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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左雲鵬恩收八弟子 趙華陽私訪霸王館[编辑]

  話說炎宋興,趙匡胤受了周朝的禪讓,坐了天下,改國號為大宋,是為宋太祖。那時天下太平,萬民樂業,傳至太宗。此時有二次回朝的老臣,神算軍師苗光義,袖內乾坤算的準確,他早已測及將來傳至八代之時,若是暴病駕崩,此地便不能建都了。後來太宗垂問,那時可上那裡去呢?苗軍師跪奏:「臣已然覓好建都之地。」太宗忙問「何處」?軍師說:「就是臨安,那裡最好。」後來傳至神宗、仁宗、哲宗、英宗、道宗、徽宗、欽宗,到了徽欽二宗,被掠北國,果然遷都臨安(今之杭州)

  在徽宗時代,朝中有一臣,姓趙名會,官拜左班丞相。此人年邁,辭官不做,告老還家。那徽宗乃是一位有道的明君,有一弟名叫趙昆趙毓淼,官拜八主賢王之職。趙會上殿跪奏:「臣因年邁,無力國事,懇請赦免殘軀,回家休養。左丞相之事,拜求八主賢王替代。」當時徽宗允奏,賞食全俸帶職還家。那趙會得了旨意,即時謝恩,回到家中,收拾細軟物件,僱騾馱轎車輛,回江南會稽縣北門外趙家莊。

  他們走在中途路上,面前有座大山,正走山下,忽然山上一棒鑼聲,跑下一枝子人來。那群人到了山下,立時將道路給橫啦,當時嚇得趙會顏色更變。少時從山中跑出一匹馬來,馬上有一山寇,看那賊跳下馬來,身高頂丈,胸間厚,膀背寬,精神足滿。往臉上一看,面如黑鍋底,抹子眉下環眼努出眶外,大鼻頭,翻鼻孔,火盆口唇不包齒,七顛八倒,四個大虎牙,支出唇外。逆鬢落腮的鬚子,形似鋼針,好似鐵線,大耳相襯長得非常兇惡。頭戴青布軟案巾,青布靠襖,月白布的護領。黃絨緞十字絆,青布中衣,登山灑鞋筒被襪子,青布裹腿,外罩一件青布的大氅上繡花架。懷中抱著鋸齒狼牙刀,到了山下,說聲:「孩子們把馬接過去。」他當時跳下馬來,一捏嘴辱,哨子一響,又從山裡跑出一片人來,高矮胖瘦,老少醜俊不等,各人手拿著各樣的軍刃,在山口裡面,半出半入,止住腳步。就聽那黑臉大漢口中說道:「不怕王法不怕天,也要女眷也要錢;駕登九五從此過,留下人錢放回還。牙崩半個說不字,英雄刀下染黃泉。」趙會有一家人名叫趙順,他上前說道:「山主您有甚麼事情,容我報告我們主人知道。金銀很多任您自取,不過家眷一層,是我家主人年邁,並無少婦長女。」那山寇一聞此言,哇呀呀的怪叫。那趙順速忙來見主人,稟報此事。

  正在危急之時,忽見山北一老者口念「無量佛,好一個膽大的強徒,你敢斷道劫人,待貧道下去,叫你知曉我劍法利害。」那山寇一聽此言,知道此人的利害,說聲「咱們走吧,劍客爺來啦。」說完他頭一個就跑進了山口,那些個兵丁是滾的滾爬的爬,一齊的跑散。書中暗表,此山名為黑蟒山,山上嘯聚著許多的山賊草寇,全是蓮花黨之人。大寨主賽太歲馬彪,二寨主雙刀將馬豹,三寨主金槍將張文奎,手下有嘍囉兵千名之上,專在各處斷道劫人。他們今天下山,巧過劍客左雲鵬金針道長。因為趙會在朝為官,吃齋念佛,齋僧布道,廣行善事,所生一子趙庭,今日回鄉,不想中途路上,碰見山賊,得有貴客來救。老家人趙順上前拜謝救命之恩,並問:「此山何名?」老者道:「此乃黑蟒山,乃是一股背道,你們怎麼會走到這裡來啦,今天是多虧遇見劍客爺,要不然那裡了得。」趙順問道:「不知劍客爺貴姓高名。」老者說無名氏,說完那位老者走去。他們這才一同回到會稽縣西門外趙家莊,老夫妻優養趙庭。

  這一年,家中著了一把天火,雖然沒傷人口,可是已然燒了個片瓦無存,只好移居北院。趙會一想,這是自己行善事所趕。這才令人取過文房四寶,立時寫了四個大字,是僧道無緣,大門緊閉在家中隱居。將有半年,一日,忽然,門前敲打木魚,梆梆的山響。老家人趙順,在門房只當沒聽見。那趙會在後院一聽就叫過老家人來問道:「趙順你可聽見外面有人嗎?」趙順說奴才不知,趙會說:「那外邊有出家人化募,你問一問他識字不識,那牆上沒寫著嗎。叫他上別處去罷。」趙順聞聽連忙答應,來到外面一看,見有一個老道,坐在蒲團之上,盤膝打坐,面前放著一個木魚,到了切近可聽不見木魚的聲。他一看老道生得面如三秋古月,慈眉善目準頭端正,四字海口三綹墨髯胸前飄擺。頭戴九梁道冠,身穿八卦道袍,上繡八卦肩擔日月,看那道人真有些仙風道骨。趙順上前說道:「這位道爺您不認識字嗎?」那老道一抬頭,口念無量佛善哉善哉。說道:「施主,貧道我倒認字。」趙順說:「您既然認字,您看上邊寫的明白是僧道無緣,您改門去化。」老道說:「施主您是貴家主人?」趙順說我不是,我是管家。老道說:「嘔,原來您是管家,請您往裡回稟,我一不化房屋地產,二不化柴米,三不化磚瓦,四不化木料。」趙順一聽說:「道爺您全不化,您可化什麼呢?」老道說:「我就化您後宅的那位公子爺。」老家人一聽忙說:「道爺您快走吧,我家員外齋僧布道,修下一子名喚趙庭。家中千頃就是一棵苗。」道爺說:「您給往裡回稟,就說我不帶走,我是白天修文,夜間習武,給你們趙氏門中增光耀祖」。趙順一聽遂說:「道爺您在此少等,待我到裡邊給回稟一聲」。說著轉身來到裡邊,見了趙會說道:「回稟員外爺,門外果然是位道爺,在那裡意欲化緣」。這才將道爺所說之言,述說一遍。趙會一聞此言,心中暗想:不知道他是何許人,既然要將文武藝傳於我兒,長大成人也能光耀門庭。因此他主僕二人計議,就出門看,果然氣度不凡,真有點仙風道骨,忙向裡相請。那老道便將木魚拿起,隨員外往裡而來。趙會說:「趙順你可以代道爺拿著東西物件。」趙順答應,幾個人一同到了書房,分賓主落坐。老家人將包袱放在桌子之上,走出去將大門關閉。趙會問道:「道爺,方才我聽說道爺您的意思,我很喜歡,但不知您怎麼個傳法,還是將我兒帶走,還是住在我們這裡傳藝呢?」老道說:「在貴府上傳藝,可有一節,必須應我三件大事。」趙會說:「道爺,這三件大事,您可以說一說我聽聽。老道說:「頭一件是我徒弟,在三年內不准父子相見,不叫你們跟他過話。那第二件是許我不教,不許你們不學。第三件是您找一個廚子,要乾淨俐落,還得知書識字,單在我們一處,不許跟我們過話。我們用甚麼,我給他寫出單子來,叫您好預備。」趙會說道:「道爺您不用教啦,不用說三年啦,我到是成。我那拙荊,一天見不著都不行,何況三年哪。」老道說:「員外,不用您說,金打佛口出,要是我門徒,他自然的就成。那您將公子爺請出,我們一見。」趙會說也好,便叫家人往裡去叫公子去。那趙順來到後宅,正聽見屋中趙庭跟他娘趙門楊氏,在屋中說話。趙庭說:「唔呀娘啊,將來我若學好了武藝,一定去到黑蟒山,殺死那些賊人,想當年若不是有位道爺,在山上念了聲無量佛,咱們全家,都得死在那裡。」趙順一聽說道:「公子爺外面員外有請,給您請來一位老師。」趙庭道:「好了,但不知是個俗家,還是道家僧家呢。除去道家我學,別的人我不學,你快給轟了出去。」老家人一聽說有門兒,這才說:「公子爺,是一位道爺。」趙庭說:「好」,這才隨他來到了外面書房。

  家人高打簾籠,趙庭進到書房,正臉一看老道,師徒就有緣。他連忙上前雙膝跪倒,說道:「師父在上,徒兒這廂有禮。」說著磕完頭,直直的跪在那裡。老道用目觀看,見他身高六尺開外,面白如玉,眉分八彩,目似朗星。黑眼珠黑如棋子,白眼珠白如粉錠,皂白分明。鼻如玉柱,四字海口,大耳相襯。頭戴一頂青色文生巾,白玉鑲嵌。身穿一件青緞色文氅,內襯青裡衣,白襪青鞋。道爺站起來說道:「趙庭。」趙庭說聲:「在,師父徒兒在。」連忙站起。老道說:「待我按摸你的四肢,是我的徒弟,我才傳授武藝哪,不是我可不傳。」趙庭說:「好哉,請師父你老人家按按看吧。」老道上前用左手一拉他胳膊,右手一按他脖子,摸了摸他全身,說道:「員外呀,我這個徒弟管保給您增光耀祖,一定成名。趙庭啊我賜你一號,號叫華陽。」趙庭說:「好的很哉。」老道說:「趙庭,你必須依我三件事。」趙庭說:「不知那三件。」道爺說:「頭一件,三年不許跟你爹娘說話。」趙庭說:「成,我答應,只當我爹娘死了,但不知那二件呢?」老道說:「第二件是許我不教,不准你不學。不會我可真打。」趙庭說:「好的。可是徒兒我一學會呢,你老人家還打嗎。」老道:「說:「那我就不打呀。」趙庭說:「那三件是甚麼呢。」老道說:「第三件是白天傳文,夜間傳武。」趙庭說:「唔呀,我的師父,您也得給我留出睡覺的工夫啊。」老道說:「那是當然。」這才拿過文房四寶。

  老道上來將要拿筆,趙庭問道:「我的師父,咱們在那裡學藝呀。」老道說:「就在這西隔壁。」趙庭說:「西邊是塊空地呀,那裡怎麼樣。」老道說:「員外您隨我來。」當下他們三個人出書房,到了大門以外,往西來到這塊空地,遂說道:「員外您可以命人在此地蓋起房來,要蓋一所四合房,五間西房,五間東房,五間南房,五間北房。我師徒要是吃甚麼,我寫在水牌之上,掛在北房廊子上。他要問我甚麼,寫在水牌上,掛在南房廊子上。我們是以紙筆說話,不過一言,他要跟我說一句話,當時就叫他捲鋪蓋下工去。」員外說可以,他們說完了話,老道給指示好了,大家二次來到宅中,到了書房落坐。老道將毛筆拿起,在紙上開寫出來十八般軍刃,又買木板四塊,四尺寬一丈二高。東西南北,全是這個樣的牆,方磚要三百六十塊,大開條二百四十塊,鐵砂子要三十斤。通盤應用物件滿全寫齊,交與了趙會說道:「員外您想此房必須多少日子交工。」趙會一聽忙問道:「趙庭啊你可能與你娘親三年不見嗎。」趙庭道:「唔呀,爺呀那還不容易嗎?就當是忘了娘親了,我跟我師父學會了武藝,可以改換門庭增光耀祖。」趙庭又說:「我的師父,咱們可是多昝在一處啊,我好學。」老道說:「好。那麼請員外再預備書籍。我過些日子再來。」說完站起身形,往外走去。趙家父子往外就走,到了大門之外,趙會說:「道爺您過一個半月來也就行啦。」老道說:「是吧。」趙庭說:「我的師父呀,但不知我還有幾個師哥師弟呢。」老道說:「我就教八個徒弟,你有一個師哥,我還有那六個徒弟。」趙庭說:「但不知我那師兄是誰,他姓字名誰呀。」老道說:「他名宋錦,號叫士公,別號人稱抱刀手。為師我到處傳藝,是量其材授其用。他住家山東濟南府,萊水縣東門外宋家堡。我又與你收下一個三師弟,住家遼陽州東門外,苗家集的人氏。姓苗名慶字錦華,別號人稱草上飛。我與你收下四弟,住家在兗州府南門外白家河口,姓白名,人送號水上漂。與你收下五弟,住家蘇州府南門外,太平得勝橋張家鎮。姓張單字一明,號叫文亮,當地人送外號叫夜行鬼。我又與你收下六弟,住家山東兗州府東門外陶家寨。姓陶名金號叫遇春,混號人稱威鎮八方鬼偷的便是。與你收下七弟八弟,他們住家在揚州北門外,那阮家寨的人氏,姓阮名通雙字洪芳,別號人稱鑽天猴,實有飛雲縱的工夫,平地能起兩丈八的高。八弟名叫阮麟叫弱芳,別號人稱入地鼠。我與你教了一個大師兄,因為他不服我的教導,我將他逐出門外。此人姓李名綱字通真。別號人稱青面獸。我與他鬥志才收你們弟兄八人。那李綱臨行之時,他說:「師父我從此飄門在外,到處行俠作義,決不能給你老人家摔牌現眼。鏢不喂毒藥,身不帶薰香,您以後收多少徒弟,我也不管。可是有錯我可就亮刀就殺。」左道爺說:「殺可是殺,我可要贓。」李綱說:「那是當然,」他由此走的。左雲鵬又說道:「一不准你鏢喂毒藥配帶薰香,二不准插草為標落山為寇,三不准打把式賣藝,四不准結交蓮花黨,五不准撥門撬戶,守為師我的規則。若有失可小心你的大師哥,追取你們殘喘。必須在江湖綠林上成名露臉,發展你自己獨謀的志向。」

  當下老道把話問完,來到西裡間。拿出夜行衣一件單刀一口,百寶囊的東西樣樣一份,另外夜行衣包一個包袱,當面交與趙庭。又說道:「你在外行俠作義,可不准留下名姓。你還有兩位師叔,可是兩位僧家,遠在邊北。你大師叔廣下惠,人稱徹地騰仙。你二師叔上連下鎖,別號人稱陸地飛仙,是咱們八門頭一門的人。」趙華陽在旁是連連的點頭,將夜行衣交代齊畢,老道又說:「你要在外行俠作義,要偷那惡人的不義之財,可是事先須要訪查明白。準是贓官惡霸,或是那不正之人,那時再夜晚前去,或殺他或偷其銀錢,去周濟貧苦之人。你在外不准小看人,目空四海。」趙庭說:「是啦吧。」左雲鵬又說道:「那麼你到東院去問你那父母說明,我可要開頭授藝啦。」趙庭答應,立時向他們老夫婦說明。

  回來在西院,看老道帶來了兩位文生墨客,一位姓張叫張久錦,一位姓龔,叫龔有忠,二位文學很好,為是傳給他文學。張龔二位先生在西房,白天傳他文學,夜晚老道傳他武學。文學是午後傳藝,武學子時以後傳藝,趙庭學的很有進步。左雲鵬費盡三毛七孔心,因為趙庭年齡已大,週身筋骨多已長成,這才配治好了舒筋活血酒,叫他每日早晨喝下一盅去,每夜傳藝。那東院趙會夫妻,在趙庭頭次到東院辭別的時候,看著他是雙目落淚。趙庭說:「吾的爹娘可要將心放開了,不要想念於我,展眼數年功夫我便可學成。您可想得那年咱們路過蟒山,遇見那些草寇將咱劫住,正在緊急之際不是山上有位道爺喊了一聲無量佛,要不然咱們全家遭難,焉有今日。那道人乃是今日之道長,他是世外的高人。我要將他放走,將來上那裡來訪明師。再者說,孩兒我學得文武藝,貨賣帝王家,在朝得個一官半職的,那時調官兵圍山寨剿滅草寇,也可報了此仇,請父母放心吧,兒我要告辭啦。」說完話他轉身而去。這院老夫妻是放聲痛哭。後來老家人趙順過去百般的勸說,他夫妻才止住悲聲。那趙庭在西院學藝是逢年按節,老道打發他到東院來看望他父母一次。趙庭到了東院拜見完了,三五句話是轉臉就走,茶水不饒,又回到西院學藝。

  書要簡短,他整整學了二年的藝,功課已滿。老道便將張文錦、龔有忠的束脩給過。打發二人走後,便命趙庭去到東院,在他父母面前練一練,令他們看看。趙庭點頭答應。別了師父來到東院上前打門,老家人開門看,原來是公子爺到啦。只見他身高八尺雙肩抱攏,真是扇面的身子,面如美玉,眉分八彩,目如朗星,準頭端正,四字海口,大耳相襯。頭戴青緞色八瓣壯士巾,窄綾條勒帽口,鬢邊斜插茨菇葉,頂門一朵紅絨球,在那裡是突突的亂跳。身穿一件青緞色貼身靠襖,藍緞的護領,黃絨繩十字絆,青紗包紮腰緊襯俐落,青底衣大葉子搬尖灑鞋,魚白的襪子,青布裹腿,透出來精神百倍。閃披一件青緞色英雄氅,藍絨線繡出來的蝴蝶花飄帶未結,水紅綢子裡。肋下配定一口刀,綠沙魚皮鞘。真金飾件真金蛤蟆扣,青銅的吞口,青綢子挽手,往下一垂。趙順說:「公子爺您這一年學得身禮真好看哪,想必是藝業學成啦。」趙庭說:「對了,老哥哥呀,我已然學好了。」說話之間進了大門。趙順將大門關好,主僕二人往裡來,到了後宅院中。家人喊道:「主母,我家公子爺回來了。」屋裡的趙會夫妻,一聽喜出望外。楊氏一聽心中大喜,連忙叫他進來。主僕來到屋中,趙庭上前與父母叩頭行禮。趙會忙問道:「我兒你與那位道爺,可曾學會了甚麼藝業?」趙庭跪在那裡說道:「我學會文武藝。」說著便將易經背了幾篇,字音不亂。趙會一聽心中暗喜,遂又問道:「但不知你的筆法如何,來呀筆墨紙硯侍候了。」老家人忙將四寶取了過來,華陽提筆在手,當時寫了自己的名姓。趙會一看,真比自己寫得還好啦,足可以在朝為官。喜出望外,連忙命家人將書房打掃乾淨。令廚房預備素席一桌,「我要謝候那位道長,他替我累盡三毛七孔心。」老家人答應去了,這時趙會便帶領了趙順來到西院,親身來請道長東院吃酒。主僕到了西院上前打門。廚子問道:「外邊甚麼人?」趙順說:「是我家主人來啦,請道長到東院用素席,要謝候他老人家。」廚子一聽是主人來啦,連忙到了上房說道:「劍客爺,東院我家主人帶了僕人前來,請您到東院去相謝。」左雲鵬說:「好,待我就去,」說著話來到西房,提筆寫好了一個簡帖,暗暗放在袍袖之中,這才來到大門外。趙會一見連忙一躬到地笑臉相陪,口中說道:「多謝劍客爺您的美意,傳授我兒,替我夫妻管教此子,真令我感激非淺。」左道爺哈哈大笑,說:「小事一件,何用老員外客氣呢。」趙會道:「仙長爺請您到東院用酒吧。」三個人這才一同到了東院。此時書房早已預備好了,趙會請道爺上坐,老道說:「還是員外上坐吧。」趙會道:「焉有我上坐之禮,還是請道長,您不用客氣,就請上坐吧。」老道請讓再三這才坐下。趙庭也從後面過來,見了他爹娘跟他師爺。

  趙庭說道:「爹爹呀,我在酒席筵前練一練我的武藝,請你老人家觀看。」趙會說:「好吧,待我看來。」他心中所思,左不是弓刀石之類,遂叫他練上來。趙庭說:「老哥哥,您將窗戶支上。」說著將頭巾取下交與家人,伸手取出一塊手巾來包好了頭,將刀抽出,把刀鞘放在地上,這才砍了一趟萬勝神刀。此刀乃百刀之祖。那老員外趙會一看,他兒子練的成了刀山啦,不由暗喜連喝采。少時收了式,趙庭又說道:「老爹爹,我還有一手絕藝,再請老爹爹你老人家觀看。」說著話他來到屋裡,到北裡間去換裝。老員外看他所練的倒是好,只有一樣,他總有點作賊的形樣,自己心中不明白。不由的看了看道爺,心中納悶放下酒盅,低頭不語。少時趙庭由屋中換好夜行衣出來,白晝衣服打成腰圍子,緊襯俐落背後背刀。他臨出來之時,一長腰就躥出來啦。趙會一看就急啦,說道:「我兒你這藝業,是跟道長所學,你就不用練了,我心中明白啦。」趙庭看他爹爹面帶怒容,遂上前說:「我的爹爹,您不要生氣。」員外趙會說道:「趙庭啊,這全是你師父所傳?」趙庭說:「不錯,是我師父所傳。」趙會說:「好,老道您這不是傳我兒藝業來,您是刨我們家裡的墳來了。我以為三年功夫,您傳他弓刀石。誰知您教他作大案賊。那年我在任所捉住的賊人,全是如此。趙庭啊,你就隨著你的師父,你們爺兒倆走吧,不要在家裡哪。將來你花慣了,再把我的高尚的家業花淨,那你就要佔山為王啦。將來斷道劫人,被官人拿獲,用國家王法一催你,你招認了,豈不是個刨墳鋸樹的罪過。將來我必要受你之累,莫若我是命中無兒不強求,你去你的吧,休要管我二老了。」趙庭一聽連忙回到屋中,將夜行衣脫下,換了白晝衣服,又來見老員外,說道:「我的爹爹你不要生氣,師爺也不要生氣。」左雲鵬道:「趙庭,我已告知了我的規矩,不准你犯。你若是犯了一樣,可小心你的命。」說完了站起身形,說道:「員外你不用害怕耽驚,趙庭若有大凶大險,貧道我自能前來搭救。員外呀,貧道暫且與您告辭。」趙會說:「趙順,你隨我相送道爺。」趙順答應,主僕往外相送。趙庭說:「師父,可以在我家再住些日。」老道說:「不用啦,我走啦。趙庭啊你可小心,在外做事忠奸任你自為,可小心你的項上的人頭。」趙庭說:「是,徒兒不敢胡為。」當下三人往外相送,趙庭是戀戀不捨。到了大門之外,道爺伸手拉了趙庭的手,說道:「趙庭啊,你要守住為師之規矩,可以高枕無憂。」回頭說:「員外,我徒弟趙庭,他今年二十有一,你看他印堂發亮,能夠在外做事,足可以給你門中增光耀祖。」說完又叫道:「趙庭,你看你的大師哥來啦,他就是被我逐出門外的李綱。」

  趙庭父子往西一看,就見從西邊來了一個花兒乞丐,身高七尺開外,青鬚鬚的一張臉面,一臉的滋泥,汗道子挺長。細眉毛,圓眼睛,蒜頭的鼻子,大嘴唇,小元寶耳朵,耳朵梢全乾啦。只是兩支眼睛一瞪神光足滿,穿的衣服破舊不堪,前頭一塊後頭一塊的,成了蓮蓬老啦。拖拉著兩支破毛窩,手中拿著一根秫稭棍,走道自言自語的。趙庭一聽,原來他說的是:我師父說我不成器,將我逐出門外。以後他老人家給我收了多少師弟我全不管,可是他要犯了我們爺倆個的規矩可不行。那時我把他人頭帶著去見我師父。說著話從門前走過,往東去了。左雲鵬又說道:「趙庭你再往西看,你那師弟來了。」趙庭與他父不由的全都往西一看,回頭再看老道是蹤影不見,就連那乞丐也無了影兒。

  三個人不由大吃一驚。趙庭說:「爹爹呀,你看我的師父,乃是世外的高人,得看咱們一回頭的功夫,我師父與我師哥哥,就都沒了影兒啦,您就不用著急生氣啦。」趙員外說:「好,你且先進來。」當下他們主僕三個人到裡面,趙順關好了大門。趙會說:「兒呀,你且隨我到內宅,見見你的娘親。」趙庭答應,當下父子二人來到內宅。員外說:「夫人呀,未想到你我家運不通,死後咱們都不能安頓。」楊氏道:「老爺,此話從何提起呢?」員外說:「夫人呀,你我命中無兒,不要強求,咱們只有趙庭一人,為是叫他將來接續咱們趙氏門中後代香煙。頭三年來一道人,說是傳給我兒的能為藝業。三年已過,我以為他傳授了他弓刀石,誰知道今天他在外頭一練,我一看原來跟我當年在朝為官的時候,所審問的大案賊一般不二。你我夫妻下世之後,他花慣啦,將咱家業花淨,那時他就許出去偷盜,或是斷道劫人。那裡他為惡滿啦,被官府拿獲拷問出來,你我的死去的鬼魂,也要跟他擔了罵名。你先把箱子裡當年我三班朝典,叫他用吧。另外還有弓弦一條,鋼刀一口,鴆酒一盅,一齊交給了他吧。」趙庭一聞此言,他急忙跪倒塵埃,口中說道:「我的爹爹,兒今年已然二十有一,所學的武藝尚未施展。您怎麼就會知道我竟作壞事呢。為何賜兒一死?您是所為何故?」趙會說:「趙庭啊,我原想那老道傳你正當藝業,將來保護朝綱,誰知那老道竟教給你撥門撬戶小巧之能。」趙庭說:「我的爹爹,您不知道我那師父,雖然教給了我小巧之能,他可有規矩。我要背一背,你老人家聽一聽。我們講的是殺贓官,滅的是土豪惡霸,敬的是義夫節婦,孝子賢孫。保忠良,愛好友,偷富濟貧,不留名姓,此乃俠義之風。」員外說:「趙庭啊,你就不用說啦,你今天將舌說破牙根出血,你也是枉費唇舌,老夫我是要你一死。」趙庭一聽這個話口兒太緊,遂說道:「爹叫我一死,我不能不死,我要是不死,落個不孝之名。您也不用開箱子,我師父賜我一口刀。」說著伸手拉出刀來,往肩上一橫,就要抱刀自殺。那老夫人楊氏,連忙上前說道:「我兒且慢,容我說幾句話,你再死不遲。」遂說:「老爺,由其您在朝為官,忠心報國,在家是齋僧布道,才積下一子,為傳後代香煙。」回頭又說,趙庭,為娘生養你,可是不易。你若忍心抱刀一死,豈不斷去了趙氏門中後代香煙。」趙會說:「夫人,我今天是非要他一死不可。他如不死,少時我是抱刀一死,要不然我是喝鴆酒。因為他不死,倘若再做出那不義之事,豈不給咱們落下罵名。」楊氏道:「老爺您先上前邊書房歇一歇去,少時叫您看他的屍身,還不成嗎。」正在此時,可巧僕人進來說道:「員外呀,現在外邊有人求見您,請您趕快的去。」趙會主僕這才去到前院書房。按下不表。

  且說楊氏見老爺走後,遂說:「兒呀,您父非是一定要你一死,實在是因為你會了武藝,恐怕你作出那不才之事,才如此的令你死。」趙庭說:「娘啊,孩兒的師父臨別的時候,全都囑咐好了我們,不准胡作非為。孩兒如若做出不才之事,連我師父都不用動手。我有一個大師哥,名叫李綱,外號人稱青面獸的便是。他專暗中臨視,一作錯事,他就給殺了。」楊氏道:「那麼而今之計,我也不忍你一死。你可以收拾了你的應用東西物件,前去揚州府,找你舅父去。他在縣衙門裡,充當班頭。你一打聽花刀太歲楊洪,沒人不知道。在那裡先住著,順便令他與你先找一事,暫且存身。容我在家勸說你那爹爹就是了,勸過他來再與你去信,你再回來。」趙庭一聽,也只可這樣。母子這才到了裡屋,收拾好兩個包袱,將夜行衣靠,以及應用之物全都包好,打開後院小門,將趙庭送到門外。趙庭跪在楊氏面前說:「娘親大人,請多保重。孩兒走後,您千萬不要惦念與我。兒到了外面非做了一件驚天動地的一件事不可。」楊氏說:「兒呀,你就一切多多注意就是。在外同不得在家那麼隨便。」趙庭點頭答應,遂告辭揚長而去。楊氏看他走後沒了影兒,這才回到了門裡,回身關好小後門,拿鎖頭鎖好,來到自己屋中,是放聲痛哭。

  不言他這裡思子,且說那趙庭離開趙家莊,一個人順著大道往西走。走的工夫大了,這個道路往西北斜下去了。看見一股小道,他又一直的往正北去了。他看見小道上往來行人很多,忙向一人問道:「這位老兄,這股道是上那裡去呀?」那人一開口遂問道:「但不知你要上那裡去。」趙庭說:「是要上揚州去。」那人說:「這股小道正是上揚州的一直道兒。那邊有個姜家河口,那是一個大碼頭,那裡姜家屯,上那裡去的船支全有。」趙庭說:「借問了。」那人說:「您就不用客氣了,趁早的先去吧,到那裡去也好打店。」趙庭來到了姜家屯的東村頭,看見一家店,牆上寫著「安寓客商」,那邊是「仕宦行臺」,橫匾裡「鴻昇店」。趙庭到了店門外,口中說道:「辛苦,掌櫃的。」從裡邊出來了一個伙計,問道:「客官你住店嗎」?趙庭說:「住店,你們可有上房單間有沒有?」伙計說:「有,您請進來吧。」趙庭到了店中,伙計說:「客官,您要住單間,可以住我們櫃房旁邊吧。」趙庭說:「也好,我倒不拘。」說著來到一個單間門口,乃是佛道門。伙計上前開了門,二人一齊進到屋中,趙庭便將包袱放下,見迎面一個大牀,兩旁有月牙桌,屋子還很乾淨,遂問道:「店家,我這東西,是放到我的屋中,還是存到櫃房?」伙計說:「您就存到櫃房吧。」趙庭當時打開叫他看好,點明白了,又包上,叫伙計拿到櫃房去了。少時回來,問道:「客官,您是從那裡來呢?」趙庭說:「我從趙家莊來。」伙計說:「是啦,您從江南趙家莊來,是要上江北的趙家莊去嗎。」趙庭說:「對啦。」可是他私自一想,怎麼江北也有趙家莊呢?有此一猜想,便存一點心。那伙計便問道:「客官您吃甚麼呀?說出來我可以與你預備去。」趙庭說:「隨便的蒸食,你給我預備點吧。」伙計答應了出去,少時端了上來。趙庭用完,說道:「伙計呀,我幾時走,幾時咱們算帳吧,該多少一齊的算。」那伙計說:「好吧。」當將傢伙撿了下去。趙庭說:「你就不用來了,去侍候別人去吧。我用甚麼叫你,你再來。」那伙計答應著就走了。

  這裡趙庭將屋門關好,原來他這個東牆與櫃房是隔扇相截,那屋說話,這屋里正聽。就聽見那屋裡有一個老頭兒說道:「小孩你要好好的跟您師父學吧,將來學好了武藝,也可做個有名的事兒,出外行俠做義,到處有人歡迎。」又聽有一個小孩的聲說道:「我是要好好的學,將來我路入賊門,吃綠林飯啦。」趙庭一聽,不由一怔。心說:這麼一個小孩,能為武藝還沒學好,先想做賊,真是年頭趕的。又聽那年老的說道:「你一說就做賊,那可不容易。」小孩說:「怎麼不容易呀?」年老的說:「你必須先去見那個彭化龍,他外號叫金翅鷂子。是蘇州府的馬快,八班的首領。見了他,你還得有一手絕藝,叫他當場看明才成。」小孩說:「幹麼先見他去呀?」又聽老頭說道:「你那裡知道哇,他是一個首領,轉牌為他所掌,各路全歸他管。再者說,你要不獻絕藝,戴不上守正戒淫花,那時就不能到各處去。就拿咱們這江南的紫雲觀的觀主金針八卦左雲鵬說吧。他收了八個徒弟,個個武藝超群,全都沒有一個前去找他獻武去的。就憑你一說,也敢入綠林行。那左道爺八個徒弟,都沒有一個出頭露面的。」趙庭一聽,心中一動。又聽那個老頭兒說道:「你還要好好的跟你師父學吧,將來可以在鏢行做個事。再者說,戴花不彩花,戴花若彩花,必死刀之下。我今年六十有六啦。不用說沒有見戴花的啦,連聽說過誰戴上啦,都沒有一個,何況你這小小的年紀啦。」趙庭聽著聽著,自己睏了,不由得躺在了牀上,是合衣而臥,朦朧的睡去。不大工夫醒了,還聽那屋裡說話啦。老頭說:「左道爺的八個徒弟,我倒知道七個,那一個我不知道他在那裡住。頭一個是抱刀手宋錦宋士公,第三個草上飛苗慶苗錦華,第四個水上漂白白勝公,第五個夜行鬼張明張文亮,第六個威鎮八方鬼偷陶金陶遇春,第七個鑽天猴阮通阮洪芳,第八個入地鼠阮麟阮弱芳。這全是金針八卦左雲鵬的門徒,也沒帶守正戒淫花。要帶上守正戒淫花,不論他老少,都得以弟兄呼之。本門人可不算。」趙庭在這屋一聽,心中所思,我非帶上守正戒淫花不可。說著他便朦朧睡去。

  第二日天明,伙計將他叫醒,給他打來臉水漱口水。趙庭用畢,少時沏來茶,趙庭正在吃茶之際,外邊進來跟船之人,來到店中,問道:「店裡的客官,有上四鄉八鎮去的沒有?我們可要開船啦。」趙庭一聽,沒有上江北的船,遂問伙計道:「怎麼會沒有上江北的船呀?」伙計說:「這裡是沒有,他們不上店裡來攬座。您要過江,只好親自去到碼頭去。」說話之間,與他備上早飯。吃喝完畢,結了店飯賬,另外又給了小費錢,伙計直點頭道謝。趙庭說:「不要謝了,你可要指我一條明路才好。」伙計說:「可以。」這才到櫃房取來兩個包袱,交與了趙庭,將他帶到了店外,用手指道:「直奔這股小道,一直往北走,就可以打聽那個碼頭啦。」趙庭說:「謝謝了。」這才從此往北走去,走了不遠,來到了半路上,有那許多的往來之人,便問道:「唔呀,列位老哥們,你們都上那嗄哩呀?」內中有一個行路的說道:「這位江南的人,你怎麼說我們上那嗄哩去呀。」又有一年老之人說道:「你是不知道,他們江南人,全是這樣的說法。」趙庭說:「對啦,我請問一聲,上江岸碼頭,是不是從此路走?」那老者說:「你不用打聽了,我也是上碼頭去,咱們一同走吧。」趙庭說:「很好。」當下大家一齊來到了江岸。

  那邊的男男女女駛船的主兒,招攬座兒。趙庭一看偏西邊,有一隻船冷清清也沒有人下船。趙庭心中納悶,自己來到了這邊問道:「船上有人嗎。」他一問,出來一個老頭兒,外有兩個小孩,問道:「客官爺您過江嗎?」趙庭說:「對哉,我正要過江北去。」說著搭跳板,趙庭上了船。那老頭兒歎了口氣,說道:「天無有絕人之路,不想別人不來,今可巧有您前來,我祖孫可以餓不死了。」趙庭說:「所為何故呢?」老者說:「客官爺,實不相瞞,小老兒姓江名叫江元,這兩個是我的孫子。只因他的娘親死去,我兒一時無錢掩埋,便在坐船的客官身上,每位要了一弔錢,回船的時候,又要了一次,這才將我那死去的兒婦搭埋。後來便無人坐我的船。」趙庭說:「你那兒子呢?」老者說:「病倒家中,出不來了。這裡又因為我的船破壞,更沒人坐啦。」趙庭說:「不要緊,我有辦法。」說著話伸手取出一錠黃金,遞與江元,說道:「老頭你將此金子拿去花用,一半修理船,那一半可以與你兒子看病。你以後要改了名字,叫江方吧,省得那坐船之人,一看你的名字,他們不來。」江元一看,連忙伸手摟了過來,稱謝不絕,這才掌船往江北而去。走了多時到了北江岸,江元又令他兩個孫子,與趙庭叩頭道謝。趙庭說:「唔呀,小事一件不要謝了。」他下船來到了岸上,直奔村鎮而來。到了村中見人打聽,原來此地是靠山莊。來到鎮內,路北有一座店,上寫二合店。兩邊牆上寫的是仕宦行臺,安寓客商,草料俱全,茶水方便。趙庭到了門前,說道:「店家。」就見由店中出來一個伙計,身高八尺開外,胸前厚,背後寬,精神足滿。身穿頭藍布的褲褂,白布襪青鞋,腰結一條圍裙,黃臉膛黑眉毛,黃眼睛,小鼻子小眼睛,光頭未戴帽,高挽牛心發鬢,竹簪別頂。趙庭問道:「有上房沒有?」伙計說:「有,您隨我來吧。」便將趙庭帶到裡邊。一看是五間北上房,到了屋中迎面有張八仙桌。東西房山有小桌兒,旁邊配著小凳。趙庭問道:「伙計你貴姓。」伙計說:「我姓趙。」趙庭說:「唔呀,一筆寫不出來兩個趙字。」伙計說:「原來您也姓趙哇。」趙庭說:「對啦。」伙計問:「那麼您排行。」趙庭說:「我行二。」伙計說:「原來是趙二爺呀,恰巧我行三。」趙庭說:「哦。你是趙三呀。」伙計說:「正是。正是。」趙庭說:「我這裡有兩個小包袱,放到你們櫃房去吧。」伙計說:「銀錢我們可不敢存,只因我們櫃上常來俠客爺,也不知道怎麼樣子,那銀錢就沒了,我們賠人家可就多啦。今天也請您自己收存著吧。」趙庭說:「好。」伙計便將他引到了東裡間,趙庭坐下。趙三打來臉水,沏上茶來。趙庭一看裡邊還有個東掖間,迎面還有個大牀,他便住在了這裡,告訴了趙三,說:「你每天早晚給我兩桌宴菜席,正午來一桌果席,每日如此。店飯賬外,另給一兩銀子水果錢。」趙三是連連的答應,照樣前去預備去了。

  書要簡短,他在這個店中,一連住了半個多月。這一天,趙三與趙庭閒談,說:「趙二爺您在我們店中,是等人呀,還是有事呢?」趙庭說:「我為等朋友,不見不散。」趙三說:「您這朋友貴姓呀?」趙庭說:「他姓碰。」趙三一聽,說:「怪呀,我長這麼大還沒聽說過有姓碰的呢,大半不在百家姓之內吧。」趙庭說:「對啦,這個真不在百家姓之內。」趙三說:「這位名叫甚麼呀?」趙庭說:「碰著誰是誰。」趙三說:「那您等著碰吧,不定誰呢。」說完他走了出去。趙庭一個人坐在這屋裡,倒很自在。這天夜裡他正在東間屋裡睡覺,忽聽見西掖間裡有人說話。他用耳音一聽,就聽見西屋有人說道:「哎,可歎真可歎,一個官家之後,出來還是官家的習氣。每天這樣的花法,將來要是花完了呢,用甚麼補?」趙庭聽明白了,連忙爬起穿好了衣褲,圍上大氅,背上單刀,躡足潛蹤,開了屋門,直奔西間而來。到了西掖間,一聽那西掖間裡還有人說話:「可歎呀可歎。」他聽著到了門前,伸手慢慢的開了門一看。屋中黑洞洞的,並無一人。前槽有窗片,有門,北樓下有一獨睡牀,牀上邊掛定一幅幔帳。趙庭一看,窗戶划啦,心中一動。又聽東裡間,有人說話,說:「給他留下點,叫他好花。」趙庭一聽,急忙回到東間,見自己的兩個包袱,蹤影不見,不由大吃一驚。欲知有何岔事,且待下回分解。

第二回 為請彭化龍盤桿背書 劉榮下轉牌群雄聚會[编辑]

  話說趙庭從西裡間,聽人家一說,自己便回到東屋。誰知包袱沒啦,只見牀上尚有散碎的銀子擺成幾個字,細看原來是「花虧銀兩,到處留神。銀錢已虧,必定獻藝。」當時就怔了。連忙到了院中,飛身上房。往四下裡一看,並無有人。下房來到屋中,又一細瞧。在牀角上,有四封銀子,旁邊有個柬帖,上寫:「我弟趙庭,你找恩師傳手絕藝,蠍子倒爬碑。獻獻這手絕藝,身受守正戒淫花。」趙庭看明白了,直耗到天光大亮,便將散碎銀子,收拾到一處,拿了起來,從此他便將果席撤了。過了些日子,這一天趙庭叫伙計去看看,自己欠櫃上多少錢啦。那伙計來到櫃上,往水牌上一看,好錢,那上面一筆一筆寫的有三百多兩。遂來到趙庭的屋中說道:「大爺您等那位賓朋喲。為甚麼這些日子還不見來呢?現欠櫃上的賬,已然不少啦。可是從打您來到我們這裡之後,我掙了您的銀錢有十幾兩都多。您有別的事情的吧,我候了您的這筆賬啦。」趙庭說:「不用你候。我跟你打聽打聽,你們這裡有惡霸沒有?」伙計說:「我們這一帶還真沒有。」趙庭說:「那有財主人家嗎?」伙計說:「那倒有,有我們房後頭,那家財主,在這靠山莊中就算第一了。」趙庭說:「是啦。」說完之後,伙計走去。

  他在晚飯後,他先出去到了西村頭,一個樹林子裡。他站在林中,往四外觀看,查看道路。正看之際,見從北邊來了一匹馬,上邊端坐一人,是位達官打扮。看那人跳下馬來,身高九尺,體格魁梧。面如三秋古月,寬劍眉斜插入鬢,通官鼻子四字口,海下一部墨髯,大耳相襯。頭戴一頂鴨尾巾,鵝黃綢子條,雙係麻花扣,紫緞色綁身靠襖,青緞色護領,核桃粗細黃絨繩十字絆,藍絲鸞帶紮腰,大紅的中衣,登山道鞋,藍襪子,花布裹腰,外紫緞色通氅。掐金邊木金線,上繡平金獅子滾繡球,飄帶未結,水紅綢子裡。在馬上得勝鉤上掛一把蛇柔槍,催馬順樹林往南而去。進了靠山莊,趙庭也就隨後進了村莊。就見他來到店門口,下馬進了店,問道:「店裡可有上房麼?」伙計說:「沒有啦,只有西房啦,您住西房吧?」這個時候趙庭也跟了進來,見那老者正在西房窗前站著。少時伙計給開了門,那老達官進到室中,伙計問道:「您往這邊來,有鏢嗎?」老者說:「後邊走呢。等我在此休息了一夜,明日再行。你先給我打臉水來。」伙計說聲「是」,出去給打來臉水,又沏來一壺茶。老者要點蒸食,吃喝完畢,說道:「你先去侍候別人去。那北房幾時騰出來,你幾時給我留下,我全住。這一次鏢回來,我還得住你店中。」伙計說:「好吧。」遂出去了。此時趙庭在院中聽明,進了自己屋中。那伙計也跟了進來,笑道:「您聽見沒有?這位達官爺,是揮金似土仗義疏財,我們店中房牆坍塌倒壞,後來這位達官,拿出銀錢,才修蓋這北房五間。」趙庭說:「那麼他姓甚麼呀。」伙計說:「姓無,名叫無名氏。」趙庭說:「嘔,原來是無名氏。」知道人不說真名實姓,自己也就不好往下問了。第二天天明,那西屋裡老者叫伙計說:「老三哪。」伙計趕緊過去,問道:「甚麼事。」老者說:「你給我備馬匹,我要趕路啦。」伙計說:「是」,急忙出去,將馬備好牽過來。趙庭急忙到了門前往外偷看,就見那老者拉馬向外走,說道:「老三哪,北房幾時空出來,你可給我留下,我回來還住呢。」伙計速速的答應,那老者是揚長而去。伙計來到北上房,他就不管趙庭叫趙二爺啦。他說:「趙二大呀,你可把話聽明白啦,往後天氣很冷,這屋裡升三個火盆也不成。依我說,您一個人住這間西掖間吧。這北上房留下與那位達官爺住,因為這房是人家花錢蓋的。沒別的說的,只可您受點委屈吧。」趙庭也因為自己手中無錢,只可答應。那伙計當時就將他的東西,給搬到西裡間,那東間就鎖好了。伙計拿他不當店客待,每日是人家吃剩的殘菜殘飯,過一過火給他端來,叫他去吃。趙庭心說:「唔呀,好你個混賬東西。我有錢嗎,就是趙二老爺。如今沒有錢嗎,甚麼趙二大。好你個勢利眼的東西。」不言他暗中發恨,且說伙計趙三,他本想要將他攆了出去。只是不准知道他認識那一位。你說不叫他走吧,他幾時有錢呢?自己不敢決定。那趙庭自己心中暗想:我可給我師父丟了眼了,給我們家摔了牌啦。不免今夜我出去做一號去吧。想罷,這天將黑,他就出去了。

  到了西村口,將要出村,忽聽東邊有人馬聲。他急忙回頭一看,就見走的那個老達官回來了。馬上馱著大褥套,銀子裝滿了。到了店門口下馬。趙庭一想:有咧,我何不偷他一下子呢。豈不省事?想到這裡返身回店。那老達官進店叫:「老三哪,北房可與我騰出來嗎?」老三連忙迎了出來,笑道:「早就給您騰出來了。」說著那老者進店到了北屋,伙計給端過燈去。老達官說:「老三呀,你給我把褥套搬進屋裡來。」老三答應出去,一搬沒搬動,遂說:「老太爺,您自己搬吧。我力氣太小,搬不動。」老者哈哈大笑,說道:「那是你拿不動,差不了多少就是兩千銀子啦。」說著話他自己出去,搬了進來放到屋中。老三在外邊將馬拉去,回來又侍候著。老者叫他預備酒飯,那老三少時給端了進來。飯酒用畢,又給沏來一壺茶。老達官命他將八仙桌往前搭了搭,挪椅子。老者道:「你去找來算盤,破賬本,麻繩,全拿了來,我好給人家封好了。」老三答應,不大工夫滿全送來。伙計竟顧了侍候老達官,他可就把趙庭的晚飯給忘了。趙三走後,老者自己在屋中收拾銀兩,包成五十兩銀子一包,包了不少。此時天有二更已過,那老達官一時心血來潮,便伏在桌上睡著了。西裡間趙庭一看,時機到了。連忙掏白蠟紙捻,用自來火點著,黏在屋門槓上。這就收拾夜行衣靠,穿齊,背上刀,又將白晝衣服包在小包袱之內,打了腰圍子。然後看屋中東西不短,這才將白蠟捻取下,收在兜囊,慢慢出了西屋。來到院內,往屋中一看,見老者仍然睡覺。書中暗表,原來老達官早已料著先前在北屋住的這人,一定是江湖人,便留上神。所以他跟趙三說話,就為給他聽的,如今坐在此處也是一半裝睡。趙庭看時機已到,他便來到簾子外邊,輕輕的打開簾子,便進到屋中。一時大意,往下一放,吧噠一聲響,人家醒啦。趙庭急忙矮身就進到八仙桌底下了。少時老達官便將椅子挪到後山牆,坐在那裡看著八仙桌。趙庭一看,無法可偷。這才跳出來,到了老達官面前,說道:「老達官我這廂與你老叩頭了。」老者一見說道:「好毛賊,你敢前來刺殺於我。」趙庭說:「我不是毛賊草寇,我是訪問你老人家,要借銀兩。」老達官一聽,遂說道:「幾百銀子,我不在乎。你可以先對我說一說,我能對你說明借與不借。如今你身穿夜行衣,背後插刀,不是行刺,也是行刺啊。你是認打認罰吧?」趙庭道:「認打怎麼說?認罰怎麼講?」老者說:「你要認打,我把你送到當官治罪。」趙庭說:「受罰呢?」老者說:「受罰呀,你先把你們門戶,你的師父全說出來。」趙庭說:「唔呀,我給我師父栽了,現了眼了。」老者說:「你先說一一說呀。」趙庭說:「唔呀,太叫我不好開口了。我師父乃是道家。」老者說:「是南二道,還是北二道呢?」趙庭說:「是南二道:「老者說:「那頭一位乃是金針八卦左雲鵬。」趙庭道:「那位便是我的老恩師。」老者說:「你莫非是我二弟趙華陽嗎?」趙庭說:「正是,我姓趙名庭,字華陽,家住江南會稽人。老人家您貴姓。」老者說:「我姓焦,名雄,飛天豹子,又號神槍,八門第二門的。」趙庭說:「原來是老哥哥,小弟我要入伙當賊。」焦雄說:「不用,你還是回家吧。」趙庭說:「我至死也不回家,我非入伙不可。我非得揚名四海,我才回家。要不然我死在江湖全都認命。」焦雄說:「入伙當賊很是不易。」趙庭說:「一個當賊還有甚麼規矩?」焦雄說:「這個還是你師父定的呢。必須有一手絕藝真是天下少有,那才成啦。由蓮花黨門長給身受守正戒淫花,到處不論年歲,全是弟兄相稱,那才能成。二弟呀,現在夜靜更深,你我說話,有擾人家住店的睡覺。最好你先回去,等到天亮,我叫趙老三前來請你,再對你說明。」趙庭說:「多謝老哥哥指點,那咱們明天見吧。」說完告辭出來,回到自己屋中,脫了夜行衣,摘下兵刃暗器,倒在牀上蒙上被,就自睡了。

  第二日天明,穿衣起來,開了屋門。趙老三進到焦雄的房間,收拾好牀鋪,又忙著給打來漱口水。焦雄問道:「老三,我問你一件事。」趙三說:「什麼事?」焦雄說:「我有一個朋友,我們定好在這裡相候於我,但不知你看見此人沒有?」趙三說:「這人姓甚麼?」焦雄說:「他姓趙名庭,字華陽,江南人。」說話間趙三嚇得目瞪口呆,渾身發抖,急忙跪倒,口中說:「達官爺,是我的錯了。」焦雄說:「怎麼回事?」趙三說:「這個人早來了,等您日子多啦。問他人家,他說找碰大爺,所以我沒敢跟您回稟,怕您生氣。」焦雄說:「你快起來,去把他給我叫來。」趙老三一聞此言,急忙到趙庭那兒去,把他給請了過來。趙庭進到屋中,二次上前行禮,口中說:「兄長在上,小弟趙庭有禮了。」焦雄讓趙三沏來茶,他二人吃茶談話。焦雄道:「二弟呀,我與你同出於左雲鵬左道長門下,就好像親弟兄一般。你要入伙,必須到了一回山東濟南府萊水縣東門外宋家堡去找宋錦,人稱抱刀手,他能同著你到州府面見彭化龍,別號人稱金翅鷂子。江湖好漢的轉牌都在他手裡啦。轉牌一走,才能招來六十四門的人。再獻一絕藝,才能戴上守正戒淫花。」趙庭說:「這六十四門人,都在那裡住呢?」焦雄說:「四山五湖,天南海北。」趙庭說:「怎麼通知的到呢?」焦雄說:「其中就是三個人知道。」趙庭說:「那麼少哇!」焦雄說:「第一個是咱們師父知道,第二個是閃電腿劉榮,第三個是彭化龍他知道。」趙庭說:「我必須去麻煩劉、彭二位兄長一趟。老哥哥必須借給我路費,才好。」焦雄說:「二弟,你我是同師門的兄弟,做甚麼這個樣子呢?二弟我先給你四封銀子,作為路費,你也不用還我。」焦雄又問道:「二弟你欠下店飯錢多少?」趙庭說:「約有三百多兩銀子。」焦雄說:「怎麼吃了這麼些呢?」趙三連忙接過說道:「老太爺您是不知,這位二爺住在這店裡,每天早上一遍酒,正午一遍果酒,外加一兩小費。你說有這麼許多沒有?」焦雄這才知道趙庭在店裡的行為,遂說:「老三呀,你將他的賬,全撥到我的賬上。」趙庭說:「伙計還沒起身,不著急,我候候吧。」焦雄說:「不用,你竟管去說吧。」這裡趙庭趕緊把隨身帶的衣物,軍刃暗器,收拾齊備,東西物件,一樣不短,出了西耳房。焦雄送趙庭辭別了店主人,離開客店,來到東村口。焦雄說道:「二弟你走你的吧。我見了轉牌的劉榮,一定請他幫忙。」這才弟兄分手,趙庭連夜趕路,饑餐渴飲,非止一日。

  這一天趙庭來到山東界內,天黑了,他將一進西村口,忽然看見眼前兩條黑影,進了村子。趙庭躡足潛蹤,跟了上去,躲在暗處,就看他們到了一家牆外。飛身上牆,奔房上,滾脊爬坡,向一座大院而去。趙庭尾隨在二人身後,藏到院內。就見那二人,正在北房間扒窗戶啦。其中一個伸手去掏兜囊。趙庭心想:這許是彩花賊吧。常聽師父說:「蓮花黨賊人專使薰香,鏢喂毒藥。遂就從房上順手掀下瓦來,見他們要進屋子,趙庭一瓦打在當院,嚇了二寇一跳。一抬頭見房上有人,說道:「合字,隨我來。」二賊聲言,飛身上房,撲了過來。趙庭見二賊來到近前,雙手插腰,站住了。二賊說:「你是甚麼人?」趙庭通了名姓。二人說:「久仰。」趙庭說:「你二人喚作何名?」賊人說:「我們乃是弟兄二人。我姓夏,雙名德林。這是我兄弟夏德峰。你意欲何為?」趙庭一看這二人報了名姓,就知道這是蓮花黨,今夜潛入民宅,準是前來偷盜紫合車,不期被他衝散,心中忿恨。三個人打的工夫一大,二賊不敢戀戰,怕天亮走不開。夏德林猛然往外一跳,趙庭一大意,往過一追,披夏德林打了一盤肘弩,賊人才跑回了四川。後文書二人當了老道,那時再表。如今且說趙庭,獨自一人,看二寇逃走,拔下弩箭來,幸虧未有毒藥,心中未免憤恨,後來必有報仇之日。他自己從此往下又趕路。

  行到濟南萊水縣,怎麼也找不著宋家堡。這天一清早碰見一個撿糞的老頭兒。趙庭上前問道:「這位老人家,我向您打聽點事。」老頭說:「甚麼事?你說吧。」趙庭說:「有個宋家堡,那裡有一位抱刀手宋錦,宋士公,外號人稱抱刀手鎮東方。」老頭說:「不錯,倒是有這一個人。可不能這樣的打聽,必須說霸王館,才有人知道。」趙庭說:「怎麼叫霸王館呢?」老頭說:「他們住家後邊有個戴家嶺,那裡有弟兄二人,跟他學藝。這宋錦在街上開了一個餃子館,賣的可太抗。他清早起來先去遛彎去,回來之後,他吃完了,才賣別人。要有那不知道的主兒,去了也買不出來。趕巧了不高興,還能打人家。買餃子的日子長了,人家全管他叫霸王館掌櫃的。」趙庭說:「好的很哉。我是奉了我師父之命,前來訪他。他真要如此嚴惡,那我就替我師父管教於他。」老者說:「你就從此往東去吧,青水脊門樓一過,那路北裡就是那個酒館。」趙庭點頭,來到那青水脊的東邊,就見伙計剛開門了,舉出幌子去,趙庭就進了屋中。那伙計假作沒看見,他伸手直掛棉簾子。趙庭也不理他,自己來到屋中。一看是兩間明間,西邊一個暗間,是櫃房,門外就是灶火。有個酒保,正在那裡和面,預備好包餃子。再看屋中是八張八仙桌,前槽三張,後房沿三張,東房山兩張。趙庭他進門就是在挨門口的一張桌旁凳子上。見這個伙計身高七尺,細條條的身材,面色薑黃,小黑頭。圓眼睛,蒜頭的鼻子,小薄片嘴,大扇風,光頭未戴帽,竹簪別頂,頭藍布的帽子。白襪青鞋,月白布的圍裙。看他和好了面軋餃子皮,兩個誰也不理誰。伙計掐好了餃子,放在籠子裡。趙庭站起來問道:「這餃子怎麼賣呀?」伙計說:「你問誰啦?」趙庭說:「這屋裡有誰,我問誰呀。」伙計說:「有掌櫃的。」趙庭說:「他沒在屋啊,上那裡去啦?」伙計說:「他去睡覺去了。」趙庭說:「先給我煮二十個餃子,多來點湯。」伙計說:「你先張開嘴,我瞧一瞧。」趙庭說:「你瞧甚麼呀?」他說:「我看看你的牙,長齊了沒有?」趙庭說:「難道說這餃子先進貢嗎?」伙計說:「這餃子倒不是進貢的,是我們掌櫃的吃的。」趙庭說:「那就是啦,那麼你給我片湯吧。」伙計說:「片湯兒不賣。」趙庭說:「要不然你給我做點貓耳朵。」伙計說:「你不用說啦,全不賣。」趙庭說:「你給我煮點餃子吧,倒乾脆,我還等著吃完了還趕路呢。」伙計說:「好吧,那麼你就等著吧。」趙庭就坐在他旁邊一條板凳上。看他已然快包滿了屜啦,遂說道:「伙計呀,你先給我煮二十個吃不成嗎?」伙計說:「不成,那是我們掌櫃的吃的,誰買也不賣。」趙庭說:「好哇,你們不賣,這個全是他吃的。」說著將大衣脫下。伙計一看,伸手抄起一根大趕麵杖來,說道:「就是不賣,你敢怎麼著。」趙庭說:「你看著吧。」說完噗哧噗哧,用拳頭全把餃子給砸碎啦。這一來嚇得這個伙計,站在那裡發怔。

  正在此時,忽聽見屋中有人痰嗽一聲,有一個小童,趕緊打進嗽口水去。二回再嗽一聲,一拍木凳,大聲喝道:「甚麼人膽敢如此無禮?」趙庭說:「怪不得落了個霸王鋪之名呢!這些餃子也煮不熟嗎?」宋錦說:「怎麼?」說著打開屋簾,來到外間,看見伙計手裡拿著一根大趕麵杖,在那裡發怔。他過來打了伙計一個大嘴吧,說道:「你不賣餃子呀?」伙計說:「掌櫃的,我知道哇?你看那個屜裡。」宋士公一看,餃子全碎啦。忙問:「這是怎麼回事?」伙計說:「這位睡覺的要吃片湯我不賣,他是一賭氣子,把餃子給弄碎啦。」朱錦一聽,趕緊來到桌子旁。見那人伏桌睡啦。他便吧的一聲,打了桌一下。趙庭嚇了一跳說:「不賣餃子,吃不著也就得了。」宋士公說:「我吃餃子嗎。你吃片兒湯。」說著上前就是一拳。趙庭忙用雙手蔽住前胸,迎他手腕,右腳一勾他腳後跟,往後一送他。宋錦萬沒想到他有這一手,急忙收拳撤腿,腳底下一抖,噗咚一聲,摔倒在餃子屜上,一下子踹翻了。」好,好拳腳。伙計們快來呀,捧著我的刀出來。」說完他正面一看,那趙庭早一個箭步躥了出去,說道:「好,好你這個惡東西,不賣給餃子,你還打人。」宋錦說:「不用費話,打的就是你。」說罷掄拳便打,趙宋二人打在一處,打了個難解難分。

  此時天光已亮,往來的人很多,全都站在一邊看這個熱鬧。宋錦一見非使毒招不能勝他,這才使了手穿心掌,向裡打來。趙庭右手一托宋錦的手腕子,底下使了個裹合腿,便踢了個大倒。宋錦爬起來,從宋郎手中接進寶刀,雙手一抱,厲聲說道:「小輩,今天我非劈了你不可,花多少錢我全認可。」趙庭說:「唔呀,你認可,我可不認可。」當下兩個人各不相讓。此時童兒一看,急忙從後門跑了出去,急忙去找戴文龍戴文虎,告知他們。那戴文龍弟兄一聞此言,急忙暗藏軍刃,來到了舖子裡。一看閒人看熱鬧人很多,忙分開眾人,來到裡面,見二人刀法純熟不好分解。此時趙庭心裡嘀咕:此人拳法刀法,怎麼會跟我們門一樣呢。看自己不好勝他,這才使出絕招。見宋錦一刀劈下來,趙庭忙一閃身,下邊使了一個掃腿,宋錦便爬伏在地,刀也撒手扔了。這時戴文龍弟兄忙過來從中解勸,說道:「這位爺為甚麼你們打起來呀?」趙庭說:「他不賣餃子,還動手打人。」宋錦說:「我吃餃子,他偏吃片湯,那個成嗎?」大家一聽也樂了,為這麼點小事動手,真有點不值。此時宋錦說道:「南碟子,你是哪門的?你師父是誰?說出來饒你一命。」趙庭說:「你休要口出不遜。我要一告訴你我師父是誰,你得嚇死。我在你這宋家堡裡吃喝住,都得隨便,你不敢轟我。」宋錦說:「你休要誇口。我爹娘重生一回也不能答應。」趙庭說:「唔呀,那我可不好說了。死去的老人家全都不安,我還是不說為好。」這時,戴文龍問道:「江南爺,您是那一門的?您師父是誰?」趙庭說:「我乃八門頭一門,師父是道家。」宋錦忙問:「是邊南的道家,還是邊北的道家?」趙庭說:「是邊南的道家。」宋錦問:「是頭一道還是第二道?趙庭忙說:「是頭一道。」這一句不要緊,嚇得他顏色更變,呆若木雞,緘口不言。趙庭一看,知道怕老師。宋錦忙問道:「閣下莫不是我二弟趙庭嗎?」趙庭說:「正是。理由兄,我是南蝶子,我是華陽。」宋錦道:「列位老師散一散吧,這是我師弟趙華陽。我師父左雲鵬適才派我師弟領了我師父之諭,前來管教於我。」遂說:「二弟呀,你是怎麼了?怎麼不早說呢?顯得是我不好是的。求你見了師父,多給我美言幾句。」戴家弟兄說:「二位老師快回屋中吧。有甚麼話咱們屋子裡說來。」宋錦趙華陽弟兄二人,這才一同回到屋裡,坐下喝茶。趙庭問:「師兄,你這舖子賣餃子,怎麼落個霸王館之名呢?這要叫師父知道,焉有咱們的命在?」宋錦道:「這倒不至於被殺,左不被推出門來。就是不准配帶薰香,彩花做案。若犯那戒,一定被除。二弟呀,你是不知,只因我出藝之後,師父就走啦。我在這左右訪友,保護這十八村。後來與戴家弟兄結交,傳他們武藝。我每次回來吃飯,因為我嘴急,所以做的必要快,因此開了一個買賣。可是每天須等我吃完了,再賣。我也曾在這一方打了些個土棍惡霸,是他們恨我不過,這才在外給我起了一個外號兒,才叫霸王館。他們又在外胡做非為,留下我的名姓,從此便傳出我的惡名去。那么二弟你來,所為何故呢?」趙庭便將自己家世一說,又說:「特來找您,要打算入綠林。」又將遇見焦雄之事,說了一遍。宋錦道:「二弟呀,你不可如此。愚兄我今年四十有二,還不敢去入綠林當賊。你今年二十有一,就敢說當賊,豈有此理。你先在我這裡住著吧,等到過年春暖花開的時候,我親身送你回家。」趙華陽說:「不用的,師哥你不用管,我是非入綠林闖蕩不可。聞聽人言,您與彭化龍相好,那就請您帶小弟前去,面見於他,請下轉牌。當年師父教我一手絕藝,名叫蠍子爬城,可以爬碑獻藝。」宋錦說:「不錯,倒有此人,只是不好辦吧。」趙庭說:「我心意已決,再無更改。」宋錦歎了口氣遂說:「好吧,容我帶你前去。有一天東村鬧賊,被我趕到,後來又來了兩個好友,才將賊人拿獲。將來你要見了那二人,可是咱們好友。他們是弟兄二人,一個叫金鬚蝦米王佐、銀鬚蝦米王祿,水性最好。」趙庭說:「記下了,師哥咱們可幾時走呢?」宋士公道:「二弟呀,要依我相勸,你還是回家去吧。家下又無三兄四弟,只有你一人。你要不回去,豈不急壞了二老?再者說,你要爬碑獻藝,練不好那可一定死在下三門的門長手下。」趙庭說:「我也不怕。因為我說下不能回家啦。」宋錦一聽,知道他是立下了志向啦,不好駁回,遂說:「二哥,既有此志,那我也不好再問。可是也得等明年開春,三四月裡好不好呢?」趙庭說:「也好。」說完他便在此店住。過了年已到了三月,可是宋錦總是用言語支吾,仍然不提。

  這一天戴家弟兄也在此,哥四個在院中坐著閒談。趙庭竟發怔,一言不發。戴文龍問道:「二弟,你為何不言語啦?坐在那裡發怔。」趙庭一聞此言,雙眼落淚。說道:「唔呀,師哥哥要了吾的命哉。」文龍說:「你有事可以說出來呀,為甚麼如此呢。」趙庭道:「我要入綠林,他不帶我去請轉牌。」宋錦道:「二弟你不知,那轉牌如同聖旨一樣,不是輕易請的。要不然你在影壁上先練練我看看,如果能成,我一定帶你去。」趙庭說:「不成。當初師父說過,見不著轉牌不准我練,已對天賭咒,不敢輕試。」宋士公無法,只可答應。趙華陽看他如此,知道他有點成心,便在夜間,自己偷偷的寫了一張字柬,上面寫的是:「三位兄長,千萬別找,趙庭走了。趕奔蘇州,找彭去了。請來轉牌,爬碑獻藝,得來守正戒淫花,兄長一瞧,便知今曉。」寫完了之後,便給壓在硯臺旁邊。他就收拾好了,渾身緊襯俐落,取出匕首刀來,劃腳後窗戶,開了窗戶他就出去啦。到了外邊,雙腳勾住了瓦簷,使了手珍珠倒捲簾。將窗戶安置好了,翻身上房,從此奔了西村口,一直向蘇州而去。

  他離了宋家堡,如同小鳥出籠一般。一路之上,看見天快亮了,他便找了樹林,進支換下夜行衣,包好小包袱,再出樹林趕路。非止一日,這天到了蘇州,他便進了北門。一時不知衙門在那裡,便找了一位年長的老頭,上前問道:「借問老先生,我要去衙門該怎麼走?」老者說:「你從此往南,過了十字街。路北有七間樓房,那是會元樓,西邊有個夾道,再往北就是衙門。」趙庭說:「道謝道謝。」他便按照道兒,來到了西邊,果然是會元樓。原來這裡是一家酒樓,買賣還真繁華。趙庭進了西邊夾道,到了後面一看,原來他後邊是片空場,北面對著會元樓是座店,對著衚衕口是衙門。趙庭又一看街西有家豆腐房,他往北而來,順著衙門往西,有一個小巷,上邊有個小木牌,上寫「太平巷」三個字。細一看是一個小死衚衕,他便回頭往東,來到店門一看,此店原是德元店,牆上寫仕宦行臺,安寓客商,等等字樣。他便叫道:「店家。」從裡面出來一人,身高六尺開外,是個五短身材,赤紅臉兒,半截眉,環眼,準頭端正,四字海口,大耳相襯,高卷牛心發鬈,月白布褲褂,白襪青鞋,腰繫圍裙。出來笑嘻嘻的問道:「客官,您是住店嗎?」趙庭說:「正是。但不知你們這裡可有正房。」伙計說:「有,有,您隨我來。」說話之間,便將他帶到了裡面北房西頭一間,開門放簾。趙庭到屋中一看,這屋內倒很乾淨,北牆有一張牀,旁邊有一小茶几,兩個小凳兒。趙庭坐下問道:「伙計你貴姓呀?」伙計說:「我姓景,叫景和。您貴姓呀?」趙庭說:「我姓趙。」景和說:「我就叫你趙老爺吧。」趙庭說:「你不用那麼叫,我沒做過官,不敢擔任老爺之名。我且問你,現下你們這個府中知府,可是清官,還是贓官呢?」景和一聽,連忙跪下道:「這位爺不知,我們這位府臺大人,可是一位清官,真是清如水明如鏡,兩袖清風,手下人全不敢為私舞弊。」趙庭說:「你起來我問問你,府大人姓甚麼,官印怎麼稱呼。」景和站起身來說道:「聽都堂大人說,姓鄧名叫子玉。」趙庭說:「你們這都堂大人姓甚麼呀?」景和說:「姓彭,雙名化龍,這一方的尊他們外號,叫金翅鷂子。他是八班的總班頭。」趙庭說:「此人可在外吃私?」景和說:「緊快住口,這位彭爺可是大大的一位好人,真是八仙桌蓋井口,隨方就是圓,專在外為朋友管閒事,交友遍天下,人人說他好,真是一位好交的人。」趙庭說:「很好。那我要請他人吃酒,可是哪個酒樓最好呢?」景和說:「那也就我們這店前邊的會元樓了。」趙庭答應說:「好吧,就是這樣啦。」說完之後,他出店去繞彎,便在暗中將入衙門的道路踩好。回到店中,要了點酒菜,自己在屋中吃喝已畢。候到天黑,景和給端來臘燭,趙庭說:「我這裡不用甚麼了,叫你再來,不叫你可以不必來了。」景和來到外面,向大家交代,說道:「諸位客官,現時天氣不早,我們可要封火擺賬啦。那位要甚麼可快點說話,我們要關門撒犬啦。」問了三聲沒人答言,伙計自行收拾去了。

  這時趙庭躺在牀上,一時心血來潮,便昏沉沉的睡去。至到定更天,梆子一響,將他震醒。睜眼一看,天已不早,連忙坐起。用耳音往外一找,那打更的往後去了。他急忙將白晝衣服脫下,換好夜行衣,用小包袱將白晝衣服打成腰圍子,抬胳脯踢腿,不礙事啦。背好了刀,將燈吹滅,將門插關拉開,拉門轉身來到外面,將門倒帶,矮身到了西房山。聽四外無人聲,這才飛身上了房,過去便是衙門的內宅。看那院中有一個天燈桿子,高有兩丈八,上面掛著一個牛角泡的燈。趙庭伸手取出一塊問路石子,扔在地上,吧噠一聲。忙用耳一聽,並無人聲犬吠,他才大膽的飛身下了房。到地上先毛腰撿起石子,然後轉身形來到北上房。這院中寬闊,是方磚漫地。北上房是七間,裡面掌著燈光。書中暗表,這是明三間暗兩間,東西各一間耳房,東廂房五間,西廂房五間,北面正房點著燈亮,透過窗櫺人影搖搖。趙庭暗道:許是大人尚未睡呢。想到此處,他便來到燈桿之下,雙手扒桿子扒了上去,大聲喊道:「要狀告一人。」屋裡大人一聽,忙叫:「童兒,快點上手燈,到外面去看看是甚麼人喊冤。」小童兒嚇得哆哩哆嗦,將小手燈點上,來到房簷底下。往上一看,見那燈桿子之上扒著一人,說話唔呀唔呀的。就聽他問道:「小童兒,你家大人可曾睡覺?如未睡,我要請出他老人家面見,我有事。」小童說:「好,你可別走,待我與你請去。」江湖人說:「就是吧,叫你多累啦。」那小童遂回到屋中,說道:「大人,現在院中燈桿子上有一夜行人,在那裡盤看,他要面見您,有冤伸訴,我想您先不必出去啦。」大人說:「童兒,不要緊,我一不貪贓,二不賣法,有何懼怕他人之理?」說著接過手燈來到院內,向燈桿上問道:「江湖人你要狀告何人?」趙庭往下借燈光一看,這位大人,身高八尺,體態魁偉,面如重棗,一雙重眉,闊目,通官鼻子,四字海口,大耳相襯,光頭未戴帽,高挽牛心發鬈,胸前飄灑三綹墨髯,身穿藍色的袍兒,未著官衣。書中暗表,他下邊是青底衣,白襪雲履。觀罷問道:「大人您貴姓呀?官印怎麼稱呼?」大人忙問:「江湖人,你問本堂名姓為何?」趙庭說:「我聽一聽大人的名姓,我可以知道是忠是奸。要是忠臣,我好告訴。要是奸臣,那我就走了。」大人說:「江湖人,你若問我,祖居廬州府,合肥縣北門外鄧家莊的人氏,我姓鄧,雙名子玉,你狀告何人吧?江湖人,那麼你叫什麼呢?」趙庭說:「大人你老人家可以不必問了。我是個江湖人,說出名姓。倘若有個言語失撿的時候,您出飛簽火票,拘拿於我,那時我就難逃國法啦。」大人說:「那麼你姓甚麼不說,你可狀告那人呢?」趙庭說:「我告的是您的大班頭彭化龍,他使了我的錢,不給我,我不敢惹他。」大人說:「他欠你多少錢。」趙庭說:「他借我三百二的蹦蹦錢,今天不給明天就是六百四,後天就是一弔二百八十啦,他一共短我九年零三個月。大人請您給算一算,他一共短我多少了。總要能給我要過來,我有孝心,孝敬您點東西。」大人說:「甚麼東西呀?」趙庭說:「背上半本易經。」鄧大人一聽,心說:「我才念到上半本。他敢說給我背。」遂說:「那麼你就背上一背。」趙庭說:「是,老大人您休發虎威,待草民我抖膽了,給您背上一背。」說著便背了上半本,頭句「乾,元亨利貞。初九,潛龍勿用。九二,見龍在田,利見大人。」至到「上九,自天佑之,吉無不利。象曰:大有上吉,自天佑也。」大人一聽,果然背到易經的前半本。又聽那人說了聲:「老大人,您要給我要了來,我還給您背那下半本,我去也。」飛身而去。大人心中所思,這個人乃是外邊行俠作義之人。我若再將此人收服,日後凡是我所管地面,一定高枕無憂。忙叫:「童兒,你快去把彭化龍叫來,我有話問他。」小童答應,連忙提了手燈,出屏風門,直到班房。此時彭化龍剛躺下,尚未睡著。小童兒來在窗下,問道:「都堂大人您睡覺啦嗎?」彭化龍道:「我剛躺下,有甚麼事嗎?」小童說:「您快起來吧,有一件要緊的事。今夜有一個賊,在燈桿子上把您給告下來了。」彭化龍一聽,趕快站起身形,披衣下地,穿好了衣褲,開了房門,將童兒放進來。童兒說:「您去吧,大人叫您哪。」彭化龍一聽,心中納悶:我彭化龍招不出來呀。連忙隨著小童來到後宅,在廊子底下一站。小童進到屋中,說道:「大人呀,那都堂已然來啦。」大人說:「叫他進來吧。」彭化龍一聽,趕緊進來雙膝拜倒,口中說道:「大人,三更半夜,您將下役叫了過來。有甚麼事呢?請您講在當面。」鄧大人說:「方才在燈桿子上有一江湖人,他把你給告下來,有這般如此的一件事,我與你三天限,務必要將那盤桿之人拿來。若限滿拿不住背書之人,我是一打二革。」彭化龍說:「是,是,大人恩典。我急速訪拿就是了。」說完站起身形,告辭出來。

  到了班房便將手下的伙計全叫了起來,說:「你們都別睡啦。」大家醒了之後問道:「頭兒,有甚麼事嗎?」彭化龍道:「現下有賊人夜入衙門,大人傳我捉捕。遇見這樣案子,我平常的傢伙不成。你們支應一點,我回到家中取那一對鑌鐵鐧去。」說完他走了不提。且說趙庭離開後宅,他回到店中,推門進到自己屋中,取火摺點好了臘燭。忙換好夜行衣,將刀掛於肋下,長大的衣服穿齊了。聽外邊梆鑼齊響,已然二更。他便出來到了門道,叫聲「景和」。此時那伙計將睡著,忽聽耳旁有人叫他,連忙披衣起來。開門一看,原來是趙客人,遂問道:「您有事嗎。」趙庭說:「天將二鼓,此時會元樓上門沒有?」景和說:「沒上門。您有事嗎?」趙庭說:「我去定一桌酒席,打算請都堂大人吃酒。」景和說:「喝,您請他老人家呀,好,我給您開門。」說著上前將門開了。出店一看那會元樓的後窗戶,還有燈光亮著。伙計說:「您快去吧。他們樓上飯客還沒走呢,您去我給您留門。」趙庭答應,當時一直往西南,過了夾道一看,會元樓的伙計,正在那裡挑幌子啦。他忙上前說道:「哎,伙計。」那伙計忙問道:「這位爺您是吃酒嗎?」趙庭說:「不是,我要定一桌酒席,明天早晨用。」伙計說:「甚麼席呀?」趙庭說:「要一桌上等的酒席。我要請一位朋友。」伙計說「您請那一位呀?」趙庭說「就是衙門的都堂彭化龍,他是我的朋友,我們是交好的朋友。」伙計一聽,忙改了笑容,非常的和藹,說道:「您請上樓來吧。」趙庭到了樓上,找好了北面一張桌,說道:「你們就給留下這桌吧,把窗戶開開,好叫我那朋友往衙門看著一點兒,防備有事。」伙計說:「是啦吧。」趙庭伸手取出一封銀子,交給了伙計。說道:「你們拿去,除去酒席外所餘多少,滿給你們這些人作為小費。酒席可千萬的給我做細著點。」伙計連連答應,說「是啦吧。」當時將銀子拿到櫃上交明白,通常全喊謝謝。趙庭下樓而去。他們大家便說:「咱們不用睡了,把這一桌酒席給作細一點就得啦。」大家說「對」。他們這裡忙亂不提。

  且說趙庭來到衙門,此時已有三更。他問道:「門上那位在。」早有小伙計們值班,出來問道:「您找誰呀?」趙庭說:「我找你們都堂大人。」伙計說:「他回家取東西去啦。您有事嗎。」趙庭說:「有事,我在會元樓上的後堂,明天請他吃酒。」伙計一聽,說:「是啦吧,明天一准叫他去。」趙庭回身出來,便在會元樓的房山黑影裡蹲下了。少時看見一人慌慌張張的回到衙門,心說:此人一定是彭化龍了。那彭化龍果然是從家中取來兵刃,到了班房。伙計說:「頭兒,那背書的賊人,膽子可真不小,他怔敢前來請您。他在會元樓定下一桌酒席,叫您前去。」彭化龍一聽,氣得顏色更變,便將鑌鐵鐧順到每袖口一隻,急忙的出了衙門。那江南蠻子趙華陽,他也急急的在他之先,又來到會元樓,問道:「都堂大人來了沒有?」伙計說:「沒來。」趙庭說:「他告訴我馬上就來,為甚麼沒來呢?」說完他又往東去了,繞過會元樓奔了衙門。此時彭化龍來到會元樓。伙計們一見,忙說道:「彭爺您來啦,明天您可有咬兒。」彭化龍說:「甚麼咬兒?」伙計說:「有位江南爺請您吃酒,是您的朋友,全是仗義疏財之人。他要了一桌上八席,外加山珍海味。」彭化龍說:「給了錢啦嗎?」伙計們說:「給啦,他拿一封銀子來,除去酒席外,其他的錢賞給我們大家。方才還來了,現下又上衙門找您去了。」彭化龍道:「那個人可是有事,再來了千萬別叫他走。」伙計說:「是啦吧。」他在這裡打聽事,那趙庭又來到衙門,向伙計問道:「混賬東西,那個彭化龍走了沒有?」小伙計說:「現在去上會元樓訪您去了。」趙庭說:「好的。待我再去找他去。」說完他又來到西夾道,黑暗之處偷看,那彭化龍氣昂昂的又回了衙門。趙庭便來到會元樓,問伙計道:「那彭化龍來了沒有?」伙計說:「來啦,剛走,又去上衙門找您去啦。」趙庭說:「唔呀,我二人沒緣呀,找了好幾次了,也是見不著的。待我上樓等著他吧。」說完上了樓,來到那桌旁坐下,便伸手將北窗戶給打開了。伙計說:「江南爺,您開窗戶幹麼呀?」趙庭說:「為是看他出來,我好叫他。」伙計看他沒走,也就不言語了。那彭化龍從東邊繞回了衙門,那差役說:「彭頭呀,這個江南人,不但膽子大,他的武藝決錯不了。」彭化龍說:「怎麼?」差役說:「他又來找您,還說了許多不像話的地方,那我就不便向您來說。他說這一回不來啦,他在會元樓上等您。」彭化龍說:「好,待我找他去。」說完轉身出來,又來到了會元樓,問伙計說:「那個人來了沒有。」伙計說:「來啦,現在樓上等您。」他說「好」,說著奔了樓梯。此時趙庭聽見外邊有人說話,他忙將大衣甩啦,打了腰圍子,收拾緊襯俐落,在此預備著。彭化龍躡足潛蹤,來到樓上。心說:只要被我看見,量你逃脫不了。及至到了上面,一眼看見趙庭,到了桌案以前,問道:「在此請我吃酒,可是閣下嗎?」趙庭道:「不錯正是鄙人,對面可是都堂大人?」彭化龍道:「正是彭某。」趙庭說:「我請閣下在此吃酒。」彭化龍說:「你我素不相識,何人介紹呢?」趙庭說:「給你我介紹的這個人,比你我高一點。他是位高爵尊之人。」彭化龍說:「但不知是何人,請道其祥。」趙庭說:「此人與你也認識,跟我也認識,就是你我不認識。」說話之間,看他兩隻胳膊直著,就知道暗袖著兵刃啦,遂說:「就是那府臺大人。」彭化龍一聽,往後一撤步,雙鐧得到手中,左手一撮。他雙手一扶桌子,飄身縱出窗外。彭化龍也隨著跳下,迎頭就是一下子。趙庭往旁相閃。說道:「且慢,你是官差,我是賊人。頭一招我沒還手,那是看在府臺大人面上,我不還招。第二招我不還招,是因為你是官差。第三招不還招,看在武聖人面子上,我也不還招。」化龍一看,三招已過,他並不還招,就知道此人武藝不壞,上前又要進招。那趙庭這才推簧亮刀,二人殺在一處,分不出勝敗輸贏。此時天已大亮,太陽出來很高,那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兩個人累得噓噓帶喘。趙庭一看不好,急忙飛身又上了樓,彭化龍也飛身上樓。不想在那窗戶那裡坐著一個瞎子,竟將彭化龍給碰掉下來。他還大聲說道:「眾位老鄉啊,這是誰成心欺負我,跟我挨親?」彭化龍下來,仰面再看那賊,蹤影不見,急忙說道:「先生你往裡點,我們這裡辦案啊。」那瞎子一聽,說道:「唉,我躲開你們。」說著話,他到往前一邁步,整個摔下樓來。化龍看他頭要著地,誰知他竟站在對面,用馬桿一伸,入在化龍的襠中,彭化龍連忙往旁一閃。那瞎子說道:「無論是誰,我先抽個斗子吧。」馬桿向他下巴頦打來。彭化龍一看,急忙用兵刃相迎,兩個人打在一處。他就聽見馬桿嗡嗡帶響,完全是行者棒的門路。

  二人正打的熱鬧之間,從正北來了三騎馬。馬上之人大聲喊嚷,說:「都堂大人,留讓一招,五弟慢動手,全不是外人。」彭化龍停手,那瞎子跳在一旁,抱著馬桿一站。他可聽見正北來,他偏向正東磕頭,說:「師哥累啦,我給您磕頭啦。」大家一樂兒。瞎子急啦,大聲說道:「你們怎麼拿我打哈哈呀。」眾人便不敢言語了。書中暗表。正北來的三人,頭一個是抱刀手宋士公,第二是戴文龍,第三是雙刀將戴文虎,只因趙庭夜間留下柬帖走了。天明宋錦起來,心說我二弟怎麼沒來叫我來啦,也許是我起在他的頭裡啦。等到來到明間一看,北邊牆上黏著一個紙條。宋錦過去一看,心說:得,他走啦。無法,這才與戴家弟兄一齊追了下來。這天來到此地,看見他們打在一處,全不是外人,正是夜行鬼張明,與彭化龍動手。宋錦這才大聲喊道:「別動手,全是自己人。」說話之間,三匹馬如飛似的,到了切近。三個人慌忙下馬,走過來行禮。那張文亮虛點一馬桿,縱出圈外,一抱馬桿,說道:「我師兄來啦。」彭化龍也一捧雙鐧,往旁一站,認得是宋錦,不認得那二人,遂問道:「大弟,你可認識瞎子?」張明說:「你敢當著矮子說短話。」宋錦說:「五弟你不可挑眼,不知者不怪罪。」遂說:「彭大哥,快過來,我給您介紹介紹。」又叫:「五弟,過來見過彭大哥。此人住家蘇州府西門外,彭家坡的人氏,姓彭名化龍,外號人稱金翅鷂子,乃是蘇州府的馬快班頭,綠林箭為他人執掌。」彭化龍說:「這地不是講話之所,你我酒樓一敘。」趙庭早從樓上跳下來,拜見宋錦,然後一同來到酒樓之上。宋錦這才與大家致引,遂說:「都堂大人,他不是外人,乃是我的師弟,住家江南會稽縣北門外,趙家莊居住。姓趙名庭,字華陽,排行在二。」說:「二弟呀,快見過彭大哥。」華陽忙上前施禮。化龍用手相攙,口中說:「二弟免禮平身。」趙庭說。兄長鑌鐵鐧門路太好了,多有容讓於我。」彭化龍笑道:「豈敢,二弟的刀法不弱。總然是左老俠客的傳授太好。」兩個互相誇了幾句。宋錦說:「這是我五師弟,他住家蘇州南門外,太平得勝橋,張家鎮的人氏,姓張名明,號叫文亮,別號人稱夜行鬼,排行在五。」張明也上前拜見彭化龍。他二人又客氣了一番。宋錦再與戴家弟兄一致引,說:「他二人住家在山東宋家堡後,戴家嶺的人氏。一個是單刀將戴文龍,一位雙刀將戴文虎。」戴氏兩弟兄也與化龍見禮。大家全致引完畢,這才落坐喝茶。彭化龍問道:「二弟,你來到此地,夜入府衙,在天燈桿子上背書,將我告了下來,是何道理呢?」趙庭說:「唔呀,吾的哥哥。小弟打算訪您,雙恐怕當差之人不管。又因為府臺大人與兄長的名望特大,小弟我這才夜入府衙。我的心意訪你老,是為我要入身綠林,要戴守正戒淫花。」彭化龍道:「二弟,你要戴也不難,必須有一手絕藝。今與古比,你看做綠林盜的,有幾個戴戒淫花的?你要有絕藝呢,我可以下綠林箭,招齊各門各派。獻好了藝,還得蓮花黨之人,給戴守正戒淫花。二弟呀,你要打算請各門,還有一件難事,必須等在哪位腿快之人,來了才成。別人撒轉牌,人家也不認可呀。」趙庭說:「唔呀,那位腿快之人,住在那嗄哩呀。」化龍說:「此人住家山東東昌府北門外,劉家堡的人氏,姓劉名榮,別號人稱閃電腿。左老俠客在三江會給他賀的號。他跟俠客爺賽過跑。」說話之間,擺上酒席。眾人正要吃酒,忽然聽見樓梯響,跳三步的走上樓來。大家不由的注目一看,見上來一個花兒乞丐之人,像貌跟趙華陽長得彷彿。上得樓來,向彭化龍一點頭,轉身又下去了。宋錦忙問道:「此人您可認識他?」彭化龍道:「我倒是認識他。」宋錦說:「為甚麼不把他喚了過來。在一桌上吃酒呢?」化龍說:「大弟呀,是你不知,那人性質不好。他若是正人君子,我早就與你們引見了。要是那彩花淫寇,見他何用呢?」書中暗表,此人也姓趙,名叫連登,外號人稱賽華陽。後文書趙庭丟花,被他偷去,假充華陽,鬧的亂子不小。按下不表。

  且說他們眾人吃酒之時,又有人上樓。宋錦低聲說道:「二弟你看腿快之人來啦,趕緊上前見禮,跪地磕頭,別起來。我叫你起來,你也別起來,非他點頭不可。」趙庭說:「是。」抬頭一看此人,平頂身高七尺,細條條的身材,上身短,下身長,兩條仙鶴腿,面如重棗,粗眉闊目,準頭端正,大耳相襯,海下微有鬍鬚,不見甚長。用白布手巾蒙頭,土黃色的靠襖月白布護領,用白布袍紮腰,土黃色的底衣。魚麟灑鞋,青襪子,花布裹腿,外罩土黃色的通氅,上面用青線勒的斜象眼,青布裡兒。肋下跨著一口金背刀,青飾件,月白布的挽手,往下一垂,左手提著一個藍布包袱。趙庭急忙上前跪倒磕頭。說:「大兄長在上,小弟趙庭給你老人家叩頭了,我要煩您老人家一件事。」那劉榮是面向北,正跟彭化龍對臉。那彭化龍衝他一使眼色,此時那劉榮可就沒攙他。張明說:「喝,劉大哥來啦,我這施禮吧。」說上起來離坐,跪倒磕頭,劉榮上前攙起。趙庭又追過來,跪倒叩頭,說:「吾的哥哥,小弟有禮了。」彭化龍又衝他一使眼色兒,劉榮心中不快。那宋錦站起說道:「兄長,這是我二師弟趙庭,字華陽,大半您也聽我師父說過吧。」劉榮說:「不錯,聽說過。」口中說著,心中暗想:彭化龍可不對,我跟老俠客是至己的爺們。再說我先跟宋錦認識的,與你沒有多深交情啊。你為何這樣的不叫我理人家呢?又聽趙庭說:「吾的哥哥,我有一事相求,請哥哥答應才好。」此時那彭化龍又衝他一使眼色,劉榮心中實在憋不住啦,遂說:「彭大弟,你三次向我使眼色,所為何情呢?莫不是叫我得罪人嗎?初次見面,就叫人說我瞧不起人,這不是陷我不義嗎?二弟你先起來,有甚麼事我全答應。」趙庭說:「不成,哥哥你先答應,要不然吾是不起來呀。」劉榮說:「二弟你起來,無論甚麼事,哥哥我應啦。我要不應,叫我不得好死。」趙庭這才起來。劉榮問道:「到了是甚麼事呢?」趙庭說:「吾求哥哥下一趟轉牌,請一請人。」劉榮說:「原來這點小事情,不要緊。我可得這就起身,明年此時到齊。但不知何處會見呢。」趙庭說:「彭大哥咱們這裡可有大店口?」彭化龍說:「有,在此門里路西。」劉榮說:「甚麼字號?」化龍說:「是成記老店,前後三層院子,南北的跨院,一共一百多間房,還不足用的嗎?」劉榮說:「足成,足成。」這才趕緊大家用酒已畢。劉榮說:「彭賢弟你還是趕緊請轉牌。」彭化龍說:「趙庭,轉牌一走,你可得圓這案。」趙庭說:「當然,兄弟我一定隨兄到府衙。」彭化龍說:「好吧。」這才吩咐伙計在後面設香案。他自己下了樓,到街上找了轎子鋪,叫他們紮了一個彩亭子。前面是黃雲緞的一個簾,紅走水藍飄帶。八搭亭子的人,是每人一件袍,藍布頭巾,穿青布靴子。大家出西門趕奔彭家坡。亭子落平啦,取出兩面鑼來,交給家人。他淨手焚香,在祖先堂中,請出轉牌來,往高一舉,然後拜了四方。叫家人打鑼,老打兩下兒,在前邊開道。他命人抬起亭子,一直往會元樓而來。到了村樓門前,亭子落平,前邊鋪一塊紅氈子。宋士公、趙庭等人上前跪倒,迎接轉牌。彭化龍請下轉牌,一同上了樓,從黃布套內取出來,供在香案之上。大家一看,此牌乃是一塊長方鐵牌,四犄角有雲頭。群邊是萬字不到頭,兩邊是兩條飛龍,裡頭又是長方的萬字不到頭,上頭是雙龍門寶,雙龍之下是個太極圖,下邊寫著左雲鵬三字。鵬字的左右下邊一點,是為尊兩個字,在為尊的當中有金針一條。供好燒香,大家參拜。彭化龍說:「我怎麼說,你們大家可也得照樣說。」大家說「是」。化龍跪倒說:「弟子化龍參見轉牌,請轉牌出巡。」說完站在一旁,劉榮上前跪倒說:「弟子劉榮請轉牌出巡,六十四門滿到。」他參見已畢,以次宋錦,趙庭等,全都參見完畢。彭化龍忙將鐵牌請下,用藍銀油將牌全刷好了。取來一張高麗紙,然後用牌向紙上一扣。將牌扣好,用手來回一揉,然後再將轉牌起下。一看那紙上可就印成了,那雙龍以及字跡,完全印在上面。彭化龍拿筆在那空白之處,添上徽宗御賜四個字,這才交與劉榮。劉榮連忙上前接過,捧著向四外讓過,然後摺好帶在身上,笑道:「彭賢弟那咱們就成記老店見哪,明年此時再見。」彭化龍說:「好吧。」說完給他預備路費。劉榮說:「不用,我到那個鏢行,隨便拿路費,何必咱們預備呢。」此時趙庭宋錦弟兄二人上前說道:「劉大哥多受風霜之苦吧。」劉榮笑道:「小事一段,不足掛齒。」說完他伸三個手指,趙庭伸了一指,劉榮點頭。原來劉榮問他左道爺有三手絕藝,他會幾樣。趙庭伸一指是會一樣。左雲鵬獻三手絕藝,下文書再表。

  如今且說,彭化龍打發劉榮走後,他又把轉牌請了回去。再來到會元樓,說:「二弟,你可得隨我打這官司。」趙庭答言說:「好,那您把國法請來吧。」彭化龍說:「隨我到亙房去戴吧。」趙庭點頭,便叫宋錦他們三個人暫在樓上略等,我們去去就來。三人答應。趙庭隨他到了府衙,戴上了手鐲腳鐐。此時大人已然點鼓升了堂。彭化龍給他報名而進,到了堂前,趙庭上前跪倒,口中說:「罪民參見大人。那府臺說:「下面跪的可是天燈桿子上的賊人?」趙庭說:「正是罪民。」府臺說:「你為何不抬起頭來?」趙庭說:「草民有罪不敢抬頭。」大人說:「恕你無罪。」趙庭說:「謝大人。」忙一正面,那府臺大人一看他面貌正氣,是文生公子模樣,並不匪氣,遂說:「趙庭。」趙庭說:「罪民在。」大人說:「你昨夜在天燈桿子上,所背的是甚麼書?」趙庭說:「是前半本易經。」他說:「不錯,那你再背那後半本。」趙庭又面衝西。從「謙亨君子有終」,直到「上九王用出征,有喜,折首,獲匪其丑,無咎。象曰:王用出征,以正邦也。」趙庭背完,不知府臺大人有何分派,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回 爬碑獻藝巧計盜花 八義成名結仇賊黨[编辑]

