人倫爲異耳。其處心、行事,人或不能知,而公則自有囂囂者存焉。訃至,余奔哭,視襲斂,諸友先後至而哀盡焉。初葬公州地,戊戌冬,移葬于禮山治東乙坐原,與端人韓氏同穴。

平山人。上祖崇謙,爲麗祖開國第一功臣,贈太師,諡壯節,公子孫世其忠義。本朝參贊,己卯士流。其胤承緖,有二子:長領相文貞公,而參判公其季也。參判公娶承旨趙仁後女,生二男,府尹翊亮,卽公之兄也。韓氏莊一端愨,習於禮敎,愼於語默,能解文字,識達古今。祖文翼公浚謙奇愛之曰:「使汝而男也,則必大吾門矣。」旣行而婦道甚備。丙子避亂,婦女或有男服而行者,端人不肯曰:「人或不知而近之則奈何?」遂蒙頭而出,過金浦,歷謁其舅參判公墓,轉入江都。城陷日,以嬪殿命入行宮西樓,與子婦洪氏皆自決焉。後事聞旌閭。長男,亦脫略自廢而終;次,官縣監。女爲府尹李慣妻,早夭。側出:男,四女爲韓啓箕柳擘李垍柳光漢妻。孫男:日華著華。余與公爲忘形友,日華來請銘。銘曰:

薄卿相之位,而甘陋巷菜羹。昔聞其言,今見其人。嗚呼君弼兮!固將與無何而爲隣也耶?

閔嶪墓碣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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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世采

處士楊湖先生閔公,字子昂驪興大姓,高麗名相諱令謨十五世孫也。曾祖諱季良,縣令,栗谷李先生銘其墓。祖諱,參判,以淸白吏被選。考諱友孟,僉樞。妣漢陽趙氏,某官揚庭之女。公本以僉樞公季弟諱友仲仲子,爲之後。所生母曰某郡金氏

公生于萬曆三十三年乙巳九月十八日。幼而穎悟,學語便知文字。甫五歲,患痢方劇,金夫人抱持垂泣,公曰:「願毋憂。」遂作句語以解,家人已奇之。及後僉樞公,往侍楊湖,從學於諸舅,玄谷公緯韓不煩提撕,文義日進,且工爲歌詩,玄谷公稱以間世才。

十一歲,遭私親喪,執禮如成人。時光海昏悖,至幽廢母后。公雖劬書攻文,而絶意博士家業,比讀《孟子》,嘅然知聖賢之學別有在也。天啓癸亥,仁祖改玉,群賢彙征,沙溪金文元公旅軒張文康公皆承召至京,公輒執贄請見,二先生俱愛重之。旣而文元公南歸連山,公踵門受《大學》、《家禮》諸書,退與其子文敬公反復講疑不怠,數月辭歸。自是精專爲學,大本已立矣。未幾,金夫人遘疾猝危,擧家號哭,公適在外心動,卽至斷指出血,滴入其口,夜深始蘇,又灰指骨以進之,遂大瘳。

丙寅,連丁僉樞公、趙夫人憂。明年正月,竝擧兩靷於廣州先壟,到利峙北,會虜報遽至,擔夫驚散,公日夜抱柩號慟。避兵者莫不感動,相與謀曰:「此人誠孝如此,吾輩豈敢自惜?」乃爲移柩壟下而去,聞者歎服。公於葬祭,一從文公禮,猶哀痛特甚,啜粥終喪,毁瘠成疾,在床者,八年。崇禎丙子,西虜再猘,公奉金夫人江都。及聞車駕下城,北向大哭,亟欲自裁。雖以老親在堂不敢遂,然其義不出仕則已定矣。難已,從親復還京城。久之,金文正公尙憲歸自北窖,公乃就見,有論許魯齋出處語。

孝宗卽阼,金文敬公與同志諸公入朝,共圖修攘大事,公常深憂。會時議方張,公居與文敬公所館密邇,往還從容,絶不及此,識者益多之。庚寅,始除慶基殿參奉,不起。癸巳,除內侍敎官。乙未,除昌陵參奉。庚子,復除童蒙敎官,或勸之一出謝恩,亦不應。至是,金夫人已沒,尤不樂在京,乃又出住楊湖,簞瓢自適幾十年。辛亥七月九日,遘疾,卒于京第,卜葬仁川某鄕某向之原。

公稟性端良,秉志高潔,和而能礭,介而能通,潛心正學,終身以爲己任。孝悌篤于家庭,節操見乎禍難,人雖不知而不慍不悔,出處行藏,惟義之比,庶幾於哲賢遺矩,蓋亦當時一人也。兒時性復恪順,事僉樞公,極盡子職,及奉金夫人在城,昆弟鼎居,迭侍交養,閨門之內安和靜肅,鄕里上下洽然歆歎。丁丑以後,目見冠屨倒置,痛心發憤,未嘗一日忘其大義,而事無可爲者,遂以卷懷自靖,雖除書狎至,卒不少動。每讀書,至「古人正君治民,自强爲善」之說,輒歔唏曰:「抑有以是謦欬吾君者否?」及論時務得失,鑿鑿可據而行也,其爲學規模甚正,蹊逕不差,知要守約,一以踐履敦篤爲重。然於近世儒先四七、人道之卞,精究默識,殆無餘蘊。

嘗喜羅整菴《困知記》,至於理氣本原,又必斷以栗谷議論焉。尤習於禮,吉凶節文,人多就正,至當是非、賢邪之際,隨事裁量,各有定見,終不少紊。平居盥櫛端坐,言行動止自中繩墨,人望之儼然知其爲有德君子也。雅知世道益艱,持己接物,益自韜晦,間對親舊,把酒圍棋,油然終日,絶不以標致見色。由是薦紳、學士嚮風慕仰者,比肩而立,卒不得以一善名公,進之於朝廷,斯又豈非公至德所存者然耶?

金文敬公最相敬愛,臨沒,三呼公字曰:「吾不復見斯人矣。」晩與沈正鏶許觀雪契許不淺,常謂許公:「若揆以今日人物,雖擧國而聽可也。」又與鄭東溟斗卿觴詠相從。時有一儒聲譽甚盛,或謂孔明復出,公見其論多夸誕,立異笑曰:「聖門宗旨,本不在是。」介人求見頗勤,終亦不往,後其人得志,因以罪死。公詞致淸高,筆蹟尤得家法,世亦鮮知之。嘗有詩曰:「靜裏默觀難畫處,心頭差覺勿忘功。」其大意可見矣。

娶于全義李氏,事君子無違德。有男二人:長世益,蚤以疾廢;光益,出後從兄,今仕爲參奉。孫曾男女堇數人。銘曰:

惟士之職,希聖希賢。昔者,寔有其人。卓矣子騫,德行之美。始善父母,終辭宰。間數千載,先生乃出。硏于遺經,自知爲學。亦旣得師,服膺不置。行全秉彝,志存大義。夫惟不言,言必中理。夷考先後,庶幾無愧。剛不取禍,柔不取辱。彼由求徒,奚啻舍欲?吁嗟先生,其道始晢。我銘詔之,百世宜式。

尹文擧碑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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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時烈

坡平尹公文擧,字汝望八松公之子,成文簡先生之外孫,童土舜擧之弟,美村宣擧之兄,而世所稱石湖先生者也。公天資渾厚,退然謙卑,又尙絅惡文,蘊而不出,然積於中者充實敦大,故自然著見於外。其存也,人莫不親而敬之;其亡也,人莫不哀而慕之。今其子,纍然踵門,請述墓文。噫!使童土美村而在,則必如程叔子之敍明道矣。今余老病垂死,其以何筆力形容公德之萬一耶?然回顧一世,知公之詳而服公之深者,宜莫如余也,余何忍終辭?

