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堯峰文鈔 (四部叢刊本)/卷第三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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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三十八 堯峰文鈔 卷第三十九
清 汪琬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林佶寫刊本
卷第四十

堯峯文鈔卷三十九         門人𠊱官林佶編

 題䟦二共二十六首

  䟦孝經易知

右孝經易知一卷登封耿逸菴所纂其說明白簡要便於童䝉葢

鏤版嵩陽書院者久矣㑹湯潛菴先生開府吳中憫吾吳人習俗

穨靡孝友道微乃遴簡宿儒命每月講孝經於學宫欲以移易風

俗屇期逺近至者環集先生親徃臨視命之坐聽且呼社學諸生

徒年僅髫齔者使前勞以好言飼以餈餌長㓜人人自得深合古

者有德有造之義甚盛舉也於是吾吳前登封令張子牖如嘗受

易知一書於逸菴所遂以呈先生先生閱而大喜謀頒行之以爲

䝉養之助牖如因捐󠄂貲鳩匠重刻且竣將以先生命頒示社學諸

生徒俾朝夕肄業焉嗟乎周官大司徒以六行教萬民必先曰孝

以八刑糾萬民必先曰不孝之刑其屬族師月吉屬民讀法則書

其孝弟有學者而師氏之教國子也又一則曰孝德以知逆惡再

則曰孝行以親父母至於武王作康誥輙舉不孝不友之罰擬其

罪於元惡大憝然則古聖王之爲教也莫不根柢門内如此而後

世董率不行教育不至其道寖以衰息徃徃民𢑴冺亂相爭相攘

以陷乎獄訟宜乎先生有深憫與夫孩提之童無不知愛親者吾

吳中生徒誠家得此書諷誦而紬繹之朝夕不怠庶㡬格心滌面

於以棄其故習而復其良知也非難是則先生之意也夫亦琬與

牖如之意也夫琬故䟦其後而敬虚前序以俟先生命筆云

  䟦漢書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雄傳

吾吳楊莊簡公嘗參政於四川作郫縣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子雲祠堂記歷引郫人

蕳氏吉人胡氏之說辨子雲未嘗仕莾而胡氏說尤詳大略謂傳

言雄作符命投閣年七十一天鳯五年卒考雄至西京年四十餘

自成帝建始改元至天鳳五年計五十年以五十合四十餘不將

百年乎則傳言七十一者恐悞據桓譚新語雄作甘泉賦夢腸出

收而納之明日遂卒成帝祠甘泉在永始四年謂雄卒是時恐亦

未然就法言考之莾之號安漢公也在平帝元始間法言稱漢公

且云漢興二百一十載自髙帝至平帝正値其數則雄年七十一

卒當在平帝末雄仕⿸麻止 -- 歴成哀平故稱三世不徙官若復仕莾又詎

止三世㢤由是知雄决無爲莾大夫及投閣美新之事其說可謂

辨而核矣但班孟堅去子雲時巳逺其傳訛固宜桓譚親見子雲

何以差謬乃爾殆不可解也莊簡又引法言曰君子在治若鳳在

亂若鳳何以故曰治則見亂則隱子雲之言如此其無仕莾事可

見云云莊簡公諱成嘉靖丙辰進士累官太子少保南京兵部尚

書有文集四卷不行於世予故表此記出之以書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雄傳後俟再