  話說蠻子趙庭,盤桿背書之後,到了公堂,又背後半本。那府臺大人一聽,果然不錯,遂說:「趙庭,你是認打認罰吧?」趙庭說:「認打怎麼說,認罰又當怎講。」大人說:「你認打呢,你是背後背刀,夜入公館,你有殺官盜印之嫌。」趙庭說:「大人,我要認罰呢?」大人說:「認罰,你得在本地取具妥實的舖保,在我衙中充當二班頭,與化龍一同拿賊辦案,另外我還有賞。」趙庭說:「罪民情願認罰,在老大人手下當差。」大人一聽心中甚喜,命人將他刑具撤下,抖袍袖散堂。彭化龍把他帶下來到了班房,令人打水。趙庭洗完臉,哥兩個一同來到會元樓,向他三人一說。那哥三個先給彭化龍道謝,又給華陽道喜。打好了會元樓的水印,交了上去。趙庭說:「大哥,我可不能在此當差。我有一個朋友,必須寫信找他來,他可以當差。您派人騎匹快馬,到揚州府東門外阮家寨,約請阮恒阮明芳,讓他來接這個二班頭。」金翅鷂子彭化龍一聽,忙派伙計找來差人。化龍說:「你快去騎馬,去到阮家寨下書,請洪芳弱芳弟兄,一齊前來,不得有誤。」當差之人連連答應,拿著盤費走了。到了那揚州府東門外阮家寨,下馬,打聽好了阮宅住在那裡。他們來到路西門首,上前扣門。裡邊人問道:「誰呀?」差人說:「我們是蘇州來的。您這裡可是阮宅嗎。」裡邊說:「正是。」說著街門開啦,出來一個家人。當差之人將書信呈上。說「煩您傳進去。」那家人接了過來,拿到裡面,呈於阮明芳。那明芳伸手接過拆開一看,上面寫的是約他到府衙當差。趙庭要獻藝,為我戴守正戒淫花,並令洪芳弱芳,也一同前往。看明白連忙回到內宅,稟明他娘親。老太太心中甚喜,遂令家人賞那下書之人紋銀十兩。家人答應,拿了十兩銀子出來,到了大門洞,說道:「我家老夫人贈你十兩路費。」差人說:「勞管家駕,您替我道謝,我回去啦。」家人說:「是啦吧。」差人上馬,自回蘇州而去。這裡家人回到裡面,那明芳正跟老太太提說趙庭要獻絕藝,約自己當二班頭之事。老太太鄒氏問道:「兒呀,你當二班頭,就得出去拿賊,有個應拿的,也有不應當拿的。」明芳說:「是,是。」老太太說:「那大班頭是誰呢?」明芳道:「是金翅鷂子彭化龍,那趙庭他二人還要約我兄弟一同前往。」老太太點頭,說道:「明芳啊,此地離蘇州,相離太遠,你必須帶著家眷去才好。」當時叫婆子將大奶奶叫來,少時明芳之妻馮氏來到。老太太當面說道:「姑娘,你丈夫此次上蘇州府當差,我叫你隨著去。可有一節,無論甚麼事,可不准你胡管。要有應當說話的地方,說他不聽,可急忙派人告訴我來,我自有辦法。」馮氏連連答應,便下去收拾去了。那洪芳弱芳也到了後面,囑咐好了他們妻尹氏林氏,好生侍候老太太。外邊車輛備齊,馮氏拜別老太太,出門上車。他弟兄三人,也辭別了老母,出阮家寨,向蘇州而來,按下不表。

  如今且說彭化龍,將轉牌送到家中,回來到了成記老店,問道:「伙計,有閒房沒有?」伙計跑出來一看,笑道:「原來是都堂大人呀,別人找沒有,您找還能沒有嗎?」彭化龍道:「我可用的多呀。」伙計說:「您要用多少間呢?」彭化龍說:「你們有多少房屋?往後不用賣別的客人啦,我們要包一年半。」伙計連連答應。他們大家便安在店中。店的對過有座城隍廟。趙庭在吃飯後,他出來散逛,便走進廟來。看那廟中是五間大殿,臺階七層。左邊有兩統石碑,西邊也有兩統石碑。心中暗想將來獻藝,可以在此碑上。查看好了,他出了廟,往東是一塊菜園子。園子邊上竟種些個大麻子,往西來有五間北房,往東有一行用秫稭紮的花障兒。順著籬芭往西走來,到這五間北房一看,那西房山與廟牆有個小夾道。夾道南頭有一眼大水井,上面安著轆轆。趙庭來在井口,往下一看,深不見底,他正要向前再看,忽聽屋中有人說道:「施主,您別往下看了,那水太深,這井叫烏龍泉。」趙庭說:「是啦。吾不看了。」說完他便轉身順廟牆往南來,到了店中。從此每天吃完早飯,趙庭便來。日久熟啦,一問老道,名叫魏清云。二人每天下棋解悶,很是投緣。這一天阮家弟兄到,隨來到衙署。向當差之人一說,彭化龍便迎了出來。哥三個一見忙上前拜倒,說:「大哥在上,我弟兄拜見。」化龍連忙伸手相攙,說道:「大弟快起來,不要行禮。你們不必打店口啦。趙庭既然把兄弟你舉薦出來啦,我這裡有兩所房子。你可以住一所吧。」說著話便領他們到了西邊小衚衕太平巷,找來家人彭安,開了門,進去收拾一切。打掃已畢,那化龍之妻早將馮氏接了進去,大家見禮,落坐吃茶。少時家人來回說:「那院已然打掃完畢,一切全齊。」他們弟兄忙出來督催轎車夫等,往北院卸東西,安置一切,不提。那彭化龍便將明芳弟兄三人,同到成記老店,宋錦與眾人引見完畢。趙庭說:「彭大哥,您可以去到府衙,回稟大人。就說我有師弟阮明芳,來替我在府當差。」彭化龍說:「好吧。」當時他來到衙中,來見大人,說明此事。大人忙命人將明芳喚來,要看一看。便派人到店中,找來明芳。來到內書房,明芳進來見大人行禮,口中說:「大人在上,草民阮明芳參見。」大人說:「明芳你免禮平身。」明芳站了起來。大人看他身高有九尺,面如白玉,眉分八彩,目如朗星,準頭端正,四字海口,大耳相襯,年有三十上下。光頭未戴帽,高挽牛心發鬈。身穿寶藍色的大氅,扣著紐絆。上繡萬福留云。大人看他骨格不俗,心中暗喜,當下賞銀三百。明芳趕緊道謝,退了出來。那班房的差人等,上前道喜。彭化龍道:「大弟你先在此,代替我些日子。我必須上成記店中,看守那五路標行的總冊子,以及各門的名冊,好預備趙二弟他那件事。」明芳說:「是啦吧,哥哥您請吧。」說完化龍竟自拿了兩項冊子,到了店中,在店房裡面一查那冊子,彭化龍道:「二弟呀!那個門戶人不到都行,惟獨蓮花黨的人,不來可不成。」趙庭說:「是啦吧。」

  一日兩,兩日三,轉過年春三月,這才苗慶、白、陶金到,以及鏢行十老、鏢行三老、鏢行二老全到。少時又來了鏢行五老,蓮花黨的李玄清、謝亮,屯龍口的、西川王家坨的、銀花溝的,何家口的、莫家村的、佟家莊的、連家窪的,通盤到齊。李玄清問彭化龍道:「皇宮大內丟了甚麼國寶,你下轉牌。」彭化龍道:「未曾丟國寶。」李玄清說:「既然沒丟國寶,你為甚麼下轉牌呢?」化龍說:「現有趙庭趙華陽,要戴守正戒淫花。」李玄清說:「帶守正戒淫花只是一人,就是左雲鵬一人。他練一手絕藝弔睛法,外人沒有。趙庭有甚麼絕藝,我得聽一聽,練得下來才成。要是練不下來,化龍你可知我帶來的這些人,幹甚麼來啦,你以為容易下的轉牌啦。」趙庭一聽,連忙上前,說:「明日要在城隍廟爬碑獻藝。」這才定規好了是五月十六日這天獻藝。到了是日,趙華陽在碑上練畢,辱罵蓮花黨,當場氣走屯龍口的寨主金花太歲普蓮。那李玄清問他要帶甚麼顏色的花。趙庭說:「要紫色的」。當時,李玄清給他一朵,趙庭扔下不帶,惹惱了老道,說:「趙庭,你特不要臉,從此還不叫你帶啦。」趙庭說:「李觀主,你須知我獻二藝,要帶就得我弟兄八人一齊帶,我一個人不帶。」李玄清說:「你還有何藝,何妨說了出來。」趙庭說:「你們將戒淫花,放在城隍爺的頭上,派你們手下人看守,我在三天之內,一定盜了走。倘若盜不出去,您可以亮寶劍將我人頭帶走,不算您欺生,算我學藝不高。可必須將殿中窗戶橫楣子全都打下去,門可以不動,我自有法子盜那戒淫花。」李玄清說:「好。」便派人照法辦理。

  正在此時中江五龍到,金龍劉清、銀龍劉明、小白龍丁得茂、混江龍趙普、鬧江龍李庸,他們大家會合一處。李玄清見了說道:「你們弟兄來了更好啦,咱們店中去吧。」大家來到店中,同吃晚飯。又來了西川傅家寨的小蜜蜂傅虎、金頭蜈蚣傅豹、小花蝶傅榮、追風鬼姚慶、黑面鬼姚明,大家人等來到此處,會見已畢。李玄清來見趙庭,問他:「三天盜花,從今天算,還是從明天算呢?」趙庭說:「從明天算。」李玄清說:「你要盜不了花,你要逃走呢,必須給我找一個保人。」趙庭說:「甚麼人保我?」彭化龍說:「我保你。」李玄清說:「你可保他,要是三天盜不出來戒淫花,我要江南趙的人頭。他要跑了,你可留神。我帶來的這些人,我要鬧了個地覆天翻。」彭化龍說:「我做保,他跑了有我哪。」此時那正門正戶的老少群雄一瞧李玄清,心中有點不服。其中何玉、莫方、蔣兆熊、徐國楨、佟豹,這些位更是不服。徐國楨道:「化龍啊!咱們到了算吧。」化龍說:「是啦」遂問宋錦道:「二弟可能盜守正戒淫花?」宋錦道:「我也莫明其妙。」趙庭在旁說道:「我能盜,就叫他們派人看守吧。」當下李玄清謝亮等眾人,二次來到廟中,命人將窗戶橫楣子,全部摘了下去,把戒淫花插在城隍爺的帽沿上。李玄清的徒弟玉明玉朗走了進來,他叫魏清雲趕快將那殿中的佛像全搬了出去。殿中預備四個撮燈、四個吊燈、十五把椅子。老道答應,帶人一收拾,當下預備齊畢,他命兩個徒弟去買下三天的吃喝。二人走後,他便命中江五龍、傅家寨五位,謝亮、于良、玉明、玉朗,連李玄清,一共十五個人,又叫玉明玉朗出去買來四支大臘來,找三斤香油來,添好了海燈,將這些燈全備齊了。東面五把椅子是中江五龍,面向西看著守正戒淫花。西川傅家寨五人坐在西邊,面向東,看著戒淫花。于良謝亮坐城城隍爺的左右,面向正南。另外關好殿門,李玄清坐在當中,上垂首玉明,下首是玉朗,四面這樣的看著那花。白天他們全目不轉睛的看著,到了吃飯的時候,先由東西十個人去吃。吃完了之後,歸了坐。李玄清爺五個再去吃飯去。按下他們這裡不表。且說成記老店中的群雄,大家一處用飯。石俊章心中總不痛快,他說道:「我趙二叔脾氣真左,據我想現下戴花的除去左劍客爺一人之外,再無二人能戴。現下您獻絕藝,得了守正戒淫花,一個人還不肯戴,非要哥五個一齊戴不可。叫人家看守花,您去盜去。他們在那裡看的最嚴,趙二叔既沒有妖魔鬼怪的邪法。我看不易盜出來。」趙庭道:「人家有千條妙策,架不住我有一定之規。俊章你那知道,我若無有此項本領,我也不敢說此朗言大話。」眾人一聽全都半信半疑,不知他究有甚麼本領。晚飯後,真有不服氣的主兒,夜間入城隍廟。到了廟中一看那宗形景,全都倒吸一口涼氣。書要簡斷。到了第三天的晚上,眼看就要到交花的日子啦,趙庭才把何凱叫到一旁,問道:「二哥帶著夜行衣沒有?」何凱說:「帶著呢。」說著他取來。趙庭打開自己換好,外罩大衣,來到外面桌子上,說道:「各位仁兄賢弟們,今夜小弟我若盜不出來守正戒淫花,你我下世再見了。」輪流來到何玉他們這個桌子,石俊章衝他一噘嘴。趙庭說:「唔呀,這是為何呀?」石俊章道:「您一個人不戴,我看戴不成了。」趙庭哈哈大笑,說道:「石俊章啊,要罰你三杯水酒。」石俊章說:「您敢嗎。」趙庭說:「不但喝,我還要吃菜啦。」石俊章當時基了三杯酒,趙庭連喝兩杯,將要喝第三杯,石俊章說:「姓趙的你還有臉嗎?」趙庭一聽,心中大怒,一抖手嘩啦一聲,桌子就翻啦,縱身躥到外面。石俊章甩了大衣,抽刀跟了出去。當時兩個人打在了一處。趙庭說:「俊章啊,當著你師父,吾不肯下毒手,你要隨我來呀。」說完虛打一拳,抹頭往外就跑。出了店門,來到城隍廟的西界牆,飛身過去,便蹲在牆下了。石俊章跟了進去,將落牆內,趙庭從後打了他一掌,自己飛身又出東廟牆。俊章吃了一回苦子,二回明白啦,他換了一個地方上東牆。此時趙庭跑在菜園子當中,用土塊向俊章打來。俊章閃身躲開,仍然往下追,追得甚緊。那趙來到烏龍泉上,踴身跳了下去。

  此時眾人全都追到,何玉說:「好膽大的石俊章,你敢違師命將你趙二叔追下井。你可小心那左劍客爺的青鋒劍的利害。你小子還不下去撈他去。」石俊章說:「不要緊,我下去撈他去。有個舛錯,有我全家抵住。」此時苗慶就要伸手動他。宋錦說:「三弟,不准動手。我看那位師弟敢動俊章。」當時六個人是面面相觀,真就不敢動手了。何凱說:「俊章,你看人家法規如何。」俊章一聲不言語,放下了刀,一扶井繩,跳了下去。就聽井口內哼了一聲,水花咕嚕嚕一響。大家再叫,井中就無人答應了。旁邊謝斌說道:「老師待我下去看看去。」說完他也下到井去,又聽見水一響,又無人聲。何凱說:「列位且慢,這井中必有原故,快取一個燈籠來。」當時拿來點好了,用繩子順了下去。眾人扶著井口,往下看。大家還沒看見水皮,噗的一聲,燈滅啦。這個時候小蝴蝶王平,連忙到了外邊廟中,見了李玄清說道:「道兄,現在江南趙與石俊章因為喝酒打了起來,俊章把趙庭追落井中。如今下去兩個人,也是蹤影不見。」李玄清說:「賢弟你我先不用去管他們。看守戒淫花要緊。」金龍劉清說道:「道兄您在此等一等,待我去看一看。他若是真死,那時撈出屍身,您手起劍落,砍下人頭拿回西川,大家慶賀人頭會。」李玄清說:「好,劉大王多多小心了。」劉清點頭,拿好水衣,出廟來到井口一看,大家圍著井。他往下一看,黑咚咚深不見底,便一扶井繩,噗咚一聲。大家又聽哼了一聲,水花咕嚕嚕一響。大家再叫,也是無人答言。王平飛報玄清,說:「金龍劉大王下井,也命喪啦。」此時銀龍劉明一聽,說:「道兄,事不關心,關心則亂。我大哥死了,待我去看看去吧。」說完甩了大衣,出廟來到井旁。說:「列位閃開了。」他到了井口,叫道:「大哥。」裡面無人答應,劉明一扶井繩也下去了。又聽裡面咚咚一聲,哼了兩聲,水花一撲啦,人又不言語啦。王平飛身回到廟東牆,抓著牆,說道:「道兄,劉明下去也命喪啦。」李玄清一聽,傷了我們人啦,不由得就急啦。他說了聲:「列位隨我來。」大家一齊出了大殿,上東牆外,一看眾人正圍著井口看。丁得茂三個龍關心,他們來到井口,扶著往下一看,裡面黑洞洞,水花直響。李玄清站在廟牆上,不知他們是何原故。說話之間,就聽東邊大麻子葉子一響。李玄清急忙回頭看,那守正花還在那裡阡著,遂叫道:「丁得茂啊,你們哥三個快回來吧,咱們看著守正戒淫花。花不丟,我自有法子與他二人報仇。」當下三龍回來,一齊又到殿中各歸本位。何玉說:「謝春呀,你在此看守井口,我們先回店啦。」說完大家一同回到店中。

  第三日天亮,石俊章謝斌二人回店,每人一身泥水。何玉問道:「俊章,這是怎麼回事。」俊章說:「師父,守正戒淫花,我八位叔父帶上啦。」何玉往下再問,俊章說:「此地不好提,容回到家中,我再說。咱們先上別的屋子住去吧,等我二叔露面,我們再出頭。」按下他們這裡不表。且說那廟中,天光將亮,劉清劉明也回來。劉清問道:「道兄,那守正戒淫花何在?」李玄清說:「沒動,仍然還在那裡。」劉清說:「好,我下水。頭紮在水中,將一翻回來,有一雙大毛手,將我脖子捏住。怔往井的窟窿裡去填。」一問劉明,劉明也是如此的說。劉清說:「我只得由那裡往上爬吧,上來之後,原來是大麻子底下,這才回到廟來。要有花在,咱們就可以把江南趙的人頭帶走。」遂令劉明將水衣換好。少時天光大亮,殿中燈全止住。他們一看那守正戒淫花,仍然是昂然不動。李玄清上前將花摘了下來,插在自己脖紐扣上,心中自是高興,遂率群寇,大家一齊來到成記老店,來找金支鷂子彭化龍,要江南趙的人頭。彭化龍說:「李道友您先別著急。事寬則圓。」當時向宋錦道:「宋大弟你去找一找趙二弟。他在人前誇下海口,如今這樣,是何法呢。」此時一干老少群雄,看他們這些人,全都把眼睛熬紅了。當下宋錦出來找趙庭。化龍言道:「李觀主您別著急,有事在。可是據我看他們決不能把送殯的埋在墳裡吧。」暫不表他們這裡。

  且說宋錦出來各處一找趙庭,各處無有。忽然想起,這才來到菜園子,見了魏清雲問道:「道兄我二弟趙庭可在您這裡?」老道說:「你二弟因為煩悶,正在這裡睡覺。」宋錦遂來到屋中,將他喚醒。趙庭道:「唔呀,吾的哥哥,可要了吾的命。昨天弟在酒席筵前,多貪幾盅水酒,誇下海口,如今該當怎辦呢?」宋錦說:「二弟你不要煩睡呀,前去看看去。見了他們說一說,能成則成,不能成的時候,我是你的哥哥,那時咱們與他等一死相拚,哥哥我的命不要啦。」趙庭說:「吾的兄長,吾是不去了。」宋錦道:「那不成啊,你不去那不是叫彭化龍受熱嗎。」趙庭無法,這才一同出來,見了李玄清、謝亮、于良。此時李玄清一見趙庭到啦,他可就紅了眼啦,遂說道:「趙庭,已然紅日東升啦,你未將戒淫花盜走。快跪在塵埃,你祖師爺好將你人頭帶走。」趙庭一聽雙膝跪下,說:「李觀主,吾拜托你一件事情。」李玄清說:「你還有甚麼話講。」說著伸手按劍把,宋錦大家也全都手扶著刀把。大家正要動手,趙庭說:「李觀主你莫要心慌啊,現時天還未到正午。再者說,也得吃個飽呀。」李玄清說:「可以。」大家一齊用飯。飯畢,趙庭說:「李觀主,你在蓮花黨成為一有名的人,難道說你做事也不查一查嗎?你將守正戒淫花放到盒子裡,搖搖看,他昂然不動,那才是真正的哪。那時你亮劍殺了吾,吾死者不冤。而今當著各門賓朋在此,你何不試試看呢。」謝亮說:「也可。」當時有人將八仙桌搭到外面,他們全來到院中。李玄清坐在桌旁,說道:「趙庭,你這就不對。瞎擺動人,諒你也活不了。」彭化龍道:「李觀主,他不是這樣的說啦嗎。那您就搖一搖看,如果真啦,那時您亮劍,就把我二弟的人頭砍下來,帶著一走,不算您的不對。」李玄清一聽也對,這才伸手取出盒來,放在桌案之上。趙庭說道:「列位兄弟哥哥,如今他要將戒淫花放在盒子裡,那時吾的命可就沒有了。吾可歎,二十二歲就要離開陽世了。」李玄清伸手取出戒淫花來,往盒了放,橫著豎著,倒著立著,全擱不下去。趙庭在旁說道:「李觀主,如今這個花擱不下盒子去,你還不明白嗎。我要被你斬殺,吾豈不冤枉。李玄清呀,你是靠佛吃飯,賴佛穿衣,你叫城隍爺看著花,你有先不燒香的嗎?那城隍爺心中見怒,說你不該先給城隍爺戴上,算是你錯了。而今我倒有一枝花,你將盒子拿來,放下去看看如何。」李玄清一聽,忙將花又戴上,將空盒子送了過來。趙庭伸手取出一枝花來,放在那個盒子裡,是正合適。舉起一搖,是昂然不動。遂笑道:「李玄清啊,咱們二人換換盒吧。吾這裡有一個盒子,你將你那朵花,放到這盒裡去看一看。」李玄清接了過來,將花摘下放在盒子裡,也是昂然不動。大家一看,不由大吃一驚。李玄清道:「趙庭可稱高人。如今我送他一號,神偷趙不肖。那人不服我是亮劍殺之。」趙庭說:「李玄清,吾們弟兄哥八個,是每人一朵戒淫花。」李玄清點頭,當時命謝亮于良玉明玉朗打出七朵來,又問他們全戴甚麼顏色。趙庭說:「我要紫的。」宋錦說:「我也要紫的。」苗慶說:「我也紫的吧。」白說:「我要青的。」張明說:「我也要青的。」陶金說:「我要白的。」洪芳弱芳二人說:「我們也要白的。」李玄清忙命人寫好,拿單子前去北門打好。這才二次下轉牌,請齊了人,將花供在香案之上。八個人齊焚香,對天睹咒:自己婦女不算,從此戴花,要在外有調戲人家婦女之處,必受一刀之苦。倘若戴花再彩花,必遭各門人亂刃分屍之苦。說完,大家起來,各將花戴好。

  書中暗表,蠻子趙庭,他怎麼盜的那守正戒淫花啦?這內中有個原故?是從李玄清派人到北門去打守正戒淫花去後,趙庭便來到東邊菜園子,見了魏清雲,問道:「師兄你可有囤底沒有?」老道說:「有,你來看這個成不成?趙庭一看說:「成成」。老道:「您幹甚麼啊。」趙庭說:「老哥哥我另有用處,就以這個我就要盜他的戒淫花。您去把做活的叫來四個人。」老道答應,當時找來四個人。趙庭便叫他們去把井裡的四把水罐,打了上來,將水罐撤下。將囤底的四個犄角,紮了一孔,用井繩拴好,又拴好了水罐。然後趙庭光著腳,穿好襯衣襯褲,站立在囤底上,係到井中,入水也就有二指多深。趙庭面衝正東,用刀剜井幫,剜成一個窟窿,成了一個茶壺嘴似的,直剜到與上面透了天啦,上邊便是大麻子根。他便鑽出來了,用麻子葉蓋好了這個窟窿。然後各人給他們一錠銀子,囑咐他們不要向別人去說,四個人答言「是」,樂嘻嘻的走啦。趙庭來見老道,說:「老哥哥,他們四個人可嘴嚴嗎?」魏清雲說:「沒錯兒,他們嘴嚴。」趙庭一聽放了心,這才又來到北門,在舖子裡買了一根綜繩,有核桃粗細,一丈二長。又買了一根青絨繩,將青絨繩圍成一個球的形狀,把絨繩摺了一個活扣,然後回來。吃完晚飯之後,這才來找何玉,來借水衣,拿到外邊來,用青絨繩拴好了大麻子梗上。然後那一頭就從後牆直拴到大殿的後坡椽子頭上。預備好了,他就前來用飯,與石俊章因言語失和二人打了起來,他才向外跑,奔了菜園子,跳了井啦。到了裡面,噗咚一聲,落到囤底上,然後鑽入窟窿之中,將綜繩的套兒備好了。少時石俊章跳了下來水皮一響,趙庭用繩子套上他脖子,因此他是哼了一聲,說不出話來啦。便將他拉到窟窿之中,鬆了繩,說道:「唔呀,俊章啊,你得捧套。」俊章說:「二叔您說話,怎麼捧套。」趙庭便教給好了他拴套的法子,說道:「套好了也拉到這裡,下來人全如此。那時我自有盜他戒淫花之法。」俊章說:「好吧。」說完他從窟窿裡鑽了出去。那謝斌下來,石俊章照方子套他,然後拉到洞中,往出怔推。謝斌看不是後邊,只可往出爬。不言他們這裡,且說趙庭,在白天買繩子之時,他早在北門也買了一朵戒淫花。仿著那朵一個樣,一個顏色,就是比真的大一點,真花是四寸,他買的這朵是四寸五分。今夜來到前坡西頭,暗中觀看。見劉清出去啦,他便爬在瓦隴上,往殿中偷著看。後來李玄清叫眾人,一齊出了大殿,上了東界牆的時候,趙庭便下了房,飛身躥到殿中,上供桌伸手摘下,將假花戴在城隍爺的頭上。然後飛身下來,急忙到了外邊,上了大殿。到了後坡先將絨繩解下,一拉那大麻子葉兒一響。李玄清等大眾,急忙回頭一看,那守正花仍然在那裡沒動。趙庭容他們下了牆,回到大殿,趙庭這才摘下絨繩,回到菜園子解下絨繩來,來見魏清雲,說:「道兄,你成全我們弟兄八位啦,從此我們是一世成名。」說完哈哈大笑,趙庭才回店與他們相見。

  此時店門外來了七輛鏢車,頭一輛車上阡一個旗子,是鵝黃緞色,青火沿,在旗面上用青線所出一個三尖兩刃短把鈿,上有一行小字,上寫青州府南門外,王殿元,鎮海金鼇,左中二門的頭一門。大家忙舉目一看,那王殿元正在後邊拉馬而行。趕車的說:「魏達官,前邊高搭彩棚,不知何事。咱們可是過不去啦。」王殿元說:「好,你與我拉著馬,待我前去看看。」後來他看見有轉牌在此,忙將軍刃放下,扣好大衣紐扣,遂來到店裡,參見轉牌。彭化龍說:「王殿元,現有宋大、趙二、苗三、白四、張五、陶六、阮七、阮八、身受守正戒淫花。因為他們偷花盜花,有下三門的門長李玄清,與趙庭賀號,人稱神偷趙不肖。」王殿元一聽,便與他弟兄八人道喜。有人早將香案撤下,他們車輛才趕進了店來。彭化龍問道:「王老達官,您這保鏢落在何地。」王殿元到了臨安城,見了鏢行人等,無不誇耀此事。這裡李玄清說:「列位,只要有人鏢喂毒藥,佩戴薰香,就得屬我弟兄三人所轄。」眾人說:「那是一定。」他們眾人,又在店中住了些日子,紛紛散去。」

  且說杭州南門外路西有興順鏢行,那裡有十位老達官,有四個伙計分兩路,水面二人,是登山伏虎馬子登,下海擒龍馬子燕,又有柳金平、柳玉平,乃是旱地伙計。那十位達官,頭一位是飛天夜叉蔣兆熊,住家山東濟南府南門外,蔣家鎮的人氏,排行在大。第二位飛天豹神槍焦雄,第三位是多臂長鬚尤坤鳳,第四位是雙翅飛熊穆德芳,第五位是金頭虎吳紀章,第六位是銀頭虎孫烈章,第七位是病二郎李貴,第八位懶麒麟華延生,第九位是飛刀將鄭和,第十位是賽餘化周通,辦理鏢店很有威名。此時山東青州府南門外王家坨有一位王殿元,外號人稱鎮海金鼇,能為出眾,武藝高強。收有兩個徒弟,大徒弟是飛天豹李翠,二徒弟是追雲燕雲龍。另外有一義子,名叫笑面虎李明,在八主賢王府,充當內管家,淨身十四載。王爺因府中有盤龍棍、盤龍槍、九凹面金裝鐧、鬧龍寶鎧,在府內萬佛殿所供,因為李明一人太單,故此張貼皇榜,招請天下群雄,有能為的前來入府當差,相助看守四寶。王殿元走鏢到此,打聽明白,回來之時,便想對他徒弟們言明此事。這李翠雲龍二人本是姑表弟兄,又是師兄弟,他們在青州府浦江縣北門外李家屯住。王殿元便來找他二人,到了門外,一叫門,裡面有人應聲。王殿元問道:「你可是李宅的管家嗎?」裡邊說:「正是」,嘩啦一聲,門分左右,出來一人,正是李翠的管家,是奴隨主姓,名叫李增。那李增抬頭一看來的這位老者,身高九尺,胸厚膀闊。往面上一看,紫微微一張臉兒,淺白寶劍眉,斜插入鬢。二眸子光華亂轉,八寶靈光甚足,灼灼放光,準頭端正,四字海口,大耳相襯,海下一部淺白鬍鬚,根根見肉,根根透風,飄灑胸前。頭戴紫緞色壯士巾,窄綾條勒帽口。鬢邊斜插一朵茨菇葉,頂門一朵黃絨球,突突亂跳。身穿紫緞色緊身靠襖,青緞護領,黃絨繩十字絆,鸞帶煞腰,緊襯俐落,青中衣,灑鞋藍襪子,青布裹腿,斜披一件英雄氅,上繡萬福留雲,飄帶未結,水紅綢子裡兒,肋下佩定一口三尖兩刃短把鈿。此物好像一把三尖刀,其形漸小,桿下頭有小寶劍相仿,有尺六長短,護手盤往下有鵝眉枝子。此傢伙乃是大六門第四門的兵刃,最利害無比。黑沙魚皮鞘,黃吞口,藍布挽手往下一垂。李增忙問:「這位爺您貴姓?」王殿元通了名姓。家人遂說:「請您在此稍等,等我給您回稟一聲。」當時他進到裡面,報知他弟兄。二人一聽,是他師父到啦,急忙迎了出來。一看果然是老恩師,這才上前跪倒行禮。王殿元用手相攙,師徒一齊來到裡面。早有僕人高挑簾籠,師徒到了裡面落了坐。王殿元道:「徒弟,你們二人學會文武藝,為何在家治土務農呢?那學會了武藝豈不是白廢了嗎?」李翠忙說:「那麼依師父之見呢。」王殿元道:「我上京都送鏢,聽鏢行十老所提,王府張貼皇榜,欲招舉文武全才練武之人,有妥實舖保,入府當差。我想你二人在家無事,何不前去應差?」李翠道:「此事本當從命,但是徒兒家中有老娘在堂,有許多不便。再者徒兒等手中均不方便,無有盤費。」王殿元說:「不要緊,只要你二人肯的前去,我能給你們預備路費,可以前去入府當差。你的娘親可以接到臨安府居住。」王殿元回到家中,命僕人送去五百兩白銀,做為盤費。李翠、雲龍收下銀兩,準備動身。僕人又訪問明叫他們到八主賢王府,找內管事的李明,那是王老達官的義子。二人聽明,又有王殿元僱來的車輛,便將東西物件,拴紮車輛。然後李老太太帶著兒媳等一同上車,將破家宅交與當家什戶,代為照料。當下全家老少從此動身,友人相送,王家家人相隨,直向都京而來。

  一路無事,左不是饑餐渴飲,夜住曉行,非止一日。這天來到了臨安城。李翠雲龍等進了東門,見人便打聽,那裡是麒麟大街,有人指給他說再走不遠往南拐去,那東西大街便是。他們打聽明白,催齊車輛,便一直的來到了大街之上。到了一座客店,路北萬順老店,李翠叫雲龍好好看守車輛馬匹,待我前去打店。雲龍答言:「請兄長前去吧。」李翠這才下了馬,來到了店門外,叫道:「店家。」早有店小答應著走了出來。李翠一看出來之人,身高七尺開外,面如重棗,粗眉闊目,準頭端正,四字海口,大耳相襯,光頭未帶帽,高挽牛心發卷,畫木簪別頂,前發齊眉,後發蓋頸,年長約三十里外。上身穿藍布緊身靠襖,青布的護領,藍布中衣,白襪青鞋,腰繫圍裙。遂問他道:「伙計,你們可有跨院?」伙計當時說道:「有,這位爺您隨我來。」李翠說:「你頭前帶路。」當時帶到影壁以後,西邊有一青水脊門樓,西邊是花瓦牆,將鐵門弔摘開,推開了門。李翠往裡一看,進門有木頭影壁一座,是綠油漆嶄新,當中斗大一個福字。北邊有兩間灰棚,南邊也有兩間灰棚。當時跟進來,拐過了影壁,抬頭再看,有八尺高花瓦牆,四扇屏風間,綠油油金星。上有四個斗方,寫的整齊嚴肅。伙計上前將門推開,李翠往裡一瞧,院子內是方磚鋪地,實在的乾淨。有北上房三間,一明兩暗,前面有大廊沿,對門口有階腳石三層。穿院到了北屋,迎門一張八仙桌,一邊一把椅,東西各掛藍布軟簾,堂屋東西一邊一把茶几。李翠打開簾子到西間,往裡一看。前槽有一張大牀,前面有四扇大窗戶,是活的,能支能摘。後槽有架兒案一張,西房山迎櫃一個。他又來到東裡間一看,這屋裡後槽有一張大牀,東房山有茶几,兩邊配兩個小凳,前槽八仙桌一張,東西配兩把椅子,四扇活窗戶,上邊兩雙能支起來,下面兩扇是紗篦子。三間房舍都糊的是四白落地。店小說:「客官您看怎樣?」李翠說:「可以,我們就往在這裡吧。」二人又走了出來,到了廓子下,一看兩個黑油漆門柱,房頂是畫棟雕樑。又領他到了西房,裡是五間,三明間兩暗間。將隔扇門推開,李翠便來到了裡面,留神觀看,見後牆沿是一對立櫃,南邊一個,北邊一個。挨著立櫃一邊一個箱架子,當中有梳裝臺一座,上面是二尺四高,一尺八寬,古銅板一塊,兩旁是硬木雕刻,刻成萬字不到頭,那塊銅板擦的光亮照人。背面鋪著水銀,比做如今的鏡子,因為那時沒有玻璃,就用它照物人。銅板兩旁有粉缸、粉盞、粉碟,凡是婦女應用的全有。一面有五個小抽屜,婦人卸殘裝所用,以及撂滿頭的珠翠的地方,全有簪環首飾。李翠一看他就愛,又一回頭往南觀看,有綠緞色夾簾一個,紅走水藍飄帶。南房山有茶兒一張,左右有小凳各一個,前槽有月牙桌一個,左右配兩張椅子,前面放有銅痰桶一個。又往北頭一看,也是一個樣。店小又挑起南間的簾子,說道:「客官您往裡面請。」李翠走了進來,一看,前槽一張大牀,也是有四扇活窗戶,上邊的能支,下邊的能摘,外面有閘板兩扇。店小說:「各種物件要是不用,可以挪出去,要是用呢,就在屋裡放著。我們此地最講究,諸所的物件全有。我們店東做過吏部大官,凡是客人所應用的東西,這裡全都給預備齊全。」李翠一聽,當然心中的滿意,這才在此店住下。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回 揭皇榜雲李入府當差 雪私恨金花太歲盜鎧[编辑]

  話說李翠、雲龍弟兄二人,奉了師父之命,攜帶家眷,來到京都。到了三元店中,那個店小說:「您隨我來。」又到了北裡間,他挑起簾子,說道:「您往裡請。」李翠一看迎門一張大牀,上有藍綢牀圍。店小將牀圍掀開,往裡再看,東頭一個牀簾子,上面有五個小抽屜。東頭一個小櫃櫥,西邊一個小櫃櫥,當中也有一個,西頭也擺一個牀桌,與東頭這個擺的一樣。北裡間後房沿有一張連三抽屜桌,左右各配兩個褥凳,前槽月牙棹一個。李翠看明白了,遂同著店小來到外面,門口上橫楣子卷著蝦米鬚斑竹簾一個。店小又將他帶到南房西房山,叫他看那邊有板隔子一個,是女著的廁所。到了南房廊沿底下,店小伸手拉風門。進到屋中一看,東西裡間是荷葉門,堂屋是迎面八仙桌一個,榆木擦漆的板凳是迎面一條。到了西裡間,店小將鐵弔摘開,推開荷葉門,裡面是棋盤炕一鋪。西房山有傢伙格子一個,前槽有一個連屜,有一口大水缸。二人又到了東裡間一瞧,原來是空房,店小說:「您要有僕人,可以叫他們住在此間。若用甚麼,缺少甚麼,都可以說話,我們可以給您預備。」李翠說:「伙計你貴姓啊?」伙計說:「我姓張,我們這裡同事的全管我叫張二,因為我沒念過書,所以沒有名字。」李翠說道:「伙計你們這裡有僕人沒有?千萬你將那女僕給我找來四個人,千萬要能做吃的兩個。」伙計回答說:「有,我可以給您找。」當時他二人往外走來。李翠道:「這個西跨院,無論多少錢我留下啦,我看你這個人很勤儉。」張二說:「不敢。」李翠說:「我們外面有馱轎車輛,你必須派幾個人出去幫助搬下東西來。」伙計說:「是啦吧。」當時叫出張王李趙四個人來,叫他們隨行聽使。李翠來到店門外將雲龍等喚入,這才一齊往下卸東西物件。李老太太婆媳三人下了馱轎車輛,連同東西物件,一齊到了西跨院之中。當時管家李增查點一切物件,零碎物件俱全,並未缺少。李翠雲龍二人將師父的家人王會叫了過來,說道:「王會呀,我們已然到了此地,你將馱轎車輛帶回原籍,千萬向我師父多給美言幾句。」當時命人取出白金六十兩,向王會說道:「這十兩給您,叫你一路受累啦。這五十兩全給他們,一路上人吃馬喂,算給他們得啦。」王會說:「二位壯士,您就不用費心啦。我們臨來的時候。我家員外每人給了他們二十兩銀子,外賞我十畝旱地。我王會倒盼您高官得坐,駿馬任騎,蔭子封妻,我花您銀子的日子在後頭呢,這個您請收回吧。」說著他帶領那馱轎馬匹,揚長而去。伙計張二便出去給他們找了四個婆子去。這裡李老太太等,全都進到屋中,安置一切。李翠便將張二等五個伙計叫來,每人賞紋銀五兩,大家道謝。張二叫他們走後,他自行給找來四個僕婦,來侍候這婆媳三人。張二進來問道:「你二位是那裡人氏呢?」李翠道:「我們乃是山東青州府浦江縣的人氏。」張二又說:「那麼您二位到此地,是投親是訪友。還是謀事做呢?」李翠說:「我二人身懷武技,我們打算在此地打把式賣藝。張二忙給他們二人道喜。李翠說:「我們喜從何來?」張二說:「此地張貼皇榜,招募文武全俠,到府內當差。你二人可去揭下皇榜,自有看榜之人,將你們引到王府,在銀安殿前試藝。王爺看著藝業出眾,自能奏明聖上。賞官加封。」李翠雲龍出店口問張二道:「那皇條在甚麼地方啦?」張二道:「那榜文就貼在十字街前,要路口上,自有許多人觀看。」

  哥倆個一聽此言,便向大街而來。走到十遼街前,果然看見有許多的人,在那裡圍著。二人來到人群之中,向眾人道勞駕,來到裡面一看。見牆上貼有榜文,寫的是:八主賢王諭下,外面張貼榜文。他二人一看那張榜上之文,寫的是蘇松常鎮、呂奉淮陽上溪、兩江、兩廣、南北三湖、陝西一概等處、黃河兩岸、回漢兩教、僧門兩道、諸子百家、文武全俠,有妥實舖保者,入府當差,銀安殿前試藝。本爵看技術如何,再為奏明聖上,賞官加封等語。李翠雲龍忙上前將榜文揭下,旁邊過來一穿青衣小帽之人,上前將二人攔住。李翠說道:「我二人會些鄉下粗拳,會些技術,要打算入府當差,求您多給美言幾句。」那當差之人問道:「你姓字名誰?」二人各通名姓,差人便將他們引到八主賢王府。李翠雲龍定睛觀看,見王府門前有上馬石、下馬石,坐北向南的王府,是廣亮大門,前面有八字大影壁,俱是方磚鋪地,門洞裡東西有兩條懶凳,站著許多當差之人,高矮胖瘦,黑白醜俊不一,正在那裡閒談。就見那看守榜文差人,上前說道:「外管家,請您代為回稟,現有李翠雲龍,將榜文揭了,要入府當差。」早有外差之人進去稟報外回事處管家燕順,那燕順即行跑到外面,看榜差人給他們引見道:「李雲二位,此位便是我們外管家姓燕名順。」又說:「這二位便是李翠雲龍。」燕順一看李翠,身高八尺,一身月白衣褲,面似薑黃,粗眉闊目,大耳相襯,頭戴月白紮巾,月白布貼身靠襖,藍布護領,黃絨繩十字絆,青抄包煞腰,緊纏俐落,月白布底衣,大甩襠青灑鞋藍襪子,花套裹腿,外罩月白布通氅,青線勒出來蝴蝶鬧梅,青布裡子。助下佩定一口樸刀,黑沙魚皮鞘,真金飾件,黃吞口,藍布挽手往下一垂。再看那雲龍,身高七尺開外,細腰紮背,雙肩抱攏,面如娃娃臉,寶劍眉斜插入鬢,兩眸子光華亂轉,灼灼放光,準頭端正,四字海口,大耳相襯,頭戴青布八稜壯士巾,月白綢子條勒帽口,鬢邊勒有茨菇葉,頂門一朵紫絨球,突突的亂跳。身穿青布緊身靠襖,月白護領,黃絨繩十字絆,藍絲鸞帶腰折蝴蝶扣,青底衣薄底靴子,外罩青布大氅,用藍線勒出來的斜象眼,裡面納的是軲轆線,月白布裡。肋下佩定一口雁翎刀,綠沙魚皮鞘,真金飾件黃吞口,青布挽手,往下一垂。二人俱有英雄的氣概。連忙說:「你們二位先在此少等,容我往裡回稟。」燕順當時來到了內回事處,稟與李明知道。李明便跟他到了外面,燕順又給他們引見道:「這位是我們內管事的,姓李單字一個明字。」李翠雲龍二人一聞此言,急忙上前,雙膝拜倒,口稱:「大仁兄在上,小弟們李翠雲龍,這廂拜見。」李明一聽此言,心中不快,連忙往旁一閃,說道:「你二人為甚麼跟我呼兄喚弟的呢?」二人道:「你有所不知,您的義父,乃是我二人的授藝恩師,故此弟兄相稱。」李明忙問:「你師父是那一位呢?」李翠道:「我師父姓王,雙字殿元,他老人家在鏢行有一美名,人稱鎮海鼇便是。」李明道:「那麼他老人家有幾位師兄弟呢?」李翠道:「他老人家是沒有師兄弟,倒有把兄弟。」李明說:「但不知把兄弟幾位,排行在幾呀?」李翠道:「大哥您盤問這個,是何道理呀?」李明道:「你是不知,因為前人揚沙,迷後人眼,早有好幾位盜用師父大名,前來揭榜。到銀安一試藝業,當場敗下陣來,壞了師父的名聲。你把你師父的根派門戶說了出來,我好給你回稟王爺。若有一差二錯,我好一個人擔。」李翠說:「我師父住家在山東青州府南門以外,離城八里,地名王家坨。他老人家乃是左十二門頭一門,把兄弟哥四個,他排行在二。他大哥住家山東青江西海岸,尚家臺,複姓上官號叫子泉,外號萬丈白濤。聖手擒龍,上官老俠,掌中一對萬字蓮花鐸。三爺住家在上江江口,陳州管轄,高家寨,姓高名叫佩章,外號撤水金蟬便是。四爺住家在中江,郝家莊的人氏,姓郝雙名佩洪,人送外號踏海鳥龍。」李明一聽又說道:「我來問你,咱們大師爺,有幾個徒弟?」李翠道:「有五個徒弟,一個兒子,大徒弟海狗子杜成齡,二徒弟高跳龍門于成鳳,三徒弟海馬朝雲華成龍,四徒弟是自己兒子上官成安,外號鬧海金鼍,第五個便是徒弟震八江沉底牛胡成祥,第六個徒弟姓蔣雙名成林,外號人稱劈水海鬼。前四個人各人手使萬字蓮花鐸一對,胡蔣二位,每人象鼻飛鐮刀一口。」李明又問道:「那麼高佩章,又有幾個徒弟?」李翠說:「有三個。」李明說:「都是誰呢?」李翠說:「大徒弟是混海泥鰍楊清,執掌二龍山竹子島,二徒弟鬧海老虎李茂,三徒弟巡海貓李志。」李明又問:「那郝佩洪又有幾個徒弟?」李翠說:「咱們四師叔一個沒有。」李明一聞此言,這才點頭,准知道無錯啦,遂說道:「二位賢弟往裡請吧。」當時他弟兄三個人,一齊來到裡面,分賓主落坐。李明道:「二位賢弟,先把百寶囊軍刃,全都解下來,再把大衣的鈕釦扣好,等我先給你們回稟王爺一聲。少時王爺升坐銀安殿,一定叫你們去見。」二人說:「是啦吧。」李明出屋中,到了裡面,見王爺跪倒叩頭,口中說:「李明參見王爺。外面有李翠雲龍,將榜文揭啦。」王爺的諭下:命他二人上殿。李明連忙退了出來,到了內回事裡。囑咐二人道:「你二人跟我來,咱倆來見王爺。少時見了王爺,你們看我的靴子底,只要一點地,你們就磕頭。王爺叫抬頭再抬頭,不叫抬頭,別抬頭。問你們話你們再說,千萬別搶話。」二人答應,遂隨他來到銀安殿。李明靴尖一點地,李翠雲龍連忙雙膝拜倒,口稱:「王駕千歲在上,草民李翠雲龍與王駕千歲叩首。」王爺定睛觀看,說:「下面跪的李翠雲龍,你二人抬起頭來。」李翠雲龍說:「草民貌惡,恐怕衝撞你老人家虎駕,草民等耽架不起。」王爺說:「本爵恕你無罪。」李翠說:「謝過王駕千歲。」王爺說:「你二人那一個叫李翠?」李翠說:「草民叫李翠。」王爺說:「你二人站起身來。」二人說:「現有千歲的虎駕在此,焉有草民紮足之地。」王爺說:「你等起來吧。」李翠雲龍連忙謝過王爺,挺彪軀站起身形。王爺一看二人,真有幾分英雄的氣象,遂問道:「你二人可有幾合技術,可在銀安殿下與我左右的健將,插拳比武。」二人忙跪倒,口尊:「王駕千歲,我二人拳腳純熟,與您健將大人比武,倘若是有個手腳冒犯,那時反倒有罪。」王爺說:「你們只管去比武,本爵恕你二人無罪。」二人忙說:「謝過你老人家。」說完站了起來,倒退三步,抱拳拱手。往左右一看,又倒退三步,左右瞧,便來到了銀安殿下,一旁站立。王爺出口說道:「左邊曹太,與李翠前去比武。如果李翠甘拜下風,你的官職上升。」曹太說聲:「遵王爺命。」便來到下面,將頭巾摘下,脫了大氅,收拾緊襯俐落,遂低低的說道:「李翠雲龍,你二人在外面,不過是賊草寇,插草為標,立刀為寇,攔路打搶,搶些個資財,在山上無事,乘跨坐騎,來到京都游逛。你們看見十字街前,張貼榜文,你二人真來膽大。曹某不與你善罷甘休,你們可要小心了。」李翠道:「大人多多的原諒。」說著便將大氅脫去,遂說:「請大人進招。」曹太施展跨虎凳山不用忙,斜身鷂步逞剛強。上打蔡花式,下踢抱馬椿,鵲雀登枝沿邊走,金雞獨立站中央。霸王舉鼎千斤重,拜佛童子一爐香。李翠施展進步齊身拉四平,倒步斜身逞英雄。雙拳一分開花式,抬頭看正江紅,低頭看草上絨。垫步擰腰翻金斗,抬腿一繃定太平。曹太一見戰不過,幾個照面他就甘拜下風。李翠連忙來到殿前,雙膝拜倒,口尊「王駕千歲,草民一時失手,罪該萬死。」王爺說:「本爵恕你無罪。」當時諭下,又拿下垂首秦橫與雲龍插拳比武。秦橫答應,連忙將頭巾摘去,大氅脫下。雲龍道:「大人請。」秦橫說:「你可小心了。」雲龍說:「求您手下留情。」當時秦橫上步,左手一晃,右手穿心掌到。雲龍往旁邊一閃,二人打在一處。雲龍走開行門,秦橫讓過步眼。二人直打得棋逢對手,將遇良材。雲龍是高人的傳授,那秦橫也受過名人的指教。雲龍心中暗想,逢強者智取,遇弱者活捉,必須用巧計勝他才是。忙往旁邊一閃,那秦橫太歲壓頂雙拳到。雲龍伸手接住他的腕子,往前一拉,神人留下鐵門坎,又名順手牽羊,秦橫爬伏在地。雲龍便來到案前,跪倒,口稱:「王駕千歲,草民失手。」王爺說:「你起來吧,本爵不怪罪於你。你二人可有妥實的舖保?」雲龍道:「草民有妥實舖保。」王爺命李明領本爵之諭,隨他二人到外面去對妥實的舖保,將水印對好,再把他們帶來。李明謹遵王諭,帶他二人,來到了內回事處,頭巾大氅收拾齊畢。李翠口尊:「恩兄,我二人乍來都京,那有妥實舖保。」李明說:「賢弟你說話已錯,有所不知,我那義父結交鏢行十老,你隨我到南門以外,路西興順鏢行。」李翠雲龍點頭,同定管家大人,三個人出了府來到了南門外興順鏢行,給他們大家引見一番,便將王爺要舖保一事,細說一遍。十老弟兄當時認可擔保,簽了名字,又將水印按上。蔣兆雄口尊:「管家大人,在銀安殿前替我十老美言幾句。李翠雲龍諸所的事情,若有一差二錯,拿我十老的首級是問。」李明點頭,帶回二人到王府銀安殿下,命二人旁邊站立。李明上前將水印在案上,說請王爺過目。那八賢王爺虎目一看,叫李翠道:「本爵放你二十四名健將,身為首領。」又叫雲龍,賞你二十四名健將,也身為首領。你二人帶領四十八名健將,看守萬佛殿,裡面供定為祖父四寶。李明給他二人拿去紋銀五百,上外面沐浴更衣。」

  二人當時謝過王駕千歲,李明便將他二人帶到萬佛殿。前去看一看,將那裡的規矩,交與他齊畢。李明領王爺的諭下,來到外面,趕奔萬佛殿,命二人在外站著。李明伸手探囊取出鑰匙將門鎖挑開,將鐵弔摘下,雙扇門往裡一推,說:「你二人隨我來。」來到裡面定神觀看,原來此院是北上房五間。南北為進身,東西為面寬,進身長。面寬大,頂脊高大,上面有大廊沿,畫棟雕樑,漢白玉臺階五層,杏黃色佛簾,上中下三道硬木夾板,每夾板上九顆金釘。青緞色走水,藍緞色飄帶。往上一看,掛著一塊匾,四週圍萬字不到頭,藍地金字,上寫萬佛殿。便將隔扇一推。當時門分左右。李翠雲龍二人進來,定睛一看,裡頭有楠木的大龕一個,上面五供一份,四塊杏黃緞色佛簾,是三個明間,兩個暗間,上面一對桌燈,下面一對撮燈。李明道:「你二人先在此站著,等我打開讓你看一看。」李明上前打開佛簾,令他們觀看,乃是盤龍棍一條。第二格打開一看,裡面是盤龍槍一條。第三格打開一看,裡面乃是九樓凹面金裝鐧一對。再將第四格打開,裡面是一個硬木架,上有一個黃包袱。李翠一見,連忙問道:「師兄,這裡面是甚麼呢?」李明道:「這裡是金書帖鬧龍寶鎧。」李翠說:「您可以把包袱打開,我弟兄看一看。」李明上前忙將包袱打開。李翠弟兄二人上前觀看,心中暗想:此物來歷不小,此鎧是鎖子連環甲,金銀絲串出來的領子,仿照大馬褂的情形,短袖,下擺過腰帶大襟。此鎧能護住身體,要穿上此鎧,週身能善避刀槍。看此物金光萬道,瑞彩千條,霞光侵人。李翠道:「師兄您把此鎧疊上吧。」李明便將寶鎧疊好,依然用包袱包好,放在了裡面。李明說道:「二位賢弟,你們可第一的緊要,此鎧注意留神。這是王駕千歲的祖父遺留,傳家之寶。想當初是開國皇帝趙太祖、趙太宗,所用此物,爭鬥宋朝九省,傳流已然九代。王爺每月是初一正午,必然來到萬佛殿燒香,祭奠四寶。十五日是夜內子時,燒香祭尊。他每次來此處設祭,歸我李明收拾這裡東西物件。」

  說完他弟兄三個人,轉身形來到外面,將雙扇隔扇倒帶,料吊掛上,又行鎖好,佛簾放了下來,又將萬佛殿的裡外門通盤上齊畢。李翠道:「師兄您回稟王爺,說我二人跟他所求紋銀四百,我們好買點技藝的軍刃,好教給這四十八名健將長槍短刀,打拳踢腿,腰腿靈便,我二人所保王府裡面,一草一木不能失去。」李明遂去回稟王爺。王爺一聽此言,心中甚為喜悅,當時賞下白金四百,叫他們前去置買這些東西物件。李翠二人拿銀子到外邊把東西物件,通通買來,便在萬佛殿後,傳藝他們。

  書要簡斷,他們非止一日,他二人入府當差沒有半年,王爺在六月初一的這一天,來到了萬佛殿參見四寶。王爺站在外面等候,李明進到裡面收拾東西物件,上下的燈點齊,拜毯預備齊畢,一塊一塊掀起佛簾,掀到第四根佛簾,李明仔細視瞧,不由大吃一驚,原來寶鎧失去,直嚇得目瞪口啞木在那裡,膽戰心驚,呆呆的發怔。王爺等了半天,李明還不出來,急忙的叫道:「李明。」李明連忙來到外邊拜倒。王爺一看他面上顏色更變,忙問道:「你為甚麼膽戰心驚。」李明趕緊回答:「你老人家休發雷霆之怒,慢發虎豹之威,容我稟告於您。」王爺說:「講來。」李明說:「寶鎧已然失去。」王爺一聽,氣往上撞,不由衝衝大怒,忙下諭將李翠雲龍二人上綁,領本爵之諭送到三法司,嚴刑審訊:你二人明著入府當差,暗自是看守自盜此鎧,何人與你們主謀。李翠二人回答道:「王爺,我二人天大膽也不敢。」王爺道:「你快將他二人送走,量我也難問出。」李明將他二人當時便送到三法司。那三法司當差之人,一看他二人,顏色更變,便將他二人接到班房。三法司的班頭問道:「管家大人,為何李翠雲龍他二人上了綁啦。所為那般?」李明說:「寶鎧失去,因此獲罪。」張三李四兩個班頭將他兩個捆繩摘下。李翠雲龍二人連忙雙膝拜倒,口尊:「兄長替我二人求請,您回稟王駕千歲,我二人要出外跟差辦案。」李明說:「你二人要有口過之處,也可以想一想。」二人說:「沒有。」李明說:「那麼你們在山東一帶,得罪了毛賊草寇。」二人說:「也沒有。」李明說:「那麼你二人在此少候,我見王爺去求情,求下來也別喜歡,求不下來,也別惱。」二人說:「那是當然。」李明這才轉身出來。前去見王爺。他回到王爺府,到了銀安殿,正趕上王爺坐銀安殿。原來王爺叫李明帶走二人後,坐銀安殿,審問四十八名健將,四十八個人通行跪倒。王爺問道:「李翠雲龍他們二人性如何?」大家異口同音說道:「他二人平素安分,天大膽也不敢。您要斟查詳情,他二人要有盜鎧之意,請您拿我們四十八個治罪。」王爺正在此處問他們之時,李明來到。他看王爺面似垂水,急忙雙膝拜倒,口尊:「王駕千歲,休要著急。奴才李明有一拙見。」王爺說:「當面講來。」李明道:「請示王駕千歲,一來他二人有妥實的舖保,二來有滿門家眷,奴才李明領你老人家諭下,帶四十八名健將,前去萬順店將他二人家眷,全行抄來,送到三法司,擱到南牢,作為押賬。您批下王諭,放他二人出外尋拿盜寶之寇,連寶鎧及盜寶之賊,一齊帶回,那時再將他家眷放出南牢,將功折罪。」王爺聽到此處心中喜悅,說道:「那麼就依你之見吧。」當時李明將健將帶了走,出王府僱了三輛大車,每車四弔銅錢。眾人來到十字街以東,萬順店之內,令大家在店門外等候,遂叫道:「張二,你快去往西跨院打信,就說我李明求見。」店小一聽,連忙上西跨院,見了老太太一說此事,老太太忙叫:「姑娘們,快將你兄長請到裡面。」姊妹二人當時走出,便將李明迎接到了裡面。李明見了老太太行禮完畢,說:「嬸娘您別著急,有件事稟報您。」老太太說:「有甚麼事呢?」李明便將丟鎧之事,細說一遍:「請您滿門暫到三法司,住在南牢,稍等幾日。我同著我兩兄弟,行差訪案。我李明指他一條明路,可以將此案訪明,全家不用擔驚,無有危險。」老太太一聽,遂令兩個媳婦收應用東西,一齊完畢,便隨著他到了外面。大家上了車,由此動身趕奔三法司。李明令張二,把西跨門鎖好,交代齊畢。張二說:「這裡事您不用分心,全交給我辦啦。」李明囑咐他:「無論何人,來此打聽,千萬別說,你給他個一問三不知,神人都沒奈何。」張二答應。當時李明把李翠雲龍二人的家眷,送到三法司,交與南牢。當時問那牢頭:「你姓甚麼?」牢頭的階級道:「我姓張,叫張環。」李明說:「這家眷可不是外人,這位老太太是我的嬸娘,你可千萬多照看一二。」張環道:「得啦,管家大人,您請放心吧,反正我不能叫他們老娘幾個受委屈。」李明托付好了,這才回到班房,帶走李翠雲龍,回到王府,叫二人在外回事處相等。李明轉身形往裡去,回稟王爺。此時王爺正在銀安殿,李明上前跪倒,口尊:「王爺在上奴才李明叩見。」王爺說:「你所辦之事,俱已辦齊了嗎?」李明忙將方才之事,一一稟明。王爺忙下諭叫把二人帶到銀安殿。李明說聲「遵諭」。轉身形來到外回事處,見了李翠雲龍,說:「二位賢弟隨我來。」當時三個人一同到了裡面。二人上前見過王爺。口稱:「您老人家開天地之恩,放我二人出去查訪。」王爺說:「你二人抬起頭來。」李翠說:「奴才有罪,不敢抬頭。」王爺說:「恕你二人無罪。」當時二人一正面,老王爺一看他們的臉上是驚慌失色,忙問道:「你們二人是誰造的柬帖,從實證來。」李翠說:「我二人天膽不敢私造柬帖。」王爺說:「好。」遂叫李明將筆墨紙硯遞與他們。李明答應,忙將四寶送在二人面前。王爺說:「你二人各自把名姓寫上。」李翠伸手接過筆,把自己的名字寫完。交與雲龍。雲龍也將自己的名字寫好了,一齊交了上去。王爺伸手接過,這明中是令二人寫上自己名字,這暗中是要看看筆體,跟那柬帖上筆跡,一樣不一樣。王爺細一看,兩下筆跡,全不一樣。遂說道:「待我批下行文王諭,令你二人在外飄拿盜寶之寇,本爵我與你二人,逢州府縣下滾單,各處協助。你二人若將寶鎧找回,是將功折罪。」二人答言:「謝過王爺。」王爺立時賞每人紋銀五十兩,做為盤費,兩人叩頭謝恩。李明便將二人帶到外回事處,李明說:「二位賢弟,我指你們幾條明路。要上南路去找,必須先拜見那左臂花刀聯登,聯茂真。他是南路的達官,叫他一見此柬帖,他自然知曉。你們要上東方找去,到濟南府蓮水縣,東門外何家口,拜望分水豹子何玉。令他人一看此帖,他便知分曉。他要說沒有,你們再上北路去找,先上庭河縣,正定府所管,北門外佟家寨,找花面鬼佟豹。他是北路的達官,他那裡也說沒有,那時你們再上西路去找。西路是大同府東門外,尤家屯,亮翅虎尤斌。他是西路的達官,一問他便可知曉。你們知道是被攔路賊人盜去。你二人快將東西物件拿齊,趕路去吧。」二人答言,忙將夜行衣帶好,以及兵刃等,滿全收拾齊了。李明又囑咐他二人道:「第一千萬多注意,那王諭柬帖,不要失啦。」二人答言:「謹記。」從此拜別了李明,起身走了。

  當下他們離開臨安,一邊走一邊閒談。李翠道:「兄弟,你我二人素常沒有得罪人之處,一不多說,二不少道。咱二人先不用上別處去找,咱們從山東來的,還是先回山東去找。」雲龍說:「咱們奔山東,先上那裡去呢?」李翠說:「咱們莫若上大哥何玉那裡看看去吧。我與大哥分別以來,十年未見,這一番前去,正好相會。」雲龍說:「好吧,那咱們就先上他那裡去。」二人行走,一路無書。這一天來到了何家口西村頭,李翠站住一看,這何家口不像當年形相,遂說:「賢弟,咱們先在此打聽打聽。」正說之間,正東來了一位老者,李翠趕緊上前,抱拳拱手,口尊:「老丈,請問貴寶莊,喚作何名?」老者道:「此莊喚作何家口。」李翠說:「您在本街住嗎?」老者說:「對,我在本街住。」李翠又問道:「再跟您打聽一位,本街上可有一位分水豹子何玉嗎?」老者說:「不錯,有一位,乃是我們本處的莊主。」李翠說:「他住在那個門首,請您相告。」老者用手指道:「從此往東路北第二座大店,吉祥寶號的便是。」李翠道:「謝謝您。」老者說:「你二人打聽他,莫不成與他相認嗎?」李翠說:「我們乃是盟兄弟,因為多日未來,所以忘懷了。」老者說:「是啦,那麼你二人就去吧,只不定在家不在家。」二人當時來到吉祥店門前一看,在他對過有一雜貨鋪,在他東隔壁有一三間門面的雜糧店,西邊有一酒鋪。二人站在店前,叫聲「店家」,從裡面出來三四個人,問道:「您二位找誰呀?」李翠說:「我找你們這裡掌櫃的。」伙計說:「您找姓甚麼的呀?」李翠說:「我找何玉,我們是神前結拜,特來訪他。」伙計說:「二位來的不巧,我們掌櫃的未在家,你們找人為甚麼不早來?」李翠說:「我還來得晚嗎?」伙計說:「他昨天已然乘著小船遊山逛景去了。」李翠道:「那麼他幾時回來呢?」伙計說:「沒有准兒,十天八天也不一定,一兩個月也沒准兒。」當時旁邊有一個伙計答言:「後天走的,前天回來的。」李翠一聽,心說:「這是哥哥不願意見呀。」當下二人轉身形就走了。他們走後,兩個伙計說道:「你瞧這個形景,不是求財,就是問喜。」不言二人,在旁說話,私下講究人。如今且說李翠雲龍二人,由店往西半里多地,路南有片松林。二人來到松林裡面,找了一顆歪脖槐樹。李翠說:「兄弟這一顆歪脖槐樹是為我所來。」說著伸手從兜囊之中將王諭柬帖取出,交與雲龍。雲龍說:「哥哥,您將這物件交給我做甚麼呀?」李翠說:「兄弟,你將這兩件東西帶好,回到都京,找背靜之處,找一家店,暗到王府你去等候,多怎哥哥李明出來,你將咱二人被屈含冤之事,詳情說明,請師哥李明回稟王爺,叫王爺開天高地厚之恩,將咱們家眷放出南牢。你們領家眷回故土原籍吧。」雲龍說:「兄長,我回故土原籍,您哪?」李翠說:「這個松林便是我的歸宿。」雲龍說:「咱們哥倆,乃是一師之徒,又是表兄弟。您要一死。我活著豈不是落罵名千載。」李翠一聽到這裡,心中難過,不由的雙眼落淚。二人這才各將絨繩解下,找了塊石頭,拴在一頭,搭在了松枝之上,栓了一個搭連套。二人面向都京,進膝拜倒口稱王爺:您待我二人。恩重如山。今生今世,主僕不能見面,皆因為您那祖遺寶鎧,尋找不著,故此我二人死在了外面。」又叫了聲:「生身的老娘,指望孩兒享不盡的榮華富貴,想不到你老人家,在南牢身死。今生今世母子不能相逢見面。如要相會,那除非是半夜三更,鬼魂相見了。」說完站起身形,伸手抓住上吊的繩。

  二人長歎一口氣,將要往裡伸頭,忽聽正西有人說話:「你們千萬別死,臨死要找垫背的。我與你沒仇沒恨,是這一路的樹林,隨我轄管,你們為甚麼單在這裡上吊呢?」二人一聽忙往西看,聽說話的口音是南方人,忙走到西邊松林以外,抬頭觀看。從正西來兩個人,說話的這個人,他不認識,那一個人正是他拜兄。李翠說:「兄弟,咱們拜兄到了。如今叫咱們死,咱們也不死啦,你快上前給大哥磕頭。此位便是抱刀手宋錦,刀法最快,所以叫抱刀手。雖使的是寶刀,可不稱為寶刀手,抱刀叫白了成了寶刀手。」閒言少敘,當下李翠道:「大哥,這個是我兄弟,追雲燕雲龍。」宋錦道:「好,二位賢弟,我給你們致引致引,快上前與你二哥磕頭。此人住家在江南,會稽縣,北門外趙家莊,姓趙名庭,字華陽,九手真人李玄清賀號,神偷趙不肖,八門人頭門,排行在二。」二人上前施禮,趙華陽趕緊用手相攙。當下宋錦、趙庭、李翠、雲龍,四個人就到了松林。宋錦說:「你二人先將絨繩解下來,為甚麼在此上吊呢?」二人便將入府當差,丟寶鎧之事,向他們細說了一遍。宋錦問道:「那麼你們二人,沒上大哥何玉那裡去嗎?」二人說:「我們二人去啦。那店中伙計說,何大哥未曾在家。」宋錦說:「不能,我們哥倆個跟他們爺六個,前後腳走的,他們還先走六天啦。走,咱們看看去。」此時李翠雲龍將絨繩拉下帶在身上,隨他二人出了樹林。宋錦道:「丟去寶鎧,可有柬帖?」李翠道:「有,請您觀看。」說著將那王諭柬帖送與宋錦。宋錦接了過來,說道:「此柬帖只要叫咱們二哥一看,就可以知道,被那路賊人盜去。」說話之間,便將二物帶好,說:「你弟兄三人隨我來吧。」

  四個人當時進了何家口的西村頭。路南有個酒鋪,伸手拉門,四個人一齊到了裡面。東面三張八仙桌,西邊也是三張八仙桌。弟兄四個人,就到了西面南邊這張桌,一邊二人就坐下了。酒保忙過來擦抹桌案,笑問道:「你們四位吃酒,我這裡可是不賣葷菜。」宋錦說:「有甚麼我們吃甚麼吧。」趙華陽說:「你們這裡都有甚麼酒哇?」酒保說:「有十里香、狀元紅,有蓮花白,還有女貞陳紹。」宋錦說:「你把女貞陳紹,先給打上一罐。」酒保答應了,少時擺上雞蛋鴨蛋、豆腐乾等等,又問道:「四位您要吃涼菜,我給您抖幾張粉皮。」宋錦看酒保,說話實在是謙恭藹和,看他年長也就在四十里外,黃白鏡子,抹子眉環眼,鼻直口方,大耳相襯,光頭未戴帽,高挽牛心發卷。化木簪別頂,藍布貼身衣服,藍布底衣,青鞋白襪子。遂問道:「酒保你貴姓呀?」酒保說:「我姓何。」宋錦又問道:「你臺甫怎麼稱呼?」酒保說:「我叫德山。」宋錦說:「我跟你打聽點事情,你可知曉。」德山說:「您要打聽村外頭的事,我可不知,村裡的事略知一二。」宋錦說:「別的事情,我也不打聽。我就跟你打聽,你們本村的何玉,你可認識。」何德山說:「那是我們莊主,我焉有不認識的道理。」宋錦說:「他在那里居住哇?」酒保說:「他在吉祥店居住。」宋錦說:「那麼你家莊主在家沒在家?」酒保說:「前天回來的。」宋錦說:「前天從那裡回來的?」酒咻說:「從蘇州。」宋錦說:「他上蘇州做甚麼去啦?」酒保說:「皆因有位江南蠻子趙華陽爬碑獻藝,偷花帶花,慶賀哥八個的提名。」宋錦說:「那哥八個呢。」酒保說:「聽我家莊主爺所提,大爺姓宋名錦,號叫士公,別號人稱抱刀手鎮東方。二爺姓趙名庭,號叫華陽,別神偷趙不肖。三爺姓苗名慶,號叫錦華,別號人稱草上飛。四爺姓白名號叫勝公,王爺姓張名明,號文亮,別號人稱夜行鬼。六爺姓陶名金,字遇春,外號人稱威鎮八方鬼偷。七爺姓阮名通,字洪芳,別號人稱鑽天猴。八爺姓阮名林號叫弱芳,別號人稱入地鼠。他們八位是八門頭一門,河南巨龍莊,北村頭路西紫雲觀,觀主金針八卦左雲鵬的弟子。一針定八卦,分為八八六十四門,各門有各門的門長,頭門的門長宋錦,第二門門長林希斌,三門的門長方佩雲,四門的門長清爪熊左麟,五門的門長過江龍林鳳,這為上五門,全是英雄好友。在外邊除霸安良。那下三門就是九手真人李玄清,二門是一文錢謝亮,三門是鑽雲燕餘良。三個人在西川,獨立蓮花黨。六十四門人。不論他是那門的,配帶我的薰香,鏢喂毒藥,來到我下三門,右肩頭刻字,為我弟兄三人所轄。那一門的門長不服,我與他人分別優劣,較短量長。」宋錦道:「你家莊主全都與你說明?」酒保說:「他老人家拿我不當外人。」宋錦說:「我這個兄弟前來打聽,他們怎麼沒在家呢?」酒保問道:「您貴姓呀?」宋錦說:「我就是宋錦。」酒保大吃一驚心說:多虧我沒說別的,要說別的,人家就許挑了眼。酒保連忙陪罪。笑道:「原來您就是宋錦宋大爺,小人不識,多多原諒。那麼您作甚麼還打聽啊,不會親身去嗎?」宋錦道:「我方才不是已經說了嗎?他那店裡伙計說,沒在家嗎。他們小弟兄可在家否?」酒保說:「我家大莊主他們哥四個上正北黃龍嶺送鏢去啦,是昨天走的。水中蛇謝斌,是我家大莊主的徒弟。翻江海龍神手太保何斌,是我莊的二莊主。」宋錦問道:「那麼你大莊主二莊主在家?」酒保說:「大莊主方才在這坐了一會兒,現在已經回家吃飯去啦。」他們二人正在這裡講話,由櫃房內出來一位老者。宋錦兄弟四人抬頭,往臉上一看,面如重棗,淺抹子眉,二眸子光華亂轉,鼻直口方,大耳相襯,光頭未戴帽,高挽牛心卷,竹簪別頂,青布襯襖,青布底衣,白襪青鞋,渾身上下緊襯利落,來到他們切近問道:「閣下貴姓啊?」宋錦說:「我姓宋名錦,號士公,別稱人稱抱刀手鎮東方,八門人排行在大。」老者一聽是鼓掌大笑,說道:「久仰閣下的美名。如春雷灌耳,皓月當空,久仰久仰,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子人啦。我跟您打聽一位朋友,可曾認識。」宋錦說:「有名便知,無名的不曉。但不知您問的是那一位。」老者道:「此人住家在湖北武昌府,江夏縣北門外李家坡的人氏,姓李名剛,混號人稱青面獸。」宋錦道:「您與李剛,怎麼認識?」老者說:「我與他們是四個人,結為一盟,金蘭之好。」宋錦說:「嘔,那麼您貴姓呀?」老者說:「我姓何名潤,別號人稱無鱗鼇。」何潤遂說:「您宋錦可別怪罪我們大莊主二莊主這裡有事。因為他們有一個本族的姪子,在店裡頭掌杓,大家給他起了一個外號,他叫假高眼,名叫何不著。店裡又有一個伙計姓范名叫范不上,他的外號叫全不管。他們倆個人就把我家何莊主的賓朋,滿給得罪啦。本莊之人知道他二人好打哈哈,外莊來人他們不知道。宋爺您可千萬別怪我們大莊主,原是有這種隱情。您要是不知,好像是我們莊主告訴好了他們是的。他們是無故的給得罪賓朋。」他們在此講話,外邊有人拉開風門,走了進來,說道:「你們幾位在這裡吃酒啦。」宋錦回頭觀看,瞧此人身高七尺,臉上搭一塊手巾,看不見臉面。那人就坐在一進門的旁邊了,說道:「酒保,快給我打兩壺酒來。」酒保答言說:「您要兩壺甚麼酒哇?」那人說:「兩壺蓮花白,女貞陳紹再來兩壺。」酒保說:「要甚麼酒菜呀?您可自己瞧,就是在地的。」那人走過去看了看。就是雞蛋鴨蛋豆腐乾,說:「你給我各樣來點吧。」酒保當時給他預備完了。他一個人坐在那裡,用完了酒,站起身形,說:「你們四位讓與我吧。」宋錦回頭瞧,他臉上的手巾沒動,連忙說:「不用讓,不用讓。」那人說:「你們哥四個酒飯賬,我給啦。」宋錦說:「不必。」遂說:「酒保你可千萬別收他人的錢。」吃酒之人說:「大哥我謝謝您啦。」扭臉就走,宋士公不由一怔。不知此人是誰,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回 請何玉初會丁雲龍 得秘信頭探打虎灘[编辑]

  話說宋錦弟兄,正在酒樓吃酒,會過那人酒賬,那人說了聲謝謝,轉身下樓而去。宋錦這麼一想,他是誰呢?聽著說話的口音,太已的耳熟,當時想不起。趙庭道:「您認他不認識?」宋錦道:「聽著說語耳熟,沒看見臉,不知道他是誰。你們哥三個先在此吃酒,等我到店裡去看一看。」說話之間,他就出去了。一直到了那吉祥店門前,大聲說道:「何不著,范不上,你二人快去告訴你們東家,我來收這個買賣來啦。」兩個伙計來到外面,問道:「您是幹什麼的呀?」宋錦說:「我姓宋,我叫宋錦。你趕緊往裡回稟,要不然我是亮刀全宰。」伙計一看他,身體魁悟,肋下佩刀,往臉上一看,面帶怒氣,連忙來到了裡邊,說道:「東家您快出去看看去吧,外邊來了一個宋錦,他來收這個買賣來了。」何凱連忙隨了出來,到了店門外。宋錦一看是二爺何凱出來了,連忙緊行幾步,身搭一躬,口尊「二哥」。何凱用手指著說:「賢弟免禮。」二人一同來到客房。宋錦道:「這樣伙計用不用兩可。」何凱說:「那個伙計呀。」宋錦說:「就是他們,何不著,范不上。他二人花言巧語,小看人,差一點兒沒將我的賓朋,給置於死地。」何凱忙問:「那一位賓朋呢?」宋錦說:「就是那震天豹子李翠,追雲燕雲龍。」何凱說:「他二人不是入府當差啦嗎?為甚麼來到這裡呢?」宋錦道:「聽他二人所提,你們爺六個早就到了家啦。」何凱說:「我們前天到的家。」宋錦又問:「四小將啦?」何凱道:「何潤接了七輛鏢車,叫他們哥四個昨天送鏢去啦。」宋錦道:「你們爺六個的馬腳力很快,我們哥兩個,老沒追上。咱們是前後腳起的身呀。」何凱說話之間已然到了裡面,當時何玉迎了出來,與宋錦見了面,一同到屋中落坐,問起話來。宋錦道:「我給石俊章道謝來啦。」何玉問道:「作甚麼給他道謝來啦?」宋錦說:「要是沒有他,我們哥八個不能戴上守正戒淫花。何玉說:「他是徒弟,何必給他道謝呢。他的脾氣太已的左烈,大弟你多多的原諒。」宋錦道:「他們須用多少日子回來呀?」何玉說:「至多也就是半個月,就回來啦。」宋錦道:「你們爺六個好快的馬呀,也搭著我們是步下走,會沒趕上。」何玉說:「家中沒有人,只有何潤一人在家,我不放心,接來往鏢車,過鏢送鏢。」

  原來鏢店是鏢店,鏢行是鏢行。鏢行竟住著保鏢的達官。比方如今有人有一萬兩銀子,行走不開。這裡有鏢店,您來到鏢店,跟他們說明白了,自己的家鄉住處,要將這一萬銀子保到地處,應當給多少錢。當時店中掌櫃的說明,您給五百銀子吧,那您就在家中等候。他再問明白貴姓高名,僱鏢車的通罷了名姓。來人說,我前往叫王子林,到王子林就是一萬銀子收下,再給七百兩銀子,提五百保費,另外達官奉送二百酒錢。鏢店舖掌,這才來到鏢行。這個鏢行行長是青爪熊左林。左林手下賓朋,全是練武的,滿全是那江湖綠林人。他問道:「你們諸位,是那位去?」這個說「我去」。說:「你拿我鏢行鏢旗,這個旗子是白緞子做地,青火沿,二尺四長,一尺八寬。上面畫著一口金背砍山刀。刀尖朝上,刀刃朝外。旗面上有一行小字,上寫祖居青州府北門外,左家寨,姓左名林,青爪熊的便是,上五門第四門的。這個達官接到鏢旗,直奔鏢店。無論幾輛鏢車。將鏢旗插在頭輛車上,從青州起身後奔河間府。走在中途路上,那佔山住島的一瞧,車上有鏢旗。再瞧不認識達官,認識鏢旗,鏢車也可以高枕無憂。要是鏢旗與達官全不認識,再遇見吃渾錢的啦。乍入蘆葦,行話不懂,仰仗人多。把鏢車給截住。達官身帶重傷,回到鏢行,備說前情。左林一看,追問鏢行的伙計,伙計當時說明不是這麼回事,已將鏢失去。左林還得給這達官調治傷痕。左林賠鏢店紋銀八千,鏢店裡賠王子林九千。倘這個達官,若是故去了,鏢行也不賠鏢店啦,鏢店也不賠僱鏢的啦,他們是各有分別。

  如今何玉跟宋錦說:「這是鏢行裡的規矩。」宋錦道:「小弟明白了,我們記得有一次行在中途之上,樹林中有夫妻二人上吊。我們哥倆個將他們救下來啦,盤問他們為甚麼上吊。他們說:我給人家管一擋子閒事,丟去了紋銀一百兩,沒有臉面見人家,故此上吊。我當時周濟他們紋銀一百,那夫妻二人,磕頭道謝而去。」何玉說:「你們二人留名姓沒有?」宋錦說:「我沒留姓名姓。」何主說:「學會文武藝,貨賣帝王家。帝王家不用,貨遇識家。在外面行俠作義,殺贓官滅土豪,除治惡霸,救的是義夫節婦,孝子賢孫,保忠良愛豪傑,殺富濟貧,不留名姓。這才是行俠作義的根本。」宋錦說:「我們跟他夫妻不認識。」何玉說:「不管認識不認識,見死不救非是英雄。」宋錦說:「要有咱們至近的賓朋殉難,咱們管不管。」何玉說:「應當管啦,舍死忘生,拔刀相助,協力相幫。」宋錦說:「要不是敵人對手,死在人家刀頭之下啦。」何玉說:「死而無怨,那怨咱們藝業淺薄,經師不到,學藝不高,盡其交友之道,神前一股香。」宋錦趕緊站起,撩衣襟拜倒,說道:「小弟給哥哥行禮,現在有求我的賓朋。」何玉說:「那一家啦?」宋錦說:「震天豹子李翠,追雲燕子雲龍。」將他二人入府當差,丟失寶鎧之事,細說一遍。何玉一聽,忙問:「賊人盜寶可有柬帖?」宋錦說:「有柬帖,現在王爺的諭下,竟將他二人的家眷,扣押在三法司的南牢,放出他二人尋找盜寶之寇。將此賊捉住,寶鎧回都,才能將他二人家眷放出南牢。如今他二人飄流在外,萬般無法,無處可尋,無處可找。二人到了吉祥鏢店,拜訪兄長,店裡伙計一看他二人狼狽不堪,幾句惡言惡語,將他二人,干涉走啦。二人便在西村頭以外,樹林中上吊。巧遇我弟兄二人,將他二人搭救。」何玉道:「你來啦,他們哥三個啦,怎麼不讓進鏢店呀?」宋錦道:「我這麼一想兄長大概是有話。」何玉說:「愚兄我不知,我實在沒話。我要那樣辦事,還有人跟我何玉交朋友嗎?我說怎麼這些賓朋來往少啦,原來是這些伙計跟先生,全給我得罪走啦。兄弟,前邊事情,我是一概不知。我將他們逐出店外,是我們何姓之店,一概不准用。」宋錦這才將王諭柬帖遞了過去,何玉接過一看,說道:「寶鎧有啦。」宋錦說:「兄長您怎麼一瞧,就知道寶鎧有啦?」何玉說:「大弟呀,這寶鎧所為二弟的事情,這個盜寶之寇,專為跟你們哥幾個鬥一口氣。」宋錦忙問道:「此人是誰呀?」何玉說:「此人不是咱們山東人。」宋錦說:「那麼他是那裡的人氏?」何玉說:「他是西川銀花溝的人氏,蓮花塘所轄。他們是弟兄二人,他二弟是銀花太歲普鐸。你瞧他寫的這柬帖,名姓、綽號、山名、地名、全留下啦。」宋錦道:「您看的那是甚麼啦?」何玉說:「上寫一口單刀背後插,飄流湖海走天涯。不為此鎧連珠價,皆因綠林大話發。若問盜鎧名和姓,普灘以內生金花。是金花太歲普蓮,這個山在我這東南角下,相離約有三十多里地,屯龍口打虎灘。」宋錦說:「我聽這個山寨很耳熟啊。」何玉說:「這山上你沒去過,就在我這店裡,你跟老哥哥會過一次。」宋錦說:「那一家呢?」何玉說:「倒退十幾年的光景,我給你弟兄致引,神偷小毛遂丁銀龍。」宋錦這才如夢方醒,說:「老哥哥年邁,將山寨讓啦。」宋錦說:「就讓給普蓮啦。」何主說:「內中情由我莫名其妙。自從那老哥哥一讓出山寨,他們把上頭兵卒滿散,空山一座,交與普蓮。當時神偷小毛遂丁銀龍,帶著家眷回家,如今算起來,已然棄山寨十二年。現下那山賽裡面,共成大事,普蓮從西夏帶來的能人,會排走線輪弦,無與絕倫,水旱兩路,逢山遇嶺,俱都有消息埋伏,水內有攪輪刀,刀牆三道。旱地有利刃窩刀,群牆之上,有滾簷坡稜磚。槍桿內暗藏衝身毒藥弩。群牆展面,掛著有卷網,下面有翻板弩箭坑。平川之路有掃膛棍,過去就是串地錦,再過去那串地錦,就是木猴陣。過去木猴陣就是護山壕,裡岸至外岸,足有五丈寬。裡岸有大船十支,小船十支,裡面有水旱兩路的嘍囉兵。正座的寨主四位,副座的寨主四位,把守山口的寨主一位。正座的寨主是金花太歲普蓮,二座是貪花童子黃雲峰,第三座寨主是巡花童子黃段峰,四座便是狠毒蟲黃花峰。副座的四位寨主,葉德、葉茂、葉福、葉喜,弟兄四人。那把守山口的寨主,是八臂哪吒葉秋風。嘍囉兵丁,足有七千掛零。此山寨往下是非常的堅固之極。」何玉一跟宋錦講話,外面伙計跑了進來,說道:「回稟東家,外邊有醉漢,請您趕緊觀看,手持樸刃,見人就殺。」何玉說:「殺了那個啦?」伙計說:「剛進店來還沒殺呢。」何玉何凱宋錦弟兄三人轉身形往外,宋錦說:「大哥不用著忙,那不是外人,是咱們三個賢弟。」三個人到了店門裡一看,果然是李翠雲龍趙庭。

  原來三個人在酒鋪喝酒是趙喝趙煩。趙庭說:「走啦,咱們哥三個,把刀都亮出來。先宰那個全不管,范不上。」趙庭三個人來到了店門口,他唔呀唔呀的說道:「全宰呀。」伙計一聽是大吃一驚,嚇得顏色更變,連忙往裡就跑,稟報東家知曉。哥三個得知,這才回來,大家相見。三個人上前給何氏昆仲行禮,將他三人讓到裡邊,分賓主落坐。何玉問李翠雲龍的前情,李翠忙將入府當差,以及丟失寶鎧之事,細說了一遍。何玉說:「容等四個孩兒回來,店內有人,咱們弟兄六個趕奔青州府,陰縣東門外,丁家寨,約請兄長丁銀龍,進山要鎧,易如反掌,如探囊取物一般。」宋錦道:「咱們那邊的酒飯賬,給了沒有?」趙庭道:「沒有給哉。」何玉道:「不用給啦,那個買賣,如同咱們的一個樣。」說話之間忙叫過一個伙計來,說道:「你快去到酒鋪,將他們哥四個的酒飯錢,撥在吉祥店賬上。」伙計答應前去撥賬不提。當下何玉出去將店門關了,叫先生寫了一個字條,貼在店外,說此店不賣外客。哥六個在店中相候四小將,非止一日。

  這一天外面有人來報。何玉忙問:「甚麼人來啦?」伙計說:「你們打算請誰去,誰來啦。原來是老達官來到,另外還同著一位,那一位我們大家全都不認識。」六位人一聽,連忙迎了出來。宋錦、何玉、何凱,到了外面,見了丁銀龍,忙上前跪倒叩頭,口稱:「大哥在上,小弟們這廂有禮。」丁銀龍用手相攙,給宋錦道喜,說:「宋大弟你大喜了。江湖綠林之中,讓你們哥八個為尊啦。你們八弟兄戴上守正戒淫花。」宋錦說:「大哥您先不用說啦。來呀,李翠、雲龍、趙庭,你三人過來,拜見丁大哥。」三個人上前行禮,禮畢,馬匹交給店伙計。丁銀龍將褥套取下來,大家一同往裡而來。到了裡面,丁銀龍道:「我再給你們哥幾個,引見一位朋友,此人姓李雙名文生,人送外號飛叉手鎮關東。」又向李文生替他們各通了名姓,大家相見。何玉道:「但不知慎重一陣香風,將兄長刮到何家口呢?」丁銀龍說:「我為一點笑談的事。」何玉問:「跟何人呀?」丁銀龍說:「就跟你李大哥。」何玉說:「你們哥倆因何提起啦?」二人這才說他們的來意。丁銀龍道:「我棄舍山寨,帶你嫂嫂回家。不想家門不幸,你那嫂嫂病故了,給我遺下一個小女孩子。此女年方七歲,我傳的是文武全藝,但是無人每天給姑娘梳洗打扮,我帶著姑娘上李仁兄那裡去啦,我非常的著急。你說我再續弦吧,又怕此女受氣,又怕弟兄恥笑於我。後來聽李兄所提,他家中也有一女,名叫李翠屏,今年才五歲。有您弟妹,您可將小霞姑娘,擱在家中,叫她們在一塊,叫她嬸娘給她們梳洗打扮。」丁銀龍道:「我也曾說明,此女我養活的太嬌。李兄說:彼此一個樣。我說:放心不下。李兄說:「也不能虐待於她。您可以回到宅中,將婆兒丫環們都歸到我家,將空宅院交給當家什戶,拼到一處,年陳日久啦。李文生對我說,普蓮在外面風聲很大,屯龍口的名譽可不好惹,恐怕那個普蓮給您惹下了風波之事。當時我聞聽心中一想,也許有的,我們這才到店中。」何玉說:「兄長這是您來的正好。不來我們還要前去找您去啦,他真給您惹下了風波之事。」丁銀龍道:「何玉,你也是我的朋友,他也是我的朋友。你可不要給他栽贓,千萬不要移禍於人。」何玉說:「我做甚麼移禍於人呀,這裡有他的柬帖。」丁銀龍道:「只要是他的柬帖,我認識他的筆跡,一看便知,拿普蓮是何人走差呢。」何玉說道:「就是李翠雲龍二人。」二人忙上前說道:「我們的老娘家眷,滿在三法司南牢,做為押賬,放我二人飄流在外,將盜鎧之賊拿回交差。賊鎧入都,那時才能放出我滿門家眷,將功折罪。」丁銀龍道:「我拜托你們弟兄二人,你若到那裡將鎧要出來,解送都京,案後再拿不來此鎧呢。」丁銀龍說:「若是拿不來此鎧,我以魁首相見,我這就前去。」何凱說:「丁仁兄且慢。我那嫂嫂病故之時,那普蓮上您家去了沒有?」丁銀龍說:「諸親貴友,我全沒送信。」何凱說:「您讓山寨時,有幾名寨主?」丁銀龍說:「就是普蓮,銀峰、段峰。」何凱道:「您讓他們多少日限啦?」丁銀龍道:「捏指一算已然一十二載了。」何玉道:「現下人家造成的鐵壁銅牆一般。」丁銀龍道:「那不要緊,山寨是我的。我到那裡跟他要寶鎧。他如不給鎧,我跟他變目。我人老,我的軍刃不老。我好以納悶,那普蓮盜鎧所為那般。若說你跟李翠雲龍有仇。」李翠道:「我們與他平素不相識,怎麼能有仇呢?」何玉道:「丁兄長您有所不知。」丁銀龍說:「那麼賢弟你可曾知曉。」何玉道:「我略知一二。」丁銀龍問道:「你既然知道,可以說了出來,我聽聽倒是為了何事。」何玉道:「所為就是江南趙爬碑之事。」丁銀龍道:「那江南趙爬碑,礙著他甚麼事啦?」何玉道:「只因江南趙他在爬碑之時,說了些個朗言大話。」

  他蜴子爬碑乃是一種絕藝,他在碑上爬著的時候,他說上五門,大六門,散二十四門,左十二門,右十二門,外六大門,點穴三門,老少人等,都能練我江南趙這手絕藝。惟獨下三門的淫寇,皆因他見美色起淫心,鏢喂毒藥,配帶薰香,敗壞好人家的門風,毀少婦長女,淫亂姦情,他們絕對練不了我趙華陽這手絕藝。」趙庭在碑碣之上膽大狂言,口出不遜,辱罵蓮花黨之人。下三門的人無人敢答言,東南角下,怒惱金花太歲普蓮。普蓮說:「三位賢弟,我給小輩來個金風未動蟬先覺,暗算無常死不知。」說話之間,伸手探兜囊取出一種暗器,名為五穀飛篁石,足有頭號的核桃大小,暗拿準備。

