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修詩話總龜 (四部叢刊本)/後卷二
增修詩話總龜 後卷二 宋 阮閱 編 景上海涵芬樓藏明嘉靖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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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家詩話緫後集卷之二
忠義門
世人論渊明自永𥘉以後不稱年號秪甲子與思悅所
論不同𮗚渊明讀史九章其間皆有𭰹意其尤章章者
如夷齊箕子魯二儒三篇夷斉云天下革命絶景窮居
正風凌俗爰感懦夫箕子云去郷之感猶有遲遲矧伊
代謝觸物皆非魯二儒云易代隨時迷変則愚介介
人特為正夫由是𮗚之則渊明委身蓬巷𠂀黔娄之貧
而不自悔者豈非以恥事二姓而然也〈常之〉
子羙詩雖有古殿存世尊亦䝉埃山僧衣藍𫃵告訴棟梁
摧夲即所賦自然及扵乗輿䝉塵股肱非材之意忠義
所激一飯不忘君邪〈黄常明〉
明宗召蜀中舊臣賦蜀主降巨唐詩王偕等譏荒独中
丞牛希済曰唐主𠕂懸新日月蜀王难保舊山川明宗
曰希濟不忘君親忠孝也賜百段余謂希済但能兩觧
之辝而巳江革云不能殺身报主得死為幸誓不為人
执筆此可以厲臣子之莭〈䂬溪〉
詩人比雨如𢇁如膏之𩔗甚夛至杜牧乃以羽林鎗為比
恐未尽其形似念昔逰云雲門寺外逢猛雨林黒山髙
雨脚長曽奉郊宫為近侍分明𢥠𢥠羽林鎗大雨行云
四面明騰玉京仗萬里横互羽林鎗豈去囯凄断之情
不能忘雞翹豹尾中耶〈丹楊集〉
柳遷南荒有云愁向公廷問重譯𣣔𭠘章甫作文身太白
云我似鷓鴣鳥南遷懶北飛皆𥚹忮躁辭非𤱶畆惓惓
之義杜詩云馮唐雖晚逹終覬在皇都愁来有江水焉
得北之朝其賦張曲江云歸老守故林戀闕悄延頸乃
心王室可知 〈黄常明〉
世俗誇太白賜床調羮爲荣力士脫靴為勇愚𮗚唐宗渠
渠於白豈真樂道下賢者哉其意急得艶詞媟語以恱
媍人耳白之論撰亦不過玉樓金殿鴛鴦翡翠等語社
稷蒼生何頼就使滑稽傲世然東方生不忘納諫况黄
屋旣爲之屈乎者以謀謨潜宻歴考全集愛國憂民
之心如子羙語一何鮮也力士閨闥腐庸惟恐不當人
主意挾主𫝑駈之何所不可脫靴乃其聀也自退之爲
蚍蜉撼大𣗳之喻遂使後學吞聲余竊謂如論其文章
豪逸真一代偉人如論其心術事業可施廊庙李杜齊
名真沗竊也〈䂬溪〉
汲長孺叚太尉皆義勇𡚒不頋身之人至於仁愛撫飬矜
怜惻怛無所不至所謂刚者必仁仁者必勇也嘗𮗚樂
天云况多刚狷性難與世同塵希文云吾生豈不幸所
禀多刚腸皆心中語也白則有敢辭爲俗吏且𣣔活疲
民又云心中有念農桑苦耳裏如聞飢凍聲范有寸懐
如春風思與天下共赴姑蘇云豈辭雲水三千里由濟
瘡痍十萬民與汲叚正相似〈黄常明〉
靈徹有相逢盡道休官去林下何曾見一人世傳為口實
凢語及抽簮即以此譏之余謂矯飾㒺人固不𠯁論
出於至誠時對知已一心胷何害𮗚昌𥠖送盤谷云
行抽手板付丞相不待彈劾歸農桑贈侯喜便當提携
妻與子南入箕 無還時如今便當去咄咄無自痴如
