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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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經
作者:晁說之 
舊載毛晉《津逮秘書》中。原本題曰晁氏撰,不著時代名字。諸書引之,亦但曰《晁氏墨經》。考何薳《春渚紀聞》雲:晁季一生平無他嗜,獨見墨喜動眉宇,其所制銘曰晁季一寄寂軒造者,不減潘、陳。又稱其與賀方回、張秉道、康為章皆能精究和膠之法,其制皆如犀璧。此書中論膠雲,有上等煤而膠不如法,墨亦不佳;如得膠法,雖次煤能成善墨。與所言精究和膠亦合,疑為晁季一作也。然晁公武《讀書後志》但有董秉《墨譜》一卷,而不及此書,不應其從父之作公武不見,是為可疑。考《讀書志》子部之敘,九曰小說,十曰天文曆算,十一曰兵家,十二曰類家,十三曰雜藝,十四曰醫書,十五曰神仙,十六曰釋書。而今本所刊小說之尾碼以王氏《神仙傳》、葛洪《神仙傳》二種,並不列神仙之標題,以下即別標釋書類。是今本佚其子部五類,類書一類適在所佚之中按:《後志》載《墨譜》於類書,其不載亦不足疑矣。季一名貫之,晁說之之兄弟行。朱弁《風月堂詩話》稱其官一曰檢討,一曰察院,不知實終於何職,其事蹟亦無考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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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用松煙、石墨二種,石墨自魏晉以後無聞,松煙之制尚矣。漢貴扶風隃糜終南山之松,蔡質《漢官儀》曰:「尚書令、樸、丞、郎月賜隃糜大墨一枚,小墨一枚。」晉貴九江廬山之松,衛夫人《筆陣圖》曰:「墨取廬山松煙。」唐則易州、潞州之松,上黨松心尤先見貴。後唐則宣州黃山、歙州黟山松、羅山之松,李氏以宣歙之松類易水之松。今兗州泰山、徂徠山、島山、嶧山、沂州龜山、蒙山,密州九仙山,登州牢山,鎮府、五台、刑州、潞州太行山,遼州遼陽山,汝州灶君山,隨州桐柏山,衛州共山,衢州柯山,池州九華山及宣歙諸山,皆產松之所。兗、沂、登、密之間山,總謂之東山;鎮府之山,則曰西山。自昔東山之松,色澤肥膩,性質沉重,品惟上上,然今不複有。今其所者才十餘歲之松,不可比西山之大松。蓋西山之松與易水之松相近,乃古松之地,與黃山、黟山、羅山之松,品惟上上。遼陽山、灶君山、桐柏山可甲乙,九華山品中,共山、柯山品下。大概松根生茯苓、穿山石而出者透脂松,歲所得不過二三株,品惟上上;根幹肥大、脂出若珠者曰脂松,品唯上中;可揭而起,視之而明者曰揭明松,品惟上下;明不足而紫者曰紫松,品惟中上;礦而挺直者曰簽松,品惟中中;明不足而黃者曰黃明松,品惟中下;無膏油而漫若糖苴然曰糖松,品惟下上;無膏油者而類杏者曰杏松,品惟下中;其出瀝青之餘者曰脂片松,品惟下下。其降此外,不足品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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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用立窯,高丈餘,其灶寬腹小口,不出突於灶面,覆之五斗甕,又益以五甕,大小為差。穴底相乘,亦視大小為差。每層泥塗惟密,約甕中煤厚住火,以雞羽掃取之,或為五品,或為三品,二品不取最先一器。今用臥窯,疊石累礦,取岡嶺高下、形勢向背,而或長百尺,深五尺,脊高三尺,口大一尺,小項八尺,大項四十尺,胡口二尺,身五十尺。胡口亦曰咽口,口身之末曰頭。每以松三枝或五枝徐爨之,五枝以上,煙暴煤粗;以下則煙緩煤細,枝數益少益良。有白灰者去之。凡七晝夜而成,名曰一會。候窯冷採煤,以項煤為二器,以頭煤為一器。頭煤如珠如纓絡,身煤成塊成片。頭煤深者曰遠火,外者曰近火,煤不堪用。凡煤貴輕,舊東山煤輕,西山煤重,今則西山煤輕,東山煤重。凡器大而輕良者,器小而重否。凡振之而應手者良,擊之而有聲良,凡以手試之而入人紋理難洗者良,以物試之自然有光成片者良。凡墨有穿眼者謂之滲眼。煤雜,窯病也。舊窯有蟲鼠等糞及窯衣露蟲雜在煤中,莫能揀辨,唯多可弭之,然終不能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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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墨,膠為大。有上等煤而膠不如法,墨亦不佳。如得膠法,雖次煤能成善墨,且潘穀之煤,人多有之,而人制墨,莫有及穀者,正在煎膠之妙。凡膠,鹿膠為上。《考工記》曰:鹿膠青白,馬膠赤白,牛膠火赤,鼠膠餌,犀膠黃,莫先於鹿膠。故夫人曰:「墨取廬山松煙,代郡鹿膠。」凡鹿膠,一名白膠,一名黃明膠,《墨法》所稱黃明膠,正謂鹿膠,世人多誤以為牛膠。但鹿膠難得,煎法用蠟及胡麻者,皆不入墨家之用。按隱居《白膠法》,先以米沈汁漬七日,令軟,然後煮煎之,如作阿膠淘。又一法,細銼鹿角與一片幹牛皮同煎,即銷爛。唐《本草》注曰:「爢角、鹿角煮濃汁,重煎成膠。」今法取蛻角,斷如寸,去皮,及赤觪,以河水漬七晝夜,又一晝夜煎之,將成以少牛膠投之,加以龍麝。鹿膠之下,當用牛膠。牛用水牛皮,作家所謂鄉掘皮最良,剔除去毛,以水浸去塵污,浸不可太軟,當須有性,謂之夾生。煎火不可暴,常以篦攪之不停手,貴氣出不昏。時時揚起視之,以候薄厚,直至一條如帶為度其脈。膠不可單用,或以牛膠、魚膠、阿膠參和之。兗人舊以十月煎膠,十一月造墨。今旋兼旋用,殊失之,故潘穀一見陳相墨,曰:惜哉!