  按下普蓮暫且不表,那邊趙庭說:「給我看過一盅香茶來。」這才有人獻茶,趙庭伸手把茶接了過來,捧在手內。他低著頭翻起臉來往四外觀瞧,在東面站著宋錦師兄,挨著師兄是師弟白勝公。由打苗景華又挨著勝公,他緊挨著碑下的左邊,身披英雄氅,並未伸袖。在西面站著是五弟張明,六弟陶金,七弟洪芳,八弟弱芳。他在碑上讓道:「你們兄弟哥哥吃茶。」大家說:「您用吧。」趙庭說:「您用吧。」趙庭說:「李玄清,我能在碑碣之上,爬五寸香的工夫,你們成嗎?」李玄清叫鑽雲燕雲良,找城隍廟的道長,找香爐一個,細線香一支,插在香爐之內,外面露著五寸,拿引火之物就將香點著了,香要是立著較比躺著著的慢。這才怒惱普蓮,他一聽大家人等鼓掌大笑,聽大家所說,天上無有,地下無雙,一手絕藝,可戴守正戒淫花。旁邊有人說話,說:「他一個人戴花。」又有人說話:「總算他們人頭一門,不論多大年歲都得跟他們按弟兄呼之,人前獻貴,傲裡獨尊。」普蓮看出破綻。這才用飛篁石打趙庭。張明亮就聽見東南角上,帶著風聲來了一物。他忙用報君知往上一搪,當的一聲,將石頭子擋回。怒惱宋錦,扭項一瞧,那飛篁石由東南而來。他說:「苗慶白二位賢弟隨我來。」三個人到了東南解上,各亮軍刃,抱刀自問:「那一們賓朋所發?」連問三聲,無人答言。弟兄三人破口辱罵,在旁邊有人說話,說:「鬥者不怕,怕者就不用鬥。逢強智取,遇弱活捉。明箭好躲,暗箭最不易防。」普蓮顏色更變,當時說:「宋錦你且住口,你們仰仗你弟兄,人多勢眾,烏合之眾狗黨蜂群。你看普蓮生而何歡,死而何懼?宋錦你弟兄隨來,咱們是外面較量。看一看你們哥們有多大的本領。」普蓮、雲峰、段峰、黃花峰摘頭巾,甩大氅,勒絨繩,緊線帶,高挽袖面。衣襟一掖,每人是推簧亮刀,縱身形跨上東南的戒牆。普蓮回頭說:「宋錦你弟兄隨我來,咱們是城外頭較量。宋錦、苗慶、白勝公,一看四寇越牆而過,宋錦就要往東南追去。白勝公用手相攔,說:「兄長且慢,您要從此處上牆,恐受他人的暗算。咱們弟兄可以從這邊走。」往北一錯,由東面牆上縱了上去。到了牆頭之上,低頭往下一看,那四寇果然在牆根底下渾衣而臥,刀交左手,右手登著毒鏢,正要打臥看巧雲鎖喉鏢。宋錦跳下牆來,四寇一看此計沒用上,鏢入兜囊,刀一換手,趕奔東門。前走四寇,後跟三將,追的甚緊,穿街越巷。四寇在前口出朗言,說「男女老鄉閃開一條生路,擋我者死,閃我者生。」大家扭項回頭一看,來了七個人,手執軍刃,出了東門啦,一過海河吊橋,認大道陸地飛人相仿,腳程很快,跑出也就有三里來地,一直正道。路南有片竹塘,四寇心中所思:宋錦三人腳程比我們很快,八門人他們是走一門。左雲鵬親傳,刀法出眾,武藝出群。「弟兄隨我來。分竹子轉身形,往裡而來。那竹塘裡面黑暗處,誰要往裡一鑽,我們當時就可以要了他的命。」他們四個人拿好了主意,這才在竹塘內一伏。那宋錦弟兄三個,來到了竹塘,四寇蹤影不見,苗慶就要分竹子向竹塘內來。宋錦說:「賢弟少往裡去。」哥三個圍著竹塘繞了一個彎兒,一看四外無人,竹苗竹葉不動,弟兄三人好以的納悶。就聽正西有人說話,連連喊,口尊:「兄長千萬別往裡追。賊人在暗處,咱們在明處。他們用了軍刃,咱們躲之不及。恐與咱們不利,受他人之害,路遇再說就是。」宋錦一看,來者是六弟陶金。他們哥四個這才回歸城隍廟。他們走後,那時金花太歲普蓮,弟兄四人藏在竹塘裡面,心中暗想。普蓮說:「三位兄弟,咱們的馬匹行裝褥套,東西物件,銀錢等項,拋在店口。不是我普蓮懼怕他等,人家正門正戶人等太多,五路保鏢達官,人都結有團體之心。咱們這下三門的人,李玄清道長,不給咱們大家主事。皆因我等帶你們弟兄三人遠逃,耗到昏天,等到汪攢,再去取回。」那昏天是江湖人說黑了天啦,汪攢就是二更天。

  當時他們耗到天黑時候,出了竹塘,取回東西物件。一路之上,饑餐渴飲,夜住曉行,來到了屯龍口打虎灘。山口的裡面,護山的嘍卒手捏嘴唇哨子響,就從裡面衝出一支船來。船貼外岸,普蓮等四個人,棄岸登舟,那水手忙用篙支船,衝至裡岸。普蓮弟兄四個人,上了岸。普蓮道:「你們把小船駛回,換出一條大船,在此等候。」水手點頭。弟兄四人來到了山峰之上,後奔大廳。八臂哪吒葉秋風、葉茂、葉福、葉喜、巧手將殷智文、妙手先生殷智武、高平、高安、高吉、高慶大家人等急忙迎下廳來,吩咐擺酒,當時與他接風洗塵。殷智文、殷智武、葉秋風,弟兄三個人,看普蓮的氣色不正。葉秋風問道:「賢弟你的氣色不正,所為那般?」普蓮道:「兄長您不必問啦。」葉秋風說:「兄弟,有話你說。」普蓮這才將江南趙庭在碑腳之上,辱罵蓮花黨之事,詳詳細細全說啦。又說:「可歎咱們下三門的門長在西川地面,獨立蓮花黨,不護眾,發賣五路薰香,天明五鼓返魂香,天明五鼓斷魂香,八步緊,斷腸散,子母陽陰拍花藥、解藥、斷魂香用解藥,返魂藥等不用解藥,兄長想我弟兄四人,在蘇州江南城隍廟,看趙華陽爬碑獻藝,那裡看主不少,正門正戶人等太多,蓮花黨的賓朋也不少。趙華陽說出朗言大話,辱罵蓮花黨的賓朋。九手真人李玄清,他是下三門,頭門的門長,二門門長一文錢謝亮,三門門長鑽雲燕餘良,那時三門的門長,就在那裡辱罵,他們會不敢答言。這不是欺壓蓮花黨,沒有能人嗎。三門的門長畏刀避箭,不敢答言,是配帶薰香的沒有一個鬥蟲。我普蓮一看這個形景,配帶薰香的人沒有義氣,沒有聯合。我看人家正門正戶五路保鏢達官,實有護眾聯合的義氣,小弟我在暗中拿出飛篁石子,打江南趙頭頂,實意候是打算把他頭頂打破。不想被那夜行鬼張明亮,抖手扔出報君知,竟將石子擋回。宋錦苗慶白,到了蓮花黨的人群中,手持利刃,辱罵蓮化黨的賓朋,出口不遜,難以為情。他沒罵打暗器之人,小弟不能答言。三位門長不也攔人家,宋錦這才罵打暗罵之人。小弟答言,兄長您可要細想,我要跟他單打單鬥,可以跟他動手。怎奈他們正門正戶的人太多,師兄弟哥八個全在當場啦。我們只是弟兄四個,我普蓮當時不得已而為之。我與宋錦說:「咱們在城外來較量高低。當時我們四個人倒身形跑出界牆之外,他們三個人追了出來。到了東門以外,我們會沒把他們拋下。路南有一竹塘,我們便隱竹塘以內。八義的弟兄連心,有人將他哥三個,叫回去了。我們才耗到天黑,這才出竹塘回山。兄長啊,那江南蠻子趙庭,實有絕藝,天上少有,地上無雙。他在碑碣之上爬著,實在難練。我普蓮打算做一件驚天動地之事。」葉秋風說:「賢弟,你要打算做出點甚麼事來。」普蓮說:「我要做出一件事情,驚動那些長翅鳥紗、方翅鳥紗、團翅鳥紗、青衣小帽的兵卒,讓他們大家全得膽戰心驚。」葉秋風說:「賢弟你還要刺王殺駕嗎?你這個可錯呢。」普蓮說:「兄長你比我年歲大,您給我出一條妙計。」葉秋風說:「賢弟,要依我之見,你入都盜件國寶來,留下一張柬帖。盜寶你不留柬帖,那不是跟看國寶的有仇嗎。人家沒招你,沒惹你。」黃雲峰在一旁答言,說:「二位兄長且慢,兄長要盜來國寶。官方必然辦案,必須略知一二。倘若知道此寶落到本山,外有雄兵百萬,戰將千員,將山寨攻開。那時你我大家難以脫逃,兄長落一個盜寶之寇,身領國法,凌遲處死。我等大家隨您項上餐刀,這不是人財兩空嗎,後悔晚矣。人家江南蠻子趙庭,他為的是守正戒淫花。二為是成名露臉,三為的是揚名天下。你我大家為死呀。」普蓮說:「賢弟,我怕你們哥三個受累。要沒有你們三個人跟著我,我早就動了手。治死一個夠本,治死兩個賺一個。」說到此處,不由動了無名火起,遂說:「賢弟你還是不用攔,我馬上就要下山,叫僕人與我備馬,我上都京走走。」大家相攔,普蓮站起身形亮出來刀來,將刀搭在肩頭之上,說道:「那一位再勸我,我是抱刀自殺。」大家當時就不能攔啦。

  普蓮才來到前面家中,安置已畢,收拾好了行囊,散碎金銀多拿,來到山峰以下。有人給他預備行囊、褥套、馬匹,到了裡岸。令水手搭上跳板,普蓮拉馬離岸登舟,向眾人道:「列位暫且請回,我去去就來。」船離裡岸,船到了南岸,他們搭上跳板,普蓮押馬上岸,那船自行衝回。普蓮上馬,由此起身。一路之上,饑餐渴飲,夜住曉行,來到了都京,東門關外東頭,翻身下馬,拉馬往街裡行走。兩旁鋪戶,非常的繁華熱鬧。他到了橋樑之上,進東門之內再看,人更多啦。普蓮忙向一行路人抱拳問道:「這位老兄,我與您領教領教,這個麒麟大街在何處?」那人說:「從此往南,拐彎往南,拐彎往西,那裡就是麒麟街。」普蓮謝了那人,他一直的就奔麒麟街而來。到了大街之上,有家三元店,他到門前,叫道:「店家。」裡面有人答言,出來一個伙計。普蓮瞧他平頂身高六尺身材,面似薑黃,粗眉闊目,準頭端正,四字海口,大耳相襯,光頭未戴帽,高挽牛心發鬈,竹簪別頂。頭藍布貼身靠襖,頭藍布底衣,腰結一條圍裙,白襪青鞋,忙問他道:「你們這裡有單間沒有,清靜的所在?」伙計連連答應。說:「我們這裡有,有,有,您隨我來,到裡邊看看。」普蓮隨他到了裡邊,一看那東房五間,全是單間,當時將馬交與伙計,把行囊褥套,搬到北頭一間屋中,伙計將馬給拉到後邊去了。少時伙計回來到屋中問道:「客官您這是從那來?」普蓮道:「我這是由西川來。」伙計說:「您到這裡有甚麼事嗎?」普蓮說:「沒有事,不過我聽說這裡新翻蓋的大街,十分熱鬧,故此我到此逛一逛。」遂說:「伙計說:「我沒念過書,我沒起過大號,排行在二,人都管我叫張二。」普蓮說:「是啦,我必須在此地住個一個多月呢,那我就尊稱你為張二吧,好不好呢?」伙計說:「豈敢豈敢。」普蓮說:「張二,你們這條大街,真是聽景不如見景,全說你們這裡非常熱鬧,如今一看,並不算得熱鬧哇。」伙計說:「您這些日來,是不熱鬧。您要前三兩月來,是非常的熱鬧。」普蓮說:「那些日怎麼那麼熱鬧呀。」伙計道:「要說起來,還是您這練武的吃香,由打山東青州府都江縣北門外李家嶺,來了二位俠客爺,在山東驚天動地。」普蓮說:「那一家呢?」張二道:「我是聽管家大人所提。」普蓮問:「那一家的管家?」張二說:「八主賢王府的內管事的,我跟他有個不錯,我是聽他說的。」普蓮道:「那個人呢?」張二說:「他說的是來了一個震天豹子李翠、追雲燕雲龍,是左十二門頭一門的人。二人入府當差,照管萬佛殿。」普蓮道:「這個八主賢王府,在甚麼地方?」張二說:「您出我們這店往西,見十字街往北,路西有一巷口,叫八寶巷。路北有一小夾道,從那小衚衕口上再往西,路北有一廣亮大門,門前有許多門軍,往來巡視。那裡就是八主賢王府。」普蓮說:「那萬佛樓有甚麼要緊的呀?」張二說:「我聽管家大人李明跟我說過,想當初大宋朝,一開國之時趙太祖、趙太宗使的軍刃。」普蓮說:「使的甚麼軍刃呢?」張二說:「馬上是盤龍棍、盤龍槍,步下是九稜凹面金裝鐧,身上穿著金書帖筆鬧龍寶鎧。上身穿著此鎧,刀槍不入,在那萬佛殿供著,傳留在現下已然八帝啦。而今王駕千歲,是徽宗的御弟,是宣和皇帝的叔父,宣和駕崩,死後宣封欽宗,王爺逢每月初一日正午,必要親身去參見。夜內子時,來到萬佛殿參拜四寶。王爺為看護缺少能人,所以他們張貼皇榜。這才有李翠、雲龍入府當差,誇官三日,所以這麒麟大街是十分的熱鬧。」普蓮一想遂說:「張二,明天就是十五哇。」張二說:「對了,明天是十五。」普蓮心中一動,遂叫張二給預備酒飯。張二道:「現下不到開飯之時,灶上無人,您必須稍微等一等。」普蓮說:「好,我等一會兒再吃吧。」說話之間伸手從褥套之內,取出散碎銀兩,放入兜中,對張二說:「伙計,你將門簾給我掛上,我到外面散逛散逛。」說話之間,普蓮轉身形往外,張二隨後出來,將屋門倒帶,拿鐵鎖頭將門鎖好啦。

  普蓮出離了店往西,到了十遼街路南,有一座五間門面的大酒樓,在酒樓的西角有一個立額,上寫藍地金字,西麵包辦酒席,北面臨的小賣,橫著一塊匾,黑地金字,上寫美豐樓。廊子底下西頭,犄角那裡有個酒攤。普蓮這才來到了酒樓之上,挨著樓梯有一張桌兒,他就坐下啦。酒保趕緊過來,擦抹桌案,問道:「客官您吃點甚麼?」普蓮說:「你給我報一了酒名兒。」酒保說:「有蓮花白、有十里香、有黃酒、有多年的紹興酒。單有一類酒,是特別的好。」普蓮說:「是甚麼酒?」酒保說:「是女貞陳紹。」普蓮說:「你每樣給我打上一壺,給我配上四樣菜。」酒保答應走去。少時全給端了上來。普蓮在此地,獨自用酒。正在此時忽聽樓梯響,他不由的低頭往下一看,上來一個官軍,是青衣小帽。酒保往下一看,正是王府裡當差的。那人上了樓,酒保道:「兄長您這些日子為甚麼沒上這裡來吃酒?」那當差之人說道:「現下我正練武啦。」酒保說:「您跟誰練啦?」差人說:「我與李翠雲龍。」酒保說:「他二人是幹甚麼的?」差人說:「他倆人就是那山東的俠客呀,來無蹤,去無影。他二人說啦,也不是誇下海口。據我這麼一瞧,他二人這一入府當差,不用說丟東西,連一根毫毛都不能缺少。」普蓮這麼一聽,不由氣往上撞。直吃到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遂說道:「酒保快給我算賬。」酒保忙過來算好,說:「您這裡一共是二兩三錢五分。」普蓮伸手取出一塊白金,有五兩開外,擺在桌案之上。酒保說:「我找給您呀。」普蓮說:「除去櫃上之外,剩下全是你的。」酒保一見是連連道謝。普蓮道:「你不必謝。」說著起身離了酒樓。

  一邊走著,一邊心中暗想:我何不到八主賢王府,彩一彩道呢?他就按照張二所說的道路,來到王府。到了那裡一看,實在是繁華熱鬧,順東夾道往北,到了中間。看這個夾道也就有四尺來寬,東面是民宅,西面是府牆。抬頭看牆高有兩丈四尺有餘,出了夾道往西,迎面一座樓。到了跟前,在門前有幾個人在議論。他便站住偷耳竊聽。這兵卒所提,他是左十二門頭門的,能為出眾,武藝超群,不用說丟東西,連根草刺也少不了。就這樣才回到三元店,天色已晚,他要酒菜,吃喝完畢,店裡伙計問他道:「客官您還要甚麼不要啦?」普蓮說:「你給我沏一壺茶來,再拿一盞把兒燈來,將文心四寶拿來一用,我給朋友寫封信。」店裡伙計答應了出去,少時之間,全給他備了前來。普蓮道:「我叫你再來,我不叫不用你來。」伙計連忙點頭,到了院中,交代店裡的規矩,說:「你們眾位客官,還要甚麼不要啦,要是不要。我們可要關門封火,放犬攏牌啦。」規矩交代了三聲,無人答言,照舊所為,店中伙計,拾妥完畢,睡他們的覺不提。

  此時普蓮,在屋中喝了一盅茶,那燈放在窗臺之上,雙扇隔扇緊閉。他來到了牀榻之上,合衣而臥,養神,直耗到天有二鼓,普蓮這才站起身形,見那燭芯約有二指掛零,屋裡陰陰慘慘。普蓮主意拿定,將白晝衣服通行換去,換好了夜行衣,寸排烏木鈕,兜襠滾褲,上房的軟底鞋襪,鸞帶繫腰,緊襯俐落,絨繩十字落甲絆,背後勒刀,絹帕罩頭,撮打拱首,將白晝衣服,打成一個小包袱,盤水裙打成腰圍子,抬胳膊,踢了踢腿,並無不合適之處。前有三囊,食囊、鏢囊、百寶囊,薰香兜子一個。裡面是天明五鼓返魂香。通盤收拾好了,這才施展百步吹燈法,用二指一掐口,將燈吹滅,開了雙扇,躡足潛蹤,來到外面。反身帶好兩扇門,掛好料弔,伸手探兜囊,取出問路石,往院內一扔,吧噠一聲響,犬吠聲音無有,長腰到了院中,毛腰撿起石子,放在兜囊之中。抬頭往西房上看,遠近當看明,施展提氣功,抖身形往上縱。左胳膊攀住前簷滴水瓦,右手一扣腕子,滾脊爬坡,上了西房,躥房越脊如履平地,一直往正西,來到十字街正北,中脊起下一塊瓦來,往當地上一扔,聽見無有人聲犬吠,這才縱下房來。到了甬路正西,進入八寶巷。普蓮心中所想:自己忙中有錯,二次返回店中,把文房四寶放到了兜囊,這才又來到王府的東夾道,進到了裡面。抬頭看王府牆兩丈四高,伸手探兜囊抖鎖,錨練八尺長,手指粗細,前有抓頭,後有青絨繩兩丈四長。抖起來扣住了牆頭,手持絨繩來到了上面。低頭往下瞧,見有兩個更夫,正打二更二點。就聽他二人說話,有一個說:「伙計,今天不是十五嗎。我聽人說,王爺初一十五上萬佛殿,燒香上祭去。」又聽那個更夫說:「萬佛殿在這個王府啦嗎。」就是那個更夫用手一指道:「你是新來的不知道,那邊那房子,是外回事處。這邊就是內回事處。靠北邊這個房山,就是萬佛殿的山牆。」說完話,兩個更夫往北去了。普蓮心中所思:要得心腹事,但聽口中言。把抓倒換好了,扶鎖下到了裡面,慢慢抖下絨繩來,帶在身旁。這才來到了萬佛殿,扶著門往裡觀看,是三間西房,三間東房,屋裡是明燈蠟燭,照如白晝。北房廊子底下一對氣死風燈,在那裡支著。有當差之人,將殿裡殿外設擺齊畢,竟等老王爺設祭。老王爺設祭完畢,走後,普蓮再看,那殿內是黑洞洞的。這才來到了東廂房,往裡撒薰香,他使的本是天明五鼓返魂香,將屋內之人薰了過去。他這才來到了北房廊子底下,一掀萬佛殿的佛窗,用手一摸鎖頭,鎖著門,伸手掏出如意絲折樣一個鑰匙,將鎖開開。雙肩門往裡一推,普蓮到了裡面,取出火摺。借火摺的亮兒一看,見這裡分四隔子,每格是黃雲緞子軟簾,第一格是盤龍棍,第二格是盤龍槍,第三格是金龍鐧,第四格將包袱打開一看,原來是寶鎧。他忙將抄包解下,將包袱放在抄包之中,放在身上,遂寫好了柬帖,扔在殿中。他出來又將門帶了,照著鎖上,便離了王府,照原路回到了店中。到了自己屋內,換好了白晝衣服。將夜行衣包好,又將兵刃掛在了肋下。把寶鎧以及夜行衣,全放在行囊褥套之中。此時天光大亮,把文房四寶放在桌上,高聲喊叫店家。張二來到問道:「客官您有甚麼事嗎?」普蓮道:「我這封書信沒寫,提筆忘字,你去將店飯賬錢,算一算。」張二道:「正正三兩。」普蓮伸手取出一塊銀子,足有五兩,交與伙計道:「除去店飯賬外,所餘之數,完全賜了你啦。」張二連忙道謝,普蓮叫他備馬。張二道:「好吧,客官呀,您以後來到這裡,您就上這裡來。您有甚麼零碎東西,都想齊了。」普蓮說:「物件不缺。」張二這才到了後邊將馬拉了出來。普蓮將行囊褥套,拿出搭在馬上。普蓮接過了韁繩,叫伙計給開門,當時來到了外面,一直奔了東門。正趕上開城,這才出了東門,飛身上馬回山。這便是他盜鎧的倒筆,暫且不提。

  如今且說丁銀龍與何玉說話,丁銀龍說:「山寨是我的,我這就入山要去。」遂說:「李翠雲龍,我到了山上將寶鎧得回,你們將寶鎧解回都京,向王爺稟明,盜鎧之人案後再拿。」何凱道:「兄長,此鎧您不准到裡就能拿了回來,現下普蓮是共成大事。」丁銀龍說:「二弟衝你這句話,我是這就去。」說:「我人老,刀法不老。」何凱說:「您要一個人探山,您倒不必,那普蓮不跟你動手。他手下的偏寨主太多,您也打不出山去,跟您來個車輪戰,您也得甘拜下風。」丁銀龍說:「依你之見呢。」何玉說:「兄長,此時當著我哥哥,現在有李翠、雲龍、宋錦、趙庭,您要依著我的主意您就去,要是一個人探山您就不用去。」丁銀龍說:「我就依你之見。」何凱說:「咱們要到了山寨裡面,我要是瞧出破綻來,衝你一擺手,咱們就走。」丁銀龍說:「就是吧。」說完,便將夜行衣包兵刃等拿好。何凱也將水衣水靠,及金背砍山刀帶好。弟兄二人往外行走,那李翠、雲龍、宋錦、趙庭,往出相送。宋錦道:「大哥,您可千萬千萬的要把火壓住了,事事全聽我二哥的。」店裡伙計到外面開門,弟兄二人出店。出了東村口,一直奔東南,來到了屯龍口兩邊山。路南有片松林,二人到了林中,稍微站著怔一怔。何凱說:「大哥您看,如今這比您讓山寨之時,管保大小相同吧。您讓山寨的時候,有這道群牆嗎?這牆行高就低,牆頭之上全有簷坡隴磚,暗藏毒藥刀。牆裡頭有卷網滾網,下有翻板弩箭坑。您先隨我來吧。」他二人隨著大牆往南走來,趙走牆越矮,直來到南邊,再往東拐,直到了平川之路。何凱說道:「大哥您可別看那小道很平坦的,其實那邊全有臥刀離刀。不懂消息的人,蹬上就廢了雙腿。」配銀龍一聽,不由暗暗想道:「噯呀,果然堅固了。這樣工程可就不小哇。」何凱又說:「您看這裡就有道護山壕,南岸至北岸,足有五六丈寬,白浪翻滾,水中有攪輪刀牆三道。咱們哥倆個怎麼能過去呀?」丁銀龍說:「我會打西川的哨子。」說話之際,用手一捏嘴,哨子一響,由西北角上,衝出一雙小船來。那船來到河當中,丁銀龍一看這個水手年約三十上下,一身藍布的水衣水靠,青油綢子抄包煞腰,面皮微黃,細眉毛圓眼睛,小鼻子小嘴,一對小元寶耳朵,光頭未戴帽,高挽發鬈。遂問道:「水手你貴姓啊?」水手說:「我姓李,名叫李四。人送匪號,我叫翻江海狗。」丁銀龍說:「你把船衝一衝,我二人好過去。」水手忙問道:「您二位貴姓?」丁銀龍說:「我姓丁名喚銀龍,人稱神偷小毛遂。」水手說:「哪裡人氏。」丁銀龍說:「我住家在青州府陰縣東門外,丁家寨,左十二門第八門的。」水手說:「那一位呢?」何凱說:「我姓何名凱,人稱逆水豹子,住西北角下何家口,我排行在二。你將船衝到了岸,我二人好上船。」水手說:「我家寨主有話,私往裡渡人,拿我家滿門家眷。您二位先在此等候,小人我往裡給您回稟一聲。」說完他划船到了裡岸,上山坡往裡去了。到了大廳,單腿打千,說聲:「報,外邊有丁銀龍、向凱前來拜訪。」普蓮說:「列位隨我來。」大家人等,出大廳下山,來到了北岸。他令大家在北岸等候,他一人上船。水手將船衝到南岸,忙棄舟登岸,身搭一躬,口中說道:「兄長來了,小弟這廂有禮。」丁銀龍忙過來用手相攙,弟兄二人及何凱,一齊上船。

  水手划船到了北岸,大家人等,如同眾星捧月似的,來到了大廳之上,分賓主落了坐。普蓮說:「哪一陣香風,將兄長刮到小小的屯龍口打虎灘?」丁銀龍說:「賢弟你若是問我,我是無事不來。」普蓮說:「兄長,您所為甚麼事呢?」丁銀龍道:「我問賢弟,你夜入都京,在八主賢王府盜來鬧龍寶鎧,但不知你為甚麼盜鎧呢?」普蓮說:「我就為江南蠻子趙庭,他在碑上爬著,口出大言,辱罵蓮花黨,我鬥的就是他人。」丁銀龍道:「你就為此盜鎧嗎?那王爺可把李翠雲龍的滿門家眷全拿下南牢。兄弟,你先把那寶鎧交給我,我拿回叫李翠、雲龍二人送回都京,先把他滿門家眷換了出來,那李翠雲龍跟你沒仇沒恨啦。」普蓮說:「那可不能給您。我若將寶鎧給您,有不我不去盜好不好呢。兄長您跟江南趙也是交友,跟我普蓮,也是交友。這交友之道,一盆涼水您可往平裡端。您可不要打哭了一個,哄笑了一個。您若要鎧也成,必須叫宋大等弟兄八個人,一捧左雲鵬的轉牌,來到我外岸雙膝跪倒,高聲朗誦,叫我普大太爺三聲,我將寶鎧,雙手奉獻。」丁銀龍一聽。氣往上撞,伸手推簧亮刀,跳出廳外,點名叫:「普蓮出來,分個強存弱死,真在假亡。」普蓮也連忙從兵器架子上,抄起一口雁翎刀,來到當場,是哈哈大笑。丁銀龍將刀一軋,披手一晃,刀往裡走,普蓮是縮頸藏頭。丁銀龍的刀一空,忙一裹腕子往外一撕刀,名為鳳凰單展翅,普蓮往下一低頭,丁銀龍刀往下就劈,普蓮忙躥出圈外。何凱一看這形蹤,不好,那普蓮面掛氣容。他又一看那賊人,全都手扶刀把。何凱忙向他拍手,暗示不叫他動手。口中說:「大哥他近來得了這麼一個病症。」普蓮忙一看,那丁銀龍兩支眼直啦。普蓮趕緊上前,右手持刀披在左肋下,他才定睛觀看。丁銀龍抱刀一站,氣得是顏色更變,渾身立抖,口尊:「何凱,我又得罪那一路的賓朋?」何凱說:「大哥,您又與普蓮制氣。」普蓮一看,忙上前單腿打阡,口尊:「兄長,小弟普蓮多有得罪。」丁銀龍說:「賢弟,說那裡話來,你恕過愚兄年邁。我說話顛三倒四,言語有衝撞之處。」何凱說:「賢弟寶鎧閣下是給不給。」普蓮說:「我給者不著。」何凱說:「你若是不給,恐怕要招出橫禍臨身,發來官軍,那時我可以給你報信。」普蓮說:「二位仁兄,可以不必管我二人之事。您就在何家口,倒看我二人誰勝誰敗。」丁銀龍一見。自知不成了,這才將刀歸入鞘內,弟兄二人轉身形往外走。普蓮手下的偏副寨主,全都是怒氣不息,意欲動武。普蓮忙上前相攔,說:「放他二人逃命去吧。」

  且說丁何二人來到了山坡之下,就聽背後有人喊嚷,何凱往後一瞧,從後來了三支飛叉。二人連忙各自施展鐵板橋,方將三支垛過。二人翻身起來,各自亮刀,說道:「對面你是甚麼人,你對我們施展金鳳未動蟬先覺,暗算無常死不知。」丁銀龍往後一瞧,身後並無別人,只有眼前站立一人,身高在九尺開外,細高的身材,月白布頭巾,藍綾條勒帽口,鬢邊斜打茨菇葉,迎門一朵白絨球,突突亂顫,月白布貼靠襖,青布護領,絨繩十字絆,藍絲帶煞腰,雙結蝴蝶扣,花布裹腿,藍灑鞋,短衣襟,小打扮。掌中一條五股烈炎叉,左肩頭還有三支小飛叉。丁銀龍問道:「對面來者,你是何人?」那人說:「我住家在山東青州府北門外,孟家堡,我姓孟,雙名天龍,別號人稱飛叉手。」丁銀龍說:「你可認識神棍將孟景生?」孟天龍說:「那乃是我家主人,焉能不認識?」丁銀龍說:「你是領了普蓮的命令,還是出於本心,要暗害我二人。」孟天龍道:「我是出我本心。」何凱說:「丁兄長閃在一旁,待小弟過去。」丁銀龍說:「賢弟你多多的留神。」孟天龍說:「對面是甚麼人?」何凱說:「我住家何家口西北,我姓何名凱,人稱逆水豹子。」何凱說話之間,擺刀上前就剁。孟天龍往旁一閃身,刀就砍空啦。他便涮叉一走,前把一栽,後把一抬,往前一支。何凱見杈頭到,忙用刀一支杈梁。孟天龍往旁一閃身,忙往下一坐。何凱用刀頭往前一遞,使了個順風掃月。孟天龍忙往下一坐腰,早被何凱使了個扁踩,登上他就一溜滾兒。何凱往上一搶步,翻臉一看無人,說聲:「你歸陰去吧。」往下一落刀,噗哧一聲,孟天龍屍頭兩分。何凱便在死屍身上擦了擦刀上的血跡,將刀歸入鞘內。弟兄二人,緊行了幾步,來到了裡岸。水手一看,從山上來了何凱丁銀龍。水手見何凱面帶怒氣,再往山上一瞧,見那邊倒著一個人,屍頭兩分。水手李四,當時棄舟登岸,往山上跑,大廳報信。何凱見了說:「丁大哥您趕緊隨我來。」弟兄二人跳在了船上,何凱趕緊起錨,手執船篙,撐船到岸,兩個人下船來,是揚長而去。

  暫且不言丁何二人回何家口,且說水手李四,來到了大廳,報告普蓮說:「山底下有一個死屍,不知何人。」普蓮一聽氣往上撞帶領眾人各掌兵刃,追下山來。到了山坡一看。那艘小船已然支在外岸,知道他二人,業已逃命去了。普蓮低頭觀看,抓起首級一看,原來是飛杈手孟天龍,遂說:「來呀,刨坑埋了。」叫李四趕快坐小船過河,將那支小船帶了回來。李四划船過去,將那船一齊帶了回來,大家是恨恨回山不提。如今再表那何凱丁銀龍,弟兄二人,到了山坡以西,正是夠奔何家口的一條大道,眼看就到了何家口啦。此時天色已黑,丁銀龍道:「二弟你暫且先回店中,那何家口正西,有座侯家村,那裡我有一家朋友。會擺走線輪弦,他叫神手大聖侯鳳,非請出他來不可。我在店中,跟宋錦等弟兄四人,把話說滿,我要是回到了店中,沒要來寶鎧,豈不被他們恥笑於我嗎?」何凱說:「哥哥您可去去就來呀。」丁銀龍說:「我一定去去就回來。」何凱一人回店,那丁銀龍走前街,來到了西村口以外。此時四外梆鑼齊響,已然定了更啦。往正西一瞧,路南有一大片松林,遂來到了松林裡面。長歎一口氣,往山東青州府忙送一目,口中說道:「丫頭哇,你在我那李賢弟家中,管家老了,今生今世父女不能相逢見面啦。可歎你今年十九歲,我沒把你找一安身之處。不想如今我被賓朋所擠,我在松林之中,要懸枝高掛。」說完他是木雕泥塑一般,即將刀抽出。他又一想:我在此地自盡一死,原不足惜。不過知道的那是不用說,要是不知道呢,豈不說我不定做了甚麼見不起人的事啦。將刀往肩頭一搭,就要自刎人頭。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回 群雄敗走獨龍口 魯清設計捉賊人[编辑]

  話說丁銀龍,因為自己誇下了海口,不想事未成,反受羞辱。自覺得無面目去見群雄,這才在林中要自刎人頭。將刀一橫,正要自刎,忽然後面來了一人,將他手腕子接住,左手用胳膊一搭他的肩頭,便將刀給搶過來啦,說:「兄長,你有甚麼為難之事,可與小弟說一聲。為何抱刀自殺?」丁銀龍忙回頭一看,原來是閃電腿劉榮。忙說道:「賢弟你從那裡來?」劉榮說:「我給趙庭下轉牌,剛回來。」丁銀龍說:「是啦。」遂將普蓮盜鎧之事,以及與何凱上山普蓮要鎧,他不給等等的情形,細說了一遍。「那山寨之上有走線輪弦,無與絕倫,真有一人抱守,萬軍難入之險。」劉榮說:「這可不足為奇。」丁銀龍說:「賢弟,哪個為奇?」劉榮說:「兄長您想一想,此人與您八拜結交,神前結拜,與我是過命之交。」丁銀龍:「是那一家呢。我當時想他不起,你說了出來吧。」劉榮說:「此人乃是大六門第四門的,住夏江秀水縣,南門外,姓石雙名錦龍,別號人稱聖手飛行。二爺陸地無雙石錦鳳,三爺萬戰無敵石錦彩,四爺銀頭皓叟石錦華。長房屋中兩位公子,大公子鬧地金熊石芳,二公子穿山熊石祿。大公子不是橫練,石祿是橫練三本經書法,先練發毛經,二練冠水經,三練達摩老祖易筋經。內練一口氣,外長筋骨皮,週身善避刀槍。我替你去趟夏江石家鎮,約請石祿,那怕山上走線輪弦。」

  丁銀龍一聽,心中大喜,這才帶領劉榮,出了松林,直奔何家口。到了吉祥店門前,忽聽店內,一陣喧嘩。劉榮上前打門,裡面有人問道:「外面是甚麼人。」劉榮說:「我是劉榮。」店裡伙計忙將門開開,丁劉二人遂走進來,伙計一見連忙喊道:「打鬼,打鬼。」劉榮聽了大怒,說:「伙計,你這是由何說起,怎見得我二人是鬼呢?」伙計忙暗笑:「劉爺,我沒說您,投了丁老達官啦。」丁銀龍說:「你為何說我呢?」伙計道:「你到了後面,便知分曉。」二人一聽,急忙向裡走來。那伙計自行關上店門。劉榮跟隨丁銀龍,夠奔北上房。此時屋內何玉抱怨何凱,說:「何凱,你為何一個人走了回來?」何凱便將在山中經過說了一遍。何玉說:「你為甚麼獨自回來呢?」何凱說:「我二人一同回來,走在半道上,丁大哥說是從咱們這裡往西,有侯家寨神手大聖侯鳳,會擺走線輪弦,他上那裡去請侯鳳去啦。」何玉說:「你這個人,好不明白。大哥不是請人去了,他是因為在店中把話說滿啦,當時回不過脖來,不好來見李翠、雲龍、宋錦、趙庭。你們趕緊出外去找,也許抱刀自殺,也許拴套吊死,也許投河覓井,趕緊出去找去吧。」眾人聽見此理很是,正要往外行走,可巧外面有人叫門。叫伙計出去開門,所以那伙計見了丁銀龍他喊打鬼。丁銀龍問清楚,二人往裡走,來到屋中,與眾人相見。劉榮上前與宋大趙二道喜。宋錦說:「劉大哥您不喜嗎?」劉榮說:「總算江湖之中讓你們哥八個,能夠露臉。」宋錦說:「要沒有您下轉牌,天下的眾英雄也是來不了哇。」說話之間,便與李翠雲龍二人,引見了,對施禮畢,何玉又把打虎灘之事,向劉榮說了一遍。劉榮說:「那我得走一趟。」何玉說:「你上那裡去呀。」劉榮說:「我上趟夏江秀水縣南門外石家鎮,約請石祿去。」何玉說:「你約請石祿,他是渾小子。」劉榮說:「您別看人渾,能為出眾,藝業超群,掌中一對短把追風鏟,週身善避刀槍,那怕山上走線輪弦。」劉榮忙問:「他們小哥四個呢。」何玉說:「他們上正北送鏢去啦。」劉榮道:「那麼他們得幾天回來呢?」何玉道:「再有個五六天,也就回來了。」劉榮道:「他們小哥們要回來,可千萬別聽孩子們的話。那何斌性如烈火,謝亮脾氣左劣,謝賓性質粗暴,石俊章辦事粗魯。這小哥四個是被您給慣起來的,在山東省成了名,就有點眼空四海,目中無人,藝高人膽大。他們要回來,可千萬別叫他們知道。」

  卻說閃電腿劉榮辭別眾位英雄,夠奔秀水縣而來。一路上無非曉行夜宿,不必細表。這一天,劉榮來到秀水縣南門外,只見群峰環抱之中有一座村寨。走到近前一看,有兵器架子,長槍短刀,在上插著。西牆立著三塊磨盤,一條門閘,看過之後,他方往裡邊走。有一個上了年歲的莊丁,上前問道:「這位達官,您是穿莊經過,還是到莊內找人?」劉榮說:「老莊戶,不瞞你說,我是到莊內找人。」那莊兵又問道:「但不知您找那一家呢。」劉榮忙說:「貴莊是石家鎮嗎?」莊兵道:「不錯,正是石家鎮。」劉榮說道:「我說的這位,大大的有名。」那莊兵道:「請您說出名姓,做甚事業方成。因為我們這裡滿全姓石。」劉榮說:「我找的是聖手飛行石錦龍,號叫振甫。」莊兵道:「那麼您貴姓?」劉榮說:「我姓劉名榮,別號人稱閃電腿。」莊兵道:「您請在這邊稍坐一坐,等我到裡邊給您看一看去。劉達官您家住那裡,您是那一門?」劉榮說:「我住家山東東昌府,北門外劉寨堡,左十二門的第四門。你問這麼清楚,作甚麼呀?」莊丁道:「這是我家莊主所留下的莊規,這六十四門人,就見六十一門的人,那下三門的人不見。上五門、大六門、點穴三門、左十二門、右十二門、散二十四門、外六大門,這路的人滿見。惟獨是那下三門不見,不但不見,反叫莊兵,送出莊外。」劉榮心中一想說道:「我那兄長把家中之事,重整銅牆鐵壁一般。」遂說:「那麼你快去,到裡頭看一看去呢。」莊兵說:「是吧,您先在此落坐,待我給您看一看去。」說著他來到西房,進到屋中,上了北裡間書格子上,將大賬拿了下來,翻開賬篇一見,上面只寫著門戶,沒有住腳。左十二門,第四門,劉榮可見。莊兵趕緊將大賬合上,又放在那明間桌子之上,來到了外面,抱拳拱手,說道:「劉達官,您看在我家老寨主面上,多多原諒,您隨我來。」莊兵在頭前引路,劉榮在後面相隨。他細看這街道,很是寬大。在西邊有八條衚衕,在路東裡也是有八條衚衕,可是不對著,全是陰陽扣咬住。遂問道:「莊戶,這個衚衕,也有說篇嗎?」莊兵說:「這是八卦,路西裡乾坎艮震,巽離坤兑,路東裡是休生傷杜景死驚開。」二人說話之中,已然到了十字街。莊兵站住,說道:「達官,我不往前送您啦。您由此往西,路北頭一條衚衕過去。路南裡有個八字的大影壁,路北有廣亮大門,一邊有八棵垂楊柳,前頭一邊有三棵門槐,門前有晃棚弔槽,那就是我家莊主的住宅。」劉榮說:「莊兵你別走,我且問你」,他見東南角上有二丈八高的一個磚臺,一丈六見方,上面座北向南有一間房,這間房上面,四面有窗戶。劉榮問道:「莊戶,這是幹甚麼的?」那莊兵說道:「這是聚將鐘,頭道鐘響,四門緊閉。二道鐘響,哥三個的必須出來哥倆。三道鐘響,哥倆個出來哥一個,來到四大莊門各抱弩箭匣。一匣竹弩是一百單八雙,此匣長一尺四寸,八寸寬窄高矮八寸,匣裡頭有鴨子嘴,上面有蓋,一摳就開。後頭有個牛角拐子,裡面有崩簧。巧手將王三把所造。一道莊牆,是二百個弩匣。大家在四道莊牆上一站,每一家若有不明之時,以梆子為齊。大家人等是一擁而至,那打弩箭匣與護庇莊牆者無干。我家莊主將此石家鎮,重整的太嚴密啦。可是在石家莊鎮裡住的,不敢欺壓別人。有犯莊規之人。將他送到透水縣。」莊兵說:「您去吧,我就不往西再送您啦。」

  劉榮點頭答應,自己往西而行。將衣鈕釦好,週身土撢了撢,朋友門前如王府,劉榮來到門前,上前打門,裡邊有人問:「誰呀?」劉榮說:「是我。」裡面又問:「找誰呀?」劉榮道:「貴宅可是石宅嗎?」裡面說:「不錯是石宅。」劉榮又問:「你是石宅的管家嗎?」裡邊說:「不錯,我是石宅的管家。」劉榮說:「你先把門開開。」管家說:「我家莊主不在家。老莊主有話,您通報名姓,我再叫您進來。」劉榮說:「我姓劉,名叫劉榮。」管家說:「是啦吧,您先在外候等片刻,待我與您看看去。」說完他往裡面去,到了門內打開來篇瞧一瞧,必須跟四大莊主有交情,神前結拜的才見啦。管家一看,賬上有他名字,這才來到外邊,將門開了。劉榮一看這個老家人,身高八尺開外,胸前厚背寬,面如重棗,滲白抹子眉,鬚髮皆白,臉上皺紋堆壘,鼻直口方,大耳相襯,青布頭巾,青布大氅,鸞帶煞腰,藍布底衣,白襪青鞋,年長也就在六旬開外。那老家人一看劉榮,身高七尺,細條條的身材,面皮微黃,粗眉闊目,準頭端正,四字海口,三綹黑髯,臉很長,大耳相襯,頭戴月白布的頭巾,藍綢子帶勒帽口,鬢邊斜打茨菇葉,頂門一朵紅絨球,突突亂顫。老家人說道:「劉達官,您看在我家主人面上,您多多的原諒。我家主母有話,跟我家主人神前結拜的,才見啦。」當時將劉榮讓到書房,落了座。老家人獻上茶來,家人說:「您在此稍坐,我出去把大門上閂去。」說著出去將門關好,二番回來在下垂首相陪。劉榮道:「管家,你給我往裡回稟。」老人家說:「您少等一會兒。」劉榮說:「我被賓朋所請,前來請人來啦。現下我心中急躁。我來到了石家鎮,就如同來到我家一樣,我與石錦龍神前結拜。他的夫人,我要叫嫂子都有點透著遠。我也與他娘家哥哥馬得元神前結拜,他要住娘家之時,我要去見了,管她叫姐姐。若在此地,我管她叫嫂嫂。你不用與我回稟啦,我自己有腿。」嚇得家人呆呆的發怔,趕緊將劉榮攔住,說:「您先且慢,容奴才回稟。」劉榮問道:「內宅是有甚麼事嗎。」老家人說:「有點事。」劉榮說:「你何不說出。」家人說:「您今天來的不巧,我家公子爺惹了一點事,正趕上我家主母責罰他啦。我們二公子爺,是個渾人,他性情最傲,也是我家主人跟主母慣的,他管誰都叫二個。在前一個多月,我家公子爺騎馬來著。這匹馬在丁花門外崔家莊,把崔老員外的一個小孩給撞啦。崔員外來到我的莊院。我家主母給斷的養力,銀錢花了不少。我家老主母一有氣,把他給鎖到一間單間裡啦,天天給吃給喝,拉撒睡,全在那屋裡頭。這是昨天,女僕與他送飯去啦,僕人一看他在炕上睡著啦。女僕將窗戶給他打開,又把他給叫了起來,那時他在炕上給女僕叩了一個頭,說:『二個,你去對我老娘去說,我不叫他老人家生氣啦。這間屋子裡氣味太大。再在這裡,我可就要睡啦。』女僕這才趕緊回稟我家主母。僕人來到裡面,說:『主母,您快把二公子爺放開吧。他面帶憂愁,那屋中屎尿太多,味氣難聞。二公子爺在炕上給我磕了一個頭,叫我跟您提一提。您不是就這麼倆位嗎?』我主母一聽,心中暗想:他知道有味,也許他心裡明白啦。這才取出鑰匙,這才把他放了出來。老主母看見他面帶憂愁,心中也是難受。那二公子爺到了上房,給我家主母跪下,說出改過後悔之話,我家主母才饒他。不想昨天他又跑到門外去玩,有一輛綢緞車經過,當時被莊兵鼓惑,他把人家車給劫啦,又把人家車上牲口一掌給打死啦。人家趕車跟客人來到我們宅內。我家主母照樣賠了人家一匹牲口,另外給人家三千銀子。人家走後,今天所以才責罰他。劉榮說:「你家二公子石祿,有能為沒有?」家人說:「他學會一百二十八路萬勝神刀,百家之祖,短把追風荷葉鏟,一招拆八手。橫練三本經書法,外加原臂功、蛤蟆氣、崩功、提功、弔功,外加紫砂掌、打豆腐、砸銅錢。鐵砂掌擊石如粉寒暑不侵。」

  劉榮說:「那麼你給我往裡回稟吧。」老家人往外走去,來到了屏風間,那間的上垂首,有一個梆子,一打梆子。從裡面出來一個女僕。劉榮借著紗窗往外一看那個女僕,年過花甲。那女僕問道:「外管家,有甚麼事呀?」男僕人說:「你往裡回稟主母,說有劉榮求見。」那婦僕自是進到裡面,向主母一回。此時馬氏正責罰石,馬氏一聽劉榮到,才將家法交與僕人,在此看守石祿。向石祿說道:「你若違背他,就如同違背老身。外邊你劉叔父來啦,他一來准有事。那是無事不來之人。」馬氏這才跟隨女僕出來,說道:「你快將屏門大開,我好迎接那劉賢弟。」女僕人前將屏門大開,向那男僕說道:「外管家你去說,咱們主母請劉達官。」那男僕來到外邊說道:「劉達官,我家主母有請。」劉榮一聽連忙起身往外,來到了屏風門。劉榮往裡一看,那馬氏正向外行走,他便緊走幾步,雙膝拜倒,口中說:「嫂嫂在上,小弟劉榮與您叩頭。」馬氏頓首一拜,說:「叔父劉榮,快快請起。」叔嫂二人這才進了上房。女僕上前高挑簾籠,來到了裡面,分賓主落坐。劉榮說:「嫂嫂您老人家上座。」劉榮在下垂首一站。馬氏道:「兄弟你落坐講話。」劉榮說:「嫂嫂,小弟不敢。」馬氏說:「我拿你就當我娘家親兄弟看待,只因你與我娘家哥哥神前結拜,又與我夫石錦龍磕頭的把兄弟,作甚麼說話這樣的客氣呢?再說我還跟你哥哥打聽你來著,不知你為甚麼,老不上我們這裡來啦。」劉榮道:「嫂嫂不知,我那鏢行之中。事情太忙。」馬氏說:「那一陣香風將兄弟你刮到了我家?」劉榮說:「嫂嫂我到您莊內,特來約請能手來啦。」馬氏說:「你三位兄長未曾在家,我還要跟你打聽打聽他弟兄三人,現在在那裡安身。」劉榮說道:「嫂嫂我那大仁兄在武江口地面,拜訪賓朋。我那二位仁兄在正北。我三哥現在鄱陽。」劉榮又說道:「他弟兄三人,沒往家來信嗎?」馬氏道:「你二哥三哥倒是不斷往家中來信。」劉榮說:「那麼信上沒寫明地名嗎?」馬氏說:「不能寫地點,你三位兄長辦的甚麼事,兄弟你還不知道嗎?」劉榮說:「我倒略知一二。」馬氏說:「因此不寫地名。」劉榮說:「我大哥可以時常往家中來信嗎?」馬氏道:「你大哥是喬裝改扮,是常來常往。」劉榮道:「哦,那可好。」馬氏道:「你大哥將莊權交給了你四哥代理。」劉榮說:「那麼莊裡之事,我四哥能辦,那麼莊外之事情呢?」馬氏道:「樹牆之內磚牆之外,是你大姪兒石芳執掌一切,代管護莊壕內的大小船支。」劉榮說:「我二姪男啦?」馬氏說:「今天兄弟你來的很巧,我正在家中,請家法責罰於他。」劉榮說:「我既然趕上,請您給小弟一個全臉。您就不必生氣啦,別打他啦,可以將他帶到前面。」馬氏道:「你這個二姪男,叫你哥哥給慣的傲性太大。他跟莊兵一塊兒去玩耍,那莊兵不說好話。」劉榮說:「他們還能說甚麼外言外語嗎。我拿您當我親姐姐一般看待,他們說了外言外語,還有甚麼令人怪罪的地方嗎?」馬氏說:「他未曾說話,小字不離口。」劉榮說:「那麼他與嫂嫂可以怎麼說話呢?」馬氏道:「諒是見了我夫妻二人,沒有外暴,他倒很恭敬我們。」劉榮心中所思,此孩是大孝格天。遂說:「嫂嫂,他只要尊重您老夫妻二人,那就不怕。他在外作了甚麼事,也不要緊。」馬氏道:「此孩太已的拙笨,說話粗暴,可以不必提他了。那麼兄弟你來到我這裡有甚麼事呢?我看你面上氣色透慌,不知有何事。」劉榮趕緊站起,上前跪倒,口中說:「嫂嫂啊,受小弟一拜。」馬氏道:「兄弟你太已的客氣,你我還有甚麼可說的嗎,快快請起。」劉榮說:「嫂嫂您賞與小弟全臉,我被賓朋所派。」馬氏說:「你被何人所派,請道其詳。」劉榮道:「是我這裡的大哥拜兄,此人姓丁雙名銀龍。那丁銀龍與小弟在何家口,將話說大了。」說話之間,伸手取出王諭及盜寶的簡帖,往桌上一放。馬氏道:「你將公事拿出,嫂嫂我也不認字呀。有甚麼話,你可以講在當面。」劉榮便將李翠雲龍怎麼傳府當差,府中丟寶,以及奉王諭出來搜找之事,根根切切說了一遍。馬氏道:「如今你三個哥哥未曾在家,你還要請誰呀?你四哥與你大姪男,各有職務。那石祿是渾拙猛怔,還有甚麼用嗎?」劉榮說:「小弟此事,是特請石祿來啦。皆因盜寶之人,我們業已訪出,是屯龍口打虎灘的,為首的金花太歲普蓮。皆因他山內,有消息埋伏,我大家不能趁虛而入。石祿是橫練,週身刀槍不入。若將大寨攻開,拿住盜寶之人,我再將石祿送回。」馬氏道:「你將他送回,倘若要有個一差二錯的呢?」劉榮道:「別說沒錯,倘若有錯,小弟我能拿人頭來見嫂嫂。」

  叔嫂在此講話,就聽外面唏哩嘩啦,有鎖練聲音。簾籠一起,從外面進來一個猛漢。劉榮一看,此人身高丈二開外,披頭散髮,胸前厚,膀背寬,粗脖梗,大腦袋,虎背熊腰。往臉上一看,面如紫玉,兩道掃帚眉斜入天蒼,眼似銅鈴。怒出眶外,黑眼珠如刷漆,白眼珠白如粉靛,皂白分明,塌鼻樑,大鼻翅,翻鼻孔。一把鼻鬚出於孔外。火盆口,唇不包齒,七顛八倒,四個大虎牙往外一支。大耳相襯,押耳毫毛倒豎抓筆一般。脖項之上,有一掛鐵練,還鎖著啦,在胸前搭拉半截鐵練,有核桃粗細。上身穿紫緞色綁身靠襖,青緞色護領,鹿筋繩十字絆,青底衣,一巴掌寬皮挺帶煞腰,薄底靴子,粗胳膊大手。劉榮一見,准知道是石祿,這是看父敬子,遂問道:「嫂嫂這是何人?」馬氏說:「他就是你二姪男石祿,你兄長的次子。」劉榮道:「真是父是英雄兒好漢,父強子不弱呀。」忙說:「嫂嫂您先給我們爺倆個致引致引呀。」馬氏道:「叔父劉榮不必致引了。這小子說話太不通情理,可以不必見了。」劉榮道:「我拿他就當我親姪男一般看待,他有甚麼錯言錯語的,我不能怪罪於他,他是個渾人。」馬氏道:「兄弟你一定要叫我與你致引。」遂站起來說道:「你先受嫂嫂一拜。」劉榮說:「嫂嫂您拜者何來?」馬氏說:「你看在我們夫妻的份上,多多原諒於他。」拜罷,這才回頭叫道:「玉籃,上前與你劉叔父叩頭。」石祿跪倒行禮,劉榮用手相攙。說:「孩兒免禮平身。」石祿說:「你幹甚麼來啦?小子。」劉榮這麼一聽,喜出往外,又聽他問道:「你姓甚麼呀?小子。」劉榮說:「我姓劉。」石祿說:「我就管你叫劉子。」劉榮說:「好嗎,我姓劉,你就管我叫劉子,我名叫劉榮。」石祿說:「那麼我就管你叫榮兒得啦。」遂說:「榮兒,你上這裡幹甚麼來啦?」劉榮說:「我來請你來啦。」石祿說:「請我幹甚麼呀。」馬氏從旁答言,說:「叔父,你必須如此如此的對他說,他可以明白。換個別人,他是不懂。再者說他就跟我夫妻有來回話兒,錯過了這樣,他不明白。」劉榮聽了這才說:「玉籃,我來請你來啦。」石祿說:「請我幹甚麼呀。」劉榮說:「請你攻取屯龍口打虎灘,拿金花太歲普蓮。」石祿說:「這個屁股簾解下來我結,我叫我老娘給做,他老人家老不給做。拿著太歲解下那個來,可是我的。」劉榮說:「是你的,哪個也不敢跟你要。」石祿說:「咱爸爸說過,誰要是跟我要,誰得讓我打他三個嘴巴,踢我一個跟頭,推我一個手按地。」劉榮說:「這是誰說的?」石祿說:「這是咱爸爸說的。」劉榮說:「這是你爹說的。」石祿說:「不是。」劉榮說:「那麼是你爸爸說的。」石祿說:「不是。」此時馬氏站起說道:「叔父劉榮,你得海涵於他,必須跟他這樣說,說我爹說的。」劉榮一聽,心說好哇,這成了墳地改菜園子,全得拉平啦。遂說:「你有能為嗎?」我有能奈,都是爸爸傳的。」劉榮說:「唯爸爸都傳你甚麼能奈?」石祿說:「唯傳的能奈,比咱爸爸能奈還大呢。嘿,榮兒你有拉子嗎?」劉榮說:「嫂嫂,甚麼叫拉子呀。」馬氏說:「他給物件起名的地方太多了,人他還沒給改名呢。他管刀就叫拉子。」劉榮說:「我有拉子。」石祿說:「你把拉子給我看一看。」劉榮說:「拉子要拉了你的手呢。」石祿說:「拉不著,爸爸跟咱娘,揍的結實。」遂說:「你給我啦,小子。」劉榮這才一分大衣,將刀摘下,遞與石祿。石祿說:「你怎麼不將褲子脫了下來?」劉榮心眼快,說:「我不脫褲子,你脫褲子吧。」石祿趕緊推簧亮刀,又說道:「這個拉子的褲子是我的。」說完了將刀鞘遞了進來,說道:「這褲子你拿著。」石祿一看這口刀,說:「這個拉子,我可愛。」原來這口刀是粗把大護盤,長刀苗子。這刀面,背後一指,刃薄一絲,金背砍山刀體沉。遂說:「榮兒,你結實嗎?」劉榮說:「我結實。」石祿說:「你結實。」劉榮說:「我結實呀。」石祿往前一搶步,左手一晃,右手倏的就是一刀。劉榮躲的快,一長身就西邊去啦。耳輪中只聽嗑嚓一聲響,那椅子背就劈啦。劉榮嚇得顏色更變,馬氏大驚。馬氏忙叫道:「玉籃,劉榮槽極啦。」石祿說:「榮呀,你結實不結實?」馬氏說:「叔父問您,您快說:我糟我糟,一拉就流水。」劉榮只可照著樣說了一遍。石祿說:「原來一拉就流水呀,那你還是不結實呀,那麼你告訴我結實,你虎我的。」說完將刀掄開,從頭頂一直剁到腳面上。刀交左手,又剁右邊,砍個來回,全身衣服滿碎。石祿說:「你這個拉子餓啦,你不給他吃的,他把我的衣裳全吃啦。你得賠我,你要不賠我,叫拉子咬你。」馬氏道:「玉籃不許這樣,老身我賠你一身衣服。」連忙叫女僕到後面拿身衣掌來。那女僕來到後面開箱子取出一包衣服來,來到外邊。馬氏伸手接了過來。那女僕便將桌上陳設挪開。馬氏把衣服放好,說道:「叔父劉榮,你來看一看他的衣服。」一件一件打開叫劉榮看。馬氏說道:「這是你兄長慣的。此孩性情太傲,嚴關渡口,官管成城,大小的鎮甸,俱都有雜貨鋪,帶賣衣服。石祿是差色的衣服不穿。」劉榮是緊記在心。馬氏將包袱包好,交與了僕人,拿到了外面。又叫石祿去到沐浴堂,沐浴完畢,好更換衣服。女僕接過包袱,帶石祿前去沐浴。當時到了外邊,叫過二名男僕,說了一遍。那男僕將他帶去沐浴更衣不提。

  且說馬氏與劉榮講話,說道:「兄弟你將我兒石祿帶去,須多少日子,才把他送回來啦。」劉榮說:「攻取屯龍口打虎灘,將山寨攻開把那普蓮拿獲,得回寶鎧,連賊帶鎧送到都京,面見王爺,得功受賞。那時小弟一定將石祿一同送了回來。」馬氏說:「石祿憨憨傻傻,給他個棒棰,就認針。你替我夫妻二人,在外邊多我教訓於他。」劉榮說:「嫂嫂他要不聽我的話呢。」馬氏說:「等他回來。我要當面囑咐於他。你兄長飄流在外,你先在我家中住個三天五日的。等你兄長回來,你再將他帶走。如今你私自把他帶走,我放心不下。石祿倘若有個一差二錯的,你兄長回來,那時我有何臉面,答對於他。」劉榮道:「我既然將他帶走,他若有差錯,我拿六陽魁首來見你。」叔嫂正在講話,那石祿從外面回來了,劉榮見了心中很喜。馬氏便命女僕到外面將你家四莊主爺,跟你大少爺找來。女僕答應,到了外面,對男僕一說。那男僕答應前去找去。到了店口見銀頭皓叟石錦華,說:「我家主母有請。」石錦華說:「我嫂嫂叫我有甚麼事。」僕人說:「有劉達官來到莊內。」石錦華:「那一位姓劉的。」僕人說:「此人姓劉名榮。」石錦華這才隨著僕人回到家中,到了屏風門之外,梆子一響,女僕出來,說:「我家主母有請。」錦華到了裡面,進了北上房。劉榮一見石錦華到來。連忙搶行幾步,雙膝跪倒,口尊「四哥」。石錦華用手相攙說:「賢弟請起,你我弟兄有數載未見,一向可好?今天你到此有甚麼事嗎?」劉榮說:「我到此請人來啦。」石錦華說:「你來這裡請誰來啦?」劉榮說:「我請玉籃來啦。」石錦華連忙向馬氏說道:「嫂嫂您可以叫他把玉籃領走,他與我兄長過命之交。」劉榮說道:「嫂嫂您先囑咐好了石祿,倘若中途上。他若不跟著我走呢,那時怎麼好哇。」馬氏說:「玉籃隨我來。」說著往外而去,那石祿便跟在後面。母子二人來到了外面,馬氏回頭叫道:「劉賢弟。」劉榮說:「是。」連忙走了出來,馬氏用手一指天說:「玉籃你看上邊。」石祿仰臉往上一看,說:「娘啊,上頭是穿藍袍的。」馬氏道:「你隨著你劉叔父,到了外面,要聽他的話,就如同聽我的話一樣。你如要不聽話,那穿藍袍與我報信,老身我就不等著你啦。你要違背劉榮,老身我在家中,是懸樑自盡。」石祿說:「娘啊,吃喝呢?」馬氏說:「我吃喝有你兄長。」石祿說:「把我兄長叫來。」馬氏說:「四弟,你把石芳找來。」石錦華答應,出去工夫不大,便將石芳找了來。石芳到了裡面,說:「二弟,你要跟劉叔父上何家口,要攻打那屯龍口打虎灘,到處要多多的留神。劉叔父囑咐你甚麼話,你要緊記在心。劉叔父說你甚麼話,你要不聽,可曉得咱爸爸與老娘可是狠打。」石祿說:「我不敢違拗。」馬氏道:「劉叔父,我二弟對於差色衣服不穿。」劉榮謹記在心。馬氏說:「玉籃呀,到後面把你的軍刃拿來。」石祿到了後面,將白布褡子取了出來,那裡面放著一對短把追風鏟。馬氏令其抽出雙鏟,將褡子交與石芳,到西裡間,拿了許多散碎金銀。劉榮說:「嫂嫂不用拿那麼些,走在路上體沉。」石錦華說:「嫂嫂,叫人給他們爺倆兩匹馬。」石祿說:「我不要馬,咱們家中的馬不好。」劉榮說:「嫂嫂可以不用備馬啦。走在中途路上,瞧見那匹馬好,我給他買那匹。石芳令石祿將雙鏟放在布褡子之內,外用包袱包好。劉榮伸手摸摸身上的王諭柬帖,又一看天時尚早。馬氏說:「玉籃啊,你快去告訴廚房給做飯。叫他們爺倆個吃完了飯再走。」石芳答應,告訴了廚房,少時酒飯齊備。石錦華陪著他們吃喝完畢,石祿說:「咱們走啊。」劉榮站起身形,說:「嫂嫂,小弟跟您告辭。」石錦華叔姪往外相送,眾人到了北門以外,劉榮抱拳拱手,說:「四哥您請回吧,送君千里終有一別。」石芳上前掀住石祿的手腕,說:「二弟呀,你要不聽劉叔父的話,咱爸爸可有氣。」石祿點頭應允,劉榮這才帶領石祿走的沒了影兒,這裡他叔姪方回到莊內。

  如今且說劉榮帶領石祿,走在半路之上,不由長歎了一口氣。石祿問道:「榮兒呀,你做甚麼長歎口氣呀。」劉榮道:「你一步邁不了四尺,給你買馬你又不要。照這樣走法,幾時能到何家口哇。」石祿道:「那你不早說話。你要早說,我還會飛呢。」劉榮說:「你先飛一個我瞧瞧。」石祿說:「我飛,怕你追不上。」劉榮道:「只要你把我扔下,天天我肥酒大肉白黃瓜。可是我要把你扔下呢。」石祿說:「你把我扔下,你給甚麼我吃甚麼。」劉榮說:「你收拾收拾吧。」石祿連忙摘頭巾,脫大氅,一勒腰帶,將皮搭子往肩上一搭,施展絕藝夜行術,吃吃的向前跑去。劉榮一看他的工夫,果然真快,不由得吸了一口涼氣,心說:「想當初我兄長怎麼傳藝來著。這真是父傳子受,累碎三毛七孔心。自己便將大氅也脫下來,將刀摘下,隨在背後,拿絨繩一勒,全身用力,也向前追去,與石祿靠了肩啦。石祿一看,說:「來了嗎,小子。」劉榮說:「來了。」才一聽石祿帶著喘聲,遂說道:「石祿,你要把我拉下,我把閃電腿就丟啦。別說是你,就是左雲鵬,他都扔不下我,我實跟劍客比賽過。左雲鵬與我下過轉牌,慶賀我閃電腿。」說完他施展絕藝,往下走去。乃是野雞六子的跑法,他是跑著跑著往前一躥,足有一丈五六遠。當時便將石祿扔下啦。石祿定睛觀看,劉榮沒影兒啦,不由高聲喊道:「榮呀榮呀,沒有影兒啦。」劉榮聽見他在後面喊嚷,這才到了一個密松林中,把氣一沉。在此一站,氣不湧出,面不改色。少時石祿也來到,劉榮說道:「別喊哪,我在這裡等著你啦。」石祿這才來到松林,將皮搭子往地一扔,雙手掐著肚子在地上來回打滾。劉榮問道:「你是怎麼啦。」石祿說:「老肚咬我啦。」原來是他是涼氣吸在肚中,所以肚子疼。劉榮道:「咱們上前邊打店去吧。」石祿說:「我不走啦,要走你得背著我。」劉榮說:「你身高丈二,我才七尺多高,背的起來你嗎?」石祿說:「你不背著我,那你得扛著我。」劉榮說:「那麼背著抱著,不是一般大嗎。」石祿說:「那你得抗著我,反正我不走啦。」劉榮急的搓手磨掌,束手無策。工夫一大,石祿睡著啦。劉榮心中所思:他睡醒了一覺也許好啦。自己連忙從背後抽出刀來,挨著樹木一坐。一時心血來潮,他也睡著了。劉榮秉性最為警醒,忽聽草苗上一聲響,有件岔事驚人。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回 劉榮請石祿出世 普蓮棄山寨遠逃[编辑]

  話說閃電腿劉榮,在似睡未睡之中,聽見草苗一響,連忙睜睛一看,石祿坐起來了。遂問道:「你肚子不疼啦?」石祿說:「老肚不咬我啦,可是我餓啦。」劉榮往四外一看,天已大黑,又聽四面梆鑼齊響,已然四更天啦。劉榮說道:「你起來跟著我走,有村鎮店,咱們好住下。」石祿這才爬起,說:「咱們爺兩個走哇。」伸手拿起皮褡子,應用物件不丟。劉榮也站起,刀歸入鞘內。黑夜之間,爺倆往下走,看見天光發曉,少時太陽已然出來。石祿說:「榮呀,白燈籠來啦,黑燈籠回去啦。」二人正走之間,從東邊來了二人。劉榮說:「待我上前打聽打聽道路再走。」遂上前抱拳說道:「老鄉,請問此地寶莊喚做何名?」來人道:「前邊這村叫作永蘭村。」劉榮道:「那裡可有騾馬店。」來人說:「那裡七里地長街,非常繁華熱鬧。」劉榮又問道:「那裡可有寬闊的酒樓。」有一位年長的說道:「這位達官,您可以到那東頭,路北有座安家騾馬店,挨著店就是一家酒樓。」劉榮連忙說:「謝謝二位。」那人說:「達官您請吧,還有很遠啦。」劉榮叔姪二人,昨晚還沒吃飯啦,肚內饑餓,爺倆往前走。此時太陽已然有一竿子高啦,眼前到了村口。二人一進西村頭,劉榮定睛觀看,路南路北住戶鋪戶,人煙稠密。石祿說:「你看這人,他們都瞧我。」劉榮怕他惹事,伸手拉著他手腕,說:「你閉著眼,人家就不看你啦。」石祿真閉上了眼睛。爺倆個到了永安村東頭路北,安記騾馬店,在東頭有一家七間門面大酒樓,這座酒樓是緊挨十字街口。劉榮說:「石祿你在此站一站,待我去瞧一瞧。」劉榮一看這座北向南,座西向東,抱角地這麼一家大酒樓,此樓很是繁華熱鬧。自己心中一想這麼大的一座酒樓,怎麼連字號全都沒有呢。正在思想之際,旁邊有人說道:「達官,您看這酒樓的字號是在那柱子上掛著呢。」劉榮一看,可不是嗎,原來那裡有一塊,龍頭鳳尾一塊立額,高矮有五尺,寬窄有二尺六寸,四週圍是萬字不到頭,藍地三個大金字,是磚角樓。看完了他便帶石祿來到酒樓裡邊一看,真是高朋滿座,勝友如雲,劉榮定睛觀看。這裡是起滿坐滿,真沒有地方啦。此時有個酒保過來笑道:「二位您請到南樓。」爺倆個這才上了南樓,到了樓上一看,有許多的人,在那裡是叫五喝六,划拳行令之聲。石祿一伸大拳頭,說道:「小子,我來了。」他說話嗓音又粗,大家一聽,當時嚇了一跳。那些個划拳行令的主兒,一齊不言語了。大家竟看石祿,見他長得特凶,身高丈二開外,胸間厚,膀背寬,虎背熊腰,粗脖梗大腦袋。往臉上一看面如紫玉,寶劍眉斜插天倉,又寬又長。眼似銅鈴,努於眶外。準頭端正,四字海口,大耳相襯,押耳毫毛倒栽抓筆一般。頭戴文生巾,白玉鐵嵌,繡帶飄搖,身穿玫瑰紫貼身靠襖,青緞護領,領上用黃絨紮成古樓錢。十字勒甲絆,有核桃粗細。皮挺帶煞腰,有三環套月,實在緊襯俐落。青底衣薄底靴子,外罩紫緞色英雄氅,上繡五花五朵,飄帶未結,鵝黃緞子裡,手提白搭子,裡頭臌臌囊囊的,裝著一對短把追風荷葉鏟。鏟桿足有鴨蛋粗細,光亮無比。石祿叫酒保道:「二格。」酒保說:「我不叫二格。」石祿說:「我偏叫你二格。」劉榮說:「酒保,我姪管你叫二格,你得承認你叫二格。他有這種口頭語,不但叫你一個人,他管我家僕人全叫二格。再說我們吃完走了,你腦袋上又沒刻成字,還有人管你叫二格嗎?」劉榮一看西房山,有一張八仙桌,左右桌沒人,他便坐在上垂首,石祿坐在下垂首,石祿便將皮搭子立在牆下啦。劉榮問道:「你們上等席,高價酒宴,要賣多少錢?」酒保說:「上等酒席每桌六兩四。」劉榮說:「好吧,那你先給我們擺上一桌吧。」酒保這才擦抹桌案,沏過一壺茶來,遂說道:「你們二位先喝著,隨後酒菜全到。」爺倆個每人喝了兩杯茶水,下面堂櫃喊叫,酒保下樓將油盤托上杯碟盤碗,是酒菜滿到。石祿說:「我先吃。」劉榮說:「你吃吧。」瞧他吃的很有規矩,遂用手讓道:「玉籃,你吃這個。」石祿說:「咱爸爸有話,說你吃那個,我吃這個。叫人吃咱們剩的,那多不合適呀,這豈不是叫大家恥笑嗎?」他吃喝完畢,這才說:「叔父您吃吧。」劉榮一聽他叫出一聲叔父,心中滿意,暗說我帶他出來十幾天啦,他才說句話。劉榮這才吃酒。

  石祿在旁站著說道:「叔父,他們怎麼不吃酒,竟看著我呀。誰要再瞧我,我把他眼珠子摳出來。」劉榮說:「你坐在那裡把眼睛閉上,人家就不瞧你哪。」石祿這才閉上眼坐在那裡。劉榮心中暗想:「得,這就快給我惹樓子啦。」站起身形抱拳拱手,說道:「列位老兄,我這個姪兒,他乃是愚魯之人,言語多有不週,請諸位千萬不要見怪,多多的原諒。」旁邊有位老者,慈眉善目,年約七旬開外,說道:「這位達官,您這是從那裡來呀?」劉榮道:「我從夏江秀水縣而來。」老者道:「我看您帶著這個姪男,實在眼熟,當時想他不起。」劉榮道:「您在秀水縣認識那一家呢?」老者道:「秀水縣南門外,有我一個好友,住家在石家鎮。」劉榮說:「究竟是那一家呢,姓石的可多了。」老者說:「閣下貴姓。」劉榮說:「我住家在山東東昌府,北門外劉家堡人氏。我姓劉名榮,鏢行賀號閃電腿。那麼您貴姓高名?」老者說:「我姓安,名喚安三泰。本村人送我美號,人稱神弓安三泰。那石家寨,有我一家拜弟,姓石名錦龍,號叫鎮普,別號人稱聖手飛行,水旱兩路的總達官。有一鏢局,名萬勝鏢行,開設在揚州府,東門內路北。」劉榮一聽,是鼓掌大笑,說:「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子人啦。」連忙過來跪倒行禮,安三泰用手相攙。劉榮道:「我聽我大哥哥曾講過。」安三泰道:「我也聽我大弟說過閣下,最好的是痛快。」劉榮說:「貴行?」安三泰說:「我騾馬行為業。此地有個大買賣,安家騾馬店。」劉榮忙將石祿叫過來道:「快上前與你三大爺叩頭。」石祿一睜眼,說:「叔父他為什麼老瞧我呀。」劉榮說:「你要不瞧人家,人家就不瞧你啦。」石祿道:「許我瞧他,不許他瞧我。他們要再瞧我,我可給他們兩個嘴吧。」安三泰道:「各位老鄉,看在我安三泰的面上,那一位也不准看他哪。」石祿乃是愚魯之人,橫練三本經書法。石祿聽到此處,站起身形,袖面高挽,大巴掌一伸:「誰要架得住我這一個嘴巴,誰再瞧我。」說著將旁邊閒座一條板凳,拉了過來,用力擊去,吧叉一聲,那板凳面是立劈兩半。又說道:「誰要比他硬,誰就瞧我。」大家一看全嚇得膽戰心驚,各人將堂官叫過來。給了酒飯錢,紛紛的下樓而去。劉榮一看樓上的坐兒,過了多一半啦。忽聽底下,一陣大亂。石祿問道:「榮呀,這底下是幹甚麼啦?」劉榮說:「他們藏迷哥啦。」石祿說:「那我也來。」劉榮道:「你認得人家嗎。」他說:「不認得,也得有我來。要不然,我全打。」劉榮說:「你瞧瞧去。」石祿就奔西邊這個樓窗而來。酒保趕緊過來說:「大太爺給您打開這個樓窗。」石祿說:「你不用開,待我自己開吧。」說著用手一巴拉他,那酒保就來了個翻跟頭。石祿上前用拳頭往外一推,當時就弄了個大窟窿。酒保爬起來說道:「喝,我說大太爺,您這是拆是怎麼著?」劉榮說:「酒保不要緊,他損壞你們甚麼,我賠你們甚麼。」安三泰道:「酒保你少說話,這是我一個把姪。你將這殘席撤下,再給我們哥倆個擺一桌。」劉榮說:「大哥不必啦,我們爺倆個早已吃喝完畢,我們還要登程趕路啦。」安三泰道:「劉爺不要緊,這個買賣是我的,我還要求您點事啦。早晨的飯,我也沒用啦。」遂叫酒保:「快去擺一桌上等的酒席來。

  酒保答應下去,那石祿扒著樓窗往下走,回頭說道:「榮呀,不是藏迷哥的。」劉榮說:「他們是幹甚麼的呀。」石祿說:「這是賣馬的,這裡馬都可愛,我就要這個馬。」劉榮說:「我瞧一瞧去。」石祿往旁一閃,劉榮到了這裡。定睛往下一看,原來是五個江洋大盜。遂說:「這個馬你愛嗎?」石祿說:「這個馬我愛。」劉榮說:「你去買去吧,多少錢咱們都買。」石祿說:「我愛這個馬,他不賣我打他個球抓的。」劉榮說:「你拿著你搭子。」他是怕石祿受了那五個人的虧,打不過人家,所以叫他拿著兵刃。石祿說:「不用要。」劉榮說:「這匹馬你真愛嗎?」石祿說:「我愛。」劉榮說:「你要是愛,多少錢咱們都要。」石祿說:「賣也得賣,不賣也得賣,你就不用管啦。不是吃完了酒席咱們往東嗎,你就往東找我好啦。走的時候想著那皮搭子,酒飯錢給人家,那搭子裡有錢。」劉榮說:「是啦吧。」石祿這才轉身形下樓,來到外面,分開眾人,說聲:「躲開小子,躲開小子。」眾人翻臉一看他,問道:「你是幹甚麼的?」石祿說:「我是買馬的。」大家說:「你買得起嗎?」石祿說:「買不起我也要瞧瞧。」賣馬的聽見石祿說話,聲音洪亮,連忙說:「列位閃開,叫他進來。」石祿到了人群裡面,看這匹馬個頭很大,狀樣亦好。此馬頭朝西,尾朝東,頭至尾一丈二,蹄至背八尺,細脖,竹千耳朵,龜屁股蛋,高七寸,大蹄碗,鞍鮮明。石祿圍著馬一繞彎,不住誇講馬好。他問道:「這匹馬是誰的?」賣馬的趕緊過來了,石祿一看這賣馬的身高七尺,細腰窄背,雙肩抱攏,面皮微青,細眉毛圓眼睛,五官端正,四字海口,大耳相襯,頭戴青緞色六瓣壯帽,青緞色綁身靠襖,藍緞色護領,黃絨繩,十字絆,紗包繫腰,緊襯俐落。青底衣,灑鞋藍襪子,青布裹腿。身披青緞色大氅,藍緞色挖出來蝴蝶花,月白綢子裡。肋下配著一口軋把摺鐵雁翎刀,綠沙魯皮鞘,金飾件,金吞口,鵝黃網子挽手。另外還有三四個人,亂插言。石祿說:「這匹馬是誰的?」面皮微青的這人說:「你們這位別推我,這匹馬是我的,您看這馬好嗎。」石祿說:「這匹馬好,你們賣嗎,小子。」賣馬的說:「賣。」石祿說:「這匹馬名叫甚麼呀?」賣馬的說:「他叫粉定銀鬃叩。」石祿說:「甚麼,他叫粉不愣登叩?」賣馬的又重說了兩句,他還是記不住。石祿說:「我就叫他粉不登叩愣,我說甚麼是甚麼。」賣馬的連連點頭。石祿說:「我看一看行不行?」賣馬的說:「我既然賣馬,我就不怕人瞧,您騎一趟看看。」石祿這才過來,往馬身上爬。大家人等一看這個買馬的要上馬,這青臉的趕緊過來了,用手一托他。說:「您往上。」石祿爬在馬的身上,把馬脖子抱著了。那青臉的忙把他的兩腳安在馬鐙裡,趕緊到面前來說:「您撒開手,掉不下去啦。」將馬韁繩給了他啦,石祿騎馬往西去啦。由正西撥回頭來,到了人群,說:「賣馬的,你真球娘養的,你這劣馬沒走兒。」賣馬的氣往上撞,這四五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說:「這個主兒他還買馬啦,上馬他全不會。」青臉的說:「朋友你先下來,我騎一趟,你看一看。」石祿連忙甩鐙離鞍,下了馬。賣馬的過來,將馬肚帶解開,往裡立煞三扣,當時馬肚子勒鐙葫蘆形樣。青臉的說道:「朋友你要上馬,必須跟著我學。」石祿說:「跟著你學,你是我師父,我是你徒弟。」賣馬的說:「右手揪著嚼環,左腳蹬這裡。」右手一扶判官頭,往上一縱身,飛身上馬,認鐙占鞍,一揪韁繩,馬腦袋與判官頭一平,人馬又一合轍。石祿一看這馬實在有走兒。賣家騎上這馬,一直正西,那馬走起來馬蹄亂。馬一伏腰走的甚快,看的無影啦,那馬到了西頭又往回來。馬來到人群,那賣馬的翻身下馬,說道:「諸位您看這匹馬有走沒有,連不會騎的主兒,都可以看的出來。」石祿說:「我再瞧瞧行不行?」賣馬的說:「我既然賣馬,就不怕人瞧。」這個馬因為我們哥幾個,走在中途路上缺少盤費,要不然我不賣,這是我心愛之物。」說著話他把馬仍然頭朝西一放,此馬是灰灰亂叫。一抖渾身的塵垢,四蹄昂然不動。

  石祿一看此馬,心中也愛。伸手拉過來說:「我再看看他,我跟你學的。你是我師父,我是你徒弟。單手拉嚼環,這雙腳擱在這鐙裡。」右手他一摟判官頭,縱身上馬,雙足牢紮鑌鐵鐙,一揪韁繩,馬腦袋就揚起來了。石祿一合襠,小肚子一撞判官頭,雙耳掛風,這馬如飛似的往西去了。馬往西足有一箭之遠,馬往回一撥頭,又來到人群之中,馬頭衝東。石祿在馬上問道:「賣馬的,這匹馬要多少錢呀?」賣馬的說:「您瞧這馬有走嗎?」石祿說:「有走。」那人又問道:「這馬您愛嗎?」石祿說:「我愛,我要不愛,我就下去啦。我還是真愛這匹馬。」那賣馬說道:「這匹馬的價錢可高啊。」石祿說:「我倒不怕高,物高自然價出頭。」賣馬的說:「您要是明理,咱們二位好商量。總算是買金的遇見賣金的啦。」石祿說:「那麼你倒是要價呀。」賣馬的說:「這匹馬價,實在是大,我難以出口。」石祿說:「難以出口,那你就在口裡頭忍著吧。我買心愛的東西,就不怕貴。劣馬倒是賤啦,我也得要哇。你上天上頭冒雲的那窟窿要價去,我到井底下冒水的眼那裡還錢去。」賣馬的說:「我幹甚麼上雲眼裡要價去啊?」石祿說:「你滿天要價,我就地還錢。你要一萬兩,我不嫌多。我給你一分銀子,你別嫌少。」賣馬的說:「您要明理,我們就占了光啦。」石祿說:「我不講理,你們就抬了筐啦。」賣馬的說:「您把馬留下,多多原諒我吧。您看物之所值吧。」石祿說:「這馬值的多,你倒要價呀。」賣馬的說:「我這價實在的高,我恐怕說出來,怕您有氣。」石祿說:「那你就不用說價了,馬算我的啦。」賣馬的說:「世界上那有那麼回事呀。我不說價,馬就算您的啦。」石祿說:「反正我不下去啦,我愛這匹馬,你把打馬藤條給我。」賣馬的說著就把藤鞭給了他啦。石祿伸手拿過來一看,比大拇指還粗。拿手這裡有一個皮手套,那一頭拿皮條纏著,有半尺長的穗。笑道:「這個馬鞭子我也愛,正可我的手。我買了馬,這個鞭子可也得給我。」賣馬的說:「那是自然啊。馬全賣給您啦,這個鞭子我沒用。」石祿說:「你要多少錢啊?」賣馬的說:「咱們說黃金,還是說白銀呢?」石祿說:「你說白銀吧。」賣馬說:「要說白銀,您給三百五十兩。」石祿說:「不多。」賣馬的說:「這您就原諒我們啦,周濟我們啦。在這三百五十兩以外,還有住店的錢,他們伙計刷飲喂遛,您得給他們零錢。」石祿說:「一共多少人呀?」賣馬的說:「我們是五個人。」石祿說:「有店裡人沒有?」那人說:「沒有。」石祿說:「那麼店裡人,我還給錢不給。」賣馬說:「就在乎您啦。」石祿說:「價錢以外,我愛給多少就給多少。」賣馬說:「那是零錢,由您隨便的賞。」石祿說:「你要價呀。」旁邊有人說:「哥哥您跟他要價呀。」這個賣馬的說:「您要是買這匹馬呀,就是三百五十兩白銀。」石祿說:「我還價你賣不賣?」賣馬的說:「我聽您的啦。」石祿說:「我看你們五個人是交朋友的人,這匹馬你們捨不得賣。」那人說:「捨不得也得賣,他不是吃飯住店,人家要錢嗎。」石祿說:「我連裡外的花消全算上,我給多少錢?」賣馬的說:「您說吧。」石祿說:「我給四百七吧。」賣馬的說:「您是周濟我們啦,您就把我們捧起來啦。」石祿說:「我把你們五個人全周啦,每人捧你們兩巴掌。」賣馬的一聽,心中暗想,他怎麼把我們全周啦,未免心中納悶。石祿說:「你們到賣不賣呀。」那人說:「賣啦。」石祿說:「我給崩崩錢行不行。」這五個人可是江洋大盜,他們可不曉得道個崩崩給錢。石祿說:「這個馬可算我的啦。」賣馬的說:「那是呀,馬算您的啦。」石祿說:「你不心痛,你不後悔?」賣馬的說:「我既要賣,我就頭朝外。」石祿說:「你跟我走,到莊內拿錢去。」說完他打馬三下,這馬往東跑下去了。賣馬的說:「你莊在那裡呀?我們跟你上那裡去拿錢去?」石祿說:「海裡摸鍋。」

  賣馬的一看,馬已然伏腰去,如飛往東而去。青臉的說:「四位賢弟,趕緊到店裡拿軍刃。這個買馬的,你也不買四兩棉花紡紡,我們哥五個是幹甚麼的。咱們哥五個久在江邊打雁,今天被雁把眼睛給阡啦。這個馬要奔不回來,店就不住啦,咱們哥們就算栽啦。江湖裡頭,就算沒啦。」這哥五個將軍刃拿齊,令店裡伙計把零星物件給收拾回去,告訴他說:「我們的馬被人給拐了走啦。」說完五個人首尾相連,一直往東追了下來。出了永安村東口,認大道一直正東,五寇在後面緊緊跟隨。石祿在馬身上,用馬鞭子直抽這個馬,此馬累得渾身是汗,遍體生津,馬累得灰灰亂叫。石祿抬頭一看,正東有片松林,這片松林,實在不小。書中暗表,這是五里地寬,七里地長的一片大松林,三四個人沒有從這裡走的。兩三輛大車,沒有從這裡過的。要從此過,除非是鏢店的車輛。從此過的人,除非綠林人,就是保鏢的。石祿騎馬進了大松林,來到了當中,翻身下馬,拉著馬來回的走,把馬的汁給遛了下去啦,然後將馬拴在松樹上。

  不提石祿,且說那賣馬的五個人,他們是上天追到靈霄殿,大地追到水晶宮,抬頭一看他撞進黃松林啦。五個人這才不跟跑啦,青臉的說:「兄弟們不用追啦。這才是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獄無門自來尋。飛蛾投火,自來送死。就憑小輩這個穿章打扮,裡邊竟是咱們合字。咱們跟他完了,咱們合字跟他都完不了。是咱們蓮花黨的人,誰不認的我這匹馬。」抬頭一看,天已正午,五個人也進了松林,一邊走一邊收拾,快到當間啦,一個人沒碰見。再一看,那買馬的用手巾正給馬擦眼睛啦。賣馬的一看那馬還是頭朝東在那裡拴著啦,青臉說:「老五還是你過去,我過去?」有一個白臉的說:「待我過去吧。」石祿正在那裡擦馬,就見從西邊來了一人,此人平頂身高不到七尺,胸間厚膀背寬,粗脖梗大腦袋,面皮微白,煞白的面,掃帚眉,環眼弩於眶外,渾登登的眼珠子。藍手巾包頭,撮打迎手。藍緞色綁身靠襖,黃絨繩十字絆。身上斜背著一件大氅,胸前勒著蘭花扣,鸞帶紮腰,掖著走穗。藍綢子底衣,灑鞋白襪子,青布裹腿。懷抱一口砍刀,奔石祿而來,高聲喊叫:「買馬的小輩,你買馬給我們錢啦嗎?」石祿說:「買馬沒跟你手裡呀?」白臉的說:「那馬是我們的。」石祿說:「我買馬的時候,你沒答言呀,這錢我不能給。」白臉的說:「你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報通你的名姓,刀下不死無名之鬼。」石祿說:「我姓走,名叫走二大,住家在大府大縣大村子。」白臉的說:「你是那一門的?」石祿說:「我是樹林,沒有門。」白臉的一聽大怒,上前提手。虎抱頭,臥牛就一腿,將賊人踢出一溜滾兒。石祿追過去,毛腰就要撿人家腿,耳後就聽金刃劈風,刀就到啦。石祿往旁略閃,一百靈腿,將刀踢飛。進身一扳臂撩陰掌,將此賊打了一個爬虎。石祿毛腰要抓這個,那右肋下刀就遞進來啦。石祿來了個鷂子翻身,一刁他的腕子。這黑臉的一撤開,腕子躲開。可是他伸手把刀給抓住啦,往懷中一拉他,跟身一劈心掌,將賊人打了一個坐蹲。此時五個人上前,就將他圍上了。石祿在當中不亞如老叟戲玩童一般,這五個人成了搬不倒啦,這個起來那個倒,那個起來這個倒。這個還沒起來啦,那個又爬下啦。打的五個人鼻青臉腫,頭破血流。石祿用手向上指點著說:「白燈籠剛到這裡,白燈籠下去我都不累,我吃飽啦,為是拿你們五個消化食。」此時把五個人打的連刀都撿不起來啦,直將他五人打的是甘拜下風。五寇又聽正西有人說話,此人高聲喊叫,說:「石祿千萬別動手啦,全不是外人。這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子人不認識一家子人啦。」石祿抬頭一看,是劉榮來啦。」石祿說:「我還不累啦,你等我把他們滅了你再來。」中江五龍一看,他也認得,心說:「救命星來啦,要不然我們全得累死,他准跟他認識。這小輩手底下真高,生鐵鑄成的一般,刀槍不入,橫練一個。」五龍心中納悶,江湖之中並不認識。五龍說道:「咱們哥們可沒吃過這樣的苦子。

  書中暗表,劉榮與安三泰在酒樓吃酒。安三泰說:「劉賢弟,石祿下樓買馬的你怎麼不叫他拿錢呀?」劉榮說:「這五個不是安善良民,一定是江洋大盜陸地的飛賊。」安三泰道:「這五個人住在我那店中,先來了兩個,後來了三個,就是這麼一匹馬。我這永安村四外,都沒地方賣啦。無論是誰只要你買一馬就得丟東西。」劉榮道:「店飯賬錢缺少不缺?」安三泰說:「差櫃上二百六十兩啦,老說賣出去這匹馬再給我。」劉榮說:「今天就賣出去啦。」安三泰說:「那不他們不給我這筆錢啦,為求省心,我就把他們給趕了走啦。」劉榮道:「今天他們要將此馬賣啦,回來一定給您。」說話之間,弟兄二人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吃喝完畢。劉榮伸手取銀子,正要給酒飯錢,安三泰說:「兄弟你可別給,不瞞你說,那店跟這個酒樓,全是我開的。」劉榮說:「好嗎,那我不給啦。」伸手拿起皮褡子,站起身形,是當面道謝。安三泰說:「這五個人,你可曾認識。」劉榮說:「我看他們倒有些面熟,乃是中江五龍。黃臉的叫金龍劉清,白臉的是銀龍劉明,兩個人是同姓不同宗。青臉的是小白龍丁子茂,那個藍臉的是混江龍趙普,黑臉的是鬧江龍李庸。這五個人乃是蓮花黨之人,配帶薰香,鏢喂毒藥。他們看見少婦長女,夜晚前去用薰香,行傷天害理之事。他們五個人,乃是彩花的淫賊。只要他們五個人追下去,要這匹馬,打不死他們,也得剝一層皮。此孩乃是我兄長的親傳,不但武藝出眾,外加三本經書法,先練發毛經,二練吸水經,三練達摩老祖易筋經,能為出眾,武藝高強,軍刃全熟,實有萬夫不擋之勇。」安三泰道:「如此說來,真是父是英雄兒好漢,父強兒子不弱啊。兄弟你快下樓去看看去吧,恐怕受他五個人之累。」說著往外送劉榮,劉榮說:「三哥您別往下送啦,以後不好說話。」安三泰說:「賢弟我可就依實啦。如要見著我弟震甫之時,可要與我帶好。」劉榮說:「是啦吧。」遂說著,這才下樓,到了外面抱拳拱手,問道:「列位老鄉,那個買馬的往那裡去了?」旁邊有人答言,說:「達官。您跟那買馬的認識嗎?」劉榮說:「我們是路遇的賓朋,我二人是狹路相逢,在樓臺之上吃酒,他侯了我一頓酒飯賬錢。受人點水之恩,必要湧泉答報。我跟你打聽打聽,我要趕奔前去,給他們解去重圍。」這人一聽,連忙行禮,說:「我替那位買馬的拜托您哪。那人倒很誠實。賣馬的五個人,不是好人。由此往東有一片黃松林,您到那裡看一看去得啦。他們賣這匹馬有六七回啦,這一方的村莊,受害多啦。您真要給他一百兩銀子,他就賣給您。賣完了之後銀子多好,他也說不好。明著上莊子內換銀子去,暗中他就把道踩好了,仍然把馬拉了走。」劉榮說:「這一回他們這匹就賣了,這回銀錢就可以拿回來啦。」說完他提著搭子,一直正東。等到安三泰下樓時候,那劉榮早已沒了影兒。

  且說劉榮,他一直奔了正東。此時天已過午,少時來到黃松林西邊,高聲的喊叫,說:「石祿千萬別動手啦,不是外人。」石祿一聽,虛點了一掌跳出圈外。這五龍一想:得啦可來了救命星啦。劉榮到近前一看,五龍各人全帶傷啦,遂說道:「你們不認得他嗎?」五龍齊聲說:「我們不認識。」劉榮說:「我拜托你們哥五個點事。」金龍劉清說:「哥哥您有甚麼事?」劉榮說:「這匹馬是你們哥五個誰的?」劉清說:「是我的。」劉榮說:「是你的,兄弟那更好辦啦。暫且把這匹馬借給我使,我把石祿馱到何家口,要銀子我給四百七十兩,送到中江五龍島。」劉清說:「這個石祿,他是那一門的?甚麼人子弟呢?」劉榮說:「我要一說他天倫,你們哥五個,就悔之晚矣。」劉清說:「到是那一門的呢。」劉榮說:「他是大六門第四門的。」劉清說:「莫非他是石錦龍的一門嗎。」劉榮說:「這是石錦龍的次子,名叫玉藍石祿。」石祿一聽說道:「榮呀,你認識他們嗎?」劉榮說:「我認得。」石祿說:「認得給我引引。」劉榮說:「這個是金龍劉清,銀龍劉明,小白龍丁子茂,混江龍趙普,鬧江龍李庸。」石祿說:「原來是五個泥鰍哇。」中江五龍一聽,心說:好嗎,我們五龍他怔管叫泥鰍魚。當然是不愛聽啊。石祿來到近前說:「泥鰍。」五人沒言語。石祿說:「我叫他們,怎麼會不答應呀?」劉榮說:「你叫人泥鰍,人家怎麼答應啊。」石祿說:「榮呀,你把雙鏟給我拿過來。我叫他們誰,誰不答應,我把誰給劈啦。」劉榮說:「不用。」遂對五龍說道:「他再叫你們誰,你們就答應。要不然他把你們給劈啦,可是死而無怨。」

