堯峰文鈔 (四庫全書本)/卷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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巻二十九 堯峰文鈔 巻三十 巻三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堯峯文鈔巻三十   翰林院編修汪琬撰序七共十七首
  綿津山人詩集序
  綿津山人集者牧仲宋先生自名其前後所為詩也先生以文康公冡子自少嶄然頭角綽有聲譽其稍長也以侍衛徃來
  殿廷交㦸之内進則長楊校獵宣曲馬射未嘗不扈從其間為
  世祖所賞識退而侍文康公側賓接名公鉅卿熟習其言論風指耳濡目染用是練逹累朝以來典故之沿革文獻之盛衰所以資其見聞者既至既而從事宦游南臨江淮北俯碣石所過名山大川長林峭壑無不往探古今金石之刻鼎彞之噐經史百家之學以訖法書名畫無不採覽隠逸之谷耆舊之廬與夫四方騷人寓公之所在無不延訪而折節所以拓其胷次而陶育其性情者復乆且深其志愈充其氣愈下於以發為詩歌其長篇雄變如蛟龍之幻化其短章秀傑如珠玉之瑩潤甚至聨句角勝則冩難狀之物而吐難言之情如傾江倒河益注而益不窮洵乎其才之高學之宏而養之裕也吾聞之也非才不足以應猝非學不足以馭才非養不足以蓄所學若先生之為人固已光明而俊偉博大而醇深及其逹於政事也廉而不劌嚴而不苛拊循吏民煦煦慈愛而不失之姑息當其蒞呉僅四閲月耳裁决簿書勾稽金糓往往至丙夜雖精鋭少年不敢望一二老姦宿蠧俯首側足亦率不敢旁睨考其設施則詩歌特先生餘事也故能以其間與賓客置酒贈答方揖讓笑談之頃落筆如風雨他人未及搆思而先生數百言立就矣苟非賦才之高而又佐之以學深之以養必不及此夫豈屑屑焉摛章繢句僅以詩人自矜者所得而侔哉昔文康公以漁陽開府進登宰輔今先生繼之復開府江右出為股肱之臣入必為心膂宻勿之佐遭時遇
  主紹揚前休行以𢋫歌諸什被管絃而施郊廟當有數倍於此集者譬之五星之麗天芒寒色正方與日月齊曜寧特於文康公有光而已先生出此集命予序之予衰朽無似豈能窺見著作之原委姑述其梗槩云爾
  拾瑶録序
  學之所尚不同義理一也經濟一也詩歌古文詞又其一也談義理者或渉於迂䟽談經濟者或流於雄放於是咸薄詩歌古文詞為小技而不屑以為自漢以來遂區儒林與藝苑為二至宋史又别立道學之目卒區之為三矣予謂為詩文者必有其原焉苟得其原雖信筆而書稱心而出未嘗不可傳而可咏也不得其原則飣餖以為富組織以為新剽竊摸擬以為合於古人非不翕然見稱一時也曽未㡬何而冰解水落悉歸於烏有矣是故為詩文者要以義理經濟為之原朱徽公固理學之祖也而其詩文最工推南渡後一大家唐之陸宣公李衛公宋之韓魏公范文正公之流其勲名在朝廷其聲望在天下後世宜乎不屑於詩文矣然而議論之卓犖詞采之壯麗五七言小詩之雍容爾雅至今讀其片言隻句猶莫不想見其風采而企慕其人然則區道學儒林藝苑為三