考云

  䟦素問

經言五運六氣詳矣抑予聞元人葛恒齋即可久諸父行也嘗立

說以爲醫當視時之盛衰爲益損劉守眞張子和輩値金人强盛

民悍氣剛故多用宣洩之法及其衰也兵革之餘饑饉相仍民勞

志困故張㓗古李明之輩多加𥙷益至宋之季年醫者大抵務守

䕶元氣而已此說實發内經所未僃予則以爲微獨衰世之人宜

用補益也方其盛時至於承平稍久率皆豢養於聲色酒食之中

平居則精神氣力先已衰耗一旦有疾而用宣洩寒凉之劑必不

能堪也審矣葛之同時惟丹谿朱先生亦得此意後之凡爲醫者

不可不知也雖然豈惟醫哉

  䟦正字通

甚矣學者之好竒而不知有經也此書論禫字則宗戴氏侗以爲

釋服之名如此則禮喪服小記宗子母在爲妻禫爲父母妻長子

禫其說皆不可解矣論袒免免字則宗程氏大昌以爲免冠之免

讀如字如此則左氏傳穆姬以免服衰絰逆趙鞅使衞太子絻其

說皆不可解矣學術不能通經而好爲新異可喜之論以詆譏前

人故其蔽如此此書方行於世予聊摘之以戒後學云

  䟦四書圖

予歷考唐宋畵家徃徃留意經傳如書之無逸詩之𡺳風降訖孝

經爾雅楚九歌之屬莫不有圖獨無圖四子書者有之自此𠕋始

願益命畫工廣之庶㡬僃鄒魯之典型貌俎豆車服之器物得俾

後之學者有所感發興起於其間於以廉頑立懦葢不無少助云

  䟦李義山詩注

古之爲箋注者莫不廣萃羣說以成一家自經傳而外顔師古之

注漢書也實出扵顔遠游而後世不知逺游者以其成於師古也

李善之注文選也實集張載顔延之沈約薛綜徐爰劉淵林諸家

之長而後世不稱述諸家者以其㑹粹於善也常熟釋道源解義

山詩未竟而殁吳江朱子長孺作箋注頗采用之而錢夕公馮定

逺及陳氏潘氏諸說亦附焉未嘗揜没其姓氏雖於道源亦然長

孺示予道源注原本頗多蕪累且間有所遺漏長孺翦㔃裒益不

啻十之六七其用意良亦勤矣吳人不察徃徃竊議其後㡬使長

孺如郭𧰼之於向秀此皆耳剽目竊之論不足信者也長孺每爲

予言道源所引釋氏書最稱灝博非得此注某書亦不能就也葢

其通懷樂善如此而忌者尤呶呶焉予恐後進有惑其說者故題

於箋注之後

  題歐陽公集

古人爲文未有一無所本者如韓退之諱辯夲顔氏家訓歐之論

隱公非攝本何氏膏肓辯堯舜后稷世次差舛本杜預釋例世族

譜蘇之序延州來季子多夀本孔頴逹正義不知其偶合與抑亦

稍循其說而橫從出之也然文忠公所作送廖𠋣序即退之送廖

道士序也藥師院佛殿記即圬者傳也此其原委皆顯顯然可見

儻古人亦不盡諱之與

  䟦邵堯夫先天圖

堯夫嘗以其學授王豫䂊無所授死葬其書冡中及吳曦叛盗發

豫冡得皇極經世體要一篇内外觀𧰼數十篇有道士杜可大者

賄盗取之以授旴江廖應淮應淮死鄱陽𫝊立得之𫝊之後再傳

而至德興董時又遂無聞焉金華宋太史作溟涬生贊所叙廖事

尤竒廖遇余安𥙿弋陽將以其學教之安𥙿勸廖業中庸廖厲聲

曰俗儒㡬辱我康節矣既宗先天之學頗自負知易見諸易師傳

䟽輙加訕笑及論後天則尊羲畫爲經彖爻繫辭爲傳黜文言彖

𧰼爲九師之言且謂說卦非聖人不能作上下繫乃門人所述序

卦直漢儒記爾性使酒難近在臨安每痛飲不醉不止醉中嘗大

叫天非宋天地非宋地柰何柰何數爲太學生熊某指示國將亡

兆最悉臨安人皆以爲狂居無何而元師入矣廖無子畜一義女

瀕死告其女曰後一月中朝當命山姓鳥名使者徴吾及𫝊立立

當過吾門女可以吾藏書示之卒如其言所謂山姓鳥名則崔鵬