  五人一聽無法,石祿說:「大泥鰍。」金龍說:「在。」從此叫誰,誰就答應了。劉清心中一想,讓我們弟兄人稱五龍,它是有名的人物。不想今天遇見小輩石祿,他叫我們,我們就得答應。他沒有軍刃還不是他對手,這要拿著軍刃,更不是他的對手啦。如今既在矮房下,怎敢不低頭,這也是萬般無法。石祿說:「誰有匣子誰走。誰要沒有,我要他的命。」劉榮問道:「你們哥五個,都是誰沒有薰香盒子?」劉清說:「我們哥五個都有。」石祿說:「既然有你們就拿出來,都放在地上。」五民樂業,傳至太宗擱在地上。石祿上前將五個匣子全落到一塊,遂說:「五條泥鰍,今天我告訴你們。是有這個匣子的,以後我是見頭打頭,見尾打尾。因為你們有這個薰香盒子,走在大街小巷,見著了少婦長女,你們就合了事啦。你們想一想,你們家裡要有少婦長女,人家瞧著合了適,你願意不願意。」說完往南一指,說:「你們還不是窟窿。」中江五龍一聽,低頭滿地上找窟窿,石祿一看氣往上撞,把劉清抱起來,往地上一扔,差點沒把他摔死。劉清急忙爬起,向劉榮問道:「劉大哥地上沒有窟窿啊。」劉榮說:「石祿,地上沒有,你可叫他們那裡去找啊。」石祿往南一指,說:「那不是窟窿嗎?」劉榮說:「石祿是叫你們鑽入在黃松林。」中江五龍一想,五個薰香盒子不給了,真可惜啊,當時沒有使的。劉榮說:「他叫你們走,你們哥五個可就趕緊的走,要不然沒有好兒。」五龍一聽,別賣貴的呀,這才走入松林。石祿說:「榮兒,你到林子裡瞧一瞧,他們要露著尾巴,告訴我說。」劉榮到了黃松林,跟了他們,說道:「五位賢弟,你們可以在樹木密,處隱藏身子,暗中觀看。他把你們盒子給毀啦,或是埋了,容我們爺倆個走了,你們再想主意。」劉榮說完,他出了松林,來到石祿切近。石祿說:「泥鰍都鑽窟窿啦嗎?」劉榮道:「全鑽進去了。」石祿說:「泥鰍哇。」大聲叫了五六聲,聽松林裡無人答言,遂問道:「榮呀,他們怎麼會不理我呀?」劉榮說:「他們全走了,沒有影兒了。」石祿說:「把單鏟拿過來。」劉榮遞給他。石祿用鏟在地上挖了一個坑,叫劉榮把坑裡土都弄出來。石祿將五份盒子,全給踩扁了,又將那五個全扔在坑裡給埋了。埋完了之後,他又一揪劉榮,說道:「咱們爺倆個在這裡踩一踩吧。」石祿將鏟收好,搭在馬鞍之上,將韁繩解下來,回頭說道:「榮呀,我這個扣兒會飛,你追的上嗎。」劉榮說:「我追的上。」石祿說:「我要是沒有這個扣兒,我追你累得睡不著覺。如今我有了扣兒,該累你啦。」劉榮說:「咱們爺倆,誰憂誰在前頭走。你有能力把我扔下,我有本事把你扔下。」石祿說:「我可不認得道,要往那邊去,您得告訴我說。」劉榮說:「是吧。」這才將他帶走,暫且不提。

  且說中江五龍出了樹林,用刀將坑挖開,一瞧薰香盒子,滿都碎啦。哥五個一想,說:「咱們可怎麼回店啊,那裡還有許多東西呢,那還有四匹馬啦。」小白龍說:「我有主意,二位兄長,你們趕緊用刀砍一點青草來,在地上撿一點江石頭子,倒在坑裡。把土堆裡一拌,咱們往裡撒尿,推簧亮刀,往裡一和,叫它成了一塊一塊的。李庸你將破抄包解下來,放在地上。」李庸如言放好,大家將青草與尿泥包好,用手一拍,成了長方。丁子茂將包拿起說:「二位兄長,您看這個包兒,夠四百七十兩不夠?」丁子茂說:「咱們哥五個回店,我如此如此的一說。把枕頭給我一個,擋住眾人的眼睛,就成了。以後石祿走單了時候再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中江五龍這才一齊的出了松林,趕奔回店,來到了永發村東口。店的門前路南路北,站著的人很多,大家看見他們,說:「你們幾位回來啦,那買馬的說給崩崩錢,那可不是跑嗎。你們幾位當時沒測開。」金龍劉清說:「他拿冷字考我。」大家往照五個人臉上瞧,也有青紅的。也有腫了的,還有鼻子青的。小白龍丁子茂說:「列位這是買馬的,不是鬧著玩的。剛才我們哥五個去追,耍一時的聰明,使了一個鬼招。」有那兩邊看熱鬧的說:「您追到那裡呀?」五龍說:「我們追到石家屯。我有一個賓朋,此人姓石,名叫石昆,這是石昆之子,我們與石昆同在鏢行做過事。買馬的這人名叫石祿,他來到這裡,上馬他全不會。我交給他一遍,他就會騎。您大家看他呆呆傻傻,他是外拙內秀,這就叫父傳子受。石祿武藝超群,將拳腳是傾囊而贈。我們這哥五個,跟我兄長插拳比武,他是一個點到而已。跟此子一比武,是疆場不讓步,舉手不留情。讓你們大家聽著見笑,我們哥五個,是甘拜下風。我那石兄長給紋銀四百七十兩。我兄長有點閒事,叫我們在店中,稍等幾日,再付銀子一千兩。」說話之間,他們到了店門口,叫道:「店家,」那伙計趕緊答言,說:「你們幾位把銀錢取回來了?」五龍說:「取回來了。」丁子茂手提著那個包袱,問道:「店家,我們拖欠你門多少店飯賬錢?」伙計說:「下欠不多,不過是二百六十兩。」丁子茂說:「給你這是四百七十,暫且擱在櫃上,先存我們一百一十兩。」伙計說:「不錯。」丁子茂說:「今天晚上,給我們預備一桌上等酒席,外加山珍海味。今天晚上,我那兄長還來啦。」伙計不知所以,忙將包袱,提到櫃房。先生接過來放到錢櫃之中,用鎖頭一鎖。五龍來到了北上島,伙計早給預備過來洗臉水。眾人淨面落坐,茶水獻上來,五個人吃茶閒談。趙普說:「伙計,你們快把灑席預備好了,少時我兄長就來。伙計答應,來到了廚房,告訴了廚子一個說:「要了一棹上等席,外加山珍海味,快點做。」廚房當時一通兒忙亂,不大工夫酒來菜到,通盤擺齊了。他五個人坐在一旁等候,直到了天黑,不見有人來。劉清道:「噯呀,咱們石兄弟,為何不來呢?」丁子茂說:「想必是有事,今天不能來了。他不是說過嗎,叫咱們等人三天五日的。」店裡伙計說:「那麼你們五位,就先吃酒吧。」劉清嚷道:「伙計你也在一處吃吧。」伙計連連擺手道:「不讓不讓,您五位用吧。」中江五龍,在此吃酒,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殘桌撤下。伙計擦抹桌案,又問道:「給你們幾位沏過一壺茶呀?」劉清說:「來一壺吧。」丁子茂說:「伙計,這天到了甚麼時候啦,怎麼還不點燈啊?」伙計說:「隨後就到。」少時拿過一盞把兒燈。將蠟燭點著,送到上房屋中。劉清道:「伙計你去歇著去吧,我們叫你再來,不叫你就不用來呀。」伙計答應走了出去,到了外邊交代店中規矩,說道:「諸位客官。您要用甚麼,可趕緊的要。」交代三聲,無人答言。又說:「我們可要上門撒犬,封火攏賬啦。」

  五龍在屋中一聽,心中放心。先將屋門關好,將燈挪到東裡間,將燈放好,哥五個在後沿這張大牀上,是合衣而臥。耗來耗去,天到二鼓。劉清一推劉明,劉明又將他三人推醒。劉清說:「快去查點咱們東西物件。」他五個人躡足潛蹤,東西裡間,以及明間,一件東西物件不短,統給他收拾齊。一瞧蠟花有一指多高,屋內照得陰陰慘慘。五個人將白天衣服全行脫下,換好三串通扣夜行衣,寸排烏木鈕子,兜襠滾褲,上房軟底鞋襪。圍打半截花布裹腿,絨繩十字絆,鸞帶紮腰,背後背好刀,青手巾包頭,前後撮打拱手,前掛三囊,食囊、鏢囊、百寶囊。白天的衣服,包好包袱,圍在腰中,抬胳膊踢腳,不繃不靠。劉清低聲說道:「你們哥幾個都齊了沒有?」趙普說:「我們到全齊啦。」劉清兩個手指一擋口,施展百步吹燈法,將燈吹滅,他一長腰,上牀榻,伸手向兜囊,取出匕首刀,回頭說:「趙普賢弟,你在店中等候,明天你要如此如此。」他們三人,將窗打開帶好刀,取出問路石,投石問路。劉清頭個出來啦,毛腰檢起石子,放在囊中。點手叫劉明、丁子茂等,四個人出後窗戶,縱身形上房,躥房越脊,向外走去。四個人便往永安村西員外而去。趙普在屋中趕緊將白天的大氅取出,將後窗戶給放下,一切收拾好了,將刀摘下,然後穿上大衣,在屋中耗到四鼓,連忙將店中伙計喚起,說道:「伙計呀,你快去將我們四匹馬備上。你們店裡昨夜鬧賊啦,我四位兄長追下去啦。二更多天走的,至今杳無音信。我放心不下,你快將馬備齊了,我必須從此處走,往下追他四個人。」店裡伙計說:「您兄長往那裡去?您知道嗎?」趙普說:「我聽綠林人說話,說你等烏合之眾,狗黨羊群,人多勢眾,西村口外分上下高低。因此我知道他們在西村口啦。再說鏢行的馬,向例必須壓一壓他。伙計你查點查點屋裡東西。」伙計說:「您不是還回來嗎。」趙普說:「我不回來,我上那裡等我兄長啊?天到亮的時候,你再給我們預備好了一桌酒席。」伙計這才點頭應允,來到後邊,叫人給他備好馬。當時四匹馬全備好了,拉到了外邊。李庸來到外面,說:「伙計你先將店門關上吧?」說完他上了馬,拉著三匹,直奔正西。到了西村口以外,聽四外梆鑼齊響,正是四更的第二更。江湖綠林人,黑夜裡找人,只可用哨子響,能聽出幾里地去。趙普當時捏嘴唇,哨子一響,西邊的哨子就接上啦。他便拉馬來到西邊,五個人會在一處。五寇是趕奔西川,好置買薰香盒子。此是後話,暫且不表。

  如今且說閃電腿劉榮,從黃松林帶走石祿,一直奔濟南。走在中途路上,見對面來了一片人,在人群裡面有一掛大車。這些人各持長槍短刀,前撲後擁。人群後面有兩匹馬,馬上騎著二人。頭匹馬上之人,身穿青衣褲,面皮微黑。第二匹馬上之人,渾身翠藍色衣服,面如敷粉。劉榮對石祿說:「你看這一片人,是幹甚麼的?」石祿說:「我不知道。」爺倆正往前走,對面有片松林。見那林中有兩個人,一老一少。就聽那老者說:「兒呀,你先上樹林裡去吧。」聽那少年說:「爹爹呀,這是幹甚麼的?」老者說:「這是土豪惡霸,誰也不敢惹。你這樣年輕力壯,要被他人搶了去,工錢沒有,就為混成了一黨,大傢伙吃伙花。你要不聽他們調遣,他們就把你給廢啦。」劉榮聽到此處,遂叫道:「玉藍呀,咱們到那裡打聽打聽,是甚麼事。」石祿這才將馬勒住,翻身下馬,隨著劉榮來到森林。劉榮衝老者一抱拳,說:「這一位老丈,我跟您領教,正東來的這一伙子人,是做甚麼的」」嚇得這個老頭,顏色更變。劉榮一看他害怕耽驚,遂連忙說:「老丈,休要拿我當匪人,我叔姪爺倆乃是鏢行的達官。我住家在山東東昌府北門外,劉家堡的人氏,姓劉名榮,外號人稱閃電腿的便是。」說完又給石祿報了名姓,忙問道:「老丈,您要知道此事,請道其詳。」老者說:「達官,我久仰您的美名,聽各位老鄉,常常的提您。」說到此處,老者便將原由說出,氣得二人哇呀呀怪叫,這才引出獨虎營來。以後二打屯龍口,石祿破埋伏,杜林出世,中三畝園拿普蓮,賊鎧入都,普鐸報仇,一鏢三刀,打死何玉,請群雄入西川,電龍出世,子報父仇。種種熱鬧節目,盡在下文中再表。

第八回 杜林無心逢山寇 豪傑有意嫌賊人[编辑]

  話說上集書中說到劉榮與石祿在中途,巧遇一個老者,正向老者打聽道路。那老者不放心,劉榮才報通了真名實姓。老者放了心,遂說道:「我久仰的很,這西南角下,有一個村子。名叫獨虎營,那裡住著弟兄二人,在那裡為首。他們能為出眾,武藝高強,欺男賴女,強奪少婦長女,硬下花紅。」劉榮說:「此地歸哪裡所管呀?」老者說:「正北有個臨水縣,是濟南的首縣。」劉榮說:「那裡知縣是那位?」老者道:「那知縣姓高名叫高文峰。」劉榮說:「那麼高文峰,他是清官還是貪官呢?」老丈說:「他乃是一位清官。」劉榮說:「他是清官為甚麼不抄拿他們呢?」老者說:「官人藝業淺薄,抵擋他人不過。」劉榮說:「玉藍呀,你快去把那伙人趕散,把大車上那人救下來。」石祿說:「好吧小子。」說話之間,提雙鏟往外就走。劉榮問老者道:「那惡霸姓字名誰呢?」老者說:「頭前走的那個姓李名寶,自稱叫伏地太歲。後頭走的那個是他姪兒,名叫李桐,外號叫寸地君王。李寶能為出眾,武藝高強。」劉榮道:「他們就以武藝高強欺壓人嗎?」老者說:「他就倚著蔡京是李寶的親娘舅,在朝為官。達官,您在都京哪府當差呢?」劉榮說:「我在鏢行跑腿。我有兩個朋友,在王府當差。」老者說:「您這兩位朋友在哪王府當差?」劉榮說:「一位叫鎮天豹李翠,一個叫追雲燕雲龍。」老者訪問:「他二位在王府官拜何職?」劉榮說:「是在銀安殿站班健將的首領,代管四十八名健將,八主賢王府所派,叫他二人跨差,夜晚護庇萬佛殿。皆因那殿中失去了傳輩的鬧龍寶鎧,我這裡有王諭龍票,何不將兩個土豪處治呢?」老者聞聽雙膝拜倒,口中說:「達官爺,您要把他二人除治,不但這裡縣太爺感念您。就連我們全縣的黎民,都全救啦。那李桐他要看見誰的少婦長得好看,夜晚帶打手去搶。瞧誰家姑娘長得好,他白天去提親,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那一家要說不給,不論黑夜白天,當時就搶。」劉榮一聽氣往上撞,遂說道:「要處治二人,我把他們拿到公堂,你們與他打直對嗎?」老者說:「我能打直對。」劉榮說:「好啦,你先在此等候,待我到外邊看一看。」說著他到了樹林之外,推簧一亮刀,往懷中一抱,定睛往對面觀看。再說石祿,手提一對短把追風鏟,來到當場,將車的去路擋住。將雙鏟上下一分,口中說道:「你們是幹甚麼的,小子?」大家一看,忙站住了,由車上跳下一人。口中說道:「列位閃開,待我過去。」那些惡豪奴閃在一旁,此人過來一看石祿,乃是一個猛漢,長得像貌怕人。石祿他一看從車上下來一人,面露驚慌之色。看他身高七尺開外,骨瘦如柴。往臉上一看,面如刃鐵,掃帚眉,大環眼。身穿青布衣服,藍布護領,藍紗包紮腰,緊襯俐落,青布底衣,青布靴子。肋下配定一口鬼頭刀,來人問道:「你是幹甚麼的。」石祿道:「你倒問我是幹甚麼的。我這是問你啦。」那人說:「我們這是接人的。」石祿說:「接人有捆住的嗎?那個少婦、那個姑娘,為甚麼全捆著哇?再說你們接人可這車上為甚麼一個女的沒有哇?竟用男子接人。今天你們說了真情實話,我放你們過去,要是花言巧語,我是要了你們的命。」來人說:「我們住家在山西,地名叫獨虎營。車上這兩少婦姑娘不是外人。」石祿說:「不是外人,她們是你等的甚麼人?」那人說:「我是獨虎營的管家,姓張,名叫張治,大家贈我一外號,人稱金眼老鼠。車上綁著一位是我嫂嫂,一位是我妹妹。」石祿說:「你把她們先解開,我得問一問。竟聽您說,那可不成。必須追問情形,有差言差語,那裡我可叫你家去。」張治說:「好朋友管好朋友的事,我家的閒事,不用你管。你我平素不認得。」石祿說:「我要認識你我倒不管啦,皆因不認識,我才管的。」張治說:「朋友你一死的要管,報通你的名姓。放著大道你不走,你小路旁多管閒事。」石祿說:「你要不捆著她我就不管,皆因你捆著她我才管。」張治說:「黑漢報通你的名姓吧,刀槍之下,不死無名小輩。」石祿說:「我姓走,名走二大,大府大縣大村子。樹林沒門,你上樹林,我不出門來,要你的命。」張治一聽,氣往上撞,往後一閃身亮出刀來,說聲:「將他給我圍上吧,要死不要活的,這主兒也就是打死了他臭一塊地。」大家一聽忽啦一聲,將石祿圍上啦。石祿一分雙鏟與他們打在一處,是上下翻飛,這惡奴的軍刃,滿給磕飛啦。大家受傷的不少,張治一看喪命的倒是沒有,遂說:「你們大家閃開了,待我拿他。」張治上前說道:「好一個走二大,我叫你多管閒事。」左手一晃,刀向頂門就劈。石祿用左手鏟往上一掛,張治將刀抽回,石祿的鏟已空。當時二人招勢可快,光閃紉針。石祿往裡一跟步,雙鏟一合往裡一推。張治忙往下一坐腰,石祿飛起左腿,名為打合腿。這手絕藝,名叫白猿獻桃。也是張治的報應循環,竟在鏟下做鬼。

  那些惡豪奴,一見張治已死,俱都嚇得膽戰心驚。由打車後轉過來淨街太歲李寶,翻身下馬,推簧亮刀,撲奔石祿。石祿說:「對面來的小輩,報通你的名姓。」李寶說:「住家在獨虎營為首,姓李名寶,人稱淨街太歲的便是。」石祿一聽,小子叫淨街太歲,心中不大痛快。那李寶也問他:「小子你叫何名,我好與張治報仇解恨。」石祿說:「我叫走二大。」李寶上前就是一刀,石祿往旁一閃。鏟掛刀背。劉榮說道:「玉藍呀。你可千萬別叫他走了,睡下為止。」石祿說:「知道啦,他繞不了鴨子。」不提他二人動手,那劉榮抱刀來到車轅切近,說道:「你等眾人,還不早行逃命,等待何時?你們大家為惡多端,搶劫民間婦女,那還了得?」寸地君王李桐,下了馬,將大衣脫啦,伸手亮刀,問道:「來者老兒,你是做甚麼的?」劉榮說:「對面土豪,報通你的名姓。你家老太爺,刀下不死無名之人。」李桐說:「我姓李名桐,人稱寸地君王。」說完軋刀一站,說:「老兒你叫何名?」劉榮說:「我姓劉名榮,外號人稱閃電腿。」正要跟他動手,忽聽背後噗哧一聲響,急忙回頭一看,那李寶已在鏟頭下做鬼,打得他萬朵桃花。這些惡豪奴一看,張治死啦,倒沒跑,如今李寶已死,大家便四散逃走。石祿打死了他,一分雙鏟就奔了李桐,把鏟一舉,說:「榮兒你閃開了吧,他渴了,要喝他們紅水。」劉榮往旁一閃,說:「千萬也別放他逃走。」石祿說:「這個也叫他摔了吧。」劉榮說:「摔了吧。」石祿分雙鏟來到近前,說道:「嘿,劉榮說啦,叫你摔了吧。小子你怎樣?」李桐說:「甚麼叫摔啦?」石祿說:「叫你家去,就是摔啦。」李桐不懂這話,他看見李寶已死,一心要給他叔叔報仇,雙手托刀往裡一紮,石祿用雙鏟往下一撤他的刀背。李桐借力使力往下一押刀,石祿用鏟往裡一走。李桐忙使了一個鐵板橋,石祿撒手鏟,左腿往裡一跟,右腿的百靈腿就起來啦。李桐再躲,可就躲不及啦,當時將他踢出一溜滾去。那李桐打算用就地十八翻逃走。石祿忙跟了過來,踩住左腿,雙手將右腿抱起,說聲:「小子,我看你是桶子不桶子你再來吧小子。」只聽噗哧一聲響,是立劈兩半。

  此時樹林那位老者,來到車前,面見他二人,跪倒行禮,口中說:「達官,您這是救了我們一縣的人啦。可是千萬別放走一個惡奴。」劉榮說:「好吧,玉籃你在此看。」說著四下一看,往正西跑著一個大個,腳下很快。劉榮一伏腰就到啦,來到他背後,是人到刀就到啦,在他腿肚子上,刀尖就紮上啦。那大個噯喲了一聲,爬在就地,口中說:「大太爺饒命。」劉榮說:「我饒你也成,快說,你們是從那裡搶來的少婦。」大個說:「我們從打劉家莊搶來的,有我們太爺的話。」劉榮說:「你姓甚麼?」大個說:「我姓李。」劉榮說:「你叫甚麼名字?」大個說:「我叫李綱,大家送我外號叫野雞六子。」劉榮說:「你怎麼叫野雞六子?」李綱說:「皆因我腿快。」劉榮說:「你腿快,還快的過我嗎?」李綱說:「劉榮是我師爺爺。」劉榮一聽,說:「你見過劉榮嗎?」李綱說:「我沒見過呀。」劉榮又問他說:「你既是沒見過,怎麼知道他是你師爺爺啦?」李綱說:「他的名姓,比我大。他在鏢行跑腿。」劉榮說:「那麼是在鏢行跑腿,就是你師爺爺嗎?」李綱說:「不是,因為他是閃電腿。在鏢行裡頭一個。我有一個師父。」劉榮說:「你的師父是誰?」李綱說:「我師父也在鏢行成名。住家在東昌府北門外,馬家湖的人氏,此人姓馬名叫遇龍,外號人稱千里腿。他是我師父。」劉榮說:「你見過那馬遇龍嗎?」李綱說:「他名千里腿,一天能走一千里,我沒見過。」劉榮說:「你沒見過,你就說是你師父。」李綱說:「他走一千里,我能走一百五十里。」劉榮說:「看在你的面上,你要叫我一聲師爺饒恕於你。可是你得說明這個少婦跟這個姑娘,是從哪裡搶來的?」李綱說:「我倒是略知一二。」劉榮說:「好,那麼你願意好好跟我走,還是叫我把你捆上呢?」李綱說:「老太爺,您祗要饒我命,我情願跟著您走。」此時由樹林裡走過那個老者,老者說道:「這位劉達官,這位可是一個好人。」劉榮說:「老丈,您認識他嗎。」老者說:「我認識他。」劉榮問道:「他原先幹甚麼呀?」老者說:「他原先是個貨郎,他家就有一個老娘,早先有個妹妹,早已出嫁啦。」劉榮說:「這個貨郎,要有一差二錯,你可敢保。」老者說:「我敢保,這個貨郎是我看著他長大的。」說完轉臉問李綱道:「你怎麼跟他們在一處蕩渾水去啦?」李綱道:「你有所不知,我要不去,他們就把我給廢啦。家裡還給撥去一石小米去啦,另外又留幾十兩銀子。有我老娘的吃喝,我幹甚麼不去呢?您想,誰知道他出莊搶人去呢。我要知道他出莊搶人,把我治死,我也不去呀。」劉榮說:「這一位老頭,您先把那位婦女的繩子解開,因為您的年歲大。」老頭上前便將那少婦的背繩解啦,那婦人便伸手從口中掏出堵口之物。她跪在車上,直給老頭叩頭,說:「老太爺,您算救了我的性命。」老者道:「這位少婦,你別給我叩頭。你必須給這位劉達官跟這位大太爺磕頭。要沒有他們二位,處治不了惡霸。」那婦人趕緊又給他二人叩頭。劉榮說道:「你先把那位姑娘解開。死去的惡霸,他從那裡把你們搶來的?」婦人道:「您要問哪?我住家高家湖,我娘家姓馬。我有一個哥哥,名叫馬龍,率我母親之命,前去接我。」劉榮說:「你婆家在那裡呀?」婦人說:「婆家在文武莊,西村頭裡,我丈夫姓張。這個姑娘是我妹妹,她名叫張翠屏。」說話之間,便將那姑娘的綁繩也給解啦。張馬氏說道:「妹妹,你快給這二位達官磕頭道謝救命之恩,要遇不上他們二位,咱們姐妹都得死在賊人之手。」那姑娘聞言,便跪在車上。口中說道:「這二位恩公,你把我們救了,我這裡謝謝您。可是您還得把我大哥給救了吧。」劉榮說:「你大哥在那裡啦?」張翠屏說:「我大哥在正東,那塊樹林子啦,被他們給捆在樹上啦。」劉榮說:「還有別的人沒有哇?」翠屏說:「倒是還有,可是那老天殺的。不用救他啦。」劉榮說:「那個是你甚麼人呀?」翠屏說:「她是一個繼母娘,竟給我嫂子氣受。我們姐倆多日才能受的完啦。」劉榮一看她們二人,面色中正,純是安善婦女,遂叫道:「玉藍。」石祿就過來啦,說:「什麼事呀?」劉榮說:「你在此看護車輛,待我到東邊救人。你在此好好的看著他們,誰也不准動車輛。誰要動,把誰治睡啦。」石祿說:「你去吧。」劉榮這才伏腰往東,來到南北一股大道的東邊,一片樹林之內,聽見有人哼吃,趕緊上前一看,有一個男人,在樹上捆著。劉榮將他解救下來,那人伸手從口中掏出搭口之物。看此人忠厚老實,並非奸詐之徒,遂問道:「你姓甚麼呀?」他說:「我姓馬,名叫馬龍。」劉榮說:「正西那位少婦?」馬龍說:「那是我的妹妹。」劉榮便將治死惡霸的情形一說,馬龍連忙雙腿拜倒,說:「恩公我給您磕頭啦。」劉榮說:「樹林裡還捆著沒有。」馬龍說:「還有親家娘在那裡啦。」二人便在樹林裡找。在東北角上一顆楊樹上,捆著一人,頭衝下,腳衝上,七孔冒血,那人是絕氣身亡。馬龍一見,遂歎了一口氣說道:「親家娘啊,您此時一死,我兩個妹妹可逃出來啦。沒別的可說,這總算是您的報應循環。」劉榮說:「這個死屍,你先別摘。你從此去到文武莊,將你妹丈找來。先叫他瞧一瞧死屍,然後把他帶到正西,一來看看你們車輛,二來瞧瞧惡霸的死屍。」馬龍點頭,說:「恩公您在此等候,文武莊就在南邊不遠。」劉榮說:「好吧,你去,快快回來。」馬龍答應前去,少時便將那張文和找了來。張文和一進樹林,就看見他母親在樹上綁著,七孔冒血而死,便放聲痛哭,跪倒磕了三個頭。劉榮在旁一看他,竟哭不見有眼淚。張文和說道:「這位達官,她是我的繼母,從打她到了我家,攪亂的我們亂七八槽。我給她磕頭,諒是說她可死了。我們家中,應當滿完啦。」劉榮說:「原來如此,那麼你將死屍運回去吧。」張文和答應,這才叫道:「馬大哥,您快回莊去,叫來幾個人,前來時務必帶著鍬鎬。」馬龍答應去了,少時只有馬龍一人回來,拿來一把鐵鍬。到林中見了他妹丈,說咱們必須如此的辦。張文和連忙說道:「此辦法正合我的心意。」劉榮問道:「文和,她可是你的繼母嗎?」文和一聽忙跪倒向他述說一遍。劉榮明白她也是報應循環,遂說:「既然如此,那麼你們將她埋在此地,沒人究問嗎?」張文和道:「沒人究問。有人問時我自有辦法。」便叫馬龍出樹林看看外邊有人沒有。馬龍到了外邊一看四外無人,這才進來,說道:「兄弟你將老娘的死屍給摘下來,我在此處刨坑,將她就埋在此地啦。」張文和過去就將死屍摘下,這邊已然刨好一個長條坑。馬龍道:「我未將家人帶來,因為恐怕家人口中不嚴,走漏風聲。」劉榮說:「那麼她娘家沒有人嗎?」張文和說:「只有一個兄弟,是出家的道人,也是在西川一帶。」劉榮說:「那裡你不給他送個信嗎?」張文和道:「送信也不來。在她生著的時候,連去好幾封信,連個回信都沒有。」張文和隨著將屍首摘下,放在土坑之內埋好。劉榮道:「張文和,這位老太太有甚麼樣的過處?」張文和一聞此言跪倒塵埃,說道:「她老人家過惡很大,這完全可說是報應。請您到前邊不遠文武莊,打聽打聽,人人所知,要有一個人說,我這個做兒女的不對,那時請您把我送到當官治罪。我這位繼母,對待我全家,苦不堪言。」劉榮道:「那麼人家街坊四鄰,要問你的娘親啦。你是何言答對?」張文和道:「她活著的時候,時常出莊去要錢,十天八天,一個月半個月的不家來,我爹爹不找她不回頭。如今要是有人問,只可說她又財資要錢去了,一去未歸,不知上那裡去了,這一來也就算罷休了。」劉家一聽這才將二人帶到車輛之旁,向石祿說道:「玉藍,你好好的看守他二人,別叫跑了一個。不能竟聽你二人一面之詞,我必須調查。」說話之間,他來到車前,向張馬氏問道:「我問你,你那娘母有甚麼過處嗎?」張馬氏也隨姑娘一樣話,跟他二人所說的遙遙相對。劉榮道:「好吧,你們在此等候吧。」他便往南,到了文武莊頭,有一棵槐樹,樹下坐了不少男女人等。劉榮到了切近,向眾人抱拳拱手,說道:「我跟諸位打聽一件事情。」這裡有位老者,站起身形,見他肋下帶著軍刃,遂說:「這位達官,您有甚麼事呀?」劉榮問道:「您幾位是本村的人嗎?」老者說:「不錯,咱們大家全是本村的人。」劉榮說:「您貴姓啊?」老者說:「我姓張。」劉榮說:「臺甫怎麼稱呼哇。」老者說:「我叫張海方。」劉榮說:「這個本莊裡有叫張海魁嗎?」海方道:「不錯有個張海魁。他是我的叔伯兄弟。」劉榮說:「你那兄弟他有一個媳婦嗎?」此時眾人全站了起來,向前說道:「這位達官爺您要問,她過惡太多嗎?叫我們這位老太爺對您說一說。」劉榮說:「好吧。」那老者便對他一五一十,全說了,與張文和等所說,分毫不差,這才別了眾人,回到原處,問道:「張文和,此地離縣衙多遠?張文和道:「您要報告縣衙,事情可就大啦。」劉榮道:「那麼獨虎莊離此多遠呢?」張文和道:「一直西南,第二個村子就是。」劉榮道:「馬龍你再刨個大坑吧,將三名死屍全拉在坑裡一齊埋了吧。」馬龍答應,張文和幫助他,立時刨好坑,將三名賊人全都埋好。劉榮叫馬龍趕著車輛,她姑嫂在車上坐著,劉榮石祿等三個人在後邊跟隨,一齊到了文武村西村裡。路北有座梢門,她們下了車輛,眾人也隨著走了進去,車輛交與做活的。眾人到了裡面。張文和一告訴他爹爹,他父子是治酒招待,向劉榮等是千恩萬謝。

  劉榮用完了酒飯,帶著石祿告辭出來。二人出了村莊,看見天時尚早。劉榮道:「玉藍你隨我來。」應當他們出莊往東,他們往西去啦,便問文和道:「東邊這個村子叫甚麼名字?」張文和道:「那裡叫太平堡。」劉榮等這才辭別他們。張文和說道:「達官,您可想著,將來要是再從此處經過時,務必要賞我全家之臉,進來坐一坐再走。」劉榮說:「是了吧。」這才抱拳說聲再見。此事後文書再提。且說劉榮與石祿,來到了太平堡,東村口里路南。有一座高升店。來到了店門外,問道:「店家有閒房沒有?」店裡伙計說:「有閒房,這裡還有三間東房。」劉榮石祿拉馬匹往裡,當時伙計接過了馬去。石祿將皮褡子拿了下去,來到了東房,在廊底下一站。伙計拴馬回頭,上前將門開開,竹廉放下,伙計說:「二位客官,您往裡請啦。」二人進到屋內,看見迎面有一張八仙桌左右兩把椅子,令伙計打過一盆水來。少時送來。二人洗臉漱口烹茶。天時已晚,將燈點上啦。劉榮問石祿道:「你還吃甚麼不吃呢。」石祿道:「咱們剛吃完飯,做甚麼又吃啊。」劉榮說:「那麼你不吃啦。」石祿說:「我不吃啦。」劉榮說:「你上北裡間睡覺去吧。」石祿說:「您不困嗎?」劉榮說:「我還得跟伙計說一會話呢。」石祿自往裡間去了,劉榮便問伙計道:「你貴姓呀?」伙計說:「我姓李。名叫李二。」劉榮說:「你們櫃上都賣甚麼吃食?」李二說:「斤餅斤麵饅頭,全是論斤的。」劉榮說:「你給我來五斤饅頭,來他一碗湯菜,來一壺酒。」李二答應了,出去不大工夫,便將那些全給送了過來。劉榮一邊吃酒,一邊問道:「我跟你打聽點事。」李二說:「但不知您打聽甚麼事。」劉榮說:「正西有個獨虎莊。」李二說:「這個地名,是上年歲的知道他叫獨虎莊。年輕的主兒,全知道他叫獨虎營。」李二抱拳拱手說道:「達官,小人我說話,實在嘴冷。這五路保鏢達官,有行俠作義的。按說他們不是殺贓官滅惡霸嗎?除治土豪。可是據我一想,他們全是畏刀避劍,怕死貪生。」劉榮吃喝完畢,遂說:「伙計,你去吧,待我叫你再來。不叫就不用來啦。」李二答應,將要轉身。劉榮道:「也罷,待我將讓飯賬付了,也省得明天一早費事。我們應當多少錢呢?」李二說:「一共一兩四。」劉榮說「好」,伸手取出二兩一錠銀子。放在桌上。說道:「拿去吧,餘下的作為小費。」李二說聲「謝謝您」,拿著銀子走啦。到了外面錢交櫃房,他關店門,撒犬睡覺不提。

  單說劉榮將門關上,端燈到了南裡間,燈往前槽窗戶一放,自己合衣而臥,躺在牀榻之上,耗時候。直到二更,劉榮站起身形,將夜行衣換好,把白晝衣服打在包袱之內,抬胳膊踢腿,不蹦不弔。背後帶好金背刀一口,手巾蒙頭撮打拱首,低頭一看,零雜物件不少。這才將燈熄滅,躡足潛蹤,來到北裡間外頭。聽了聽石祿,已然睡著啦。劉榮將門插棍拉開,門分左右,他便到了外面,將門倒帶,鐐弔稍微一響。劉榮一聽,北裡間不打呼啦。自己心中所思,不用管他啦。這才回頭一看滿天的星斗,他便縱身形上了西房。躥房越脊,如履平地,施展小巧之能,來到了太平堡西村頭。低頭往下一看,黑洞洞。忙取下一塊瓦來,扔在地上,人聲犬吠無有,他這才下房,認大道一直向南。劉榮走著就聽背後有人說話,說是:「李保、李楨、張治,出去搶人,為甚麼一去未歸呢?你我二人來到外面,必須在各村尋找,並無音信。據我這麼一想,咱們躲不住啦,風聲特大,不應當在外邊去對敵官長。我聽中江五龍說,劉榮可將石祿請出世啦。五龍那麼大的能為,都不是石祿的對手。要說石祿一對短把追風鏟,那是石錦龍的真傳。一百二十八手萬勝神刀,一手拆八手,百手為祖。那老兒劉榮,也不是好惹的。」這兩個人是路上說話,草裡有人聽,被劉榮聽見了。耳音很熟,一時想不起來。書中暗表,這兩個人乃是千里追雲郎智,萬里追風郎千。這二寇乃是西川郎家窩的,他二人眼光最好。郎智抬頭一看,見前面有一條黑影,連忙問道:「頭前是合字嗎?」劉榮沒言語。郎智一看那條黑影,撲奔了獨虎莊。郎智他二人不知道是劉榮。他們要是知道是他呀,從此就跑啦。郎智道:「前面的朋友,在下我弟兄,郎智郎千,閣下是那一位呢?」劉榮一想,低頭不語,忙一毛腰,往下走去。郎智一想,說道:「朋友你要講跑嗎,也不是向你吹牛,江湖之中,除去老兒劉榮外,就得讓我二人腳程快。你還能跑的了嗎。」說著腳下用力,追了下來,誰知竟會追不上。來到了獨虎莊,反把那條黑影追丟了。二寇走著慌不擇路,迎頭來了一個大土塊,忙閃身躲開。往四下一看沒有人。

  不言二寇,且說劉榮來到了獨虎莊,在東村頭一看,莊牆高大。他圍著莊子繞了一個彎子。他見有一座大宅院,門前有垂楊柳。此時二寇已到,忙爬在地上。二寇到了牆上,飄身下去。劉榮心說:好吧,他是給我帶道。向上一看,牆高一丈六七。伸手探兜囊,取出抓江索,手拉絨繩,腳踏莊牆,進了莊牆。到了裡面一看,還有二道圍子。他爬在牆上,往前看二寇。那二寇在前行走,劉榮一看準知沒有走線輪弦。又一想這裡邊為首的,一定能為不小。他便跟在後面,一直到了三層房的上面。他看二寇下去啦,劉榮便爬到東房後坡,一看院子裡寬大,北上房七間,明著三間,暗著五間。那裡面是明燈亮燭,照如白晝一般,裡面賊人很多。就聽郎智弟兄二人說道:「回稟大王爺,我二人在各村子全找啦,並無蹤影。」劉榮看明白啦,起下一塊瓦來,向北房臺階上一摔,吧噠一聲。自己心中所思:我夜入賊巢,這地方我若不敢下去,豈不是畏刀避劍怕死貪生?瓦一見響,那屋內燈光已滅,大家各亮軍刃,全出來了。抬頭往四外瞧看,看見東房中脊上站著一人。三面全沒人,就是東房上一人。為首的問道:「東房上甚麼人,趕快答言。」劉榮道:「朋友你貴姓?」那人說:「我姓李名方,別號人稱雙刀將。」劉榮說:「李方你是朋友,你是冤家?」李方說:「朋友怎麼講,冤家怎麼說?」劉榮說:「你們烏合之眾,不足為奇。你們要是朋友,咱們單打單鬥。你要是冤家呢,我跳下去,你們大家一齊上手。」李方道:「朋友報通你的名姓吧,咱們是單打單鬥。列位賢弟,你們收拾好了。」劉榮在房上亮刀,說道:「我姓劉名榮,別號人稱我閃電腿。」李方忙叫張惠,趕緊嗚鑼聚眾。鑼聲響亮,由四外來了許多人,手執亮子油松,照如白晝一樣。劉榮一看那有頭有臉的賊人,滿在北面房底下,他才跳下房來,抱刀站在當院。說:「列位,那位不怕死的可以前來。倆打一個,匹夫之輩,一個一個的動手,若將我打倒,我死而無怨。你們那一個過來?」軋刀在當場一站,旁邊有人說聲「待我來」,劉榮一看過來之人,身高七尺開外,一身夜行衣靠,面紫色,掃帚眉,環眼努於眶外,獅子鼻翻鼻孔,火盆口,大耳相襯,手中一口撲刀。劉榮忙問:「來人報名受死。」那人說:「我祖籍西川郎家窩,我姓郎名智,千里追雲便是。」說完上步舉刀就砍。劉榮看刀到,往旁一閃身,用刀一軋他的刀,使了一個順風掃月。郎智往下一坐腰,劉榮抽刀往裡一滑,郎智一轉身,可就躲慢了。在他肩頭,刀尖划上啦。身受刀傷,長腰縱出圈外。劉榮抱刀一站,嘿嘿一陣冷笑,說道:「你們還有不怕死的那個上前受死?」

  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萬里追風郎千,上前與他兄長報仇,掌中一把鬼頭刀,趕緊過來。口中大罵:「老匹夫劉榮,今天要你一死。」說著上前擺刀就剁。劉榮此時就橫了心啦,看刀到,往旁一閃身,他刀一空,遞刀進招。他二人就打在一處,也就有個三四個照面,劉榮托刀往裡一紮,郎千用刀一掛,當時將劉榮的刀咬住了。郎千一見心中大喜,忙用力往外一掛,跟著飛起一個扁踩。劉榮躲之不及,當時他就翻身栽倒,他一倒下那刀就出了手啦。郎千一長腰就過來啦,用腳踩住劉榮,揚刀剁,只聽吧喳一聲響,紅光崩現,鮮血直流。原來劉榮未死。是郎千左肩頭掛傷,跟著二塊瓦已到。郎千看二塊瓦帶風聲又到,連忙一縱身,往西縱出。回臉往西一看,見前坡站著一個大個,就聽他說話甕氣的,劉榮一聽是石祿來啦,急忙爬起,抓起刀來,說道:「玉藍來啦?」石祿說:「我來啦,你走的時候,怎麼不叫我呀?你一個人走啦,來找蓮花來啦。這些個全是蓮花嗎?」劉榮說:「對啦,他們全是蓮花。」那位說,石祿不是在北裡間睡覺,他怎麼會來到這裡呢?原來他正睡著,忽聽見外邊門的鐐弔響,石祿急忙坐起,伸手拿起皮搭子,來到南裡間,黑洞洞,看不見人。他便將燈光點著,將蠟花一彈,看炕上不見了劉榮。他急忙將鹿筋繩解開,把雙鏟背在背後,收拾緊襯俐落,這才將燈吹滅,出了西房。將門倒帶,鎖弔扣好,飛身上房,往外就走,如踏平地之路。抬頭往四外一看,只見西南有火光的亮子。石祿忙向前奔去,到了西村頭,先從房上起下塊瓦,往地上一扔,並無人聲犬吠,他才下來,出村子一直西南,少時到了獨虎莊,聽見裡面喊聲震耳。他抬頭一看莊牆太高,伸手取出百練索,八尺銅練,兩丈四尺絨繩,共合三丈二。牆高萬丈,擋不住來人。當下石祿進了莊牆,掀下一塊石灰往下一扔,並無人聲。他才躥房越脊,來到裡面。越聽殺聲越近,他便順著聲音找來,上房行走,到了一所院內。站在東房,往下一看,正趕上劉榮被人踢倒。他急忙起下瓦來,抖手向郎千頭上打來。二瓦又打下,他才答話跳在院中,一擺雙鏟。劉榮心中所思:他若不來我命休矣。石祿捧雙鏟,當中一站,問劉榮道:「他們全是蓮花嗎?」劉榮說:「對啦,他們全是。」石祿說:「那麼全叫他們睡了吧。」劉榮說:「冒水就得。」石祿說:「誰拿子咬你來啦?」劉榮說:「他們大家都要拿拉子咬我,我全不怕。」劉榮說:「你多要留神,蓮花太多。」甚麼叫蓮花呢?原來石祿管彩花賊就叫蓮花。石祿捧雙鏟,陰陽雙鏟手內卡,來到戰場全憑它。有人與我來爭鬥,鏟頭以下染黃泉。石祿問道:「你們那一個過來?」當時正北有人答言,說:「列位閃開了。」躥出一人來,劉榮一看,這個賊人眼熟,手中使這對軍刃利害,原來他掌中一對蜈蚣剪。石祿一看來人身高九尺開外,胸前厚,膀闊寬,面皮微黑,穿青掛皂,黃絨繩十字絆,皮挺帶繫腰,緊襯俐落。就聽來人問道:「對面的小輩,報上你的名來。」石祿說:「我姓走。名叫走二大,別號人稱要命鬼。爾叫何名?」來人說:「我姓張名衝,外號人稱煙薰皂王便是。」左手剪疊著,右手剪垂下。劉榮說:「玉藍你可多要留神,他這一對傢伙可利害。」石祿說:「我比他還利害啦。」張衝左手剪往上一遞,那右手的剪蓋頂就打下來啦。石祿看剪到往裡跟身,右手鏟,往上一掛,二人動手。說書說的慢,那招數可來得快。不亞如打閃認針,他用左鏟一掛,那右手鏟就跟上來啦。沒容他左手剪撤手,右手鏟已奔他耳根子紮去。張衝一見,忙往下一坐腰。石祿一改招,使了一個雙風灌耳,這手又叫白猿獻桃。張衝稍慢一點,只聽噗哧一聲。將發鄭跟絹帕滿沒啦。賊人往後一倒腰,左手剪褡在胳膊上,手摸頭頂,哇呀呀的怪叫。忙說道:「列位賓朋,這個走二大的武藝,可真不弱。千萬別告奮勇,那一位要前來,可要先酌量自己的能為。輕者帶傷,重者就要廢命。」當時旁邊有人說:「張大哥閃開了,待我治死他。」

  說話出來一人,石祿一看,來人身高一丈,白煞的臉面,掌中一條方天畫戟。忙問道:「報上你的名來。」賊人說:「我姓王名元。外號人稱賽仁貴。」王元橫戟到了近前,用戟分心就刺,石祿右手鏟用了個海底撈月,急架相還。王元擺戟頭往下一押戟桿,將鏟壓住,右手扣住戟桿。那王元一見,忙往懷中較勁,往回一奪。二人一較勁。石祿將雙鏟撒手扔地,他右手可將戟桿抓住,長腰往近挨身,黑虎掏心一拳打來。王元撒手戟,往後倒步。石祿說:「你的軍刃我不要。」抖手往人群裡扔去。往南一跟,穿心掌就打進來啦。王元用手腕子往下一掛,二人在當場就打在一處。一個是受過高人的傳授,一個是明人的指教。劉榮一看西川路的賊人,也有這個樣的賊人。也就是他,要換個別人,早就完啦。大家群賊一看,說道:「咱們王大哥若戰不過他,可別跟他動手。工夫一大就不好辦啦,必須三兩招,就得扯呼。」群賊說「對」。此時劉榮看石祿不還招,人家拳腳直向致命打來,忙說道:「蓮花太多。你進招吧。」石祿一看他使的是流星趕月,泰山壓頂,蓋頂就打下來啦。石祿使野馬分鬃,手指伸張,向他撮去,左手奔他耳門子。王元一看用手一掛他右手,形銅似鐵。石祿看他一坐腰,他那撮掌,當時就變了手溝子。王元看他一進招,往底下一低頭。石祿的左手在上邊,右手在下邊,雙手一按,當時就把王元的兩肩頭就抓住啦。用雙後一按肩頭,往起一縱身,雙腿起來將他腰纏上。雙手往後一推,口中說道:「你爬下吧小子。我結實,你比我還結實。你家去吧小子。」只聽噗咚一聲響,倆個人全倒下啦。王元仰面朝天,石祿砸在他的身上。王元雙手抱住石祿的胳膊,二人當時相住啦,原來王元也是橫練。劉榮說:「玉藍,趕緊叫他睡了吧。」石祿也抬不起手來,兩胳膊往外一支,說:「小子你睡了吧,小子。」用頭一找他準頭,只聽吧喳一聲,腦髓皆崩,萬朵桃花。大家群賊一見,是膽戰心驚。石祿站起身形,拉雙鏟說:「榮呀,他沒有我結實呀。」

  他二人正講話,由正北來了一人。石祿面向南,劉榮向北說:「玉藍瞧後頭。」石祿往前一低頭,右手鏟往上一掛,後面這人手使竹節鞭打來。此人抽鞭換式,往旁邊一站。石祿分軍刃說:「你要這樣我可急啦。」一句話說漏了兜啦,問道:「小輩你叫甚麼?」那人說:「我姓董名平,單鞭賽尉遲。」石祿說:「要使鞭我們家裡可多的很,祖傳槊鞭鏟。」大家一聽這三種兵刃耳熟,群寇交頭接耳說話。有人說:「要是石錦龍的後人,咱們可得快走。除去夏江秀水縣,別無旁人。」群賊交頭接耳說此事,那石祿在當場。還說:「槊鞭鏟是我們的祖傳。」石祿生來恨蓮花黨之人,只要對了手,他是一招都不讓。皆因他們竟敗壞好人家婦女,所以恨他刺骨。因那董平知道其外之事,他不知其內之情。他提手一晃,鞭就到啦。石祿一看忙往旁邊閃身,右手鏟往外一掛,左手又往裡一撮。董平往下一坐腰,石祿是鏟腿一齊到,一腿便將董平踢了一溜滾兒。董平連忙起來,石祿橫鏟一瞧,口中說:「好小子。你會跑啦。」此時正北又上來一人,說道:「小輩別走,看槍。」石祿扭項回頭看,見此人平頂身高七尺開外,細腰窄背,雙肩抱攏。董平在那邊說道:「賢弟千萬別動手啦,此人手段太高。」石祿說:「你爬著吧小子,別多說話啦。你拿著紮槍叫甚麼?」此人說:「我姓焦名亮,外號玉美人的便是。小輩你不用說些假話,你要說出你真名實姓,下不死無名之輩。你要說假話,乃是擦粉的婦人。穿倆截之衣,油頭粉面,帶子纏足。」石祿說:「小輩你真罵人呀。我說出真名實姓,你們大家可別飛呀。」玉美人焦亮說:「何能懼怕於你?」董平說:「兄弟你可多要留神。」焦亮說:「兄長千萬別揚他人之威,滅你我大家的銳氣,生而何歡,死兒何懼?叫他在槍頭作鬼,你快通報名姓吧。」石祿說:「我姓石名祿,外號人稱穿山熊。」焦亮說:「你是哪一門?」石祿說:「我是大六門第四門。」焦亮說:「看槍。」石祿說:「小子,你不是叫玉美人嗎。今天叫你睡啦。」說話之間,看槍到,他用鏟一掛,焦亮急忙將槍抽回來,搶桿就抽。石祿一橫腰,說:「小子,我給一下子。」用脊背接槍桿,雙鏟可奔他紮去。焦亮看他一低頭,槍桿可就抽在他的身上去啦。又一看他雙鏟奔自己脖子來啦,他一想要往上縱,他一定將我腿打掉。往下一坐腰呢,一定廢了命。往後一縱身,來了一個鐵板橋。石祿往前一撒手,左手鏟一掛槍,右手鏟直奔胸前而去。石祿口中喊道:「你家去吧,小亮子。」噗哧一聲,紅光崩現,腸肚一齊出,也是他的報應循環。群賊見他鏟頭往下直流血,不由膽戰心驚。

  眾人交頭接耳,說:「咱們可不能懼怕他人。他拿軍刃往前一掛,咱們就趨勢走。」旁邊有人說:「趕緊把他死屍拉開,待我上前戰他。我若不是他人對手,那你們就趕快走吧。要不然是輕者帶傷,重者廢命。」說完話他手捧據齒飛鐮刀,來到當場,口中說道:「石氏門的軍刃,聽說過,沒會上過。今天倒要看一看有何能為。」劉榮說:「石祿,他可是好的,不要叫他流水。」石祿定睛一看來人,身高八尺,肩寬背厚,兩道濃眉,大環眼,鼻孔朝外,火盆口,唇不包齒,大耳相襯,壓耳毫毛,倒豎抽筆一般。青布紮巾,青布貼身靠襖,藍布護領,黃絨繩十字絆,青抄包紮腰,緊襯俐落。青布底衣,灑鞋魚白的襪子,打著半截花布縫腿,手軋飛鐮刀。石祿問道:「報上你的名來。」那人說:「我住家在正北,賀家川,姓賀雙名飛熊,別號人稱卷毛吼,在五峰島是第三把交椅。你原來是石祿哇,你家賀三爺倒要鬥一鬥,你們爺們,有甚麼本領?」說完托刀往裡就紮。石祿見刀到,用單鏟往出一掛。賀飛熊連忙抽刀。石祿的鏟往外一扁腕子,只聽嗄吧一聲,刀鏟就碰到一處。雙鏟使了一個野馬分鬃式,將刀撕出,只聽當的一聲,那賀飛熊的頭巾發鬈就掉啦。石祿說:「榮兒,他是好的。」劉榮說:「對啦,他是好的。」石祿這才將雙鏟一合,說:「你趕緊逃命去吧。」賀飛熊當時倒吸一口涼氣,他往前問道:「朋友你貴姓啊?」劉榮說:「我姓劉名榮,別號人稱閃電腿。」賀飛熊毛腰將頭巾抓起,飛身上東房,到了前坡一站,說聲:「列位賢弟,還不跟我逃走嗎?還在此地嗎?」當時大眾人等,紛紛上了東西等房,向四外逃走。石祿要追,劉榮說:「別追,叫他們去吧。」因此群賊得以逃走。這時候惡豪奴跪下一片,各扔軍刃,是苦苦的哀求。大家說道:「請二位大太爺,手下留情,千萬別要我們的命。我們不入伙,他不答應。」劉榮說:「那麼你們大家認打認罰吧?」大家說:「認打怎麼樣,認罰怎麼樣?」劉榮說:「認打呀,將你們帶到縣署問罪。你們要是認罰呢,見死屍刨坑掩埋。」大家一聽齊說:「我們認罰。」說著一齊站起身來。找鍬鎬,各處刨坑,將死屍埋完。劉榮道:「你們是多少人,滿全聚齊。」又將後面女眷叫出來,又五六個。劉榮問道:「你們大家可是三媒六證,花紅彩轎娶的嗎?」那些婦女一聽,又看到劉榮慈眉善目,知是好人,這才一齊跪下說道:「這位老爺子。你是不知。我們全是附近住戶。」這個說:「我在門前買絨線,被他們搶了來。」那個說:「好,你們先見一股子清香,及至醒來,便是此地。」劉榮說:「好,你們先各自回屋,收拾金銀細軟之物。待我稟報縣衙,將你們各送回家,好團圓。」那些婦女走去。劉榮道:「你們僕人,一共有多少。他手底下財產,在甚麼地方放著,快將銀錢搭到此處。」劉榮一看他們,俱都是害怕耽驚的樣子。遂說道:「你家莊主,他們所作所為,全是非法。可是你們可能夠打質對嗎?」大家說:「這一位老達官。此地有為首的,那縣署,他們不敢往這裡來。」劉榮說:「他們不敢來,如今已被我們掃滅,他還不敢來嗎?你們那一個認識縣署?」有一個說:「我認識。」劉榮說:「那麼你快把文房四寶拿來。」那人轉身走去,少時回來,交與劉榮。劉榮當時寫好了一封書信。交與了那人,那人持信而去。到了縣署將信送上,官兵問道:「你從那裡來?」家人說:「我從獨虎莊來。」差人上下一看他,說:「你在此等候吧。」他拿書信,到了裡面,見知縣,回說:「外面有獨虎莊送信之人。」縣太爺接過信來,拆開一看。縣太爺接過信來一看,不由大吃一驚。欲知信上寫些甚麼,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回 轉角樓石祿拐馬 密松林毒打五龍[编辑]

  話說知縣一見書信,不由吃一大驚。見上面是寫著:「現有八賢王府,護衙首領李翠雲龍奉王諭訪拿盜走寶鎧之賊,來到貴縣,現在獨虎莊,除惡安良。請知縣大人速來,我等追查寶鎧要緊。」官兵差役人等,大家隨著那名僕人,趕奔獨虎莊。到了莊中,縣太爺下馬,叫人往裡稟回,就說:「小縣已來到此處。」有人回了進去,劉榮連忙迎了出來。他看見門外,站著知縣,身高八尺開外,細條身材,面如三秋古月,粗眉闊目,準頭端正,頭戴圓翅烏紗,身穿青色的袍兒。那知縣見劉榮出來,連忙一抱拳,說:「上差老爺。」劉榮也一抱拳,說道:「此地不是講話之所,請到裡邊一談。」當時他們一齊到了裡邊,大家落坐。劉榮取出龍票王諭以及柬帖,令知縣觀看。那知縣問道:「這位達官,您貴姓?」劉榮說:「我姓劉名榮。」知縣說:「但不知哪位是李翠雲龍?」劉榮說:「他二人追下盜寶之賊,留下我二人等候知縣。貴縣貴姓呀?」知縣說:「下官姓清官印清廉。」劉榮道:「縣太爺既然到了甚好。那麼此地之事,就全交與閣下啦,我還要追李翠雲龍去啦。因為他二人藝業淺薄。」說完又將龍票王諭等收了起來,又說:「貴縣您替國家出力吧,我二人走啦。」說完話將石祿帶走。

  不言知縣辦理獨虎莊之事。如今且說,劉榮將石祿帶到高陛店,伙計說:「您二位作甚麼去啦?」劉榮說:「我們爺倆個,給這一方除去一惡霸,將獨虎莊掃滅。」遂說伙計:「你去告訴他們,誰要是在獨虎莊內有房的主兒,可以拿房契領房去。那裡有縣署的人,在那裡照管,我們就不管啦,一齊說了出來。」伙計說:「您貴姓?」劉榮說:「我姓劉名榮,他是我一個把姪,姓石名祿。依仗他一對短把追風鏟,橫練三本經書法,週身善避刀槍。」伙計說:「達官您把為首的拿住了沒有?」劉榮說:「業已將為首的治死啦,手下的四散奔逃。」伙計一聽,雙膝跪倒,口中說道:「我這裡謝謝二位俠客爺。」劉榮用手相攙。說:「你起來吧,快去與我們打盆臉水。」伙計答應起身而去。他叔姪進到屋中。少時打來臉水,又沏來茶,坐下喝茶。劉榮問道:「伙計你們這裡有雜貨舖子嗎?」伙計說:「有。」劉榮取出銀兩,出去買來兩身衣服,二人每人一身。又問伙計說:「你們這一帶,可有沐浴堂。」伙計說:「有,您沒有看見嗎,在我們對過,永林沐浴堂。」劉榮便帶石祿,叔姪到了那裡,沐浴更衣,兩身帶血跡的衣服拿了回來。劉榮說:「伙計,你將兩身衣服拿去洗一洗,自己留穿吧。」店裡伙計當時謝過。劉榮道:「我們沐浴身體,可給他多少錢呀?」伙計說:「二位俠客爺,那您就不用管啦,我們就給啦。」劉榮說:「好吧,那你趕快的與我二人預備酒飯。」伙計答應。當時出去,工夫不見甚大。叔姪吃酒,吃喝完畢,店飯賬錢,算到一起,共合多少錢。伙計說:「俠客爺您不管啦,現在有位莊主爺,已將店飯賬錢全給啦,外贈給你一匹馬。」劉榮道:「此位貴姓高名,你快將此位請來。」伙計說:「您在此等候,待我去請。」說完他出去到了街當中路北,將賀員外請來。一進院中伙計就大聲的說道:「劉達官,我已將我們莊主請來啦。」劉榮忙轉身往外迎來。只見這位老員外,站在院中,是慈眉善目,鬚髮皆白。連忙抱拳拱手,說道:「這位員外您往裡請,咱們到屋中再敘。」說話之間來到了裡面,賀老員外問道:「這位達官您貴姓呀?」劉榮通報了名姓,說道:「員外您為甚麼替我們還了店飯錢,又贈馬匹。我與你素不相識啊。」賀員外道:「劉達官,您有所不知。只因有許多的鏢車,全都繞著走,不進我們莊村啦。由您去跟各鏢局打聽,我姓賀名瑞,字沐芳。不論哪一路的鏢車,要從我們莊路過,我都要請到莊中待酒。大家鏢行贈我一個美號,人稱賀百萬。我今天聽伙計說,您兩位掃滅獨虎莊,給這一方除去大害,我們是感激非淺。我已將店飯賬全候啦,請您將馬收下吧。」劉榮道:「賀老員外,您候了店飯錢,我倒依實了。您可將馬拉回去吧,我在鏢行跑腿不用馬。」遂叫石祿道:「玉藍呀,上前謝過員外。」石祿說:「老頭我這裡謝過您啦。」劉榮道:「伙計,店飯錢,這位老員外已然給啦?」伙計說:「不錯,老員外已然給過啦。」劉榮說:「好,那麼你將那錢交與賬上。」說著伸手取出一錠黃金來,說道:「這個小意思,是給你們買包茶葉喝吧。」伙計急忙出去,叫進雜役人等,一共六名,大家上前謝謝劉達官。劉榮說:「你們不用謝啦,玉藍呀,趕緊將馬匹備好,咱們這就得起身。」石祿答應,當時出去將自己馬匹備好,又將皮褡子褡在馬的身上,站在院中。說道:「榮兒,咱們走哇。」劉榮一看,東西物件不短。賀老員外道:「您二位可以在我們這裡,住個三天五天的,再走不遲。」劉榮說:「不必啦,我二人有緊急事在身。」說著他二人往外走。那賀老員外,以及伙計人等,往出相送。到了太平堡東村頭以外,劉榮問眾人一抱拳,說:「列位請回吧,送君千里終有一別,咱們改日再會吧。」

  劉榮帶走石祿,一路之上,饑餐渴飲,非止一日。這一天相距何家口約有幾十里地。劉榮說:「玉藍呀,咱們快到啦,可以連夜往下趕吧。」石祿道:「夜間走吃甚麼呀。」劉榮道:「我給你買點件貨。」石祿說:「咱們怎麼不住店啦?」劉榮說:「店裡頭爬爬太多。」石祿道:「爬爬用手一按就死啦,味臭,味臭。」他們說的是臭蟲。「那麼馬兒吃甚麼呀?」劉榮道:「往往有這麼一句話。」石祿說:「王八甚麼話呀。」劉榮道:「不是王八有話,是往往的有這麼一句話,說的是人不得外財不富,馬不吃夜草不肥。」當下二人一邊走,一邊閒談。一路之上過了許多大小村鎮。劉榮心中急躁,恨不能一時到何家口才好。天時已晚,石祿說:「我餓啦,怎麼辦。」劉榮便給他買了點饅首餅等,他在馬上吃,劉榮在地上走著吃。叔姪一直走了多半夜。一聽四外梆鑼聲音,已來到何家口西村口。劉榮道:「玉藍你下馬吧,到了何家口啦。」石祿說:「不用,我今天可累啦,馬可不累,我不下馬啦。」劉榮一聽,忙上前將馬的嚼環拉住,長歎一口氣。石祿說:「榮呀,你幹麼咳聲歎氣的?」劉榮道:「我與你舅舅單鞭將馬得元,又與你爹爹聖手飛行石錦龍,陸地無雙石錦鳳,萬戰無敵石錦彩,銀頭皓叟石錦華,我弟兄全是神前結拜,沒想到我劉榮為鎮天豹子李翠、追雲燕雲龍尋找寶鎧,給這個孩牽馬墜蹬。」說著拉馬匹,來到村內,聽見前頭有人說話,離切近一看,是吉祥店老家人何忠。原來何忠手拿掃帚,正在那裡掃街啦。劉榮說:「前面老哥哥何忠,早就起來啦。」何忠抬頭一看,原是劉榮,遂說道:「我昨夜一夜沒睡。」劉榮道:「你為什麼呀?」何忠道:「劉爺您把石祿請來啦嗎?」劉榮說:「我已請來啦,你往馬上瞧。」老家人何忠往馬上一看,那馬上有一猛將,忙將掃帚放在就地,來到劉榮面前,跪倒,說道:「劉爺您受我一拜,我替我們主人跟您面前請罪。」劉榮道:「何必如此呢。」何忠道:「此地不是講話之所,您請到裡面,老奴我有細事回稟。」石祿翻身下馬,何忠拿起掃帚,開了店門,三個人進店。早有店裡伙計,將馬接過,涮飲喂遛去了。當時石祿拿著皮搭子,跟隨何忠來到了屋中。劉榮一看北上房中,一個人沒有,可是明燈蠟燭。劉榮忙問道:「何忠,這是怎麼回事呀?人全那裡去啦?」何忠道:「劉爺您要問,這裡有這麼一件事。」

  書中暗表,自從劉榮走了之後五六天,四小將回來了。水中蛇謝斌、獨角蛇謝亮、水豹子石俊章、翻江海龍神手太保何斌,由正北黃龍嶺回頭,車輛馬匹一進何家口東村頭,來到街的當中間,祥平店門前,有伙計在門前站著。看見他弟兄回來了,忙上前迎接,說道:「少達官爺您回來了,一路之上多受風霜之苦。老達官有話,叫你們諸位回來,車輛馬匹全卸到祥平店。」哥四個下馬,這才將馬匹交與了伙計,拉去涮飲喂遛,暫且不提。他弟兄四人要往裡走,何斌問道:「伙計,甚麼人黏貼吉祥店啦?」伙計道:「李翠雲龍。」何斌說:「李翠雲龍他們為甚麼占官店呢?」伙計說:「我不知道,您請到裡面自然知道。」弟兄四個人便奔吉祥店,何斌上前叫門,何忠將門開了,一看是他弟兄,遂說:「少達官回來啦,您到上房看看去罷。」小哥四個便到了上房,何斌一見宋錦趙華陽,急忙上前跪倒,說:「宋大叔趙二叔,您二位大喜啦。」宋錦說:「我喜從何來?」何斌說:「我二叔偷花戴花,江湖裡頭讓你們弟兄八位成名,是我二叔獻一手絕藝,您八位一齊佩戴守正戒淫花。」宋錦道:「孩兒你不喜歡嗎?」何斌說:「二位叔父,咱們大家同喜,可是您戴守正戒淫花。您知道他宗旨嗎?」宋錦心中所思,還是在外保鏢,能長經驗閱歷,聽保鏢老達官說過,那二老講過,天上無有,地下無雙,才能配戴戒淫花,遂說道:「我聽三老所說,戴花不彩花,彩花不戴花。戴花若彩花,必死亂刃下。這守正戒淫花的宗旨,就是這個。」何斌點了點頭,心中所思,八門的頭一門,金針八卦左雲鵬,乃是世外的高人,鎮江南的劍客,祖居河南聚龍莊,北門內路西,紫雲觀觀主。一針定八卦,分為八八六十四門。人家是八門頭一門。想到此處忙把他們三人叫進來,上前與二位叔父見禮,不相識他給一致引,又給李翠雲龍行完禮。何斌看他二人面帶愁容,忙上前追問前情。李翠雲龍就將入府當差,丟失寶鎧之事細說一遍。何斌一聽,當時氣得渾身亂抖。何玉說:「兒呀,你不要生氣,事寬則圓。」丁銀龍也說道:「孩呀,由其我隨你二叔,頭探一次屯龍口,那惡賊普蓮會跟我翻了臉啦。幸虧你二叔跟了去啦,他不去還真糟啦。現下你劉大叔,上了夏江石家鎮,請石祿去哪。你們哥四個回頭,叫咱們一齊在店中等候。」何斌說:「非得等我大叔將我石大哥請來。倘若他不出世呢。那咱們寶鎧就不用要啦。」丁銀龍道:「何斌,皆因那山上有走線輪弦,武勇絕倫。恐怕大家入山,涉險,這倒是劉榮的的一番好意。」何斌道:「那麼我劉大叔將我石大哥請來,他就不怕嗎。」丁雲龍道:「那石祿他橫練三本經書法,刀槍不入。」何斌說:「伯父,我弟兄回來一路的勞乏,趁此機會我們休息個三天五日的,暗中算等我劉大叔。」李翠道:「何斌呀,那王諭柬帖等,全叫劉榮拿著呢。」何斌道:「您拿著王諭,您可曾到濟南府掛號啦嗎?」李翠說:「我倒是掛了號啦。」何斌又問:「秀水縣您掛了號啦嗎?」李翠說:「也掛了號啦。」何斌說:「掛了號就得啦,那我們去歇息去了。」四個人退到後面,直過了三天。

  到了第四天頭上,早飯吃完,大家落坐閒談。何斌道:「上至我伯父,下至我幾位叔父,咱們可以到院中,過一過兵刃。今天晚上咱們夜奔屯龍口打虎灘。我跟我爹爹學的這口砍刀,我要會一會普蓮,拿著了他人,要給我丁大伯父報仇雪恨,得回寶鎧,要搭救我二位叔父滿門家眷。」旁邊何史說道:「少達官,您可要慎重,千萬不要藝高人膽大。那普蓮說是四川下三門的人,手段毒辣。何斌道:「何忠啊,我是主人,你是主人?」何忠說:「少主人,您是主人,我是奴才。」何斌說:「我父親愛才,這才用你,有事問你再說。我們大家講話,何忠你在旁答言。你要是再多言多語,小心在我的刀下作鬼。」老家人何忠一聽,嚇得顏色更變,諾諾而退,不敢答言。丁銀龍說:「姪男何斌,咱們再等個三兩日再說。」書中簡說,他們又等了三天,劉榮石祿仍無音信。何斌說:「明天咱們吃完早飯,大家過一回軍刃,晚上我殺奔屯龍口。」第二天吃完早飯,每人全過了傢伙。天到大平西預備晚飯,眾人吃喝完畢。何斌道:「眾位伯父以及列位叔父,趕緊將東西物件拿齊。老哥哥何忠,你看守店口。會水的將夜行衣包水靠拿好。其餘的列位,拿好軍刃暗器、夜行衣包。」當下何玉、何凱、丁銀龍、李文生、宋錦、趙庭、李翠、雲龍、謝斌、謝亮、石俊章、何斌,眾人往外。何忠將店門開開,說:「列位達官,您到了那裡,可千萬要仔細留神。」丁銀龍說:「不用你惦念,好好的看守店房吧。」眾人是每步加三分,來到屯龍口西山坡。一看無有隱藏之處,繞到南山口,平川之路。丁銀龍道:「這個地方別走,他暗藏走線輪弦。」

  眾人便來到東邊山樹林之中,大家一齊坐在地上。耗到天晚,山上梆鑼齊響,也就在定更天。何斌說:「列位,咱們大家收拾吧。」眾人探兜囊取白布捻一撮卷啦,亮火摺子一點,著啦,化點燭油,貼在樹木上啦。江湖人有點燈亮,瞧甚麼也能逼清似水。大家忙脫下白晝衣服,換好三岔通扣夜行衣,寸排烏木鈕子,兜檔滾褲,上房的軟底鞋襪,圍打半截的雞爪花布蓬腿,絨繩十字絆。脫下來衣服包好,抄包紮腰緊襯俐落,抬胳膊踢腿,不繃不弔。刀插背後,明露刀把,手帕罩頭,地上物件不短,將白燭捻吹滅放在囊中。李文生取絨繩將甩頭之膽拴好。大家到了林外,向山坡走來,到了那群牆之下。何斌說:「列位老人家閃在一旁,待我先上去。」說話之間,伸手取出絨繩,抖手扔上去,抓住牆頭,兩雙手緊倒換,雙足踹牆,如走平地一般,直到了上面。左臂一跨牆頭,往下一看是黑洞洞,並無人聲。忙伸手取出問路石,犬吠聲音沒有。遂低聲說道:「列位老人家隨我來。」何玉道:「上邊沒有走線輪弦嗎?」何斌說:「沒有。」大家人等這才縱身形,一齊到了牆頭之上。何斌摘下抓江鎖,大家一齊下來,到了牆裡。何斌伸手亮刀,向眾人說道:「大家千萬的留神,我左臂一抬,就要站住。」正說之間,往前一邁步,踏上銅弦,掃堂棍打來。何斌忙用刀支住,身子向後再退,就聽咯登的一聲那走弦向東去了。東邊梆子聲響,出來許多的嘍兵,各抱弩箭匣。

  書中暗表,自從丁銀龍二人走後,那普蓮他就拿了準備啦。兩個首領帶了二百名嘍兵,暗伏在各處。今夜走弦一響,知有奸細到了,所以全出來了,便向眾人放箭。何家口眾位,用刀撥打弩箭。何玉道:「兒呀,咱們這便如何是好?往裡去吧,竟是走線輪弦,此地又有弩箭。這可如何是好?」大家人等在牆裡面,正在著急,那兩個首領手打梆子催兵,放箭正緊。就聽牆頭上,有人從鼻子眼裡一哼吃。這二人翻臉往牆頭上一看,說道:「牆頭上是我二哥魯清嗎?」上面答應道:「不錯,正是我。你們是林貴林茂嗎?」二人一齊答言道:「正是我二人。」魯清一聽便跳下牆來,說道:「你們二人要反呀?我不是把你們薦到青州府東門外路北三元鏢店,怎麼會來到此地呢?」林貴道:「二哥您不知道,提起來話太長啦。我們哥倆對不起您。那鏢行三老,看在您的面上,對我們很至重,給我們二人一千兩銀子,給東昌府西門外,單鞭將馬德元家中送去,另外給了我們一百兩盤用。我二人穿城而過,那時心中一喜歡,進了酒店,喝得大醉,給了酒飯錢,出了酒店,往西到了賭博場,去賭金銀。一千兩銀子轉眼之間輸了個精光。我們二人了沒臉去見單鞭將馬德元,只好在樹林子閒逛。幸虧那一百兩銀子的盤川還沒輸掉,我二人才不至於挨餓受凍。」魯清說:「你們二人來得正好。」就叫林貴、林茂跟何家口眾位一塊用刀撥打弩箭。眾英雄且戰且退,弩箭倒是沒傷著誰,可是那走線輪弦躲了這邊的,又碰上那邊的,連個賊人的影兒都沒看見,已有好幾位身上帶了傷。眼看天快亮了,何斌一看不妙,趕緊順原路回到屯龍口東山樹林中。老少眾位傷勢不重,就連夜返回何家口。老家人何忠一看眾人無功而返,也顧不上埋怨何斌冒失了,趕緊叫人取出刀口藥,給帶傷的上了藥,又安排老少英雄洗漱吃喝。

  過了幾天,何斌見老少眾位傷已治好,養足了精神,就又要攻打屯龍口。真是江山易改,稟性難移,何斌就是這樣性烈如火。叫他這麼一鼓掏,眾位英雄又去夜打屯龍口。當下何斌、何玉、何凱、宋錦、趙庭、林貴、林茂、魯清、丁銀龍、李文生、李翠、雲龍、謝亮、石俊章又來到屯龍口。上一次吃了走線輪弦的虧,這一次你倒提防著點哇。偏偏又踩上了消息,一時間掃堂棍左右輪番抽打,弩箭賽如飛蝗。工夫不大就接二連三的倒下好幾。只得攙扶著帶傷的,二次退回何家口。到了店門口,何斌才知道劉榮已請來石祿。劉榮一見何斌、謝亮、謝賓、石俊章,就知道是這四個小子不聽何忠的良言相勸,冒險攻山,一生氣到裡邊坐著,關上了門,不理這四個人。還得說老人家何忠心眼好,他對魯清等人說:「你去叫何斌他們四個人在這邊蹲著,然後咱們請出劉榮來,叫他四個人與劉榮陪罪。」大家說:「好。」那何忠到了屋裡見劉榮,說道:「劉爺您大喜啦?」劉榮說:「我喜從何來。」何忠說:「大家全回來啦。」劉榮一聽,連忙跑了出來。大家遂說:「我們大家有罪了。」劉榮道:「豈有此理,不用客氣。你們大家攻山的心勝,總是為得回寶鎧,救的是李翠雲龍。」眾人這才同他往裡,劉榮過去相攙起他們小弟兄。大家到了屋中,一看石祿哇,原來是渾小子一個,長得兇猛。當時有認識的見禮,不相識的有人給致引。此時石祿與大家送外號,管丁銀龍叫大廚子,管李文生叫大腦袋,管何玉叫大何,何凱是二何,何斌是小何,管宋錦叫大肚子四,管趙華陽叫小腦袋瓜,管林貴叫貴兒,林茂就叫茂兒,魯清叫大清兒。劉榮便問大家的情形,眾人便將入山的情形一說,以及魯清怎麼樣解的圍。劉榮道:「很好,大家雖然涉險,並沒傷人,這就算是便宜。」魯清道:「劉大哥您與我請來拐棍來啦。我說話他懂,他說話,我能順著他的話音,往上討。」劉榮道:「石祿說話,是天真縵爛,出口也實在難聽。」魯清道:「石爺您做甚麼來啦?」石祿道:「有榮兒上我們家去啦,跟我老娘借人去啦。我老娘就把我借給他啦,上這裡叫大何帶著,上口把蓮拿住,把寶鎧拿回。做官八百品,銀子八抬筐,好養活我老娘。」魯清一聽,萬惡淫為首,百行孝當先,遂說道:「你們爺倆個,走了一夜啦,我們大家也累了一夜啦,咱們一齊歇個三天五天的。有受箭傷的,好好調養調養,再攻山不遲。」大家說:「好吧。」展眼過了四五天。這一天早飯之後,魯清問那受弩箭傷的:「全好啦?」受傷的說:「好啦。」魯清說:「咱們誰使甚麼傢伙,咱們可以過一過。」當時眾人過完了軍刃,在店中睡了一會兒。天色晚,吃喝完畢,大家由店起身。魯清說道:「師哥這一對鏟,是他自己拿住,還是有人給他拿住呢?」石祿答言道:「我自己拿住吧,你們有繩子沒有呢?」何斌說:「有繩子。」石祿說:「你拿來我瞧吧。」早有人將捆鏢車的繩子,拿了一根過來,石祿將一對雙鏟勒到了背後。何斌一看他背好了,不由一聲叫,遂向魯清道:「魯大叔。您看一會兒見了普蓮刀法慢了還受傷啦。如今他這樣怎麼往下拉呀?」魯清說:「待我問問他。」遂說道:「石祿要見了普蓮,這鏟怎麼往下拿呀?」石祿一聽,忙雙肩一抱,一運用三本經書法,哼了一聲,週身繩子滿折,雙鏟垂落在地。石祿說:「你們瞧這夠多麼麻煩,還有繩子沒有?」當時又給他拿出一條繩子來。魯清道:「你將大家先拿下來。」石祿說:「對啦,清呀,你要不說,你要不說我還是真忘啦。」說著便將大氅取下,將雙鏟往後一背,何斌給他結好。魯清道:「咱們大家全把名字寫好,要不然到別裡不知全有誰。」大家答應,寫完之後,收拾緊襯俐落,這才一齊往外。何忠將大門開開,何玉等眾人到了外面,他將何潤叫了前來。說道:「你可以在門外,看守門戶。」何潤說:「我也隨兄長前去。」何玉說:「你不用去啦,就在家吧。」何潤點頭,大家人等這才出了東村頭,撲奔屯龍口。

  繞到長邊山,到了松林,當時進入林中。有坐著地上的,有站著的,為是耗到天黑。少時天黑,就聽山上梆鑼齊響,定更天,眾人各自取出白蠟捻兒,用火摺子點著了,站在樹林裡面,各自換好夜行衣。魯清說:「列位千萬先將虎尾棍的環子,全用絨繩捆好。」低頭一看地上一件東西不短,將白蠟捻起下收好。魯清道:「咱們此次入山,叫石爺在前,我在他後邊,你們大家全在謝斌、謝亮、石俊章、何斌、林貴、林茂他們後面。我到時候要是一紮煞二臂,你們可就站住。魯清越過那一位,我要去,死在走線輪弦上,那可死而無怨。」眾人點頭,大家出了松林山奔坡面來。魯清抬頭一看群牆,牆頭之上有滾簷坡龍磚,外頭出來八寸的瓦簷來。魯清說:「列位,上面可有走線輪弦啦。」大家連忙點頭,魯清說:「石祿你上去吧。」石祿說:「我不上去。這個泥馬我可不去。」魯清說:「這裡頭有蓮花,蓮花在裡頭啦。」石祿說:「這裡頭蓮花多啦。」魯清說:「裡頭多,都拿著拉子啦,是蓮花都要拉我。蓮在裡頭有老王哪個鎧兒呀。你要將蓮拿住,把鎧得回。見了老王豈不是做了官啦嗎。石爺大家都吃我呀。」石祿說:「大伙都吃我,是我養活的。你們全怕拉子,我不怕,我結實。這個泥馬不老實吧。」魯清說:「老實。」石祿說:「好,待我上去。你們大家可往後退,上頭要嗄吧噔哧,留神咬你們。」眾人這才往後。魯清離開他也有一丈七八,再從牆裡發出甚麼暗器,也夠不上啦。石祿這才縱身形上牆,左胳膊一掛牆頭,滾簷往裡一滾,搶簷裡出來衝身毒藥刀,來紮石祿的右肋。石祿說:「你們可先別上來,有拉子。他通窗戶啦。」魯清說:「甚麼通窗戶啦?」石祿說:「是拉子。」魯清說:「你把它拿下來我看看。」石祿說:「我要把它拿壞了,蓮要我賠啦。」魯清道:「他叫賠,是我叫你拿的。」石祿說:「蓮要叫我賠,清可說,大清叫我拿的。」魯清說:「對啦,你就往我身上推。」石祿說:「那麼蓮要打你啦。」魯清說:「他打我,大家都是我養活的,你管我呀。」石祿說:「對啦,大清是我養活的。誰要打大清,我打誰。」魯清說:「對了。你倒是上去呀。」石祿這才換左胳膊跨好牆頭,右手攥住了刀。一用力將刀弄折,扔在地上。魯清晃火摺子毛腰撿了起來,令大家觀看。眾人一看此刀,足有一尺二寸長,刀苗子足有九寸五,刀尖上紅鏽不少。書中暗表。那全是毒藥喂好了的,從打刀把往後的地方不遠,全有一個個小窟窿。魯清忙將此刀插在牆根底下,用腳往下一踩,將刀入了地啦。向石祿說道:「你將他騎上。」石祿道:「我騎上他跑嗎?」魯清說道:「你騎上他就跑。」石祿這才一片腿騎好了,那滾磚來回擺悠。石祿說:「這個泥馬竟活動不走,叫拉子直咬我。」魯清說:「你先把那個拉子全拿下來。」石祿答應,伸手全給拿了下來,將刀扔在地上,說道:「大清,你叫我拆,我可就拆。蓮要是問,我就說,大清叫我拆的。」魯清說:「你將瓦鞍子給他拿下來。」石祿答應,一用力便將滾瓦給壞了,扔在外面。石祿一掀滾瓦,說:「嘿,大清,這個瓦有牙呀,咬人。」魯清說:「扔下來我瞧一瞧。」扔下之後,毛腰拾了起來一看,原來是竹瓦所制。石祿在牆上道:「嘿,這裡有個大窟窿。」魯清道:「你往裡邊看一看,有甚麼沒有。」石祿伸手往裡一摸,說道:「裡邊有一根筋。」魯清說:「你趕緊掀他,北面拴著太歲啦。」石祿便用手一拉,當時將銅弦掀折啦。魯清一看上面的滾瓦不動啦,他伸手取出攔江索抖了上去,抓住牆頭,不動啦,這才順絨繩上前,此時大家也跟了上去。眾人到了牆上,魯清等大家下牆。魯清道:「咱們大家必須經一丈二外邊去縱,可以高枕無憂。」大家答言,便一齊的飛身跳下,全有一丈開外。石祿也隨著下來,會合在一處。石祿在前,魯清在後,大家又跟著在後。石祿往前一走,腳上一掀,掃堂棍到。魯清便一紮煞雙臂,大家連忙站住。何斌說:「魯大叔,頭一次我們來的時候,就遇見過掃堂棍啦。」魯清道:「石祿你把他掀起來,這個木頭棍,跟我有交情,使勁揪。」石祿一聽毛腰揪住一拉,嗄吧一聲,將弦揪斷,棍已破啦。大家再往裡走,二道輪弦,是串地錦。魯清叫石祿一毛腰,將串地錦給揪了起來。石祿一看,遂說:「好一個大蜻蜓溜哇。魯清叫他使勁揪,當時便將銅弦揪得串地錦完全廢啦。石祿來了個大坐墩,坐在堆裡。石祿道:「清兒呀,你得賠我。」魯清說:「賠你甚麼呀?」石祿說:「你得賠我屁股,我屁股兩瓣了。」魯清道:「誰的屁股全是兩半的,別費話,咱們走吧。」石祿說:「你的屁股就是整的。」魯清說:「除去狗豆子,竟吃不拉。」大家一聽是鼓掌大笑,石祿這才往前再走。」

  魯清走了很遠,看見前邊一片木猴,也有躺著的,也有站著的,等等不一。魯清說:「你過去把他搬過來。我叫他給你來個蠍子爬。叫他給你推個小車。」說著一紮煞二臂,說:「列位往後,這是木猴陣。」石祿往前一走,腳蹬上弦,那猴哧的一聲,就奔石祿而來,伸拳就打。石祿忙用手一攔,右手抄著猴胳膊,嗄吧一聲,竟給拿了下來。他一抬腳,那猴又回去啦。石祿道:「大清你看,這不是真猴,是木頭的,這裡還有拉子呢。」魯清說:「待我瞧一瞧。說著伸手接過來:「你看,原來猴的指甲全是牛耳尖刀,用毒藥喂好了,打的如同手指一樣,利害無比。」魯清又說:「石爺,你看那邊那個可是真的,你過去看看去,將他抱過來,可千萬別把他窗戶凳兒挾折了,折了他就睡啦,沒人跟你練了。」石祿說:「好」,忙往前一上步,那猴就撲了過來,使了一手白猿獻桃,向他打來。石祿身形一矮,使了一手野馬分鬃,將猴雙臂支了出去,往下一掛,一進身將猴腰抱住,說:「你過來吧,小子。」木猴往下一彎腰,石祿一用力,咯吧一聲響,銅弦已斷。那些個猴,全倒下了,木猴陣破啦。魯清一看,說:「得木猴全睡啦,沒人跟你練啦。」石祿一氣跳在當中,便將那些猴兒,全給毀壞。大家人等過了木猴陣,再往前去,便是一片水。魯清說:「石爺前邊可是有了水啦。」石祿說,豪子,我的鴨子渴啦,他要喝水。」魯清忙問劉榮,說道:「他會水不會?」劉榮說:「這一層我倒不知,莫明其妙。」就見石祿來到河邊,噗的一聲跳下去啦。眾人一齊亂叫石祿,林貴林茂說道:「這一個水裡可有走線輪弦。」劉榮一聽,伸手拉刀,說道:「普蓮呀,今天不能報仇,來生來世,也要報此仇恨。我在石家鎮誇下海口,說他有舛錯,我以人頭相見。如今他下了水,不知生死。」嚇得時水中蛇謝斌,說道:「待我換好水衣,下去看一看去。」說話之間,他下水中一看。當時便嚇了他一身冷汗,原來水中一盤一盤的攪輪刀,很是稠密。謝斌忙上來了,說道:「列位叔父伯父,水中攪輪刀稠密,你我大家難以下水。」石祿在裡面已將刀統盤毀破,來到西岸。石祿上了岸,說道:「你們大家在那裡叫甚麼。」大家說:「打鬼打鬼。」石祿說:「你們在東邊,我一人在西邊,幹嗎嚷打鬼呢。」魯清說:「你是活人嗎?」石祿說:「我是活人。」魯清說:「那麼你說一說,你家住那裡。」石祿說:「我姓走叫走二大,大府大縣大村子。」魯清說:「你滿口裡亂道。」石祿說:「滿口裡放炮。」大家說:「你必須說你的真名實姓。」石祿這才說出真名實姓。林貴林茂說:「二哥,您叫他往北走,那北邊有獨龍橋,西岸有一個石頭樁兒,在那下邊有一個大鐵環子。叫他拉起環子,套在那石頭樁上,咱們大家才能過去。」魯清一告訴石祿,石說:「沒有石頭樁。」林貴用手一指道:「您看那不是嗎。」魯清說:「你知道是叫石頭樁,你知道他管他叫甚麼呀。」遂說道:「石祿你往北走,我告訴你就是。」石祿走了不遠,到了石頭樁旁邊,魯清喊道:「站住。」石祿就站住了,魯清說:「你低頭看,那不是石頭樁嗎?」石祿道:「這叫石頭孩。」魯清說:「對啦,在那石頭孩下邊有個環子,你把他拉起來套在石頭孩頭上,就行啦。」石祿說:「好吧。」他對石頭說:「孩呀,你要勒脖子跟我說。要嫌勒的慌,我再給你摘下來。」魯清說:「你把雙鏟拿起來,往南。」石祿答應,真往南來了。走了有一箭之路,魯清令他坐下,他面向北府雙鏟放在就地,坐在雙鏟之上。魯清道:「諸位咱們可以從獨龍橋上過去。」林貴說:「列位隨我來。」大家一齊到了橋邊一看,原來有兩根鎖練子,是掛在兩岸的石頭橋上,要不然過不去。眾人林貴等,來到了岸邊。林貴說道:「咱們大家過橋可以,千萬的越快越好。」又叫林茂把守東岸,魯清在頭前引路。眾人一上橋,那鐵練子套著石頭一響。石祿他以為是石頭孩說話,他往過跑,口中問道:「我給你摘下來吧。」魯清一聽,說:「咱們大家趕緊走。」眾人遂來到西岸。再看石祿上下無根線,魯清說:「石祿你的衣服啦?」石祿說:「我的衣服全叫蓮弄的鬼拉子,全給我吃啦。我要是找著了太歲,非叫他賠我衣服不可。」石祿說:「大清你認識太歲那裡嗎?」魯清說:「我認識。」石祿說:「你認識帶我走,咱們找他去,叫他賠我衣服。」魯清一看那山坡,是逢高就低,順著山坡蓋好了房屋,遂說道:「林貴呀,你把守此西岸,叫你兄弟把守東岸,這邊是一個人也別放。」林貴這才把守西岸。魯清問道:「那一位認識大廳?」丁銀龍道:「我認識大廳,這裡是我蓋的。」說著往前而走。魯清說:「還是諸位在我身後,叫石爺在前引路,防備有走線輪弦。丁銀龍在後面指引說:「從此往北往西,就趕奔了大廳。」大家這才一齊到了山坡,順路往西,這才來到了大廳,圍大廳繞了一個灣兒。魯清道:「何玉、何凱、石俊章,你們爺三個在東房上,千萬別去。宋錦、趙庭、謝亮,你們三位在北面。劉榮、李文生、謝斌,你們三位在西面。我與丁銀龍、何斌,三人在南面。石祿你提雙鏟,往裡走。」當時石祿答應,提軍刃往裡面來,劉榮他們眾人,各自飛身上房。那石祿剛一到屏風門,就聽裡面有人說話。按下不表。且說那門裡的狠毒蟲黃花峰說道:「兄長,您那年與江南蠻子趙庭,為一件小事,與他們為仇。我這兩天,因為他們將林貴林茂帶走,不知又生出甚麼事來,所以我心中很是耽驚。咱們山上的出入之路,他二人是略知一二。他要歸到何家口,對他們一說,難免得他們大家再三次攻山,真如探囊取物一般。」那普蓮一聽此言,是哈哈的大笑,說道:「列位賓朋,休道我是誇口,諒他們外邊有雄兵百萬,他也進不來。正說著將一正面,看見從外邊進來一人,連忙使百步吹燈法,將燈吹滅,說道:「大家收拾了。」當時眾人歸著齊啦。普蓮在屋中問道:「院內甚麼人?」石祿道:「我乃走二大,說話之人是蓮嗎。」普蓮說:「正是你家太歲爺,金花太歲普蓮。」石祿說:「你是蓮花的頭嗎?」普蓮說:「正是你家大太爺,山上頭把交椅。」石祿說:「小子你出來呀。」普蓮在屋裡這才推簧亮刀,伸手摘下竹簾,卷在一處,抖手一扔,隨著人就到啦。石祿見黑忽忽來了一物,忙用左手掌往外一豁,將竹簾支了出去。普蓮見他將簾子支出去,擺刀剛要剁。往四外一看,房上人全滿啦,連忙將刀往懷中一抱,丁字步一站,不由心中所想:外邊有那走線輪弦,全攔不住大家。就聽南房上丁銀龍說道:「列位您看,在院中懷裡抱刀的便是金花太歲普蓮。」那房上鎮山豹子李翠,一聞此言,擺軍刃就下來了,說道:「石爺你且閃開了,我見了盜寶之寇,焉能叫他逃走。」普蓮軋刀一站,問道:「對面甚麼人?」李翠道:「正是你家健將首領鎮山豹子李翠。你我二人素日無仇,你為何害我弟兄二人。」普蓮說:「我為鬥一鬥江南蠻子趙庭。」李翠說:「你將寶鎧雙手獻出,你再去找趙庭,與我們無干。」正說之間,那北屋中有人說:「普寨主,你閃開了,今天咱們有一場血戰,叫何家口的群賊,一個也休走。」普蓮往旁一閃,當時跳出一人,乃是葉秋風。遂道:「老哥哥您多要留神。」又命人將院中燈光掌好,又說道:「列位呀,我的老哥哥要是不成,我另有辦法。」原來他暗有準備。葉秋風道:「既來之則安之,咱們大家不能群毆。不論那一位,若將我踢一個跟頭,我情願將寶鎧雙手奉獻。」李翠說道:「來者可是葉秋風?」葉秋風道:「不才正是某家。」李翠說完,舉刀就剁。葉秋風往旁一閃,橫刀順風掃月。葉秋風往下一坐腰,用刀背一攔他的刀,往外一豁,刀再往裡走,李翠也一坐腰。葉秋風看他這樣,他一立腕子,往下就剁。李翠往旁一閃,葉秋風用左膝蓋找右腿窪雙腿一跪,那磕膝弩就打出來啦,奔李翠哽嗓。只聽咯吧一聲,不知李翠的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回 中三畝園應誓拿普蓮 八賢王賀號石祿得馬[编辑]