公少嘗績文明經,升上舍、闡文科。適値國勢危疑,有謝世遐遯之意,卽謝翰林不就,良自却步於名途。只以八松公擔當世道,益論事不已。故公亦不能決去,遂由槐院爲說書,歷踐郞署入兩司、玉堂。

崇禎丙子,以正言論和議非義。及虜入,陪八松公扈從南漢。亂已,八松公被謫,公仍低徊朝著,不敢退。己卯,八松公捐館。喪旣除,爲堤川縣監,奉養母夫人,未幾解歸。已而逆變起於鄕里,有金忠立者來告以事急,公急通於寓公,使告官捕剿。時有與忠立爭功者誣忠立忠立抵罪,公見道臣,明其事情。朝廷加以賞資,公心甚恥之,力辭,不得。

戊子,丁母夫人憂。翌年,仁祖大王昇遐,赴臨闕下。庚寅以後,連有承旨之命,皆辭。及除東萊府使,則不敢避險,遂赴任。與人明愼約束,亦受條聽要,我人之牟利者害之,慫慂生變,公遂就勘奪職。公喜反初服,益求其志。大臣有論薦者,連拜承旨、吏・戶・刑・工參議、副提學、大司諫、大司成,皆不就。嘗上疏曰:「丙子之冬,臣與父從難,臣處義不明,大傷父志。其後逆豎之變,臣無功濫賞。」蓋南漢時朝議將執斥和人與虜,公意八松公前後斥和力主而自任,今聞其事,必自請行,諱不以言,而上疏請獨往虜陣,以代父命。以故八松公未卽知,其自首差後於人,人以此咎八松公,故公每痛恨而引罪焉。

孝考上賓,復輿疾赴哭。今上殿下自在東宮,熟聞公名,恩數甚至,特使該曹繼廩,公辭謝,請受常祿。上又敎以欲與相見,公益皇恐陳情,至於六七疏。陞拜大司憲,卽上免章,上許之而曰:「予不相迫,宜勉留勿歸。」翌年,大行練祭,赴哭于闕下,留疏卽歸。上猶招徠不已,吏曹參判、兩司長有闕,則必以公除授。嘗下別諭曰:「連年饑饉,又有無前水災,卿義當與同休戚,何忍一向退伏?救災匡時之策,必有所講於心中,須速還朝,磬竭素蘊。」乙巳,上幸溫泉,又別諭宣召,公上疏辭,出次山寺以待命。丙午,命給食物,又以副賓客特召頻仍,辭意勤懇,至曰「顧今淸名雅望,無踰於卿」。又曰:「迓續景命,與民更始。」公輒以病辭,則批旨尤隆。

公以壬子十月二十八日卒,享年六十七。訃聞,上驚悼,命給喪祭需,贈吏曹判書。夫人李氏先廿日沒,而同葬于尼山葛山庚坐原,翌年二月廿六日也。

公寬而有制,介而不滯。和厚於外,而內實嚴密;周徧於物,而心甚辨晳。謙退遜順,而人不敢慢易;凝重莊整,而世無不親愛。蓋其爲學專用心於內,故其見於日用者,亦眞實篤厚。其孝弟之行,愛敬備至,無有過失,於其季美村公,常以爲師法之地。與隣族處,必告而忠信孝友之道,常曰:「吾平生未嘗欺人,亦未嘗謂人欺我。」處家謹於四禮,平居早寤夜寢,衣冠必整,几案不亂。素性淡於嗜欲,淸明在躬,終日對越。看書主於經傳,晩年則又歸宿於《近思錄》、《朱子書》,沈潛熟復,不厭不倦,雖其天資近道,而得於學問之力者爲深矣。愛君、憂國出於至誠,居官爲政,一於愛人,而違犯人倫者,必治不饒。氷檗之操終始如一,忠孝遺烈,必先表章,故所至風動。理事綜密,綱擧目張,處大事、決大疑,不動聲氣,常以靜制動。故稱之者以爲「經綸手而宰相器也」。惟其所守之確,金石不渝。嘗上疏曰:「或値朝廷擬臣於价,則臨事苟避,分義不敢,欲遂承當,則有違父道,此臣所以甘心自廢而不知反者。」公所執如此。故自聖考以來,必欲致之,而終不出脚,便有壁立萬仞之節,公之道雖不見於事爲,而其明天理、扶世道之功,爲如何哉?公筆法精健,人謂有體,而亦不屑也。

公上祖莘達高麗壁上功臣。高祖兵使先智。曾祖,祖昌世,兩世不仕。夫人平昌李氏,宣敎郞之女。夫人在室賢孝,宣敎公常曰:「吾女無讓十男。」旣行,自舅姑以至娣姒,無不稱仁敬。常避亂,常自處於高深處,以爲事危自靖計,卒佐公以成家道。三子:長卽;季,文行克世;仲子,夭。五女適參奉李舜岳、縣監崔世慶、別坐李顒、士人沈楷兪命興男:殷敎周敎。四女,長、次夭。一女。內外孫曾若干。

余於公猥從朋友之後,五十年于此矣。余性質麤戾,則每師公之安和;心量狷狹,則每慕公之寬弘;志氣輕浮淺露,則每服公之沈密厚重。至於幽獨隱微之地,存心不欺之功,則雖欲庶幾焉,而不可得也。噫!知公詳而服公深者,宜莫如余,銘公之墓,余何敢辭?銘曰:

允矣君子,才德兼備。含章可貞,黃中而理。安土敦仁,雖不易事。惟公於此,厥有近似。屋之旣富,何不潤矣?氣貌充然,見者心醉。蓋公美質,雖得於天。究厥所學,實有攸傳。惟八松公,凜然高風。謂舅謂甥,於赫坡翁坡翁之道,自文正公。以至今日,敎思無窮。公聞而見,不怠始終。惟其如是,卒有于躬。測之深崇,卽之溫恭。可謂有德,罔時怨恫。可謂不厭,令譽彌隆。我或銘頌,名儒鉅公。惟愧辭無,惟曰林宗

李悙墓碣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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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宜顯

尤菴宋先生嘗抵書故縣監李公曰:「以兄淸淑之道,砥礪士友,則雖拱手而坐,亦足有補於世道也。」噫!老先生齒牙餘芬,允爲一時人物權衡,欲知公平生者,求之於此一言,足矣。夫「淸淑」二字,語簡,是則綱也。請以其目條列之,以諗後人可乎?

公出自隆赫之家,專以簡恬自持,於一切勢利紛華,泊如也。門多弁韐,欲夤緣公,公穆然無親狎意,咸憚而避去。勉應公車,殊不留心得失,或時折卷不呈。平居靜默,不露圭角,至斷於義,甚截然。嘗遇盛饌,核其出凶人,立却之。虜難,從泊父延陽公南漢,隨例賜廩,讓不受。事定,設科,又不赴,蓋準主辱臣死義也。仍南下,築湖西洪州,後樂驪州,遷居之。生計冷落,而一毫不以干人。在,牧使李公面歎曰:「官吏不知公在近,公賢矣哉!」伯氏宰隣邑,閔其窮,欲割俸,固辭而止。有田逼人墓,乃荒之,其人以厚價請買,公曰:「吾荒吾田,胡價爲?」直授以卷。酷耽山水,處海曲,無異勝,構堂,名以「秋聲」,植楓、松、花、竹,以助發景色,吟哦忘倦。及居,猶厭邇官府多喧,得州西隩區,江山淸絶,甚愜素賞。方將誅茅移棲,未及而卽世。

性至孝,幼而洊居戚,過毁成疢。常喜古文,摛詞有才調,而不能竟。雖未嘗從事問學,立心制行,不違儒門軌則;言論見解,時與古人暗合。晩歲戒子弟曰:「汝等敬慕聖賢,體認服習,下亦不失爲謹飭之士,不然,終成庸鄙人。吾願子孫寧爲通經學生,不願爲無識宰相也。」公本少宦情,而除官,必出謝曰:「蔭祿之臣,豈敢高自標置,有若山林獨往者然哉?」其任職,久不過數年,近或數月,輒自免去,其志可見也。氷蘗之操絶出於人,去官,民久益頌其淸介。在鄕,鄕之人一口稱曰:「公廉人,可畏也。」

公雅喜沈晦,不欲表見於世,而其實自有不可掩者。金公益熙以志操高潔,薦于朝;趙公復陽又薦之,直敍六品;李公紳夏歎其望合臺端,而屈於縣治。然皆不若尤菴許與之重也。公之懿美,蓋不可勝書,而略擧之有如此者,二字之褒,其不信然矣乎?今以不佞腐朽之筆,猥爲公墓文,其何敢外此而以他辭贅說也哉?