飛云先是林黃中袁機仲最後黃東發先生皆力辨先天學非是

東發私淑朱子獨此說與諸子異葢不知其竒驗果如此也予因

略其㮣附圖後

 朱子發謂陳摶以此圖傳种放放傳穆脩脩傳李之才之才傳

 邵又魏華父謂此圖卦爻方位縝密停當乃天地自然之數

 必爲古書無疑其前僅見於魏伯陽參同契陳圖南爻𧰼卦數

 猶未甚白至邵始大明云云此則圖之原委也王伯厚又謂邵

 與胡文恭公同受易於廬山一隱者老浮屠遂得皇極經世之

 學且云出謝上蔡記文其說尤異或又謂先天圖即古之河圖

 華父亦以爲疑此則非是

  䟦宣和畫譜

右宣和畫譜二十卷前有徽宗御製序徽宗善繪事嘗置畫學所

𠩄聚畫士甚夥宜其工於賞鑒者也及考御府所藏有韓滉畫李

德𥙿見客圖按新唐書滉事代德二宗德𥙿事穆敬文武四宗相

距甚逺其爲𧸛筆無疑又有李贊華畫女眞獵𮪍圖贊華歸唐時

契丹方與渤海相攻擊而女眞部落猶未盛不應贊華有此畫恐

亦非是然則徽宗之賞鑒殆與吳中好事相𩔖其譜中所載豈亦

眞𧸛各半邪

  䟦髙似孫子略

高氏疑孔叢子僞書歷引孟子及家語後叙證孔子子思無問荅

事最悉然予以爲非是漢書孔光傳首載孔氏譜牒孔子生伯魚

鯉鯉生子思伋伋生子尚高則伯魚爲子思父審矣孔子家語孔

子年二十娶亓官氏明年生伯魚伯魚年五十先孔子卒孔子後

三年始卒使子思猶未生則孔氏譜不足㨿邪史記魯世家穆公

之立也距孔子已七十年子思壽止六十二使穆公時猶在則與

孔子相隔絶久矣其去伯魚當益逺不得爲其子然徧考諸書又

不言孔子有佗支庶何也予以爲宜從孔叢子葢孔叢子與譜牒

皆出孔氏子孫之手其說必有證左非他書臆度者比也嗚呼盡

信書則不如無書後世迂儒小生讀書不知通變徃徃舍其大者

㫄引𤨏細以相辨難豈非好古而失之愚者㢤

  䟦家禮

按年譜乾道五年文公年四十丁母祝孺人憂始輯家禮其明年

書成門人黃勉齋作行狀謂其後多損益未暇更定楊信齋亦謂

家禮乃初年本也今姑即喪制考之其與經傳異者五齊衰悉有

負版辟領一也婦人不衰二也既葬無受衰三也大祥用忌日

則僅得二十四月又一日似乖二十五月而畢之義四也若大祥僅二十

四月一日假使禫祭得卜在二十七月後一旬則是間二月而禫非間月矣卜祭先上旬次中旬與禮

喪事先逺日相反五也自明孝慈録集禮㑹典俱遵用此書以故

沿襲至今殆非文公本意若萬曆中坊夲間有增損則益失其舊

矣唯此爲正德以前所刻附以楊氏注劉氏增注補注雖有闕譌

差可喜也

  䟦三衢文㑹

右三衢文㑹一編元仁宗延祐六年刻於鄱江葢詔行科舉已五

年矣一時巨公名士遂相率由科目以進殆莫熾於延祐如史所

載張文穆公起巖黃文獻公溍歐陽文公 御許文忠公有壬楊待

制載則皆二年進士也汪文節公澤民虞仲常槃皆五年進士也

其人儒術吏治文章節義𩔖皆卓然傑出著聞於世者然則科目

亦何負於國家㢤此編雖江淛間私課亦足以見是時人文之盛

編中自余闈至汪誠凡十名皆全録其文十五名徐徽録賦一篇

十九名王世鳳録經疑二道共文五十三篇予既記其始末而又

䟦之如此

  䟦庚申外史

野史氏有言元代立法取人用士惟論根腳夫所謂根腳人者率

皆生長貴富臠羶擁毳之人也至於布衣疏逖雖有雄傑之器撥

亂反正之才屛不得與聞國事於是以四海九州之大萬民之衆

悉舉而付諸臠羶擁毳飽食煗衣之徒使之坐廟廊據樞軸以相

左右問之以兵刑而不知問之以財賦而不知問之以獻可替否

興利除病而不知彼之所娛者聲色耳所婪者苞苴耳所固戀而