  話說葉秋風與李翠對了面,刀裡加鏢,直奔李翠的哽嗓打來。李翠一見急忙一甩臉,就在左邊耳朵上,就打上啦。忙往後一倒步,將鏢拔下。葉秋風就是這一樣好,他打的暗器,是全不喂毒藥,丁銀龍上前說道:「李賢弟閃開了。」到了前面亮金背砍山刀,問道:「對面可是八臂哪吒葉秋風嗎?」葉秋風道:「既知我名,何必多問。你報上名來。」丁銀龍道:「我姓丁雙名銀龍,外號人稱神偷小毛遂的便是。」說完舉刀往下就砍,葉秋風往旁一閃,用刀急架相還,二人當時殺在一處。真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材。說的慢當時快,那普蓮心中暗想:丁銀龍刀法實在是高,我那老哥哥不能取勝,我必須注意與他。此時葉秋風一見是竟找那空子,好打暗器。無奈丁銀龍看的太嚴,不容功夫。二人打的工夫大了,葉秋風虛點一刀,往北就跑。丁銀龍執刀一追。葉秋風腳下一滑,是爬伏在地,連忙刀換左手。丁銀龍趕奔上前,連肩帶背就砍下來了。那葉秋風打的這一手名為臥看巧雲鎖喉鏢,就聽他說「著」了一聲,鏢就打了出來。丁銀龍一看實在躲不了啦,用左胳膊一擋噹噹。那鏢久窶忠擔撂凇銀龍身帶重傷,往旁一閃,那何玉就到了。何玉軋刀說道:「膽大的葉秋風,你用暗器傷了我的拜兄,我焉能跟你善罷甘休。」葉秋風道:「何玉,我與你乃是對頭冤家。」說完二人殺在一處,就在三四個回合,葉秋風左手一晃說:「你看你家大太爺的暗器。」何玉往上一翻臉,一看,任甚麼沒有。那葉秋風刀往下一沉就向前紮來,何玉躲之不及,就在左邊大腿上中了傷啦。何斌一看就急啦,急忙提刀來到陣前,他要替父報仇。葉秋風問道:「對面來者甚麼人?」何斌道:「你可是老兒葉秋風嗎?」葉秋風道:「正是你家老太爺。」何斌說:「在下姓何名斌,外號人稱翻江海龍神手太保,特來替我父報一鏢之仇。」葉秋風剛要上前動手,那後面有人說:「老人家先行閃開,待我葉德治他。您連勝三陣,必然累啦。老不講筋骨為能,英雄出在少時,您給我們觀敵料陣,待我大戰於他。」說著話擺撲刀上前動手。正南魯清說道:「孩兒呀,你可多多的留神,此賊可太滑。」原來魯清有見面知其心的聰明,他一看就知道此賊奸滑。何斌道:「老人家休要誇獎他人,量他小小狗子,有何能為,何必掛在唇齒。」又說道:「葉德小輩,你將樸刀扔在地上,待我將你人頭斬下,好報那一鏢之仇。」說著話就要動手,那葉德焉聽這一套,他舉刀上前,左手一晃,右手一砍,右手刀砍來。何斌一見急忙往旁一閃身,他刀就砍空啦。何斌托刀往裡一紮,葉德往後一坐腰,二人打在了一處。葉德拿起樸刀來砍他的下三路。何斌長身就縱起來了,雙手抱刀往下一劈。葉德身子一轉,就躲過此刀。何斌跟身一步,反臂撩陰刀,往裡一滑。口中說:「小輩,可要小心你的左臂。」那葉德急忙往裡一收左臂,稍微慢一點,刀尖就在他左臂上划了一下大口子。當時他帶重傷,敗回本隊。那八臂哪吒葉秋風大聲說道:「列位大家可千萬別過來,這個小畜生何賦,殺法特以的驍勇,待我戰他。」說著話來到近前,舉刀就剁。何斌見刀到,往旁一閃,當時二人殺在一處。何斌的刀正攔頭往裡走,葉秋風往下一坐腰,用刀背磕他的刀背,嗆啷一見響。他用刀往出一撤,刀已撤出,鏢已打出。何斌倒是躲過刀啦,那鏢沒能躲過,便打在他左跨骨上。自己忙將鏢起下,扔在就地。謝斌趕奔上前。石祿答言,說道:「斌跟亮,你們全別過去啦,他拿冰鑽把小何鑽啦,叫他鑽我。」說話之間,擺雙鏟來到當場說道:「對面老排子,你用刀紮人,用竹千鑽人,還不成,如今又用冰鑽咬人。小子你咬一咬我,試試。」葉秋風軋刀一看他,借燈光一看,見他身高約有丈二,虎背熊腰長得很是兇猛,外帶拙莽,瞧他樣子可是一時又想不起來。可是知道使這路軍刃的,武藝弱不了,看他上下無根線,忙問道:「對面來的黑漢,報上你的名來。」石祿說:「我姓走,名叫走二大。」葉秋風說:「你不用說那鬼名鬼姓,我刀下不死鬼名鬼姓之人。不說你的真名實姓,你是擦粉婦人,穿兩截之衣,帶子纏足,油頭粉面。」石祿說:「小子,你真罵人呀。我要一報名姓,你可別走哇。」葉秋風說:「我何懼於你?」石祿說:「我住家夏江秀水縣南門外石家鎮,姓石名祿,人稱穿山熊,大六門第四門。」葉秋風心中一想,他一定是石錦龍的後人,暗想先下手為強,擺刀上前就剁,那左手的鏢也打出。他是刀鏢一齊到。石祿左手鏟往上一豁,一鏟破刀鏢,刀碰鏟桿,那鏢也打在鏟頭上啦。石祿說:「好你個老排子,真叫利害。」說著往前一進身,雙風灌耳。葉秋風往下一坐腰,石祿忙將雙鏟一變招,往下一劈。葉秋風見鏟到,忙往外手一轉身。石祿將雙鏟一並,說聲:「你家去吧,老排子。」吧的一聲,打在賊人左背之上,當時打出一溜滾兒。要換別人,跟過去,那老賊就得喪命。那葉秋風急忙翻身爬起,跑到大廳廊簷底下,說道:「普賢弟,逢強者智取,遇弱者活擒。我可不是長那石家之威,如今咱們這裡有他一人,可就難以取勝。」

  普蓮哈哈一陣大笑,說道:「待我前去。」當時到了戰場,問道:「你們大家那個為首?」魯清答言說:「我為首。」普蓮問道:「朋友你貴姓?」魯清說:「我住家在山東登州府南門外,魯家莊的人氏,姓魯名清。外號人稱會友熊。」普蓮說:「魯爺,你既來之則安之,咱們倆造下動手,賓朋全得受累,輕者帶傷,重者喪命。」他心中原來是想:外面的走線輪弦都沒擋住他人,一身橫功夫,我必須先把他收到一個地方。這戰場上沒有石祿啦,那何家口的眾賊,一定難逃公道。這是他心裡的話。魯清道:「依你之見,又當怎辦?」普蓮說:「你可能拿主意?」魯清說:「能拿主意。」普蓮說:「咱們二位辦事,是千錘子打鑼,一錘子定更。」魯清說:「男子說話必須如白染皂方成。」普蓮道:「那個自然。我也不是無名少姓之人,在西川敢說是鎮住半邊天,山東地面也有我這麼一個姓普的。我是明人不作暗事,山下走線輪弦,滿是姓石的給毀的嗎?」魯清道:「不錯,正是他給毀的,他看出來破綻就給毀的。」普蓮說:「魯爺,我後面有個七巧樓。我因為與江南蠻子趙庭嘔了口氣,所以才把寶鎧盜來。如今你們可以設法破樓,我已將那鎧,放在樓中。因為外樓周的人太多,我恐其他們暗中偷盜,故此我才將鎧收藏起來,可以高枕無憂。我將姓石的同到樓下,將寶鎧取出。雙手奉獻,然後我再束手被擒,你的意下如何?」魯清說:「普蓮,我一看你的臉面,我就知道你的心,你竟是虛偽,說話是滿不應心。你那七巧樓裡有甚麼意外的消息,將姓石的給關在那裡呢,我可怎麼辦呢?」普蓮道:「後頭沒有,那一來,還算人作事嗎?」魯清一聽,四外梆鑼齊響,正交三更,遂說:「姓普的,你看我給個便宜,你將寶鎧送出,我們拿了走。盜鎧之人,我們案後再拿,你看怎樣?」普蓮說:「魯爺,你有這一句話,我普蓮是感恩非淺。」魯清說:「既然如此,那麼你空口無憑,你對天賭咒。」普蓮抱刀跪倒塵埃,口中說道:「過往神靈聽真,弟子普蓮,若在七巧樓中有甚麼鬼計害人之處,我棄山逃走之後,叫石祿在我朋友家中,把我堵上,胳膊腿被他撅折,天厭之天厭之。」魯清一聽說道:「姓普的你快起來吧,這個誓,如同沒起。那有那巧的事呢,那太巧啦。」宋時年間的景況,起誓不飄。「你帶著石祿前去取鎧去吧。」遂回頭對石祿說道:「你跟普蓮,到後面去取寶鎧去吧。見著了坷吧噗,就給他拆了。」普蓮說:「雲峰、段峰,你把茶壺碗,桌椅條凳,全拿出來,請他們諸位先去喝茶。」當時帶石祿往後來,石祿提雙鏟隨在背後,順大廳的西夾道往後而去。

  石祿到了後邊一看,原來是頂頭門,三層臺階,門上頭有獸頭。那獸頭之上,套著一個環子。普蓮說:「姓石的你在此站一站。」石祿當時在旁一站,那普蓮將刀交左手,右手抓住環子,往懷裡一帶,一用力又一撒手,那獸頭兩半,門已開啦。石祿道:「蓮呀,你可損啦。怎麼把獅子頭給弄兩半啦?」普蓮道:「石祿你不明白,這是玩物。」石祿說:「你竟跟他玩呀。」普蓮說:「對啦,我竟跟他玩,你隨我來。」當時二人來到了裡院。石祿一看這院子,南北寬,東西長,坐北向南七間樓。普蓮說:「你在南面往北瞧著,待我進去。」說著他取過一個高凳,到了樓的底下,上面寫著七巧樓,一塊匾,在那巧字的下面,有個陰陽魚。普蓮用刀尖紮在陰陽魚的縫裡頭,雙手抱著護手盤往西轉八個扣,一用力一抽刀,那陰陽魚反倒往東轉去啦。就聽樓上頭鈴響,嘩啷啷,普蓮忙用刀背一釘他,樓上的鈴不響了。又聽上面吧的一聲,放下來一個蜈蚣梯子。普蓮下了高凳,登著梯子上了樓,當時便將三面樓窗打開。看那裡面有四雙撮燈,全被他點著了,亮如白晝,明是三間,暗是九間。石祿一看,那裡面東邊一個軟簾,西邊一個軟簾,裡頭有個明柱。就見普蓮將刀放在門外,用手叫石祿道:「石爺,看這個是甚麼。」石祿說:「那是柱子。」普蓮心說:「只要你明白是柱子,你作出事來擋不住我所料。」雙手摟著柱子,往前一帶,就將柱子挪到屋的當中。又從二道檁上,下來一掛練子,約有茶碗口粗細,見稜見角,練子頭上有個鉤子。普蓮趕緊看了看,拿起刀進到東裡間去。石祿在下邊聽見那屋裡一響,就見普蓮由打屋中拿出一個簸蘿來,叫石祿看,問道:「石祿你看這是甚麼?」石祿道:「那是簸蘿。」普蓮又來到西裡間,只聽嘩啦一響。書中暗表,他已然將走線輪弦,通盤上好。普蓮由西裡間出來,手中拿著一根竹竿,其形像好似舖子裡晃叉子是的,手中拿著一個包袱,說道:「石爺,你看見沒有,這就是金書帖筆,王爺的鬧龍寶鎧。」說完放在簸蘿裡,然後掛在練子鉤上。掛完之後,拿起竹竿,將柱子後頭一根鎖練,挑了下來。然後將竹竿到旁邊,緊了緊絲帶,又旱地拔蔥縱起來,爬上柱頭,雙腿盤繞,伸手一拉。就聽吧一響,那根柱子就入了槽兒,不能再動啦。普蓮一攏手,人落樓上,鎖練上去了。普蓮又用竹竿,把四面的挑山字畫,全都挑下來,全卷好,放在後簷牆洞裡頭。又將蠟花彈了彈,竹竿放到西裡間。前槽十二扇隔扇,他給關上十扇。東邊五扇,西邊五扇,當中兩扇敞著,石祿一看東西房山,跟後房沿掛著整扇的花帳。普蓮提刀,下了樓堂,到了外面。說:「石爺你也上去,把包袱伸手就可以拿下來。」石祿蹬著蜈蚣梯上來,到了裡面,將雙鏟放在就地,伸手去夠包袱。夠了半天沒夠著,回頭說道:「蓮呀,這個包袱我怎麼夠哇。」普蓮說:「你等一等,我把練子給你放下點來,你就夠著了。」將梯子給撤啦,將雙扇門倒帶,料弔扣好,用鐵鎖鎖上啦。普蓮提刀來到外面,軋刀一站,說道:「石爺你拿那包袱吧。」石祿說:「夠不著哇,小子。」普蓮說:「你不會往起跳嗎。」石祿道:「蓮呀,魯清絕戶不了啦,你是他孫子,也會給我出主意。」普蓮在外咬牙忿恨,石祿一想也對,他這才提身起來,伸手揪住了鐵練,打算抬手拿包袱。誰知那簸蘿一翻過,那包袱就掉下去了,鎖子一吃勁,樓堂的踏板沒啦。石祿借燈光往下一看,黑黑洞洞深不見底,又上來一陣寒風,當時將燈撲滅啦。普蓮一瞧屋裡燈光一滅,他才說道:「小輩我將你困在七巧樓中,大廳之上來了官兵百萬,猛將千員,也難脫逃。」普蓮說完,到了廊子底下,將刀往旁一立,伸手將門坎裡頭一個環子,外頭一個環子,用雙手左手揪裡頭那個環子,右手揪住那外頭那個環子,用力一提,就將那上邊樓門就關上啦。來到臺階以下。用手一推那臺階,就推在一旁。下邊有牛角拐子,用手倒捻八扣。

  不提普蓮將石祿困在七巧樓,且說普蓮來到大廳前頭一看,在東邊條凳上,坐著何玉,南面的魯清,在魯清的下垂手站著水豹子石俊章。魯清道:「俊章呀,而今你師父,你師兄全受傷了。如今普蓮可回來了,那石祿可沒回來。你快將刀亮出,先保護你師父要緊。」石俊章連忙答應伸手抽刀,在何玉身旁一站。普蓮來到了丁銀龍的近前,雙膝拜倒,說道:「老哥哥您受我一拜。咱們哥倆個無仇無恨,冤家宜解不宜結。最可歎我跟何玉,我二人曾有三江四海五湖仇。從我離了西川,來到了山東地面,兄長們將山寨讓與我。那何玉跟我面合心不合,他絕不該累次叫人攻取我的山寨。由其交友之道,還能打哭了一個,哄笑了一個嗎。」說著說著話,他往前一長身,舉刀就砍何玉。那石俊章用刀背一迎,他沒砍著。普蓮說:「列位齊備了。」說完哨子一響,那群賊一齊提兵刃跑了過來,沙子燈亂殺亂砍。那魯清一見,急忙翻身上了東房,伸手掀下兩塊瓦來。往外一看,就見屏風門外,有許多的兵丁,燈球火把,刀槍並舉,一齊闖進屏風門來。何玉道:「謝斌謝亮石俊章,你們三個人千萬別叫普蓮走啦。」三個人一聞此言,各擺軍刃,上前就把他給圍啦。葉秋風道:「列位,他們要群毆,咱們也一齊而上。」那飛杈手李文生,橫杈擋住了葉秋風。葉秋風軋刀一站,問道:「對面來的老兒,報上名來,我刀下不死無名之輩。」李文生說道:「你要問我,住家山東青州府陰縣北門外,李家崗的人氏,姓李雙名文生,別號人稱飛杈手鎮關東。來人可是蓮花黨之人葉秋風嗎。」葉秋風道:「不錯,正是某家。」李文生道:「按規矩說,我得讓你三招,你我素日無仇。不過你是蓮花門的人,我是一招不讓。」李文生乃是雙頭杈,那葉秋風舉刀就剁。他往前撲,杈頭一找他的手腕子,賊人腕子一沉,一抽刀,李文生杈頭落空,趕緊往回撤,焉能來得及,只聽噗的一聲,葉秋風的飛鏢打中哽嗓咽喉,焉能來得及,倒地氣絕。這時石祿趕到,一擺雙鏟,與葉秋風戰在一塊。葉秋風老奸巨滑,一看大英雄殺到,准知道討不著便宜,就想三十六計走為上,虛晃一刀,探囊取出飛鏢,抖手指向石祿的咽喉。石祿一身橫練功夫,哪聽他這一套?舉起右手一鏟劈下,那葉秋風登時身首異處,栽倒在地。眾賊人一看大勢不好,紛紛抱頭鼠竄而逃。石祿殺起了性子,手提雙鏟追殺過去。那嘍嘍腿快的倖免於死,腿慢的可就倒楣了,工夫不大,倒下一大片。傻小子還真有個好記性,一邊追殺,一邊大喊:「蓮在哪裡?花布簾子快出來。」不大工夫,追上兩個嘍兵,問道:「蓮在哪裡?」嘍兵嚇懵了,一個勁喊「大太爺饒命。」石祿說:「饒你命可以。你帶路,領我去找何家口的人。」嘍卒嚇得渾身篩糠,邁不動步,加上天黑,迷迷糊糊領到莊子外邊去了。石祿急眼了,伸手提著一個嘍卒說:「不給你點厲害,你還敢騙我!你看我這一巴掌打下去,你架得住嗎?」兵卒說:「行,我架的住。」石祿說:「好,你可架的住?」那個兵卒說:「行。」他一低頭,石祿上前,掄圓了一拳,竟將他打得萬朵桃花,腦漿崩裂,死於非命。嚇得那個兵丁,顏色更變,拉了一褲子屎。石祿說:「你帶我去吧,不用管他啦。他架不住,他說架的住。」兵卒無法,只可頭前引路。石祿提雙鏟後面跟隨,穿宅過院,來到前面,是從大廳東夾道過來了。兵丁用手指道:「大太爺您瞧,那何家口的人,全在人群裡頭啦。」石祿說:「好吧,那麼你去吧。」他一提雙鏟,說聲:「小太歲閃開,我來了。」那魯清在前坡上問道:「下面石爺來了嗎?」石祿說:「我來啦,清呀,蓮在裡頭啦嗎?」魯清說:「蓮花裡頭啦。你把雙鏟提起往裡打吧。他們可把大何給圍上啦。」石祿一聽忙將雙鏟兩旁一分,一紮煞兩胳膊,叫上三本經書法,當時成了鐵的啦。說道:「小太歲你們全不躲呀,我可要往裡打啦。」此時人聲過眾,他在後面人家聽不見呀。他急了往裡打來,那些兵丁是挨著死,碰著亡,渾身血跡可就多啦。他來到裡面,正趕上何玉,身上已受了幾處刀傷。石祿說:「大何你躲開吧。」郎千跳過來就是一刀,奔石祿砍來。石祿左手一接他腕子,往前一拉,右掌往裡一推,郎千當時就絕氣身亡。黃花峰過來。說聲:「好膽大的石祿,你吃我一刀。」黃花峰他想這個金鐘罩不怕刀砍,他可怕鋸。雙手托刀奔他肚腹,往裡一紮,石祿往旁一閃身,刀就空啦。他一上步,一歪腕子,奔石祿眼睛紮來。此時石祿已然挨近身去,外擺蓮腿一掃。右掌切他耳門子,黃花峰栽了個大倒。他倒了之後,石祿說:「小子,你就不用起來啦。」說著上前一腳將他右腿鉤著,兩手一抱左腿,說聲「開」,他是力劈黃花峰。雲峰大聲說:「哥哥,那老三死在他人手下,你我如何。」普蓮一看不好,遂說:「列位,咱們是三十六著,走為上策,雲峰段峰隨我來。」眾人從此奔大廳西北夾道而來。魯清正在東房坡上站著,低頭往下瞧。看見石祿身上背著一個黃緞子包袱,忙問道:「石爺,那個是寶鎧嗎?」石祿道:「對啦,正是寶鎧,我從樓裡拿出來的。」魯清說:「你認得嗎?你打開瞧了沒有?」石祿道:「我沒打開瞧,我也不認得。」魯清道:「眾賊逃走,千萬別放走普蓮,他是盜寶的正差。」普蓮帶著雲峰段峰到了西夾道,往後一看,他們眾人往這裡追來。普蓮一毛腰拾取一物,往後扔來,口中說道:「看法寶。」眾人一見,連忙往旁一閃,吧喳一聲,摔在地上。大家一看,原來是個花盆,再看普蓮是蹤影不見。就聽大眾前頭。丁銀龍說道:「列位不必追啦,只要得回寶鎧,許他不仁,不許我不義。」大家這才回到大客廳。

  此時那兵卒見他們眾賊已逃,本來兵是賊人之威,賊人是兵卒之膽。如今眾賊已逃,他們連忙全都跪下了,扔刀拋劍,苦苦的哀求。魯清看見,忙問道:「你們大家可知普蓮逃往何地,近處還有他的至親至友沒有?」當時有他手下一個人說道:「咱們寨主素日說過這話,一問三不知,神鬼怪不得。」魯清上前在人眾中揪住了他的頭髮,一刀將他耳朵削下一個來,說道:「你快說普蓮藏在何處,你要不說,我非砍掉你的人頭不可。」那兵卒嚇得顏色更變,說道:「您把我殺了,我也不知我們寨主逃到那裡。」魯清便將他撒了手。又聽四外梆鑼齊響,外面交四更,遂說道:「兵卒你們大家是認打認罰呢?」兵卒說:「我們認打怎麼論,認罰怎麼講?」魯清說:「你們要是認打呀,把你們捆送到漣水縣,打你們個知情不舉。你們要是認罰呀,把死屍給他掩埋起來。」這兵丁們連忙點頭,說:「我們認罰,我們認罰。」魯清說:「好,那你們大家就去吧。」那些兵丁聽見,如同恩赦一般,他們就全站起來走啦,見死屍就埋。這裡眾人便到了大廳之中,各將夜行衣脫下,換好了白晝衣服,將夜行衣包成小包袱,攔在腰中。眾人滿都收拾緊襯俐落,此時天將大亮。魯清問道:「龍簽王諭,現在誰的手啦?」李翠說:「我拿著王諭啦。」遂說道:「那麼你二人快出山,向縣中報案,說拿到了賊首,已將寶鎧得回,叫官家派人急速來抄,查點東西物件,封關他的巢穴。」二人一聽,連連頭點。魯清問劉榮道:「今晚石爺這身衣服,非回何家口才能有,而今怎麼辦呢?」劉榮道:「那你就設法子辦吧,我此時也無法可想。我聽我那嫂嫂所提,石祿他是差色的衣服不穿。」魯清道:「石爺,你在大廳等著,那普蓮不一定藏到那裡啦。眼看這不是太陽滿出來啦嗎。」石祿說:「喲,白燈龍出來啦。」魯清道:「對啦,我回到了何家口,取回衣服來,你穿上好回去。那普蓮他戀戀不捨山寨,少時一定出來。你見了他千萬把他拿住,別放走了他,把他腿給撅折啦。」石祿點頭。他把石祿安置好了之後,眾人這才往外,看見那埋死屍的兵卒,裡面留下傻英雄石祿:「你們可別惹他。」

  說完他們大家一齊出來,又到了獨索橋西岸,問林貴道:「此處走人沒有?」林貴說:「沒有哇,就是走了李翠雲龍。」魯清說:「眾位咱們看看他裡岸有船隻沒有。」眾人一聽便四下查看,就見西邊山有船隻,魯清喊道:「石俊章,快換好了水衣,下水去看看有甚麼樣的走線輪弦。」石俊章忙脫下白晝衣服,換好水衣,將衣服打在油抄包之內,圍在腰中,收拾好了,提刀下水。往水中裡岸外岸看好,見那消息滿被損壞啦,這才從裡岸上來,將口中水噴出。連忙將水衣脫下,又換好了白晝衣服,遂說:「魯大叔,現下水中的走線輪弦,滿全毀啦。」魯清說:「好,你快入水,將他們船隻,一齊擺到護山壕裡,把他的錨給提了起來,停在那裡。」此時逆水豹子何凱,與獨角蛟謝亮、水豹子石俊章,叔姪爺三個,下水將船滿全衝到山坡壕的當中,將錨全弄下砸壞,爺三個這才上岸,眾人便從獨索橋,過到東岸。又叫林貴用虎尾三節棍將獨索橋的一頭砸折。林貴答言,舉棍將那索頭打折了。大家來到東面石板坑,又用三節棍把翻板的軸,砸折有三四塊,那翻板才不動。當下眾人各自飛身躥了牆頭,往下一看,沒有甚麼,他們恐怕外邊有人暗算,大家一看沒有,這才下了牆,大家往何家口走。

  此時太陽已高,眾人到了何家口吉祥老店,上前打門。裡面有人問道:「甚麼人叩門。」魯清答說:「我們大家回來啦。」店裡伙計一聽,連忙將門拉開,大家進店,夠奔北上房。何玉吩咐伙計們與大家預備臉水,沏上茶水,伙計答應,這才出去,少時與大家全預備好了。眾人洗完臉,坐下吃茶。魯清問道:「列位哥哥,有掛傷的,不知傷勢如何?」何玉道:「兄弟你不要惦念,不傷筋動骨,沒有多大的關係。」眾人在店中不提。

  且說李翠雲龍,離開山寨,繞邊山一直正北,到了漣水縣的南門。見有行路人,連忙抱拳拱手問道:「列位,縣署現在那裡?」有人說道:「您打聽縣衙呀,從此往北,那十字路街北邊路西,就是縣公署。」二人致謝,按照此人所說的道走去,果然看見。這才上前說道:「列位辛苦,」那位當差的當時有人出來,一看他二人,問道:「二位找誰呀?」李翠一抱拳,問道:「這是漣水縣的衙署嗎?」當差之人說道:「不錯,您有事嗎?」李翠道:「有事,貴姓呀頭兒?」那人說道:「不敢,我姓張,名叫張春。您貴姓氏?」李翠當時報通了名姓,便將丟鎧之事一說,以及訪賊事。張春一聽是上差,連忙將二人讓到裡面,請二人坐下,捧過茶來,問道:「怎麼此案落到何處啦。」李翠道:「此案落到你們縣界南門外屯龍口打虎灘,金花太歲普蓮盜去寶鎧。」張春一聽,大吃一驚。李翠道:「你們不用擔驚害怕,有我老哥哥兄弟們,已將山寨攻破,盜寶之賊逃走,得回寶鎧,可不知道真假。」張春一聽忙問道:「您二位可有龍簽信票?」二人說:「有。」便將信票王諭取出,令他觀看。張春伸手接過,笑道:「二位爺臺,您還有甚麼話嗎?」那張春就到了裡面,向縣太爺一回,知縣看了是真,這才又派張春出來相問,交還龍簽王證。問二人道:「還有甚麼事。」李翠雲龍說道:「請縣太爺帶人前去查點山中東西物件,派官兵看守山寨。」張春點頭答應。李翠將王諭等接過,二人這才回了何家口,見了大家細說一切,按下不表。

  且說石祿在屯龍口的大廳上,眼看著東方發白,太陽已然出來了。他左手指著說道:「白燈龍你看你怎麼一點也不動啊。我是夠不著你,夠著你非打你幾下不可。」這裡無人,他等的工夫大了,心中也煩啦。遂提了雙鏟,自言自語的說道:「我不等著他啦,我回口子哪。」說話之間,他就要往外走。低頭一看,渾身上下無一根線。當時來到了外面,直奔大門,便在門洞裡一站,看見有一個兵卒,背著一個包袱。石祿說:「太歲你站住。」那個兵就站住了。說道:「大太歲,您有甚麼事?」石祿說:「你那個包袱裡有甚麼呀?」兵卒說:「全是衣服。」石祿說:「好小子,你把包放下,給我找兩件好的。」兵卒忙放在就地,將包袱打開,一看倒是竟是紅綠的衣服。那兵卒給他拿起一件婦人穿的大紅夾襖,水綠的袖兒,又肥又大,說:「大太爺給您這個穿。」石祿當時放下雙鏟,解下包袱,用腳踩住了,伸手接過這件衣服。低頭一看,下身還露著呢,遂說:「這可不成,下身還露著啦。」那兵卒又給他揀了一條蔥心綠褲子,大紅褲腰。石祿伸手接過來,一穿,雙腿伸了進去,可是屁股進不去。那兵卒給他出主意,叫他廠肚子吸氣。石祿當時聽了,真照法辦,好容易才穿了下去。兵卒一看成了大老妖,要樂又不敢樂。石祿笑道:「這倒省褲腰帶,可是你也得給我一條啊。」那兵卒又給他找一條水綠的汗巾,石祿係好,往後一撤身,毛腰要揀包袱。哧的一聲,褲子破啦,伸手揀了起來,仍然提好。二次拿起軍刃,說道:「小太歲你還不走嗎?」那兵卒聞言,忙包好了衣物,逕自去了。

  石祿也跟了出來,到了河岸一瞧,那獨索橋拆啦,來到石頭橋旁,說道:「孩兒呀,你怎麼把鎖練撒手啦。」說著話,他放下軍刃,慢慢的將鎖練拉了過來,到岸上一大堆。他一看那大鐵環子,還在那裡掛著啦,遂說道:「孩呀,你沒撒手,他撒手啦。那個圈兒,還在你的腦袋上掛著啦。你不理我,不用理我哪。」說完了掄圓了一掌,竟將石椿打折,又將鐵練子一齊扔到河中哪。自己一想,一下水吧,衣服全壞了。不下去吧,是過不去。便來到裡岸,一找船,好嗎,那些船全撥到河的當中去啦。石祿說道:「這是誰出的主意呀。」他一急便下了水啦,浮到東岸上來,渾身濕啦,從身上往下一流紅綠水兒。他自言自語的說:「得,這衣服全壞啦。」他往前一走,那濕衣服裹腿,他使勁一邁,哧的一聲,成了開檔褲啦。往前來到群牆之下,看那翻板全立來啦。他仰臉一看太陽,天還不到正午,說道:「這個白燈籠,怎麼還不到正南。」心中不高興,大聲說道:「外頭有人沒有,我可有扔鏟啦,砸著不管。」一抖手,便將雙鏟扔出牆外,跟著縱身形就上了牆。到上面低頭先看雙鏟,那軍刃砸的土直飛揚,他說:「好嗎,土地爺出氣啦。我要一下去,他也是出氣呀,那衣服全壞啦。」說著跳了下去,揀起雙鏟,毛腰揚土,口中說道:「土地爺你出氣吧。」石祿一看太陽,還是一動也不動,知道這個白燈籠算是攆不動了,只好走出莊子,進了一座樹林。剛要坐下歇腳,忽見樹林中走過兩個人。這下子石祿可樂了,有人送褲子來給他穿了。只見石祿大喝一聲,攔住二人去路:「來者何人?脫下衣服,我讓你過去。不脫衣服,拿命來。」來人說:「大膽強徒,也不問問你家大爺是誰。就憑你這個穿開襠褲的黃口小兒,也敢來劫道。」石祿說:「趕快報上名姓,脫下衣服,免得我傷了你的細皮嫩肉。」來人說:「我姓雲名彪,號叫追風虎。你姓字名誰?」石祿說:「我叫走二大。」雲虎說:「看抓。」飛抓直奔石祿褲襠而來。石祿一合雙鏟,把飛抓夾得嚴嚴實實。雲彪扔下飛抓,撒腿就跑。石祿見跑了一個,心說:抓住一個就夠我換褲子的了,舉起雙鏟照旁邊的這個頭上砸去。這個人架起鐵棍迎上去,只聽啷一聲,鐵棍磕飛,雙手發麻。石祿一把抓住這個人,解下自己腰上的帶子就綁上了。雲彪回頭一看,壞了,只好返回來,躬身作揖說:「大英雄放了他吧,要不,你把我捆起來。」石祿說:「看你還挺講義氣,他是你什麼人?」雲彪說:「這麼說吧,我跟他哥哥是拜兄弟,他就是我親兄弟一樣。」石祿說:「那麼他姓甚麼,叫甚麼呀?」雲彪說:「在我家正北有個黃駝嶺,我那大弟在那裡結拜。他在家中開墾山地,治土務農。這是我二弟,名喚黃龍,字遠威,別號人稱崑崙帥。朋友你貴姓呀,可是你必須說出真名實姓。你要說假話,你可是匹夫之輩。」石祿說:「我住家夏江秀水縣南門外,石家鎮,姓石名祿,號稱穿山熊,大六門第四門的。」雲彪說:「你使的那對傢伙是甚麼名目?」他一時的忘了。石祿說:「這一對叫短把追風荷葉錘。」雲彪一聽此言,這才如夢方醒,自己想起來了。遂問道:「石祿,我跟你打聽一位老前輩你可認識。」石祿說:「有名的你不用說,沒名的不知道。」雲彪道:「你不要笑談啦,此人大大的有名。」石祿說:「是誰呀?」雲彪說:「他也是大六門第四門的人,叫陸地無雙石錦鳳,我使的飛抓,跟他的鐵棍招數,全是他老人家所傳。」石祿道:「那是我的叔父,焉有不認識的道理。」雲彪道:「噢,原來如此。那麼您上哪裡去呢?」石祿說:「我上大何二何他們那裡去。」雲彪說:「你上何家口哇。」石祿說:「對啦,我上口子,你們二人也上口子去嗎?」雲彪說:「對啦,我們也上那裡去,你趕緊把我二弟解開。」石祿道:「我把他解開也行,你們兩個人,都是我養活的。」石祿這才將雲龍的綁繩解開,弟兄三人東西物件通盤拿齊,樹林之中不丟一點,這才出樹林子,直到何家口。

  將要進西村頭,就聽後面有人喊叫,雲彪忙回頭一看,原來是鎮天豹子李翠、追雲燕雲龍。弟兄們數載未見,雲彪忙上前跪倒行禮,雲龍忙用手相扶,弟兄攜手攬腕,往村口而來。石祿一看,也有意思。他說:「來來,咱們手拉手。」便跟大家都要手拉手。雲彪道:「石爺你別胡來啦,那不是成了擘樓苑啦嗎。」石祿說:「那沒甚麼的,對面要來人。叫他撞啊,撞不過去,他就不用過去。」雲彪說:「你別起鬨啦。」說話之前,大家便一齊的來到何家老店,將門叫開。那何忠將門打開一看,石祿成大老妖啦。魯清一看,連忙叫人去給他買衣服,又叫人將石祿帶到沐浴堂洗澡,好更換衣服。告訴他們灶上的人說,叫他們趕緊預備一桌酒席。石祿洗完了澡,回來換好了衣服,三個人一齊用飯完畢。殘席撤下,坐下喝茶。魯清問李翠雲龍道:「這個寶鎧,你們哥倆個瞧見沒有?」李翠道:「我們哥倆就看見過一次。在頭次入府當差之時,參觀萬佛殿,那時打開看的。」魯清道:「咱們大家舍死前去,如今既然將寶鎧得回,咱們大家背著王爺,大家何不瞻仰瞻仰。」李翠說:「好,那咱們看一看吧。」遂向石祿說道:「你將寶拿出來吧。」石祿道:「你要可不成,大清要才成啦。」魯清一聽,這才上前說道:「石爺把寶鎧給我吧。」石祿當時雙手遞了過來。魯清把包袱接了過來,放在桌案之上,打開。眾人定睛觀看,原來是一件大葉鎖子連環甲。魯清心中所思,此鎧一定不真。回頭問李翠道:「你們哥倆個看見過沒有?」李翠說:「看見過。」魯清道:「那麼你二人過來看一看,是這件嗎?」李翠道:「我們二人入府當差之時,管家大人就打開包袱一看,並沒提起來細看,大概是這件。」雲龍過來看了看,也說是這件,當下老少的莫明其妙。丁銀龍道:「魯爺,要依你之見呢?」魯清道:「要依我之意,我要驗看驗看此鎧。」遂問李翠:「此鎧有甚麼取貴之處呢?」李翠道:「真鎧能避刀槍,若是假的,避不了刀槍。我這是聽管家大人所提,趙太宗趙太祖當年所穿。」魯清笑道:「那別的話不用說,就提此鎧吧。不是能避刀槍嗎?你們可以當面一試。要真是寶物,不怕刀槍。」李翠說:「此物是八王千歲傳家之寶,誰敢亮兵刃考核真假,倘有差池,誰能擔待得起?」旁邊石祿插話了:「寶貝不怕試驗,待我來試試。」說完把寶鎧放在桌子上,舉起追風荷葉鏟照定寶鎧就剁。就聽吭哧一聲響,不但寶鎧應鏟而斷,連桌子面也給剁透了。眾英雄見此光景,一個個猶如木雕泥塑一般,全傻眼了。李翠、雲龍二人見是假鎧,好似從萬丈山崖墜落塵埃,半晌不語,呆呆發證,強打精神說:「眾位朋友為我二人捨生忘死,攻破山寨,誰知只得回一個假鎧。如今正犯在逃,寶鎧未獲,我二人回家決無生理。」眾位英雄正在作難之時,老家人何忠進來稟告:「杜錦、杜林父子求見。」魯清一聽,笑道:「這爺兒倆是送寶鎧的消息來了。」急忙起身近到門外。杜錦、杜林把馬匹交給家人去喂草飲水,逕直進到堂屋,與眾位英雄施禮相見。杜錦見桌子兩截了,寶鎧碎乎了,就問是怎麼回事,魯清就把攻取打虎灘,普蓮逃走,寶鎧是假的等一一說了。杜林說:「那普蓮逃到哪兒去了?」杜錦使勁瞪了杜林一眼說:「小毛孩子別亂插嘴。」魯清一看這父子倆的情形,心裡先明白了一多半,就說:「有志不在年高。咱們練武學藝之人,講的是俠腸義膽,不能看著李翠、雲龍有難冷眼旁觀,不能看著何大爺受傷無動於衷。不管是誰,為擒普蓮、打寶鎧立下了功,趕巧了就能作官。咱們大家學會了文武藝,為賣帝王家。一輩子保鏢,那還成甚麼名啊。必須想著神前那股香,就應當看著何大爺所受之傷難過,當時說出賊人下落。您要顧全賊寇,那就不用往外說啦。」杜錦道:「魯爺,你說話總是帶後鉤兒,不知是何原故。」他們正說著。那杜家父子喝下濃茶之後,肚子裡咕嚕嚕一陣作響,原來二人還沒吃飯啦。人能撒謊,肚子可不答應。杜錦又說道:「我父子只要知道,那沒問題。現在不知道,你怎麼叫我說呢。」魯清一聽忙往西一努嘴,那丁銀龍會意,遂說道:「杜賢弟你看我理他嗎?近來魯爺說話全沒准兒啦。」杜錦這才與丁銀龍談閒散的話,竟是些個各門的事。哪一個門強,哪一門武藝高強。他們在一旁說話不用提。

  且說魯清鼻子眼一哼哧,自言自語的說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自從宮門鈔下來之後,逢州府縣,到處張掛榜文,一體嚴拿盜寶之人。有些禿瞎聾啞之人,要知道賊的下落,當官呈報,也通家中立刁斗旗桿,改換門庭。」魯清一邊說罷,不住用眼睛直看杜林。就見他聽了此話,直吐舌頭。他一見心中明白,是見景生情見事作事,真叫心意快,一看就猜了八九。遂改口說道:「杜林,」杜林答言:「是,」魯清道:「甚麼人給你我致引你拜了我啦。」杜林說:「我聽大家的謠傳,說我的心眼快,您比我的心眼還快。」魯清說:「那麼你跟我學刀法嗎?」杜林說:「我不學刀法。您竟聽說我們花刀杜家,您知道怎麼叫花刀嗎?」魯清說:「花刀想必是刀法快吧。」杜林說:「不是,我就抄著近說吧。從打上五門至下三門,這八個門戶,我們是一門有八手刀。一手拆八刀,因此叫花刀。我們刀法足夠用的啦,跟您可學甚麼刀法呢。」魯清道:「那麼您給我磕了頭,為學甚麼呢?」杜林道:「由其我心眼慢,我怕他不夠用的,所以我才給您叩頭,學學壞來了。」魯清道:「雖然我是壞,可是正的,專為幫助朋友之難,並非有甚麼損人利己之處。我看那跳海站缸沿拉幌繩、擘瘋狗咬傻子,借劍殺人,明箭容易躲,暗箭最難防。就拿我魯清比吧,我要知道賊人在那裡吧。我一定先去捉拿賊人。若將賊鎧捕獲呢,獻到王爺面前,老王爺見喜,立時家中就可受職加封,名利兼收。」他一邊說,還是不住用眼睛看杜林。一提盜寶之賊,他就點頭。此事關乎重大,並不是藏著的事。他這裡一叫:「杜林呀」,那杜錦就一回頭,杜林就不敢言語啦。杜林看見他父不回頭啦,便伸了三個手指頭,指了指他爹。又伸三個手指,往西南一指,一抖二臂,又伸三個手指頭,一指地,然後指天指地,指魯清,指自己。又對杜錦背後一指,一擺手。魯清何等聰明,他一見心就明白啦。看見他先一伸三指,是說三寇,指西南是山寨,指天是三更天,指地是立足之地,一抖二臂是他們逃走之後,又一指魯清,是說您要問此事,指自己,是表示我知道,而一指他爹,是說他叫我說,我才說。一擺手,是他不叫我,我不敢說。魯清見了,遂問道:「杜大哥。」杜錦道:「魯賢弟。」魯清說:「那盜鎧之賊金花太歲普蓮,您是知道不知道哇。」他是提著氣問的,杜錦一看他面色不正,帶著氣啦,自己心中也不痛快,遂說:「魯爺,你這是拿話難我姓杜的。但是我不知道啊,你可叫我怎麼說呢?」魯清道:「老哥哥,您是確實不知道嗎?」杜錦道:「我確實的不知道,難道說還叫我起點誓嗎?」大家一聽連忙說道:「杜爺要是真不知道就算了,誰叫你起誓呢?那盜鎧之賊乃蓮花黨之人,現有王諭柬貼捉拿。你可知道吧。」老龍神杜錦說:「我本來不知道嗎。」魯清說:「老哥哥你可不知?」杜錦說:「我實在不知。」魯清一看屋中一片人啦,眾目所觀,遂說道:「哥哥您要是不知道啊,少爺可知道。」杜錦一聞此言,就站起來,瞪眼一看杜林,手按刀把。杜林道:「師父您這可不對,怎麼給我們父子拴對呀。您瞧我爹爹要宰我。」魯清說:「老哥哥您這不是執刀威嚇嗎。您拿刀要宰他,問還敢說嗎?據我想來,您一定是跟普蓮神前結拜,這是護庇普蓮呀。」杜錦道:「他是蓮花黨之人,我對他說了一句話,都嫌贓了我的門戶。」魯清說:「既然如此,那您為甚麼持刀威嚇杜林,不叫他說呢?」杜錦說:「杜林呀。」杜林說:「是。」杜錦道:「此處可並非在咱們家中啦,這裡說話不能不算,並非兒戲。此事可關係重大。」杜林說:「我知道。」杜錦說:「那麼你知道盜寶之賊嗎?」杜林道:「我知道也不能說呀。」杜錦道:「你要知道,就可以說,不知道就不用說。」杜林一聞此言,長身就躥到東房上去啦。此時杜錦一跺腳,說道:「你就說吧。」杜林說道:「爹呀,可是您別著急,我不說就是。」杜錦說:「小子你說吧。」杜林說:「這可是您叫我說的。我要不說,怕把您急死。」杜錦道:「你那是怕我急死呀,簡直是要我的命嗎。」魯清在旁見了說道:「丁大哥,何大哥,你們幾位先將杜大哥讓到西裡間,待我盤問杜林,那盜寶之寇究竟落於何處。」大家一聽有理,這才將杜錦讓到西屋。這裡魯清將杜林叫過,要追問盜寶之寇。杜林走了過來,便如此長短的一說,魯清這才明白。

  書中暗表,杜錦杜鳳是弟兄二人,本是銅頭太歲杜阿橋之子,所生二男一女。杜錦娶妻劉氏,杜鳳娶妻王氏。王氏沒開懷,劉氏跟前一對雙子,先落生是杜林,後落生是杜興。辦滿月的這一天,大家親友,前來慶賀喜棚。事畢,大爺便將杜興過繼了二爺,哥倆個一屋裡一個。後來杜林杜興弟兄二人,入南學唸書。天長日久,從打五歲上,就給他折腰,令其踢腿。白天上學,黑間學武術。杜林武藝跟水性全好,那文學可就差多啦,竟逃學。杜興的文學太好,也是水性好,那武學可就差了事啦。這樣些年,他弟兄全十五六歲啦。杜林這份淘氣,就別提啦。杜錦僱了一個接骨將,在家中常住著。這一天正趕上杜錦壽誕之日,白天無事。到了夜晚,外人已然走去,就剩下家裡人啦。杜林說話粗魯,竟是一派土話。他問他父道:「老爹爹,咱們怎麼叫花刀杜家。」杜錦說道:「兒呀你不知,要提此事話可就長啦。」由其你祖父那時,我與二叔還在年幼,金針八卦左雲鵬在河南聚龍莊立過松棚會。皆因河南有賊竟盜嬰兒紫合車,鏢喂毒藥,配帶薰香,彩花作案。有許多之人到縣衙報案,不是有屍無頭,便是因奸不允,刀傷人命。再者便是開膛破肚,失去嬰兒。彰德、衛輝、懷安三處的大人奏明聖上。那時皇上龍心大怒,張貼皇榜捉拿。天下練武之人,左雲鵬出頭露面,要求三位府臺大人給他做主,准其立松棚會,要召集天下練武之人,為是在當場好搜他們身上所帶之鏢,是不是喂毒藥,身帶薰香。三府大人便問左雲鵬,說:「我們與你作主設立松棚會,那麼以後如果再有人擾亂三府的地面,那時又當如何?」左雲鵬當時誇下海口,說:「以後再有人攪亂三府的地面,那時拿我左雲鵬是問。」三府大人點頭,當時便將松棚會立齊啦,就在聚龍莊的當中。那莊的南門到北門有七里地長,路東三十六座大店路西三十六座大店,另外東西還有三十六座小店。左老道這才約請那能人,頭一個便是閃電腿劉榮,那時才十九歲,第二個飛毛腿果豹,第三是千里腿馬雲龍。定下請貼聘請天下的練武之人,綠林英雄,水中豪傑,回漢兩教,僧門兩道,男女大家一齊到聚龍莊。開棚赴會之時,上自行俠仗義,下至世俗人等,以及花兒乞丐,男男女女,一百二十八樣。各樣的軍刃有那暗器成名,或是軍刃成名,或是拳腳成名,准其上臺獻藝。三府大人堂前論下,公立門戶。

  內中有一人到將臺之上,高聲朗誦:「哪一位是立松棚會的坐主,請上臺來,要將我蕭子玉踢下臺去,他們再分立門戶。」左雲鵬這才出頭露面,帶著官兵八名,預備捆人的。上臺問道:「對面那位練武之人,家住那裡,姓字名誰,貧道左雲鵬在此。」蕭子玉說:「我住家在淮安府東門外,蕭家寨居住,姓蕭雙名子玉,號叫振方,外號人稱賽溫侯便是。」左雲鵬一看他身高在九尺開外,細腰紮背,面如刃鐵,掃帚眉大環眼。大鼻頭翻鼻孔,火盆口,唇不包齒,七顛八倒,大耳相襯。稍微有點壓耳毫,不見甚長。頭戴一頂甜瓜巾,歪帶著。青緞色綁身靠襖,藍緞護領,藍絲綁帶紮腰,雙結蝴蝶扣,走穗在腰裡掖著。手中捧著一口三岔鬼頭刀。左雲鵬道:「來,蕭子玉你先將鏢取出來,待貧道看一看。」蕭子玉說:「道人,你先報通你的名姓,然後你再看蕭某的暗器。」左雲鵬說:「在此聚龍莊北門內路西,紫雲觀的觀主,姓左雙名雲鵬,外號人稱金針八卦。」蕭子玉這麼一聽,人家的威名遠震,河南八府的劍客啦,也可以成了名,我倒敢跟他動手啊。想到此處,伸手取出一支毒藥鏢來,說:「道長,你看看吧。」那左雲鵬定睛觀看,此鏢三寸五長,前邊是蕎麥稜的尖子,尖子上有五分長的紅鏽。蕭子玉右手托著鏢,左手刀就紮在臺中,將鏢交與左手,右手又取出一支來。說道:「道長,你可認識此物?」左雲鵬道:「此乃毒藥鏢。」蕭子玉往後一倒步,說:「道爺給您這鏢。」說話左手鏢打出,直奔道爺哽嗓。老道見鏢到,忙一甩臉,便將鏢接住,那二支鏢不奔下三路來啦。老道見第二支鏢奔肚子而來,忙一閃身,背後的官兵有一打在大腿之上啦。那蕭子玉一連兩鏢打出,跟著一上步,將刀抽取在手,掄刀就剁。那左雲鵬用二指在他腕門上一點,當時給點住啦。老道便令人將他捆上,官兵上前將他踢倒,解絨繩將他捆好,然後與他破了點穴。旁邊有鏢行的人上前來與官兵治那毒藥鏢傷。蕭子玉說道:「左雲鵬你躲了我的暗器,沒防備你才將我點倒。你有能為可以將我放開,你我再過一過傢伙。如果我敗了當時將毒藥鏢洗盡,永不彩花。要再彩花,叫我死在亂刃之下。」左雲鵬說:「很好,來人,將他綁繩給解開。」官兵把他解開,那蕭子玉站起來,左手捧著鬼頭刀。老道說:「子玉,我連通氅都不脫。你拿刀要將我道袍划破了一個口兒,當時松棚會歸你執掌,我遠走永不出世。今天若不給你個利害,你也不知我是何人。」當時老道亮出青鋒寶劍,二人打在一處。動手工夫大啦,真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材。那蕭子玉真受過高人的傳授,名人指教,武藝還真不錯。可是左雲鵬使出八仙劍的功夫,他一看前後左右上下全是老道,不知道那一個是真的啦。老道看他是一勇之夫,終無大用。二人動著手也就在二十幾個回合,左雲鵬心中一想,如此戰法,殺到甚麼時候是一站呢。這才虛砍一劍躥出圈外,白鶴亮翅回頭瞧,那蕭子玉橫刀一站。左雲鵬用寶劍一點他,施展蛇形縱,往前直刺他面部,蕭子玉一見忙用刀一掛。老道說:「子玉你可小心你的左目。」蕭子玉急忙一甩臉,哧的一聲,就將他左耳削下一個來,當時氣走蕭子玉。這才有人在下念了聲無量佛,上來四個老道。左雲鵬道:「道兄,哪位道長為首呢?」單有一老道答言說:「愚下為首。」左道爺問:「閣下貴姓?」道人說:「我住家在北邊九天玄密觀,姓李雙名玄清,別號人稱九手真人,這是我三個徒弟,一個叫夏得桂,一個叫夏得林,一個叫夏得峰。」李玄清道:「道友你有甚麼絕藝,咱們可以不必在臺上練。有絕藝可以單獨出來,當著天下的練武之人,回漢兩教,僧道兩門,諸子百家,男男女女,你我二人當面試藝。」左雲鵬施展弔睛法,李玄清不成。又施展第二手絕藝,空中扶翎,是將鳥放在高凳之上,鳥一飛老道伸手將他捉回來,李玄清又不成,他又甘拜下風。第三手,左雲鵬說:「道友,咱們要從將臺上躥上看臺去,你成不成?」李玄清說:「你又有甚麼絕藝呀?」左道爺說:「我有八步過江十三渡。」說著伸手掏出一對霸王錢,中間拴著絨繩,掄圓了雙足踩上繩兒,可以飛行。那將臺與看臺相差足有十三四丈遠,他令閒人往後閃開,為是防備有奸人暗下毒手,打暗器,那時不好躲避。眾人往兩旁一閃,左雲鵬連衣服都沒脫,雙手掄圓兩個錢,往上一長腰,左腳一登絨繩,嗖的一聲,如同飛一般快,當時上了看臺。三府大人一看。這才令他執筆,分出門戶來,各設門長一人。

  杜林說:「噢,那麼就分出您是花刀第五門門長嗎?」杜錦道:「我跟你二叔,我們兩個人是花刀門長。」杜林道:「那花刀杜家,外面就知道有您二位,人家知道有晚生下輩嗎?將來誰執掌門戶呢?」杜錦道:「國家要丟了點東西,我能上府衙去泄機,捉拿盜寶之寇,四外全知道你才成啦。」杜林說:「那可那裡去找盜寶之寇呢?爹爹您帶我走一趟吧。」杜錦道:「我帶你上那裡去呀?」杜林說:「您帶我上何家口,到我何大爺那裡,我也散逛散逛,躲一躲咱們老街坊的小孩子,他們罵的我難聽。」杜錦問道:「他們罵你甚麼來呢。」杜林說:「他們罵我屬豆腐的就是這麼一塊。」杜錦說:「一塊就是一塊,他能把你罵死不能。」原來杜林在這一帶,與他們相彷彿的孩子們,被他打傷多啦。有把人家腿給踢折的,有把人家胳膊給踢折了的,他家中有接骨匠長期住著,為是與他人接傷。杜林他說的出來,也就行的出來。他說:「誰家小孩再說我,我可把他鼻子削下來。」接骨匠袁先生一聽說道:「大官爺,公子上那裡去,您就帶他去吧。他可說的出來,就行的出來。您要容他把人家鼻子削下來,那我可沒法子治。」杜錦說:「是啦吧。」這才對杜林說道:「孩呀,你要上何家口,人家何斌的刀法出眾,你比的了他嗎?」杜林說:「我怎麼比不了他,他不過比我年歲大一點,能為武藝名姓,那一樣又不如他呢。那麼他是多大歲數?」杜錦說:「他今年二十有四。」杜林忙問道:「他別號是甚麼呀?」杜錦說:「他外號叫翻江海龍神手太保。要到何家口你不聽我的話,豈不叫大家恥笑於我嗎。」杜林說:「爹爹您帶我去吧,我一定聽您的話,您讓我往東我就往東,您讓我往西,我就往西。您要叫我往東,我若往西,您叫我打狗我若罵雞,別人不說我不好,說您家教不嚴。」杜錦說:「到那裡要不聽我的話,我可當時就把你帶了回來,咱們是家醜不可外揚。」杜林說:「是啦吧,老爺子。」杜錦囑咐了他安置一番。杜林到了後邊辭別了他娘親,辭別了姨母,又把他兄弟杜興叫到前面,向他說道:「兄弟你的武藝出眾。我父子走後,家中倚仗你保護哪。每日務必要到後面,小心家裡。你大娘的屋中,千萬要多到幾次,替哥哥我盡一份心。此番我父子走後,有甚不測之事。」小花臉杜興說道:「哥哥您就是聽我伯父的話,到時候該說話再說話。一路之上處處多要小心。到了甚麼地方時常給家裡來個點信,我們好放心。」杜林說:「不用兄弟囑咐。」當下杜林便到後宅,與杜錦多拿幾身衣服。杜錦叫家人杜廉說:「早將馬匹備好,我們父子明早起身。」家人點頭,前去備馬不提。

  第二天吃完早飯,杜鳳說道:「哥哥你在外可千萬別跟他生氣。他在外若有不聽話的地方,給我來信,我一家不答應他。」說著話過來拉著杜林的手,說道:「杜林啊。」此時隨聲雙目落了淚,繼續說:「孩兒呀,你可不准叫你爹爹在外生了氣,他跟你身上全都中了病哪,一氣就糊塗。因為我跟你爹爹是一母所養,處處關心。你們父子在家中,你要是惹了人家,我能出去辦理。如今你們遠出在外,又道是在家千日好,出外一時難。倘若你要是再惹了事,我可怎麼前去給你調停去呢?再者說杜家口,本族一大片,就屬咱們這一支子人口少,還屬咱們輩數大。花刀杜家本譜咱們執掌,那麼你出去闖蕩江湖,我還能不願意嗎。一輩子不出馬,終久是個小駒。我弟兄現下年邁,一輩子執掌花刀第五門,可沒栽過。你出去闖練,若再成了名,豈不是給咱們家門爭光耀祖嗎。你到了外面,倘若招我那兄長生氣,把他氣壞了,豈不叫咱們本家本戶,暗中趁願嗎。所以我勸你要跟杜家五獅子爭一口氣,你到外邊千萬不可小瞧人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到外頭又不准目空四海,藝高人膽大,到處都要留神。你們父子全是好打路見不平,那時難免又有一番的周折,保不住有些意外。杜林呀,我勸的你可是外皮,那你自己的心中可要長牙才好。倘若作了一官半職的,回到家來,也算改換門庭,給咱們杜家門爭了光榮。」說著淚下,杜興上前勸道:「爹爹您就不用啼哭啦。我哥哥隨我伯父出門在外,一定聽我伯父的話。請您放心吧。」說完他又轉身衝杜林雙膝拜倒,說:「兄長你隨我伯父出門在外,千萬要體念他老人家年邁,二來看我伯母身上,以及我父子。千萬別招他老人家生氣。你是鬼計多端,我父子在家,實在放心不下。可是您在外成名也在您,摔牌也在您。可別忘了與那五獅子爭氣。」杜錦說道:「你們爺三個哭甚麼呀,他不是叫我帶著他出外闖蕩去嗎?那我就帶他走一趟得啦。」便叫家人帶馬,父子二人往外而來。那杜鳳率領杜興,往外相送。要依著杜興,先到南院通知杜家五獅子一聲,說他們父子要飄蕩在外啦。杜林說道:「不可,咱們是各闖各門,叫他們知道幹甚麼呀。」父子拉馬向西村口而去。杜鳳道:「杜廉呀,你先回去吧。我父子還得送他們幾步。」那家人自行回去。這爺四個出了西村口,忽見對面來了兩個人。杜林雖然年輕,可是眼神最好,他問道:「老爹爹,您看見對面那二人沒有?」杜興道:「二位老人家已然年邁,眼力不佳,就連兄弟我也沒看出是誰來。」杜林道:「那是闖江獅子杜萬,混江獅子杜紅,待我氣氣他。」說著話飛身上馬,往對面而來。那杜萬杜紅看見他一嘬嘴,原來他們是面合心不合。杜錦是拉著馬啦,杜鳳杜興在後相隨。那杜萬二人,看見他們,便往南一甩臉,並沒理他們父子,就走進莊去。杜錦道:「二弟你看他們兩個人,還有尊卑長上沒有嗎?」杜鳳道:「兄長您別有這個氣,這是杜林招的。這本是激將法,為是激杜林。」又說道:「兄長,那五獅子在背地裡,將杜林踩化的糞土不值。杜林此次在外倘若成了名,你我在地府陰曹,也心甘瞑目的。他要是成不了名,咱們死後都得跟他受累的。」杜林走了不遠,這才翻身下馬。當時已然走了很遠,遂說道:「你們爺兒倆要跟我們去是怎麼著?」說著話一看杜鳳與杜興,爺倆全是眼淚在眼眶裡轉,遂跪杜鳳面前說道:「叔父您請放寬心,孩兒我一定往正道上走,請你老人家放心。」說著站了起來,伸手拉出刀來,用刀尖在地上划了一道,說聲:「叔父,這道兒東邊是咱們的家,西邊是外頭。孩兒我若成不了名時,我是永遠不回家,您看怎樣?」杜鳳點了點頭,杜錦道:「得啦,送人千里終有一別,你們爺兒倆就回去吧,我們也該上路啦。」說著話他父子上馬,那杜鳳與杜興直將他們目送的沒有影兒,這才回去不提。

  如今且說杜錦與杜林父子走了過午,前面有三股道,正西是奔漣水縣,西北這股岔道,是奔何家口,西南這股岔道是奔濟南。杜林是在頭前走,杜錦在後邊,他恨不能一時飛到何家口才可心。他停馬在岔道嘴上,等杜錦馬到,遂問道:「爹爹咱們往那股道去?」杜錦說:「不用忙待我看一看。」看好了說道:「咱們往西呀。」杜林這才催馬直向西而行。走了半天,他一看村莊離著大道遠啦,心下納悶,連忙問道:「爹爹咱們把道兒走錯了吧。」杜錦說:「沒走錯,你就往下走吧。」杜林說:「不對,大半是走錯道啦。」杜錦說:「往西。」此時天色已黑,村莊鎮店沒啦,眼前一大片松林。他們爺倆個到了切近一看,原來是片陰宅,座北向南。杜錦道:「咱們別走啦。」杜林道:「咱們別走啦,就住在這裡呀?」杜錦說:「你這孩子把我氣壞啦,現今咱們把道走錯了。」杜林道:「我不認識道兒,我怎麼把您氣壞啦?」杜錦說:「是你把我給氣迷了頭。」杜林道:「咱們走在三股岔道之時,我沒問您嗎。叫您看好了方向,咱們好往那下走,如今怎麼會說是我氣壞了您呢?」杜錦說:「杜林呀,簡直你就是我的一塊心病。咱們到了何家口,你是人不出眾,貌不驚人。到了那裡,好叫我心中不高興。因為你何大爺那裡有三個徒弟,你比你們哥四個,比那一個你也比不上啊。」杜林道:「我比他們缺胳膊,是少腿呀。生來一個男子漢落生之後,不是就要名姓嗎。人要是有好名,在沿關渡口,大村小鎮,提起來是人人知道,個個稱贊。或是名聲不好,也可以在沿關渡口上一傳說,不也是有名嗎。」爺倆說話之中,下了馬,將馬拉入了松林。進來一看迎面有一個石頭案子,旁邊站著一個石頭人。石桌以西,是三大士的像。他父子便將馬拴到了石頭人的身上,從馬上搬下褥套來,放在石頭桌上。杜錦坐石頭桌上,往褥套上一靠。杜林說道:「爹呀,咱們就在這啦,不往下趕啦。」杜林又自言自語的說道:「合著也不用吃甚麼,就在這裡給人家看著墳地,知道這墳地是誰的呢。咱們不吃啦,那麼馬也不用喂啦。」說著話他將馬解了下來,叫它在地上吃些青草。杜錦道:「你別麻煩,胡倒亂。」說完他倚了褥套,就合眼睡著了。杜林見了,只好又將馬拴好。按說他多有智謀,究竟是十六歲的小孩,心裡沒有甚麼。

  他一個人出了樹林子到外邊往四下裡一看,是四野黑洞洞的,並無人聲犬吠。他順著松林往西而來,到了西面,看見有一股小道,是直奔西南。正在看著之際,就聽西南之上,人聲吶喊,一片鑼聲。當時火光成片,杜林不知何故。他急忙順著小道,一直往西南而來。走在中間路上,兩旁蒿草很深。聽見前邊有人說話。杜林忙一分蒿草,就躥進了草地。細聽來人說道:「哥哥您跟江南蠻子趙庭鬥志盜寶鎧,不應當住在何家店。那老兒何玉是山東省的人,雖然說人不親,那他們水土也是親近啊。那裡面除去姓石的與江南趙,其餘全是山東省的人。咱們哥們不是山東省的人。那老兒何玉率領眾人是探山帶打山攻山,是三次,就將山寨攻開了,我三弟黃花峰,被石祿給劈啦。偌大的山寨,是化為粉碎。那山寨的東西,都沒法顧的住,只可任其查抄入官。那麼寶鎧又被石祿得回,這豈不是前功枉費嗎。如今直落得無片瓦遮身,咱們哥弟兄三人,並無有立足之地,可稱是人財兩空。寶鎧一回都,那王爺必定下令,各州府縣一體嚴拿盜寶之人,哥哥您不是落網黑人嗎。眼看著天光就亮,咱們週身的血跡,可往那裡去。」普蓮說:「二位賢弟,不要著急,他得的那鎧是假的,真鎧在我身上啦。再說你我的妻子呢那沒有甚麼的,好比衣服一樣,脫了一層還有一層,沒有關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二位賢弟,咱們在路上行走,少要多言。跟隨我走,必有相當去處。少要多言,免得路上被人聽去,那時與你我不便。」杜林一聽,普蓮囑咐雲峰段峰啦。知道三寇逃走啦,他這才順著草地,回到了林中,將他父喚醒,說道:「爹爹您起來吧,買賣下來了。汪至點,拿著上色的包袱。」杜錦一扶身起來了,急忙到了林外一站,看見從西邊來了三條黑影。頭前走著是金花太歲普蓮。普蓮問道:「前邊是合字嗎?」杜錦道:「那位呀?」普蓮到了切近一看說:「莫非是杜老哥哥嗎?」杜錦道:「正是,原來是普賢弟。」普蓮說:「老哥哥,您往這邊作甚麼來了?」杜錦道:「我跟下鏢來了,走在半道之上,肚子疼痛,故此在林中解解手。」普蓮說:「是啦,咱們哥兩個改天再說話吧。我同著朋友,現下我的垛柴窯抄啦,外邊風緊。您往陽山把合把合,起啦紅啦,嗎密風緊,你我改日再會吧。」普蓮說完,帶著雲峰段峰,一直東北角下去了。普蓮所說,全是江湖的行話。跟杜錦說,您往陽山把合把合,就是您往南邊看一看。起啦紅啦,是著了火啦。垛柴窯抄啦,是山寨丟啦。嗎密是官人辦他來啦。風緊是官人太多啦。

  三寇走後,杜錦轉身形,來到裡面,說道:「杜林呀,好孩子,你真是我的要命鬼。」杜林說:「爹爹,您怎麼不劫呀。」杜錦說:「我還劫啦,你怎麼不打聽打聽他們是誰。」杜林道:「他是誰呀,我不知道。」杜錦在林外與別人說話之時,那杜林可就將夜行衣靠偷偷的從褥套中,取了出來,圍在身上。他一聽是盜寶之寇心中暗喜,遂說道:這不是我進見之功嗎?做官的苗頭就來了嗎。我在外保些日子鏢,行俠作義,家裡也改不了門庭。我小孩子要是將寶鎧得回,送給我何大爺,那夠多好看。或是將普蓮再拿了,賊鎧全到手,那時不用說得個一官半職的,就是從王府裡得了點賞,也可以跟五獅子誇一誇呢。因此他存下心,才將夜行衣帶好。他趕緊問他父道:「那三寇是誰呢?」杜錦道:「這三寇是西川人,內中還缺少一人呢。」杜林說:「短誰呀?」杜錦說:「短黃花峰貪花童子黃雲峰,第三個是巡花童子黃段峰。杜林呀,你怎麼單給我惹這個事呀?」杜林說:「我給您惹甚麼事啦?」杜錦道:「那三寇全是蓮花黨之人。」杜林道:「那麼他們蓮花黨之人,刀法比咱們強,武藝比咱們好,咱們刀法是敵不住他們?」杜錦道:「不是刀法敵不住他們,因為老虎還有打盹之時啦,得罪了他們還不好防備。他是常來常往,咱們看守不住。你看的嚴密,他不下手,你有個疏神大意,一個看守不到,他要下了手往裡彈薰香,就如同治死人一般,那時咱們死都不知道。因為蓮花黨之人,不行人事,專一在各處做那不仁不義之事。杜林呀,我要知道你是這樣的一個琉璃球兒,我把你過繼你二叔。你看杜興,他怎樣的仁義,三綱五常,仁義禮智信,尊卑長上。」杜林說道:「爹爹,您可知為人任養活賊子,不養活親姪。杜興是我親兄弟,把他過繼了我二叔啦。合著您老弟兄一屋裡一個,他也是坐船開繞莊村,巡查。咱們喝的是江中水,有人在水內洗腳等事,他就不管。我在何家渡口,打過馬俊。您要跟他沒交情,我就叫他死在那裡。再者說,凡是咱們這兗州府的地面,提起杜興來,無人知曉。您要提起我杜林來,管保那些個賊人,都得想一想我是怎樣人物。」杜錦說:「杜林啦,咱們爺倆個睡一會兒吧,不必提這些事啦。在這露天地裡,防備有人聽見。我也想著他那上色的包袱裡,必是寶物。得啦,不用提了。」說完他一靠那褥套,又睡著了。杜林一看他爹爹睡覺了,拿起自己的大氅給他爹爹搭上。杜林恐怕未睡實啦,低聲叫道:「爹爹您睡著啦。」問了兩聲,那杜錦是沉睡如雷。

  杜林一見心中放了心,這才來到林子外頭。使了個詐語,說道:「小輩,你不用在那藏著,我看見你啦。」說出了半天,聽四外無有動作,無人答言,他這才順著小道,一直東北而來。飛跑了不遠,影綽綽前邊有三人影,正是那三寇,一邊走著一邊說話。就聽黃雲峰說:「兄長您可記住道路啦嗎?」又聽普蓮說:「我記住道路啦,我就上他家來過一次。」又聽雲峰說道:「眼看天光大亮,你我弟兄週身的血跡,恐怕走脫不開。」普蓮說:「不必擔驚,隨我來吧。」說話之間,他們出了小道,一直撲奔大道往東而去。普蓮說道:「這中三畝園,有個白面判官徐立,奉母命在金盆洗手,不做綠林的事。想當初我二人同手作事的時候,他不佩服我。從劉榮下轉牌之後,他沒上我這裡來。今夜咱們三個人,是上徐立家中安身。他若留咱們,做為罷論。可是將來我破案之時,也得咬出他來。他若是不留咱們,那時仰仗咱弟兄三口利刃,殺他們滿門家眷,將屍首全埋了之後,咱們在那中三畝園藏幾天。容等四外火光熄了。咱們再回故土原籍去安身。在西川養足了銳氣,大家殺奔何家口,殺那何玉老兒的滿門家眷,再為報仇。咱們到了那裡,我要叫開了門,我去進,你們弟兄緊跟著也就進去,將大門給他關上。二人答應:「是。」三個人主意打好,這才往前而去。眼前來到中三畝園的西村頭,杜林老遠的就爬在地上了,回頭向四外瞧。三寇長腰往村子裡頭一跳,站住之後,紮煞二臂往後定睛觀看,四外無人。他三個人是往高處看,要是有人跟著是有黑影。他們細看沒有,這才進了村子,來到路北第二個大門,對面有八字影壁。杜林看準了三寇奔了大門,他便偷偷的來到影壁西躲牆,隱著了身子,偷看三寇叫門,按下不表。

  且說普蓮與雲峰段峰說道:「我只要將門叫開,你二人可想著往裡去。」二人答應。普蓮用手彈門,少時裡頭有人答言,問:「是誰在外邊叫門?」普蓮說:「是我,此處可是徐宅嗎?」裡邊說:「不錯,是這裡。」普蓮說:「徐立可曾在家?」裡面說:「那是我家主人,現正在家。你等我給您開門。」說話之人原本是老家人徐福,急忙找引火之物,將燈點上,穿衣下地,將燈到門房外邊窗臺上,照著亮兒,將鎖開了,摘下門來,門將一開,那雲峰用胳膊肘兒一拐那左邊的門,當時就開啦,三個人匆匆的便都走了進來,當時嚇了老家人一跳,看他三人渾身的血跡,各持一口刀,臉上帶著煞氣,不認識三個人。他們進來之後,就將門關好啦。當中一人,手提一個黃緞子包袱,不知包內何物。徐福忙問道:「三位大太爺,您貴姓呀,老奴好往裡與您回稟。」普蓮說:「你貴姓啊?」家人說:「我姓徐名福,是本宅家人。」普蓮說:「我乃是屯龍口打虎灘,一山之王,姓普名蓮,金花太歲的便是。」徐福問道:「那二位呢?」普蓮說:「那是我的二位拜弟,一個叫巡花童子黃雲峰,一個叫貪花童子黃段峰。你趕緊回稟你家主人,就說我三人懇求我那徐大哥,借他家宅躲災避禍,住個三天五日,容等四外火光熄滅,好辭別我那兄長,回我們四川銀花溝。」老家人徐福說道:「普大王,想我家主人,奉母命在金盆洗手。他要收留您,您也別喜歡,不收留您可千萬別惱。您三位在此等候,待我去回稟一聲去。」普蓮說:「老哥哥,我那徐仁兄要是不留,您給美言幾句就是。」老家人:「是啦吧。」說完轉身往裡而去,用手一推東邊那扇屏風門,進了院子,來到北房東門外邊,用手一彈窗戶,東邊徐立連忙問道:「外邊甚麼人?」徐福說:「是我。」徐立問:「甚麼事?」老家人說:「你我主人穩在家中坐,是禍從天上來。」徐立在屋一聽老家人說話,透著驚慌失色,忙說:「老哥哥,不要耽驚,全有小弟擔任。」說著連忙起身,說道:「娘子快穿衣服。」當下他妻子徐門張氏,也就起身穿好衣服,掌上燈光。徐立到了外屋,將門開了,出來與老家人一同來到外面。那普蓮一見連忙上前,雙膝拜倒,說聲:「大哥在上,小弟普蓮拜見。」徐立伸手相挽,借燈光一看他人,每人一口刀,渾身血跡,又見普蓮手中提著一個黃包袱。

  原來宋時年間,平常人不准使上色的包袱,黃的紅的不叫使。民間小登科之日,都使淡紅的包袱,全不能使大紅的,大綠的、水紅水綠的居多。徐立忙命徐福將西房的燈光點上,那徐福答應,到了西間,將裡外屋的燈,全行點好,徐立方將三寇讓到西房屋中。三寇到了屋中,徐立讓他們進到北裡間,忙問道:「普賢弟,這個上色的包袱,是從那裡來的?裡邊包著甚麼啦?」普蓮才說:「江南蠻子趙庭,爬碑獻藝,我與他賭氣,在京都八主賢王府,盜來金書帖筆鬧龍寶鎧。我盜寶鎧為鬥趙庭,那知何家口老賊何玉,率領眾人,一死與我作對,攻取我那打虎灘。是我弟兄寡不敵眾,我將鎧帶了出來,黑夜之間,無有紮足之地,才想起哥哥您這裡來。再說身上血跡頗多,白天行走不便。為是在您這裡暫住幾日,我們好回西川銀花溝。」徐立一聽,忙命老家人快到裡院,向張氏要出三身青衣服來,三根涼帶,好與他三人更換。回頭對普蓮說:「普賢弟,想我徐立,奉母命金盆洗手之後,在此地治土務農,所交的全是一片農家朋友,倘若被他們看出一點破綻來,倒有許多的不便。」此時徐福來到了裡院房底下,說道:「少主母。」裡邊張氏問道:「外邊可是老哥哥?」徐福說:「正是老奴。」張氏問道:「你來到後面,有甚麼事嗎?」徐福說:「我家主人叫我跟您要三身青衣服,三根涼帶。」張氏答應,忙開箱子取出來,送到屋門口。徐福伸手接過,拿到外面西房,交與徐立。徐立伸手接過,拿到北裡間,令普蓮三個人,將有血跡的衣服脫下,換好了青衣,結上涼帶。將那三件帶血的衣服,拿過來,交與老家人,說:「老哥哥,您快將這三身衣服,放在背靜地方,掩埋去吧。」徐福答應了一聲,伸手接過衣服,拿出去掩埋不提。此時天已快亮,那老家人埋完回來,徐立又令他去打了盆洗臉水來,送到北裡間。徐立跟進來說道:「你們弟兄三個人,先洗一洗臉。少時天就要亮啦。我自從金盆洗手後,在家所結交的全是一般農夫農婦,每日不斷往來,恐怕被他們看見。你三人渾身一臉全是血跡,走漏風聲,一時不便。」回頭對徐福說道:「老哥哥,少時天亮,您好好的看守大門。要有人來找,就說我沒在家。我那神前結拜的朋友,方許進來。」老家人點頭答應,轉身出去。這裡普蓮說道:「徐大哥。」徐立說:「賢弟有話請講。」普蓮說:「我出來的倉促,金銀一分未帶,我未有甚麼東西,獻與老伯母。現下只有一件物件,可以奉送他老人家。」徐立說:「甚麼物件呢?」普蓮說:「我與江南蠻子趙庭,打賭鬥志,就是金書帖筆鬧龍寶鎧,我從八主賢王府盜了出來,直到而今。請將此物收留,容我四外火光熄滅之時,我弟兄回川,那時您到縣中獻寶,可以高官得坐,駿馬任騎。」徐立伸手將包袱,雙手接過,拿出屋來。自己在廊下一站,手捂胸前,暗暗說道:「好普蓮,我跟你何冤何仇,你將此物扔在我家,是惟我家祖墳不刨呀。」他這麼一低頭,又一正面,忽然看見眼前有條黑影,還是真快。他會沒跟上,只見那條黑影奔西北去了。書中暗表,這條黑影,便是混海龍杜林。原來他看見三寇叫門往裡去啦,他才偷偷的爬起,來到門道,便將白日衣服脫去,換好夜行衣靠。白晝衣服在小包袱之內,打了腰圍子,用絲縧帶結好,抬胳膊踢腿,不繃不弔,來到門外,翻身上房,往裡而來。到了裡面,他往影壁上一爬,就見從西屋出來一人,站在西房簷下,手拿包袱,在那里長歎一口氣。杜林看了,知道是寶鎧。他這才長腰奔了內宅西房前坡,雙手一扒中脊,飄腿就過去了。徐立提包袱來到裡院,一邊走一邊小聲說道:「真是穩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提包袱進了北上房,說道:「娘子,你快將娘親喚起,現在有人送來寶鎧,暫且先存留在咱們家中。」那張氏答應,舉著的把燈兒來到西間,後面徐立跟隨,二人到了西屋。那張氏交燈放到一旁,急忙跪倒。此時徐立也隨在後面,雙手放下包袱,手扶牀沿,小聲喚道:「娘啊。」張氏叫道:「婆母啊,您快起來吧。」他們婆媳,平常很是投緣對勁。徐立叫了兩聲,老太太沒理他。張氏說道:「娘啊,咱們真是穩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您那不孝的孩兒,所交不義的賓朋,有人將國寶盜來,送到咱們家中來啦。」老太太一聞此言,嚇得急忙醒了,說道:「姑娘啊,你快將我扶起。」此時老太太正在病中,尚未痊癒,張氏急忙上前將老太太扶起。徐立一看他老娘嚇得顏色更變,他可在地上跪著,忙說道:「娘啊,您不必耽驚害怕,孩兒我有妙計。」老太太說道:「孩兒呀,禍全到了咱們家哪,你沒有妙計啦。賊咬一口,入骨三分。你在外頭甚麼朋友全交,摸一摸腦袋算一個。」那張氏在一旁站著,雙手攙扶著老太太啦。那老太太用手揪了張氏,雙目落淚,如同斷線的珍珠一般,說道:「兒呀,姑娘,為娘的托媒婆,將你說到我家,為是跟我兒成為白頭到老。不想他行為不檢,竟跟那狐朋狗友結交。直到而今,又將盜寶之寇,讓到家中。那賊是居心不善,他要臨死拉垫背的啦。此人盜寶關係重大,他來到咱門家中,倘若官軍從此處拿走盜寶之寇,他落個凌遲處死,咱們全家落個項上餐刀。」說著話他婆媳痛哭一場。徐立一看,此時好比萬把鋼刀紮於肺腑,滾油潑心一般,便木在那裡。張氏說道:「娘啊,您將鑰匙交與孩兒,我將寶鎧暫且存在咱們箱子裡面。外間屋中有神佛,孩兒我每在跪他高香三股,叩稟上蒼,因為此乃天上所掉之事。」老太太交了他,張氏伸手接過,說道:「娘啊,您看在孩兒面上,千萬別哭了。」說完,站起身形,開了箱子,將寶鎧收好。鎖好了之後,又將鑰匙,交還了老太太,回身衝徐立一拜,說道:「夫主,後面之事,你一概不用分心。你到前面侍候三寇,千萬別落個不字。」王氏老太太說道:「姑娘從此以後,你可不要梳洗打扮。那西川路上的人,狼心狗肺。」張氏點頭答應,從此他是每晚,要跪三股高香,為是叩求上蒼,早行赦免,收回惡人,暫且不表。

  且說杜林他在暗中一切看明,這才飛身下去,到了外面,夠奔西村頭。到了那座墳地切近,就聽他爹正在林中罵啦,說道:「我夫妻二人怎麼養活這麼一個孩子呀。早晚我們這兩條老命,被他給斷送了。」杜林連忙進了林子,說道:「爹爹您別罵啦。您罵多少樣,您記著啦嗎。」杜錦說:「你別氣我,這就快把我氣死啦。」杜林道:「您要不罵我,我還不進來啦。可倒好,全在豬身上找,稱的起是豬八樣。」杜錦問道:「你換上夜行衣,做甚麼去啦。」杜林道:「我上樹林外頭拉屎去啦。」杜錦道:「這麼大的一片墳圈子,你會拉不了屎。」杜林說:「往往大家都說聞臭聞臭,三天不長肉。本來您就長得瘦,我要再在您的旁邊拉屎,您聞見了臭味,更不長肉了,那成了爸爸燈啦嗎。」杜錦說:「杜林啊,你別氣我啦,留我這一條老命吧,快將夜行衣脫下,解下馬來,咱們好走。」杜林當時脫下來,仍然收在小包袱之內,換上白晝衣服。問道:「爹呀,咱們上那裡去啊?」杜錦說:「咱們回家。」杜林道:「咱們為甚麼許的,給人家看了一夜的墳,墳主知道嗎?人家也不知情啊。」說完他解下馬來,將兩匹馬的肚帶,勒緊了三扣,將褥套拿出,放在馬上。看地上沒落下東西物件,杜錦轉身往外要走。杜林說道:「爹呀,咱們不用回家啦,還是上我何大爺那裡去吧。」杜錦說:「不用,回家吧。」杜林說:「您為甚麼要回家呀?有不那時候咱們不來好不好。」杜錦說:「杜林,你的機靈差遠著啦。眼下我聽鏢行人說,那普蓮盜走鬧龍寶鎧,那看樓的是李翠雲龍,他二人是你王大爺的徒弟。」杜林說:「那個王大爺?」杜錦說:「鎮海金鼇王殿元。」杜林道:「那也不要緊啊。」杜錦說:「內中有魯清,自在熊魯彪的兄弟。」杜林道:「這個魯清,我已然在背地裡給他磕了頭啦,拜他為師。」杜錦說:「你為甚麼給他磕頭哇,為是跟他學刀法?」杜林說:「刀法,咱們是花刀第五門,比他們全強,跟人學做甚麼呀。我就求人家別跟我學就得啦。我不是跟他學別的,學點壞。」杜錦說:「得啦,別說,咱們還是回家吧。」杜林說:「爹呀,您帶我去吧。」杜錦說:「咱是別去啦,現下你大叔上石家鎮,已然將石祿請了出來。而今他們拿普蓮的心急,真如鑽冰取火,軋砂求油一般。」杜林說:「幹什麼這麼拿他呀?」杜錦說:「他是國家的要犯,此鎧他們沒得回去。」杜林心中一想,這可是進見之功,我要將鎧得回,拿住了普蓮,將來賊鎧一入都,王爺必有賞賜。那時我拿回家中,也可以誇耀於他五弟兄之前。想到此處,遂用好言安慰,說道:「爹爹您帶我去得啦。」杜錦說:「杜林呀,是你不知。你是我的兒子,你是甚麼脾氣,我還不知道嗎。你的口齒不嚴,那魯清兩眼不揉砂子,見其面知其心。」杜林說:「這麼辦吧,咱們到了那裡,不用管他怎麼問,我是一問三不知,神鬼怪不得。無論他怎樣的問,咱們是一概不知,他沒主意。現下咱們在這裡沒有外人知道,到了那裡,您叫我說我才說,不叫我說,寧可爛在肚子裡還不成嗎。」杜錦一聽,實在無法,這才答應。杜林說道:「再者孩兒我明白,他們大家求咱們幫忙,拿住了三寇還好。若是跑了一個,那咱們杜家河口就不用太平啦。又道是伸手是禍,拳手是福。」杜錦說:「你說的全好,那咱們走吧。」從此父子二人,拉馬出了樹林,認鐙搬鞍上了馬。

  此時天光已大亮,太陽出來了。杜林說道:「爹爹呀,您可認好了道路吧,先找個鎮店,吃點甚麼再走。」說著話走了不遠,看見有一股大道,往北而去。看見一個打柴的,杜林忙跳下馬來,上前抱拳問道:「借光您哪,何家口在那裡?」那樵夫說:「離此地還遠啦。」杜錦說:「前頭有村子沒有?」打柴的說:「有,那村子名為三義店。」杜林說:「三義店有酒樓嗎?」打柴的說:「那是一個大鎮店,甚麼都有。」杜林說:「有勞了。」那樵夫自去。他回頭一看他爹的馬,相離遠一點,他便站在那裡等著,說道:「哎呀,我實在餓啦,您把韁繩交給了我把。」杜錦說:「你要韁繩做甚麼呀?」杜林說:「為是走的快一點。」杜林說:「可別太快了。」杜林說:「是啦,不能太快啦,您餓不餓呀?」杜錦說:「不餓,不像你是的,一會兒就餓。」說著把韁繩,遞了過來。杜林伸手接過,便拴在自己馬後,飛身上馬,抽出打馬藤條,懷中一抱,兩匹馬往下走來。他的馬拉著後邊之馬,越走越快。杜錦在馬上騎著沒有拿手,韁繩在前邊黑馬身上拴著啦,忙問道:「杜林啊,你打算幹甚麼呀?」杜林說:「我餓啦,這個馬不快。」杜錦說:「這個馬還不快啦,有多快呀。」杜林說:「咳,您說這個馬不快呀,來,咱們叫他快著一點。」說完,他連打馬三下,兩匹馬如飛的似的,往下跑了下去,穿村過店,直往下跑。那杜錦連忙爬伏在馬鞍子上。杜林在沿道上,看見有那年老的行人,他就問:「老大爺,我跟您打聽打聽,何家口在那裡?」老者說:「你從此往北,順著河沿走,再往東,看見石橋,過了橋再打聽,那就快到了。」杜林說:「道謝,道謝。」說完一打馬,直向北而去,順著長河又往東,那河就往北拐下去啦。他們便順著東岸,一直正北。看天時已然過了午啦,好容易看見了跟前有一道石橋。到了橋的切近,那橋翅上坐著幾位年老的人。杜林連忙問道:「老大爺,何家口在那裡啊?」那幾個老人一看,見兩匹馬,後邊那匹馬上馱一年老之人,爬伏馬鞍之上,紋絲不動,兩匹馬渾身是汗。眾人以為是去瞧病,大家全說:「不可不快告訴他。」遂說:「馬上這位小爺,你要上何家口,由此過河往西北,見了十字路往北再往西,路北有坐大廟。順著廟牆的大道,再往北,道西邊頭一個村子,那就是何家口。杜林說聲「勞駕」,打馬三下,一直的又跑了下去。直到了何家口的東村口,問道:「爹爹您還肚子疼不疼啦?」杜錦說:「好孩子,你可真成,不用費話啦。我說不用那麼快,誰說肚子疼啊。杜林啊,你安著甚麼心啦。」杜林說:「我沒有甚麼心。您叫我說,我才說。不叫我說,我不說。」說話之間父子二人下馬,拉馬進了村子。杜林道:「怎麼找不著那個是正村子。」杜錦道:「這還沒進村子啦。」說著話,眼前來到一片大土圍子,有三道大豁口子。爺倆個就進了南邊這個口子。杜林說:「這個是何家口嗎?」杜錦道:「對啦,這個是東村頭。」

  父子進了村子,一看兩旁鋪戶住戶不少。走了不遠,往北有股大道。他們往北,見了十字路口,又往西,便是何家口的中街。杜林一看這些鋪住戶,每家門首全掛著小鑼梆子。杜林問道:「爹呀,您看他們全掛著梆子跟鑼,那是做甚麼呀?」杜錦道:「這是小鑼會。要是一失火,以小鑼為記。有了賊是梆子為記。」說話之間,來到吉祥店門前,門是關著。上前叫門,裡邊有人問道:「何人叫門?」杜錦道:「我拜兄何玉可在家?」裡邊說:「在家,您是那一位?」杜錦說:「我住家兗州府西門外,杜家河口,我乃杜錦,到此處來望看我的兄長。」店裡伙計從門縫往外一看,問道:「那一位呢。」杜錦說:「是我兒杜林。」伙計說:「您在門外稍等,待我給您往裡回。」說完他到了裡面。對何玉一提,魯清便過來了,問道:「開門了沒有?」伙計說:「沒開門。」魯清道:「何大哥,杜錦的名聲可不小。列位,那杜家河口,離咱們這裡有多遠?」何玉說:「約有四五十里地。」魯清道:「是啦,而今咱們大家攻破了打虎灘,沒拿著盜寶之賊,金花太歲普蓮跟雲峰段峰三寇,不知逃往何處。據我測想,盜寶之寇,以及寶鎧的消息,一定在他父子身上。我魯清敢說,見其面,就可知其肺肝然。少時您見了他們必須如此如此,丁大哥您少時也必須如此如此。」安排已定,眾人這才迎了出來。伙計開了門,大家見禮畢,這才將他們父子同請進來。後來聽杜林說了出來,魯清道:「你可知道賊鎧落到何處?」杜林道:「連那鎧放到那裡我全知道。」魯清一問,他才詳細說了出來。石祿說道:「清啊,原來老肚子來啦,帶了小捧槌一根。連他們到了判官那裡,好啦,我找判官去。」說完他將皮搭子內的錢倒了出去,插上雙鏟,往外就要走。杜林問道:「魯大叔此位是誰?」魯清道:「他乃是聖手飛行石錦龍之次子,他名叫石祿,外號人稱穿山熊。」杜林說:「他怎麼管我叫小棒槌呀?」魯清道:「這人忠厚又護熱,這他就記住了。」杜林道:「他飄流在外,上那裡去找判官去呀?」魯清道:「那你就不用管啦。」石祿來到外邊,叫伙計給他開店。伙計說:「您上那裡去呀?」石祿道:「我上三環一個滾判官他家去,那個蓮跑到他們那裡去啦。」問道:「伙計,他們從那邊回來的?」伙計說:「從東邊回來的。」他說:「好吧,那我往東去啦。」說完他一直往東去了,按下不表。他這一去不要緊,才闖出大禍一身。欲知端的,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徐立獻寶鎧二峰漏網 石祿擒普蓮俠客出山[编辑]

  且說店中魯清大家人等,陪著用飯。魯清說道:「杜林啊,這可是你爺兒倆的功,可不是給你們爺倆拴對兒,辦出事來,應有我姓魯的一點事,我竟替朋友著想。」說完又喚伙計,叫他把魯清、丁銀龍、杜林等三匹馬備上,快去中三畝園掛樁。伙計答言說「是」,趕緊幫這爺三個將應用物件拿齊。魯清說道:「何大哥,咱們這一帶有三畝園沒有?」何玉說:「有,大概是在東裡啦。」魯清道:「有就好找,你們諸位在店中等候。李翠雲龍你二人趕緊四下派人到處去打聽去。那石祿回來不回來,沒有多大的關係。」劉榮說:「石祿若有三長兩短,那可如何是好?」魯清道:「你放心吧,劉爺,他若有個舛錯,我拿人頭見您。」說著話,魯清牽過馬匹,辭別眾人,上馬而去。出了村子,一直正東。杜林看一看,問道:「這附近有一座石橋嗎?」丁銀龍道:「不錯,有一坐石橋,來隨我來。」說著在前邊打馬走去。直到了石橋口那裡還是有些個年老的人,在那裡說話。」丁大哥您下去,向他們打聽打聽,這個三畝園離這裡有多遠。」丁銀龍道:「不用打聽啦。反正近不了,咱們就往前走吧。」此時魯清已然下了馬,到了人前,說道:「借問聲,中三畝園在那裡?」當時有人說道:「這個三畝園,離此約有四十多里地,順大道一直往東,就可以到啦。」魯清一抱拳,說聲「謝謝」,拉馬過橋,飛身上馬,老爺兒三個,順大道一直跑了下去。走了二十多里地,太陽已然壓了山啦。魯清說道:「大哥呀,此天已不早,您看前邊來了一位老頭,您也年長,可以過去向他打聽打聽,還有多遠。」丁銀龍一聽,也對,這才下了馬,迎了過去。眼前來的那個老者,拉著一頭驢,馱著兩條口袋,一定是上集鎮去買糧食,連忙抱拳說道:「仁兄。」那老頭一抬頭,連忙說:「達官,您有甚麼事?」丁銀龍道:「我跟您打聽打聽,咱們這一方,有三畝園嗎?」老者說:「但不知您是打聽那個三畝園。」丁銀龍道:「有幾個三畝園呀?」老者道:「三畝園有三個啦。」那老頭說道:「您看見路南那片松林沒有。那松林東邊,南北的村口,就是上三畝園。那上三畝園北口往東有一股大道,這一股大道是穿村而過,那村子便是中三畝園。出中三畝園的東口,再往東去三里,即是下三畝園。」老者便將三畝園的街道地方詳詳細細的全部告訴明白了他們。丁銀龍道了謝,三個人又往前走到了松林之外,翻身下馬,進了林中,將馬拴在樹上。爺三個席地而坐。魯清道:「老哥哥您已然打聽了。依我說,咱們先上這個三畝園打好了店,暗中把咱們人偷偷的運到了店中,然後咱們再上中三畝園拿賊去。您先去打店,咱們必然如此如此。」丁銀龍說:「是啦吧,那麼我先去吧。」說著他解下馬來,拉馬出樹林,往村內走來。