此史家之陋未可謂之通論也定州郝雪海先生自少博通諸家日夕講求古今治亂興亡之故溯流窮源洞見根柢既謫鐡嶺者二十餘年益潛心宋儒諸語録始於居敬窮理而歸諸躬行心得故其所養日䆳所發日宏平居讀史則有史斷闡發孟子則有孟子章句序是蓋合道學儒林為一者也既又取先生所作詩文而卒業焉窺其㫖醇正而渾厚攬其詞清潤而雄暢一切撫時觸物跌宕感慨皆於是乎見之雖號為詩文專家者或未之能逮也殆又合藝苑與儒林道學為一者與然則若詩若文謂之學者之緒餘可謂之小技不可觀於先生所作斯知其原之有自矣先生事功駿偉不在宣公衛公之下嘗宻䟽劾呉三桂尤有古豪傑風已備見於誌銘俱不及論但論其學以序拾瑶録云
  見山樓詩集序
  闗西退菴楊先生自安慶郵所作見山樓詩集凡若干巻以示琬琬伏讀數四其詩出入魏黄初唐大厯間絶不蹈時流蹊徑舉凡登臨眺矚往還贈答率皆指深思逺尤多清麗雄邁警絶之詞非騷人墨客所敢頡頏者也蓋琬之服先生舊矣方先生之在西臺也呉逆三桂適以王爵鎮滇南
  中朝不知其異志假以便宜而先生獨上封事力言三桂跋扈不臣逆挫其萌芽者甚至光生雖得罪以去而三桂知朝廷有人十年之間遷延瑟縮不敢驟發者誰為之哉蓋先生力也琬故服先生之敢言與其先見既受
  特簡之命建大中丞節於安慶安慶控江南上游素號重地先生之徳長厚而樂易故施諸政令也簡其心慷爽而敏決故措諸䂓模也𢎞一旦盗起武昌蹂踐黄之諸屬邑黄與安慶為鄰盗顧慴先生威名不敢稍侵其境先生聞警亦嚴飭樓櫓甲兵戰守之具示以有備羽檄稍暇即飲酒賦詩不輟略如承平無事士民莫能窺其淺深當斯時也呉中訛言踵至市井不逞之徒汹汹企足揎臂以待而全呉訖能晏然安枕者又先生力也琬故服先生之静鎮與其有勝算然則勲名赫奕方在士大夫口耳間區區詩歌之學流連景光雕繢章句先生豈藉是為重者哉顧其去官里居也無懟憤不平之意及其建節兹土也亦不色喜其見之五七言詩徃徃忠厚悱惻至於愛君憂國諄諄然三致意焉琬所謂指深思逺者是也昔在小雅既推吉甫為萬邦之憲而大雅嵩高之卒章則曰其詩孔碩其風肆好烝民之卒章又曰吉甫作誦穆如清風何其言之重詞之複雖吉甫所作一詩亦為之咨嗟嘆賞不一而足也蓋大小雅所舉南仲方叔召虎其人非不優於事功與吉甫相配然而文章名徳卒未有過吉甫者今琬於先生亦云深願掛名集末附先生以不朽故先生命之為序遂不辭而序之世有知先生者當知琬非溢美爾
  緯蕭集序
  商邱故宋地也宋之為國雜見於春秋戰國䇿史記諸書而班氏獨稱宋自堯舜湯以來其人重厚多君子猶有先王遺風訖今距宋有國時閲二千餘歲生其地者鉅公名儒大都以勲業道徳相高尚而其次亦雄駿瑰瑋風雅不羣之才後先相望與班氏言多君子者合故予夙昔師友率四方賢豪長者而所最厚善者必推宋中如牧仲先生其一已先生之次君山言胚胎前光濡染庭訓齒髮甫燥即有聞於中原數從先生宦游徧交南北知名之士相與磨礲討論為詩歌古文詞不極其源不止始予在史館見之睢州湯先生潛菴坐上丰采魁梧揖讓語言恂恂謙下而頗露爽邁磊落之槩潛菴指而目之曰此善承牧仲家學者也顧予猶未知其工詩及得牧仲