若其官歷、族出、生卒、配匹、子姓,又不容闕而不記也。其官歷曰:壬辰,金井察訪。丁酉,景陽察訪。戊申,禮賓別提。辛亥,橫城縣監。甲寅,通津縣監。乙卯,淸安縣監。

其族出曰:公延安人,諱,字亨甫樗軒文康公石亨之後。曾祖諱廷華,贈領議政。祖諱,贈判書。考諱時聃,同知中樞、贈判書。妣韓山李氏,郡守德淳女。同樞公以延平府院君中子,後判書公。公又爲族父諱時亮後,上二世,判決事諱廷虎、參軍諱,而所後妣晉州鄭氏也。

其生卒曰:公生萬曆己酉,卒於其七十五歲癸亥,生卒俱二月十四日也。用是年四月二十三日,葬于高陽元堂里

其配匹、子姓曰:淑人牛峰李氏,參議有謙女,先卒,祔公墓。有二男二女:男長後著;次世著,直長。女適士人李之鎰金澔後著生男思弘思毅思重,女適士人李澈金鳳瑞、府使趙囿春世著生男思一、府使思萬,女適右議政趙道彬、士人尹寯申思益。曾玄以下不盡錄。公有庶子從著、庶女三人。淑人閫範卓絶,門族至稱以聖人,言雖失中,亦可知德行之克媲公也。銘曰:

蓋自雅道淪喪,人多沒溺於利慾窠臼。如公之爲,豈非衰叔之罕覯?未知世有良史氏序列一行傳,其能特書之不落莫否?

尹宣擧墓碣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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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時烈

崇禎己酉四月十八日,美村先生坡平尹公宣擧吉甫,卒于尼山之居第。遠近章甫無不涕泣相弔,來哭奠賻者不絶于道,搢紳之高其行者亦爲之歎息齎咨,聖上亟用筵臣言,贈官給喪需。及葬,送者殆數百人,旣葬,其所居之鄕及所經過之地,皆將立祠以享之。君子曰:「盛德之感人也如是夫!」

八松公之季子。妣成氏牛溪先生文簡公之女。胚胎前光,以萬曆庚戌之五月壬申生焉。

崇禎癸酉,中生、進兩試,出入泮宮,議論常出等夷。嘗率諸生上疏論追崇非禮。丙子,虜僭號,遣二使至,公又倡論再疏請斬虜,使以明大義。冬,虜大入,公奉母夫人入江都八松公從難于南漢城。公與同志欲渡江,冀間道達南漢,又論任事人偸安之失,旣不得行,則自請分隷城守。難已,八松公編配于永同縣,以嘗斥和也。明年,蒙宥,移居錦山,公一隨侍,自是抛棄擧業,專心于性理之書。八松公捐館,公與兄弟守喪于尼山,盡其情文。服闋,復歸錦山,與市南兪公築室,扁以「山泉」,相對討論,窮晝夜不倦。又出入愼齋金先生之門,講服質疑,遂定師生之義。

戊子,丁內艱。孝宗大王辛卯,連除典設別檢、王子師傅,不就。明年,廷臣相繼論薦,遂以侍講院諮議召,上疏辭。時公已歸尼山,公門高族大爲設規約,以身遵率,又與鄕人行飮射、鄕約、社倉等古法,老少信從。陞刑曹佐郞,再以司憲府持平召,公自稱死罪臣,詣畿輔,力陳江都事,以辭遞。陞掌令、進善,又上疏辭,批曰:「嘉爾守志不變,勿辭上來。」再疏力辭。自是承召不已,遂赴闕陳情。上卽命入對,復辭以非所當。優批趣召,權公宋公浚吉先已入朝,宋公謂公曰:「如不欲承命則亟去,無徒勤聖意也。」權公上疏請令以士服入謁,許之,遂留疏徑歸。連以掌令、進善召,皆辭遞。己亥五月,孝宗大王上賓,今上別諭召之,卽入臨,道拜執義,旋以辭遞。除掌樂院正,賜食物,使入對,辭以疾。遣御醫看病,詣闕陳謝,出寓近郊。除司業、尙衣正,又命入對,時因山甫訖,辭命南歸。自是屢有執義之命,又以元子講學官召,使道臣存問周貧。又以災異召,欲詢消弭之策,蓋兩朝恩禮愈往愈隆,公只受食物、書冊之賜而已。旣沒,上嗟惜其終不見也。

蓋公學問之淵源,去就之終始,人皆見而知之,至其造詣之淺深,義理之精粗,固非人人之所可知者。然余猥從遊從之後,餘四十年,切磨規箴,無有不盡,間以訾謷諧笑相加,則知公詳而服公深者,宜莫如余也。顧以老病將死,其於狀德之文,益復茫然,不知所以措辭也。竊觀諸賢敍述之文,多且盛矣,而惟玄石朴和叔之狀,該貫遍包,據以爲說,則庶免僭率之咎矣。其語曰:「初牛溪先生靜菴趙文正公之學於其考聽松公,仍與栗谷李文成公麗澤益至,蓋其門路之正,踐履之篤,自我東諸儒未之或先也。八松公早遊其門,後能抗正大義,則先生固已聞知其梗槪矣。及愼齋先生沙溪文元公之家傳而爲栗谷世嫡,先生於是樂有賢父師,考合緖論,精專刻厲,矯變充積,其博約工程,大抵溯坡山法門而上之,以節次根極於考亭矣。」

又曰:「先生德性仁恕,宇量宏深,規模謹嚴,容貌莊毅,無一毫惰慢之色,望之輒知其爲巖巖喬嶽底氣象。雖義理無窮,曲折萬殊,而一以聖賢遺訓,細繹印證,未得之,發憤而忘寢。平居晨起盥櫛,危坐讀書,無少倚側。其存心,以忠信爲主,而敬畏爲要,儼然常若有臨也,惕然常若有懼也。燕閑幽獨之中,省察克治者,愈加精密,而無愧屋漏;造次周旋之際,威儀動止者,自底恭謹,而無愆尺步。以至進德之勇,汲汲如不及;求道之勤,縮縮如不能。其於知行相隨,表裏一致,無所不用其心。事親奉兄之禮,必極其誠。繇此和順內積,輝光外徹,昆弟信其行,宗戚懷其德,朋友服其義,鄕黨化其仁,四方之士嚮風興起者,幾不可勝數矣。

遭値丙丁之禍,遂乃絶意於世道,及被孝廟眷禮召之而不至,援之而不留。上自當宁,下逮朝著與夫親友之素號知公者,無不欲其暫屈,而先生確然一定而無變,所以遯世獨立,守常經而任大義,終身無有怨悔者,固不外是矣。然而憂國之誠,不敢少懈,苟或所講關係大體者,輒爲諸公反復不置。其卓絶之姿,篤實之功,立言敎訓,求之挽近,儔匹鮮矣。」嗚呼!此和叔心悅誠服之語,而人不以爲阿所好者也。至其從兄龍西尹伯奮所敍墓表,則文雖約而意愈隆,其於公之始卒精蘊,至矣盡矣,更無容贅焉。

公讀《易》,有默契於後天說,作《疊天圖》,又與市南共著《家禮源流》,又有文集十五卷藏于家。

夫人先沒,而祔葬于京畿交河縣,余嘗著其行于其考李公長白之墓石矣。長子,克趾公美,朝廷待以徵士;次,曾爲敎官。女爲士人朴世垕妻。庶出男,也。銘曰:

遯世不悔,蓋多有玆。聖人而曰,惟聖能之。伊聖所稱,依乎《中庸》。故民鮮久,何以用功?惟知仁勇,是曰三德。苟不由此,其何能入?學問思辨,是之謂知。篤行不措,仁勇是耳。從事於斯,不流不倚。公志于此,天閼其年。斯文氣喪,士林涕連。昔李文純,銘頌聽松,稱停異同。公實其傳,曷不欽崇?今世何人,以褒以彰?允矣玄石,極其摸狀。我述不作,揭此銘章。

宋基厚墓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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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時烈

從兄宋公時琰,隱德不仕。喪其配鄭氏,及再娶,而以其子基厚托余。余子視而渠亦父視,謂將余死而喪之如父矣。乃以崇禎甲寅年五十四,而無病而逝于其十月二十三日。嗚呼!其喪余乎!其喪余乎!旣葬,其從侄元錫爲之狀,又其妻李氏與其婿李增華兪相基崔泰昌敍次其平日行跡,俾余記其墓。嗚呼!渠平生杜門斂跡,其可見於事爲者無有矣。惟家居之行,爲學之方,俱有本末,故略敍其梗槪焉。

其年十二,端序則見。就余受《小學》書,危坐讀不輟。同春公見之,曰:「吾黨有人矣。」以余家甚貧而蔬糲也,曰:「此兒恐不能堪。」頻召而與之食,且敎之不倦。時其門下生甚衆,獨見愛如小程定夫也。旣學《四書》,則槪知趣向,遂通《家禮》、《心經》、《近思錄》,以及於《詩》、《書》、《易》、《禮記》等書,以爲窮格之大致,而曰「爲己之實,踐履是也」。故終日靜坐,未嘗偏側,起居行步,務皆端重安徐。事繼母如所生,嘗遇其染厲,侍疾不去,與異母弟友愛彌篤。其行義著聞,從學者衆。朝廷屢授以官,皆不就,蓋以天地翻覆,又伯父野隱公時榮殉節而歿,益自痛疾。歷幾官而以命下召者幾,中間至有別諭,而一不出脚,可謂介石而確乎不拔者歟。嘗謂後生曰:「周先生德學之盛,人皆不知,而惟程太中知之。今人少有得焉,便標暴於世者,豈非可羞者耶?」

舊與尹鑴相善,見《中庸》而喜之,余責曰:「何物尹鑴,敢詆章句而自立新說耶?」對曰:「謹聞命矣。」遂屛去不見。他人之中毒深者,則終不能然矣,斯可以見其勇也。自少至死,未嘗去書不觀,則其所資者深矣。其篤行之實,終始猶一,著於家而行於鄕里,雖不善之人,化服者多。其爲己之功,不可誣矣。故兪相基別爲敍述而稱之曰:「公稟粹而端,行完而潔。學務實履,而孝友爲之本;內葆貞醇,而仁信積于身。口無擇言,而和易無雜;身自安舒,而動循規繩。忮心鄙意,不滯于心胸之間,閨房之內,不弛其敬謹。左右圖史,頹然其中。內重外輕,得深誘少。」噫!斯實語也。

夫知行之不可輕重,如鳥翼、車輪不可廢一。今以其平生考之,則其義篤,其事理,可謂行過於知者矣。然末世爲學者,例病其行之不能有餘,則其偏重於此一邊者,亦豈非興衰補弊之一助也耶?惜其自少善病,不能盡其力於讀書窮理,而年又不永,終不充其初志之所期,此不獨余之所深慟,而同志之士,蓋莫不相弔焉。嘗遷其母墳,守柩露處幾日,霜雪衣體而猶不變,爲同春不肉踰期。其年數之促,雖云天運,而亦豈因毁而致之耶?嗚呼!尤可慟也。

有六女,未行者三人。以其弟基久㕀錫後焉。其墓在淸州治南馬巖里,東距其五世祖贈參判公諱世良墓幾步,北距其祖習靜公邦祚墓幾步許。其世系具於大碑碣,此不復著。其字曰誠伯,其門人題其表曰問道先生云。

申炅墓誌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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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柱世

故處士申公用晦旣沒之七年,其胤子以華以狀請銘曰:「先君之墓,尙闕誌銘,非敢緩也。蓋有待於季父春沼公手自摭實,今其已矣,不可得矣,則知吾先君而克誌其實者,非閤下而誰?」噫!余惡足當此責?顧以遊公叔季間,有所竊瞯者,則不得以不文辭。

謹按:公之先卽太師崇謙,翊麗祖創業,竟代主殉節,賜籍平山,世襲珪組。入我朝,有諱、諱,連世以節義抗直著名。高祖諱,歷事三朝,官至右參贊,諡夷簡。曾祖諱承緖,都事、贈領議政。祖諱,領議政,諡文貞,相業文章爲一代宗臣,遂配享仁祖廟庭,世稱象村先生。考諱翊聖,尙宣祖第三女貞淑翁主,爵東陽尉,號樂全,雅有器度,不獨詞筆,俱擅絶藝。公以萬曆癸丑四月癸巳生。諱用晦其字也。

丁卯,遭內艱。乙亥,中司馬。丁丑,亂後,絶意科第,挈家避地于泰安縣白華山下,自號華隱。又嘗以「醒」字扁其菴,「睡」字扁其窩。壬午,以東陽公年已踰艾,而不得以時定省也,復還京第。甲申,東陽公捐館。服除,欲歸舊隱,則昆季咸願同居,公亦不忍遠離,乃止。逮辛卯冬,家禍作,遂決意長往。翌年壬辰秋,盡室踰嶺,就居于江陵邑底。居無何,中風痺,至癸巳閏七月丁未,卒于寓舍,享年僅四十一。

蓋公自以種德世家,一朝遘難,常抱至痛,不覺眞元內損,重以邊海瘴毒,不習水土浸淫,以至不起。嗚呼惜哉!以其年九月辛酉,返葬于廣州先塋之側巳向之原。與初室黃氏合窆,卽秋浦孫女,府尹一皓女也。生一女,適幼學尹諴。生二女,幷幼。後娶別坐韓岦女,生四男一女:男長卽以華,娶幼學韓五叙女;次進華;次光華;次憲華。女適幼學尹墉。庶出二男一女:男彦華,娶承旨柳大華女,生一子,幼;應華,娶僉知沈宜民女,女幼。

公天性剛方潔特,其所定於中者,非勢利、禍福所可移易,赴義急難,無所顧避,而尤恬於進取榮名。始聞愼獨齋金公家學淵源之正,遂往質業焉。旣而曰:「學貴實踐,近名恥也。」於是去邊幅、刊聲華,杜門息交,日事探討經傳、子史、性理書。外如卜筮、星曆、算數之屬,無不淹貫融會,新曆之行,星官多所就質。博聞强記,長於典故,雖稗史、小說無遺焉。不事翰墨,而文辭自好,時或吟詠,亦有興致。言論峻爽,使人聳聽,間雜諧謔,若無甚拘檢,而夷考其行,擧中繩尺。生長綺紈,雅尙儉素,平居自奉甚薄,至有人不堪苦,而處之晏如。自免喪以後,常不衣采曰:「父母不在,何忍服此?」其在江陵,待鄕里士夫甚恭謹,至樵漁之賤,必致款曲,嚴飭僮僕,切禁爭鬨,故人無賢愚,咸得其歡心焉。及公之喪,莫不咨嗟泣涕,匍匐相弔,旅櫬之返,多得其力。非慕義之深,能若是哉?嗟呼!以公卓異之資,超詣之識,進試退修,何施不可?公旣與世相違,天又不假以年,凡公之所欲述所聞裨世敎者,皆未暇矣。惟所著萬曆《再造藩邦志》若干卷藏于家,此雖未足見公之全,亦可以知公之槪也。