  到了上三畝園的北口,看那村中還很繁華,在路西有一座店,白牆黑字,上寫仕宦行臺,安寓客商。水旱兩路的鏢店,門前有兩行小字,左邊寫著茶水方便,下邊是草料俱全,中間店門上有一塊橫匾,金匾大字,上寫丁家老店。丁銀龍上前叫道:「店家。」當時從裡邊出來一個伙計,身高有八尺開外,胸間厚,膀背寬,面如重棗,寶劍眉,斜插入鬢,二眸灼灼的放光,準頭端正,四字海口,大耳相襯。光光未戴帽,高挽牛心發鬈,上身穿毛藍布的貼身靠襖,青布底衣。青鞋白襪子,腰中係著一條半截圍裙。出來問道:「客官您住店啊?」丁銀龍說:「不錯是住店,你們這裡可有上房?」伙計說:「有,您隨我來。」說著轉身往裡,丁銀龍拉馬跟進店內。一進店門,在門洞裡邊,兩邊有懶凳,在北邊凳子的西頭,有櫃房的門,門上有青布軟簾,挽在西邊門坎上。丁銀龍從此過,未免的往裡看了一眼,見北房山掛著五樣兵器,頭一件是,長桿的開山鉞,第二個是方天化戟,第三件白桿花槍一條,第四個是龍鬚刀一口,長約四尺七寸五,一寸七寬,護手盤底下有個鵝眉枝走,第五是一對撲刀。店裡伙計說:「您將馬交給我吧。」丁銀龍道:「慢著吧,我這匹馬老實,您去拿來一凳子,放在當院把馬拴在那腿上就得,旁邊放在草菠籮就得。我原是青州府的人,此次我們是三人出外取租,中途路上,被大旋風將我們一馬吹散了。將馬拴在那院中,容他們從此門前過,看見了此馬,自然知道是自己的人,住在了那裡,這是我們的暗記號。」伙計答應,便領他到了五間北房的屋中。丁銀龍進到屋中,看見迎面有張八仙桌,一邊一把椅子,東西各擺一張茶几,配著四個小凳,兩旁暗間,掛著青布軟簾。伙計拿進一盞燈來,放在八仙桌上,笑問道:「客官爺,您還用甚麼呀?」丁銀龍道:「你先給我打一盆洗臉水來,好擦一擦手臉。」少時打了來,丁銀龍洗完了臉,坐在那時吃茶。此時那村外頭的杜林,也拉馬走進村來到路西這一個丁家老店,看見院中拴著那匹馬,杜林知道丁銀龍,住在了此店,他便叫道:「伙丘子,伙丘子。」伙計一聽,急來到了外面,問道:「小爺您要住店嗎?」杜林道:「你是這裡的伙丘子嗎?」伙計說:「我不是伙丘子,我是這裡的伙計。」杜林說:「你是伙計必須找瓦匠。」伙計說:「這裡是店東啊。」杜林說:「你是房東?」伙計說:「我是房東。」杜林說:「你貴姓?」伙計說:「我姓丁。」杜林道:「你是大丁小丁。你是老丁少丁?」這幾句話真把伙計給問上氣來啦,急了臉問道:「您是打店呀,還是找人呢?」杜林道:「我找人。」丁銀龍一聽是他。連忙出來說道:「伙計你可別跟他一般見識,我這個姪兒好玩鬧。」當時伙計就不言語了。杜林將馬拉到那匹馬一旁,也拴在那裡。向著馬說道:「馬呀馬呀,今天夜裡,咱們全不用活啊。我們不是吃板刀面,就是吃餛飩。你們兩個准上馬桿鋪。」伙計說:「這位客官,您說怎麼會不能活呢。」杜林道:「今夜店裡一鬧賊,那不是全完了嗎?得啦馬呀,沒想到咱們全活不了哇。」伙計說:「小爺。您千萬別這麼打哈哈。我們這店裡住著許多的客人,您這麼一嚇,人家還住不住哇。」丁銀龍叫道:「杜林呀,別跟人家打哈哈,快進來吧。」杜林進到屋中說道:「伯父哇,今天夜間咱們一定活不了。」

  伙計在外面聽的明白,不好言語,只可到了櫃房又給拿來一個茶杯,送到了北房屋中。忽聽門外有人喊道:「掌櫃得。」伙計一聽,心說:今晚真是個麻煩,怎麼竟來這些個人呢。杜林在屋中一聽,忙說道:「伙計你還不快出去看看去,有人喊你啦。」伙計無法,到了店門口一看,見一人拉了一匹馬,連忙問道:「您是打尖,您是住店?」魯清道:「你是掌櫃得嗎?」伙計說:「我不是掌櫃得。」魯清說:「那麼你是掌櫃搭。」伙計說:「我也不是掌櫃搭。」伙計說:「掌櫃的也不能搭我。」魯清說:「我不信,你要是死在這裡,掌櫃的還不把你搭出去。」伙計說:「客官爺您與我有什麼仇哇,願意叫我死呀。我要死了掌櫃的還不把我搭了出去。」魯清道:「搭到那裡?」伙計說:「那還不外事。」魯清說:「搭到廚房去。」伙計說:「得啦,客官爺,您別跟我我打哈哈,我說不過您。您是打尖呀,還是住店呢?」魯清道:「我看見院中這兩匹馬眼熟。」伙計說:「是啦,想必全是一塊兒的。」說著伸手接過馬來,又把那兩匹馬也解了下來,一同拉到棚去了。魯清來到北屋,杜林說:「我看此店,有些不照,為甚麼櫃房中掛著兵刃呢?要是鏢店應當把兵刃擺在廊沿底下。您還喝茶不喝啦?」魯清說:「不喝啦。」杜林說:「我試試他們,叫他擺上一桌酒席來。」遂叫伙計給來一桌上八席,外加山珍海味,伙計答應。杜林道:「以外給我們來一碗湯菜,多來點海海迷字。」伙計一聽,忙看了杜林一眼,說道:「這位小爺,您是合字嗎?」杜林道:「我是海字。」伙計說:「那麼您是線上的吧?」杜林說:「我連一根繩都沒有。」伙計說:「我看閣下眼睛掛神,可是乍入蘆葦。」杜林說:「我倒沒進過葦塘。我時常在竹林裡倒睡過覺。」伙計說:「那麼閣下怎麼知道下海的迷字呢?」杜林說:「我跟趕大車的學的,他趕著車,一共是十幾輛車。」伙計說:「車上有東西沒有?」杜林說:「有啊,車上不少東西物件,全用繩子拴著。」伙計說:「那趕車的手中拿著鞭子沒有啊?」杜林說:「沒有。」伙計說:「那麼他的鞭子擱在那裡呀?」杜林道:「插在了車轅上,頭一個車上還插著個旗子。那趕車的說道,我一問他,他說那叫胡椒面兒。我也是叫你多給來點,為是好吃。」伙計一聽,知道他是外行,遂衝他一撇嘴。杜林說道:「嘿,你怎麼撇嘴,不給不要緊。我們會上外邊自己買兩包去。」伙計哼了一聲,便走了出去。丁銀龍見他走了出去,這才說道:「我看他們也許不是賊店,可是他們這軍刃怎麼放在櫃房裡呀。再者說,也不應當用真的兵刃呀。」

  不言他們三個人,在此猜疑。書中暗表,原來這個丁家店中,除去打更的與廚子之外,其餘全是一姓的人。哥五個奉母命,金盆洗手,在此處開店。這個伙計出來,告訴了別的人說:「北屋來的這些個人,一個好人沒有,咱們快給掌櫃的送信去。」此人這才來到店門外南隔壁,一個大棚欄門內,伸手進去開了門,往裡而去。到了一間大門洞裡,一叫門,裡邊說:「三哥呀。」外邊人說:「不錯是我,老五嗎?」裡邊說:「是。」外邊說:「咱們大哥在家沒有?」裡邊說:「在家啦。」門一開,此人進去,到了屋中,面見他們兄長,說道:「咱們店中北屋,住了三個人,我一問他,他是全不懂。據我看他們全不是好人,要菜要湯,好讓我多來請下海的迷字。」他們大爺說:「這是有點誡心吧,來呀,來人。」說著梆子一響,來了許多壯漢,俱都身高九尺開外,正在壯年。各人全身青布衣打扮,短衣襟小打扮,兩個人一根練腿繩,還有刀斧手,預備齊備。哥五個會到一處,大家一商量,便將四十名絆腿繩埋伏在東房門口,刀斧手埋伏大西屋過道,哥五個一字排開,各持兵刃。大爺道:「你們千萬別亂,咱們是一個一個挨著上,別露出咱們透著急來。他們出來一個拿一個。我打不過他,你們再上手。」哥五個這正裡說話,噗的一聲,桌子上的燈,忽然滅啦。老三忙用引火之物,過去要點,忽的一聲,那燈又著了。一連那燈又接連著了,滅了,一鬧三次,嚇得他五個人,是瞪目發怔。外面那個溜馬的回來了,站在院中說道:「我把你們膽大的畜生,你們還要以小犯上不成嗎。交友之道,誰還敢跟你們交啦。」哥五個一聽,連忙走了出來,一看說話的人。正是那個溜馬的人。他二目瞪直,哥五個沒注意。老五將他推到一旁,哥五個各擺軍刃,衝著北屋,說了聲:「咧,北屋之人,一個好人沒有。有甚麼事快些出來,吃我一鉞。」杜林忙將燈給吹滅,說:「伯父,您看是不是,我早看出來他們是黑店。酒席還沒給咱們預備啦,他怔說吃他一個月啦。」丁銀龍道:「你這小子,真能惹事。你就不用出去了。」杜林說:「那是,我不出去了,出去小命就得完。這小子兵刃有些扎手,我還留著小命喝豆兒粥,魯清你出去看看去。」魯清道:「不是我惹的事,我不出去。」丁銀龍說:「杜林呀,往後你可別管他叫魯叔父啊。你是剛出世的孩兒,他闖蕩江湖倒很有些年。今天咱們一點小事,他就從此的往後退縮。明天以後,可別叫他叔父啦,他不夠資格了。」丁銀龍將大氅脫了,將大衣圍在腰中,說道:「老賢姪,你別白叫我伯父,他也別白叫我兄長,待我先出去一戰。要是戰人家不過,死在他們之手,就求你二人將我屍骨帶回青州,那我就感恩非淺。」說完拉刀縱出屋來,抱刀在院中一站,衝著當院持鉞之人說道:「看刀吧,你家老爺還能活六十多嗎?」吃的一聲就是一刀,那人橫桿一架,說道:「且慢,快報通你的名姓,你家丁某鉞下不死無名的鬼魂。」丁銀龍說道:「你就不用管了。」那人說:「不成,你必須說出真名實姓,世居那裡。」丁銀龍道:「小輩,你家爺,我乃祖輩居住青州府首縣陰縣東門外,丁家寨的人氏,姓丁雙名銀龍,人送一匪號神偷小毛遂,左十二門第八門的。」那人一聞此言,往後倒退三四步,說道:「老三呀,快將燈光掌上。」當時明光臘燭,照如白晝。丁銀龍此時再一看各屋窗戶下,全安著人啦,兩個人一根絆腿繩。他往對面一看老者,雖年歲老,可是精神不老,精而有神。他細看了看,說道:「對面老人家,休要發雷霆之怒,虎狼之威。我要跟您打聽出來一人,您可認得?」丁銀龍道:「對面的小輩,你要問那有名的主兒,我必手下讓情,可以告訴你。」那人說:「提起此人可大大的有名。」丁銀龍道:「但不知是那一位呢。」那人說:「此人住家也在貴寶地,姓丁雙名銀鳳,外號人稱賽彥章。」丁銀龍一聽,細看了看,想道:我看他年歲,也就有三十上下的歲數,他怎麼與他相識。因為那年他小叔嫂吵嘴,那銀鳳一賭氣子走了。如今約有二十多年,是音信皆無。遂含淚問道:「你們與他怎能相識?」那人說道:「老者您可認識此人嗎?」丁銀龍道:「我焉能不認識此人。我二人乃是一母所生。」那人一聽急忙將鉞扔在就地,上前跪倒,口中說道:「孩兒不知伯父駕到,多有罪過。」丁銀龍道:「丁銀鳳是你甚麼人?」那人說道:「他老人家乃是我們五個人的天倫,早就托人給您帶個信,不知道您在那裡住。直到如今,這才見著。」他們爺兒倆,正在此地說話,那溜馬的李三,大聲說道:「兄長。您別生氣,那五個畜生無知。」旁邊丁家第三個一聽,給他一拳,那李三就倒在地上,竟自睡去了。這時那四個人也一齊的過來,跪在地上,給丁銀龍磕頭。銀龍用手一攙他們,雙眼就落下淚來,爺六個一同的哭了。屋中杜林知道,全是自己的人啦,他便將燈點上了。魯清出來說道:「老哥哥不要哭了,爺六個一同到屋中說話來吧。」這哥五個,大爺名叫金面熊丁世凱,第二個叫銀面熊丁世平,三爺叫花面熊丁世安,四爺叫赤面熊丁世吉,五爺叫黑面熊丁世慶。五個人一聽屋中有人說話,遂說:「伯父呀,咱們一同到屋中說話去吧。」丁銀龍說:「也好。」當時他們眾人,一齊來到屋中,坐下談話。

  書中暗表,那丁銀龍學的武藝。他弟兄相差十八歲。銀龍娶妻李氏,李氏長得有閉月羞花之美,沉魚落雁之容,頭緊腳緊,面色忠正。那丁銀鳳正在青年二十多歲的時候,乍出世,不知甚麼。他們是個財主,家大業大。有一年,丁銀龍保了一枝鏢,遠走他鄉。丁銀鳳永遠在外面書房睡覺,那李氏就拿他當作自己親兄弟一般看他。銀龍臨走的時候,囑咐李氏:自己不在家,深恐後面有甚麼事情,必須叫兄弟來後面來睡。丁銀龍走後,他們吃完晚飯。李氏說:「兄弟,今晚你在後面睡吧。你哥哥有話,怕後邊有甚麼意外之事。」銀鳳說道:「我遵我哥哥之言,不能到後面安歇。再者我哥哥並未對我言講,還是在外邊睡覺。」李氏道:「你在前邊,有時深夜,睡的沉了,衣被或是蓋不到,那時容易著涼。」銀鳳一聽,說道:「姐姐,我兄長在家之時,何人與我來蓋呀。」李氏道:「你是不知,你兄長每夜三更,必定到你屋中看你。」銀鳳道:「滿口亂道,我兄去時,我焉能不知,真是豈有此理。」說著他還是出外面去了。李氏無法,自可在後面睡了。睡了一覺,心中不放心,自己忙點上燈,來到前面書房。用手一推,那門未關,當時就開了。李氏到屋中,用燈一照,銀鳳未在屋中,不由納悶。原來那丁銀鳳自從聽了李氏之言,他來到前面自己的屋中,心中暗想:我兄長未跟我提,怎麼我嫂嫂對我說此話,好叫我丁銀鳳納悶。再者我素日拿她當作我姐姐一般,此話說不著哇。自己愈想愈不對,後來躺在牀上,細一想,或者也許有的,急忙爬起,換好夜行衣,背好撲刀,出了書房。將門帶好,飛身上房,一直向後面而來。到了西房後坡,往後一看,正是自己的嫂嫂,從屋中出來,手中提著手燈,走道自言自語,聽她低聲說道:「竟跟我說,怎麼不跟兄弟說呢。兄弟呀,你要把嫂子錯放了地方,那你可錯啦。」一邊說著,一邊往外來。銀鳳看她出了屏風門,直向書房而去。他急忙由房上來到花瓦牆上,往西房觀看。就聽李氏站在簷下,向屋中問道:「二弟,你又將衣服被子,踹掉地上了吧?」問了兩三聲,無人答言。她用手一推,門分左右,不由的又說道:「喲,怎麼沒關好了門,你就睡覺哇。」說著進到屋中,來到北裡間打簷一看,牀上沒有人啦,不由一怔,說道:「我二弟上那裡去了呢?好讓我放心不下。」又到南裡間看了看,還是沒有人。自己這才出來,將屋門給他帶好,便回到了內宅。銀鳳急忙跟了下來,到了房上飛身下來,到了窗戶旁,用針刺了一孔,往裡觀看。就見那李氏坐在屋中,雙眉緊皺,長歎一口氣,說道:「未想到我的命,怎麼這樣的獨哇。想你哥哥走後,恐怕你夜中有個蓋的到蓋不到,恐怕著了涼,我才前去看你去。怎麼他會沒在那裡睡覺呢?」銀鳳在外一聽,知道自己的嫂嫂是第一的好人,未免的是我錯了。後來看見她將手燈熄滅,合衣睡了,自己這才來到西房廊沿下,坐在臺階上。心中暗想,哥哥走後,倘若我嫂嫂發生了意外,那時有何面目見哥哥?莫若在此守夜吧。他坐在那裡,後來心中一迷,倚靠柱子,竟自睡著了。更夫交了三更,將他驚醒,正在此時,北房屋中,又有動作。急忙又來到窗前,找著針孔,往裡一看,見那李氏又坐起來了,下地點上手燈,還是出了上房,往外面書房而去。他連忙飛身上房,滾著扒坡,來到外面在廚房上偷看。見李氏又來到書房門前,說道:「二弟,你好叫嫂嫂我著急。」說著用手一推屋門,又走了進去。到了北間一看,仍然沒有,又到南間一看,也是沒有,不由的說道:「他怎麼一夜沒睡覺哇,真叫人不放心。等他哥哥回來之時,非交代清楚,再讓了走。要不然,我真不著人急。」說著他出離了書房,仍回到自己屋中。銀鳳跟著到窗外偷看,見李氏又吹滅了手燈,合衣睡下。丁銀鳳連忙返身回來,到了自己屋中,心中暗想:「噯呀且慢,嫂嫂這樣的替我發愁,不放心我嗎。倘若急出病來,我怎麼對我那兄長。」想到此處,不由後起悔來,只可睡覺明天再說吧,這才睡去。那李氏天亮睡醒之後,起身梳洗,這就做飯。飯已做得,出來開了屏門,叫道:「二弟,吃飯來吧。」銀鳳在屋中連忙答應,遂即來到上房。他一看他嫂嫂坐在那裡青絲散亂,面帶愁容,不由問道:「嫂嫂您這是何原故呢?」李氏道:「只因你兄長走後,囑咐過我,叫我夜間出去照看你。恐怕你夜間,有個蓋不到時,一定受病。誰知我兩次前去,二弟你全不在屋中。但不知你上那裡去了,未免的令嫂嫂我,跟著著急。」說著雙眼落淚,如同斷線珍珠一般。丁銀鳳道:「嫂嫂。此言差矣,我哥哥臨行之時,怎麼未跟我提。再者說弟兄怎麼樣,也是親的。您如何也是外娶的,從此請您自行做飯。外邊有酒樓,我自己會到外邊去吃,不用做我的飯了。等我兄長回來之時,我問他,有此話便罷,若未說,那時我問問他為什麼不對我說。」說完了,他轉身出來,從此不到內宅。有時出外到各處與人練武,也有時找人著棋。可是到了夜間,二更三更時候,准到李氏住房探望保護,也怕出了意外,對不起自己兄長。這且不言。

  且說李氏有一天在門前買絨線,忽聽見西邊有人痰嗽一聲,連忙抬頭一看,見有一人,站在那裡,兩眼直視自己。不敢再瞧他,便急忙買完就進去了。此人來到貨郎身旁,問道:「借問一聲,此婦人是那家的?」那貨郎一聽,說道:「您必不是此地人。」那人說:「對啦,我乃西川之人。」書中垫筆,原來此賊是西川彩花賊,紫蓮花孔星,路過此地,遇見李氏,他動了心,這才上前打聽。那貨郎一看,見他頭戴六瓣壯帽,是紫緞色的,上繡花貫魚腸,兩旁雙搭珠穗,身穿紫緞色,貼身靠襖,藍緞子護領,上繡子孫萬代,五彩絲鸞帶煞腰,緊襯俐落。大紅中衣,青緞薄底靴子,挖垫八寶,紫緞色英雄氅,上繡花花朵朵。飄帶未結,水紅綢子裡,肋下配帶著一口軋把摺鐵刀,綠沙魚皮鞘,青飾件,青吞口,鸚哥綠的綠綢子的挽手。往臉上看,面如傅粉,在左臉顴骨上有塊紫記,好像蓮花形樣,因此得外號,人稱紫蓮花。那貨郎看罷,說道:「您西川甚麼地方,貴寶村?」此人說:「我住家西川孔家寨,我姓孔名星。」剛要說外號兒,又咽回去啦。貨郎道:「但不知您在那裡做何生理。」孔星道:「我在家治土務農。我跟你打聽打聽,此地喚何名?」貨郎說:「此地名喚丁家寨。」孔星道:「我跟你打聽一個人,你可知道?」貨郎說:「您打聽誰?」孔星道:「神偷小毛遂丁銀龍。」貨郎道:「方才買絨線的那婦人正是他妻。」說著一回頭,用手指道:「您看他兄弟回來啦。」孔星忙往西一看,見來了一人,身高不滿七尺,細腰紮背,雙肩抱攏。往臉上一看,是面如白玉,眉分八彩,目如朗星,通官鼻子,四方海口,大耳相襯。頭戴翠藍色八楞壯士巾,窄綾條,勒帽口,鬢邊斜拉茨菇葉,頂門一朵紫絨球,突突亂跳。翠藍色貼身靠襖,青緞護領,上繡萬福留雲,青絲鸞帶煞腰,雙摺蝴蝶扣,走穗相垂。青底衣,青襪子,灑鞋,青布裹腿,外罩翠藍色通氅,上繡串枝蓮。也是飄帶未結,鵝黃綢子裡,肋下配帶一口樸刀,綠沙魚皮鞘,真金飾件,真金的吞口,黃絨的穗子。這個貨郎連忙問道:「二爺您回來啦?這裡有人正打聽你們大爺啦。」丁銀鳳一聽,上前說道:「但不知仁兄貴姓高名。」孔星說道:「姓孔名星。」剛要一說綽號,連忙又咽了回去。丁銀鳳說:「那麼您往裡請吧,我兄長未在家,此地不是講話之所,大哥家中坐吧。」那孔星問道:「大爺上那裡去了?」銀鳳道:「保鏢出外去了。您既然與我哥哥是朋友,那就請到裡邊吧。」孔星正想要進去啦,得著這個機會,焉肯放過,他便連忙的就走了進去,到了外書房落坐。丁銀鳳便到了內宅,向李氏說道:「姐姐,外邊有我哥哥的一個朋友,來到我家。」李氏道:「二弟,現你大哥哥不在家,別管是他朋友,你的朋友,一概不許往內宅帶,在你們外面吧。現下世間,好人少壞人多,倘有一差二錯,那時後悔難了。」丁銀鳳一聽,不敢說別的,只可告辭出來,到了書房陪孔星,坐著閒談。外面有人打門,銀鳳說:「孔大哥在此少坐,待我出去與他人開門。」孔星說:「請吧。」當時丁銀鳳來到外面,開門一看,原來是老家人丁祥。丁祥上前行禮,銀鳳道:「不用行禮啦,你為何去了這麼許多的日子呢?」丁祥道:「二爺不知,老奴身體略有不爽,以至回來遲了。」說著話主僕二人,將門關好,一同來到書房。丁祥到了屋中,上下打量孔星。孔星一看這個老家人,有六十上下的年歲,面皮微黃,皺紋堆壘,抹子眉,大環眼,準頭端正,四字海口,海下一部花白鬍鬚。頭上未戴帽,高挽半心發鬈。身穿一件頭藍布的大衫,腰中結著一根扣兒,青中衣,白襪青鞋,精神不衰。孔星心中暗想,別看他人老,精神倒不老。老家人丁祥說道:「二員外,您先同著這位大爺說話。待我到內宅,與我主母叩首。」說完他來到裡院,在廊子底下,大聲說道:「大主母,老奴我回來了,特來給您叩頭。」屋裡李氏說:「老哥哥回來了,快些請進來吧。」丁祥聞言,急忙走了進來。到了屋中,雙膝拜倒,口中說:「主母在上,老奴拜見。」李氏道:「老哥哥,快快請起,不要行此大禮。」丁祥這才站起身來,問道:「大主母,外邊書房那人是作甚麼的?」李氏道:「那是二弟將他同了進來,說是與大爺相好。」丁祥道:「主母,據老奴看,此人必非安善的良民,面帶匪氣。」李氏道:「對啦,老哥哥所說很是。只因老哥哥未在家,我出去買絨線,那時這個人便從西來,相離不遠,他一痰嗽,是小妹一抬頭,看見那人二目直向我瞧來,我就急忙的走了回來。不想,二弟倒把他讓到家中來了。老哥哥,您出來進去的,可多要留心。」丁祥說:「是啦吧,少時您告訴二爺,少往內宅讓就是啦。再說我看大爺沒有這樣的賓朋,正人君子,那有穿這麼花梢的啦。」說完他轉身出來,給他們預備晚飯。

  丁銀鳳年方十八歲,不知道甚麼。那孔星見他愛聽甚麼,就說甚麼,為是哄著他。說道:「大爺必須多少日子才能回來呢?」銀鳳道:「這趟鏢須一個月才能回來,剛走了十幾天。」孔星說:「是了。」當下用完晚飯,兩個人坐到一處閒談,還很投緣。那孔星在丁寨住了有半個月,他將銀鳳的皮氣摸准了,他便在書房裡邊隨隨便便。這一次銀鳳給他嫂嫂上陰縣買東西去了,老家人在門後睡著了。孔星一看,機會已到,他便大膽的竟到了內宅。此時天色正午,他來到屋中一看,外間是佛堂,東裡間掛著一個藍布軟簾。他一進來,那屋中李氏問道:「外面何人?」孔星道:「嫂嫂,是小弟孔星。」李氏道:「原來孔兄弟呀,快進到屋中來坐。你有甚麼事嗎?」孔星到了裡面說道:「特來向嫂嫂借剪子一用。」李氏伸手遞給他,那孔星並不伸手去接。李氏站在八仙桌的東邊。將剪子放在桌上。說道:「兄弟你怎麼不接著哇,還不拿走。」孔星道:「嫂嫂不知,想我孔星,來到山東省,為找我那知心對勁的朋友。不想我兄長未在家中,我住在您家,等候了半個多月之久,還不見回來。嫂嫂,我哥哥他可多少日子才能回來啦?」李氏道:「他得兩個多月,才能回來啦。」孔星說:「我竟在您這裡等他,我可等不了。我竟想念家中,因為您那弟妹她太已的拙笨。」李氏一見孔星兩眼不穩,上下直打量自己,知道他不懷好意。又聽他說道:「嫂嫂您有那穿剩下的便鞋,賞與小弟一雙,拿回去與您弟妹觀看。」李氏一聽,心中不悅,說道:「兄弟你千萬不可說醉言醉語。我這穿壞的舊鞋,早被你哥哥用火焚化啦,別在此屋久待,快到前面書房,去等二弟去吧。」正在此時,外面有人痰嗽一聲,原來正是老家人丁祥。丁祥早在他身上注意,今天二主人出外買東西去了,他便躺在牀上。忽然聽見西屋的竹簾子板一響,他急忙爬了起來,從沙篦子,往外一看,見孔星往內宅去了。他連忙起身,到了西屋一看,果然屋中無人,急忙也追裡院,到了當院,聽屋中東間李氏正說:「少說醉言醉語」,遂先痰嗽了一聲,跟著問道:「主母與何人講話?」李氏道:「老哥哥,我正與二弟的朋友講話,他來與我借剪子。」丁祥連忙進到屋中。此時孔星聽見老家人已到,不好在此啦,轉身出來,並未拿剪子,原來他是另有心意,逕自回到書房。丁祥看他走了出去,說道:「主母,可千萬留神。這個小子,可不是好人,我早防備他啦。」說著拿起剪子,來到外面書房,說道:「孔爺,給您這把剪子。以後再要用甚麼東西,先叫老奴,我去給您去取,自己別往內宅去呀。」孔星說:「我叫你倆聲,你沒聽見。」丁祥說:「你叫誰啦,我在門房,竟聽著啦。」正這說著,外面有人叫門,丁祥急忙出去開門,是丁銀鳳回來了。銀鳳來到書房,看見孔星面色不正,遂問道:「兄長與何人治氣?」孔星道:「我的指甲劈啦,我叫丁祥去到後面取剪子一用,喊了半天,他沒來,我自己到後宅去取。」丁銀鳳說:「那麼您使完了沒有?」孔星說:「使完啦。」銀鳳道:「我遵著我父母之命,才將他收養。要不然,我早將他逐出門外。」丁祥一聽,走了進來,說道:「二爺,連大爺回來,他都不能說出此話,別說你啦。」丁銀鳳道:「丁祥,你還敢多留,總是你的耳背。我哥哥叫你,你沒聽見就是啦。」丁祥說:「得,算我沒聽見。我的耳背。該削下去啦。」丁銀鳳說:「你要少說話,還不出去。」那丁祥只可退了出去。銀鳳看他走後,自己也就隨著出來了,直向內宅而來。來到了門口先叫道:「姐姐在屋啦?」那李氏在屋中答應道:「兄弟回來啦,請進屋中。」丁銀鳳這才來到屋內,先把所買東西物件,交代明白。正臉一看,見李氏面掛愁容,暗含怒意,不由問道:「姐姐與何人治氣啦?」李氏道:「二弟呀,你交的這個朋友孔星,他不是好人,你可少往後宅引他。」丁銀鳳道:「姐姐您可千萬別多心,他叫丁祥來的,是他沒聽見,人家這才往後來。我交一個朋友,您說不是好人,那麼我哥哥交的全是好人嗎?」李氏道:「兄弟是你不知,那孔星他來借剪子,原沒有甚麼。不過他在後宅屋中說了些個醉言醉語。以後你在外交朋友,少往裡讓就是啦。」丁銀鳳道:「姐姐,我們哥們借給他點膽子,他也不敢呀。」李氏說:「兄弟也別管他敢與不敢,你以後少往後帶也就是啦。」銀鳳道:「姐姐,論起來兄弟我在外交朋友,那可保不著是那路的朋友來,交遍天下友,知心有幾人,落下一個就算不錯。您別看我叫您姐姐,那也不過是花紅彩轎把您給搭到我家。我哥哥有甚麼,您管他成啦。我可不能叫您管著。」李氏一聽氣往上撞,遂帶怒說道:「二弟,你看你皮氣太漲了。你哥哥不在家,由你反啦。」說著雙目落淚,哽咽著說道:「兄弟呀,你哥哥不在家。那麼由你調動吧,嫂嫂我當然是管不了啦。」丁銀鳳轉身往外,他便與孔星走了出去,在外邊酒樓去吃酒。丁祥將大門關好,來到裡面,聽見李氏在屋中啼哭,連忙問道:「主母,為何啼哭哇?」李氏說道:「老哥哥,你進來。」丁祥這才來到裡面。李氏道:「老哥哥呀,只為方才那孔星,我兄弟銀鳳,他反倒說我不是。」丁祥道:「主母,據我看他決不是好人,一定是西川蓮花黨之人,彩花的淫賊。老奴我在您府上,沒挨過說。方才二爺會暴躁我幾句,叫我心中難過。」李氏道:「老哥哥,您倒不用難過,他是個小孩子。有甚麼錯,您全看在我夫妻份上啦,等到他哥哥回來之時,我必叫您出一出氣就是啦。」丁祥這才轉身形出來。

  少時外邊有人叫門,老家人出來與他們開門,那孔星與銀鳳走了進來。他二人終天每日在這方近左右,無事閒遛。那孔星看遍了那些少婦長女,總是沒有出色的。他便向銀鳳說道:「兄弟你看,他們真沒有嫂嫂好。」銀鳳一聽,心中有些不願意,可也沒說甚麼。又過了兩天,這一天外邊有人打門。丁祥出來問道:「何人叫門?」外邊說:「丁祥啊,是我回來了。」丁祥一聽是少主人回來啦,連忙將大門開了。丁銀龍拉馬而進,丁祥忙上前接過馬來,口中說道:「您這一路之上,這路遙遠,多受風霜之苦哇。」丁銀龍道:「這也沒有甚麼可累的。」說著話便來到了上房屋中,落了坐。那李氏由東屋出來,到了銀龍面前說道:「夫主回了。」銀龍抬頭一看,見李氏頭髮散亂,面色青白,連忙問道:「你這些日子是怎麼啦。」李氏道:「沒怎麼呀。」說著轉身進了東裡間,丁銀龍連忙跟了進去。到了屋中又一細問,李氏道:「你可有一個西川路的朋友嗎?」丁銀龍道:「沒有沒有,西川路我就不交朋友。」李氏一聽便將借剪子之事,以及二弟銀鳳所說之話,一一的說了。丁銀龍當時安尉她幾句。此時外面銀鳳帶著孔星二人回來一叫門,丁祥出去開了門。一看是他二人,遂說:「二爺,大爺回來啦。」銀鳳說:「好,待我看看去吧。」說著二人到了外面書房。孔星道:「老哥哥快到後面將大爺請出來,我有話說。」丁銀鳳道:「咱們一同到後院不好嗎?」孔星道:「不用,還是把他請出來的為是。」丁祥一聽連忙到了後宅,向丁銀龍說道:「大爺,外邊孔爺請您哪。」丁銀龍便隨著來到書房,那孔星接到門口,上前跪倒行禮,口中說:「兄長在上,小弟孔星拜見。」銀龍忙用手相攙,說道:「賢弟請起。」細一看,自己不認得他,不由心中納悶,遂一同到屋中落坐。丁銀龍道:「我怎麼一時想不起閣下來了。」孔星道:「兄長真是貴人多忘事,想當年在金家樓吃酒,您給了錢,那伙計怔說沒給,二人搗亂,是我上前解勸,有此事無有。」丁銀龍道:「那我忘了,不記得此事啦,或者是我鏢局子事忙,一時的忘了。」話說完了,心中一想:這小子不定安著甚麼心啦。又聽那孔星說道:「兄長,我在西川治土務農。聽說此地的刀最好,所以我特意前來買刀。又因為我有一個家人,輸了銀錢,出來找他,故此來到此地。」銀龍說:「是啦。」當下命人擺酒款待不提。

  這一天鏢局派人來請丁銀龍,說:「有一批鏢,還得請大爺前去。」丁銀龍便到書房,說明此事。又說:「我去了不過十數日便回。」銀鳳二人說:「好吧,兄長您請吧。」銀龍來到內宅,李氏知道了,雙目落淚,說道:「夫主哇,你此次出外,但不知去多少日子才回來呢?」銀龍道:「至多十幾天。」李氏道:「你要晚回一步,你我夫妻就不用相見了。我看那孔星,定非安善之人。你走後他要有不法行為,那時我為保你們家中臉面,我可行其拙志。」銀龍道:「你且少安勿躁,待我到了那裡少時即回。」說話之間,到了鏢局子裡,問明白上那裡去。他叫人家插上鏢旗子,盡管前去,一路無憂。鏢店照他的言語,人家走了。他回到家中,命丁祥將銀鳳喚到內宅,向他說道:「二弟呀,我有一事,向你說明。我可沒有孔星那麼一個朋友。那西川路上可沒有好人,全是蓮花黨之人。你一死說他是好人,我也無言可辯。這樣辦,五月十六日北邊鎮海娘娘廟廟會之期,叫你嫂嫂梳洗打扮,咱們一同前往。他要是到了那裡,兩眼竟看小男婦女,或是看你嫂嫂有些不規則行動,那時你我就可以明白他啦。你千萬別露痕跡。」銀鳳說:「是啦吧。」當時他出來到了書房,告訴了孔星,要去廟上燒香求子,孔星一聽也很喜歡。丁祥給僱好了小轎,到了是日,李氏梳洗打扮,出來上轎。丁銀龍弟兄三個人,早有家人給帶過馬來,三個人一齊上馬。到了那廟上,果然熱鬧非常。來的時候,銀龍跟銀鳳說:「到了廟上多留神他。他要是雙目竟看少婦長女,那小子准不是好人。」丁銀鳳道:「他倘若是淫賊,我要不把他殺了,算不了英雄好漢。」如今到了廟上,果然那孔星兩雙眼睛不夠他用的啦。銀龍便暗跟銀鳳說道:「二弟你看這小子如何?他竟拿別家婦女,比你嫂嫂。」銀鳳一看,心中不由大怒。當時不便發作。小轎子到了大門外,李氏下了轎,大家一齊往裡走來。李氏在當中,孔星在上垂首,銀鳳在下首,丁銀龍在後面。此時孔星兩雙賊眼,四下裡觀看。他心中所思:這一廟堂的婦女,全都不如李氏。想到此處,不由的邪火上升。心中又一想,他弟兄二人,也不是好惹的。兩雙猛虎一般,看守甚緊。不過他們今天前來鎮海娘娘廟,燒香求子,叫我跟隨前來,也不知他弟兄二人有何居心。那李氏貌美,但是一時不得近身。她長得好看,乃是一團正氣,真稱得起是女中魁首,恐怕難從心願。再說一近她,我的性命難保。他一路上是胡思亂想,在殿上燒完了香,四個人往回而來。正走到廟門口,可巧從對面進來一個少婦,長得與李氏一般無二,面貌出眾,身穿花花的錦衣,八幅羅裙,足下窄窄金蓮,天女一般,拉著一個小孩,旁邊跟著一個半大的姑娘。孔星他們出的是東角門,這個少婦是進的是正門。他不住往正門那裡去看。銀龍喚過小轎車,叫李氏上了轎。那孔星說道:「兄長。」銀龍說:「啊,有甚麼事?」孔星說:「我方才在大殿之上,看見一個朋友。我二人數載未見面,方才未得說話。我此去與他相見,您請先回,今晚我也許不回去,明早一准回到府上。」銀龍說:「好吧。」說完那孔星又來到轎前,說道:「嫂嫂,兄弟我遇見一友,必須前去相見,請您先回去吧。」李氏點了點頭,並沒言語。那孔星又說道:「兄長跟二弟您就請吧,我們見面後,今晚也許不回去啦。」銀龍說:「好吧,任憑你去。」他們便催著轎夫,抬著李氏,往家中而來,弟兄二人在後相隨。銀龍道:「二弟,你看孔星如何。果然是蓮花黨不是?你這還有何面目見你那嫂嫂?這可不是她給咱們拆散弟兄的和氣吧。」丁銀鳳說:「是,是小弟的不是了。待我除去此賊。」丁銀龍道:「二弟你可帶好了東西物件啦嗎?」銀鳳說:「業已帶好。」銀龍說:「好,給你兩封銀,暗暗跟在後面,離開此地,到了別的縣界,那時亮刀除了此賊,你可得遠走些日子。」銀鳳伸手接過來,帶在身上,辭別兄長,逕自到廟中去了,按下不表。

  且說丁銀龍,跟隨李氏小轎,回奔家宅,來到門前,轎子落平,上前打門,裡邊有人問道:「誰呀?」銀龍說:「丁祥,是我回來了。」家人急忙將門開了,打發轎子走後。夫妻二人,向內宅走去。那丁祥將大門關好,一齊奔上房。丁祥問道:「大爺,我那二爺上那裡去了?」銀龍道:「他隨同那孔星去了。」丁祥道:「如何?那賊人是個不法之人不是?如今可洗出主母的心來了。老奴有一事,不是對您夫妻搭我人情。那孔星在咱家住著時候,我是白天睡覺。每天夜間定更已過,老奴便坐在屏門以外,直到四更,才回屋睡覺。今天他走了我才說出,那小子真不是好人。」銀龍道:「老哥哥的美意,我很領情。我們夫妻平素可沒拿您當外人看待吧。請你看著我那父母的身上,諸事多要指教我才是。」丁祥道:「少主人,您在外保鏢為業,甚麼人您全見過。人怕久挨金怕煉。老奴我說一件事情,您可依從?」銀龍道:「您說吧,有話請講。我拿您當我親哥哥一樣看待,有甚麼話請您說吧。」丁祥說:「少主人,老奴我攀個大說,由起我的天倫,在您宅中,直到了我,傳留有四輩。讓我出主意,我才說出。要沒有甚麼好兒的事,老奴我是不敢說出。」銀龍道:「雖然說您是奴輩,您跟我天倫是孩童之間,一同長大。我那天倫臨危之時留下遺言,叫我有甚麼事,全都問你老人家,與您商議。」丁祥說:「少主人,我今天攀個大,抖一回膽,我就拿你當我個兄弟,我算是你個哥哥。由打二弟銀鳳跟下淫賊孔星去啦,我想他殺死淫賊不殺死淫賊,他也不回來啦。因為他沒有臉面回來啦。老奴我今天出個主意。」丁銀龍說:「老哥哥您出甚麼主意?請說出來,我無不依從。」丁祥說:「少主人,我說出來就得與咱們丁姓有益處,若無益處,對不起我那故去的老主人。我是叫您僱一個四十多歲的女僕,給您做菜做飯的。再買一個小丫頭,為是服侍少主母。平常時候不准她們出去站門上街。你有朋友,讓到外邊書房,不可以往裡相讓他等。容等老奴我給他倒茶,看一看他是不是正當的人,那時再令他跟咱們相近。」丁銀龍說:「好,我全依從了。」按下他們不表。

  且說丁銀鳳暗中跟下孔星來,那淫賊做夢他也想不到哇。丁銀鳳在廟牆垛子一站,用眼注意孔星。少時就見從西配殿裡走一位少婦來,滿頭珠翠,身穿花紅招展的衣服,滿面脂粉,手中拉了一個小孩,後邊跟著一個十八九歲的大姑娘,長得有幾分姿色。書中暗表,這是小姑嫂子。因為婆母病體沉重,所以前來燒香求爐藥。在婦女身背後,隔著有四五個人,便是那孔星賊人,直勾勾兩雙賊眼,向那前邊看來。那少婦長女出了廟,拐彎往西而去,離廟不遠,有一輛軲輪車,車旁站著一個老頭兒,見她們來到,笑嘻嘻的說道:「姑娘你們回來了。」姑娘叫了聲:「親家爹,我們回來了。」原來此老者乃是少婦的娘家父親。當時攙她們上車,又將小孩抱上車去,拿起鞭子,轟車輛一直正西。在路上走著,向車裡問道:「廟裡香火怎麼樣啊?」少婦說:「香火很盛。」一邊說著話,一邊往西走著。老者回頭往後邊一瞧,看見有一個少年公子,緊隨在後。車輛走的緊,他跟的緊,車走的慢,他也追的慢,不知是何原故。面前有片松林,他們車來到林外,那林中坐著許多老鄉。看見他們車到,連忙問道:「廟上人多不多呢?」趕車老頭說:「人倒是很多。」說著話那些人站了起來。隨他們車後,也往西來。老者說:「列位,往這股道上來,也就是咱們這個村裡的人。外人來的可太少啦。你們幾位看,後邊那個人,他往這裡來,必有所為。」說話聲音又小,那東邊的孔星,他可聽不見。那孔星見他們車進了村子,他也跟了進去。看見村子口內,路南有一坐大酒樓,西邊有個店。街市上行人不少,買賣鋪還真繁華。此時那車到了路北一家廣亮大門,門前下車,少婦長女全進去了。老者趕車,便奔了店,趕了進去。孔星來到切近一看,這店名金鳳驛。他又回頭一看酒樓,乃是二友居,便到了酒樓來吃酒。此時那丁銀鳳暗跟在後頭,看他進了酒樓,自己便到了酒樓旁邊一家小飯鋪。一進門說道:「辛苦了,掌櫃的。」伙計說:「來啦客官,您就坐在這裡吧。」將銀鳳讓到一張桌旁。銀鳳要了點火燒餅子,跟兩盤菜,一碗粥,自己用著,向他們問道:「我跟你們打聽打聽,貴寶村喚作何名?」伙計說:「這裡叫作崔守峪。」丁銀鳳又問道:「您是這裡陳住戶嗎?」伙計說:「不錯,我是這裡陳住戶。」銀鳳道:「這個路北的那家住戶是做甚麼的呢?那老者是拉腳的嗎?」伙計說:「不是。」丁銀鳳道:「我從打鎮海娘娘廟跟下這輛車來,那麼店裡住著了保鏢啦嗎?」伙計說:「沒有。」正這說著,過來一個老者,是本鋪掌櫃的,姓崔,前來問道:「客官您問這裡做甚麼呀?您貴姓啊?」丁銀鳳說:「我姓丁名喚銀鳳,住家在陰縣東門外,丁家寨。若提起我的兄長,是大大的有名,我兄名喚神偷小毛遂丁銀龍。我方才跟著我兄嫂,到娘娘廟燒香求子。是我們燒完了香,看見方才過去的車輛,拉了少婦長女,有一匪人追隨在後。我兄長恐怕他是匪,這才叫我暗中跟了下來。要察出他有不法之時,叫我亮刀斬殺於他。我跟到此處,見他進了村子,上了酒樓。」崔掌櫃的一聽,連忙的出去,到了酒鋪一看,樓底下並沒有公子打扮的人。他上了樓一看,果然有一個武生公子,坐在樓梯門一張桌,兩眼賊光不穩。連忙抱拳說道:「達官爺,您才來呀?」孔星抬頭一看,不認得,遂說:「可不是嗎。才來。您坐下咱們一同的吃酒吧。」崔掌櫃說:「不用,我早吃完飯啦,您這是保下鏢車來啦?」孔星說:「對啦,我是跟下鏢車來了。」崔掌櫃的說:「鏢車怎麼沒進村子呢?」孔星說:「人太多,沒有好意思叫他們進來。叫他們從莊外走啦。」崔掌櫃的說:「達官,這筆酒錢讓給我吧。」孔星說:「不用不用。」崔掌櫃說:「那麼回見吧。」說完他就下了樓去,來到自己鋪中一看,那位姓丁的已然走去。原來丁銀鳳吃完了,給了錢,自己出了舖子,到了西村外。一看有密松林,相離很遠,這才返回。又到那個大門旁邊一看,插上旗子啦。就見在他們牆角下,用粉漏子漏一個蓮花,心中明白,這是那小子留下的暗記。連忙去隱身之處,預備夜間前來拿賊。

  而今再說孔星,他在酒樓上正然吃酒,上來一個人猛然認他為達官。那人走後,自己心中直犯狐疑。他就叫過伙計來,問道:「方才這個人是做甚麼的?」伙計說:「他是東邊火燒鋪的掌櫃。」孔星說:「他姓甚麼呀?」伙計說:「那人姓崔,名叫崔義,是本村的首戶。」孔星一聽,心中才不疑,遂將包袱解下放到桌上,說:「伙計你給我照管一眼,我下去尋找一個東西,少時就回。」說完下樓,到了外面一看,恰巧無人,便暗暗取出粉漏子,就在牆上打了暗記。二次回到樓上,伙計說:「您找著啦嗎?」孔星說:「沒找著。」伙計說:「您丟了甚麼啦?」孔星說:「丟了一封書信,倒是小不大要緊。」說著坐下照樣吃酒,直耗到天色已晚,他才付了酒資,拿了小包袱,出酒鋪。到了西村外一看,樹林子相離很遠。他出村往南繞,到了一個所在,是不大一片樹林,自己進去歇坐。耗到二鼓已過,點上白燭捻,他急忙脫下白晝衣服,換好夜行衣靠,青帽帕包頭,撮打象鼻子疙疸。打著花布的裹腿,紗包紮腰,背好了刀。又將白晝的衣服包好打成腰圍子。低頭一看一點物件不短。忙將樹幹上的白燭捻吹滅,帶在身旁,出了樹林。書中暗表,丁銀鳳也在這個林中,暗中監視他。看他換好夜行衣,他才換。那孔星,出樹林進了村子,來到這家牆外,往牆裡看完,忙又回頭,往後來瞧。那丁銀鳳忙爬在地上,孔星一看四外無人,他毛腰先將牆角暗記擦去了,來到門洞裡偷聽。在宋朝年間,凡是蓋在臨街的大家房屋,全是寬大的門洞,外帶廊子,為是有個刮風下雨的時候,有那山南海北的行路之人,可以在那裡避一避風雨。這全是厚道的地方。

  閒言少敘,且說那孔星用手扶住大門,向裡細聽,就聽見門房裡有僕人說話的聲音。有一人說道:「今天咱們的小姐跟少奶奶,上廟去燒香,真叫孝順啊。再說餘江他這個女兒,給到咱家,總算門當戶對。今天她們回來,一定洗澡,今夜跪香。」孔星聽了,轉身形到了門外。來到西面牆下,飛身上了牆,躥房越脊,頭一層院子過去,在第二層院子,南房屋中有燈光。他連忙用耳音一找,聽見南房的西裡間,有人說話。屋中正是那姑嫂說話,那少婦說:「妹妹,少時咱們姐倆到廟堂跪香。」遂叫道:「翠紅啊,快將手燈點上,我們好去跪香。」小紅答應。孔星在北房後坡,雙手扶中脊往前觀看,就見小紅出來,上北房而去。那翠紅到了北屋門前,卷好佛簾,開了門,進屋先點好一對素燭,又點上撮燈。預備好了,出來又到南屋,說道:「小姐啊,主母啊,那佛堂已然預備好了,您快去燒香去吧。」二人說:「好吧,我們就去。」當下由小紅引路,姑嫂二人出了南屋,去到北房。孔星連忙從北房繞到西房,往屋內偷看,見她們忙著燒香。孔星心中暗想:「這倒是個好機會,莫若我先到西裡間牀下躲避,容她燒完香自然的就回來,那時再撢薰香不為晚。想到此處,他便繞到南房西南角上,飄身下來,到了屋門,伸手起簾子。忽然從東北角上,打來一塊小瓦岔兒,吧的一聲,正打在左肩頭,又忙到地上,吧噠一聲響,他連忙一回頭,就隱到西邊明柱之後啦。翻臉往東北一瞧,在那中脊的後頭,有條黑影,衝他一點手。孔星這才一長腰奔了東房,來到房下飛身上了房,就見那條黑影兒奔了東邊。口中低聲說道:「朋友咱們走吧。」孔星不知是誰,急忙也跟了下去。那人走的可是真快,又聽那人說:「朋友快跟我走,咱們林中一敘。」孔星說:「前邊帶路。」說話之間,倆個人一齊到了東邊,飛身下了房,一直東村口,出了東村,到松林中。孔星問道:「前邊甚麼人?」丁銀鳳先將撲刀取到手中,問道:「來者可是孔大哥嗎?」孔星一聽是丁銀鳳的口音,不由一驚,忙問道:「前邊可是丁銀鳳二弟嗎?」銀鳳道:「好耳音,不錯,正是小弟。」孔星說:「銀鳳,你來此做甚?」丁銀鳳道:「孔二哥,咱們在廟場分別,您不是說有朋友嗎,數載未見。您的朋友現在那裡?」孔星說:「我由朋友家中而來,追下一寇。」銀鳳忙道:「嘔,我把你這個惡淫賊,你是滿口胡言亂道,交朋友你也在五倫之中。我一時不察,誤認你為友。你原是西川路上的淫寇,還敢瞞哄於我。」孔星說:「丁銀鳳,你既然看出我的行跡來,你家二太爺就說明了。不錯二太爺在西川就歡喜美色,因為看見你的嫂嫂長得貌美,才與你結交。那婦人太已的節烈,你家中那老匹夫老丁祥,看守的太緊,未得乘虛而入。」丁銀鳳一聽心中大怒,上前劈手一晃,就是一刀。孔星忙往旁一閃,用刀一紮他手腕子。銀鳳往回一撤刀。說道:「你們西川路上的淫賊,要跟你家二太爺,走個八九個照面,我怎對的起我那兄長?」說著一錯腕子,往上一撩,那刀尖就划在賊人星門上啦。孔星手腕掛了傷,他抹頭就跑,要打算想法子暗算哪。銀鳳一見,大聲說道:「小輩,我看你往那裡逃走。上天追到你靈霄殿,入地追到你水晶宮。」說著飛步追來。那孔星刀交左手,右手就掏出鏢來啦。丁銀鳳追到切近,捧刀對他後身就紮。孔星聽後面帶著風來啦,急忙往旁一閃。那銀鳳早飛起一腳,踹賊人一個滾兒。銀鳳踢他倒下,上前舉刀剁他雙足。孔星一見,心中大驚,連忙使了個就地十八翻,滾到一旁。銀鳳伸手掏出一塊飛蝗石來,往前打去,忙著一縱身,到了切近,石頭打上,刀也到啦,噗哧一聲,已將淫賊的雙足剁下。當時孔星就噯喲了一聲,疼死過去啦。丁銀鳳一見,咬牙憤恨,上前伸手,揪住了頭髮,舉刀又將人頭砍下,心中這才氣平,遂說:「小輩,這就是你們蓮花黨的下場頭。多虧我家還有德行,要不然早將名姓失去。」說完他用刀刨了一個坑,便將入頭放在一旁,將他屍身及雙足,一齊拉在坑子內,用土埋好,又將新土掩好了血跡。這才提人頭出樹林,直奔自己家中而來。

  此時天已三鼓,來到了家中,飛身上房,趕奔內宅,從西房下抖身竄了下來。先將孔星的人頭,放到院中。一看北上房,燈光明亮。銀鳳提刀到了廊沿底下,說道:「兄嫂,為何尚未安睡?」老家人丁祥一聽,說道:「二爺回來啦。」丁銀鳳知道他們還沒睡啦,這才走了過來,先向丁祥行了一禮,說道:「老哥哥,請你看在我那兄嫂的面上,多多原諒於我。是我不對,有那冷言冷語,請您不要見怪。」又與兄嫂行禮,說道:「哥哥啊,咱們的家門有德,若是無德,早已出了事啦。老哥哥丁祥,以後您得重用他。是小弟一時的朦撞,竟引賊人來家。今夜我已將淫賊斬殺,人頭現在院中。兄長可以將他埋了,那屍身早被我在樹林埋了。」李氏一聽說道:「兄弟呀,可不是嫂嫂我拆你弟兄和美。我早就看出他不是好人,因為你年青,百般的護庇他,我未敢十分得罪於他,怕你錯想。如今你看如何,還是堵了你的嘴了不是。」說的丁銀鳳啞口無言,不由得雙目落淚,遂說道:「兄嫂哇,我今天非出去,闖蕩江湖去了。家中一切,多求老哥哥關照就是了。」丁銀龍一聽,上前一把拉住,說道:「賢弟,你年十八歲,乍出世面,休要如此的狂傲。小馬出世嫌路窄,大鵬展翅恨天低。在外難免出了意外。」銀鳳說:「不成,我非出外不可,兄長就不用相攔啦。」丁祥道:「二爺,您太年輕,千萬別出去。您走後大爺與我家主母,一定放心不下,那時豈不是個麻煩嗎。當時有事,可上那裡找你去呀。」丁銀龍看他是一定要走的,遂說:「二弟,你要飄流在外,掌中一口刀,能為武藝,倒是不錯。可必須往正路上走,千萬不准鏢喂毒藥,身帶薰香。倘要做出不義之事,被我訪知,那時可別說我意狠心毒,我是亮刀砍下你的人頭。」銀鳳說:「兄長,你請放寬心,我一定不能作那傷天害理之事。小弟此去必定殺贓官滅惡霸,偷富濟貧。」銀龍說:「好,正應當如此。我看你面上帶煞,也不好相攔於你。你可知咱們門戶嗎?」銀鳳說:「知道,咱們是左十二門第八門。」銀龍說:「咱們的門長,你可知道?」銀鳳說:「知道,門長乃是鎮海金鼇王殿元。」丁銀龍:「對啦,那麼他住在那裡你可知道?」銀鳳說:「我不知。」銀龍說:「他住家在山東青州府南門外,離城八里,大道以東,王家坨。掌中三尖兩刃短把鈿一支,水旱兩路的傢伙。」李氏道:「二弟呀,可不是嫂嫂我多心。你與孔星如同生死弟兄一般,就如你一說,你把他殺了,有何為證呢?」銀鳳說道:「嫂嫂不信,人頭現在院中,待我取來。」說完來到院中,拿起人頭到了屋中,說:「嫂嫂您請看,這不是惡賊的人頭嗎。」李氏道:「二弟呀,今天當著你哥哥,是你說的老太太花銀錢花紅彩轎,將我接到你家,這還不要緊,那麼以後老哥哥丁祥,就不許你向他發脾氣。咱們要依照我那婆母的遺言,要看了丁祥如同咱們長兄一個樣,不准錯看了他。」銀龍道:「二弟從今以後,你在外交友,可不准往裡面帶。你有友人可以在外面書房一敘,老哥哥叫你讓他見你嫂嫂,你再往裡帶,見你嫂嫂。如果不叫見,千萬不許往裡帶。」丁銀鳳說:「是。」李氏道:「二弟你看我有這個記性沒有,是你的事,以及在外交友,我是一概不管。婆家娘家的名聲要緊。」丁銀龍道:「老哥哥先將惡賊的人頭,找個地方埋了吧。」丁祥說:「是,是。」銀鳳此時心中不大痛快,說道:「哥哥啊,照您說來,此後是我交的就是淫賊嗎?」丁銀龍道:「二弟呀,你太年輕,不知事務。自從你從小長大,直到如今,你看我多怎向老哥哥暴躁過。咱們弟兄二人全是他抱起來的。再說你交友不慎,竟說憑咱倆掌中刃,別人不敢。倘若他們是淫寇,使出薰香,那時你也受不了,不知事啦,他再到後院宅進撢薰香來,不論如何,你我的名聲可就栽啦。二弟你就不用提著人頭啦,交給老哥哥去把他埋了吧。」銀鳳一跺腳:「說道:「兄長啊,待我拿著出去吧,省得老哥哥害怕。」丁祥說:「我去埋去,不害怕。」銀龍說:「老哥哥你們可要埋在僻靜的地方,千萬別叫風聲外出,免得發生了意外。」丁祥說:「是了。」當下二人,一同來到院中,出了屏風門外,來到影壁頭裡。丁銀鳳問道:「老哥哥就將他的人頭,埋在此地吧。」說著用刀刨了一個坑兒,將人頭腦袋兒朝下埋下。銀鳳站起身形,又向丁祥施了一禮,口中說:「老哥哥,您多原諒我,我一時的魯猛。今天既然將此賊斬殺,才出了我心頭之恨。以後您在我家多多分心,受累,我要告辭,出外闖蕩江湖去了。」丁祥說:「二爺,你走也不要緊,別向我告辭啊,有甚麼話去向大爺交代去。」銀鳳道:「沒有那麼大功夫。老哥哥您看我兄嫂來啦。」丁祥回頭一看,那丁銀鳳飛出了西屋,飄流在外去了。家人丁祥回頭一看,屏風門那裡並無有人。容再回頭一看,那丁銀鳳是蹤影不見。不由唉了一聲,這才往裡回報丁銀龍。到了屋中,銀龍問道:「老哥哥,人頭已然埋好了嗎?」丁祥道:「二弟總是年輕喲,那兄弟想我主母害怕,他將人頭提了出去,到外邊去看。」銀龍道:「嘔,這可是老哥哥您的錯喲。他這一來,是羞臊難當,一定遠走不回來啦。」丁祥道:「對啦,他臨走的時候,還給我磕了三個頭。」丁銀龍當時心中不悅,面沉似水。李氏一見,忙說:「咱們沒叫他走哇。」銀龍道:「就是你一句話,將他逼走。」李氏說:「夫主我那一句話,把他說走了。」銀龍說:「你說的是二弟,你以後在外交友,是我一概不管。他衝這一句就走啦。」李氏道:「那麼他走了,還能找的回來他不能哪?再說,我叫他個兄弟,可不是我娘家的人。他也不姓李,叫他為是近,誰知他一怒走去。那麼從此我半夜與他燒一股亮香,保佑二弟在外平安無事。」說完之後,三個人心中各有不安,一夜也沒睡覺。第二天,天亮,他們才各自安歇,按下不表。

  且說丁銀鳳,出了家中,到了外面,心中很是難過。他想一來對不住兄嫂,二來對不住老家人,一氣往下走去。白天住店,夜間行路,他這樣的住下走去,這天吃完了晚飯,又往前趕路。可巧這時颳起北風,烏雲密布,雷聲陣陣。丁銀鳳一看不好,急忙往前飛奔,好容易看見前邊有個村莊,連忙跑了進去。書中暗表,這個村子,乃是中三畝園。進了村子,雨就下起來了。他連忙來到路西一家的門洞裡躲避,一看外邊雨已下大啦。細看這個店房倒屋塌,不像樣子了。他正在這裡避雨,天已然黑了。裡面有人說道:「天到這般時候,沒人住店,把門關了吧。」又聽有人答言,少時出來一個老頭兒,到了門洞裡。一眼看見了丁銀鳳,遂說道:「你是做甚麼的呀?」銀鳳道:「我是鏢行裡一個小伙計,奉命去送了一封信,回來晚啦,遇雨,這才借您的門道,暫避一時。」老頭啪他一下說,一邊冷得直哆嗦。那屋中有個老太太問道:「你還不快關上店門,天下雨的與誰說話啦?」老者說:「咱們門道里有個人,在此避雨啦。」老太太說:「你看看他是好人不是。要是好人,可以把他讓進屋中。要是歹人呢,趁早找人把他轟了走。」老頭在門道里看不甚真,這才將店門關好,將他帶到了屋中,往東屋裡讓。銀鳳往屋中一瞧,東屋裡牀沿上坐著一個大姑娘,那牀上坐一位老太太。他連忙止住了腳步,說道:「老伯父,我不能進您的屋子。」老太太說:「不礙事,您進來吧,不礙事,這全不是外人,就是我母女二人。」老頭兒也說:「小伙子你進屋中去吧,不要緊的。」丁銀鳳道:「老伯父,您不知道,屋裡有我大姐,我不好進去。您這裡若是店呢,請您與我找一間房吧。」老頭說:「我這裡倒是店,只是無錢修理,房屋早已坍塌啦,只有這個三間房啦,你就先到屋裡來吧。」老太太說:「那麼姑娘你先到西裡間內去吧,那位也好進屋來。那姑娘一聞此言,就上西屋去啦。銀鳳這才進到東屋,老太太下了牀。丁銀鳳面如敷粉,長得一表人材,穿藍掛翠,渾身衣服全被雨淋濕。遂問道:「你老貴姓啊?」銀鳳道:「我姓丁,我叫丁銀鳳。」老太太說:「你在鏢行作事嗎?」銀鳳說:「不錯。」老太太說:「你吃過飯了嗎?」銀鳳說:「在前村用過。」老頭道:「你還用問他作甚麼,快給他做碗湯,我還吃呢。」老太太說:「唉,我給他做去,別管他做甚麼事,他看見屋中有姑娘,不進來就是個好人,知道尊卑長幼禮節。」說著出去與他們作好了湯,與銀鳳吃了。老太太說:「你看你身上衣服全濕啦,脫下來換換吧。」說著到了西裡間取出來一身,叫他換下。老太太又說:「少時你們爺倆個在屋裡睡吧,我們母女在外間。」丁銀鳳說:「不可,您要是留我,可以找一個單間屋子。」老頭說:「沒有單間啦,只剩下這三間啦,堂屋還漏呢。」丁銀鳳說:「老伯您這樣恩待我,令我心中不安。咱們素日不相識,家中有我這位姐姐,我怎敢同屋睡呢,與我名譽有礙。這個房山還可以不漏,就可以在此處睡吧。」老太太一看說:「也好,那麼你就給他搬過一個鋪板吧。」當時就給他支搭好了,又搬出一份鋪蓋來,說道:「銀鳳啊,你就在此住吧。夜間解小手,出去往東隨便一地方全成。」丁銀鳳點頭,說:「我謝過伯父伯母,我那位姐姐。」老夫妻說:「噯,不用客氣啦。」老夫妻到東裡間,銀鳳自己睡好。誰知第二天,渾身發燒,頭脹難受,是臥病不起。這一來不要緊,他才招贅王家。

  書說至此,暫作結束。以後尚有許多熱鬧節目,如丁銀龍伯姪相會,三畝園拿普蓮,賊鎧入都,普鐸火燒何家口,一鏢三刀制死何玉,石祿誤走火龍觀,夏得元火燒穿山熊,種種節目,盡在下文再為表出。

第十二回 丁銀鳳王家招贅 小毛遂伯姪相逢[编辑]

  話說丁銀鳳,住在王家老店,不想到了第二天,竟自渾身發燒,病在這屋中。那老者王會出來一看,知道他夜間受寒,白天雨淋的成病。忙上前一摸他身上,是鍋邊一般的熱。歎道:「銀鳳啊,你是怎麼啦?」丁銀鳳道:「老伯父,這可害了我啦。」老頭說:「不要緊,你病了在我這裡濟養吧。」銀鳳伸手取出六十兩銀子,說道:「老伯父,您可以拿這個銀子,請醫生與我看病。」老頭答應。從此是給他煎湯熬藥,老頭給他端屎端尿,一展眼就是三個多月。

  這一天老太太的娘家兄弟來啦。老太太娘家姓楊,他兄弟叫楊忠,楊忠是賣野藥為生。他常上丁家寨,因此認得銀鳳。可是丁銀鳳不認得他。今天他來到屋中,看見了他,急忙到東屋問道:「姐姐,您知道外間屋中坐著那人是誰?」楊氏說:「他是一個過路的病人。」楊忠說:「他做甚麼事的?」楊氏說:「他鏢行做事。」楊忠說:「不錯,他是在鏢行。那麼他姓甚麼呀?」楊氏說:「他姓丁名叫丁銀鳳。」楊忠說:「對啦!他叫丁銀鳳,他哥哥名叫丁銀龍,是山東一帶著了名的人物。他武藝能為,比世人都強。我常從他們丁家寨過,所以認得他。那麼他怎麼會來到您家呢?」楊氏便將那經過的事,說了一遍。楊忠說:「是啦。那麼我姐夫,上哪裡去啦?」楊氏說:「他上漣水縣與病人買食物去啦。」楊忠道:「甥女玉蓉,今年也不小啦,何不招他為婿呢?」楊氏道:「你那姐父眼中並不瞎,想必早已打定了主意啦,大概也就照著這樣去辦。」姐弟這裡說著話。老頭從外邊回來,說道:「屋中是誰說話哪?紮啦紮啦的。那病人還怎麼睡覺哇。」說著走了進來。丁銀鳳道:「老伯父我沒有睡覺,您去看看去吧,屋中您來了賓客啦。」老者來到屋裡,說道:「兄弟,你幾時來的?」楊忠說:「我剛來不大工夫。姐丈啊,外邊這個人他是幹甚麼的?」老者王會說:「他是在鏢行做事。」楊忠說:「不錯,他姓甚麼呀,您可知道?」王會說:「他姓丁,病在我這裡兩個多月啦。他說住在丁家寨,現下父母雙亡,只孤身一人。」楊忠說:「他今年多大年歲?」王會說:「他說十八歲。」楊忠說:「歲數倒對,不過他說孤身一人,那可不對。我倒常上他們那個莊兒去,他有一個哥哥,在鏢行作事,人稱神偷小毛遂丁銀龍。他的外號人稱賽彥章丁銀鳳。您這裡來,我與您說兩句話。」當時將王老漢帶到西裡間,問道:「我甥女今年多大啦?」王會說:「她今年十七歲啦。」楊忠說:「姐丈啊,如今莫如招他為婿。這可是一件好事,可稱起是打燈籠都沒地方找去。」王會點頭微笑道:「不勞兄弟提拔,我早已有了此心。如今正缺少一人,從中說合。你既有此意,那麼你就在此多住些日子吧,容他好了好與他提親。」楊忠答應,從此他也住在了店中。後來丁銀鳳病體完全好了。王老者說:「銀鳳啊,我與你指引一個朋友,此人姓楊名叫楊忠。是我們姑娘的舅父。」銀鳳一聽,連忙上前行禮,遂說道:「我病倒您家,多承你老人家關照,才將我命保住。可稱是我重生父母再造爹娘一般。他老人家既是我姐姐的舅父,當然也是我的舅父啦。」楊忠說:「不要客氣啦,實不相瞞,我認識您,您不認識我。我時常到丁家寨去。」銀鳳說:「啊。」心中暗想:或者他與我兄長相認,也未可知。當下沒敢往下再說,他們就坐下用飯。

  過了一個來月,這天楊忠說道:「姐丈姐姐,不是愛看練把式嗎?如今有人會練,為什麼不叫他練一趟,咱們看看呢?」王會夫妻說:「誰會練呀?」楊忠回答道:「銀鳳,你可以活動活動腰腿,叫他們看看。」

  丁銀鳳答應,收拾好了衣衿,取出刀來,在院中練了起來,三個人一看果然是好,容他練完,四個人一同來到屋中,王會問道:「你與何人所學?」銀鳳道:「與我拜兄所學。」王會一聽點了點頭、假作不知,楊忠說道:「銀鳳我姐夫這裡有個姑娘,你不單知識,我那姐姐到是常見,每日與我那伯兄母做飯做菜。如今我跟你提一件事情,你可不要推托,只因為我姐丈所生一女,今年十七歲,長的如何,咱們先不用說,現在他們打算將此女,許配你身旁為妻。你要不答應他們二老羞臊難當,一定在西裡間上吊。

  丁銀觀說道:「舅父啊,那是我的一位姐姐,我焉肯做那滅人倫之事。」楊忠道:「此言錯矣。這不是你強行,是他二老因無人照管,再說你又無有妻室,正好是一舉兩得。有何不可呢?銀鳳,你要是不點頭啊,你可喪盡天良。你再一走,他家三口,一定是全行死去。」丁銀鳳一聞此言,臊得面紅過耳。楊忠一看,又不好一死的釘問。這才大聲說道:「姐姐請過來。」楊氏來到西屋,又將王會也叫了過來。楊忠道:「銀鳳,快給二老叩頭,答應此事了吧。」銀鳳忙說道:「二位老人家,我可不敢做此事。因為我受了您的大恩,實在不敢應允此事。」楊忠道:「此事出於我們的本心,與你沒有甚麼關係。你要不應,那你就遠走去吧,我三人是懸樑自盡。」說著伸手取出三根纏繩來。楊忠說:「銀鳳,真忍得他們三口人一齊斷送了嗎?」丁銀鳳一看,不由雙眼落淚,連忙跪倒,口中說:「老人家您千萬不可如此,我應允了就是。」當時與二老叩完了頭。王老者說:「快與你舅父磕頭。」銀鳳答應,又與楊忠行完禮。原來那老太太在平日服待他病的時候,暗中早把他生辰八字問明白啦。便跟他女兒的八字,求人一合,還是上等婚。四水相合,並無妨克。因此這才一死的給他,今日他既然答應了,不由大喜。便來擇選黃道吉日,給他二人圓了房。丁銀鳳不由心中難過,遂說:「噯,我只可就拿他二老當作自己父母看待吧。」從此他們四口人,還真過得很好。不在話下。

  這一天,有掌燈時候,外邊來了老夫妻二人,前來住店。銀鳳一看那老頭兒,用手巾蒙著臉,像是被人打傷的樣子。那老太太也是滿面紅腫,滿身泥土。口稱:「店家,您趕緊開門救命吧!」銀鳳連忙上前將他們讓進來。到了裡間,王會出來看了看,說道:「我看著您面熟哇。」那老婦人說:「王會哥哥,你還認識妹妹嗎?」王會一聽,心中暗想:她能叫出我的名字來,大半不是外人,可是自己一時想不起來啦。遂說:「這位姐姐,我可實在想不起來啦。」那婦人說:「真是貴人多忘事,你可記得生養玉蓉的時候嗎?那不是我接的生嗎?」屋裡楊氏一聽,連忙出來。說道:「那麼那位可是李德山,李大哥嗎?」那老頭道:「正是我呀。」楊氏問道:「你夫妻為甚麼落到這步天地?」李德山道:「不用提了,你那姪媳婦被惡賊給搶了去啦。他們一死的要殺我,多虧你嫂嫂跪地苦苦的哀求,才保住生命。如今將我左耳削去,我用手巾這裡包著啦。」旁邊丁銀鳳一聞此言,不由大怒,忙問道:「這一位大娘,但不知被哪裡賊人所搶?」老太太說:「從此西北,有個荒草山,那上頭住了許多匪人,是被他們搶了去啦。」楊氏道:「那麼你們上了哪裡啦,怎被賊人搶去。」李德山說:「唉!您是不知。只因你嫂嫂,帶著兒婦住娘家,一去三日未歸。我放心不下,這才套車去接她們,原來在那裡會上了親,所以耽誤著,沒回來。不想今晚我們吃完飯,一同回來。可巧,就遇見山寇了。本來那荒草山,不打搶過客,攔道劫人,因此我們放心大膽的從那裡經過。當時到是有五六個賊兵在山口站著,我們趕車過來,他們就往山裡去啦。不想來到了南山口,忽然過來十幾個人,各執明亮刀槍,攔住去路。內中有一個頭目之人,橫眉立目,要搶我那兒婦。我夫妻不答應,他將我二人弄得如此模樣。後來還是被他們把人搶走了,還削了我一個耳朵。」丁銀鳳大怒,問道:「荒草山離此地多遠?」王會說:「離此地約有五里多地。」李德山道:「我認得那小子,他叫小喪門張燕。」

  書中暗表:荒草山上原有三家寨主,這全是二寨主與三寨主私自在外做的事,大寨主不知道。大寨主便是鬧海白猿焦豹,乃是揚州焦家林人氏。他路過荒草山。那二寨主金毛吼王德與張燕,二人下山來劫路,被焦豹把他們戰敗。這才請他上山,充當大寨主。他們倆個人,乃是吃渾錢的。綠林人名冊子上,沒有他們兩號人。自從焦豹來到山寨之上,從新改了規矩。王德讓他為大寨主。焦豹對他們說:「你們武藝淺薄,不准私自下山斷道劫人。要打算去做事,可以先稟報我知道。要不叫我知道私自去做買賣,那時我可全要了你們的命。」二人答應。可巧這一天焦豹下山訪友去了,天晚了,還沒回來。有那嘍兵壞的主兒,進來稟報說:「西山口來了一輛轎車。上面端坐一個少婦,長得容豔貌美,足下窄窄的金蓮。趕車的是一個老者。趁著大寨主不在山上,何不下山將她搶上山來,做一名壓寨夫人呢?」王德一聽大喜。急忙與張燕弟兄二人,帶著嘍兵下山。來到南山口,便將他們攔著了。李德山一看,忙說道:「嘔!這不是看青的王德嗎?」王德說:「呸!我的名字,也是你叫的嗎?你休要胡言亂語,趁早將此女留下,萬事皆休。不然我是要你的狗命!」德山一見,忙跪倒塵埃,哀告道:「王寨主啊,請你放了我們合家三口吧。」王德大怒,上前一腿,竟將李德山蹋倒。叫人給捆上了,舉刀要殺。老太太跪倒說道:「大王爺呀,您千萬的留下他的命吧。」張燕說:「胡說!來人先把那少婦掠上山去。」說著手起一刀,先將套車的驢頭砍落,那死驢腔子就栽倒啦。眾羅兵上前,便將少婦拉下來,向山上而去。王德道:「本當將你這老兒剁成肉餡,看在你的老婆身上,暫且饒你一命。不准你們在外說是我們搶的,如果說出,我全要了你們的命。此時可不能白白的放你。」說著揪了左耳,「哧」的一刀,耳朵就掉啦。那張燕是左右開弓的打了那老太太一頓,他們才走啦。

  李德山夫妻二人無法,這才來到王家店。向王會夫妻一述說此事經過。丁銀鳳一聽,在家的時候,聽說過有這一個焦豹,諒他也沒有多大的能為,自己有意要管。那王會看出來,遂說:「銀鳳啊,可不准你管。如果要管也可以,必須明日白天,先去漣水縣報案。你幫助他們去剿滅才成。」丁銀鳳連連答應。少時天有二更,銀鳳說:「四位老人家,在此說話吧。我要到西間睡覺去啦。」王會一聽,心中放心,自然是許他去睡。他到了西間,將荷葉門帶好。王會還不放心,將門扣好,軟簾放下。那銀鳳到了屋中,將大枕頭放在被褥裡頭,用小頭枕垫好。又拿過大氅來,蓋在被上。然後換好了夜行衣,背上了刀,取出匕首刀來,劃腳窗戶,推開便出來了。飛身出去,直奔西北方面去。

  如今說王德他們將少婦搶到了山上,放到後寨,他要立逼成親。正在此時,外面有人說:「大寨主回來了。」王德一吩咐:將大躺箱的東西搬出,將少婦便藏在箱子裡了。他要出來,忽聽院子裡有人說道:「好個賊人!你也敢搶少婦!」王德一聽,先將燈吹滅,然後提刀正要出去。背後張燕說聲:「且慢!待小弟前去殺他。」王德說:「你要小心了。」張燕縱身形跳到院中,軋刀一站。丁銀鳳抬頭一看,見出來這人,也就在三十里外,穿金掛翠。忙問道:「對面甚麼人?」張燕說:「我姓張名燕,外號小喪門的便是。你是何人?也敢三更半夜,來到荒草山,真乃大膽!」丁銀鳳道:「清平世界,朗朗乾坤,你們膽敢在此地插草為標,佔山為寇?」張燕說:「你是做甚麼的?」丁銀鳳說:「我乃是開店為生,住在上三畝園。只因有住店的二老,言說她兒婦被你等劫來。想你等這個行為,令人有氣。離我眼前十里開外,去做去,二太爺不管。」張燕說:「我看那車輛上女子長得好,你家三寨主,才搶來受用。你這不是三個鼻子眼兒,多出一口氣嗎?」丁銀觀說:「小輩,你們膽子可真不小!待我將你繩捆二背,送到漣水縣,前去原案。」張燕說:「你滿口胡言亂道,別走你看刀吧!」說著舉刀摟頭就砍。銀鳳也是淫賊不讓,因為他敗壞好人家兒女。見賊人刀到,忙往旁一閃,抽刀換式,二人當時打在了一處。兩個人也就有六七個照面。丁銀鳳這回托刀一紮他,是個虛式。張燕往旁一閃,托刀往他中臍一紮。銀鳳一看他。忙用刀往下一掛他的刀,刀背對刀背,「嗆啷」一聲響。他跟身一進步,左腿就入在他的襠裡。雙手抱刀施展鳳凰單展翅,往外一推他刀,張燕連忙往後矬身。銀鳳兜住他腳後跟,賊人縱出去有五尺遠摔倒在地上。銀鳳口中含刀,上前按住,摘絨繩,便將他綁了。站起刀交右手,大聲說道:「我看那個人敢與他鬆綁。」此時王德也出來了,大聲說道:「好一個大膽的丁銀鳳!你敢來到荒草山撒野,將我三弟綁了,休走看刀!」說話提鋸齒刀上前來戰。此時丁銀鳳很是為難,你說前去對敵吧,又恐怕他們兵卒過來與他解綁繩,自己無法,這才上前來戰。有兩個後兵卒站在張燕旁邊。張燕說:「兵卒們,你還不與我解開,等待何時?有一個兵卒,剛過去毛腰要解,丁銀鳳回來又來不及。一想:也罷!待我治死一個,好振作振作他們。想到這裡,伸手登鏢一甩腕子,「哧」的一聲,直奔兵卒的脖子打來。兵卒一閃,那鏢就打在右耳底下,「噗哧」一聲,兵卒連話都沒出來,當時死屍就倒在地上了。丁銀鳳鏢打賊兵,回頭問道:「對面賊人,你姓字名誰?你家二太爺刀下不死無名小輩!」王德說:「你家二寨主姓王名德,外號人稱金毛吼。休走看刀吧!」丁銀鳳一見,連忙閃身形,躲開了此刀。王德使了一個轉環刀,就是兩下,丁銀鳳又都躲過去了。銀鳳忙說:「且慢動手,我看你不像酒色之徒,為何與他作主哇?你家二太爺先讓你三招,你要再過來動手,可要小心你的人頭。」王德說:「小輩你休要誇海口,上前來動手,你家二寨主刀下不死無名之輩。」丁銀鳳一聽大怒,上前進招,兩個人便殺在了一處。王德看來人武藝超群,自己這才使出絕命三刀。他是舉刀直砍銀鳳,叫他無處閃躲。丁銀鳳一見,急忙使了個鐵板橋的招數,然後左胳膊一拐他,施展八卦滾輪刀,右手使刀向王德攻了進來。王德往上一縱身,稍微慢了一點,那刀尖就在右腳上划上啦。賊人腳帶重傷,立足不住「嗆啷噗哧」,人暈倒在地,刀就出了手啦。銀鳳一見,急忙縱起身形,托刀就紮。此時那小喪門張燕,從後面一聲沒言語,托刀就刺他。那丁銀鳳一聞耳後帶著風來到,連忙向前一跳。「噗哧」一聲,一刀刺在王德的腿上。銀鳳回頭說道:「小輩,你休要做那金風未動蟬先覺,暗算無常死不知的行為。」小喪門張燕說道:「逢強者智取,遇弱者活捉。」丁銀鳳說:「小輩報上你的名來,二大爺手下不死無名小卒。」張燕說:「我姓張名燕,小喪門的便是。」說完托刀就紮,丁銀鳳一看,哈哈大笑道:「那王德的刀法,都不足為奇。小輩你這刀法更稀鬆拉。」便用刀背一磕他的刀。張燕忙一坐腕子,刀躲開啦,二人殺在一處。張燕的刀法也不弱。丁銀鳳心中所思:若不與他一個便宜,量他也上不了當。想到此處,步法一亂,用刀一紮他,回身敗走。張燕往前一跟他,知道他要打暗器。誰知銀鳳有手絕藝,是敗中取勝的工夫。那丁銀鳳猛然回頭,看見賊人跟的很近,連忙回身往後縱,一刀直向他頭頂平著削來。張燕一看,連忙往下一坐腰,「噗哧」一聲,竟將他發膽去。銀鳳跟著一掌,將賊人打倒。爭著上前便將他的腿抄了起來,右手一刀,就將他腿紮傷啦,然後將張燕捆好。兵卒一看兩個寨主被獲遭擒啦,大家忙扔軍刃,跪倒一片,苦苦的哀求,說道:「這位大太爺,您千萬手下留情,饒了我們吧。我們大家是迫不得已,出於本心,並不願意在這裡啊。」丁銀鳳道:「那婦人您們給放到哪裡了?快說!」兵卒們說:「現在放到那大躺箱中啦。」銀鳳說:「快去放出來!」當時有那年老的,去到屋中,就將那少婦放出,解開綁繩。丁銀鳳一看,她臉上有一處划傷,尚帶血痕。便取出金創散來,命人給她上好。進到屋中,翻出許多金銀,打成一個小包袱。叫一個兵卒套好了車輛,將二賊扔到車上。令少婦上車坐好。他便對兵卒們道:「你們大家,可以分點東西物件,下山散伙去吧。」兵卒叩謝,大家一哄而散。

  銀鳳便令車一直趕到上三畝園,到了店門外,上前一打門。屋中王會正跟李德山說話呢,不時到西屋看看。他知道姑老爺在牀上睡覺啦,自己心中放心。忽聽見外面有人打門,不知何故。急忙出來,開門一看,正是丁銀鳳。銀鳳便叫「將大門開了」,把車趕進店中。那少婦先下車,上前與王會施禮。說道:「老伯父啊,多虧了這位大爺,救了小婦人一命。」王會說:「來吧,快進來。」就將少婦讓進來。銀鳳道:「小婿已將荒草山的二寇拿獲。少時天亮,我便將他們送漣水縣。這是真贓實犯。」王會說:「你不是在屋中睡覺啦嗎?甚麼時候走的呢?」丁銀鳳道:「老人家不知,我是聽見了此事,心中就有氣。進到屋我從窗戶出去的,我既然在這一方住,豈容毛賊草寇在這一帶騷擾呢。」王會不由心中暗暗佩服,爺倆個進到屋中。那李德山與他兒婦相見,是抱頭痛哭。

  丁銀鳳到了西裡間,換好了衣服,外面天已大亮。出來查看,小兵早已走去。他便叫王會趕著車,一同去到漣水縣城而來。將一進東門,就聽路上的來往行人說道:「嘿!你們看上面捆的那兩個人,那一天他搶了我的毛驢。」又有一個說:「不錯,他也劫過我的銀錢。」又有人說:「他也搶過我的東西。」大家紛紛言講。丁銀鳳將車來到十字街前,車後跟來不少的人。丁銀鳳道:「你們大家有那吃他虧的,可以也跟了去,打質對。」眾人說:「好!」當時趕車過了十字街,到了道北衙門,丁銀鳳下了車。早有一人上前說道:「門上哪一位該差,現有一位俠客爺,掃滅荒草山,解交二寇來了。」裡邊官人出來一名王海,上前來問。丁銀鳳還沒說啦,早有旁邊眾人全替他說了。那王海便叫人取出刑具來,當時就手鐲腳鐐的給二人帶上了。王海這才往裡回稟。縣太爺一聽,忙整理官服,迎了出來。丁銀鳳一看,縣太爺面目忠正,是個清官。王會上前行禮,說道:「縣太爺,我王會拜見。」那縣官忙往旁一閃。這位太爺倒痛快,問道:「老者何事?」王會道:「縣太爺,現捉住荒草山二寇,望太爺重辦,要是一放了他們,那時他二人懷恨,不定又出什麼麻煩。」知縣道:「正是,但不知是那位達官,替本縣清理地面,拿住了賊人。」王會回頭叫道:「銀鳳,快上前來見縣太爺。」丁銀鳳連忙過去施禮。知縣問道:「這位達官,貴姓高名?府上那裡?」銀鳳當時說了出來。知縣說:「你貴門戶,我有一朋友,您可知道?」丁銀鳳說道:「我是左十二門第八門。有名的便知,無名的不曉。但不知縣太爺您打聽那一家?!」縣太爺說:「此人住家陰縣東門外丁家寨,姓丁名銀龍,在鏢行人稱神偷小毛遂。」銀鳳道:「不瞞您說,那是我近當族的哥哥。」書中暗表:當年小火龍孔容,來到縣衙彩花,被丁銀龍追走,因此留下名姓。今天聽見銀鳳一說,所以想起來一問。又說道:「達官,你說你姓丁,我有點不信。」丁銀鳳道:「縣太爺如不信,我有個證明。」說著伸手拉出刀來,說道:「請您觀看刀把上,便知分曉。」知縣接過來一看,果然有兩行小字,刻得是丁銀龍、丁銀鳳弟兄執掌丁家寨,左十二門第八門二人為門長。知縣又抬頭看他的面貌,這才知道不假,忙將他讓進去,到了書房,令他落座。銀鳳說:「有太爺在此,焉有草民我的坐位。」知縣說:「不要客氣。」丁銀鳳將刀接過,歸入鞘內,這才落了坐。那知縣一問他為甚麼來到此地,銀鳳便將自己的來厲,詳詳細細的說了一遍。知縣不由點頭贊美。銀鳳道:「縣太爺請你重辦那二寇,免得他們出去再滋生事端。還有一節,請您派人去搜一搜二寇的身上,有沒有薰香盒子等物件,如要有那可是蓮花黨。」知縣點頭,當時派人到班房一搜,果然二寇身上全都有,遂將二寇押下南牢。丁銀鳳告辭,隨同王會回到店中。那李德山夫妻是千恩萬謝的,帶著他兒婦,回家去了。

  銀鳳便將帶來的金銀物件折賣了,從新修蓋起來。大店一新,上面橫著一塊匾,上寫「丁家老店」,牆上是「五路鏢店」,安寓客商。僱了幾個伙計,便安心做買賣,在此落戶了。他是安心敬奉王會夫妻,後來王氏連生了五個男孩,銀鳳是給他們從小就折腰踢腿,將自己兄長所傳的武藝,完全教給他們五個人了。後來王會夫妻死去,由丁銀鳳執掌店務。這一天閒暇無事,夫妻對坐。銀鳳這才將自己離家的實情,說了出來。王氏道:「容等有人,可以向他們打聽打聽你兄嫂可曾在不在。」丁銀鳳道:「我已向人打聽。咱們兄嫂,仍然健在。」

  書不可重敘,五個小孩長大成人,銀鳳是每天憂慮兄嫂。這一年青爪熊左林,保著七輛鏢車,路過此地,到了上三畝園的北村頭。他急忙下了馬。看見道東道西,鋪戶不少。抱拳跟人打聽:「此寶地喚作何名?」有人說:「這叫上三畝園。」左林說:「是啦!」心中暗想,何不前去看看呢?這才打聽好了,來到丁家店門口。大聲問道:「店家,你們這裡可有上房?」伙計出來三四個,說道:「達官,您請進去吧。裡邊有上房。」他們這才將七輛鏢車趕進店內。令他們將車擺好,卸下馬來,涮飲喂溜。伙計將達官請到北上房。問道:「達官,您這是從那裡起鏢,往保處去呢?」左林道:「我從青州府東門外,路北三元鏢店起鏢,西川尤家屯落鏢。」伙計又問:「您貴姓啊?」左林說:「我姓左名林,外號人稱青爪熊。」伙計說:「原籍是那裡呢?」左林說:「我本是青州陰縣,北門外左家寨人氏。」伙計說:「是啦。」原來他聽見老掌櫃的說過,他住陰縣東門外。如今一聽他也住在陰縣,這才來到裡院屏風的,用手一叩門。裡面丁銀鳳問道:「外邊誰叫門呢?」伙計說:「是我。」丁銀鳳出來一看,原來是曹伙計。遂問道:「曹三,你有事嗎?」曹三說:「現今咱們店中住一位達官,他住陰縣東北門外左家寨。此人姓左名林,外號人稱青爪熊。您何不前去向他打聽打聽大掌櫃。」銀鳳說:「好吧你頭前帶路。」當下來到外面。伙計上前打簾子,說道:「達官爺,我們掌櫃的來了。」左林說:「請進來吧。」銀鳳急搶行幾步,跪倒行禮,說:「兄長在上,小弟拜見。」左林一見,不由歎了口氣。說道:「二弟呀,你好狠心。只因為與你嫂嫂嘔了一口氣,你就拋家在外,二十多年音信不通。」銀鳳站起身形,連忙問道:「大哥,我那兄長可曾健在?」左林說:「還在還在。你這裡屬那縣所管?」銀鳳說:「屬漣水縣管。」左林說:「你兄長在南門外佔山為王,你可知曉?」銀鳳說:「不知。」左林說:「如今他把山寨讓啦,自己退歸家下。」銀鳳說:「我那嫂嫂可好?」左林說:「已於年前故去了。」丁銀鳳一聽,是放聲痛哭。說道:「我對不起我那嫂嫂。」止淚問道:「但不知留下多少男女孩兒?」左林說:「只有一個八歲女孩,名叫丁小霞。如今他帶領小霞去到李家寨李文生那裡去啦。李文生也有一女,名叫李秀英。她二人拜了乾姐妹。有秀英的娘親,與他們梳洗打扮。」銀鳳道:「左大哥,您到了西川回來之後,務必要從此經過。咱們好一同的回去,看望我兄長。」左林說:「是了吧。」丁銀鳳忙將五個孩兒叫了出來,拜見了左林。後來他在此住了三四天,告辭走時給店飯錢,銀鳳不收,他便給了伙計,做為零錢,竟往西去。丁銀鳳看他走後,來到了後宅,不由心中思想故土原籍。竟自臥病不起,後來醫治無效,一命而亡。

  這一天左林從西川回來,到了店前一看:這裡是大辦白事。不由一怔,忙到裡頭一問,原來是丁銀鳳死了。要過藥方子一看,乃是一種思想的病,憂愁死的。左林等他們辦完白事,從此走了。銀鳳的長子丁世凱,外號金面熊,說道:「大伯父你可以請我伯父到我們這裡來住吧。」左林說:「不用,你們不知道,你那大伯父脾氣古怪,住不了一起。你們可要將你天倫的刀,好好保存起來,將來可以相見之時以刀為證。你大伯父也能認你們。」五個人答應。

  左林走後,事隔多年,仍不見回音。在他們西邊二友莊,住著有二人。一個叫金棍董相,一個叫單鞭劉貴。二人過莊拜望,弟兄見面很投緣。後來又與中三畝園白面判官徐立會見到一處,弟兄四個人愛好,結為生死弟兄。徐立大爺,二爺丁世凱,三爺董相,四爺劉貴。年多日久啦,他們這三處三畝園聯合到一處了。他們哥四個,每日是教給莊人打拳踢腿,練得成了鄉團啦,互相保護。後來漣水縣下來通知,說上諭下來,八主賢王府失去了鬧龍寶鎧。宮門鈔上寫著回漢兩教,僧道兩門。或是會練武之人,若將寶鎧得住,賊鎧一人都,是大功一件,他們就全知道了。

  這一天晚上,左林丁銀龍,前來住店。杜林取笑丁世安,這才引出伯姪相逢。丁銀龍來到店中,吩咐趕緊擺酒,事情緊要。世平一見,知道不是外人啦,這才出來命人將繃腿繩、絆腿鎖等,全行撤下。丁世凱便命廚房,早行預備酒席。酒菜做好,一齊擺好,大家入座吃酒。酒飯已畢,獻上茶來。銀龍便將世凱弟兄五人,與杜林相見禮畢。丁銀龍道:「杜林呀,你必須上何家口去一趟。先令姜文龍、姜文虎看守孔良孔玉;叫老家人何忠,看守大門。」囑咐好了他,杜林這才出店。丁世吉、丁世塵弟兄送到店門外。二人說:「兄弟,你多受累啦。」杜林說:「這倒沒有甚麼的,咱們回頭見啦。」說完告辭,離了上三畝園,直奔何家口而來。施展夜行術的工夫,少時來到何家口。進到店中,與大家相見。他一看石祿沒回,忙問道:「我石大哥呢?」劉榮說:「沒回來,你就不用管了。」杜林便將上三畝園之事。敘說了一遍。眾人一聽大喜。此時天已三更,大家收拾俐落,出了店,向前走來。杜林道:「今夜可不是跟我叔叔大爺們誇海口,也不是比腳力,咱們快走一回吧。」說完他一毛腰向前飛奔,那劉榮與他走到一處,可沒使出絕藝。再使絕藝,杜林也不成。他們二人走一刻鐘,便須等一等眾人。三四次便來到上三畝園。一齊到了店門外,上前叫門。有丁世慶上前開了店門,眾人往裡,到了北上房。丁銀龍便對他人大家一致引,該長輩該平輩,全見禮畢。大家是一陣大笑。