先生雙江集則山言詩實附其中所和彭蠡望匡廬一篇氣雄詞警下筆驚人予始為之歎服猶未知其他詩之悉工也自先生開省吾呉與山言相見署中盡讀其詩稾所謂緯蕭集者徃徃清麗雄偉備兼衆體間出新意愈竒而愈高古至於聨句之作用韻妥貼使事變化尤類牧仲先生乃知潛菴所指目者可信不誣也洵乎君子之人君子之文哉昔孔子删詩不列宋詩於十五國之次或謂商頌即宋詩也以其王者之後故尊之為頌然而變風終於缺如使孔子復生今世倘得見先生父子之所譔著其能不採而登之於風以補其缺乎世之讀宋氏詩者亦知此否也
  來虞先生年譜後序
  從祖祖父來虞先生歴官㡬三十年始在工曹即用職守忤巨奄陳永夀汪懐徳㡬至得罪是後在粤藩又忤魏忠賢閒住當先生立朝於諸黨人絶無所附麗及其臨事輒不肯撓詘如此嗟夫熹宗之季士大夫媕婀無恥爭以媚奄為事交結之不已繼之以贊導贊導之不已繼之以頌美擁戴而建祠之議遂起蓋自浙江廵撫倡之薊遼總督應天廵撫輩和之是時主票擬者崑山元城兩相公也相與造為駢儷揚詡之辭應答如響於是凶徳參㑹而生祠遂徧天下矣假令天不悔禍則九錫勸進之文必出此曹手筆前明之宗社又奚待揭竿斬木之徒乗間歗聚而始覆亡哉顧先生以一外僚屹然撐搘其間用能夾輔撫按率厲寮屬嚴禁境内不得擅建生祠卒使逆奄之黨如陳嵩者歛跡屛氣而不敢出聲風雨如晦雞鳴不已先生之為人豈非人心風俗所重頼者與否則亂臣賊子相隨屬而彞倫或㡬於息矣不亦大可畏耶逮至先生暮年雖復見搤於用事者屛置海外以殁而高風偉節訖今傳述於呉越人士之口彼媚奄者流上之既已伏法朝市次之即幸免歐刀獲保腰領於牖下而兒童走卒販夫餅婦猶能羣焉指斥其氏名藉藉唾罵不止然則賢不肖之相距其所得孰多也觀此譜者微獨吾族羣從子姓宜謹毋忘先生之遺懿相率起而師之以求繼美於世即凡百有官君子儻亦當奉之為楷摹為龜鑑且以俟太史氏有事明史者采擇其一二以備實録起居注之缺遺不亦可乎譜為先生第五子沂州公所輯先生殁時沂州公尚少今距先生五十年獨力攟摭凡再脱稾而始就嘗莊語琬曰吾之為此也文直事核庶㡬可以傳信後人琬歎其誠然也故并著之
  先大夫詩集後序
  先大夫字元御自號玉淙居士明天啟丁卯科舉人皇贈奉政大夫刑部郎中年十六而孤二十而補諸生二十四而舉於鄉越明年崇禎戊辰試禮部不第歸逾二年而病咯血又五年而殁年三十有一是時琬兄弟方㓜未知恪守先大夫遺書也稍長則繼以兵燹播遷流離蓋手澤之散軼者十及二三矣惟是編為先大夫所自定琬雖遘患難輒攜以從先宜人幸而不罹於盜賊不毁於水火故至今留巾箱中嗚呼自明萬厯之季呉下能文章家莫不祖公安而禰竟陵而先大夫之詩顧獨不溺於風尚如此今者直
  國運休明肇興文學之時名公鉅卿類能以起衰振靡自任然則詩敎其復昌乎儻覩是編必有知先大夫之志而深悲其早世者先大失庶㡬不亡矣
  寓廬十咏後序