余與公及其弟季良定交,又嘗受知於其先公,故知公家世本末,頗詳季良名最,卽所謂春沼者也。人稱二難,期待甚重,中罹否塞,繼就窀穸,天之與奪,抑何意歟?然就公所至而言,可謂傑然有立,而備嘗困頓,不少挫折,存順沒寧,身否道亨,傳所謂「厄窮不悔,守死善道」,公其庶幾乎。余旣悲公有才無命,不克充其志,重感其孤請之不已,遂爲之銘曰:

質粹而完,氣淸而堅。介而能通,天賦其全。早志學問,克述家傳。將期玉成,而嗇其年。壽夭得喪,公已洞徹。不撓不沮,愈光愈烈。廣陵之原,維公幽宅。我銘斯藏,君子之跡。

沈之灦墓碣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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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拯

公諱之灦,字澤之,姓沈氏靑松人。末有諱德符,官至左侍中,封靑城伯,公其後也。高祖諱光彦,吏曹判書,諡胡安公。曾祖諱,司憲府監察、贈吏曹參判。祖諱宗忱,通政、府使、贈議政府左贊成。考諱𰂾,繕工監監役。妣晉州柳氏開城經歷諱之女。

公以天啓四年癸亥七月一日生。幼有至性,五六歲時,已能端坐親側,應對惟謹。父兄以其淸羸善病,不爲課督,而自好勤學,見先賢格言,必悅而慕之。年十四,兩兄沒於癘疫,一家皆避出,而公獨留喪側,親自殮殯,呼痛哀傷。鄕隣咨嗟以爲庾衮不過也。

弱年,從趙冶谷克善,學《小學》、《四書》、《家禮》,趙公深加奬異。二十四,遭外艱;二十九,遭內艱,前後居喪,哀戚過禮。公素羸病,人謂必難支保,而終不至於滅性,莫不感歎。公旣失怙恃,又連遭諸兄之喪,自結城移寓於靑陽,蓋爲外姑多病,其繼後子乃公之姊子,故爲相依之計也。從子早孤者數人,公皆率來,育養敎誨,如己子焉。

某年,以薦除長陵參奉,初以不謝爲未安,欲應命,而終以老病不赴。公自二十年來,至親之喪無歲無之,公素篤於恩愛,不能自堪。然自以衰境傷生亦非全歸之道,節情理遣,人服其定力。己卯正月,偶感微疾,以十八日終焉。以其年八月,葬于洪州涌川面求音坊辰向之原。

公爲人潔淨恬淡,無一點塵俗。少時,嘗入科場,見雜亂之狀,遂不復赴擧。早歲律身峻整,頗有稜峭,見人非違,若將浼焉。中年以後,自以氣質褊急,更濟以寬緩,大書「弘大平粹」四字于壁上以自警,待人接物,一出於和厚。嘗自慨然曰:「士生斯世,抱負不輕,而受氣甚薄,身嬰重疾。旣不能用功於爲己實地,又不能隨衆擧業爲門戶計,惟守靜保拙,紬繹舊聞,爲寡過之人足矣。」又嘗曰:「口談聖賢,而行不揜言,焉用學問爲哉?」居憂時,取《家禮》、《擊蒙要訣》、《喪禮備要》講究而遵行之。晩年,涵養純深,於經傳及儒諸書,玩索彌勤,不以年老而自弛也。所居有泉石之勝,每至春暮風和、秋晩涼生之時,與童冠或山僧逍遙閑適於其間,以自遣。嗚呼!如公者,眞古所謂隱德君子者歟。

公配咸平李氏,監察諱之女也。與公偕老五十八年,相敬如賓,配德無違,治家勤儉,具有法度。先公三年卒,壽七十三,葬與公同塋。擧二男六女:男益東;次益來,進士。女長適黃燫,縣監;次洪量;次南宮墍;次鄭齊良;次主簿李延會;次參奉李喜相。外出頗繁,而兩子俱時無嗣續,人又疑於福善之理焉。

與公未曾識面,而公之從子益章,從遊,見其雅飭,知有濡染。頃年,適移寓於洪州龍溪,與公居相近,遂得盍簪,不覺情之如舊也。及歸尼山,公又遠來相訪,適聞姊喪悲撓,不能一語而別。其後更未一會,便隔幽明,至今思之,每爲悲恨。今公之二子以之知公也,來請墓銘。銘公何愧?只愧衰陋文不足以傳遠也。銘曰:

維山有芝,維谷有蘭。有美碩人,此焉考槃。人莫我知,馨香自在。于以明之,以發其晦。

金壽增墓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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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昌翕

先生諱壽增,字延之,姓金氏,系出安東。以高麗太師諱宣平爲始祖,以左議政、諡文正公淸陰先生尙憲爲祖,以同知中樞府事諱光燦爲考。妣曰延安金氏淸州牧使諱之女也,以天啓甲子四月十四日生先生。

自幼恬靖,與物無競。其在文正公側,進退惟謹,凡承一言片辭,靡不默識而廣記,終身佩服與誨飭子孫,皆是道也。好讀書,工篆、隷,文詞沛然,不規規於程式。文正公嘗稱其醇雅。

庚寅,中生員第二名。壬辰,初仕翊衛司洗馬,凡典六邑,石城平康縣監、安岳郡守、成川淮陽淸風府使,內職所更,刑曹・工曹正・佐郞、社稷令、掌樂僉正・正、濟用・禮賓正、敦寧都正,而都正則以寶篆書寫勞,陞通政階也。乙卯,群壬盜秉,季氏文谷公尤齋宋先生皆被竄逐。先生自成川投紱而歸,卜居于春川谷雲,盡室徒步以踰嶺,脫粟茹蔬,若將終焉。庚申,傾否,始赴淮陽命。己巳,坤宮失位,文谷公被禍。翌年,仲氏退憂公亦歿于鵩舍,先生退處石室,轉入谷雲。自後十餘年,除省墓、視子女外,强半在山。甲戌,更化,以侍從父,陞嘉善,拜同知敦寧府事、漢城左尹,至工曹參判,皆一謝而止。

先生雅意高尙,澹於世味,雖寓迹簪組,而寤寐丘壑。自遭天倫之禍,不欲暫住京輦,嘗曰:「望城欲哭。」庚午,入山,以舊築籠水亭猶爲不深,乃就其上源,作不知無名等菴,而嗒焉孤坐,欲與世冥絶。或徊徨澗谷,歌嘯遣懷。又取諸葛武侯、我東梅月堂宋尤齋遺像妥于一所,名其堂曰有知,微意所存,知者鮮矣。雅嗜《朱子書》,晩益沈潛,尤於斥邪、辨異之際,反復致意,參以家訓之正,守而不化。常謂回互之論最害事,盤盂、几杖,愛書「壁立萬仞」等語。甲戌以來,見國論日卑,士節益墮,則觸事義形,言議激發,尤不欲與人相接也。所寓京第,扁以「靑嵐」,蓋亦無著之意。辛巳三月初四日,暫止其中,翛然而逝,家人始謂晝瞑,喚之莫及。嗚呼痛哉!以其年五月五日,從葬于楊州石室先兆。

夫人昌寧曺氏,參判漢英之女。雅秉簡素,脫略華靡,世稱有少君孟光風。先歿十四年,至是同原。凡生三男四女:男長昌國,府使,生二女,無男,以從弟昌翕之子致謙爲嗣。長女李賀朝,季入後宮。次昌肅,有文行,早歿無子,以從兄昌集之子好謙爲後。次昌直,文科,持平,生二男一女,皆幼。女長洪文度,一男有人,一女魚有鳳;次李秉天,無子;次申鎭華,一女尹得龜;次兪命健,一女李晉聖

嗚呼!先生臨世七十有八年矣。所遭萬變,而一德彌卲。自居室庸行,以及臨民之政,其可書者奚止一二?而如擧其最,惟耿介拔俗之韻,側怛孔懷之仁,純正衛道之懿,所以著晩節而勵衰俗者,獨爲大致。小子於此,竊知其所裁矣。若夫步步掇拾,瑣瑣累列,要示人,以行備德全,則平素所承於雅訓,實甚病此,故今亦不能效也。