今更誰恨可便耕灞滻此𩔗凡數十豈苟以飾口㢤其
剛勁之操不少屈所守素定故也〈䂬溪〉
永叔嘗試謁執政坐中賦雪詩云主人與國共憂戚豈惟
喜悅将豊登湏怜鉄甲冷徹骨四十餘萬屯邉兵當時
乃謂唐韓退之亦能道言語其預裴晋公宴㑹但云园
林窮勝亊鍾鼓樂清時不曽如此作閙殊不知老杜一
言一詠未曽不在於憂國恤人物我之際則淡然無著
夏日歎曰浩蕩想幽薊王師安在哉夏夜歎曰念我荷
戈士窮年守疆此仁人君子之用心終食不可忘也
兵之語豈為過哉如退之始知神官未賢聖護短憑
愚要我敬雪徑抵樵叟風廊折談僧真作閙詩也〈䂬溪〉
余𮗚楚國先賢傳言汝南應璩作百一詩譏切時事編以
示任亊者皆怪愕以爲應焚弃之及𮗚文選所載璩百
一篇畧不及時亊何耶又𮗚郭茂倩雜体詩載百一詩
五篇皆璩所作首篇言馬子侯觧音律而以陌上桑為
鳯将雛二篇傷翳桑二老无以塟妻子而巳無宣孟之
徳可以賙其急三篇言老人自知桑榆之景斗酒自劳
不肯為子孫積財末篇即文選所載是也苐四篇似有
風諌所謂苟𣣔娯耳目快心樂腹服我躬不悅𭞹安能
慮死亡此豈非所謂應焚弃之詩乎方是時曹爽亊多
違法而璩爲爽長史切諌其失如此所謂百一者庶㡬
百分有一𥙷於爽也而爽卒不悟以及於旤或謂以百
言爲一篇者以字数而言也或謂百者数之終一者數
之始士有百行終始如一者以士行而言也然皆穽鑿
之何足論哉後何遜亦有擬百一躰所謂靈輒困桑
下於陵拾李螬其詩一百十宇恐出於或者之然璩
詩毎篇字数各不同苐不過四十字爾〈丹楊集〉
杜扁舟空老去無𥙷聖明朝又云報主心巳老以稷契軰
人而使老弃閑曠非唯不形怨望且惓惓如此彼遭時
遇主言听計復幸年髩未暮而不能攄誠戮力以圗
報效良不愧此歟〈䂬溪〉
明朝有封亊数問夜如何此幸而得之坐以待旦之意避
人焚諌草𮪍馬欲雞栖所謂嘉謀嘉猷入告爾后于外
曰斯謀斯猷惟我后之德也〈黄常明〉
一朝自罪已萬里車書通此與無逸旅孟子格君心之
非汲長孺諫上多慾魏鄭公十漸陸宣公之奉天詔書
無二道也〈同上〉
昌黎云詣闕三上書臣非黄冠師臣有膽與氣不忍死茅
茨韋物送李山人云聖朝多遺逸披胆謁至尊豈是
貪𠖥荣誓將救元元聖俞贈師魯云臣豈爲身謀而邀
陛下睠皆急扵得君非爲利禄計也〈同上〉
杜詩公登台輔臨危莫愛身𭔃裴道州蘇侍御云致君
堯舜付君等早㩀要路思捐󠄂軀此公素所蓄積而未及
施設者故樂以語人耳夫全軀碌碌之臣果何能爲汲
長孺云天子置公卿寕令䛕承意縦愛身柰辱朝廷
何任遐曰禇彦囬保妻子愛性命遐能制之𮗚此以騐
二詩信有証矣自比稷契豈為過哉岑侍御行軍詩平
生抱忠義不敢私㣲軀范文正公云一入諫諍司鴻毛
忽其身〈䂬溪〉
世人喜子羙造次不忘君嘗𮗚其祖審言除夜云還将万
億夀更謁九重城則教忠之家風舊矣
張堯佐以進士擢苐累官至屯田貟外𭅺知開州㑹其姪
女有𠖥於 仁家𠕋爲脩嫒尭佐遂驟迁擢一日中除
宣徽節度景靈群牧四使是時御史唐介上䟽引天寳
楊國忠爲戒不報又與諫官包拯呉奎等七人論列殿
上旣而御史中丞𭻍百官班𣣔以廷諍卒奪尭佐宣徽
景靈兩使特加介一品服以旌敢言未㡬尭佐復除宣
徽使知河陽唐謂同列曰是𣣔與宣徽而假河陽為名
耳我曹豈可中已邪同列依違不前唐獨争之不能奪
仁宗諭曰差除自是中書介遂極言宰相文彦慱以燈