不忍一日舍者名位耳當此之時淫朋比德夫已極矣而爲之君

者又益之以驕奢縦恣甚則君臣相謔男女裸逐䣱酒宣淫俾晝

作夜雖受辛之惡蔑加於此自時厥後威福賞罰之枋㫄落倒置

上之則豓妻煽虐主器弄權於内次之則建牙把龯之臣飛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

扈跳刀走㦸之寇咆哮陸梁於外天既怒矣人既怨矣夫安得而

不土崩瓦解㢤考諸至正改元之始庚申帝非荒淫不道者也葢

亦嘗復科舉以興賢能矣選儒臣歐陽 御等講五經四書譯貞觀

政要以求治本矣享太廟耕藉田禮服祀南郊以復舊章矣賜髙

年帛立常平倉蠲天下田租命使宣撫十道以效恤民之政矣卒

之臨御既久積久生惰積惰生驕辟諸魚游於釜燕巢於幕而恬

然恃以爲金湯磐石也安而忘危存而忘亡治而㤀亂一旦衆潰

身竄爲後世笑說者謂元亡於盗賊予謂盗賊非能亡元也木蠧

而後蟲生草腐而後螢出非盜賊之亡元元自亡也不然彼掲竿

而爲難者狐鳴鼠竊直速取屠戮耳豈能㨔元之社稷而𡗝其宗

廟㢤此史凡二卷明初權以制氏所輯自元統已來佚事略具可

與元史及輟耕録兩書參觀予故録其本云權名衡至正末隱居

太行黃華山中其書一名大事記

  䟦唐荆川集

荆川集若干卷購諸京師其中字本非譌而間有改竄不知誰氏

之筆斯人葢𡚶人也吾嘗見里儒塾師讀書不多遇其所不解輙

以臆變易原文者多矣昔春秋書伯于陽孔子曰我乃今知之矣

在側者曰子苟知之何爲不革曰如爾𠩄不知何然則不知而妄

改者孔子𠩄惡也故書於此以示凡讀書者

  䟦文氏葬録

文先生之殁也一時名公鉅卿弔祭贈賻者相繼二承所輯手書

祭文至於如此之多夫亦盛矣先生當承平右文之日能以文章

德望傾動海内同邑後進若陸少卿子傳王吏部禄之以訖陳道

復王百糓之流皆及其門其流風餘緒吳人至今傳道不絶非如

一藝之士僅以筆精墨玅見推者比也何元朗云衡山在翰林大

爲姚明山楊方城所窘昌言於衆曰我衙門不是畫院乃容畫匠

處此惟黃泰泉馬西 御陳石亭與相醻倡甚歡二人只㑹中狀元

更無餘物衡山數公長在天地間今世豈更有道著姚淶楊維聰

者邪錢牧翁評之云快㢤斯言百世而下猶可以興起也予讀牧

翁𠩄記每歎息流涕於此故附識葬録之末

  䟦衡山手蹟

右待詔文先生家報九𥿄皆北上授官時所作第一𥿄𭔃三小姐

當是指其配吳夫人餘八𥿄𭔃國博和州兩公按和州先君行略

以壬午歲貢上癸未四月至京師此即苐四𥿄中十七日到灣十

九日入城留王繩武處是也行畧甫十八日吏部爲覆前奏授待

詔即苐六𥿄中擬在初八日考不意初六日命下遂承待詔之乏

是也惟由前月十九日數至閏月六日當如行畧作十八日無疑

今札中以八爲六或不數入城與奉㫖兩日耳又按王弇州所作

文先生傳有吏部試而賢之特爲超授之語然先生雖已投卷本

未及就試而授職且試事皆𣜩禮部試訖始移吏部傳中云云俱

非是王最號博洽尤長國家典故而紕繆乃爾幷附正之

  䟦茅鹿門手蹟

茅順甫先生手録𠩄賦詩一冊其曾孫某上人購藏予按順甫在

前明世宗時自命有文武材爲文章滔滔莾莾尤善談兵嘗僉事

廣西提卒五千人直搗府江賊巢連破十七砦又東南被倭胡績

谿開制府淛西凡料敵設諜率用順甫策居多其才氣雄竒如此

設使今世有順甫輩數人落落布行間何患㓂氛充斥之有是故

覽其遺墨雖在吾黨後進猶不勝髙山仰止之思慨然想慕順甫

之爲人又况身親其裔孫如上人者乎至其詩體字學姑不僃述

  䟦宋其武遺蹟