朴㴲墓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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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世堂

君諱,字仲淨姓,左參贊、錦溪君東亮側室子。母長澤高氏,父傅梅,祖因厚。君生仁祖七年己巳二月九日,歿于今上十八年壬申三月二日,年六十有四,仕止中部參奉。

七歲,錦溪公捐館,兩兄汾西中峯,相與提育。稍長,事兩兄殫誠,終日侍傍,兩公甚愛之。母錦溪公喪後,斷葷肉十六年,羸甚。至丁未,疾劇,君刲股取血以進。及喪,泣血三年,哀毁踰禮。母有妹,寡而無子,遘癘暴殞,君親爲斂棺,典婢返葬。

己酉以後,絶意擧業,家甚貧,簞瓢屢空。晩爲中部,意不欲爲,親舊所勸,强出數月,竟移病去曰:「當守吾分。」甲寅後,有權貴素重君名行,屢致委曲,君心不喜,挈家南遷,居邊山之下,文史自娛。鄕閭之士聞風踵至,間多受業。申相國翼相按節湖南,爲枉車騎,相與談論,移日而去。朴氏族大,君第尊於諸,非諸父則大父行耳。然君持身恭謹,卑下已甚,見童幼亦未嘗名。天性峻潔,不近非義。在南,有人往來,君聞兄弟失懽,謝不見,其人慙悔改行。與人慈仁愷悌,人皆愛敬。諸姪孫輩事有難平,皆詢於君,奔走周旋,不避艱險,申以戒誨曰:「忠孝、白直,吾家世守,諸君勉之。」或有機關禦人,顰蹙不怡,宗黨化之。及疾革,諸姪孫躬執銚鐺,無敢或怠,見君之行高而得其愛服之深也。尹明齋尤敬重君,往復書問,有所咨詢。李三宰世華見君,歎曰:「一見知爲文行君子,不負所聞矣。」與泰輔相好,推重文辭,及其死,每中夜彈指,涕泗交頤,情屢見于辭。

嗚呼!朴氏側出之良,前中宗之世,善書,碑版尙存,游皆一時英賢,其人可知。獨疾惡太甚,失保身之智。宣祖初,通經邃學,公卿子弟及才俊從學者多至數百千人。後東西論起,門人棼然,人人異說,從其父兄,而不聽於師,懼而遁去,隱居之間以終身,此又賢於遠矣。然二人皆未有文詞之傳,又豈若君內而行義純備,一門所歸賢;外而文詞高雅,有足稱於後者?尤能深自韜晦,不欲以才見於時,此其資識卓然,視前二賢,不止數倍過矣。君詩文可四五卷,文尤長,汾西,君獨否。世堂與君年同,君歿已十年矣。世𣚴屬以墓表,益深俯仰之感,謹識如是。

宋奎濂墓碣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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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縡

士君子處世,其出其處固有時義之不同,而苟守得「難進易退」四字,則已過人遠矣。然節或移於晩,守或失於終,事或廢於久。惟艮之上九,能厚於終,止道之至善者也。故曰「敦艮,吉」,近世判書霽月堂宋公其殆庶幾乎!

公諱奎濂,字道源恩津人也。崇禎庚午生,幼病羸,人善相者相之曰:「是必大貴。」受學於同春先生,至《尙書》朞三百,一經指授,通透無礙。又璿璣玉衡傳文,最號難讀,讀之數遍,已成誦,先生亟稱其才。十九,司馬。二十五,取明經及第,隷承文院,旋被史薦,自檢閱至奉敎。每出入,丰彩動人,記事敏疾,孝廟屢嘉奬之。陞成均館典籍,拜司憲府持平、司諫院正言,爲便養乞縣得茂長,經年棄歸。兵曹正郞、持平,又爲龍潭縣令。

甲辰,以弘文館副修撰召,經歸懷德。是後屢除修撰、副校理、校理、持平、正言、獻納、侍講院文學、吏曹佐郞,皆不就。母夫人年高多疾,公上疏乞終養,語甚懇至,上諒其志,亦不之强也。壬子,陞司藝,移應敎。復出爲舒川郡,興學變俗,治理可觀。直指使以聞,錫表裏。

甲寅,肅廟嗣位,群小以禮論釀成士禍,尤菴先生栫棘海上,同春亦被追謫。公適拜司諫,草疏極言兩先生之冤,母夫人垂涕而止之,公亦泣,疏不果上。丁巳,拜執義,引疾免,又拜司諫。時告廟之論方起,公慨然曰:「時輩以我爲不能言,而連處我以言地,辱我甚矣。」遂自陳私義,引范祖禹伊川尹彦明辭召命事,仍曰:「兩臣之冤,天地鬼神實所鑑臨。」上始命罷職,已而削黜。群壬又加律請竄,而上竟不從。

戊午,丁母夫人憂。庚申,改紀,首下敍命,服吉,除司諫、修撰、司成。淸城金公錫胄白公恬退可奬,遂超授工曹參議,遞拜戶曹、大司諫。時同春已復爵,尤菴敦召造朝,公在野凡十九年,始起膺命。壬戌,由禮議移吏曹,又爲承政院承旨。以大司諫論時弊四條,上嘉納。又還吏議,副提學、大司成。癸亥,以吏議論國恤時太學儒生素帶之非禮。

乙丑,大臣請極擇師儒之長,以是復授,公乞暇歸鄕,移大司諫。先是,尹拯欲掩其父江都之累,妄引栗谷先生,語多誣逼,士論駭憤,四學通文斥之,史官金洪福等右袒而罰學儒。文谷金公壽恒奏罷洪福等職,而學儒之罰猶不解。公時在鄕,上疏陳請,上從之。憲臣洪受疇等論遞公屢啓,不允。復拜吏議,力辭遞。朝議以公不樂在朝,授江襄監司,亦不赴。其後連有除旨,黽勉還朝,力求外得安邊府,淸淨爲治,一境安之。移忠淸監司,瓜遞,復歷大諫、吏議。

丁卯,特授漢城府右尹、兵曹參判、都承旨,移大司憲。李公爲群小所劾,公引避,斥其傾軋之習,群小交詆,被遞。歷工曹,又移禮曹。陪太祖影幀往全州,比還,時象一變,尤菴首被禍,士流竄逐殆盡,公謝病深居。及聞仁顯王后遜位,卽日出城,比還鄕,上疏乞解兼任,許之。自是杜門廢人事,惟以書史自娛。

甲戌,壼位復正,公首除副提學,趣令上來,屢辭遞。連拜兩司長官及同中樞、禮曹參判。己卯,公年七十。筵臣爲言公三朝老臣,且以子相琦爲侍從,特超資憲,入耆社。拜知樞、議政府左參贊、禮曹判書,又拜大憲、知樞者屢,卒不起。己丑,又以年八十超崇政,知敦寧府事。是年六月五日,以微疾考終于鄕舍。上下敎震悼,賜賻踰常例。今上丁未,賜諡文僖

夫人安東金氏,同知中樞光燦之女,祖曰淸陰文正先生尙憲。端淑有婦德,後公二年生,辛巳歿。始葬藍浦,後改卜公州三美川艮坐之原,與公合祔。公考諱國銓,贈吏曹判書。妣順興安氏。祖諱希遠,成均館學諭。曾祖松潭柟壽。公二男:相琦,判書,典文衡;相維,府使。女婿牧使李益命相琦必煥,府使。五女,歸副率李夏坤李天紀尹得恒、參議徐命彬、參奉閔通洙相維男:必泰必徵。三婿:敎官李天輔,進士李思重,進士沈鏽必煥二男:載福載禧