  元年正月予方得張氏園居之半以為寓廬不逾月北上遂作絶句十章咏之且命兒子筠稍葺治之既而歎曰張氏為此園㡬世矣當其剏構之始夫豈不欲貽諸子若孫哉而卒委於予試觀夫壽籐䈙竹蔓延而蕪薉孰非向之佳華美卉列植而灌溉者與荒谿斷塹石將傾而水欲涸孰非向之曲徑平池周視而經營者與頽垣破瓦鼯鼪之所穴而鳩雀之所巢孰非向之雕欄畫棟羣萃而管弦歌舞者與主人之去留無時而人事之盛衰乗除有數則予之得此廬也殆不啻鄭人之夢蕉鹿遊子之栖旅亭也雖名之為寓無不可者嗟夫凡吾之所謂寓者固不獨一廬而已彼夫富貴皆寓也故堯舜有之不為泰許由巢父辭之不為高形骸内外皆寓也故佺喬得之不為壽顔淵殤子失之不為殀古之有道者往往柳生其肘而不惡曲僂發背跰𨇤而行而亦未嘗恥之蓋恬然忘其所寓而游乎方之外者也今予顧不能舎是寓廬者而沾沾焉咏之是不亦贅矣乎
  擬明史列傳自序
  世之言史者莫不競以史遷班固范曄三史為宗顧猶不免後儒之評議議史記者則謂項羽不當夲紀也陳渉不當世家也龜䇿不當列傳也五帝世次不當顛錯也六經傳記不當割裂也稱孔子者不當但言識㑹稽之骨辨墳羊之怪道楛矢之異也議班固者則謂五行志不當蕪累也古今人表不當乖名而亂體也孺子嬰不當書於王莽傳也西楚所封十八王不當載於異姓侯王表也遷雄傳不當取其自序也嚴延年傳不當以子貢冉有比也議范曄者則謂董宣之守正不當槩之酷吏也蔡琰之失節不當槩之列女也王喬左慈之妄誕不當入方術傳也廪君盤瓠之俚詭不經不當入蠻𡗝傳也聖公之結客報仇不當誣其懦弱也計子勲即薊子訓不當一人兩傳也論後不當復贅以贊也然則鐫誣剌謬雖三史且不免焉甚者曰史之失自遷固始信如此則遷固尚不足法乎此蓋後儒以文章相軋之病也非公言也又况才學識三者俱不逮古人而忝列著述之林如琬之區區其能免於評議已乎琬又衰老且病蹉跎一出㡬喪亷恥計入史館纔六十日杜門請告者殆踰一年始得放歸故所譔止於如此然而舛錯迭見缺畧時有欲無得罪於古人蓋其難矣既已録上史館及歸而猶不能不藏弆此稾者非敢望名山其人如史遷所説也孤位苟禄遷延歲月亦聊以志媿云爾
  伯子遺稾小序
  伯子名筠字禹吹呉江附學生年止三十二凡病咯血十餘年竟以是殁殁而父鈍翁始更其字曰伯子先是伯子自時文之外頗好為小詩翁以其疾之屢瘉而屢發也禁之使不得為然伯子猶私偕其友時時倡和相屬戒不以聞於翁及其既祥也翁得遺詩一巻於沈君友篪范君鷺公所撫之泫然而悲因録存如干首以慰伯子於地下至於所賦章句之醇疵工拙則姑俟采詩者擇焉嗚呼悕矣天之祝予於斯則已極矣吾雖才吾伯子尚忍言哉尚忍言哉
  僊府十二觀序
  近世言僊道者必謂神僊當有宿命有骨相又有功行積累致然非勉强可冀者此其説誠善矣顧吾聞古之為神僊者非皆忘情於世者也當其始或年少鋒鋭骯髒不平之氣未暇鏟除固嘗思以功名自奮與世之賢士大夫角材挈智祈效尺寸以為人主用及其所遇齟齬則又思所變計而游乎方之外譬諸俊鳥之摶物也一發不中即翩然去諸雲霄萬里之上不可蹤蹟如安期生梅子真之流是已安期以䇿干項羽不用遂去不知所之子真兩䟽譏切王氏不報遂棄妻子為吳市門卒兩人者皆長生不死後世所稱神僊中人也由今以觀雖謂之豪傑可矣豪傑之士使其得志則必為張子房為李長源功成名遂而後解尺一之組棄萬户之封寓意於辟糓導引以怡其生