其用一生膠耳,當以重煎者為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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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煤須用羅,後魏賈思勰曰:醇煙搗訖,當以細絹篩內。此物至輕微,不宜露篩,喜飛去,不可不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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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和煤,當在靜密小室內,不可通風。傾膠於煤中央良久,使自流,然後眾力急和之。貴潤澤而光明。初和如麥飯許,搜之有聲乃良膠。初取之和下等煤,在取之和中等煤,最後取之和上等煤。凡煤一片,古法用膠一斤,今用膠水一斤,水居十二兩,膠居四兩。所以不善。然賈思勰墨法,煤一斤,用膠五兩,蓋亦為盡善也。況膠多利久,膠少利新,匠者以其素售,故喜用膠少。觀易水奚氏、歙州李氏,皆用大膠。所以養墨。時大膠墨紙黃,小膠墨紙微黃,其力以是為差。凡大膠必厚,厚難於和,和之柔則善,剛則裂。若以漆和之,凡煤一斤,以生漆三錢、熟漆二錢,取青汁投膠中,打之勻,和之如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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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搗不厭多,魏韋仲將《墨法》:「鐵臼中搗三萬杵,杵多益善。」唐王君德則用石臼搗三二千杵,蓋其搗無數。其搗過粘後,光不可搗。自從臼中掍出為度。出臼納靜器內,用紙封幕,熳火養之。紙上作數穴以通氣。火不可間斷,為其畏寒。然不可暴,暴則潼溶,謂之熱粘,不堪制作。凡鹿膠搗成變丸捍,不可遲延,稍遲乃皴裂不堪。若牛膠,搗之一日後,膠行力均,再入臼搗千餘下乃可丸。捍丸時用五人相次。人有鐵砧,椎三五百下。舊語一椎一折鬥手捷,此其法也。初椎成為光劑,為硬劑,又過硬劑,為熱劑。每一劑傳畢五人成劑,乃入匠手丸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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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丸劑不可不熟,又病於熱,熱不堪用。雖成,必不光澤,易碎裂。凡急手為光劑,緩手為皴劑,一丸即成,不利於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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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墨藥尚矣。魏韋仲將用真珠、麝香二物。後魏賈思勰用梣木、雞白、真珠、麝香四物。唐王君德用醋、石榴皮、水犀角屑、膽礬三物,王又法,用梣木皮、皂角、膽礬、馬鞭草四物。李廷圭用藤黃、犀角、真珠、巴豆等十二物。今兗人不用藥為貴,其說曰:正如白面、清面,又如茶之不可雜以外料,亦自有理,然不及用藥者良。舊有別集《藥法》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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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底版貴乎直,寧大不小;平版上俯下平,寧重不輕。凡底版銀為上,面印牙為上。尋常底版用棠,手版用杞。蓋底版面印,皆以松為良,與煤為宜。凡印大墨,以水拭之,以紙按之,然後用印。凡印,方直最難用,用多裂。易水張遇印,多方直者,其劑熟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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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墨樣當取則於古,無大小厚薄之限,而賈思勰曰:墨璽不得過二三兩,寧小不大。世人遂以薄小為貴,謂從前廷圭然。宣府奚廷圭之類小墨,在古品中為佳,不知雙脊龍之類大墨,亦不可置在劣等。要之,無大小厚薄,醇煙法膠為本耳。蓋厚大利久,薄小利新;厚大難工,薄小益善。故匠人不喜於厚大者,然太大則不便於用,太薄則艱於包,當以厚而大者為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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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墨蔭用炭灰、石灰、麥糠。炭灰為上,石灰酷多裂,麥糠慢多曲。惟炭灰為上,凡用炭灰精篩,弗雜弗濕,其下惟厚,上下厚薄,視墨之大小,時之晴晦。中以薄紙裹之,然置之不平亦曲,見風亦裂。若用石灰蔭,當於新瓦器中置灰,灰上用紙,紙上複加以灰,不可厚。若用麥糠蔭,以椽架葦懸室中,其上糠底,糠惟平惟均,不可有逆糠。凡蔭室,以靜密溫小為貴,晝夜不去火。然火大則病,火暴亦病,其晝夜候火,隨風日晴晦,最為難。又有不用蔭者,墨成曝於靜密室中聽自乾。又有以衣被覆之使乾者。