公端重和雅,內行甚備。其侍母夫人疾,一念洞屬,數十年如一日。藥餌、酏饘之屬,手劑口嘗,不使人代之。雖家居窮約,而甘旨無闕。嘗爲樹碣於外翁墓,以成母夫人遺志。仲嫂老而孤居,護視問候如事親。愛諸姪,無間己出,然有過則嚴責,不之少饒。又篤於奉先,置祭田定祭式。其爲政,律己以嚴,愛民以恕,必以學校爲先,持論不激不隨。在銓地,朝議方携貳,注擬公平,務欲調和。公退,門庭蕭然,簡出入、絶造請。見人一善一能,譽之如不及,襟懷坦蕩,與物無競。每言「古人百『忍』字固善矣,猶有蘊蓄底意,不如『忘』字之都無事也」。

博覽强記,尤熟於《四子》、《五經》,有來問學者,應之沛然,如誦己言。凡古今事變得失、文章學術,言議痛快,纚纚如貫珠。自幼從事兩先生之門,師友淵源蓋有所自。晩年恬淡虛靜,又不廢省察存養之工。其於消息盈虛之理,吉凶盛衰之端,求諸天道,推之人事,往往有獨見於人所未見者,蓋得之《邵易》者深云。其言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事,雖不可易言,士夫要當存此心於胸中。」是以通籍六十年,多退少進。己巳以後,堅臥不起,確乎有六丁莫回之勇,超然於得喪榮辱之塗,不獲世之滋垢,年高德卲,寬樂令終,豈古所謂明哲保身者耶?出處大節如此,其細可略也。銘曰:

寧陵世,明明穆穆。公時發軔,美儀如玉。赤管如飛,屢動上矚。榮利之塗,衆趨我徐。樂彼丘園,有翩除書。嘻臣有母,老而多恙。烏鳥私情,願乞終養。間懷郡章,雖出猶處。括囊有咎,君子或恕。日有短長,時有陂平。一儀朝廷,展也老成。小慍不殄,我道則貞。屠維之歲,坤軸乃傾。公行勿遲,公歸不復。天運復陽,臣心介石。我琴我書,我稼我穡。偃仰逍遙,永矢不告。其行其藏,古人與同。旣炳于先,而厚于終。維公邃學,敢容蠡測?消息盈虛,於《易》獨得。閱歷三朝,德全名完。我書玄石,永世不刊。

尹搢墓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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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拯

嗚呼!此乃故副提學坡平尹君子敬之墓也。君與爲同堂兄弟,而少余二歲,孰謂先逝而使余題其墓也?嗚呼!君卽我仲父童土先生之次子也。妣咸平李氏,其考曰觀察使春元

君以崇禎四年辛未六月八日生。幼學于家庭,文藝夙達。弱冠,登上庠,旋遭內艱,因以病,自廢幾十年。不幸伯氏修撰公奉使南徼而卒,君欲以慰養老親,遂就祿仕,自氷庫別檢、宗簿直長、禁府都事,至尙衣主簿。復赴擧,丙午,擢魁科,旋入侍從。未幾,丁童土公憂,制除,仍居墓下,有休官之志,每除輒辭,間或黽勉應命,或赴外任。

歲辛酉,陞通政;甲戌,陞嘉善,皆以廷臣以恬退請褒,有此遷擢,而非其所樂也。蓋先後歷官,內則於諸曹爲兵・吏曹佐郞・正郞、禮曹參議、工曹參判,諫院爲正言、獻納、司諫、大司諫,憲府爲持平、執義、大司憲,玉堂爲修撰、校理、應敎、副提學,成均典籍・司藝、侍講院司書・輔德、宗簿寺正、承政院同副承旨,而銓郞、亞長以上,皆不就,唯禮議謝恩而已。外則海運判官、原襄京畿都事、綾州牧使、淳昌郡守、淸風江陵府使、忠原縣監、京畿監司,而所赴者都及二邑也。噫!世之酣豢名利、沒溺頹波者,滔滔而不知返,則恬退一節,亦曷可少哉?然君之炳於幾,先決於去就,其高見遠識,實有超然人不可及者。後之尙論君子,未知果以爲幾層人也。

戊寅三月十日,終于里第,壽六十有八。遺命葬于先山童土公墓右麓卯坐之原,貞夫人慶州李氏全州李氏竝祔焉。二夫人俱有淑德。有二男三女:男曰惠敎懋敎,婿曰判官李宜遂、士人李瑩、直長沈埈。側出女李萬石惠敎一女一男,女適李德顯懋敎一女三男。判官男:普春,生員;普寅普淳。直長男:奎鎭星鎭

嗚呼!余與君幼而同隊,長而同學,晩與弟同棲酉峯,而君又卜築枝山,相與俱老於松楸之下。君資稟剛明,而善於斷決,余之昏懦,所資於君者實多,名雖兄弟,而實畏友也。君精神不衰,謂必後死,不料其奄忽,而余弟亦復繼之。獨余支離,以至於今,常恐如瞽者之無相,不知將作何狀而死,夙夜兢兢,如履薄氷。以此懷賢思舊之心,常切于中。惠敎請君墓道文字,顧老病昏塞,不能爲文,而獨念士君子風節,無大於出處,遂綴數行語,以諗後人,仍附所感於其下,而餘可書者,皆不能詳。世系已具於童土府君神道之碑,亦不重述焉。

尹推墓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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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拯

嗚呼!此乃有明朝鮮司憲府掌令尹君子恕之墓也。君之先坡平人。祖諱,大司諫八松先生。考諱宣擧魯西先生。妣公州李氏,生員諱長白之女也。

君以崇禎五年壬申五月五日,生于漢城。幼勁特不群。旣長,治擧業,再得解,未成名。年未三十,得疾在床褥者幾十年。戊申,始又赴科,屈於殿試,士論惜之。明年己酉,丁憂。辛亥,服闋,更不赴擧,自號農隱,服田食力,爲終焉計。連除繕工監監役、童蒙敎官、司饔院參奉,皆不赴。以薦剡有陞敍六品之命,辛酉,始除長興庫主簿,尋除懷德縣監。君旣屢被除命,以漸得不仕之名爲懼,遂謝恩之官,居一年,有所不樂,棄歸。丙寅,除定山縣監,明年丁卯,遭先君子被懷川之誣詆,棄歸。己巳,除石城,赴任未數月,遭兩先生文廟輟享之厄,又棄歸。甲戌,除龍潭縣令,踰年而歸。乙亥,被廉謹之選,超敍準職,除禮賓寺正,赴謝而歸。丙子,除靑松府使,不赴。丁丑冬,除金堤郡守,戊寅夏,棄歸。丙戌,始拜司憲府掌令,君時年已七十矣。陳疏辭,聖批申諭上來,再疏而遞。又拜掌令,旋以公格遞。丁亥十一月二日,終于竹里。以明年正月二十五日,葬于公州木洞鄕斗山某坐某向之原。

嗚呼!君爲人淸峻明決,且有高才遠識,早以病廢,晩仍自屛於畎畝,竟不能有所展布而終。旣老,常自歎曰:「當爲國家少效材力,而白髮乃如許耶!」世人以此無有知其蘊者。其爲邑,絶異於人,自處如在家時,視官事如家事,未嘗以私惠、小恩呴呴於民。唯有害則去之,有橫斂則除之,務令民無煩撓而已。待吏、民一以誠信,無不愛而畏之。其欲歸也,命駕獨出,而家屬隨之,邑人亦不及知也。歸家則蕭然如舊,無一介官物之帶來者,未知古之范萊蕪元魯山輩何如也?