苟不得志則寧與安期子真齒耳至若褰裳攘臂陸沈於埃𡏖之境而徼幸恣睢於金玉錦繡聲色翫好之場迷不知返此直一妄庸人也雖自負豪傑其誰許之三原梁子大千為予同年進士數年以來諸同年率多取大官致身顯要而大千獨謁選邯鄲令以禮節忤上官鐫職里居好神僊呼吸吐納之術怳若有悟渡江至呉遇予於城西年七十矣頿鬢無一二莖白者談笑歩履不減少壯時出所著書二巻言神仙事始於僊居終於僊語命曰僊府十二觀予讀之殆不能測其何如人也意者其宿命骨相與夫功行遂當僊邪抑即豪傑之士也或曰使大千果已得僊則終南太華皆其鄰壤無不可宿舂糧而徃者獨柰何舎之而襆被䇿蹇役役於埃𡏖如此邪予曰不然吾郡林屋洞為左神幽虚之天此固大千所詫僊居也又子真既隠呉市門其後竟浮海鍊藥至今海上有梅岑山安期亦嘗偕羡門隠居蓬萊其地皆在甬東距吾呉不逺大千之來也儻亦欲遨媐洞天遂招安期子真諸人與之乗雲氣而訪太清乎予果何以測之姑識數語序其十二觀云爾
  參同契衍義序
  神僊之學貴乎内外交養或養外而遺内或養内而忘外此莊生所以譏張毅單豹者也魏伯陽參同契數言坎離龍虎由内丹言之龍者精也虎者氣也由外丹言之龍者汞也虎者鉛也精若汞陽也坎之物也氣若鉛隂也離之物也内外丹之指殊流而同源然後世猝不能相合何也以予所聞則又有與莊生異者内丹既成苟無外丹以佐之惟能延年卻病而已欲期變化超舉不可得也若内丹未成而驟服外丹則精耗氣散譬諸厝火積薪之下鮮不焚者固當用内丹為主也注參同契者數家其説紛紜不齊而吾里中子佩周先生所譔衍義一書則專主内養之學章分句晰悉出於自得至於解上徳無為章如上閉則稱有下閉則稱無以上為上兑兑為口以下為下兌兌為精門則尤非諸家所知亦淵微矣哉先生今年七十餘矣顔色頳潤如嬰兒歩履飲噉過人常若三四十歲者自言内丹已成洵乎所養之有驗也儻復濟以外丹不將乗雲氣而游汗漫偕伯陽相揖讓哉抑予復聞之昔顔魯公不屈於李希烈及既殁而握拳不開手爪俱透掌背時人稱其尸解間又閲十二真人傳有斗中真人降於曲阜蘭氏自稱孝弟王授蘭至道且言晉真僊許遜傳其孝道之宗是為衆僊之長然則忠之與孝固吾儒立身之夲而亦神僊家變化超舉之要術也今先生之門則忠孝其兼得之矣忠介公侃侃義烈既不忝於魯公雖受逆閹之禍吾度其精爽可畏必且翺翔天壤訖今不死亦如魯公之尸解者也若先生直一孤童耳數千里刺血上書竟白其父寃而肆姦黨於市自其少時至性已卓犖如此豈非斗中孝弟王所欲降而求之引以超舉者乎先生盍姑竢之然則先生之當僊也予固不僅以此書決之也承先生命姑叙書之大畧云爾
  募建永寧接衆禪院序
  昔者先王之為政也由近而及逺是故於道路之徃來者莫不治其井樹叙其舟車嚴其禁令有飲食以共其欲有委積以儲其用有廬宿路室𠊱館以節其勞其制始於賓客使命而其終被於逺人當此之時凡細民之適他境者雖甚煢獨匱乏然而必無暴露之虞饑渴疾病愁苦不給之患固不俟周官之有明文殆可以推而見也自王政衰熄行旅之顛連無告亦既甚矣乃有為釋氏之學者輒用以周恤其同類如所謂接衆叢林之名蓋猶有先王遺意焉嗟乎釋氏之敎非吾