籠錦媚貴妃而致位宰相今又以宣徽使結堯佐請逐
彦慱而相冨弼又言諌官𮗚望挾姦而言渉宫掖語甚
切直 仁宗怒趣召兩府以䟽示之介猶諍不巳樞宻
副使梁叱介使下殿介諍愈切 仁宗大怒玉音甚
厲衆恐𥚽出不測是時蔡㐮脩起居注立殿陛即進曰
介誠狂直然納諌容言人主之羙徳必望全貸遂貶青
州別駕翊日御史中丞王舉正救觧之改爲英州別駕
始上怒未巳兩府𥨸議曰必重貶介則彦慱不安彦慱
去即吾屬遞遷矣旣而果如其料當是時梅尭臣作書
詩曰皇祐辛𫑗冬十月十九日御史唐子方危言𥘉
造膝曰朝有巨姦臣介所憤疾願條一二事臣聀敢妄
率宰相文彦慱邪行世莫匹曩時守成都委曲媚貴暱
銀璫挿左貂窮臘使馳馹媛将夸侈中金齎十鎰爲
我𭔃使君竒文織纎宻遂傾西蜀巧曰夜撃鞭扑紅絲
緯金𫃵排科閗八七比比䨇蓮華篝燈戴星出 㡬
日成一端持行如疾明年𮗚上元服穩称質璨然
上目尔有薄詰旣聞所求佞對似未失且云奉至
尊於妾豈能必遂回天子顔百亊容丐乞臣今得粗陳
狡猾彼非一偷威與賣利次苐推甲乙是惟隂猾雄仁
㫁冝勇黜必欲致太平在列無如弼弼亦昧平生况臣
不阿屈臣言天下公奚以身自䘏君旁有側目喑啞横
詆叱指言為㒺上廢汝還蓬蓽是時白此心尚不避斧
鑕雖令禦魑魅甘且同飴旣知弗可惧復以強詞窒
帝聲亦大厲論奏不容畢介也容甚閑猛士胆爲慄立
貶海外春速𣣔爲異物内外官恟恟陛下何未悉即敢
救者誰㐮执左右筆謂倘不容盛羙有所咈平明中执
法懐䟽又堅述介言或似強百豈无一實恐傷四海和
幸勿苦倉卒亟許遷英山衢路猶嗟咄翊日宣白麻
快口盈溢阿附連諌官去壊絮虱其間因獲利𥨸𥬇
等蛇鷸英州五千里瘦馬行䭿䭿毒蛇噴曉霧晝與
嵐氣没妻孥不同途風浪過蛟窟存亡未可知雨舘愁
傷骨飢僕時後先隨縁拾橡栗粤林多蔽天黄柑雜丹
橘萬室通釀酤撫逺無禁律醉去不須錢醒来弄鳴瑟
山水仍竒怪巳可消憂欝莫作楚大夫懐沙自沉汨西
漢梅子真出爲呉市卒市卒且不慚况兹別乗秩始尭
臣作此詩不敢示人及歐陽脩爲編其集時有嫌避又
削去此詩是以少人知者故今全録焉〈東軒筆録〉
鄭谷與僧齊巳黄損等共定今体詩格云凢詩用韻有数
格一曰葫蘆一曰轆轤一曰進退葫蘆韻者先二後四
轆轤韻者𩀱出𩀱入進退韻者一進一退失此則繆矣
余按倦逰雜録載唐介爲䑓官廷䟽宰相之失 仁庙
怒謫英州別駕朝中士大夫以詩送行者頗衆獨李師
中待制一篇爲人傳誦詩曰忠自許衆不與獨立敢
言人所難去國一身輕似葉髙名千古重扵山並逰英
俊顔何厚未死姦䛕骨巳寒天為吾君扶社稷肯教夫
子不生還此正所謂進退韻格也按韻畧難字苐二十
五山字苐二十七寒字又在二十五而還又在二十七
一進一退誠合躰格豈率爾而爲之㢤近閱冷齋夜話
載當時唐李對荅話言乃以此詩爲落韻詩盖渠伊不
見鄭谷所定詩格有進退之而妄爲云云也〈素緗雜記〉
唐介始彈張堯佐諌官皆上䟽及彈文彦慱則吳奎畏縮
不前當時謂拽動陣脚及唐爭論於上前遂并及奎之
背約執政又黜奎而文潞公益不安遂罷政事時李師
中詩送唐有並逰英俊顔何厚未死姦䛕骨巳寒之句
爲奎𤼵也〈東軒〉
百家詩話總龜後集卷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