居家極簡儉,安貧守素,略無所厭。爲便於調病,多處齋菴,服食與老衲無別,人之見者莫不以爲難堪,而常泰然也。無求於人,無慕於外,與古之隱居獨行者實多暗合,非必學得於他也。少時峭直,好面折人,嬰病之後,變得氣質,口不言人之過,遇人恭謹,雖卑賤不敢忽易也。然論人,其邪正、虛實,洞然如見其肺肝,久而益信。論事,無大小,其是非、成敗,後多如其所料,古人所謂先見者,無讓焉。

與我爲兄弟,七十年偲切如朋友,遇有過失,直斥苦爭,至於變色。而旣老猶未嘗偃息於前,吾每謂老人竝臥無妨,而猶不敢也。雅性不喜芬華,不喜煩鬧,常以淡靜爲味。嘗曰:「聖人每言命,所以曉衆人者,而人之信得及者尟矣。」末年衰病鰥獨,苦惱無比,而一切任他,不以動其心,其定力人不可及。此蓋君之本末,而吾不能盡之也。

豐壤趙氏,郡守進陽之女,浦渚先生之孫;繼室全義李氏,士人𣞗之女,俱淑人。子二人:長曰自敎,質厚行醇,年纔半百,先君六年卒;少曰可敎,才高志遠,不幸短命,二十四歲而夭。李氏生一子,不育。自敎有一子四女:子曰東洙,以學行薦內侍敎官。有二子:光蘊光謙。長女適李思齊,二子二女;次適李普元,二子一女;次適權在衡,生一男而夭;季適李弼聖可敎有遺腹一女而無子,以從弟行敎之子東浚爲嗣。女適金時濟,二子二女。

東洙請余題墓表,病惛不省,僅略述如右。而別爲遺事十餘條,使之以此求誌於作者云。

權忭諡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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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宜顯

公諱,字怡叔安東人。安東,自太師以後,舃爀蕃衍,爲東方巨族。有諱,參議,號習齋,詩集行于世。其子,縣監、贈承旨。,主簿、贈參判,號草樓,亦能詩,與弟石洲俱負藝苑名。承旨子,不仕,贈判書,出後參判。之子諱,執義、贈判書,卽公之考也。娶南陽洪思道女,以孝廟辛卯六月九日生公。

公承家世文獻之傳,聰慧夙悟,句語多驚人。未弱冠,中發解,華聞彌盛,見世道日喪,徘徊鄕社,無意進取。辛酉,始登司馬兩試。己巳,擢文科。時上將廢中宮,擧國波沸,公新自鄕來,未詳事端,不免隨衆入試。旣出,悔恨切骨,遂不應榜,直還韓山丙舍,杜門屛居,以罪人自處。及長秋復正,朝廷旌用守正諸臣,以公末後處義非他人所及,選拜侍講院說書,下書召之,公上疏引過自責,終不就。不佞時忝翰掖,謂「秉筆之選,捨此人不可」,首薦之。公不應講,自就岸獄者三,竟奪職歸。翌年,丁外艱,卒喪,又再就獄。大臣知公意堅,白上曰:「某所守可尙,留之,徒礙史局,宜陞遷而許其新薦。」上從之,遂拜兵曹佐郞。自後屢拜三司、春坊,召命洊下,而終不起。

先是,壬辰設庭試科後,人言甚多,其中數人事露見拔,公子以目見可疑之迹語人。至丙申,群小秉柄,欲翻科案,以爲其黨地,拿迫問之,持前言不變,遂加酷刑,將因此網打異己。上燭其奸,黜其人,放。修撰朴師益仍上疏颺公恬退之節,請加崇奬以警衰俗,上嘉納之。持平李挺周又疏訟冤,且言「權忭之子宜十世宥之」,上答曰:「權忭苦心、淸節,予亦嘉之。豈其子甘心欺君?其冤可知。」無何,特陞公工曹參議。

至今上乙巳,筵臣李箕鎭肅廟恩奬以爲:「自廢四十年,年亦望八,已是可貴。其所退遯,實有關於名義風敎,宜施褒賞。」上曰:「每於政目,見其姓名,而不識其爲人。今聞儒臣言,肅廟恩奬旣如此,年又近八十,特爲加資。」左相閔鎭遠繼白其本末尤詳,上益嘉之,思欲一見。答公疏曰:「頃聞大臣之言,深歎卿勁直自守之志。其所自畫,乃所以明心節,予豈可奪卿一生所守?卿旣出身,而卽今所帶不過軍銜,一番登朝,則他日歸拜兩朝,亦有辭矣。予欲一見卿面,從卿所守之志,卿須體諒,其卽上來。」公再辭不赴,以勤聖學、堅聖志、恢言路、正官方等語,及於疏末。答曰:「予豈不能伸卿之心以礪百世名節?欲致以軍銜,予意可見。陳戒之言誠甚切至,深用感歎,可不體念焉?」後公病篤,大臣白之,命賜藥物,送掖隷以問,又賜時箑,異數如此。

公前後拜正言、持平、文學、知製敎、副修撰、修撰、副校理、校理、掌令、執義、司諫、輔德、副應敎、應敎、大司諫、副提學、吏曹參議、承旨、兵・禮曹參判、右尹、兼弘文提學、大司憲,或至再四,多或十拜,而皆不應命。

丙午五月十四日,卒于家,享年七十有六。上驚悼下敎曰:「予知權忭所守之難變,雖未能强迫,心歎其志槪。今聞其卒,傷惻曷諭?致賻等事卽爲擧行,喪葬之需亦令本道別爲顧助。」又敎銓曹變品贈職,是日遂贈資憲大夫、吏曹判書、兼知經筵義禁府事・弘文館大提學・藝文館大提學・知春秋館成均館事・五衛都摠府都摠管・世子左賓客。其後筵臣金龍慶言「公節行宜賜美諡,職雖未準,前亦有例」,諸臣同辭以請。上曰:「特命贈職,蓋遵先朝褒尙之意。其在風動一世之道,豈惜易名於斯人?旣有前例,特爲賜諡。」又遣禮官致祭,哀榮備極,一時聳歎。葬于舒川金丹里

公再娶監司蘇斗山、進士李聖元女,生三男三女:縣監,參奉,縣監尹東衡妻,出;元景淳李奎恒妻,出。諸孫:,長出;,仲出;餘竝幼。女皆嫁士人。

公事親孝,問寢、視膳之節,一遵古禮。執喪哀戚甚,後遇諱日,悲慕如初。晨起必謁廟,至老不廢,祭祀致蠲潔,必親視供具。事係奉先,靡不曲盡,謂子孫曰:「未有不謹於此而能受祉者,爾曹念之。」友愛諸弟,以行義相飭厲,諸弟皆能成立,知名當世,世皆歸美於公。性恬厚謙愼,不爲皎厲崖異之行,而其中絶介特剛果,確然有不可撓者,用能辦得大節,樹立風聲,以表揭於來後,夫豈無所本而然哉?噫,其偉矣!蓋公雖無師友麗澤之益,資稟純懿,志尙超卓,旣內行克修,衆美畢該,而又探討經訓,自有沈浸醲郁之效。晩歲以敦孝悌、勤學業,申戒子姪,尤以「毋自欺」爲三字符。公之常所服膺而着工者,於此可見,顧公尙絅韜彩,人不能深知也。

公少讀靑蓮詩,至「瓊草隱幽谷」之句,心好之,仍自號瓊谷。蓋其遯世之志,已定於少日矣。家居積久,若無意於世,而每聞朝政失宜、民生受害,憂憤悲咤,彌日不已。至於是非、淑慝之辨,一以義裁之。素慷慨激昂,讀書至忠臣孝子爲君親捨命,輒嗚咽流涕,見不善,若將浼己,人頗憚之。然樂易多恕,口不言人過,不求備於人。不喜聲色,不樂交遊,謹於辭受,安於儉約。常以聲聞出世爲戒。先執義公中年勇退,不跡於朝,章甫慕之,欲立祠以享,公力止之;兩湖多士請公長儒院,拒不受,據此一二,他可類推也。

嗚呼!世際衰叔,人心先壞,漠然不知名節義理之爲何事,而惟逐逐以趨榮饕利爲務,擧世滔滔,橫流莫返。若公者,豈非所謂「衆卉之孤蘭,群鷄之一鶴也」耶?九原可作,微公吾誰與歸?謹以是請諡于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