儒所許也搢紳先生辭而闢之徃徃不遺餘力然其立制之善所以豫為同類謀者至纎至悉夫失之於此而彼顧得之宜吾儒媿歎之不暇而輙欲以虚辭相觝排此誠不足以大服其心也吳人佞佛而好僧名藍精舎所在如市而婁闗内外數十里之境獨闕焉無有僧侣之出其間者饑渴暴露欲稍求愒息而不得其徒率皆病之於是上人聖公偕吳中士大夫謀為之經始其事説者謂是役也費艱力鉅其底於成也必難抑知謀事者惟患為之而不果果矣又患其不能持之乆耳聖公遊雪竇禪師之門諸方悉推為老宿蓋其才識甚敏其願力甚宏而道法又甚熾今得吾黨士大夫協心而左右之夫安有不果且乆者與予以為輔王政之不逮者莫善於此故樂與好事者共襄其成云
  金剛經注序
  此經既入中國自鳩摩羅什而下訖唐𤣥裝義浄凡翻譯者六家自天親無著兩論師而下訖明初宗泐凡箋釋者百有餘家而宋文憲公獨推無著配十八住天親斷二十七疑最合先佛真實了義然予嘗諷繹數四宗指太宻則其解易支徃復太繁則其文易晦非不能探索幽微闡發理事而猶未免乎牽擾紛紏之患也此注相傳以為乩授不攻異論不渉狂見不倍儒宗簡淨曉暢蓋箋釋之超然者其人稱雲𡶶子又稱谷口子真儻亦隠者之流託名於乩者與吾友沈子東生讀而愛之為之疏通證明詳加評閲其藏諸什襲而祕諸篋衍也乆矣繼又懼末法陵遲欲盡啟凡夫之信悟也乃鏤版以施而命予為序予惟沈子之為人也方其歴官中外即用廉辦著稱自公之暇補衣糲飯蕭然一室有黄面衲子所不能堪者士大夫仰望風采相顧太息固已現宰官身説法及其晩而杜門息機徃徃研硃滴露惟以評閲此注自課𤣥言奥㫖絡繹奔赴筆鋒舌端儼然夙契不啻若據獅坐而秉麈拂者也則又現居士身説法矣予謂沈子固異人其殆與雲峯谷口為輩流故於其所箋釋也雖欲不形景相符而水乳相合不可得也異時合儒釋為一盡刋去枝葉岐互之見㑹性命而超乘果非沈子將誰歸哉予故樂得而序之以示知敎法者
  游五臺山詩畫册序
  隠巖禪師自五臺復來京師乃悉集士大夫贈行諸詩畫凡若干幅合為一册而命予序之或問於予曰佛之為法不落有言不渉諸相者也禪師參究二十餘年亦既深入雪竇之室矣今試出其慧眼照了世間一切雖謂本無文殊本無五臺可也雖謂前之攜杖而往者本未嘗去今之糧盡而返者本未嘗來可也而何詩若畫之足云哉顧拳拳焉乞諸士大夫而裝潢寳惜之若此豈其猶有所戀著耶予曰不然今夫有之與無真之與妄固無所庸其分别思惟也作思惟心生分别解皆至人之所排擯而憐愍者也人人具足佛性孰為文殊孰非文殊在在處處充滿道場孰為五臺孰非五臺即如此册之中一樹一石乃至無樹石處無不妙合西方變相一㸃一畫一字一句乃至無㸃畫字句處無不攝入五千四十八巻第一義諦古之至人既不住有亦不取無既不離真亦不舎妄從横游戲是大神通是大自在是大解脱此則禪師之所得然也吾與若皆凡夫其何足以測之問者曰善遂書是語以為序
  草堂合刻詩序