始予官户曹其武先生方在翰林每得侍教左右見其節鈔漢書

一册或行或𣜩悉姸麗可喜心甚愛之迄今相距㡬二十寒暑其

從子叔𮟏乃出此册示予筆墨爛然與前所見無異而先生之墓

草則宿已久矣拊歲月之易邁慨舊齒之云亡展閱未及終册輙

不勝泫然也

  䟦周氏血書貼黃

右血䟽貼黃一百四十四字周君子佩少時所書是時愍帝改元

子佩將頌其父忠介公𡨚刺兩指血寫全疏既竟先以示同郷姚

文毅公公摘貼黃中數字命改繕以進此其所存原本也子佩自

叙及諸公䟦之詳矣予獨歎忠介涖官清愼家居數椽僅蔽風雨

遇公正輙發憤爲郷人所愛戴而倪文煥李實兩疏敢於誣讕狂

噬㡬致東西易位黑白換色如忠介之名自當與日月相磨而彼

倪李諸小人則皆東坡所謂蛆蠅糞穢也讒人㒺極交亂四國此

古今同轍者爲之一慨

  䟦論道書

予爲諸生時雖嘗習程朱之說然僅以備科舉之用耳其中實無

所得也去年春既爲是書而甫草深不謂然力勸予讀程氏遺書

朱子語𩔖及予潛心求之固有與是說相發明者程子曰道之外

無物物之外無道天地之間無適而非道也即父子而父子在所

親即君臣而君臣在所嚴以至爲夫婦爲長㓜爲朋友無所爲而

非道此所以不可須臾離也朱子荅吳斗南曰聖門所謂聞道聞

只是見聞翫索而得之之謂道只是君臣父子日用常行當然之

理非有 御玅竒特不可測知者也先儒之說固如此甫草素喜東

林髙顧之學又嘗師事木欣曹先生不識何以差別乃爾得母有

終身由而不知之患邪不然則如昔賢所謂讀之不詳妄生穿穴

者比也惜乎甫草已南歸矣竢異時相見當相與極言之

  䟦劒閣圖

此圖雖不免院家氣而用筆最爲蒼潤及觀圖中人皆按𮪍徐行

指顧間頗有閑雅態若不知閣道之險者眞能品也予因思士大

夫處﨑嶇嶮巇之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率當安閑如此然後可濟於難若輕薄躁妄

未有不失身墜者夫豈徒度閣道然㢤同年子吳天章出此圖示

予因附識此語於後

  䟦王咸中手簡

咸中自京師簡予言諸公追溯當年𡝭嫉之人甚且吐而詬之云

云嗟乎君子小人初非難辨方小人之𡝭嫉君子也排擠者一附

和者十㡬遂變白爲黑以蕕易薰此自古聖賢所不免况衰庸陋

劣如予者乎然而非予所患也至於稍久則水落石出而議論之

公自不可掩向之排擠者既已骨化形銷莫知所徃矣即其他附

和之徒其始或訹於𫝑利或壓於氣熖皆不得已而出此者也一

旦無氣𦦨之可畏與𫝑利之可溤亦遂鳥𢿱氷解而無餘其於予

則豈有損㢤予自歸田以後布衣蔬食讀書講藝以自娛說數

之中習而安焉幸而問學不致荒落名節品行不致墜失者是亦

𡝭嫉者之玉成我也豈非所謂愛我者疾疢惡我者藥石與間嘗

辟之如作噩夢夢之既𮗜則恍惚不復記憶矣尚何容芥蔕爲𭔃

聲中朝諸公姑勿吐且詬焉可也

  䟦來虞先生手蹟

右子美秋興詩一卷從祖祖父來虞先生所録卷末自誌丙寅歲

葢天啓六年也按年譜先生先自粤東入覲覲畢歸里兩乞致仕

不允始復之任不數月竟被黜以歸此爲再至粤時手蹟也又按

是年奄黨方熾乃楊左受禍之次年先生方不安其位故書此以

託諷寓志所謂聞道長安似弈碁及文武衣冠異昔時者頗附合

時事其意葢亦微而章矣竊惟先生在工曹數忤巨璫使當魏奄

擅柄之日或得入居卿貳則其盡言直諌必不亞於楊左諸君子

顧獨以外僚之故不及與楊左齊名朝右此先生之命也先生之

不幸而楊左之幸也然先生既被黜優游家食合於明哲保身之

義末年雖未大用可謂身名俱泰而楊左竟與禍㑹身死之後至