  丁世凱問道:「列位叔父、伯父、哥哥兄弟們,但不知是那一位是原辦寶鎧?」李翠雲龍二人說:「是我二人。」丁世凱為盡交友之道,要保他們徐家滿門,這才跪下求道:「我那大拜兄徐立,為人最孝。奉母命,金盆洗手,請過轉牌。下三門全到了,就剩李玄清、鑽雲燕于良、一文錢謝亮,下三門的門長,他們沒來。竟在西川地面獨立蓮花黨,販賣薰香蒙汗藥。不論他是那路的人,只要身帶薰香,就得歸下三門的門長所管。那轉牌沒到普蓮那裡去,他以為小看了他,所以他記恨前仇。我那大拜兄徐立,悶在家中坐,是禍從天上來。」魯清道:「世凱你先來,事款則圓。你幫助我們只要將賊拿啦,得回寶鎧,從我這裡說,能可以設法,請王爺赦去了徐立滿門。」世凱說:「謝過了叔父。」說完,站了起來。又說道:「事在緊急,我這就得走。」魯清說聲「且慢!那西川路的賊人,向來是疑心太大。你去了之後,倘若被他看破,那時可有危險。再說那三個人也不是好惹的,倘若出了意外,那可就麻煩了。再者說,你到了那裡,你可怎麼說呢?」丁世凱說道:「我就說買了點地,叫我徐大哥前來替我鋪紙寫字。」魯清連連擺手,說道:「此計不成。別人不用說,那普蓮猜疑心最大。倘若被他看破,你二人與他家中人全有性命危險。你等一等我問問你,他家中都有甚麼人?」世凱說:「那裡有我的義母、賢嫂,還有一個丫環、一個婆子、一名老家人。」魯清說:「好,你到了那裡,就說你的店中來了一位醫生。家傳的醫藥,能治諸般勞症。暗中問寶鎧在他家否,如果賊鎧全在,你也快回來,就說徐母病體沉重,回來我們大家好一同前去。」丁世凱是連連的點頭,轉身形將要走。杜林連連擺手,說道:「不成不成,魯大叔,這不是當著我爹爹,我在背後還給您磕了頭啦,拜您為師。如今一看您的壞,還是不成,必須看我的。」魯清說:「那麼您說出一條計策,我聽一聽。」杜林道:「您要拿普蓮當三歲的玩童看待可不成。他從西川來到山東地面,執掌打虎灘。錯非他有好算計,能成不能成,一說這樣的去,他怎不犯疑心呢?這件事要是據我想,必須有您的身上,暗帶短小的軍刃,然後您拿好了一蒲包茶葉、一匣子點心,要是到了那裡,必須如此如此的說法,使他不疑。再到後宅做為與老太太上壽,到後面問明白寶鎧可曾在他家。如果在他家中,您還是到前邊相候。他們如果看出,與您動手,必須如此如此的對他說,自可免去他的猜疑。三賊要是逃啦,您午前回來。如果賊逃鎧全在那裡,設法拌住他們,天到定更,我們大家是一齊到中三畝園去。咱們伸手拿普蓮,那時他絕逃不了走,想逃走是比登天還難。」

  丁世凱一聽,這才圍上十三節亮銀鞭、一個點心包、一個茶葉包,由家中起身趕奔中三畝園徐立的門首來。此時也就早飯之時。來到徐家門外,將週身的塵土撢了撢,這才上前叫門。裡面有人問道:「外面是丁大爺嗎?」丁世凱說:「不錯是我。」老頭一聽是主人拜弟一邊開門一邊在裡面說:「悶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丁世凱說:「我正為此事而來。」徐忠一聽甚喜,忙來開大門。那西屋普蓮聽見外面有人叫門,便一長腰就站了出來。到了門口說:「老哥哥且慢開門,但不知外面是何人叫門?」徐忠道:「是我家主人的拜弟,姓丁名世凱,外號金面熊的便是。」普蓮說:「他家住那裡?做何生理呢?」徐忠說:「他住家在三畝園,開店為生。來到這裡望看我家主母來啦。」普蓮說:「那麼你與他開門吧。」老家人答應,去開門去不提。且說普蓮,他回到了西屋,說道:「二位賢弟,丁世凱此來,定是為我普蓮而來。」黃雲峰說:「豈有此理!您怎麼能知道呢?」普蓮說:「不然,想你我弟兄自從來到徐仁兄家,大門就沒開過。他要出外撒尿,咱們就得看著他;不撒尿都得陪著他,他要是到別的地方去,我全用眼看著他回去。就恐有了意外。」段峰說:「仁兄您太多心了,據我想咱們到這裡是高枕無憂。」普蓮說:「二位賢弟,你們少時看,徐立他出來,將那丁某人讓了進來。要竟與我見禮,不理你二人,那準是為我來的。咱們再想辦法。」按下他三人在背後商量不提。且說徐忠,開了大門,將丁世凱讓進來。世凱問道:「老哥哥方才在門洞與那講話之人,那是誰呀?」徐忠說:「是金花太歲,普蓮普寨主。」世凱低聲問道:「寶鎧在咱家嗎?」徐忠說:「在咱家呢。雲峰段峰也沒走,全在咱們家呢。」世凱說:「你到裡面回稟我那兄長一聲。」家人答應,接過兩個點心蒲包,進到裡面。來到院中,說道:「少主人,您的二弟來啦。」徐立急忙出來,接過兩個包來,送到屋中,二次出去迎接世凱。丁世凱一見,緊行幾步,跪倒叩頭。說聲:「兄長在上,小弟丁世凱參見。」徐立往旁一閃,說:「二弟請起,隨我來,到西屋我與你引見一位朋友。」當下二人到了西屋,與普蓮禮見。徐立說:「二弟,此位是屯龍口打虎灘的大寨主金花太歲普蓮。」又說:「普寨主,此位是我一個拜弟,他叫丁世凱。」那丁世凱上前施禮,普蓮伸手扶起說道:「朋友快起來,但不知你來此何事?」世凱說:「我來此看望我義母。因為現下我店中,來了一個醫生,專治勞病。我義母年老病多,我打算給薦了來,給他老人家看看病。」普蓮說:「朋友,你不用跟我說。我猜透了你的其肺肝然,你不是上這裡來看你的義母來了嗎?那就到後面去你的吧!你跟他有交情,咱們二人無細談的必要,去你的吧!」丁世凱一聽,這太不像話了。遂說:「姓普的,你與南蠻子趙庭打賭,盜來金書帖筆鬧龍寶鎧。你不敢明鬥人家,如今你的事敗,來在這裡。」普蓮說:「世凱,你怎麼知道我的事?」丁世凱說:「只因你棄山寨一走,那劉榮他們到各處查找。找到我那店中,是我一盤問他們,才知此事。如今我來是舉薦大夫,誰知你們在此呢?這不是屈死我嗎?再說我又不是掐指會算,陰陽有准。」普蓮說:「得啦,姓丁的,你就別胡說啦。到後面瞧你的義母去吧。咱們無的可說。」徐立道:「得啦二位,不用說啦,這是一種誤會。」回頭囑咐老家人道:「老哥哥快到外邊看守大門,再有人找,就說我沒在家,千萬別放進來。」說著他二人往裡而去。暫且不提。

  且說普蓮,看他們已走。忙說道:「二位賢弟,你們看如何?果然不出我所料吧。」雲峰、段峰說道:「那又如何呢?」普蓮道:「你二人是盡其交友之道呢?還是另行別計呢?」二峰說:「決對盡其交友之道,死生共之。」普蓮說:「此言差矣!你二人跟我在一處,倘若被獲遭擒啦,那時人家得了勢。人贓一入都,我原是盜鎧之人,死而無怨。你二人隨我一死,未免有些冤。再者說,咱們三個人一死,西川你二哥,他知道嗎?那時有何人能夠與你我報仇?你們二人看事不祥,即行逃出重圍。到後面斬殺徐立的滿門,然後拿寶鎧一走,回到西川。一是報告我二弟普鐸,是與我交好的朋友,全告訴他們,大家來給我報仇。你們兩個人預備好了,少時聽我的,莫若先下手殺他們,然後再說。我還得見景生情,看出了破綻。說殺,咱們就來他個湊手不及。」

  按下他們拿準備不提,如今且說徐立丁世凱二人,來到上房,徐立說:「夫人,兄弟來了。」說著打簾籠,說:「兄弟你請吧。」丁世凱說:「哥哥您太謙啦,咱們弟兄情同手足,何必如此的客氣呢。」說著話二人一齊進到屋中。那張氏迎了出來說道:「二弟來了。」世凱說:「是。」說著上前行禮。張氏道:「還得二弟救我全家滿門。」世凱道:「嫂嫂莫要心驚,兄弟正為此事而來。」說話之間,一同來到西裡間。到了老太太的病榻之前,雙膝跪倒,說聲:「義母在上,兒丁世凱拜見。」老太太忙命徐立將自己扶了起來,說道:「我兒世凱呀,你可要搭救我的全家性命才好。」丁世凱看老太太面帶驚慌之色,遂說道:「義母您不必擔驚害怕,小兒此來正為此事。那寶鎧可曾在咱們家中?」老太太說:「在咱們家中,現在此箱子內存放。」丁世凱說:「好,您快將鑰匙交給我嫂嫂,好拿出我兄長的夜行衣來。這是白天,可以多做出點吃食來,大家全在西裡間隱藏。晚間我將辦差官全引了來,好拿他們。義母您就放心吧。」老太太一聽,這才將鑰匙拿出,交給張氏,張氏忙接了過來,到東裡間打開箱子,取出夜行衣與短把刀一口,交與徐立。

  徐立一拉刀,沒拉出來。原來當年金盆洗手的時候,刀跟鞘也得過水,刀能用布擦,鞘沒法子擦,所以長鏽了。他二人各揪一頭,才將刀拉了出來。世凱要來桂花頭油,倒在了鞘裡,將刀裝上,來回一搖,自可將鏽磨掉。徐立穿好夜行衣,綁上左右手腕的袖箭筒兒,一按簧「嗄吧嘩啦」一聲,袖箭不出來啦。徐立不由長歎一聲,說道:「十四年的工夫,已然失了用處。今天要動手,哥哥我要涉險。」丁世凱道:「兄長請放寬心,兄弟我有護身的軍刃,不怕他們。」二人將後宅安排好了,徐立暗帶短把刀,然後罩上大衣。倆個人這才來到外院西房。普蓮道:「徐仁兄、丁賢弟,你二人在裡面可將主意商量好了?怎麼樣下手拿我們三個人呀?」徐立道:「普寨主此言差矣!我們單有我們的事,普蓮賢弟千萬不要多心。」普蓮說:「事實在此,還容我多心嗎?那麼老太太的病體怎樣?徐立說:「病體沉重。」世凱說:「大哥,您先陪著他弟兄講話。待我回到店中,將那醫生請來,好與老太太看病。還得請他們三位作陪。」普蓮一聞此言,哈哈大笑,一咬牙,說聲:「二位賢弟預備了。」那二峰推簧亮刀,便要動手。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巧設計誆哄三寇 三畝園普蓮遭擒[编辑]

  話說徐立見三人亮軍刃,連忙說:「何必著急,有話可以講在當面。」丁世凱說:「哥哥,看來是我一時之猛撞。不知普寨主在您家中,要知道我真不來。如今果然發生誤會了。」徐立說:「那倒不要緊,我且問你這位大夫,能可以多等個三兩天再請,成不成呢?」世凱說:「那倒沒有甚至不成的。不過是那個先生是昨天晚上才來,今早就有人請。我想老太太病的很重,為甚麼不先來給老太太來看呢?所以我才來到此處。先跟您說一聲,誰知有此差事。」徐立道:「二弟到我家,普寨主不知你是幹甚麼來著,當然猜疑你。而今之計,最好你先留在我家中盤桓三兩天,大概那先生不致走吧。」丁世凱道:「這倒可以。」說著話他跪在地上,面衝西北,頭撞地,口中說道:「上天有眼,吉人自有天相,多保佐我那義母。等些日,容待那大夫來到,病體全除。我今原本前來為好,與你老人家請先生診治。誰知遇了此事,沒別的可說,只可稍等時日吧。」說完站了起來,說道:「哥哥,我就為保護老娘,為是讓他老人家多話幾年,是咱們弟兄的造化。普寨主,你可把話聽明白了。我可不是畏刀避箭,怕死貪生。你要跟我們動手,我不敢跟你動手,那你可想差了。不過我想交一個朋友不容易,要得罪一個朋友,很容易。那麼我今天不回去,夜間二更天,與你們三位擺下一桌餞行飯。給您拿上川資,從此回西川。天明我再到店中請那先生,前來與我義母看病。這樣的辦,普寨主您看怎樣?」當下普蓮一聞此言,信以為真,這才點頭答應。世凱說:「大哥,他們三位既然允許,您為什麼還不預備飯呀。」徐立點頭。忙命人告訴廚房,便備上酒飯來,五個人團團圍住飲酒。世凱與他們布菜,說道:「普仁兄,您三位多多原諒我。我是不知你們三位在此,要是知道,我也先不必來,或是派人將先生送了來也可呀。這個沒別的可說,您得衝我徐仁兄才好。」普蓮哈哈大笑,說聲:「丁賢弟你就不用多心了,我決不再猜疑你啦。」大家一同吃喝完畢,坐在屋中閒談。

  忽然又聽見外邊有人打門,普蓮他的耳音全在門外啦。連忙說:「二位賢弟先別說啦,你們聽外邊有人叫門。」說著他起身,來到院中。這四個人也跟了出來。普蓮到了門洞,左手按刀把,右手一擺手,是不叫他們答言。老家人徐忠上前問道:「外邊何人叫門?」就聽外邊有人說道:「我是尹家堡的,我姓尹,名叫尹兆林,百隨翁的便是。」徐忠說:「我家員外未在家中,出外辦事去了,您有甚麼事,可以留下。容等我家員外回來,我好告稟於他。」又聽外面那老頭說:「有事,徐忠啊,我是來問打刀的尺寸。我們不知道多大尺寸,告訴了我,我好回去告訴明白打鐵的,好叫他們按著尺寸去打。」徐忠道:「這一層我到知道,您在外稍候,待我去到門房取出字條來,交給您帶回去吧。」說話之間,回到屋中,取出一個紙條來。他剛要往外遞,普蓮說道:「且慢」立時走了過來,從打家人手中拿過一看,見上面寫的是:刀苗二尺八寸五長,寬二寸七,刀把一尺八寸五,為斬馬刀。打二百口,攢竹松七尺一寸長,白蠟桿花槍七尺七長,也是二百條。他一看並無別的,便又遞給徐忠。徐忠這才從門縫遞出去啦,說:「尹員外,您就照著字柬行事去吧。」尹員外接了紙條回轉尹家堡去了。

  丁世凱道:「徐兄長,這軍刃全在尺寸之內吧。」徐立道:「跑著海打軍刃可不成。這軍刃是一寸長一分強,一寸少一分小,一魯降十會,一巧破千斤。你看咱們五個人吧,全都是能為出眾,武藝超群。由咱們正東有座孔家莊,那裡二位名為伸手必贏孔芳、抬腿必勝孔玉。他弟兄手使七寸梅花槍,能為出眾,武藝超群,出人頭地。」大家在此閒談,天已過午。丁世凱道:「普仁兄,我聽人言,你們西川蓮花黨之人,歸為下三門。李玄清謝亮于良,他們沒有護庇你等之心。普寨主你們三位想一想,是不是誰要惹事,由誰自己去搪。要按理說他們三位門長,應當出頭露面,解去此圍,才是作門長的道理。就以您說吧,為與趙庭嘔氣,盜來寶鎧,回到山東。他們三位就應當前來,在山東當面說明,解了此結才對。怎麼能縮手縮腳,由普兄自行了結呢?」普蓮道:「賢弟此言差矣!想當年那江南蠻子趙庭,爬碑獻藝,在碑上辱罵蓮花黨。那三家門長都不敢答言,懼怕趙庭,我一怒才盜來寶鎧。」丁世凱一聽,心說:「你不用如此誇耀,人家前來拿你,看你如何?」徐立深恐他們說僵了,便用言語差開。五個人在外面西房,直談到天色昏黑。徐立起身說道:「丁賢弟你先在此陪著普寨主說話,待我到後邊看看老娘的病體如何,少時我就出來。」他四個一齊說:「您請吧。」

  徐立當時回到了後宅,先來見老母。說道:「娘啊,今夜您在這屋中,千萬別點燈。要點也行,必須放到桌子底下,叫前面窗戶上可別有燈光。因為今晚來拿三寇,恐怕滋了事。倘若有一個來到後面,那咱們家裡可就有危險了。」老太太說:「是啦吧,你去你的吧。少時吃完飯,我們全在這屋裡,死也死在一處。」徐立回身又囑咐好了他妻子,然後來到外面書房。說道:「老哥哥,您給我擺飯呀。」徐忠說:「你們五位一齊用飯可不行,那火頂不下來。」徐立說:「我此時覺得餓的慌。」徐忠說:「不要緊,我可以先給您擺點蒸食吧。」徐立說:「可以吧。」當時徐忠將蒸食端了上來,五個人一齊用。那丁世凱竟看著普蓮,就見他面上變顏變色,透著驚慌,心神不定。那普蓮說道:「丁大哥,我們今天這一頓飯,也就算是最後的一頓離別飯吧。」徐立笑道:「普寨主說那裡話來,咱們日後往來之時日很多很多,何必單在一時呢。」普蓮說:「不然,我所想的,決對不錯。再者據我猜想這位丁賢弟是前來探聽於我,準是為我來的。你二人可要記住了我所說的那兩句話,倘有不測,就照那樣辦。」段峰雲峰點頭道:「大哥不必憂慮了。」普蓮說:「是你不知,我總覺外面有人是的。再說我心內不安,發似人揪,心慌意亂,坐臥不安。今晚恐怕凶多吉少。」又對徐忠道:「老哥哥,今天我身上未帶分文,不得賞與廚師傅,就請您先告訴他一聲罷,叫他預備一桌酒席。我們哥三個吃完了,好趕路。」徐忠說:「普大王,我們那廚子在那裡用扇子搧火啦,少時就可以得啦。」普蓮一聽無法再催,只好等候吧。徐立道:「世凱呀,你到後面看看你嫂嫂將寶鎧要得出來,再拿出五封銀子,交給他們哥三個,叫他們好作盤費。」普蓮說:「不用,徐大哥我們走到路上,遇見那片水大,可以隨便借他點。路費不缺,這一層您倒不必慮了。就請將寶鎧給拿了出來,就得啦。」徐立說:「好。」可是那丁世凱竟答應不動身。普蓮一看心中就猜了八九,遂說:「丁世凱你跟徐立是過命的交情,為甚麼你竟答應不動身呢?」說著話用手一按刀把,眼珠一動,忙「噗」的一聲,將燈吹了。雲峰忙問道:「大哥為甚麼吹燈啊?」普蓮說:「人全都來啦,你們還不知道,房上瓦響哪。」此時徐立二人見他一吹燈,便長腰縱出屋來。往四外一看,房上人全滿啦。屋中普蓮說:「二位賢弟,你們看如何?在那丁世凱一來的時候,我就知道他不是好意。叫你們動手,你們不肯。而今如何?」黃雲峰說:「那沒法子,只可殺他們吧。」三個人一邊收拾,普蓮說:「賢弟,我在此地被獲遭擒,寶鎧一入都,那何家口可就空啦。你們勾來我的二弟,到他們那裡,務必殺他全家。然後給他挑亮子。」二人說:「是啦。」普蓮拿好刀。伸手揪下簾子往外一躥,房上瓦就打了下來;然後他站在院中,軋刀一站,四外人就下了房。

  書中暗表:群雄在上三畝園店中等候。天已過午,魯清說:「咱們別閒著,可以在院中過一過傢伙。」大家說:「好吧。」說完各人拿兵刃,在院中走動半天。然後大家一齊拿好了自己的夜行衣包。出了店門,來到中三畝園西村外路北柳林。眾人到了裡面,各將衣包放下,耗到天黑。魯清伸手探兜囊,取出白蠟捻兒黏在樹上。大家一齊更換夜行衣。換好了之後。將燈息滅帶好。魯清說:「諸位,今夜咱們可別叫三寇逃走。」大家說:「對,今夜就得拿住三人才好。」杜林說:「我得帶著三將。」魯清說:「你帶哪三將呢?」杜林說:「我帶水中蛇謝斌、獨角蛟謝亮、水豹子石俊章。隨我杜林明著看守徐家滿門,暗中為是保護寶鎧。」魯清說:「就是吧。」大家這才一齊出了柳林。丁世安在前引路,魯清杜林等跟隨在後。進了西村口,魯清當時派飛抓將雲彪、賽崑崙小黃龍二人把守西村口。又派林貴林茂二人去把守東村口。然後大家一齊來到徐家門前。魯清說:「你看守這個大門。」李文生點頭。杜林說:「我可不管你們啦。」魯清說:「你去吧。」杜林等四個人飛身上牆,往裡而來。他們到了中院的東房上,雙手扶脊長身往西屋觀看。就見西屋點著燈,人影亂恍。杜林說:「你們三位聽我吩咐:謝斌謝亮可以在東房上不用動;石俊章您到北房上後坡等他,全拿著兩塊瓦,看著前坡。只要有人上來,不用管他是誰,就拿瓦打他。」三個人點頭應允,各人埋伏好了。杜林這才拿出問路石來,向地上一摔,並無人聲犬吠。他才下了房,到了屏風門裡面南夾道。往地上一伏身,埋伏好了,伸手取出飛崩子十六塊。

  按下他們四個人不表。且說魯清眾人也跟著上了房。他在南房之上,魯清等眾人,全在南房上。此時三寇已然跳在當院。魯清說:「大家可要小心了。何斌你可要拿普蓮。」何斌說:「是。」丁銀龍說聲:「且慢!我與他有三江四海仇,今天非我拿他不可!」丁世安說道:「伯父,現在有我們弟兄在場,您就不用下去啦,待我拿他去。」說完跳下房去,擺刀上前在當場一站。普蓮問道:「甚麼人?」丁世安說:「你家三爺,姓丁雙名世安,翠面熊的便是。」普蓮往上一跟步,左手一右手刀就紮。南房上丁銀龍就嚷道:「世安你可是一著不用讓他。此賊特以可恨。」丁世安用刀往下一垂,翻腕子二次向他砍去,當時兩個人殺在了一處。那邊黃雲峰抱刀過來說:「小輩丁世凱,你往那裡走!」說著上前舉刀就剁。世屺往旁一閃身,由腰中拉出十三節亮銀鞭,還手一抽他,二人也打在了一處。那邊黃段峰與徐立也殺在一處。徐立一時的不便,拉不出鞘來。頭一個抹丘刀躲邊,他往下一矮身,段峰立刀再砍,段峰的意思是打算砍他,那徐立用刀一軋他的刀,段峰用刀趁勢也一磕他的刀,將刀滑出,跟著一刀,徐立再躲不及,就在後脊背划了一個血印子。東房上抱刀手宋錦就跳下來迎著段峰殺在一處。丁世吉躥下來,一拉徐立,到了東房底下。南房上魯清手中挽著刀,提著兩塊瓦看陣說道:「大家圍吧。」眾人一聽,「忽啦」一聲,當時將三寇圍在當場。徐立一看三個賊人殺法甚是驍勇。正在此時,忽聽門外有人說道:「判官,你來開門來呀。」魯清一聽,忙問道:「門外是誰叫門呀?」李文生說:「玉藍來啦。」魯清忙到了前坡,往下問道:「石爺來啦嗎?」下邊答應道:「正是我呀。」書中暗表:石祿自從店中走後,來到外邊問伙計道:「老肚子帶著小棒槌一根,他們是從那邊來的?」伙計說:「從東邊來的。」石祿說:「好,那我往東去啦。」說完他竟自往東去了,伙計回報。劉榮問魯清道:「石祿走,你怎麼不攔他呀?倘若走丟了,那可怎麼好哇?」魯清說:「不要緊,走不丟了他。」按下他們不表,且說石祿出了何家口的東村頭。一直正東,來到了東頭,石祿一看,只好下去吧。他也沒脫衣服,就下去啦。到了東岸,上來一看,靴子裡頭水全滿啦。說道:「喝!鴨子渴啦。」一邊倒著,一邊往前走去。抬頭一看,天色西沉。石祿說:「了不得嘍,白燈籠要滅啦。來人我打聽打聽道吧,不知判官在那裡住啊。」眼前有一股大道,斜著向西南,他卻往東走來。此時天已昏黑,正東來了一人。

  書中暗表:原來是個樵夫,扛著一條扁擔,手中拿著斧子。石祿說:「站住吧小子。」打柴的一看,以為他是劫道的,遂說:「大太爺,我是打柴的,剛賣回來。家中還有一位老娘,等著我吃飯啦,並且還在病著。」石祿說:「你家中老娘病著啦?」打柴說:「對啦。」說著跪下。那石祿說:「我不跟你要錢,你拿錢回去給你的娘買吃食去吧。我為是跟你打聽道兒。」打柴的站了起來問道:「大太爺,您打聽哪裡呀?」石祿說:「我們跟大何二何,上灘子打蜂子。後來那蓮峰子撓鴨子啦,連鎧兒也沒啦,不知上那裡去啦?今天老杜子帶著小棒槌來啦,他們說峰子太歲上三花一個滾判官他們家去啦。這個判官,他上那裡去啦?」那打柴的說:「您打聽的是三畝園吧?」石祿說:「對啦。」那打柴的一想:我要告訴他遠,他一定叫我帶他去,莫若告訴他不遠吧。遂說:「大太爺,要不是我家中老娘病著,我送您去。您一直往北,不遠就是。」石祿說:「小子,你先在我旁邊站著,等一等。東邊再來人,我問他,他要說也往那邊去,你們就可全繃。要說往別處去,小子,你看。」說著拿出那把鏟來,說道:「我全要你們的命。」打柴的一看:好傢伙!鏟子頭賽過小箕,拍上就得死。他們二人在此處等著,工夫不大,又從東來了一個老頭。石祿說:「老排子,站住!」那老者忙站住啦,問道:「您是要錢呀,還是打聽道兒呢?」石祿說:「我跟你打聽道。」老者說:「但不知打聽那裡?」石祿說:「我們在店裡,大家上了窩子,去拿峰子太歲。天黑啦,太歲拿著老王爺的鎧撓了鴉子啦,也不知上哪啦。白燈籠還亮著的時候,來了老杜子小棒棰,小棒錘說的,上三個環一個滾判他們家去啦。這個地方在那裡呀?」那打柴的站在他背後,抬手往北直指。老頭兒不知怎麼回事,後來明白啦。一定是叫我告訴他往北去。遂說:「你往北吧,就到啦。」石祿一聽,先前那個人說是往北,他也說往北,這一定沒錯兒,那就往北吧。說道:「那麼你們兩個人去吧。」老頭與打柴的二人往西而去不提。

  這裡石祿一直往正北,走到天黑,還沒找到。一邊走一邊自言自語的說:「我錯啦,為甚麼不叫他們帶我來呀?這真豈有此理。」說話之前,來到一片松林,進到裡面,坐在地上倚著樹睡著了。直到第二天,天光大亮,把他餓醒啦。正在此時,聽見遠處有小鼓聲,正是賣饃的。(就是饅頭)不由心中大喜。站起身來,出樹林便大聲喊叫,一邊叫著,一邊伸手去摸鏟兜子裡,是一文錢都沒有。少時那個賣饅頭的過來。石祿一看此人,身高六尺開外,一身藍布衣褲。白襪青鞋,腰中係著一件圍裙,挑著一對圓籠。過來放下,石祿過去一看那圓籠裡,滿全是饅頭火燒。他問道:「怎麼賣呀?」那人道:「三個錢兩個。」石祿說:「吃飯了多少錢呀?」那人道:「好辦,反正你吃多少算多少錢。」石祿說:「好啦。」當時毛下腰去,伸手拿了兩個,往嘴裡就咬。」那人說:「你可慢著,別因為吃的急,再堵死一口子。」石祿也不理他,吃了個飯。吃完他問道:「我吃了多少錢?」那人說:「倒不多,一共才九百六十錢。」石祿說:「好,那麼你隨我到家中去取吧。」那人說:「多遠呀?」石祿說:「不遠,少時就到。」那人說:「可以。」當時蓋好圓籠,便隨著他一直往北而去。石祿走的太快,那人急啦,說道:「這個樣的走還成嗎?眼前就是村子,還不快走。」石祿說:「我不敢快走,怕你小子追不上。」那人說:「沒關係,你快走我也追的上。」石祿說:「好,我快走。」說話之前,他一毛腰往北跑了下來,那人如何追的上。一邊追一邊喊:「好小子,別走哇,你敢情是騙子手哇。」石祿一走直到天色黃昏。南北一條大道,路西有一片松林。石祿進了林子,席地而坐,石祿的肚子又咕嘍嘍直叫喚。石祿說:「老肚哇,白燈籠著著,有賣饃的。白燈籠滅了,就沒有賣饃的啦。老肚你再叫喚,我可要打你啦。」肚子仍然還是響,他急啦,掄圓了打三拳,打得肚子很疼。他說:「得啦,我不打你啦。」遂倚在樹木上,一時心血來潮,竟自睡著了。

  忽然南邊來了十三輛鏢車。人家一喊鏢號,把他驚醒。心說:「好呀,來了賣吃食的啦,待我買點兒吃吧。」說完站起來,出了林子。一分雙鏟,大聲說道:「賣甚麼的呀?」伙計說:「我們這是喊鏢蕩子啦。」石祿說:「嘔,我會晾涼了再吃。」伙計說:「黑漢閃開!讓鏢車過去。」石祿說:「不成,你必須放下。我吃完了你們再走。」伙計說:「朋友,你是合字嗎?」石祿說:「我是石字的。」伙計說:「你乍入蘆葦?」石祿說:「這裡沒有葦,有樹林。我就知道餓,別費話小子。」這伙計一聽,正要往回來報。第二匹馬來到,問道:「哥哥怎麼樣了?」這個伙計說:「你快回去稟報達官爺,就說前邊有個渾字,把馱子給橫啦。」那伙計一聽,來到前邊問道:「合字,你把你們瓢把子的萬兒道上來。」石祿說:「我們瓢把子沒萬兒,竟是葫蘆頭。」伙計說:「你滿口亂道。」石祿說:「你才滿口裡放炮呢。」那伙計一聽,忙撥馬往回跑,嘴辱哨子一響。正南的鏢車,當時就打了盤啦,十輛鏢站到了一處。那三輛車上滿裝好了他們的東西。北時押鏢二老,下了馬,甩大氅,勒絨繩,收拾俐落,捧軍刃,來到當場。書中暗表:這二爺乃是十老中的二老。上前一位,手捧護手雙鉤,來到當場。石祿一看過來一個有鬚子的,心中煩啦,說:「對面來的老排子。」老者說:「你叫甚麼?」石祿說:「我姓走,叫走而大。大門大村,樹林子沒門,你進去不去?」那老者說:「你滿口胡言亂道,趁早閃開!如若不然,你可知道我的雙鉤利害?」石祿說:「你非得把我鉤趴下,我才躲開哪。」老者一聽,氣往上撞,往前進招。石祿說:「我就不要兩個啦,我再要這個,你就上那邊去啦。」說完將軍刃扔到林中,見鉤到雙手抓住,往懷中就帶。老者用力往後一掖,石祿往上一入步,使了一個裹合腿。老者往上一縱,稍微慢一點,被他腳給掛上。石祿往上一踢兒,那老者就來了個高掉兒。那邊又來了一個老頭,問道:「兄弟怎麼樣了?」這個老頭說:「四弟你要小心了,這個小子扎手,他可是橫練。」此人說:「是啦。」當時往前來戰。石祿一看,又來了一個老頭兒,手使一口鋸齒刀。心說:你有鋸拉我,我也不怕。見他刀向心口砍來,忙用腳尖一找地,往身邊一轉兒,真叫快。當時來到老者身後,由左腳勾住那老者的左腳,單掌打在背上,當時把老頭打出一條線去,那老者就地十八翻爬起,說聲:「三哥,快傳弩箭匣。」那六十名兵丁上前就把石祿圍啦。石祿一看,說:「喝!小子!不給饅頭飯,先給麵條吃呀。小子那咱們就先嚐嚐吧。」說完他用手將鼻子跟耳朵眼堵好,往地上一蹲。二老叫人放弩箭。弩箭手立刻開匣放箭。石祿說:「你們看這個麵條沒完啦,小子!」此時大家箭放完了,正要向袋中取箭。石祿是真急啦,往起一站身,雙手一分,弩箭滿掉。往前一撲身,伸手捉住一個兵丁,兩手一叫功夫,「吧碴」一聲,當時打得萬朵桃花,死於非命。那些人一看,忽拉後退,又立刻圍上前去,抽兵刃要群毆。石祿也不示弱,拿兵刃相迎。忽聽一聲大喊:「且慢動手!不是外人,前邊可是玉藍嗎?」石祿一聽,有人叫出自己的小名來,一定不是外人。這才不敢動手。少時來了一匹,上騎一人,自己不認得。

  原來此人乃是飛天豹神槍焦雄,焦雄自從店內回鏢店,要拜客,很怕遇見石祿,知道他渾小子,甚麼全不懂。他臨行之時告訴鏢行說:「老三老四,要是回來,千萬別走,等我再說。因為他們不知外面的規矩,倘若有了舛錯,自己弟兄們全不用混啦。」說完他就拜客去啦。他走後,多背長鬚尤昆鳳、雙翅飛熊穆得方二人回來。一看店中有鏢車十輛,遂問道:「柳金平、柳玉平,你們快去把木匠打來,把匾下來。」二人說:「您為甚麼下匾呀?」尤昆鳳說:「咱們這鏢行不做啦。」二人問:「為甚麼不做了呢?」昆鳳道:「咱們店中,幾時擺著過鏢車呀?這個買賣還怎麼做呢?」當時旁邊有個伙計姓李名四,外號叫拴對兒李四。那李四說道:「三爺四爺,據焦雄所說,要沒有他,這個鏢行立不住。」他二人一聽,當時就火啦。說:「怎麼著沒有他不成,衝他這一句話,鏢咱們走啦。」忙命人開飯,收拾一切。這才叫馬子江與李四等一齊人。在十輛鏢車以外,他們自己的拉東西車三輛。下海擒龍馬子燕、柳金平、柳玉平等,與一百三十名家將大家由店中起身,往下行走。那鏢行十老,蔣兆熊一看,也不好管。他們全是兄弟,只可由他們去吧。在他們走後兩天啦,焦雄才拜客回來,一看鏢車走啦,急忙進到屋中。說道:「兄長,您沒有執掌鏢行之權,我們九個人,您誰也鎮嚇不住。」蔣兆熊低頭不語。焦雄忙沐浴身體,然後參拜武聖人。燒香已畢,又來見蔣兆熊。說道:「兄長,我不是說過嗎,如今劉榮把玉藍請出來,在山東一帶,捉拿普蓮。他是混天地黑,任什麼不懂。一個人走單了,遇見他,他有橫練在身,任甚麼不怕。倘若吃了虧,那時豈不摔了十老之牌。」蔣兆熊說:「那可怎麼辦呢?」焦雄說:「那只可我追下他們去吧。兄長在店中照看一切。」說完他便命人備馬,掛好了大槍,離了店往下來了,連夜的往下趕。

  這天未到濟南地界。面前樹林那邊有哨子響,少時反哨子又響,焦雄就知道不好啦。他急忙催馬往前跑來,就聽見石祿喊道:「小子!你們一個也跑不了。這全包圍啦。咱們是一巴掌一個。」焦雄連忙答言,說:「玉藍,且慢動手。不是外人,全是自己人。」石祿一聽,有人叫他小名,當時就不敢追他們了。尤昆鳳、穆德方弟兄一看,悔不聽兄長之言,如今真吃了苦子啦。少時焦雄來到,翻身下馬。叫道:「玉藍呀,怎麼剩你一個人啦?」石祿說:「對啦,你是誰呀?」焦雄說:「你這孩子怎麼忘啦,我是你二伯父。」石祿一聽,想了起來。遂說道:「你是我二伯,常上我們家去。你養活的嬌,對不對?」焦雄說:「對對!」石祿說:「你跟咱們爸爸有交情。」焦雄說:「你不用說啦,你為甚麼一個人在此地呀?」石祿說:「只因太歲跑了後,我們回了店。來了老杜子,帶著小棒錘,說太歲在三環一個滾判官家裡。我一個人出來找判官,來到這裡肚子餓啦,他們來啦,騎著馬賣饃。他們竟給我竹鐵吃,我急啦,剛打死一個,你就來啦。」焦雄一聽,心裡不明白:甚麼叫三環一個滾判官家裡?遂問道:「那麼你是餓啦?」石祿說:「對啦。」焦雄說:「三弟四弟,快取來乾糧牛肉乾。」當下有人從車上拿了下來。焦雄便命人快掌燈籠,往起撿弩箭,又叫人過去查看,是誰受了傷。燈光點上一看,那人頭已碎,認不出來。又叫人翻他的衣襟,看出記名的白布條來。當地撕下白布條來,又把屍身埋好,立了個暗號。白布條帶白,為的是將來給他家裡,好叫他們每時來鏢局取錢。這便是他們厚誠的地方。

  書說當時,石祿問道:「二伯父,他們叫甚麼呀?」焦雄說:「這是你三伯父尤昆鳳,那是你四伯父穆德方。」石祿道:「嘔,一個姓尤,一個姓穆。對不對?」焦雄說:「對啦。」石祿說:「給他們叫到一塊兒就得啦,我管他們叫木頭油兒。」焦雄一聽:好嗎,兩個人叫木頭油兒。只可如此吧。遂命人將燈光息滅,收拾好了,便一齊來到了上三畝園,丁家老店。看見店門已關,焦雄納了悶,便問道:「你們可喊鏢蕩子沒有?」穆得方說:「喊啦。」焦雄說:「喊啦他們怎麼不出來接鏢車呀?要不然也許關了門嘍。」說著上前叫門,裡邊曹三答言,將門開了。焦雄一問,曹三說:「您是不知道,他們諸位來了。那何家口的老少英雄,隨我家五位全上中三畝園徐立家中,去捉拿普蓮去啦。」石祿一聽,過來一把將他揪住,說道:「小子,你帶我找判官去!」焦雄說:「對啦,曹三,你帶去,到了那裡你就回來。」曹三答應,當時將他們帶到了門首。石祿一看,說:「喝!花腦袋在這裡啦。」李文生說:「對啦,玉藍你來啦。」石祿說:「對啦。我來了。」當時上前叫門。房上魯清聽見是他的聲音,忙過來一問。石祿說:「大清啊,你接著東西。」說著先把皮搭子扔了上來,然後上了房。問道:「那個是太歲呀?」魯清用刀一說:「那個就是,你看明白啦?」石祿說:「看明白啦。嘿!小子們,給我拿梯子呀,我好下去。」他一邊說著,順著瓦隴往下走。一個不留神,瓦壞了幾塊,把他摔了下去。頭西腳東掉在地上,來回打滾兒。說了:「不得了!我的跨骨掉了。」來回翻滾,他往北翻身,左腿蜷著,往南翻身,是右腿蜷著。普蓮一看,石祿摔在地上,扭腰岔氣全是偶爾的事。如今他這一岔氣,正是我們逃走的機會,又是我報仇的時候了。想到此處,遂說:「二位賢弟,你們可要見機作事,千萬記住了我的話。」二人點頭答應。普蓮說完話,他一邊動著手,就往東北退來。猛然跳出圈外,撒腿就奔石祿來啦。來到切近,說聲「你歸陰吧。」舉刀就奔他心口砍來。石祿用了個蛇行縱,兩手掌一按地,往北一翻身,躲過此刀。一伸右腿,便將普蓮的左腳勾住,左腳一登使了個剪子腿,「克喳,」普蓮的左腿就折了。當時刀就出了手啦,倒在地上,當時疼死過去啦。石祿長腰就縱過去了,大聲喊道:「魯清呀,太歲趴下了。」魯清說:「趕快把他胳膊腿撅折了。」石祿說:「先別忙,等他緩來再說。」正說著普蓮緩了過來說:「石祿哇,你快將你家大太爺一掌打死吧。」石祿說:「好吧。」說完揚掌就要往下打。那旁雲龍說:「石爺且慢動,王爺要盜寶之寇,可要的緊。留著活口,千萬別要他的命。」石祿這才不動手。魯清跳下房來,說:「石祿哇,先把他四肢廢了吧。」那普蓮說:「雲峰、段峰,你二人還不扯乎了。千萬記住給你二哥送信,路過沿關渡口,見了我的朋友就說此事。好叫他們給我報仇。」二賊說聲記住了,飛身上了屏風的樓,要上後院斬殺徐立的滿門。兩足剛落到院內,就聽見頭上帶著風,就打來了。雲峰沒敢抬頭,急忙往旁一閃。不想後面的段峰沒躲開,打在胸口之上,倒在地上,當時噴出一口鮮血來。雲峰一揪他,兩個人便飛身上了西房,逃走去了。按下不表。

  且說石祿,走過先將普蓮的胳膊腿一齊撅折了,眾人將他捆上。魯清說:「那位姓徐?」徐立當時向前,答道:「不才我就是。」丁世凱給介紹道:「魯叔父這個便是我大拜兄徐立。」魯清說:「好吧。寶鎧在哪裡?」徐立說:「在後院我娘的箱子裡。」這時,普蓮又緩過勁來,破口大罵。魯清說:「先把口給他堵上。」李翠便用他的包頭巾將他嘴給堵上。大家看守普蓮。此時天尚未亮,魯清說:「徐立呀,你去到後面,快將寶鎧取出來。」徐立說:「是。」當時來到屏風門,用手一推,裡面插關阡著。徐立忙縱上門樓,落在院中。忽見從黑影之中,跳出一人,橫刀問道:「甚麼人!快站住!」徐立忙問:「你是何人?」那人通了名姓說:「我是杜林,你是作甚麼的?」徐立說:「我是本宅之人,姓徐名立,到後邊來取寶鎧來啦。」杜林說:「好,你看北房上。」徐立抬頭一看,那北房上站著好幾個人。杜林說:「誰叫你來拿的,你叫誰來取吧。這是盡其交友之道,一半保護寶鎧,一半是保護你的家眷。」徐立一聽,心中感念,連忙到了屏風門,拉開插關,來到外面,見了丁世凱。說著:「大弟,我謝謝你,你多分神了。裡院還派好保護我全家的。」世凱說:「大哥,那不是我的主意,那是杜小爺的高見。我來您家一切的說話行事,全是那位杜小爺教給的。」徐立一聽,不由欽佩杜林,實在是高材。

  少時一亮,大家將夜行衣換好。魯清讓徐立去到上房,請出寶鎧。徐立答言,便來到裡院。見了徐母,要出鑰匙,開箱子取出寶鎧。拿到外面,來到了西房。魯清一看,這包袱是杏黃色的。大家上前,魯清將包袱打開一看,原來是鎖子連環甲,藍汪汪的放光。魯清說:「此鎧可是真的,石爺還是你拿刀試試吧。」石祿說:「好。」遂伸手拿過何凱的刀,向寶鎧一砍,「當」的一聲,一片火光。石祿舉刀二次還要剁,魯清說:「慢著吧!不用再試了。」石祿說:「王爺的鎧可真結實。」魯清便叫包好,讓石祿背著。才又和徐立說:「徐立呀,如今賊鎧一齊被獲,你是認打認罰吧?現在看在你拜弟的面上,這才給你個道兒,由你挑。」徐立忙跪倒說道:「魯爺,我認打怎講?認罰怎說?」魯清說:「你認打,那你可知道,賊咬一口,入骨三分。」徐立說:「那麼我認罰呢?」魯清說:「你認罰,預備二套車一輛、大菠蘿一個、枕頭一個、棉被褥各一牀、小米一斗、瓦罐一個。」徐立連忙說:「我情願認罰。」當時站起,出去將東西辦齊。大家這才一齊動手,將普蓮抬到菠蘿之中,用棉被與他鋪蓋好了,又要過撐子來,將普蓮的嘴撐開,用小夾子將舌頭夾住。命謝斌謝春二人,各執軍刃,在車的前沿,一邊一個。車後邊是水豹子石俊章跟何斌,也是各拿軍刃保護著。魯清又命玉、何凱、丁銀龍、李文生四位,在上垂首保護車輛。下垂首是李翠、雲龍、宋錦、趙庭。車輛後邊是林貴、林茂、小黃龍雲彪、魯清。大家分派已定,從此起身。魯清說:「世凱你先回去,把我們爺三個的馬匹送到何家口去。」又叫:「徐立,你在家待候老娘,千萬不要遠去啦。忠臣孝子,人人可敬。」徐立說:「是。」徐母少時出來向大家致謝,眾人還禮,便由此動身。

  按下徐立丁世凱不提,且說眾位英雄保護著賊鎧,行在一片樹林子前邊,忽然聽見樹林子裡一棒鑼響。魯清忙命「大家站住,預備好了。咱們大家千萬別著急,他們既然有兵,就得有頭兒,等他出來再說。」說完大家向前一看:就見那些兵卒全是月白布的褲褂,花布手巾勒頭,青紗包紮腰,灑鞋藍襪子,花布的裹腿,每人手中抱著一口砍刀,當時就把道路給橫啦。又由林中出來二人,頭一個身高九尺,胸前厚,膀背寬,穿青掛皂,面如黑鍋底,手中拿著一條泥金渾鐵棍。那第二個,身高八尺,日字體五短的身材,往臉上看,面如薑黃,額頭端正,粗眉闊目,大耳相襯,光頭未戴帽,高挽牛心發卷,身穿藍布襖,青布底衣。來到路中,一聲高喊:「不怕王法不怕天,也要金銀也要錢。東西物件全留下,閃出道路放回還。牙嘣半個說不字,一棍一個染黃泉!」石祿一抬手,車就站住啦。回頭說:「榮兒,認得他們不認得?」劉榮說:「不認得。你過去可要活的,千萬別弄死啦,也別叫他們流水。」書中暗表:原來劉榮認識他二人。此二人是眼空四海,目中無人。所以叫石祿過去管教管教他二人,也就完啦。石祿拉出雙鏟,毛腰來到當場,分軍刃問道:「小輩你們是蓮花嗎?」那使棍的說:「來者你是石祿嗎?」石祿說:「不錯呀小子!你怎麼認識我呀?」那人說:「你那車上是差事嗎?」石祿說:「不錯,是差事。」那使棍的說:「石祿,你快將人車一齊留下,放你過去。如若不然,你可知道金棍的利害?」石祿說:「那太歲是我擒住的,你想甚麼要哇?報通爾的名姓。」那人說:「姓董名相,人稱金棍將。再問就是你家三太歲。」說著舉棍就打,石祿忙往旁一閃。他又橫棍一掃,石祿用雙鏟向他就劈。董相橫棍一架,「咯愣」一響,石祿的右鏟就將棍給咬住啦。左手鏟往外一掃,說聲「撒手!」董相雙手拉棍,抹頭要跑。石祿抬腿就將他踢倒了,舉雙鏟過去要捆他。那個使鞭的上前就是一下子,聽見後面帶著風聲到了,忙低頭上前一步,一轉身抬胳膊夾住他的鞭。飛起一腿,向那人踢來。那人往起一縱身,右祿收腿一站,容他雙腳及地,翻身一百靈腿,竟將那人踢倒。石祿過去要抄他腿,後面的棍到,石祿忙往旁一閃,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往左右一分,棍也撒了手啦。石祿正要再打他們,劉榮就走過來啦。那二人一見連忙跪倒行禮,說:「劉大哥一向可好?小弟董相劉貴,給哥哥行禮。」劉榮說:「你們二人要反是怎麼著?竟敢前來截差事。」劉貴說:「您不知道,只因我二人在夜間正在用功夫,有我給大哥的兩個家人,前去報告。說石祿在我徐大哥家中拿普蓮。那賊逃啦,他把徐立的胳膊撅折,要頂替普蓮。因此我們前來截道。」劉榮說:「好渾的人啦,你們來看看。」便讓二人過來一看車上,原來是普蓮。劉榮說:「你們看見兩個家人沒有?」二人說:「沒看見,我們出來他們已然走啦。」劉榮說:「可惜你二人沒把兩個家人拿住。你若是拿住,一定高官得做。那二人非是別人,乃是漏網的二寇。一個叫黃雲峰,一個叫黃段峰。你們真是昏天地黑,也不打聽明白了,就來截差事。膽子真是不小哇!這個罪跟普蓮差不多。」二人連連說:「是。」

  原來雲峰段峰二賊逃出徐家寨的時候,路過劉家寨。雲峰說:「咱們何不鼓動兩個渾小子。」段峰說:「好。」當時二人來到劉貴的門前,拍拍一打門。裡面僕人問:「外邊甚麼人?」雲峰說:「我們是中三畝園,徐宅家人。」僕人問:「有甚麼事嗎?」雲峰說:「只因石祿來到我們宅中來拿普蓮,三人逃走。他拿我家主人,回頭交差,把我主人捆在車輛之上啦。請二位員外,快去給搭救我家主人去吧。」說完他兩個人,從此回了西川,勾兵報仇。後文書再表。

  如今且說,這個僕人聽見了此話,急忙到了後院,見了單鞭劉貴、金棍董相,一說此話,他二人一聞此言,心中大怒。連忙傳命鳴鑼招集了莊兵,當時挑出二百名來,各人拿好了軍刃,這才一齊來到中三畝園西邊樹林,暗中來等石祿,為是好救他拜兄徐立。天到巳時,他們來到,不想吃了石祿一個大虧。魯清上前解圍,問道:「你二人在家作甚麼啦?」劉貴說:「我二人已然退歸林下啦,現在家治土務農。」魯清說:「莫若你二人趁此機會,快回去把家中安置齊備,跟隨我等,保護差事。還可將功贖罪,如何?」二人連連點頭答應。魯清道:「八王爺要此差事太急,不容功夫。我們必須趕快的往京都去趕。咱們就那麼辦吧。」說完弟兄分手。那劉貴董相兩個人,回到家中,安置已畢。各帶軍刃,騎馬追到何家口,與大家會到一處。來到吉祥店門前,叫開店門。開了門,命人將大簸蘿搭進店裡,放到東屋。命人將小米熬成粥,放到罐裡。又命車夫驚醒一點,得功夫給要犯灌一點粥,他拉撒全不用管,車夫答應。他們大家才來到上房,又命李翠、雲龍,去到漣水縣呈遞公事。叫他們上濟南府走公事,要來黃亭子一個,官兵五百人。「你隨他們一齊入都,交鎧交差事去,我們大家就在此聽喜信了。」李翠、雲龍一聽此言,不由大驚,便設法請他眾人同去。不知如何勸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護賊鎧眾英雄入都 獻奇能賢王府試藝[编辑]

  話說李翠、雲龍二人。一聽大家要不管往京中送,不由著急。連忙說道:「此事我二人可不成,務請您諸位也一同的隨了去才好。就憑五百官兵,連我二人,出去過不了濟南地界,就得損兵折將,丟鎧,失差事。沒有別的說的,您諸位得送人送到家,救人救到了。再者說那八主賢王,最好惜練武的。諸位到了王府,一定受優待。不用說有做官的希望,就說王爺各有賞賜吧,拿到家中,也可以誇耀親友呢。還有一節,諸位到都京,見了我師哥李明,借諸位臉面上,轉求王爺,放出我二人的滿門家眷。」魯清說:「你們去,我可不去。李翠、雲龍,你二人可把話聽明白了,並不是我不願意去,因為我與他素日不投緣。」李翠道:「魯大哥,您可千萬別那樣的想。我在動身之時,我師哥還囑咐過我,叫我見著您求您多加關照呢。如此看來,哪還有懷恨之意呢?」魯清說:「好。那咱們諸位,都是誰去?」他這麼一問,這個也說去,那個也說去。其中就有一個人,一聲不言語。杜林一看,就是何玉一聲不言語。遂問道:「你怎麼不去呢?」何玉說:「杜林你有所不知,皆因中三畝園拿普蓮,逃走了二寇。你准知道二寇在那裡窩藏嗎?倘若他看見咱們大家賊鎧入了都啦,何家口無有能人啦,那時他們到了何家口,不用說治死我一個人,要再連累上一個人,那時我就栽不起。」杜林一聽,遂說:「那麼您就不用去啦。」眾人都要去。何斌看他爹爹不去,便說道:「爹爹,孩兒打算趁此次眾位全入都的機會,我要到京都。頭一樣,可以看看景致;第二樣呢,我可以到興順鏢行裡,面見我那十位老伯,前去問好。」何玉伸手拉了何斌的手腕,說道:「兒呀,眾人全都入都交差。我見你不應當前去,只因逃走二寇,倘若他們去而復返,那時我一人,人單力孤,怎能抵擋?我出世以來與蓮花門就為仇作對,再說自從你出世,那蓮花門的人,在咱們爺兩個刀下,跑了活命的,沒有幾人。」魯清說:「大哥呀,我說一句備而不用的話吧,倘若哥哥您有個一差二錯的話,那時兄弟我聘請山東省的水旱兩路英雄,一定給您報仇,將二寇與普鐸的人頭人心取出,祭奠於您。」何玉說:「好吧。」說著叫過何斌、謝斌、謝春等小弟兄五個人來,囑咐道:「你們入都交寶鎧。你李叔父要帶著你們到銀安殿,參見王駕千歲,你們可要多多的小心才好。叫抬頭再抬頭,千萬別犯了規矩,那裡是有尺寸的地方。再說魯賢弟,你們也要多囑咐那石祿。他又傻又怔,在那裡,能要有個犯了忌諱,那時豈不是個麻煩。」魯清說:「那是一定。當然王爺不能攙他。王爺要不攙他,他管王爺叫小子,那時你們大家可留神。王爺一聽,就許把你們大家押了起來。」魯清說:「何大哥,一來看那石錦龍,在江湖綠林所作所為,二來看他們石家的陰功德行,再者就是我們大家當時的運氣啦。該有作官的德行呢,我們大家就可以在王府一切平安,不出什麼舛錯。」魯清說完了,回頭要讓李明往上回稟。魯清說:「你自管放心,我是見景生情,瞧事作事。」何玉說:「魯兄弟,你們大家入都交寶鎧,我一人在家,真透著孤單。大家都入都交寶鎧,何斌你可千萬的想著,到京都先到鏢局子,見了你那十位老伯。尤其見了王爺,王爺怎樣留大家,你們也別多住,快回來為要。二寇趕奔西川,約來普鐸群賊,他將群賊帶入何家口,我一人怎能抵住,尤其你們在京住的日久,我一人在家,倘若我要死在群賊之手,恐怕你娘親與你妹妹,死在群賊之手。老父放心不下。」魯清說:「何大哥,您自管放心,別錯過機會。家中無舛錯,作為罷論。如有舛錯,兄弟神前結拜,我魯清盡了交友之道。遍請山東全省五路保鏢,水旱達官,殺奔西川銀花溝,擒來雲峰段峰二寇。割頭剜心給兄長祭奠。咱們大家到了京都,不用說作官,就是從王府得來點賞賜,咱們大家臉上也有光呀。」李翠與雲龍這才忙問:「都是誰去?將大家名記下來,這是請來得寶鎧之人。」何玉、何凱、丁銀龍、李文生、林貴、林茂、黃龍、雲彪、董相、宋錦、趙庭、杜錦、杜林、石祿、劉榮、徐立、丁世凱、魯清,大家通通寫齊。然後眾人辭別何玉出店,圍著差車乘跨坐騎。大家人等從何家口起身,趕奔京都。一路饑餐渴飲,夜住曉行,非止一日。一路無書。

  這一天來到都京東門外。李翠說:「大家下馬吧。」李翠、雲龍在頭前引路,進了東門,往南一拐,奔麒麟大街。眾人來到十字街,車馬通盤站住。李翠說:「魯爺,您趕快把寶鎧拿下來。」魯清來到近前說:「石爺,把寶鎧拿下來。」交與李翠,李翠說:「你們大家在此等候,我進王府。王爺要看盜寶之賊,再將普蓮解至王府,王爺要是不看呢,將差事解往大理司。」李翠一抱拳,大家在此等候。當下李翠捧寶鎧來到十字街路西八寶巷,一過王府東夾道,到王府以前,讓聽差人往裡回稟,並說已將盜寶之賊拿回都京,寶鎧請入王府。當差之人往裡回稟,來到內回事處,回稟李明,李明轉身形往外走。李翠來到面前,雙膝跪倒,口尊:「大仁兄,我二人連賊帶寶一律找回。您給往裡回稟千歲。」李明將寶鎧接過來,回身往裡便走。李明回稟王爺,王爺披掛整齊,衣帽齊楚,升坐銀安殿。四十八名太監,站立兩旁。李明來到虎頭桌案以前,雙膝跪倒,將寶鎧放在桌案之上。李明說:「李翠、雲龍領了王爺諭,尋找盜寶之寇,連賊帶寶一律找回。」王爺聞聽,轉到面前,便撩衣跪倒,三拜九叩,拜見祖父寶鎧。國禮已畢,將寶鎧交與李明。王爺說:「李明,你將寶鎧包裹打開。目睹眼見,確是祖父寶鎧一件,將包袱包齊。」叫李明請入萬佛殿。李明送寶回頭,桌案以前旁邊一站。王爺諭下「喚李翠、雲龍上殿,本爵追回他人情形,本爵要問他二人從哪裡將盜寶之寇捉來。」李明遵王諭,往外來到了內回事處。李明見李翠,李明說:「王爺的諭下,命你二人上殿。到了銀安殿前,可要實話實說。」將頭巾百寶囊軍刃放下,大氅扭扣通盤扣上,隨李明往裡。李明帶李翠來到了銀安殿品級石前,李明靴尖一點地,李翠雙膝跪倒,口尊:「王家千歲,現有奴才李翠,領爺的諭,尋找賊鎧。將祖父的寶鎧請回,盜寶之賊業已捉來。十字街候等您的諭下,您可以看看盜寶之寇。」王爺說:「李翠你在那裡將盜寶之寇拿住?」李翠回稟:「在山東濟南府漣水縣。該管地面,有一座山寨,叫屯龍口打虎灘。山上有轉動輪弦,武勇絕倫。處處有消息,各處有埋伏,此山寨堅固特甚,嚴密出奇。將山寨攻開,將賊人拿獲,寶鎧請來。」王爺說:「你二人攻山滅寇,將寶鎧請來嗎?」李翠回稟說:「我二人藝業淺薄,難以攻開。皆因有五路達官,行俠作義的賓朋,老少朋友協力相幫,助力我二人,看在王爺千歲面上,將山寨掃滅,處治土豪惡霸,清理地面。」王爺說:「他們都來了嗎?」李翠說:「他們保護寶鎧護底此賊,恐怕一路之上,逢山有寇,遇嶺藏賊,將賊寶失去。恐怕有賊再將寶鎧盜去,大家保護此寶,送入京都。雲龍便隨大家,在十字街前等候您老人家諭下分派。」王爺說:「李翠領本爵之諭,將盜寶之賊送入大理司,按著國家法律治辦;將老少達官,通盤帶來。本爵不能虧負他人。」李翠說:「遵諭。」這才來到外面,夠奔十字街。見了大家一說,便一同的將普蓮送到大理司。來到門前,點明交與那裡班頭。當下有那裡的當差之人,將簸蘿搭了下來,抬到班房,收在獄中,按下不表。

  且說李翠將這裡事情辦完,便將老少群雄帶到王府。令當差之人將馬匹接了過去,涮飲喂遛。李翠便叫人到內回稟。差人說:「是啦吧。」立刻到了裡面一回稟,李明說聲「有請。」連忙轉身形往外,此時外邊眾人,也往裡邊瞧。看李明身高八尺開外,胸間厚膀背寬,面如薑黃,寶劍眉斜插入鬢,兩眸子灼灼放光,額頭端正。四字口,大耳相襯,頭戴一頂臥龍冠,身穿一件綠緞色立蟒,腰橫玉帶,絳紫色官衣,粉底官靴。石祿問了銀龍道:「老伯這個是誰?」銀龍道:「這個是李明,是你李叔父。」石祿說:「他是李明啊。」說完他就站住了。李翠雲龍趕緊上前給介紹道:「列位呀,這位便是管家大人。」老少群雄一聞此言,忙上前大禮參見。口中說道:「管家大人在上,草民等拜見。」李明連忙用手相攙說道:「列位請起,這全是多年不見的老朋友,快隨咱家來。」說著話眾人一同往裡走,此時石祿叫道:「李明啊。」那李明一聞此言,回頭一看,心中不願意。府中除去王爺外,無論是誰也得稱我為管家大人,今天何人大膽,敢叫我的名字?好大的口氣呀!連忙問道:「甚麼人叫我的名字?」丁銀龍道:「賢弟不要怪罪於他,此子乃是聖手飛行石錦龍之次子,名喚石祿,乳名玉藍。天生的渾拙猛怔,說話總是這樣。」李明一聞此言,哈哈大笑。說道:「原來是我石二姪兒,那可不是外人。來吧,隨我來呀!」當時大家一齊來到外回事處,認識的見禮,不認識的有人給引見。李明說:「丁大哥,您可第一要囑咐好了玉藍,防備他衝撞了王駕千歲。那時連我李明全擔架不起。」銀龍說:「是啦。」李明這才進到裡面,一面稟王爺。說道:「奴才已將那老少達官領到外回事處,敬候您的諭下。」王爺說:「好!你快去將他們全帶了進去,待我看一看他們。」李明說聲:「遵諭。」這才來到外邊將眾人帶到銀安殿,來參見王爺。走到半道上,銀龍問道:「李賢弟,少時見王爺,有甚麼規矩禮貌,可以先告訴我們。因為我們全是橋木之人,不知道王禮。」李明說:「是啦。你們大家不是已然軍刃、百寶囊,早解下去啦嗎?還得將帽子摘下,再把大氅的紐扣滿全扣好。您多囑咐石祿千萬可別叫他說錯了話,那時連我也擔不了。」銀龍說:「好啦,待我告訴他。」這才說:「石祿哇,少時咱們就見老王爺。」石祿說:「是老王八。」他這一句話,嚇了家人一怔。杜林道:「石二哥,你要這樣一說話,那老王爺當時就派去兵將,圍上石家鎮,進去竟找老太太。」石祿道:「找老太太做甚麼呀?」杜林說:「問那個是石祿的老娘,拿來好一同問罪。」石祿一聽就急啦,說道:「小棒捶,我先把你摔死吧!你別出主意啦。」銀龍說:「石祿,我教你給一句話,見了王爺就說:「王爺在上,草民叩頭。」這八個字總可行了,能記住不能?」石祿照樣念了一遍說道:「我記住了。」李明說道:「還得杜大哥在前頭吧,按著年歲咱們排一排。」當時前頭是杜錦、丁銀龍、何凱、劉榮、李文生,他們年歲長在前;其次是謝斌、謝亮、石俊章、何斌、杜林、魯清、雲彪、小黃龍、杜貴、杜茂、董相、劉貴;末後是石祿。大家排好了,這才隨著李明往裡面走來。

  到了銀安殿品級臺前,李明令眾人叩見。眾人跪下,丁銀龍說道:「老王爺在上,草民丁銀龍等與王爺叩頭。」王爺一聞此言,抬頭一看,見他們眾人跪了一片。真是老少俊醜、高矮胖瘦全有。遂說:「你等大家抬起頭來。」丁銀龍道:「請示王駕千歲,我等大家有貌陋之人,或有言語不週之處,那時若是衝了王爺,草民等擔架不起。」王爺說:「不要緊,你等盡管回話。有甚麼不是,本爵是一概不怪罪你們。」丁銀龍一聞此言,連忙叩頭謝恩。大家一齊正起面來,王爺又問李翠雲龍道:「你二人以及各達官,將盜寶之寇拿住,得回寶鎧。是不是他們大家相助於你,得下寶鎧與賊人?」李翠、雲龍二人響頭碰地,說道:「不錯,正是他們眾人相助於我,才將寶鎧請回,把賊拿來。」王爺說:「那麼你先將他們花名呈了上來,本爵一觀。」李翠說:「是,不過內中有未來的,請王爺原諒。」王爺說:「不要緊,少時本爵按著名冊子叫,來的主兒答言,沒來的呢,當然就不便言語了。」李明這才傳王爺的諭旨,說:「眾位達官,王爺寬待大家。」眾人謝恩,呈上花名冊。王爺頭一個叫「何玉。」丁銀龍道:「回稟王爺,那何玉因為攻取山寨受了傷,因此不能前來。」王爺說:「李明領我之諭,賞何玉二百紋銀。」眾人一聽,連忙替他謝賞。王爺往下又叫「何凱、丁銀龍」,二人答應。又叫到徐立那裡,丁銀龍說:「回稟王爺,那徐立因為攻打山寨,身受了幾處刀傷。他家又有老母,臥病在家,因此他也沒來。懇請王爺開恩。」王爺說:「好,也賞他二百兩銀子。」王爺又接著往下叫,一直叫到了石祿,下面沒人答言。王爺忙問:「此人來了沒有?」丁銀龍忙說道:「回稟王爺,那石祿是個渾人,渾拙猛怔,恐怕言語不週,冒犯王爺的虎駕。」王爺說:「那麼他來了沒有呢?」李明在旁回道:「來了,現在外面。」王爺說:「好,叫他進來。本爵倒要看一看他。」李明說聲「遵諭」,當時出來一看,原來石祿正在外面的門前頭站著。竟看王爺的宅子,他在那里正指手畫腳的說啦。他說:「少時王爺見喜,將這片房子賞給我,我把他弄了回去。叫咱們老娘,也住一住王府。這夠多好哇。」李明見他這樣,又是氣又是樂,聽他如此,心中未免又笑啦。當下石祿問道:「李明啊,幹甚麼來啦小子?」李明說:「你叫我李明,我還不樂意。如今倒好,你又掛上一個小子啦。當初你父搭救過我滿門,如今我只可看在你父的面上,一切不能跟你一般見識。而今老王爺,宣你上殿。你到了那裡,看見我靴子尖一點地,千萬的就跪下磕頭。」石祿答應。李明說:「你隨我來吧。」

  當時將他領到銀安殿前,李明靴子尖一點的,石祿一見,連忙跪下就磕頭。口中說:「王爺在上,王爺的石祿給您磕頭。」老王爺一見,心中暗喜。看此猛英雄,如同半截黑塔相仿。不由暗暗想道:看他這個像貌,我們爺兩個還真有緣。他如果有造化,設有甚麼缺,我一定保他。王爺說:「下面跪的是石祿?」石祿說:「正是王爺的石祿。」王爺說:「是誰將我的寶鎧請回?」石祿說:「老王爺,石祿拿回來的寶鎧。」王爺說:「那麼是誰把盜寶之寇拿住的?」石祿說:「也是我把他拿住,我把他的胳膊腿全給撅折了。」說完他猛然站了起來,王爺不知怎麼回事,就聽他說:「老王爺您給個座吧。」王爺說:「好,那麼李明啊,你快去給他搬個座來。容等武職官班中,有缺出,一定保舉你當官。」當時石祿就坐在下垂首坐著。坐著好好的,忽然他又跪下了。說:「王爺的石祿給王爺叩頭。」王爺說:「你為何又與本爵叩頭哪?」石祿說:「不是先給老王爺謝座之恩嗎?」說完他又坐在椅子上了,便問道:「王爺,那個蓮那裡的窗戶上,有拉子大清他們全怕,石祿不怕。後來我給他們全拆啦,誰知那裡有個坑兒,那裡面全是埋伏。」王爺一聽這套貧口,令人糊塗死,聽不懂他話。遂問道:「他說的話,你可曾聽明白了?」李明說:「我不知曉。」王爺忙往下問:「那一位叫大清?」當是魯清上前回稟,說:「草民名叫魯清,是他管我叫大清。」王爺說:「嘔,那麼你知道他的言語嗎?」魯清說:「能知道他說的話。」王爺說:「那麼他剛才說的是甚麼呀?」魯清道:「他說的是普蓮山上的走線輪弦。若不是有石祿,我們還不易拿他呢。那石祿是整身童男。」王爺說:「你們大家免禮平身,排班站立兩旁。」丁銀龍說:「請求王爺,此時有您海量,我等謝恩啦。」那石祿在高座上一坐,笑道:「得啦,大小我有個坐位,卻省得站著。你們大家全站著,王府旁邊的人,也都站著。我跟王爺坐著。」

  王爺說:「李明,這些老少達官,都有技藝嗎?」李明忙回道:「他們大家全會點鄉間的粗拳。」王爺說:「既然如此,那麼叫他等在我面前跟左右人等,擦拳比武。待我觀看。」李明說:「他們老少的達官,腰腿靈活,身體靈便。本府的健將,他們的腰腿遲慢,手腳不快。要跟他們擦拳比武,恐有一差二錯,大家耽駕不起。」王爺說:「本爵不怪罪於他。」李明這才說:「老少的俠義,現下有王爺的諭下。一對一個與本府的健將擦拳比武,好與他老人家解悶。」丁銀龍一聞此言,來到切近雙膝跪倒,「請示王駕千歲,我們大家一對一個在銀安殿前擦拳比武,與你老人家分憂解悶。」王爺說:「王明,你告訴他們,可以馬上練來。」何斌一聞此言,忙上前跪倒,向上磕頭道:「草民不敢與健將大人比武。因為當場不讓步,舉手不留情,倘若出了一招!」王爺說:「不要緊全有我啦,這叫試拳比武。」旁邊杜林急了說:「何斌大哥,您在山東都是成了名的人,別管在哪裡,您總也算是練武之人。自古道:學會文武藝,賣與帝王家;帝王家不用,貨賣於施家;施家再不用,這才在外面,殺賊人滅惡霸,除暴安良。敬的是清官,搭救的是義夫烈婦、孝子忠良,偷富濟貧,不留名姓,這是行俠作義。千萬別藝高人膽大。為人不可以貌相。何仁兄,不勞兄長囑咐。您且看我杜林的吧。」

  杜林來到當場,王爺說:「你們兩下比試,只可點到而已,誰也不可傷人性命。」少時王府的健將也出來一人,杜林抬頭一看,見來的這人身高九尺,胸前厚,膀背寬,漢壯魁梧,面色發青,掃帚眉,大環眼,鼻直口方大耳垂輪,頭戴一頂臥龍冠,身穿一件綠緞色立蟒,腰橫玉帶,青中衣粉底官靴。這位健將,說話太語辣了,他說:「就像你這麼一個小毛孩子,也敢在王爺臺前說出比武來?」杜林道:「您且不用誇言,咱們看看誰成誰不成。」健將說:「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領。就是你們這一群小孤孩子,還有多大的能為嗎?」杜林道:「咳,那可不一定,健將大人,你能不能報您的姓名?」健將說:「我姓曹名橫,外號人稱神拳太保。」說著話右拳打來。杜林忙往下一坐腰,來個鐵板橋,往旁一閃身說道:「大人且慢,你打了我三拳,我可沒還招。我有話說,這頭一招,我是看在王駕千歲面上;這二一招,我是看在李翠雲龍面上;這第三招,是你也在武聖人門前磕頭。再動手你可要小心了哇。」那曹橫那聽那一套,往前一上步,雙掌打來。杜林閃身躲開。曹橫使了一個撮腳,奔杜林襠中踢來。杜林冷笑道:「大人您這一手,我就叫您輸招。」那曹橫道:「量你一個小孩子又有幾何勇戰。」杜林一聽,心中暗想:這個地方,可是賣藝的地方,自己不可讓步。想到此處,遂施展出來小巧之能,躲過此招,二人又打在了一處。杜林是得著空子,就擰一把,或是捏一把,打一掌的,倒好像老叟戲玩童一樣。杜林笑道:「健將大人,以您這身量體格說吧,壓也把我壓死。不過是打不著我,也是空長那麼大個,無有用處。」曹橫說:「誰不叫你長大個呢?」杜林道:「長那麼大做甚麼呀?也是多費幾尺布,空大沒用處。」曹橫一聽,心中大怒,掄拳打的更急啦。杜林道:「大人,我看你脖子上那個包兒,長得不是地方,我給你打回吧。」這一回見他雙拳使了個泰山壓頂,打了下來,急忙往裡一攢,頭頂在小肚子之上,雙手一推他兩個磕膝,往後一揚兒。這下子曹橫可樂大發了,雙腳朝天,面朝下躺在地上,鼻子嘴全磕破啦。杜林連忙上前跪倒,口尊:「王駕千歲,您要多多的體諒草民,一時失手,請您開恩。」老王爺哈哈大笑,連說:「好好,你在疆場上動手,理當如此。孤家不怪罪就是。」

  王爺又說:「那個再來比試?」當時何斌上前說道:「王爺在上,草民叫何斌。要在您駕前與健將大人走幾招,不過是恐怕民子有那失手之處,打了健將大人,那時擔架不起。」王爺說:「不要緊,你盡管練武來,我不怪罪就是。」何斌謝恩,下到殿來。又由那下首,下來一個健將,看此人身高七尺開外,細條條的身材,面白如玉,眉分八彩,目如郎星,頭戴一頂臥龍冠,身穿一件綠緞色立蟒,腰橫玉帶,藍紡絲的中衣,粉底官靴。何斌問道:「大人您貴姓高名?」那人說:「我姓錢名和,大家贈一美名,叫花拳太保。何義士您可多多的留神,我遞招可慢,求你多讓幾拳,我就感念非淺了。我是那健將首領李翠、雲龍二位的親傳。」說完之後,將袍子脫下,收拾俐落。那旁何斌心中暗想:人家已然對我說了客氣話,那就不用對人家使黑手了,待我看他遞的招如何。錢和上前進招,說了聲:「何義士請。」雙拳往下打來,何斌往下一坐腰;錢和又使了一個劈手掌,何斌急忙往後一退;他又施了鳳凰單展翹,反過撩陰掌,何斌往前一進步,這個掌就打空啦。往裡一裹腕子,打了個撮掌奔他右肋打來。錢和一見,用右手一掛他。何斌抽回來,雙掌猛然打來。錢和使了個野馬分鬃,往外一分他。何斌撤回雙掌,就勢就使了一個串心掌,打了進來。錢和急忙往左邊一轉身,右手往上一撩,這名叫:「大金絲」。何斌這掌往上借勁使勁一走,一領他的眼神,左手進來,奔錢和的右邊氣眼一撮。錢和回身閃開,兩個人就在大殿之前,打了個難解難分,不分上下。王爺看的眼花潦亂。石祿在旁說道:「這個小何,還不如小棒捶呢,打上沒完啦。」說著雙手往胸前一拍「吧」的一聲。當時王爺用眼一看他,可沒言語。此時何斌與錢和二人,在當場打了個平手。錢和使了個跨虎登山不用忙,繞步斜身逞剛強,上打葵花式,下踢抱馬樁。喜鵲登枝沿邊走,金雞獨立站中央。霸王舉出千斤勢,童子拜佛一柱香。何斌不慌不忙,一一閃過。尋個破破,使一個撮腳,可沒奔襠去,左腳尖往裡一點地,那錢和躲避不及。左腿窪子被他鉤住,往上一撩兒,來了個斜身倒手按地,臊得錢和面紅過耳。

  王爺看著何斌心中喜愛,那何斌來到桌案前,他往前邊走,那石祿就站起來啦,說:「小何你多麻煩呀,你竟敢欺負老王爺的健將。」說著往前一欺身,右掌奔他面門。何斌一見,心中暗想:我石大哥可是個渾小子。他掌法一到,我得額外留神。當時往下一矮腰。石祿看見他躲過了左掌,那右掌就跟上來啦。何斌一看,又往上一矮身。石祿往上一入步,說:「小子你別起來啦!」當時就把他按倒在銀安殿上。王爺一見,忙說道:「本爵說石祿,你要輕手。」石祿一聽,這才轉身跪在桌案之前:「老王爺的石祿在。王爺呀,小何比我藝業淺薄,可是比您的左右健將大人,勝強多了。王爺的石祿能為可大多啦,我要跟您的健將比試比試玩。老王爺的石祿,要與王爺解解悶。」王爺說:「石祿,你有技藝在身?」石祿說:「老王爺的石祿技藝大啦。」王爺說:「石祿,你與健將插拳比武,與本爵解解悶。」石祿說:「您給幾個健將。」王爺說:「你要幾個呀?」石祿伸雙掌,反覆四次,說道:「我要這麼這麼些個。」老王爺不明白他這裡數兒,說道:「石祿下殿去等著,待本爵賞你健將。」石祿一聞此言,縱身就出了殿。當時有何凱、李文生、丁銀龍、劉榮、魯清等,大家全都跪下啦。異口同音的說道:「請王駕千歲,不用石祿與健將大人比武。您別看我等與他們比武,有真真假假虛虛實實,他可不成。那石祿要跟他們比武,他掌中有千斤毅力,倘若有個失手,那健將就有性命之憂。」丁銀龍說:「他的武藝,是我大弟的親傳。」王爺說:「你的大弟是何人?」丁銀龍說:「乃是石錦龍的親傳。」王爺一聽,心中喜悅。平常聽李翠、雲龍說過,知道他是俠客義士之子,能為武藝決對錯不了。遂說道:「老少義士,一齊請起講話。」眾人謝過王駕千歲,一齊站起。王爺說:「魯清你可知道石祿的言語?」魯清說:「草民略知一二。」王爺說:「他跟本爵要幾名健將?」魯清說:「他跟您虎駕以前,討四名健將。」王爺說:「好,本爵就賞他四名健將。」魯清說:「左右的健將大人,與他比武千萬得多留神。」說完到了下邊說:「石祿,你在銀安殿上與健將比武,可手下留情。就依照黃松林,初會五龍一個樣,千萬別把他們打睡了,千萬別把他們打冒了水。」石祿說:「就照著哄五個泥鰍玩似的。」魯清說:「對啦!」石祿說:「那麼把他們打倒了,出氣行不行呀?」魯清說:「可別出大發了。」石祿說:「那麼叫他們壓摞成不成呢?」魯清說:「那倒成。」石祿又問道:「老王爺給幾個健將?」魯清說:「老王爺賞你四個。」石祿說:「就賞四個呀,我要那些才給四個。」魯清說:「你不會先把這四個弄倒了,再跟王爺要嗎?」石祿說:「對。」說著話甩了大衣,用鹿筋繩一勒腰。魯清來到王爺面前說道:「王爺,請您賞他健將吧。」王爺問道:「魯清,他有那個技術嗎?」魯清說:「回稟王爺,四個健將不准將您喜愛的石祿打的倒。」王爺這才說:「左右健將聽真,你們下去與他比試,務必勝了,我要賞官加封。」左右的健將當時謝王爺。

  兩面出來四個人,將冠摘下,脫了袍,收拾緊襯俐落。有一個人說道:「咱們今天可以搭蜘蛛網。」這句話是跟李翠、雲龍學的。在他們眾人沒來的時候,都以為各人的能為大,今天一見全都倒吸一口涼氣。如今有四個膽大的人出來,到了當院,是四面,每面一個。石祿跳入當場,喝了一聲:「小子,你們快動手呀!」前面之人飛身上前抬腳向石祿膝蓋踢去。石祿大手一伸,一把拉住了他的腳踝,往懷中一帶,前邊這個健將就來了個翻身倒,摔倒在地。後面這個劈掌打來,石祿反臂又得住他的手腕,往前一拉,後頭這個也趴下啦。石祿說:「小子你別起來,壓摞摞吧。」當時拉過去,壓在前頭那個人的身上。左邊這個往上一擁雙掌打來,石祿往左一轉,左手伸開,使了個切掌,奔他耳門子。那健將聽見帶風到啦,急忙一閃身。石祿使了個外百靈腿,就將他抽倒在地。東邊那個拳到,石祿使了一個順手牽羊,也趴下啦。老王爺看著他這四手功夫,全是單擺浮擱著真叫快。那石祿單腿打阡,說道:「回稟老王爺,您這些個健將,全不給他們飯吃吧。怎麼沒有勁呀?王爺您還得再賞四個吧。」王爺說:「左右的健將聽真,你們每面下去四個人,要將石祿繩敷二臂,我重重的有賞。」當時一面下去四個人,全都收拾俐落。八個健將,當時將石祿圍上啦。石祿說:「老王爺,您不是願意看他們壓落落嗎,少時我全叫他們壓到一處。」說著話,兩下裡就交起手來啦。他是見招使招,見勢用勢。他戰四名健將的時候,還有時讓招,如今與八個健將交手,可就不容了。見一招就還一招,這一來他們八個人,就如同搬不倒一個樣。這個倒啦,那個起來;那個將起來,這個又倒啦。老王爺站了起來,手扶虎頭桌案,往下觀瞧。看了半天,心中暗想:當年彭化龍,在我這裡獻藝。本爵賜他四名健將,那彭化龍都沒把他們弄爬下。如今石祿把八個人打了個落花流水。此時石祿見王爺看他,他就不動手了。遂大聲說道:「老王爺,您再賞八個人吧。」王爺一聽,把臉往下一沉。說:「好一個膽大的石祿!你敢小瞧我的健將。現在東花廳有外國進貢來的一匹寶馬,性情最烈,無人能備。今命你去備來。將馬備上,就將那馬贈與你。如備不上,我必要重辦你這王八日的。」李明這麼一聽,嚇得顏色更變,渾身立抖。魯清在旁一看,見李明變顏變色的,知道要糟。那李明無法,只可說聲「遵諭」。當時帶著石祿要走。王爺說:「你們老少的俠義聽真,少時石祿前去備馬,那馬的性情過劣,你們大家可以給他出個主意。命他將馬備上,才好。」眾人異口同音,說「謹遵王諭。」

  大家這才離了銀安殿。由李明帶道,直向東跨院大花園子而來。眾人到了東花園一看,那裡有東房三間、南房五間、北房五間,全有廊子。北房窗戶門,滿是鐵的。窗戶是鐵的,門前立了一根大鐵棍,橫鎖在那裡。魯清問道:「此馬可在裡拴著嗎?」李明說:「誰敢拴它呀。自從那馬來到府中,是甚麼樣的好馬販子,全都備不上此馬。還不用說別人啦,每月由王府拿月錢的就有十幾個人,他們全都不敢上前。也有叫馬給踢壞了的,也有被馬給擠壞了的。他們很多的人,全都被了馬的累。」魯清他們一聽,眾人這才來到北房西間窗下。往裡一看,就見那裡窗戶,是鎖著啦。他們一推沒推動,連忙摘下鑰匙,開了鎖。然後往裡一推,才看見屋中,原來是五間一通連,地上馬糞約有二尺深厚啦。屋中地上站著一匹高大的黑馬,頭至尾有一丈二,蹄至脊八尺,高七寸,小蹄碗,螳螂脖,龜屁股蛋,錐子把的耳朵,腦門子上有一撮門鬃。此馬是鬃尾亂乍,週身黑毛緞子相仿。李明聽人言,它是北口進來的寶馬良朐,名叫踏雪一丈黑,又名卷毛獅子黑豸馬。魯清一看此馬,來歷不小,一定是匹寶馬龍駒,烈性太大。遂對石碌說道:「石爺,這匹馬比你那匹粉錠銀鬃好的多。」石碌連忙上前瞧著。

  有人傳話,說是老王爺有諭,要親身來瞧石祿備馬。當下有人從東屋搭出一張金交椅來,安置好了。眾人一齊來到銀安殿,來請王爺,至東花廳觀看。王爺這才轉過桌案,隨他們到了東花廳,落了座。四十八名健將分班站立。老少的達官,站在健將的身後。李明叫當差之人,將門開了,挪開立閂鐵棍。李明說:「石祿你可多要小心了,王爺親自觀看。此馬龍性太大。」石祿說:「是啦吧。」說著來到門前,用力一推,沒推動。他便摟住了料弔兒,雙膀一較力的功夫,往裡一推,這才將門推開。他便來到屋中,說:「老黑呀,王爺叫我拴你來啦。」那馬見他進來。人有人言,獸有獸語,是灰灰亂叫,瞪著馬目往對過來看,它心中所思,知道進來進個大個兒,準是要拴自己。那馬焉得能夠啊。那石祿伸手一領他們鬃,那馬抬起前蹄,向石祿撮來。石祿忙往旁一閃,掄右拳遂打馬左肋一下子。那馬又是一叫,馬心說:好黑大個,你敢打我!站起來刨石祿。石祿掄拳來砸這馬,馬一躥就躲過去了。當時他在屋中,就跟馬交起手來。此時老王爺在院中,聽見屋中「噗咚噗咚」的山響,自己心中喜愛石祿,因此怕他被馬碰了,有些不便。這才傳話,叫李明告訴了石祿,說我有話,命他休息去吧。能備的上,就備。若是備不了,可也別備啦。外面官馬圈中,有許多的寶馬啦,任他自己去挑選。李明答言,來告訴石祿。石祿說:「好吧。我今天非備這匹馬不可。」王爺說:「好哇!既然他要一死的備,叫他備罷。若備不好,我可要重辦於他。」石祿一聽,說:「大老黑,你可曾聽見,快叫我擒住罷,少時王爺要怪罪啦。」那馬累得渾身是汗。石祿也是渾身見了汗啦。那馬累乏了,撒了一泡尿。石祿一看,心中暗想:得啦,小子!你這可泄勁啦。待我騎上馬。說著飛身縱起,便騎在馬的身上。「你敢撞我,我可要啦你小子。」正說著那馬真又撞來了,一下子把耳朵撞到石祿口中,被他咬下二寸多長來。那馬疼的灰灰亂叫。石祿說:「小子!你不用叫喚!」遂施展鷹爪力重手法,才降住了此馬。他一想:這個馬耳朵缺少一塊,少時王爺要問這個耳朵呢?一定怪罪我。想到此處,連忙毛腰拾起來,放到口中嚼了,咽入肚中。

  將馬牽出,右手擋住馬的耳朵,開了門。牽出來說道:「王爺的石祿把馬已然備了出來。」王爺說:「好!你將手挪開」。石祿無法,將手挪開了。王爺一看,忙問李明道:「他們進此馬,是缺耳朵嗎?」李明舉目一看,說道:「王爺不是人家進來是缺耳朵。那是被石祿給咬掉了一個。您看他嘴角上還有血呢?」王爺見了問道:「石祿,你為甚麼把馬耳朵咬下去呀?」石祿道:「王爺的石祿在。」老王爺說:「你將那個耳朵快去找來,趁著它血熱,還能黏的上。」石祿說:「找不著啦。」王爺說:「那裡去啦?」石祿說:「被王爺的石祿吃了。」王爺一聽,不但不怪,反倒哈哈大笑。說道:「你可稱小野龍。」石祿一聞此言,急忙將韁繩搭在馬脖子上,往前緊行幾步,跪倒磕頭。說:「謝謝王爺贈馬賀號。」王爺說:「李明,你到後面快把烏牛皮鞍金嚼環拿來。」李明遵諭,少時帶人將兩物件取來,交與石祿。王爺說:「石祿哇。」石祿說:「王爺的石祿在。」王爺說:「你將鞍嚼環,滿備齊了。在花廳一左一右,巡行一周,我看一看,好看不好看。」石祿答言:「是。」便將馬的嚼環鞍通同備齊。王爺一看此馬鞍鮮明,真是人高馬大,令人看著好看。石祿一拍馬脖子,說道:「老黑,王爺把你賞與我啦,叫你跟我一塊玩。多添料少添草,好好的給你預備吃食。明天我騎回家中,老娘看看,有多好哇。」王爺說:「石祿,你先騎上,本爵看一看。」石祿說:「是。王爺您看這個叫咬,那個耳丫子放到這裡。」說著飛身上馬,雙足牢紮寶鐵蹬內。坐在馬身上,一拉掣手,馬腦袋就揚起來了,與判官頭一齊。王爺一瞧這個樣式,還是真好看。石祿說:「老黑,你可慢慢的走,千萬別在這裡跑。一跑可就碰倒了眾位,要把老王爺撞倒,回頭可打咱們。」那馬也真靈,真在花園中繞了三個圈兒,一點沒撒歡兒。王爺說:「眾位老少達官,這匹馬乃是北國進來的。入本府就有八年了,那久指著馬吃的主兒們都備不上此馬。每月在本爵府內拿錢的主兒,也有個十位八位的,他們也全不行。」正說之間,石祿下了馬,跪在王爺面前,說道:「老王爺您看好不好。」王爺說:「好!石祿哇,你使的是甚麼軍刃?」石祿道:「老王爺的石祿,是使一對短把追風鏟。」王爺說:「李明把他軍刃取來我看。」李明答應,到了外面回事處,把他那個皮褡子取了來,遞與石祿。石祿伸手接了過來。王爺一看明露鏟把,好像兩根鐵棍,鴨蛋粗細。遂說:「你將軍刃擺在馬身上,本爵看一看。」石祿忙將皮褡子搭在馬的身上。王爺再看,褡子真白馬真黑,另有一番景況。王爺說道:「今日大晚,你們下去吃飯去吧。明天早飯後,我要在銀安殿前試藝。」大家一齊謝了王爺,退了出來。石祿說:「李明,你可以叫來些個人,叫他們把那馬屋中的馬糞,收拾好了,好叫馬住。」李明忙命人去叫了五六個當差之人。石祿問道:「來了幾個人?」當差之人說:「我們五個人。」石祿一聽,伸手取出一把銀子來,交與李明說道:「把這些銀子全賞給他們吧。」李明接下過來,約有二十多兩,便全給了他們五個人。那五個人謝了謝石祿。

  當時大家一同到了外邊回事處。李明說道:「列位老哥哥兄弟們,我今天很替石祿提心吊膽。恐怕他有個言語不週,老王爺怪罪下來。誰知他們石氏門中,陰德不小,他也有造化。所以說了甚麼話,王爺也不怪罪。諸位先在此等候。王爺不是說,叫諸位吃飯吧。待我進去求一求去,求下筵也別喜歡。求不下來,諸位可也別惱。」說著話他便走到後面。見王爺二次升銀安殿,李明趕緊上前跪倒。問道:「天色已晚,王爺何為又二次升坐銀安殿呢?」老王爺說:「你快去將他們一齊叫了來,待我重賞他們。」李明忙磕頭說道:「奴才先替他們謝謝王爺。」王爺說:「我看他們老少俠義,全是清理地面之人,真令我心喜。」李明說:「是王爺的恩典。」說完站起身來到外面,見了眾人說道:「烈位老哥哥兄弟們,你們大家借著石祿傻小子的造化,王爺二次傳見你們,另有重賞。」丁銀龍說:「李賢弟,想那石錦龍、石錦鳳、石錦彪,連那老四石錦彩,弟兄四人,一動一靜,沒有傷損陰功德行之處,才積得石祿上人見喜。」魯清說:「諸位,少時咱們還是照方才見王爺一個樣。」眾人一聽,忙將頭巾摘啦,兵刃暗器,全都放下,又將大氅鈕釦扣好,連忙收拾齊啦。丁銀龍說:「石祿你在頭裡吧。」石祿說:「我不在頭裡。回頭叫我老娘知道,又打我。」杜錦說:「杜林呀,你別瞧他呆呆傻傻,他很知道尊卑長大。」杜林說:「列位伯父、叔父、哥哥,我石大哥,他一來是家門的德行,二來是家規好,三來他時運來啦。不信咱們大家要是說了句錯話,王爺能把咱們發啦。我二哥石祿,他說甚麼話,王爺聽著全是喜歡的。方才我在花廳前邊,他備馬的時候,你們諸位不留神,我早就留神看王爺的臉面。王爺看他連心眼都是樂的,有時回頭一看我,又一點頭。王爺不用說,我就猜透了。」魯清說:「別費話,咱們隨著管家大人見王爺便了。」

  李明這才帶領眾人,來到銀安殿。李明靴尖點地,眾人跪倒行禮。王爺說:「你等眾人抬起頭來。」丁銀龍說:「謝王爺。」大家一正面,那石祿跪在眾人之中,說道:「王爺的石祿,給老王爺磕頭。」磕完了頭,他站了起來。又給做了一揖,說道:「請王爺您賞座吧。」王爺一看,心中大為喜悅。說:「李明,快去給他看座。」李明當時取出一張椅子,放在下垂首。石祿二次跪倒磕頭,又謝了老王爺賞座之恩。王爺說道:「如今本爵略有賞賜,王爺的石祿在外。上自老俠丁銀龍,下至義士杜林,是每人三個尺頭,兩封紋銀。每六位一桌筵席,外加海味。攻取山寨,拿盜寶之寇,是哪一位義士將石祿請出?」劉榮答言說:「王駕千歲,是草民劉榮把他請了出來。皆因眾人攻取山寨不開,那裡又有走線輪弦,石祿練得橫功夫。因此草民將他請了出來,攻下山寨,拿賊得寶。」王爺問道:「他家中都有甚麼人?」劉榮道:「他家中有他爹娘、三位叔父、還有他一位兄長。」王爺說:「他爹爹、他叔父,喚作何名?」劉榮說:「他爹名喚石錦龍,他叔父是石錦鳳、石錦彩,親弟兄三人,還有一位族叔石錦華,他兄長石芳。」王爺說:「他老娘是石門甚麼氏?」劉榮說:「是石門馬氏。」王爺說:「劉榮,本爵單賞給石祿一人一桌酒席,紋銀五百。賞他青紅赤白黑,黃藍紫綠粉,十樣尺頭。我要打算留石祿在本府當差。」劉榮一聞此言,連忙是響頭磕地。王爺又說道:「你將東西物件,帶回他的家中,說明此意。就提本爵留他在府中當差,為是保護本爵。」劉榮說:「王駕千歲,您得賞我全臉,命我將他帶回家中,叫他母子見面,然後我必將他帶回。」王爺說:「好吧,你們暫且到外面吃酒去吧。明日早朝後,叫他在銀安殿前試藝。」劉榮叩頭謝恩。他便退了出來,向丁銀龍說過此事。銀龍道:「王爺明天早晨叫石祿在銀安殿試藝,可是那時王爺要是留他呢,那時咱們還能抗諭嗎?不料到了那個時候,咱們也可以大家跪地哀求。誰叫賢弟你在馬氏面前誇下海口啦,怎麼樣也得把他帶回去才好。」劉榮說:「是呀。那就求諸位幫助我吧。」說完大家用酒用飯,安息睡覺。一夜無書。