事冶[编辑]

凡事治墨,以水、以兔皮、以滑石、以萊州石、以錢、以鏵頭、以漆、以墨,以墨最不佳,餘錯用之皆良。惟此數物,不及弄成,如弄鞭、弄茶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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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研墨不厭遲,古語云:研墨如病。凡研,直研為上,直言乃見真色,不損墨。若圓磨,則假借重勢,往來有風,以助顏色,乃非墨之真色,惟售墨者圓研。若邪研,則水常損其半,而其半不及先所用者,為俗人邪研。凡墨戶不工於制作,而工於研磨,其所售墨,則使自研之,常優一暈。凡煤細研之乾遲,煤粗研之乾疾,凡善墨研之如研犀,惡墨研之如研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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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墨色,紫光為上,黑光次之,青光又次之,白光為下。凡光與色不可廢一,以久而不渝者為貴,然忌膠光。古墨多有色無光者,以蒸濕敗之,非古墨善者。其有善者黯而不浮,明而有艷,澤而無漬,是謂紫光。凡以墨比墨,不若以紙比墨,或以研試之,或以指甲試皆不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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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墨擊之以辨其聲。醇煙之墨,其聲清響;雜煙之墨,其聲重滯。若研之以辨其聲,細墨之聲膩,粗墨之聲粗,粗謂之打研,膩謂之入研。

輕重[编辑]

凡墨不貴輕,舊語曰:煤貴輕,墨貴重,今世人擇墨貴輕,甚非。煤粗則輕,煤雜則輕,春膠則輕,膠傷水則輕,膠為濕所敗則輕,惟醇煙、法膠、善藥、良時乃重而有體,有體乃能久遠,愈多益堅,濕則弗能敗。自然成質,非輕非重。

新故[编辑]

凡新墨不及故墨。衛夫人曰:墨取十年以上,強之如石者。蓋其愈久愈堅,自白物久斯變,況其本墨之物,煤久而黑,黑而紫;膠久而固,固而乃發光彩,此古墨所以重於世。凡新墨不過三夏,殆不堪用。凡故墨膠敗者,末之,新煤再和殊善,入膠久之,乃可和,然非大膠久蔭弗可。

養蓄[编辑]

大凡養新墨,納輕器中,懸風處,每丸以紙封之,惡濕氣相。不可臥放。臥放多曲。凡蓄故墨,亦利頻風,日時以手潤澤之,時置於衣袖中,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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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墨最貴及時。韋仲將《墨法》:「不得過二月、九月。」賈思勰曰:「溫時臭,寒時潼溶,當以十一月、十二月、正月為上時,十月、二月為下時,餘月無益有害。」既得時,須擇晴明無風之日,或當靜夜。若燒煤之時,當以二月、三月、四月為上時,八月、九月、五月、十月、六月、七月,水潦土濕;十一月、十二月,風高水寒,皆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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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古人用墨,多自制造,故匠氏不顯。唐之匠氏惟聞祖敏。其後有易水奚鼐、奚鼎、鼐之子超,鼎之子起。易水又有張遇、陸贇。江南則歙州李超,超之子廷圭、廷寬,廷圭之子承浩,廷寬之子承晏,承晏之子文用,文用之子惟處、惟一、惟益、仲宣,皆其世家也。歙州又有耿仁、耿遂,遂之子文政、文壽,而耿德、耿盛,皆其世家也。宣州則盛臣道、盛通、盛真、盛舟、盛信、盛浩。又有柴珣、柴承務、朱君德。兗州則陳朗,朗弟遠,遠之子惟進、惟迨。近世則京師潘谷、歙州張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