  自昔闢佛者莫嚴於昌黎韓子及讀其送靈師一篇則有異焉夫其人舎去父母兄弟妻子而從佛既已叛吾周孔之敎矣逮其為僧則又圍棊六博飲酒而食肉以干謁招請為事不更干佛之戒律耶上之叛吾周孔次之干佛之戒律雖甚工於詩奚取焉而昌黎不為之諱反津津稱道不已何也吾之立説不然從吾遊者其人而非僧也必將舉六經百氏與夫天人神鬼精微博大之指相與講求而磨礲之以期無戾於周孔此吾儒者之責也其人而僧則無所需乎此亦必擇其不干謁不酒肉不圍棊六博推此類以盡守佛之言然後從而加稱道焉若詩固儒者之餘事也士大夫所常為為之猶苦其難工不當以是責諸僧而僧亦不當用以自哆至於不干謁不酒肉不圍棋六博而又盡守佛之言則凡為僧者當皆然疑若易易者也顧嘗出而求之僧矣徃徃易於言詩而難於守戒律得毋惑之甚與今有上人於此其受特也微獨不干謁不酒肉不圍棊六博而已也庶㡬取所謂戒者一一勉而守之及其六時拜誦之餘輙又以苦吟知名豈非尤吾所稱道者哉如恭宻與其徒佛開是已恭宻為人循循修謹而佛開復沈静寡言見許於吾友甫草里中亦莫不愛而信之其詩皆以唐錢劉為宗幽秀雅潔方日進而未止不知視靈師孰工孰拙顧其人則與昌黎云云者異矣嗟乎吾非能佛之闢也闢夫從佛而干戒律者也若曰如來嘗戒綺語業詩亦綺語之一則吾不能知已
  洞庭詩稾序
  釋氏之為詩也有詩人之詩焉有禪人之詩焉唐之皎然靈徹詩人之詩也貫休齊已禪人之詩也詩人之詩所長盡於詩而其詩皆工禪人之詩不必其皆工也而所長亦不盡於詩所長盡於詩者以其詩傳不盡於詩者則以其道與其詩並傳故皎然靈徹貫休齊已之作聲聞相頡頏於後世莫之能優劣也鐙公夲儒家子少讀書知名長而遯之釋氏徧參尊宿遂受記莂為曹洞家大師退休洞庭之顛把茅葢頭日與其徒以灌園種竹為務間嘗弄筆賦詩句琢字削不極於工不止以是出語皆標新采雋入唐人閫奥葢能以貫休齊已之道而兼皎然靈徹之長者也夫固超唐諸僧而上之矣吾謂詩與禪非有二也昔之言詩者貴乎妙悟且舉大厯以後作者比諸曹洞一宗信斯言也讀公之詩知其得於道者至矣䆳矣吾豈易闚而測之哉
  姚氏長短句序
  詞與詩類乎曰不類詩夲於三百篇以温柔敦厚為敎者也其後雖不盡然然上之可以徴治忽次之可以示勸懲猶有風雅頌之遺焉若詞則不足與於此矣然則能詩與能詞者有異乎曰否李太白詩人之正宗也而工於詞歐陽永叔蘇子瞻數百年以來所推文章大家也而工於詞至於黄魯直秦少游周羙成之屬亦無不詩詞兼擅者古之名公鉅卿下訖騷人墨士既以其逺且大者舒而見之於詩矣顧又出其餘力組織纎艶之文流連閨房之境倚聲而發之用以侑杯酌佐笙簫號為詩餘未有能詩而不能其餘者也錢唐姚子升聞方以雋邁之才灝博之學與其友人刻意為歌詩相犄角顧皆祕諸篋衍獨取所填新詞一巻寓予予讀之歎其掇采也麗其寄情也微其抽思也婉而多味徃徃語盡而意不盡語意俱盡而情猶不盡此誠詩人之詞也殆非世之滛哇浮靡者比矣若曰姚子所工專在是則吾未敢以為信















  堯峯文鈔巻三十
<集部,別集類,清代,堯峰文鈔>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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