不能芘其家室此楊左之命也又楊左之不幸而先生之幸也距

先生殁五十年其曾孫僎年少好學出此卷示琬琬不勝撫卷太

息爲之尚論其世如此至於忤璫始末具詳年譜及琬所𢰅族譜

中此不復著

  䟦石交紀牘

來虞先生嘗以部使者持節張秋㑹宛平米太㒒亦使清源相與

徃還最數此石交紀牘序一篇石與石隱贈荅詩二首皆先生爲

太僕作石隱葢太㒒自寓也其稾舊藏從父沂州公家今始衰爲

一帙而附太僕赤牘於後琬嘗追溯神宗之世國家方承平無事

部曹在中朝頗加遴擇其官故尤號清貴而是時又令甲寛弛吏

牘稀少中間士大夫有才望者率能出其詩文相與頡頏上下每

遇燕集則徃徃命縑染翰流連倡和以爲常及其出使徃還亦然

風流文采每爲好事者𠩄豓稱以近時郎吏視之不既瞠乎其後

㢤嗚呼自諸曹流品漸襍而予於是嘆士大夫遭逢之㑹各有幸

不幸也琬在京師與太僕孫紫來相善顧琬生既晩不能通知兩

家世好之誼而紫來亦未嘗以此見語葢距先生與太僕之殁亦

已久矣異時有便郵將乞沂州公繕録其文寓書紫來使知此始

末以僃吾兩家嘉話云

  䟦擬明史矦岐曾傳後

予昔任纂修嘗作矦氏三傳上之史舘未知其得入明史否也今

讀岐曾子𣹢所𢰅父行實𩔖畧述陳給事亡命事尤詳且與其父

同死者有僕俞兒朱山鮑超陸二李愛凡五人皆傳所不載𣹢之

言曰子龍與叛人吳勝兆有連罪當死府君不知而舍之以舍之

之故而卒失子龍償死可也府君就頌繫而責以必𫉬子龍亦可

也顧子龍近在百里不待其𫉬而府君先見法於二日之内何也

子龍尚無反狀况府君乎共一老書生耳下一檄走一隸垂首就

逮死生惟命何爲乎統兵五百連舸四十若將摧巖城當大敵者

已而擔嚢掲篋縶其妾婦厮養罄室而胥劫之班師之後復出所

劫一婦人至責直數百金何也且使坐府君以藏匿藏匿之罪誅

及其身亦已過矣俞兒等五人以奚奴不曉事並騈首服上刑是

勝兆子龍不孥戮而府君孥戮又何也聞勝兆事未舉而就縛

時一郡並皆按堵於法勝兆依謀叛律斬子龍依謀叛未行逃避

山澤律絞府君藏匿子龍律減子龍一等他人捕得及罪人已死

又減一等法如是足矣諸大吏據實上聞必䝉報可從此燒交𨵿

𧩂毁之章焚詣壘投名之牘而地方本無事也今欲張靖亂之功

利纍囚之畜指書生爲强冦麗童孺以極刑勾連𤓰蔓抄掠不已

卒使一時士民魚亂獸𢿱亡命湖海徃徃相構煽爲羣盗致厪

當宁十餘年南顧之憂得母有任其責者乎予讀至此未嘗不撫

卷太息葢𣹢躬遭家難又不敢逆斥厥考無罪故其辭徬徨宛轉

猶有古人怨而不怒之遺意因附記之以存𣹢之志且俾後之君

子有考焉

  䟦詩問

予前作詩問其首則言諸侯之詩亦有風雅頌三者不獨天子詩

爲然或疑其臆說非也予又嘗以𡺳詩考之𡺳雖成周王業所基

當其在有夏之季特岐梁間一小國耳十五國風之中既殿以𡺳

風而周禮又謂祈年於田祖龡𡺳雅擊土鼓以樂田畯祭蜡則龡

𡺳頌擊土鼓以息老物此亦列國有雅頌之明驗也不然何獨有

𡺳雅𡺳頌乎朱子嘗引或者之說以爲楚茨信南山甫田大田四

詩所言皆農事而篇次又在小雅之中欲以當𡺳雅至近世何氏

則遂謂甫田大田𡺳雅也豊年良耜載芟𡺳頌也立說甚辨理或

然也獨鄭 御以七月一詩僃具風雅頌三體不知何所據依其爲

穿鑿也斷斷爾予故書此以祛觀者之疑




堯峰文鈔卷 --卷(⿵龹⿱一龴)三十九終

 康熙壬申六月廿一日荔水莊中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