  第二日天明,王爺上朝。當時殿臺官出言,說:「文武愛卿,有本早奏,無事散朝。」老王爺急忙跪爬半步,說道:「臣趙堃有本啟奏。」殿臺官忙命奏上來。老王爺說:「只因有賊夜入王府,盜走祖上寶鎧。有民子石祿,得賊鎧入都交納。請聖上重賞石祿。他武藝超群,與聖上清理地面。」聖天子說:「皇叔可以代朕賞賜,外州府縣若有缺即行補他。」王爺叩頭謝恩,此時捲簾散朝。王爺出朝回歸王府,來到銀安殿前,王爺下了小轎。李明在旁侍候著,看王爺喜形於色。少時王爺升坐銀安殿,四十八名健將站立兩旁。王爺說道:「李明呀,本爵我不能虧負石祿。聖上已然有旨意,那石祿是外州府縣有缺即補。」李明一聽,心中大喜,忙替石祿先行謝恩。王爺當時命他傳諭,命石祿大家人等一同入內。李明答言,來到外面,對大家一說。魯清說:「列位還按照上次,務必整齊才好。」當時大家穿戴起來。丁銀龍說:「石祿你先將褡子備好。王爺叫拿軍刃,再拿進去。不叫拿的時候,可別拿。」石祿說:「是。列位叔父伯父,我若有不到之處,請您多加指教。」魯清一聽,心中納悶:他怎麼會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啦。從此看來,他還是不傻。遂問道:「石祿,這幾句話,是誰教給你的?」石祿道:「沒人教給我。」眾人一聽,紛紛的議論。知道他時運來啦,將來決可改換門庭,一定可以做個一官半職的。李明遂將大家帶到銀安殿,大眾跪倒行禮,丁銀龍說:「王駕千歲在上,民子丁銀龍等,與王爺叩頭。」老王爺說道:「老少的俠義,免禮平身。」眾人謝恩站起。石祿來民樂業,傳至太宗。說道:「老王爺在上,王爺的石祿,與王爺叩頭。」王爺說:「石祿呀,免禮平身。你在殿前試藝雙鏟,與本爵解悶。」石祿答應。當時傳諭,有該差之人,出去將白皮褡子拿了進來。石祿說:「王爺的石祿,必然將大氅脫去,才能試藝。」王爺說:「好吧,你就將大衣寬了吧。」石祿聞言,便將大氅脫下摺好,早有該差之人接過去。石祿收拾齊備,從差人手中接過雙鏟,這才施展絕藝。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姜文龍奉命接姐 何家口惡賊行兇[编辑]

  話說石祿伸手接過雙鏟,來到當場舞動起來。有詩為證:雙鏟一對上下分,挨幫擠靠去贏人。流星趕月朝前走,四面翻飛護自身。他施展起來。老王爺一看,只見他使得嗡嗡風響。石祿是家傳的武藝,奧妙無窮。當年石錦龍少年時候,掌中一對雙鏟,壓倒天下英雄。那時左雲鵬賀號,人稱「聖手飛行」。這才傳給石祿,他自己換稜角式的兵刃。上下各有一個尖,外有護手,頭前尖上有個倒鬚鉤,為是掛著五節鞭,暗藏半套點穴。此事不提。且說石祿練完了雙鏟,站在殿前。他氣不湧出,面不更色。王爺說:「石祿,你放下鏟,打一趟拳,與本爵解悶。」石祿說:「遵諭。」當時將雙鏟收好,打了一趟羅漢拳,八八六十四手。往那裡一站,是站如松,蹲如弓,走如風。石祿雙手一伸如掌,當時施展出來小巧之能。拳如流星腿如鑽,腰如蛇行眼如電,往前一躥一丈五六,往後一退有八九尺,往左閃身有六七尺,往右一躥也有八九尺,往上一跳也有一丈二三,往下臉皮能擦地皮走。老王爺雙眼全看花啦。當時一干老少英雄,以及站殿健將,全都看怔啦。石祿收住了拳腳式,來到虎頭桌案以前,說道:「老王爺的石祿,我已將拳腳練完了。」王爺說:「好!」遂叫道:「劉義士。」劉榮趕緊答言說:「子民在。」王爺說:「你將石祿帶回他家,令他母子相逢見面。與馬氏說明,本爵今天上朝,將你大家請回寶鎧之事奏明。聖上旨下外州府縣有缺即補。各人每人五十兩紋銀,做為路費。」眾人聞言,一齊謝恩。王爺又說:「你們眾人出去沐浴去吧,叫人包下一個堂子。你等大家在本府多盤桓幾日,再走不遲。」大家道謝。

  當時下來,到了外面。李明便出去,找了一家乾淨堂子,貼了官座。眾人是吃喝完了一散逛,倒也逍遙自在。何斌說:「列位伯父、叔父、哥哥、兄弟,咱們何不趁著有功夫,前往興順鏢行看看去呢?」眾人說:「好。」當時一齊來到興順鏢行。那馬家弟兄,正在門前站立。登山伏虎馬子登,下海擒龍馬子燕,鏢行水面的兩個伙計。旱面的還有兩個伙計,是柳金平、柳銀平。馬子登忙命馬子燕:「趕快進去報告十位達官,就說鏢行眾位老少英雄駕到。」子燕答應,到了裡面向十位達官一說。當時蔣兆雄等,一齊迎了出來。到了門外見了眾人,說道:「列位哥哥兄弟,我蔣兆雄正要到王府看望大家。」將眾人讓到裡邊。認識的見禮,不認識的主兒,自有人引見施禮。其中魯清杜林二人,偷看十老臉面,變顏變色,氣色不正。爺倆坐在旁邊。杜林說:「魯叔父。我看十位老伯,臉色更改。不知內中有甚麼細情?」魯清說:「咱們暫且聽一聽再作道理。」少時那蔣兆雄向丁銀龍道:「丁大哥,我聽鏢行回來的伙計說,您大家在中三畝園拿普蓮,三寇與鎧一齊入都。」銀龍道:「逃走二寇,只有一賊入都。」蔣兆雄說:「那就遙遙相對啦,昨夜內鏢店滿都沒睡覺。」銀龍說:「為甚麼呀?」蔣兆雄說:「昨夜查完了賬,我們正在睡覺。」說到此處,不由咳了一聲,眼淚在眼圈中。又繼續地說道:『我那把弟何玉來啦,渾身是血。他向我說:『大哥呀,你必須替我報仇,殺奔西川。因為中三畝園拿普蓮,逃走二寇。誰知他等去而復返,我人單勢孤,所以遭不測。請兄長務必替我報仇才好。那二弟與您姪男,隨同入都,家中無人。』說到這裡,他回身就走。我上前一把沒拉住,連茶盤子全都碰在地上啦。當時將我驚醒,我們全都醒啦。」說到此處,向何凱與何斌道:「二弟,人家解送賊寇,你們爺倆個作甚麼來?即或作個一官半職的,也不如在外保鏢好哇。為人只要一作官,就容易有大凶大險。你可知樹大招風,官大有險。」孫立章道:「哥哥不過有這麼一想,他們以為由王府得出一點東西來,不是一種臉面嗎?」蔣兆熊說:「老五你那裡知道,得出東西來好呢,可還是家中沒有大凶大險好呢?再者說,不會將花名寫好,交給李翠、雲龍,拿回王府?那王爺不會虧負大家,由王爺賞下鏢行的旗子來,那時咱們有多大的臉面呢?而今依我之見,你們大家千萬別在此處玩耍啦,趁早回去吧。我弟兄十人隨後就到。不是別的,我聽他說的那一話,我是放心不下。」杜林道:「蔣老伯,我那何大伯說了句甚麼話?」蔣兆雄說:「他說今生今世,已無話可說啦。這一句真是不良之兆。你們就趕快的回何家口吧,我等隨後也到何家口。與其有事沒事,我們年歲已高,說一句話是少一句啦。你們也趕緊走吧,我越瞧你們,我心中越不痛快。」大家一聽,心中也是掛心,當時眾人出了鏢店,回奔王府。

  到了外回事處,天色已晚。掌上燈光,擺上酒席。何斌與大家斟酒,到了自己的酒杯,剛一倒上,那酒在杯中竟滴溜溜亂轉。何斌忙向大家一擺手,眾人不知何事。魯清挨著他坐,忙問他何事。何斌用手一指酒杯,魯清看明。一看自己杯中,是昂然不動自己忙取出銀針一試,並沒有毒,不免納悶。此時石祿在那邊,忽然站了起來,說道:「大何,你別走呀!快來喝杯。」魯清說:「石祿,我看見他啦嗎?」石祿說:「看見啦。他衝我一指脖子,那裡有苦水兒。然後回頭就走啦,並沒進來。」大家一聽全都怔啦。何凱、何斌、石俊章等,爺幾個不由得一驚。何凱說:「何斌你把酒杯拿過來我看。」何斌當時送到他面前。何凱用手擋著燈光,細看杯中。那酒花真是團團的轉。那邊石祿嚷道:「峰子你拿冰鑽打了大何,小子你往那裡跑。」魯清道:「你看見了嗎?」石祿說:「看見啦。分明他脖子上有血口嗎。」何凱聽見,酒杯落地,摔得粉碎。杜林道:「嘔!這可是不祥之兆。」何斌一聽此言「噗咚」一聲,就死過去啦。大家忙上前撅叫,人聲喧嘩。裡面的李明可就聽見了,連忙出來,到了外回事處。說道:「你們眾人千萬的別吵啦。不是別的,王爺這次賞賜大家,完全是一種體恤。那石祿是上人見喜,所以優待你們,可也要慎重才好,也別這個樣的吵嚷啊。倘若王爺怪罪下來,那時何人擔待呢?」丁銀龍道:「管家大人不知,他是有這麼一件事。」說著便將經過詳細說了一遍。李明一聽也怔啦,遂說:「那麼叫石祿走,必須明晨他見王爺,必須如此如此說才好。」眾人一聽很對。當時眾人也不得吃啦,酒席撤下。李明回轉內回事處,他們這裡張羅明日動身。魯清道:「明天你見了王爺,必須要這樣的說。要不然王爺不叫走。」石祿說:「不叫誰走哇?」魯清道:「我們全走,不叫你走。」石祿說:「我還找峰子去呢。他拿冰鑽把大何咬啦!大何是我養活的。他跟我爹常在一起。」魯清說:「是啊,你得給他報仇。千萬記下啦,必須這樣說。我們就可以一同走啦。」當下計議好了,大家安歇。一夜無書。

  次日天明,王爺下早朝回頭。轎子落平,王爺下了大轎。李明便將大家告假之事,對王爺細說一遍。王爺點頭,轎子搭到一旁。王爺升了銀安殿,當時傳諭,他命眾人一齊上殿。李明說聲「遵諭。」這才來到外回事處,說道:「魯清。王爺諭下命你們大家上殿回話。」魯清說:「列位,還是照樣的收拾吧。」眾人答應,這才通盤收拾齊啦。魯清道:「石祿你可記住了那些話,好回稟王爺。」石祿說:「是啦,我記住了。」魯清又說道:「丁大哥,少時還是您一個人回話。劉大哥,王爺若不叫石祿走,您可以這麼這麼的一說,王爺自然就許可啦。」劉榮點頭。眾人這才一齊來到銀安殿,跪倒行禮。王爺命大家抬起頭來,說道:「適才本爵上殿,聽李明所提,你們大家與本爵告假,所為那般?」丁銀龍回答道:「王爺有所不知。皆因拜弟何玉出頭聘請山東各達官,捉拿普蓮。不想當場逃走了黃雲峰、黃段峰,我等眾人押寇入都,那何家口能人特少。恐怕二寇勾結同黨,前去報仇。昨夜晚飯,又有摔杯之兆,這實在是凶多吉少。子民放心不下,因此向王爺駕前告假。回去望看。」王爺說:「你們大家免禮平身。」大家站起。王爺心中暗想:那何玉一來為鎧,二來為救李翠、雲龍,才出頭協力相助。如今賊鎧入都,難免漏網之賊,前去報仇。這時石祿雙膝跪倒,口中說:「王爺在上,老王爺的石祿與王爺叩頭。昨夜晚間,在外邊睡覺,我老娘叫我來啦。我回家問一問我老娘,我在府內當差,我老娘要叫我來,我在您駕前當差。我老娘要不叫我來,等我老娘一死,我必定上王府來當差。王爺的石祿與您叩頭啦。」王爺說:「劉達官。」劉榮上前跪倒說道:「請示王駕千歲,有何諭下?」王爺說:「本爵的石祿,他回家看望他娘親。你可以替我告知馬氏,就說本爵提拔石祿,外州府縣有缺即補。」劉榮點頭遵諭,叩頭致謝說:「王爺您賞我們大家全臉。」王爺當時又賞給每人紋銀二百。王爺說道:「劉達官,你對馬氏說好,石祿在王府等候實缺。倘若金闕寶殿以前。若是有缺,那時哪裡去找石祿?」劉榮說:「王家千歲,到那時如有缺時,請您諭下,派人到濟南府漣水縣,東門外何家口,中街祥平店,與我大家付一信。我必與您找來石祿。」王爺道:「若是府中有事,要找你們眾人呢?可上那裡去找?」劉榮說:「王爺也可以叫人到祥平店,一說便能通知我們。」王爺說:「那店裡東家與掌櫃係何人呢?」劉榮道:「那是草民的盟兄何凱所開。」王爺說:「那就是啦。」又問石祿道:「石祿你願意在本府當差不願意呢?」石祿道:「王爺的石祿,願意在王府。我想見一見老娘,說是這紅的是老王爺給的,那銀子也是王爺給的。老王爺愛石祿,我給你叩頭。回家見我老娘,我告訴此事。叫我來我就來。不叫我來時,只好容我老娘死後,我再來與老王爺說話。」王爺一聽,心中暗想:石祿雖然呆呆傻傻,此人是大孝格天,令人可喜。當時賞了他與劉榮盤費五百。王爺說:「李明,本爵賞他們大家平安酒席一桌,令他們平安到家。」大家一聽,連忙跪倒行禮,致謝王爺。石祿也跪倒行禮,叩謝王爺贈馬賀號賞銀子。

  大家人等然後隨著李明,一齊往外走,來到外回事處。李明打發人到了十字街,字號是「雙寨永」酒樓。要來上等酒席四桌。石祿自己點一桌,大家吃那三桌。杜林說道:「大伯父,瞧起來不在人長得怎樣。您說我與我魯大叔父,論口才、論心功,哪一樣不比他強呢?不過他的造化大,那王爺只是喜歡他。」這邊李明對劉榮說道:「劉大哥,你要到了石家鎮見了我那兄嫂,給帶去口信,問他老夫婦好,就說我在府中很忙,不得分身前去拜見。我那兄長對我實有救命之恩。」劉榮點頭答應。李明又說:「列位哥哥兄弟,以後無論那一位有事,盡管前來找我。我在王爺駕前說一不二。自有相當的幫助。何二哥到家中,如無有事,那是大家之福。倘有何事,趕快給我來信,我自能幫助一切。」眾人說:「是。那是一定拜求大人的。」魯清說:「管家大人,我們還有一件要緊的事,拜求於您。」李明問甚麼事。魯清說:「我們大家要請您代為稟報王爺。如今賊鎧已入都,那李翠、雲龍他二人的家眷呢,仍在南牢,務必請放出來才好。」李明說:「你們大家在此等候,待我再往裡回稟,就說石祿求見。」又向石祿說道:「石大哥,少時上殿,你給李翠雲龍他二人去求情。請王爺將他二人的家眷,放出南牢。」石祿說:「杜林呀,我跟老王爺去說,老王爺就得賞咱們全臉?」杜林道:「那是當然。你要到上面,必須這麼這麼去說,自然能成。」石祿點頭答應。李明這才往裡回話去了。魯清道:「李翠、雲龍,這王府的飯可不是你們二人吃的,這是仗著石祿的面子。容等出了南牢,那時你可以回稟,就說你老娘驚嚇失魂,臥牀不起,趕快回蒲江縣原籍,千萬別在王府當差啦。」李翠二人一聽,說道:「魯大哥。想當年我二人入府當差,也算是一僥倖。」魯清說:「不然,那也是你們的運氣。不過有一節,你等弟兄藝業淺簿,打出來這麼一拿普蓮,外頭名聞很大。倘若以後賊人再來王府,有意外的行為時,那時恐怕你二人全家性命難保。」李翠雲龍連忙說聲「是。我二人自然辭退。」他們這裡說閒話。那李明來說:「王爺有諭,令石祿銀安殿相見。」石祿說聲「遵諭。」便隨他來到了裡面,到了銀安殿,石祿跪倒行禮,說:「老王爺在上,王爺的石祿與老王爺叩頭。」王爺說:「石祿,你見本爵,有甚麼事呢?」石祿說:「賊寶入都,您得開恩。您將李翠雲龍他二人的家眷,給放了出來呀,別在裡頭收存。」王爺說:「石祿,不用你惦念此事。你們大家就走吧,你們走後,本爵一定將他二人的家眷放了出來。」石祿道:「老王爺,那李翠的老娘,就如同我的老娘。放出來之後,老王爺的石祿,那時回家看完老娘,我就回來。老王爺要是不放,我就不回來啦。」說完磕頭。王爺一看,心中甚喜。知道他心中實誠,作事認真。說道:「石祿啊,你起來吧。本爵已然賞你全臉,提出他二人的家眷。」石祿說:「那麼老王爺給他那塊諭呀,要不給,王爺的石祿跪死也不起來。」王爺道:「你先起來落坐講話。」石祿說:「您把那塊諭給李明,我就起來。」王爺一看,他為朋友就能這樣的努力,其情可憐。當時下諭,命李明傳諭南牢,將李翠、雲龍的家眷放出,無他等之罪。石祿說:「王爺,我得隨李明前去,看一看我那大娘,」王爺說:「好。李明你就帶他去,前往探牢。」李明遵諭,這才帶著石祿離了王府,來到了三法司。叫石祿在外回事處相候,他一個持諭來見牢頭。當時便開了南牢,將他婆媳三人放了出來。問道:「大娘。他們可曾與您氣受?」李母說:「並未與我氣受。待我如同李翠待我一樣,這也是管家大人托付之意。」李明當時便僱來一輛車,將他們送回三元店。李明回到王府,來到外回事處,對大家說明。魯清道:「李翠、雲龍,你二人跟著石祿與管家大人,見了王爺必須要如此如此的一提,才好。」二人點頭。

  當時跪倒行禮。李明說:「回稟王爺,奴才領了王爺的諭,去到南牢,放出李翠雲龍的家眷。」那李翠道:「王爺在上,奴才李翠雲龍叩謝您天高地厚之恩,放出我的家眷。可是奴才的老娘,是驚嚇失魂,臥牀不起。惦念山東青州府蒲江縣,故土原籍。請示王駕千歲,您開天高地厚恩,放我送回我老娘,或好或歹,那時再回府當差。」石祿在旁說道:「李翠雲龍,你二人盤費若是缺少,可以說明。」李翠說:「回稟王爺,奴才的盤費,是分文無有。」王爺說:「好。本爵賞你紋銀五百,作為盤費,送你娘親回籍。在家好好的伺候你娘。容等日後將你娘送終,那時再來本府當差。」又叫道:「石祿。」石祿說:「王爺的石祿在。」王爺說:「本爵再賜你紋銀五百。」石祿說:「王爺您別給啦,王爺的石祿還有錢啦。您再給,您再給,那銀子太多啦。」王爺一聽,他為人寬洪量大。日後倘若鎮守那個海關海口,一定是公正無私。此人是俠肝義膽。遂說道:「石祿哇,你要回家望看你老娘,可要急速回來。朝中有旨,你是有缺即補。」石祿說:「老王爺的石祿遵諭。」王爺說:「李明,本爵賞他白銀五百。」石祿說:「王爺的石祿,謝過了王爺。給了錢,又給錢。您的錢多啦,全沒地方花去,都給王爺的石祿啦。我到家說去,老王爺愛我,說老王爺,我老娘也愛我。」王爺說:「是啦。你就家去吧。」那李明在一旁看著,知道王爺是戀戀的不捨石祿。自己心中暗想:我入府當差一十四載,王爺都沒對我如此。不想石祿,與王爺有緣,再說也是他的福分造化,那可是人都比不了。想到此處,這才將他三人帶了出來。見了劉榮,便將王爺所說的話,對他一提。劉榮點頭。魯清說:「李翠、雲龍,我罰徐立那一套大車,送給你啦。你省得僱車啦。」當時命差人,出去傳話把那輛大車套好,趕到三元店。李翠二人當時謝過了魯清。又說道:「諸位哥哥兄弟替我二人舍死忘生,捉命普蓮。如今賊鎧已入都,我家眷也出了險地,實在令我們感激列位的恩德。我弟兄行禮致謝了。」說著施禮。魯清道:「你二人不用客氣啦。不過歸途上進了山東地面,你們多要留神。夜間可以分出前後夜來,小心在意,千萬記在心中。」李翠雲龍二人謹遵臺命,領車輛走。暫且不提,日後正北大連口二次出世再表。

  如今且說丁銀龍等眾人,早有人將他們馬匹備好。魯清說:「管家大人,草民等跟您告假了。回頭在王爺駕前,多給美言幾句。」李明道:「不用列位囑咐,請登程吧。」大家通場出來。石祿一看各人全有馬,唯獨自己的馬沒有。忙問道:「李明啊,怎麼大家的馬全在這裡,怎麼我那匹老黑沒有哇?」當時有當差的說道:「管家大人,是人的馬全能備,惟獨王爺中的那匹黑馬,是人也不能切近於它,它是連踢帶咬。自好請石爺自己去備吧。」李明說:「石祿啊,那匹大老黑必須你親身去備,別人不敢動。那匹馬是老王爺給你啦,誰備它咬誰。就是你備它不咬你。」石祿說:「就是我備它不咬。小何呀,我把那匹馬給你啦。泥鰍要是要你可別給他,叫他找我來。」何斌說:「二哥我謝謝您啦。」遂說:「魯大叔我把我那匹青馬給您啦,那一匹馬全比您的馬快。」魯清說:「何斌這匹馬你不要啦?」何斌說:「我不要啦歸您啦。」杜林說:「何大哥,您的馬給我魯大叔啦?他老人家那匹馬沒人要,您要騎這馬,我給您起外號。」魯清說:「起甚麼外號啊?」杜林說:「原來是大肚子蟈蟈虎,這馬又名叫瓜達青。」說話之間,眾人各接馬匹。石祿手提皮褡子,來到鐵屋。那黑馬見了石祿是灰灰亂叫,踢跳咆哮。人有人言,獸有獸語。它是說主人你來啦。石祿一見說:「老黑你跟我說話呢?咱們要走啦。我跟老王爺哪裡告了假啦,走啦咱們。」說著話他進去解了下來,往外拉著走。那馬往後打坐坡不走。石祿說:「你不愛走要在此住著呀?」說話之間,伸手揪住門鬃,往出就拉。口中說:「老黑你跟著我走吧。這屋子給你留著,這些日子咱們還來呢。」那馬野性不退。石祿的藝業降人,這才將馬拉了出來。到了王府門外,東邊有上馬石,他才騎上了。眾人一齊拉著馬,拴紮好了東西物件。那李明帶著十二名健將送大家,直到了東門以外,關廂東口啦,他還往下送。當時魯清等眾人站住相攔,說道:「送君千里,總須一別。管家大人請回吧。咱們是他年相見,後會有期吧。」李明說:「是,何二哥,您到家中,無事便罷;若有事時,千萬給我來信。」何凱說:「就是吧。」說完話大眾告別。

  那李明帶人回歸王府不提,且說他們眾人,往下趕路。一路之上是饑餐渴飲,夜住曉行。這天走到半路之上,石祿這匹馬腳急,遂說道:「大清啊,我可不能跟你們一塊走。老黑腳急,咱們小何他家見吧。」魯清說:「那可不行。」石祿說:「怎麼不行?」魯清說:「你不認識道。」石祿說:「我這個老黑他認得。」魯清說:「你別瞎說啦。它入府八年,怎麼能認道呢?」石祿說:「不行,它要撒鴨子,咱們還是小何家中見吧。」杜林說:「石大哥咱們一塊走,你不認得道。」石祿說:「趴著吧小棒錘。不是一直往東嗎?走吧咱們往東呀。」說著喝了一聲,那馬似飛是的,就一直往東跑了下去。杜林與魯清有個小詼諧,說道:「劉大叔。我石大哥可開下去啦。我魯大叔連攔都不敢攔,石祿可不是他請出來的。在山東地面,蓮花黨可全認得他。我看他若是有個一差二錯,您可怎麼見我那石大娘?您請他之時誇下海口。如今他獨自一人跑了下去,我看您怎麼辦?我魯大叔這是給您一手兒。」劉榮忙往前一看,那馬已然跑的很遠。遂說:「魯清,咱們哥倆個後會有期。你這是候我劉榮的脈。」魯清說:「兄長,您不是叫閃電腿嗎。何不追下去呢?」劉榮道:「我雖然腿快,他這是寶馬,我追不上啊。他走你怎麼不攔著點呢?這要是有個一差二錯,我怎麼對馬氏?」魯清道:「劉大哥,您不用著急。人怕久挨金怕練。石祿他那一對雙鏟,是人難敵。」劉榮道:「雖然那麼說,可是我心中究竟還是放心不下。咱們大家何家口見吧。」說完他就追下石祿去了。暫且不提。

  如今且說丁銀龍等眾人,往下趕路。饑餐渴飲,曉得夜住,非只一日。這天來到何家口切近。眼前有片松林,從林中出來了十幾個人,正是鏢店中的伙計。他們見了眾人,雙眼落淚。說道:「二位達官爺您回來了,少達官爺也回來了。我告訴您一件事,您可別著急。」此時眾人俱都翻身下馬。何斌上前一把抓住伙計,急忙問道:「你快說家中有甚麼事啦?」伙計說:「少達官,您可千萬別著急。我家老達官,受了一鏢三刀而死。」何斌一聞此言,翻身跌倒,絕氣而亡。那何凱是木雕泥塑一般,躺在那裡。此時那九名伙計是抹頭就跑。杜林一見,甩了大衣搭在馬的鞍子上,飛身追了下去。來到切近,從後一腿,將這個伙計踢倒,按住就給捆上啦。說:「你起來,我有話問你。」那個伙計爬起來,說道:「杜小爺你怎麼捆上我呀?」杜林道:「不捆你,你就跑啦。小子你隨我上林子裡來。」他把他帶到林中來問,那林外眾人喊叫何斌,大家再解勸何凱。魯清道:「二哥您也不用著急。想當初咱們在店中,誇下海口。如今果然事情出來啦,那沒別的可說,我自然得設法報仇。我要是袖手旁觀,是對的起活的呀,還是對的起死的呢?再者說也對不起那神前一股香啊。」何凱道:「事已至此,全憑賢弟拔刀相助。」這個時候,何斌已然緩醒過來,跪在魯清面前說道:「魯叔父,您千萬的幫助我報仇,令孩兒我成了名。」魯清說:「是啦。何斌你起來吧。」說著他也追入林中裡去問那個伙計:「家中出了甚麼事?你要從實說來。」那伙計細說了一遍。魯清道:「就死了我拜兄一人嗎?」伙計說:「對啦。就死我家大員外爺一人。」魯清又問道:「我那嫂嫂怎麼樣?」伙計說:『那倒沒事。自從您諸位走後,來了河南姜家屯的姜氏二弟兄。一位是神槍將姜文龍,銀槍將姜文虎。奉母命套車來接他姐姐何門姜氏。」

  他們為甚麼來的呢?有個原故。原來他二人在河南家中,給他老娘辦壽日。文龍有一女,年方七歲,名叫姜玉花,讓家中婆子帶他出去玩耍。婆子沒留神,把玉花給丟啦。這個婆子是個義僕,自己怕對不住主人,便在影壁旁一顆棗樹上吊死啦。那姜門封氏老太太,惦念玉花,終日茶飯懶用。有家中管家看見婆子上吊,急忙稟報了主母。老太太說:「把她卸下來,給他一口棺材埋了去吧。」僕人將那婆子埋葬不表。那姜氏弟兄在外尋找此女,各處找遍,是蹤影不見。後文書二龍山竹子島,那裡有個楊玉花,就是此女。姜文龍轉過年來又給老太太辦壽日。老太太心中難過,這才命他弟兄套車趕奔何家口。「到那裡將你姐姐,以及你那外甥男外甥女接來,與老身解悶。」弟兄二人奉命,到後面先囑咐他妻,說:「我二人奉了老娘之命,去到何家口,前去接咱們的姐姐,連何斌何玉蘭,一同接來,好與娘親解悶。你姐妹二人在家侍奉老娘。」那徐氏點頭應允。姜文虎也照樣囑咐他妻鄒氏一遍。弟兄二人這才套車輛備馬爭,離了姜家屯。

  來到黃河南岸,過河到了北岸。先把錨扔上岸,搭上跳板,車輛馬匹人等棄舟登岸。二人飛身上馬,一直來到何家口。一進西頭村,路北吉祥老店,兩個人下了馬,扔到車上,上前叫門。裡邊有人問:「是誰呀?」姜文龍說:「是我。」何忠一聽是他弟兄,連忙開了門,上前行禮,說「我當何人,原來是二位舅爺來啦。」文龍忙將何忠攙起,說聲「老哥哥,快請起吧。」何忠說:「二位舅爺您往裡請吧。」文龍說:「老哥哥給回稟一聲。我那姐姐禮路太多,愛挑禮。」何忠說:「是啦吧。」當時到了裡面,回道:「主母,外面二位舅爺來啦。」何門姜氏一聽,連忙迎了出來。他弟兄二人,上前跪倒行禮。說:「姐姐在上,我弟兄二人與姐姐叩頭。」何姜氏說道:「二位兄弟請起吧。老娘親可好?」文龍說:「好。」說話之間,姐弟三個人,向裡院行走。何忠忙去打簾子。文龍道:「娘親舊病復發。」姜氏道:「難道說是我那二位妹妹氣著了娘親不成?」文龍道:「並未氣著老娘。只因您那姪女玉花丟啦。老娘親想她過甚,因此臥病不起。」姜氏道:「怎麼丟的呢?誰給帶出去的?」文龍道:「是家中婆子帶出去游逛,中途丟失。那婆子自覺無臉來見,她便在牆角樹上吊死了。」姜氏咳了一聲,又問道:「那麼你二人來還有甚麼事嗎?反正不能為此事,套車輛來給我送信吧。」文龍道:「是。我二人奉了老娘之命,特來接姐姐與甥男甥女來啦,好與老太太分憂解悶。」姜氏道:「現下家中缺少人,我要一走,家中就無人料理了。」文龍道:「我那何二嫂夫人呢?」姜氏道:「早已故去了。」姜氏又叫何忠:「你去把達官爺叫了來。」何忠來到外面,夠奔祥發店,就將何玉找了來。

  主僕二人回到吉祥店。何玉問道:「有甚麼事叫我呢?」何忠道:「這不是河南姜家屯二位舅爺來啦。我家主母叫我請您,有事相商。」何玉說:「是啦。」急忙進到店中,高聲說道:「二位賢弟來啦。」屋中文龍文虎一聞此言,連忙迎了出來,上前跪倒行禮。何玉忙用手扶起,說道:「我那岳母,他老人家可好?」文龍說:「好。」何玉又說:「我那倆位妹妹可好?」文龍說:「承問承問,全都問您好。」當時他三人來到屋中。姜文龍便將丟姑娘之事,以及老太太想病了的話說了一遍。便問何玉道:「姐丈,我那外甥何斌,跟那徒弟們,上那裡去了?」何玉道:「他們入都交寶鎧去啦。」文龍道:「那路的賊人盜去寶鎧?」何玉道:「乃是西川銀花溝的,在咱們屯龍口打虎灘為首。」姜文龍道:「將山寨攻開,就拿住了啦嗎?」何玉道:「聘請咱們山東地面各位賓朋,雖將山寨攻開,可沒拿住他,他逃啦。得了一件寶鎧是假的,多虧來了兗州的一位朋友。」文龍說:「是那位呢?」何玉道:「便是那杜斌。他兒子泄機中三畝園,這才大家到那裡將他擒獲,得了賊鎧,逃走了雲峰段峰。您弟兄不來,我還要把你姐姐送走啦。」文龍一聞此言,看他雙眼發直,一定心中有事。原來何玉與姜氏,夫妻感情最好。姜氏便說道:「員外爺,我走之後,誰人與你料理家務啊?咱們那妹妹是故去了,婆子丫環怎麼能成呢?」何玉說:「就皆因逃走了黃家二寇,我怕他們去而復回。那西川路的淫賊,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莫若你帶著姑娘,婆子丫環們走吧。同著二位兄弟回到姜家屯,見了我這岳母老大人,多多問好。」姜氏道:「我們一走,真叫人放心不下。一來咱們孩兒何斌未在家,三個徒弟也沒在家,二弟何凱,也進京啦。家中無人庇護於你。他們全走了,逃走二寇,你們當時沒對我說呀。」何玉說:「當著許多人,我要一說,那倒顯見得我是畏刀避箭怕死貪生。夫人你就跟二位兄弟走吧,你若是不走,倘若群賊來啦,我一個人戰住他們。真有個一時防不到,他們到了後面,我就得吃了大虧。莫若你們先回姜家屯去住著去。有人叫你們再來,沒有人找,千萬的先別回來。」又對姜家弟兄說道:「文龍、文虎,你弟兄二人,可將此話記住了。」回頭看見自己女兒眼花似的。姜氏道:「大家交鎧未走之時,驚走二寇,他們爺幾個可曾說了嗎?」何玉道:「我已然說明。何斌與三個徒弟,以及咱們二弟,他們一聞此時,當時辭了不去。是我將他們給轟走了。一來是為寶鎧,二來為是見了王爺,好得出點賞賜來,也是咱們山東人的臉面。因此我沒叫他們在家。」姜氏一聞此言,是雙眼落淚。何玉道:「你不必啼哭啦。你我夫妻一場,我說個不祥之話。我若是有個不好,那西川路的賊人到啦,你可以替我累碎三毛七孔心。我有個百年之後,你替我與何斌說一房兒婦。咱們女兒玉蘭,也給她找了個根本人家。我在地府陰曹,也甘心瞑目。」何門姜氏一聽此言,說道:「那我回到家中,也是放心不下。你一個人太孤哇。」何玉說:「你就不用管啦。那西川路的賊人,不來便罷,來了就少不了。我是顧了與賊人交戰,還是顧你們呢?莫若你們是走者為佳。再者你們不在家,我一個人跟他們打。我有個打不過的時候,咱們這方左右的鋪戶是多的,無論藏到那家全可以。你們要是不走,那我可就著了大急啦。你們還是趕緊歸著齊了走吧。我要是不派人去叫你們,可千萬的別回來。」姜氏這才收拾齊畢,命人又備了一輛花車,便隨同姜氏弟兄與玉蘭姑娘,夠奔河南姜家屯,按下不表。

  如今且說何玉。自打姜氏母女走後,他一個人憂愁煩悶。走了有四五天,老家人何忠暗中向店裡伙計說道:「咱們主人也不是怎麼啦?見人很不愛說話,平素不是這個人呀。這可是怎麼啦?」伙計說:「是呀。不知道是怎麼啦?凡人不理。」何忠道:「知道的主兒不用說。那不知道,一看我們主僕,真好象是弟兄一般,說話又近又客氣。」店中的先生聽見此話,他見了何玉,便說道:「大掌櫃的,您這些日子不愛說話,不愛理人,透看煩悶。不用說是想我嫂嫂啦?」何玉說:「你別費話啦。」此時何忠在一旁說道:「主人,您不用煩悶。再等幾天,我那少主人也就從都京回來啦。」先生姓王,名叫王善,在旁說道:「大掌櫃的,您可以到外邊走一趟。是咱們何姓的店就去,把店裡的賬取了來。我給您查一查總賬,看看有底漏的沒有。」何玉答應了。他自己便出了店門,拐彎往西,出了西村頭。進後街西村頭,來到路南。頭一個店,便是「祥合店」。這個店的南房與祥平店的北房對著。這一句是個垫筆,後來到中套寶刀對鏟時有用。當下何玉進了店。大家一齊說道:「東家來啦。」何玉道:「何普,你把總賬給我拿來我看一看。」那何普打開櫃,取了出來,說道:「東家您要總賬嗎?」何玉說:「對啦。」說著話,伸手接了過來。出了祥合店往東,一家不少,大小店的總賬,也全給拿了來。出了東村口,再進前街東村口,回到吉祥店的門前。看見路南雜貨店的門前,站著一個人。身高八尺開外,身穿一身青,用袖子遮著臉。何玉心想:「我瞧他幹嗎呀。」他便叫開了門,來到屋中,令王善一查賬,並沒有底漏之人。王善道:「我為是叫您出去散逛一下子。我也知道沒有錯兒。」遂對何忠道:「老哥哥,您去辛苦一次。是哪家的賬,還給那一家。」何忠答應,抱著賬出去不提。

  如今單表,門前站著那個穿青衣裳的人,乃是西川路的淫賊,銀花太歲普鐸,雜貨鋪門裡還有兩個人,便是那雲峰段峰。他二人自從中三畝園漏網,來到劉家寨鼓惑是非,由劉家寨回了西川。走在火龍觀,進去見了為首的飛火燕子夏德桂,上前施禮。夏德桂道:「二位賢弟,那一陣香風,把您刮到我這廟中?」雲峰說:「哥哥有所不知,那屯龍口打虎灘完啦。只因老兒何玉聘請山東各地的賓朋,攻破了山寨。後在中三畝園,捉了普蓮,我弟兄逃走。如今他們拿我們,如同鑽冰取火,軋沙求油一般。其中還有一個蓮花黨的大仇人。」夏德桂問道:「是誰呀?」雲峰道:「就是那石錦龍的次子,石祿。」他一說年歲、面貌、穿衣打扮、以及兵刃坐騎,夏德桂用筆記下。雲峰道:「我們在中三畝園的時候,普大哥曾說過,倘若不幸被獲遭擒,那時叫我弟兄二人,趕奔西川。是他交往的朋友,全給送信。道兄,我們得趕緊的走。那何家口的人全教入京都,趁此時那裡無人,趕回西川,到那銀花溝去找我二哥普鐸,好殺何玉個湊手不及。」夏德桂道:「等我與你二人拿點盤川來。」雲峰說:「不用。我們在路上,若是有寬闊的水兒,撈他一網,不是就有了盤費了嗎。」說完他二人辭別老道,出廟趕道,直奔銀花溝,非只一日。

  這一天來到了西川銀花溝。他二人剛一進東山口,對面來了兩個兵卒。就聽那兵說道:「原來是黃家二位寨主。我二人給您叩頭。」雲峰上前相攙,說聲:「免禮吧。你們二人往那裡去呀?我來問你一件事,殷志文、殷志武,他們弟兄回來沒有?」兵卒說:「回來啦。」雲峰又問道:「高氏四猛回來了沒有?」兵卒說:「也回來啦。」雲峰說:「我二哥可在山上?」兵卒說:「正在山上,正盼想你二人回山。他聽人傳言,屯龍口打虎灘被剿。說你們二人與普大王,逃走不知去向。山中金銀物件,已然抄產入官啦。」雲峰道:「你們不用說啦,去買你們的東西去吧。若有人問我二人回來沒有,你們就說沒回來。兩個兵卒說:「是。」他二人走了。雲峰二人這才往裡來,到了山寨大門。那守門兵卒問道:「黃寨主,你們二人回山啦。我那普大王呢?」雲峰道:「你們先與我通報我二哥,就說我二人回山。」兵卒答應,轉身往裡去。到了大廳,單腿打阡。說聲:「報!」普鐸說:「報上來。」兵卒說:「現有黃家二位回山,在寨門外等候。」普鐸忙問道:「可普有大寨主?」兵卒說:「沒有。」普鐸說:「待我出迎。」當時他便迎到寨門外。黃家二人上前行禮。普鐸問道:「二位賢弟,你們回山來,我那兄長呢?」雲峰說:「二哥,快跟我弟兄下山,夠奔何家口,刀斬何玉的滿門家眷。」普鐸問道:「為甚麼要刀斬何玉滿門呢?」雲峰道:「此處不是講話之所,咱們到裡面再說。」當下三個人一同到了大廳。那高氏四猛,及巧手將殷志文,花手將殷志武,六個人異口同音的問道:「黃家二位弟兄,聽說屯龍口打虎灘,踏為粉碎。但不知你弟兄二人,隨普大王逃往何處去啦?」雲峰說:「我弟兄三人,棄舍山寨。黑夜之間,我普大哥帶我二人,趕奔中三畝園的徐立家中存身,躲災避禍。普大王心中所思,躲個三五天,再行回西川。不想我弟兄頭一天到,第二天、第三天,老賊何玉,就帶著群賊追到了徐立家中。內中有一人,姓石名祿,外號穿山熊,金鐘罩護體,週身橫練,掌中一對短把追風鏟,將普大王拿獲。在未被獲之時,我普大哥問我二人,是盡其交友之道,還是盡其神前那一股香。我二人說,願意盡神前那一股香。」普鐸說:「你二人錯啦。」雲峰說:『錯者何來呢?我普大哥說:你二人錯啦,我不幸要在中三畝園,被獲遭擒啦。你二人必須別拿我為重,你們快逃走,夠奔西川銀花溝,將我二弟領到何家口。我被擒之後,他們准將我與寶鎧一齊入都。你二人隨普鐸,一到山東何家口,豈不是殺老賊個湊手不及。那不就與我報了仇啦嗎。你二人要盡其神前一股香啊,隨我被擒。那時西川你二哥不知咱們三個人死於何地,他作夢也難測到。那豈不是白白的廢了命嗎?當時我一聽有理,當時便允了。普大哥令我記在心中。所以第一天的夜內,我弟兄二人一看,他們人太多,便棄舍兄長。才來到銀花溝與二哥報信。」普鐸一聞此言,「噯呀」了一聲,翻身栽倒。大家上前撅叫。少時他緩醒過來,說道:「各位賢弟,替我照料山寨。待我與黃家二位賢弟,遵我兄長的遺言,夠奔何家口,找老賊報仇。」當時三個人將使用的軍刃物件拿齊,多帶銀兩,外面有人把馬備好,三個人出寨上馬,辭別高家弟兄等,三個人便向山東而來,暫且不提。

  且說殷志文、殷志武,他們與高家四猛,回到大廳。殷志文奔內宅。書中暗表:那殷志文與普門馬氏有染。他到了內宅,夠奔上房,一邊走,一邊說道:「嫂嫂。」屋中馬氏問道:「外邊甚麼人?」志文說:「小弟殷志文。」馬氏說:「志文啊,你到這裡來可要小心點。咱們二人之情,你二哥可略知一二。倘若被他撞上,你可小心你的項上人頭。」志文說:「嫂嫂,你我之事,左不是婆子丫環,走露了消息。你還能告訴我二哥嗎?」馬氏一聽也對,當時將婆子丫環全部退去。殷志文進了屋中,說道:「嫂嫂我跟您商量一件事。」馬氏說:「有話你趕緊說,說完了好快走。」志文說:「嫂嫂不用擔驚。我二哥已然與黃家二峰,上何家口報仇去啦。」馬氏說:「他三人,但不知與何人報仇去了?」志文說:「與我大哥普蓮報仇。」馬氏道:「那是畜生啊,千刀萬剮死者不多。你二哥幹嗎與他報仇呢?」志文道:「嫂嫂,我大哥與我二哥,乃是一母所生。你為甚麼辱罵普蓮呢?」馬氏說:「志文,你有所不知。那普蓮乃是貪淫好色之人。他家運不通,你二哥下山,請你二人走後,那普蓮來到內宅,調戲於我,我將他罵出門外。沒想到天色已晚,他夜入內宅,用薰香將我薰過,被他人所污。這個薰香不是好東西,敗壞好人的名譽,一聞上時,是人事不知。你二哥請你二人半個月有餘,那普蓮他是日不空夜。後來你們回山,我對你二哥一說。你二哥才心生一計,在廳前與畜類面前告假。你二哥遂夜挨緊衣,趴在內宅後房坡。普蓮二更來到內宅,用薰香,聽屋中沒了動靜,他撥門來到裡面,掌上燈光,那普蓮寬衣解帶。你二哥來到前坡,跳在院中,辱罵普蓮,將他罵得閉口無言。那時你大哥挪嘴唇響瞭哨。雲峰、段峰、黃花峰三人趕到,解去此危。那普蓮無面目再見眾人,這才帶他三人,夠奔山東。他才到了屯龍口打虎灘,命兵丁向內回稟丁銀龍。銀龍當時將他讓到山寨,人家才把山給他。」殷志文道:「嫂嫂如今他們三個人上山東,多少日子才能回來呢?不過據我想他們此去,報了仇也是麻煩,人家不能善罷甘休。若是報不了,他們也就命喪山東。莫若咱們帶著姑娘,三個人遠走,倒有安樂之處。」馬氏說:「那倒不必。容等我那夫主回來,我聽一聽那邊的情形,再作道理。」殷志文道:「姑娘已然十二歲啦。要等姑娘長大成人,也脫不開大家之手。」馬氏道:「志文,我與你有夫妻之情。那普鐸已略有耳聞,你可要小心了他。」說著話,馬氏夠奔東裡間,將婆兒以及自己女兒普紅花,一齊叫到西屋,向紅花道:「姑娘呀,你父親上山東,前去報仇。容他回來,聽他有甚麼言語。你可知道此事嗎?」紅花說:「娘呀,我不知。」馬氏又問婆兒道:「你可知道內中情形?」婆子道:「我已經知道了。」但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三手將驚走銀花太歲 厲藍旺結交分水麒麟[编辑]

  話說普鐸之妻馬氏說道:「好吧。我夫主上山東報仇,回來時,我問他情形怎麼樣,人家來報仇,那時我能躲開,躲不開那也就無法,一定死於他人之手。你可以先將她帶走,奔河南聚龍莊,南門內路東,鐵瓦觀的觀主。此人姓馬雙名萬梁,人送外號叫神手真人,能擺走線輪弦,他是我的胞兄。我一出閣之時,他給我兩張陣圖,一張是擺陣的,一張是破陣的。」志文道:「嫂嫂哇,那馬萬梁是您的親哥哥?」馬氏說:「不錯。」志文道:「他與巧手將王萬昌,他們是師兄弟。我弟兄二人,與他王萬昌,很有來往。我莫若將姑娘送到鐵瓦觀,您看如何?」馬氏說:「那可不行。于氏婆子,我可將此女交與你啦。」殷志文道:「嫂嫂莫若我將于氏跟普紅花,一齊送到那裡成不成呢?」原來殷志文又看上婆子了,見他頭緊腳緊,長得又有幾分姿色,這小子又動了邪念。馬氏說:「志文呀,我這個婆兒,與我這姑娘,你就不必惦記著啦。」說到此處,忙叫于氏將姑娘帶到東裡間去啦。

  這裡馬氏與殷志文,志文道:「嫂嫂,您將陣圖拿來,待我觀看。」馬氏當時開了箱子,取出一個藍包袱來打開。裡頭有個匣子,長有五寸,寬有四寸,厚有一寸中蓋上有字,上寫著:擺陣之時,先看陣圖,擺陣不破陣,存陣不擺陣,擺陣若破陣,此人不得善終,此乃陰陽八卦蛇陣圖。將匣子蓋打開,馬氏說道:「志文你看,這上邊是破陣的,那下面才是擺陣的啦。」殷志文忙將陣圖打開一看,見當中有一個陰陽魚,四外有字,寫的是乾坎艮震,巽離坤兑;裡面寫著是,休生傷杜,景死驚開。此陣有虛眼,有實眼,實眼在頭裡,虛眼在後頭。志文還要往下瞧。馬氏說:「你不用看啦。」當將陣圖又放到匣子內,包好了,說道:「志文呀,容等他們報仇回來。人家要來報仇呢,我躲的開,那就無的可說。倘若是躲不開,全家死後,你務必要與我報仇。那時我陰在九泉之下,也就甘心瞑目,死而不屈。現下屋中無人,你可以對天賭咒,你若是對我女兒,有安心不良之念,要起個重誓,我才放心。」殷志文聽,當時跪倒地,說道:「嫂嫂啊。我要有一點不良之念,叫我不得善終。天厭之,地厭之。」馬氏說:「好吧,志文呀,你到前邊去吧。」殷志文這才出了後宅,到了前邊與志武等,暗中巡查山寨。這裡馬氏便將于氏與紅花叫到西裡間。馬氏將此包袱交與紅花,說:「女兒,你可放到你的身旁吧。」書中暗表:這于氏婆子與殷志武有染。後話不提。

  如今且說,普鐸段峰雲峰,他們三個人,奔山東而來,饑餐渴飲,曉行夜宿,報仇的心盛。這天離著何家口切近啦。雲峰說:「二哥,咱倆要進何家口的西村口,可有認得的?在沒盜鎧的時候,我二人常上何家口來。咱們到了那裡,先住前街。」普鐸說:「好吧。」三個人這才夠奔前街,進村口,來到中間路北一座店,字號是祥魁客店,進店問道:「店家,可有乾淨屋子沒有?」從裡邊出來一個伙計,看他身高七尺,一身毛藍布的褲褂,白皂青鞋,腰結一條圍裙,面如重棗,粗眉闊目,準頭端正,四字海口,大耳相襯,光頭未戴帽,年歲也就在三十里外,問道:「三位客官,你住店嗎?隨我來。這裡有三間西房,新收拾的。」三個人答應往店裡而來。那伙計把馬接過,拉到後邊馬棚,令人刷飲喂,回來給他們開了西屋的門。三個來到屋中。伙計給打臉水,淨面烹茶。這個伙計愛說話,說道:「你們三位,從那裡來呀?」普鐸說:「從打西川地面。」伙計說:「您來這裡有甚麼事嗎?」普鐸說:「我為訪一個朋友,望看一個貴友。」伙計說:「您望看哪一家呢?」普鐸說:「貴村是何家口嗎?」伙計說:「不錯,是何家口。」普鐸說:「此人在何家口很人名望。我要打聽你能知道嗎?」伙計說:「您說吧。只要是在這三條大街住的,沒有我不知道的,我不知道的太少了。您說罷。」普鐸說:「這裡有一位逆水豹子何凱嗎?」伙計說:「那是我家二東家,哪有不認識的。」普鐸說:「我煩勞你一趟,將他請了來。那不是外人是我盟兄。」伙計說:「您可來的不巧,我家二當家的沒在家。」普鐸說:「他上哪裡去了?」伙計說:「人都交寶鎧去啦。」普鐸乃是明知故問,因為知道何凱沒在家,他才打聽他啦。伙計說:「沒有幾天,就可以回來啦。」普鐸說:「我三人先在此住著,是等候他。二爺沒在家,那麼誰在家呢?」伙計說:「我們大員外在家呢。」普鐸說:「你家大員外官印怎麼稱呼?」伙計說:「名喚何玉,人稱分水豹子。」普鐸說:「我且問你,甚麼人盜去寶鎧?」伙計說:「客官,我說話可嘴冷,您得多多的原諒。盜寶之人也是西川之人。」普鐸說:「我怎麼不知。」伙計說:「前幾個月西川地面沒見滾單嗎?宋朝九省地面,全都見了公事,拿盜寶之寇。」普鐸說:「我沒聽說過,我常常的不在家。」伙計說:「他是銀花溝的金花太歲普蓮,來到了屯龍口打虎灘。那看守寶鎧的與我們店主有交情。後來我家莊主請來各路賓朋,攻開山寨,逃走三寇。後來追到中三畝園,才將盜寶之寇拿住。如今入都交鎧,您在此等著吧,三五天也就該回來了。」普鐸說:「何玉他們住在那裡?」伙計說:「我家大員外住在中街路北有座吉祥店,就在那裡住著。」普鐸說:「你把那上等酒席給預備一桌。我們三個人,去到裡請我大哥去,好一同用酒用飯。」伙計答應前去叫廚房預備。少時酒菜全來啦。擺齊了之後,普鐸說:「你給照看一點。我三個人去請我們大哥去。」伙計說:「您請吧。」

  當時三個人出了店,往西出村口,往北進中街,進中街來到中間,看見何玉正從祥順店出來。雲峰低聲說:「二哥,您看那人便是何玉。」說著他二人緊行幾步,就到雜貨鋪屋中去避。」那普鐸用袖子擋住了面孔,偷看何玉,看他高九尺開外,胸前厚膀背寬,精神足滿,頭戴藍布頭巾,淨白抹子眉,一對環眼努於眶外,鼻直口方,大耳相襯,海下一部花白鬍鬚,年長約有六十開外,看他樣子已然龜了腰啦,一身藍布衣服,身背包袱,閃披一件英雄氅,花布裹腿,走到吉祥店門口,往南一拐灣,叫開店門進去啦。三人看的明白,遂照舊回了店口。那伙計說道:「您三位回來啦。」普鐸說:「我們回來啦。」伙計說:「您見著我家大員外了嗎?」普鐸說:「沒見著。」伙計說:「也許是有事出去了,他的事情太多。這三條大街,不論有甚麼事,全都請我家員外爺。」三人來到屋中說道:「伙計,你把燈給我們點上。叫你你再來,不叫你就不用來啦。」伙計答應,送來燈,他就去侍候旁的客人去啦。這裡三個人低言小語。普鐸說:「少時到他家,我一人敵住何玉,你二人與我打下手,殺他滿門家眷。」雲峰說:「且慢。少時咱們吃喝完畢,天交二鼓,咱們到了那裡先給他挑個亮子,然後再給他個措手不及。小子有甚麼能為,也不成了。」普鐸笑道:「好吧。咱們到了那裡,臨時再商量。」當時他們等到天交二鼓。三個人換好夜行衣,上房軟底襪,絨繩十字絆,背後勒刀,明露刀把,將白晝衣服包在小包袱之內,青紗包紮腰,收拾緊襯俐落,不繃不弔。低頭看了看,零碎東西不短,將燈息滅。三個人出了屋中,反身將門倒帶,扣好料弔。各人長腰上房,躥房越脊,向中街而來。站在房上看見那吉祥店門大開,來往人不少,他們沒敢下去不知道那裡有甚麼事。

  書中暗表:那何玉自從將各店的總賬拿來之後,一查沒有底漏之事。何玉道:「就拿我弟兄來說,自生人以來,沒有多少得罪人之處。連我兒何斌,都不知怎麼叫得罪人。今天可以叫人到各鏢店,找來各處的伙計,每家兩個人,將木頭槍刀也帶了來,在此練習。」先生說:「對啦,您可以傳授我點真正武術,我們多學點,您也可以多活動活動。您累得渾身是汗,也能多吃點。」何玉一聽也對。此時外邊已將各店的伙計找來,祥順店的伙計,已將刀把子拿了來。何玉便命人把院中燈光點齊,此時院內照如晝。何玉將大衣脫了,收拾利落,一齊來在院中。何玉說:「你們大家愛怎麼使兵器,就怎麼使吧。」眾人答應,各人毛腰拿起各人的合手軍刃。有一個拿起大槍的,就有拿起一把大刀的。何玉道:「這個大刀有四個字,是扇砍劈剁,大刀為百般兵刃之帥。」又有一個人拿起一根棍來。何玉道:「棍乃百般兵器之王。凡是長傢伙,全是從棍上所拆。齊眉者為棍,是短軍刃之宗。」那邊又有一個人拿一條杖來。何玉:「杖乃百般軍刃之威,也有四個字,支撲牀蓋。」又有一個伙計,拿起一條大戟來。何玉道:「戟乃百般軍刃之耳,也有四字,是勾排鎖掛。」有一個人拿起一把竹劍。何玉道:「此乃百刃之師,它也有四個字,擊刺割絲。」大家各人全拿了軍刃,站在四外。何玉伸手拿了口砍刀,太輕不合手,放下拿起一口樸刀,仍然是不成,遂說:「你們大家在此等候,等取我的軍刃去。」說完便來到櫃房,打開立櫃,取出金背砍山刀來。來到外面,眾人一看這口刀,是明煌煌照眼增光。伙計說:「達官爺,咱倆不練啦。」何玉說:「怎麼?」伙計說:「我們全使的是木頭的,您使真的,那如何能成。您的刀砍到,我們躲之不及,那時輕者帶傷,重者廢命。」何玉說:「不要緊。可是我這口刀,疆場不讓步,舉手不留情。不過有一樣,我有眼力,不能叫你們受傷。不信你們把大衣服穿上,我要刀划了你們衣裳,賞銀五兩,見血給十兩。」伙計何四說:「如果有誰不小心成了刀下之鬼,那時有恤銀一百兩。只要有我姓何的在,就有你們哭主每月取十兩銀子。你這個人多大歲數出的世?就以一百年為期。」有一個伙計說:「四哥,您今年高壽?」何四說:「我今年四十有四啦。」這個說:「你家中有多少口人?」那個何四說:「有你的嫂嫂,還有三個姑娘一個小子。」這個說:「大的是姑娘小的是小子?」何四說:「是姑娘。那小子今年才四歲。」這個說:「莫若您跪在那裡叫咱大員外爺,給您個脖子平。叫我嫂嫂每月領十兩恤銀,還有一百兩恤金。」何四說:「你別費話啦。好死還不如賴活著,誰也不願意死呀。」說話之間,他雙手抱著一條大槍說:「達官看槍。」何玉說:「你拿槍紮我,你就別言語啦。我跟敵人動手,他能告訴我嗎?」說完還了一刀。那何四轉身就面向北啦。他往北一看,那後罩棚照有紅光,連忙說道:「達官爺,您後宅不是沒有人嗎?」何玉說:「是呀。」何四說:「您快去看看去吧,那後邊可有火光的亮子。」何玉一聽,急忙向後觀看,果然有紅光。他趕緊往後邊夾道而來。到了夾道一看,那三寇正在那裡站著。

  書中暗表:三寇來到南房,看見他們正在院中要比式。三個人便繞房來到吉祥店後宅,往下一看是黑洞洞的,下邊無人。普鐸連忙縱身,跳下房來。到了北上房廊子底下,伸手取出銀針,紮個小孔,往屋中觀看,見屋內燈光明亮,一人沒有。他一點手,將二人喚了下來,遂說:「這個老賊料事料得遠,老小子會把家眷移開啦。來吧,後宅咱們先給他個亮子,好不好呢?雲峰說:「好!」說話之前,三個人各亮火摺子,當時就把窗戶給點啦。東西配房連到一塊,火光沖天。他三人見火起來啦,急忙各亮軍刃,到夾道來等何玉。

  此時何玉提了砍刀,來到夾道,見了三寇,忙問:「對面甚麼人?」普鐸一見擺刀上前,說道:「老賊何玉,你還有今日,休走看刀。」說著上前舉刀往下就剁。何玉閃身往後一竄,就來到了院中。雲峰段峰也追了過來。三個人當時就將何玉給圍住。伙計忙放下木刀,來到櫃房,取下銅鑼,在店門外鳴鑼聚眾。四面人等前來救火,大家一到,可就將店門給插上啦。此時三寇圍了何玉。那普鐸過來,迎面就是一刀。何玉往左邊一閃,黃雲峰托刀紮,何玉一轉身,黃段峰的正攔頭刀就砍進來啦,直奔脖子。何玉忙一坐腰,稍一慢點,就在發卷座上刀就砍上啦,當時血就流下來啦。普鐸一見,急忙橫刀攔腰斬。何玉急忙閃身躥出。四個人一齊殺在一處。何玉雖然能為好,也是一人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自己心中暗想:我兒何凱入都,兄弟徒弟全沒在家,如今被圍,我一人如何抵擋得了他們三人,想我弟兄在外做事,沒有不光明的地方,不想我何玉會落到這步天地。我只有祝告佛祖的靈驗,千萬給我落個全屍,就是我死後也是感念的。四個人打的正在緊急之時,何玉頭上受了一刀,自己不由使了個詐語:「你們諸位才回來呀!」三寇一聽,急忙一回頭,往外一看。何玉用手一分,說:「列位老哥們快閃開一條生路。如今有西川的惡淫賊,前來找我拼命。」說著用手一分眾人,眾人往後一退。那後邊的眾人是救火的心盛,往前直擁。何玉是長腰往外一竄,從人群中縱出店門外。到了雜貨鋪的門外,來到門前說道:「老王呀,你快給我開門吧。有西川的賊人,前來找我拚命。」這個老王乃是山西人,平日何玉淨跟他玩笑,平素老王怕蟲子等項。如今他又一叫門,老王以為他又與自己開玩笑啦,沒給他開門,在裡邊說道:「你別胡搗亂啦,假裝作是真的一般。」當真沒給他開門。何玉實在不成了,便坐在門外,面向北。三寇出了吉祥店,普鐸在前、雲峰第二、段峰第三。黃雲峰一見何玉雙手拄著刀,坐在店門口,忙掏出毒藥鏢來,用左手刀把一推普鐸,說:「二哥你閃開了」,叫道:「老兒何玉,你看上面刀到啦。」說著抖手一鏢。何玉忙向上一抬頭,鏢中哽嗓。普鐸上前砍了他左肩一刀。三個人上前要砍他,不想南房上,磚、瓦、鏢、袖箭、鐵蒺藜、飛篁石等暗器,一齊打了下來。三寇連忙順著房沿下,向西逃去。

  房上跳下二人,有一人說道:「三弟你快追下賊人,別叫他們跑啦。」此人過來一看何玉,人已然死啦,不由哭道:「哥哥呀,小弟一步來遲,哥哥命喪了。」哭著哭著,就背過氣去了。當下救火的眾人全都過來,扶著他撅叫。見此人穿藍掛翠,年約三十里外。旁邊何四問道:「列位誰認識此人?」有人說道:「這位二太爺非常慷慨,仗義疏財,每次到了咱們這些店,永遠是每人五兩銀子,跟老當家是神前結拜。」何四問道:「那麼你知道人家姓名嗎?難道說,人家給銀錢。你們就不問姓名嗎?」人說:「當時我可就記不清了。」何四問:「誰認得他是那山上的呢?我也能想起來他的名姓。」有一伙計道:「我倒知道。他是豹雄山上的二山主。」何四想了想,忽然想起,說道:「此人姓朱名杰,人稱銀面太歲。」說完上前將何玉的屍首,拉在一邊。大家撅叫於他,叫了半天,朱杰才「哼哼」出聲,睜眼坐起,又放聲大哭。何四道:「二爺您就不用哭了,我家莊主反正也是死了,哭幾時也不能活。您這一來到是我們大家的主心骨兒。這些事還得您辦呢。」這正說著,王老西已將雜貨門開啦,出來說道:「二爺來啦。好嗎!俺老西是王八日的。」說著自己打了幾個嘴吧,回頭叫起伙計說:「你們大家收拾行李回家吧。先給我家帶個信,就說我給何莊主祭了靈啦。」王勝說完了,來到了何玉的屍前跪倒,放聲痛哭,口中說道:「何莊主啊,你說是你的錯處,還是俺老西錯呢?從打你祖父與我祖父,就有了交情,到了你父與我父,又有交情,直到如今,你我二人又是好友,真是三世的朋友啦。我王勝生來膽子小,你父子時常叫開門,給我往進扔田雞長蟲等等的,嚇得我老西怪聲喊,你們一樂兒。今夜想不到你遇了真事,又來叫門。是俺老西一時大意,才叫你被賊人所害。朱二員外,您把俺老西繩縛二臂吧。俺老西要給他開門,他死不了。」朱杰一抱拳說:「老哥哥,快把門關上,別叫他們走。平素您與我哥哥有個詼諧,焉能拿您祭靈呢?冤有頭,債有主,自有祭靈之人。」說著話上前先將鏢起下來,帶在自己鏢囊之中,遂問道:「伙計們,我那二哥,與姪輩他們,全上那裡去了?我那賢嫂可在後宅?」何四道:「二爺您要問,那姜氏夫人是命不當絕。大家入都交寶鎧,走了五六天,那河南姜家屯的二位舅爺就來啦,將夫人及姑娘婆子丫環,全行接了走。姜氏夫人不走,我家莊主將夫人催走。我家莊主在世之時,料事料的太遠。在中三畝園拿普蓮,逃走了雲峰段峰,二寇逃回西川銀花溝,勾來了銀花太歲普鐸,這是那三寇所為。」朱杰問道:「我且問你,逃走雲峰段峰,他們大家知道不知道?」何四說:「知道。」朱杰道:「那小孩何斌,就放心大膽的去了?我二哥何凱,他也疏神大意。」何四:「二爺,您休要怪罪他叔姪,這內中全有原故。人反正已然死了,您只好設法給我們莊主報仇,也就是了。」朱杰道:「他們就那走了?」何四道:「他們眾人,就如轟走一個樣,叫他們到杭州興順鏢行。再者為是在王爺面前,好得出點賞賜來,為是爭光。」朱杰說:「伙計們,你們先將我弟兄的暗器收起來。那店有客人嗎?」何四說:「祥平店沒有客人。」朱杰說:「好,那麼你們將那西房騰下來,將北裡間搭好一個牀,把我兄停放在那裡。」何四等答應,趕緊去收拾。當時就將何玉的屍身,抬了進去。朱杰看明,忙叫人取來新棉花,圍成一個團兒,將何玉血口堵上。自己淚下如雨。又叫:「伙計們,你們到西村口外看一看去,他們回來沒有?」伙計們答應,出去看去不提。

  且說三手將電龍,山東青州府東門外,有個金家口,西村口有個大車口,正北往西,地名叫厲家寨。那裡為首的哥倆,專保東路鏢頭。大爺叫混水鯤魚厲藍旺、二爺叫展眼鼇魚厲藍興。鯤魚與鼇魚,在水裡外號,算他二人為尊啦。頭至扶桑尾至崑崙,鼇魚展眼地動三千轉,噴墨如玉,鼇魚在上垂首,鯤魚在下垂首。兩個魚每個背上全出一個獨鰭,鼇魚分水往南歪著,鯤魚分水往北歪著;四面有一塊蒲圍,上坐地母,坐北向南,藍臉紅髮,赤金的耳環,身穿土黃色的袍。按《綱鑒》所載,鼇魚展眼地動三千里,噴墨如雨,普天之下三山六水一分田,市井之人,全在他身上馱著呢。如今他弟兄二人是以此魚為綽號,那厲家弟兄的水性,也就可想而知了。厲藍旺之妻張氏,中年故去了。厲藍興之妻劉氏,所生一子,乳名叫金雄,兩生三歲。這一天藍旺說:「兄弟,你在家中看守家業。我那弟妹與咱們厲氏門中,留下後代根苗,愚兄我心中喜悅已極。你夫妻二人在家中,看著此子,容他到五歲的時候,與他折腰折腿,傳授他武藝,到了七八歲,再給他請一位先生,傳他文學。愚兄我必須要在外雲遊,訪一位對勁投緣的賓朋才好。」厲藍興說:「兄長,您已然年到了花甲啦,飄門在外,作甚麼呀?是您弟妹對您有個不字?還是兄弟我不聽您的話啦?還是僕婦人等氣著了您哪?」厲藍旺道:「全不是。我因為在家中煩悶,打算出外散逛散逛。」藍厲興說:「兄長,您不必。要有甚麼事情,您可以在家照料,我能出去,銀錢還有多的嗎?」藍旺道:「賢弟呀,你我一母所生,咱們是手足,還有甚麼說的嗎?不過那銀錢掙得必須要夠才成。要是沒完沒結累碎三毛七孔心,臨危是連一文錢,也拿不了去。二弟,你還要上哪裡去掙錢去?」藍興說:「寨中不敢說是首戶的財主,要講在青州府往東,可就是第一的財產。咱們二人在家,敢說是茶來張手,飯來張口,享不盡的榮華富貴。您可還出去雲遊幹麼去呀?」厲藍旺道:「二弟,你不用阻攔於我哪。我要打算出外雲遊,訪一位投緣對勁的好友,好揚名四海。」藍興一聽,這才不敢相攔,遂說:「既然如此。哥哥您在外頭,到了那裡,就要往家中寄信。兄弟我好知道哥哥您紮足之地,我也放心。」

  厲藍旺點頭應允,這才收拾水衣水靠,夜行衣包,百寶囊、金背刀一口。應用物件,通盤拿齊。劉氏來到邊,跪倒說道:「兄長,您上那裡去?年過花甲啦,您外出雲遊,我夫妻二人放心不下。」厲藍旺長歎一聲,說道:「妹妹,趕快請起。你夫妻二人,在家中照料此子,將來長大成人,算你功勞一件。」劉氏道:「兄長,您要飄門在外,小妹我在您兄弟跟前受累。」厲藍旺聞聽此言,雙目落淚,說道:「二弟呀,咱們家門有德。我那弟妹來到咱們家中,知三從曉四德,尊敬長上。我走後兄弟你的脾氣,務必要更改才好。你夫妻二人好好將此子,對付長大成人,興咱們厲氏門中,頂門立戶。你脾氣要是不改,金雄有個差錯。到你我弟兄這一輩上,要缺嗣斷後呢。」遂說:「弟妹快請起吧。你夫妻二人,受愚兄一拜。」說著跪了下去。厲藍興劉氏,連忙也跪下,將兄長攙起,說道:「兄長,您跪者何來?」厲藍旺道:「是我拜托你二人,務必將養此子,長大成人,好不斷厲氏香煙。」厲藍興止住淚水。弟兄一拉手,藍旺道:「二弟。許有來往的鏢船,插咱們旗子一走。不論他多麼重要的,你盡答令他去走,決無有危險。」藍興點頭,這才與兄長預備行囊褥套,搭在馬身上。厲藍旺轉身形往外。劉氏夫妻送出門外,戀戀不捨。藍旺道:「妹妹請回吧,看守金雄要緊。」厲藍興說道:「兄長您走後務必要往家中來信才好。」厲藍旺點頭。直送到西村頭,厲藍旺說:「兄弟你回去吧,我要趕路啦。」藍興點頭,自行回去。藍旺拉著馬,回頭看二弟,心中也是難過,一狠心便飛身上馬,打馬離了厲家寨,往下趕路。饑餐渴飲,曉行夜住,在沿關渡口,聽人所說,這個店口沒有名譽,又有人說:「要講店口好,那可比不過電家莊那電家店。在這莊子的中間,南北一道大牆。在大牆的當中,有兩扇大棚欄門,天交五鼓開,夜交二鼓關。門以外東是二里半長街。交界以西是老莊主,此人姓電名華,是老有少心,此人無所不為;在交界牆以東,有位少莊主,此人姓電名真,字維環,人送外號分水玉麒麟,掌中金背朱纓刀一口,是口寶刀,生來俠肝義膽,此人在交界牆以東;路北是宅院。路南的店口,那店名叫德升店。要是有人,於夜中住在那店中,有電少主必定夜內過去查問一遍,沿路上有被劫的沒有,或是受了甚麼人氣了沒有,他全都問一問。若有那受氣的主兒,能叫你過的去,順過你的氣來。有被劫的主兒,真能把你的東西物件,找了回來。不過他人脾氣太烈,沾火就著。」厲藍旺在屋中偷瞧,喊來店小,要酒要菜。吃喝完畢,安歇睡覺。

  第二天天明,就聽櫃房有人說話,說:「店主人您來啦。」電真說:「來啦」說著話便來到各屋問了一番,問完走啦。厲藍旺便將伙計叫了過來。伙計問道:「這位達官,您要甚麼呀?」厲藍旺道:「你先坐下。我問你一件事情。」伙計說:「您說吧,有甚麼事情。」藍旺說:「你姓甚麼呀?」伙計說:「我姓劉,名叫劉義。」藍旺說:「是啦。我問問你,方才來的這位店東,他是怎麼個人呀?」劉義說:「我們店東,姓電名喚電真。他是一位行俠作義的,此人慷慨大道,仗義疏財,揮金似土。」厲旺又問道:「此人家中都有甚麼人?」劉義說:「家中有妻子,還有一個男孩。」藍旺又問:「他還有甚麼人?」劉義說:「這交界以東,就說沒有人啦,其餘不過是當家什戶;那交界牆以西,有我們老莊主。此人姓電名華,外號人稱玉美人的便是。這電華雖然年歲已大,他仍然老有少心,而好貪女色,他是到處彩花,可不落案。這一道大牆,立了沒有幾年。我家少莊主,有一次跟下老莊主去。因為李家莊一位少婦,人家知三從曉四德,賢慧已極。那玉美人帶莊兵,每人一面銅鑼,進村口就打。您想這少婦長女,焉能不出來看熱鬧?我家少莊主在暗地跟隨,將李家少婦搭救啦,衝散老莊主的姻緣。他們叔姪爺倆,在西村口動了手。當時少莊主卸下老莊主的左臂,若不是東廟的志雲和尚趕到,解去此危,那時我家少莊主就把老莊主命給廢了。大家出頭一說合,才保住了殘喘。這才砌這個交界牆。界牆以西歸電老莊主所管,界牆東邊就是歸我們少莊主所轄。在二更以後,五更以前,牆西之人,若到了牆東來,被我家莊主碰見,追問前情,是繩縛二背,送到縣中去罰辦。東邊之人若到了西邊,我家少主人說過:「過了二更就不准去,要過去被人拿獲,他不管。」厲藍旺將此事打聽明白,遂說道:「劉義呀,你家主母,是那裡人氏?」劉義說:「我們這電家莊東邊,有片沙灘,寸草不生。往南有個王家莊,沙灘以東劉家莊,北邊是趙家莊。這幾個大村莊,全是五里地的長街。我家主母,乃是王家莊的。」厲藍旺問道:「你是如何來到店中的?」劉義說:「還真問著啦。我的天倫是位賣貨郎的,我自小就隨著去作買賣。後來我父死去,我們家中就剩下孤兒寡母了。我家少主人,就把我留在店中,供給我家中吃喝。」厲藍旺道:「劉義呀,你家主母的娘家還有何人呢?」劉義說:「他家還有三個兄弟,名叫王麒、王麟、王鹿。當年你家主母在娘家之時,是母女不合,這才有我家老莊主在世之時,派媒人給說了過來的。老莊主故去之後,我家少莊主,按家宅的規則,我家少莊主不聽內人之言,管得我少主母是服伏在地。我家少莊主在外作甚麼事,也不家裡去說,到了內宅是一字不提。婦人要問,他就能給婦人一個沒臉。」藍旺一聽,點了點頭,要酒要菜。吃喝已畢,取出一錠銀子,說:「劉義這個給你拿去買雙鞋穿去吧。」劉義說:「達官爺,您做甚麼給我銀子呀?」藍旺道:「是你不知。我在此處,要多住幾日,訪一位至近的好友。你就拿去吧。」劉義當時謝了,拿銀子走啦。

  從此厲藍旺便在暗中一調查,電真果然是位光明正大之人,這才進步要與他結交。電真花錢買甚麼東西,全是他在暗中給錢。有時他去洗澡,便在暗中先給了錢。電真要去城內聽戲去,必在暗中先給了戲價。這一天電真在德元居酒樓來喝酒。他一來的時候,就在櫃上留下話,說:「少時若有人前來會我的飯帳,千萬替我將那位達官,請到櫃房,代問貴性高名,為甚麼候我的帳。問明白了上樓來告訴我知道。」說著掏出一錠銀子,交與那個伙計。伙計說:「莊主爺您請吧。做甚麼還賞給我銀子呀?」電真說:「難道你還嫌少嗎?」伙計說:「不嫌少,不嫌少。」當時謝過了。電真上樓,要了一桌酒席,自斟自飲。少時那櫃房來了一人,問道:「堂官。電莊主可在樓上吃酒?」櫃上人說:「不錯。」那人問多少錢一桌,伙計說:「十三兩六,是一桌上八席。」那人一聽,伸手取出上錠銀子,約有二十兩,說道:「電莊主的酒飯帳錢之外,全是你們大家的小費啦。」伙計忙說道:「我家莊主有話,您先請進來。」說話之間,將厲藍旺讓到了櫃房之中。見東房山掛著字畫,桌上放著水牌算盤等。讓他坐下之後,伙計問道:「達官爺,您家住那裡。貴姓高名?你為何故,凡是我們電莊主花錢之處,您是滿候。」厲藍旺說:「我住家在山東青州府東門外,金家口厲家寨。我姓厲,雙名藍旺,在山東地面有個外號,人稱混水鯤魚。我聽電莊主名姓特別,故此我來拜訪,我要與他交友。伙計我借你一步,前去樓上,向他說明。沒別的我聽你的話。」伙計說:「達官爺,如今這個酒飯帳錢您可讓不出去啦。這個買賣是我家店莊主的。您先少候,待我與您回稟一聲。」說話之間他上了樓,見了電真,將方才之事,完全說出。電真一聽,這才跟隨伙計下樓,來到櫃房,有人挑高簾。電真一見,搶行幾步,雙膝跪倒,口中說:「恩兄在上。小弟電真花仁兄之錢特多,總未見面。今日一見受弟一拜。」厲藍旺趕緊站起用手相攙,說:「兄弟快快請起,咱們樓上一敘。」說話之間,弟兄二人來到樓堂之上,命伙計將殘席撤下,另換新席。厲藍旺笑道:「賢弟不可如此,你我不是酒肉的賓朋,何必如此呢?」電真說:「兄長未看見擺酒,就算殘席。」藍旺笑道:「不要客氣了。」說話之間,二人入座,一同用酒。

  酒飯已畢,撤去殘席,獻上茶來,兩個人落座吃茶。電真說:「兄長呀,您所為何故呢?到處在暗中代我還錢。兄弟我花您太多啦。」厲藍旺說:「賢弟呀,皆因你名望太大,慷慨好義,揮金如土。在路途之上,聽過往人言,心中有些不信,因此才來到店中,一住二十多天。我在暗中一調查,果然你真有君子之風,名實相符。」電真說:「兄長您多有抬愛。」厲藍旺道:「賢弟,你我弟兄投緣,咱們是一見如故。如今我有意與閣下交友,但不知肯賞我全臉否?」電真心中所思:他們弟兄在山東,水路鏢頭成了名,真是威名遠震,如今既來與我交友,可算自己面上的光榮。連忙說道:「兄長既有此意,那我是求之不得了。但不知您的貴甲子?」厲藍旺道:「我還小啦,今年五十有六。賢弟你呢?」電真道:「小弟虛度三十八歲。」厲藍旺說:「賢弟你我去到沐浴堂,前去淨身。今天日子好,咱們便衝北磕頭,結為金蘭之好。」說著話二人站起身形,往外要走。伙計說道:「電員外。現在櫃上有老達官,存有二十兩銀子,我未敢收帳。」電真道:「哥哥您怎麼又要候帳呢?快取來交還吧。」厲藍旺笑道:「小事一段,何足掛齒。既然是賢弟的買賣,這我就不候錢了。他們大家也很不容易,那銀子全賞給他們大家分啦,作為小費吧。」伙計一聽,連連稱謝。電真叫過伙計告訴他去到沐浴堂裡去下話,就說少時同人來沐浴,千萬別收外人錢,記在電莊主帳上。那伙計答應,前去送信。誰知那裡的人說:「今天一早就來了一位厲老達官,放下一錠白銀,說明不定今天明天,同著電員外前來沐浴。有空先候錢啦。」伙計一聽,連忙回來稟報員外。電真說:「真是豈有此理,又叫仁兄花錢啦。」遂叫:「伙計快去備辦香案一切物件,少時我們回來就用。」伙計答應下樓去了。他二人也下樓,前去沐浴堂。

  沐浴完畢,回到酒樓,香案早已備齊。兩個人焚香,衝北磕頭已畢,電真再與兄長叩頭。厲藍旺攙起他來,又伸手取出十兩銀子,賞給伙計。電真說:「這個買賣是咱們自己的,不必賞他錢了。咱們弟兄二人,上東村頭,趕奔家廟前去拜祖先堂。」藍旺點頭,當下倆個人便一齊出了酒樓,來到了東村口,路北的廟門前。電真上前打門。裡面人等問道:「外面是誰叫門?」電真說:「是我。」裡邊老和尚智雲說道:「電員外嗎?」電真道:「正是。」說話之間,嘩啦一聲,門分左右。智雲定睛觀看,見電真同著一位老達官。站在門前,不知何故?電真道:「智師傅呀。現在我與此人結為金蘭之好,特來叩拜祖先。以後你可稱他為大員外爺,叫我為二員外好啦。」智雲連連點頭。二人當時進了家廟。老和尚關了廟門。這廟是北殿五間,東西配殿各三間,全是出廊子的大房。智雲到了北大殿中,打掃齊畢,點好素燭,又將應用物件一齊備好。電真弟兄,這才進去參拜祖先。拜完之後,出離了家廟,回到電真家中,到門外上前叫門。僕人將門開了。電真說道:「僕人,從今之後尊這位為大員外,叫我為二員外。這是我一位拜兄。」僕人說「是」,當下倆個人走了進來。到了書房落座。僕人獻過茶水。電真說:「僕人你快去到後面,將你主母喚來,帶同你家少爺,前來拜見我兄長。」僕人答應,轉身到了裡屏門,叫出女僕來,告訴她去向主母去說,員外爺有話,請主母帶著少爺出來,到書房來見員外的恩兄。女僕到裡面一說,電門王氏便帶著電龍,母子隨僕人出來,到了書房。厲藍旺一見,連忙站起身形。電真說道:「你快過去拜見恩兄。」王氏一聽忙上前拜倒,說:「尊兄在上,小妹與您叩頭。」厲藍旺往旁一閃,便忙說道:「賢妹請起。」電龍上前叩頭,說道:「伯父在上,小姪男與您叩頭。」藍旺也說道:「姪男快快請起,你今年多大年歲啦?」電龍道:「小姪九歲了。」藍旺說:「好!」遂伸手取出一錠黃金,說道:「孩兒呀,你拿去買塊糖吃吧。」電龍一見,連忙向後倒退,說道:「伯父呀。我家有錢,請您收起。姪我有錢花的。」厲藍旺知道他家家規很好,遂說道:「賢弟呀,你就叫電龍收下吧,難道說,我還能收回去嗎?快叫他收下吧。」電真說:「電龍啊,你就拿去吧。」電龍一聞此言,伸手接過,二次跪倒致謝,拿著金子與王氏,母子回歸內宅。厲藍旺問道:「賢弟呀,此子你可與他折腰折腿?」電真道:「我也曾與他折腰腿。」厲藍旺道:「我意欲在白天傳文,夜晚傳武。」電真說:「兄長,小弟我也是打算將我的能為,是傾囊而贈。為是將來好叫他按照我的腳步而走。」厲藍旺說:「甚好,賢弟本當如此。」從此電龍就學藝了。

  書要簡斷,二人交往一年有馀。這大牆以東,就改為二友莊。莊東口立一石碑,上寫除暴安良二友莊。這天厲藍旺說道:「二弟呀,我要打算在咱們東村外那片沙灘上,辦幾天謝秋戲。一來祭龍王;二祭土地;三祭青苗神。」電真一聽笑道:「兄長此意甚好。那您就分派大家,著手辦吧。」弟兄全同意了,這才派家人把各村的村正副找了來。大家一齊到家廟商議此事,大家一聞此言,一齊點頭應允。厲藍旺道:「既然列位贊成此舉,那你們大家就分頭向各村住戶,去湊錢去。我弟兄二人拿出三千兩銀子,置買木器,以及席箔等應用的東西。咱們指著地吃飯,到時候就得答謝龍王、土地。從此咱們是一勞永逸了,年年要辦一回。」大家齊聲說:「好!咱們就那麼辦啦。」當下商量妥了。發起人為厲藍旺、電維環,大家村正隨意,加上名字,作為贊成人。這謝秋戲一切籌備齊啦。到了唱戲這一天,來的人實在不少。仰仗著他弟兄派人竭力保護,戲唱了,並沒有出甚麼事故。

  轉過年來,電龍十一歲啦。厲藍旺道:「二弟呀,今年再辦謝秋戲,可不能照頭一年那麼辦啦,必須改一改罷。」電真說:「兄長,您打算怎麼改呢?」厲藍旺道:「我打算在那戲臺看臺當中,用木桿截上。男女人等分開看,各帶坐位,男女不准混雜。」電真說:「也好,那麼咱們先把他們各村正全找來吧。」當時便派家人去找村正,告知此事。大家全都贊成,此事算是定規妥啦,各自散去。在正月月底,厲藍旺忽然得了重病。電真一見,心中甚為著急,連忙派人請來名醫生,與他診治。無奈他是越治越利害。這天電真說道:「哥哥,我有一個事來跟您商議。我這門外,來往人太多,兄長不得調養。不如挪到後宅,有您弟妹,也好侍候於您。」厲藍旺說道:「二弟你此言差矣。」電真說:「我怎麼差啦。」藍旺道:「咱們弟兄,雖然相交二年有餘,如同親手足一樣。倘若我有個不好,那時難免外邊有人說長道短,莫如我挪到東村頭家廟住。可以把得意的家人,派去幾個,與我煎湯熬藥。不過我不放心家中。你須每天要到廟裡去三次。」電真連連答應,立時帶領家人,到了家廟,將西房北裡間,特別安置一番。叫去人將三間西屋糊得四白落地,北裡間安放一個順山大牀,就將厲藍旺搬到廟中去養病。電真每天必去三次,弟兄相見。這一天電真又到廟中,問道:「兄長此時覺著病體如何?」厲藍旺說道:「賢弟呀,你一來,我心中很是痛快;你一不來,我就不放心。」電真說:「既然如此,小弟我每天准到就是啦。」從此他是每日三回,一直到了七月,那地裡的莊稼,很是豐收。各村正又來見電真,問道:「大員外爺可曾好了?」今年的戲還辦不辦呢?」電真道:「現下己見好一點。戲咱們還是照樣的辦。你們大家出去,到各村去籌劃錢。我包葫蘆頭,到時候聽你們一筆帳。」眾人連連說好,便分頭去湊錢。

  到了七月十五這天,電真來到家廟,見了兄長,一說此事。厲藍旺點頭說好。電真是白晝衣服,脅下配刀,未拿夜行衣包。他問道:「兄長啊,不知您病體如何?要是好了,可以前去看一看去。今年咱們請的是京班大戲。」厲藍旺道:「賢弟啊。我這個病體沉重,是寸步難挨,不能前去。」電真說:「兄長想吃甚麼,您可以說出來。那戲臺前頭,三山五嶽趕檔子、做買賣的很多,可以叫僕人去買。」厲藍旺道:「我倒不想甚麼吃。兄弟呀,你倒可以到戲場去走一走。倘若要有毛賊草寇,知道我染病在牀,你一個人護不過全莊來。他們若是在四個莊子裡得出便宜去,那時咱們這除暴安良二友莊的七個字,是被水而衝。」電真點頭應允:「是,是。」他便出了家廟,來到戲場。有人剛要叫他,電真忙一擺手,自己便在戲場裡邊繞了一個灣,又來到了外邊,直到戲棚後頭。到了戲棚的西北犄角之上。瞧見一個僧人,不由心中一動。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警淫賊刀削左耳 報私恨計害維環[编辑]

  話說電真看那僧人,身高九尺開外,漢壯魁梧,膀大腰圓;往臉上一看,面如蟹蓋一般,粗眉闊目。鼻直口方,大耳相襯,光頭未戴帽,青青的頭皮,未受過戒;身著瓦灰色僧袍,一巴掌寬青護領,散著懷,青紡綠的中衣,高腰的白襪子,黃僧鞋,白沿口。倒背著手,手中拿著一個木環,站在那裡,兩眼發直,不知道他看甚麼啦。電真連忙順著他的眼光一看,在婦女群中,看見一位少婦。電真一見,猜出他準是一個彩花的凶僧,心中一動,暗說:「幸虧我那恩兄叫我來戲場走走,如若不然,這真許是出了甚麼意外,還是我那兄長料事料的遠,如若不然,還不一定又出甚麼事呢。我從此跟我那兄長在一處,還多長許多的見識呢。自己想到此處,順他眼線看去。見那人群中的少婦,長得實在不錯,身穿花紅葉綠的衣褲滿頭珠翠。有一條凳兒,正坐在那裡看戲。下垂首坐著一個女僕,是陪著看戲哪。電真在遠處瞧著,天到正晌午,戲散了場,那僕婦便取出手巾中的蒸食來,他們二人一起吃這天津有名的蒸食。電真在一旁淨看著那個僧人。工夫不見甚大,又開戲啦。少時四戲唱完,天到大平西,又喝完啦。那個少婦帶著僕婦,主僕一同回了南村頭周家莊,僧人在後邊跟著。他們主僕進了村子,來到北村頭,那北邊就有一家住戶,路西朝東。他二人到了門前,上前門,就聽裡邊有人問道:「嫂嫂你回來啦。」少婦說:「妹妹,你看看今天的戲,還真不錯。」

  不言她們二人說話。且說這個僧人跟了過來,到了門口外,往四下裡一看,並沒有過路行人。這才暗中取出粉漏子來,給留了個暗記號,那電真在背後早看著他呢,僧人又巡視了一遍才行走去。電真急忙上前來查看,原來是一個粉蓮花,旁邊一個小蜜蜂兒。自己看他走遠啦,便來到一家酒館,的了個雅座。正在用酒用飯之際,忽聽外邊有人叫道:「大師傅,您來啦。」和尚說:「可有雅座?」伙計說:「不錯,後頭我們還有雅座。」說著當時便將僧人帶到雅座,當時會過酒飯錢五十兩,伙計給道了謝。電真一見,連忙自行會過了錢,先出來到了南邊一片大樹林,他是席地而坐,自己養精神,耗到天黑,為是好捉僧人。少時那個和尚喝完了酒,也出了酒樓,來到林中,坐在地上養精神,預備黑夜前去彩花。按下不表。

  且說那個姑娘開了門,將他嫂子迎了進去。這個時候西屋裡的老太太醒啦,問道:「姑娘,你嫂子回來了沒有?」姑娘在東屋,連忙答應說:「娘親,回來了。」說著話姑嫂一齊到了西裡間。老太太問道:「喲,你都去回來了。」少婦說:「回來啦。」老太太說:「你可看見大員外爺?」少婦說:「沒看見大員外爺,我倒看見二員外爺啦。可惜今年您身體不爽,要是好著,您帶著我們姐妹倆去看戲去,有多好啊!今年這個戲乃是京班大戲。」老太太說:「噯呀,那有那麼大的福呢?快不用提了。你們姑嫂去用晚飯去吧。」二人答應,這才一同去到東屋,張羅作晚飯吃,暫且不言。

  且說那村外林中的凶僧,他耗到夜晚二更以後。他從身上取出白蠟捻來,黏在樹本之上,晃火摺子點著。這才收拾緊襯俐落,背後好戒刀,出樹林子,往村裡而來。那一邊電真,也早就收拾好啦,便跟了出來。那僧人到了那家門口,先回頭往四外一看,見沒有人跟著,便將暗記擦掉。這才回身,縱身形上了牆,二次用力,又上了東房。往院中一看,北房三間,西裡間也有燈光;看見東裡間掌著燈光,聽屋中有人說話,是燕語鶯聲。原來是那少婦正卸殘裝,解下羅裙。女僕掌好手燈,帶同姑嫂出來,下臺階拐灣往西。凶僧看明,是姑嫂二人,長得都很美貌。他連忙跳下房去,來到屋門口,正要進屋,忽然背後帶風聲,來了一物。他急忙回頭帶閃身,那如何能躲過去呢?早聽的一聲,就打在右肩頭。他也看見東房上後坡站著一人,向他點手。凶僧長身奔到房下,二次擰腰,上了東房。就聽那人說道:「凶僧你隨我來,我有事相求。」遂說:「你頭前帶路。」電真說:「好!我頭前帶路。」兩個人一前一後,出了這家,一直到村外樹林。電真抽刀在手,影在身後,凶僧已到。電真用手一指說道:「凶僧,你乃出家的僧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掃地不傷螻蟻命,放走飛蛾紗罩燈。你不跪念佛經三卷,你到處彩花,敗壞佛門。你可曾知曉,頭上有天?你是那處的僧人?快與我講來。」僧人說:「你是何人?」電真說:「我祖居電家莊,蒙大家的抬愛,故為二友莊。你家二大爺,姓電名真,字維環,人稱分水玉麒麟的便是。凶僧你喚作何名?」僧人說:「我出家在黃沙灘,萬佛寺。你家少方丈姓普名月,白蓮花的便是。你家師父,自出生以來,就愛彩花。電真你不要管我的閒事。」電真說:「凶僧你休要發狂。你家二太爺,單管此事。」普月一聞此言,往後一閃身,伸手亮出戒刀,說道:「小輩你既然要管,來,來,休走!且嘗我一刀。」說著上前舉刀就砍。電真見刀到,微一閃身,用竹影刀往上一迎,嗆啷一聲,就將戒刀削為兩段。普月一看,就剩了少半截刀把啦,知道不好,遂問道:「電真,你使的莫不成還是個青鋼嗎?」說黑話是如此,說真了就是寶刀。電真說道:「然也。我不敢說是寶刀,可是你家太爺的刀,殺人不沾血。今天我是要你的狗命。」普月輪刀把再砍,早被電真又給削去半截。普月一看不好,抹頭往西就跑。電真哈哈大笑,說道:「你還能跑的了嗎?」說完飛身一縱,早到賊人背後,用腳一勾,便將他腿搭住。普月往前一絆,便爬伏在地。電真上前將他捆好,提到林中。普月是苦苦的哀求,說:「大太爺您快將我放了吧。我得了活命,決對念您的好處。我是無名的小卒。」電真說:「你不必哀求於我。到了松林之中,就是你身逢絕地了。」說話之間,到了林中,將他放下。

  電真問道:「你都在那裡彩花來著?快說你在那裡彩花來啦!」普月說:「我剛由廟中來,並未到何處去彩花,就是這一處。」電真說:「那麼你出家那個廟裡?」普月說:「我出家在山東袞州府西門外,金家堡,正北黃沙灘萬佛寺。」電真又問:「你師是誰?」普月說:「我師父可大大有名,他上智下深,別個人稱賽朱平。」電真說:「你是認打認罰吧?」普月說:「認打怎麼說,認罰怎樣講。」電真說:「你要認打啊,我把你提到當官問罪。」普月說:「我要認罰呢?」電真說:「那我就將你左耳摘去。到要見美色起淫心的時候,千萬想一想,你的耳朵為什麼掉的。」普月說:「我認罰吧。」電真說:「好吧。民樂業,傳至太宗一提他左耳,刀一走,左耳已被削下;又將他包頭巾揪下,裹了耳朵,帶在兜囊之中;又將他絨繩解下,普月站了起來。電真道:「你以後還彩花不彩呢?」普月說:「小僧再也不敢彩花啦。」電真說道:「既然如此,你必須起個誓才好。」普月連忙跪下,對天賭咒,說道:「蒼天在上。小僧普月,從今改過,永不彩花。我要再彩花,叫我屍首兩分,開膛破肚,被人摘心。」起身站起。電真說:「便宜你逃命去吧。」普月說:「大太爺你貴姓高名呢?」電真說:「你問此作甚?」普月說:「將來我好知道是那一位,給我改的惡。」電真哈哈一笑,說道:「諒你也沒有多大膽子。告訴你,我祖居二友莊,姓電名真字維環,外號人稱分水玉麒麟的便是。」普月說:「好吧,我記下了。」說完此賊出林子逃走。電真便向回走來。如今且說廟中養病的厲藍旺,派他去巡戲棚,有半天沒回來。直到了掌燈以後,仍然不見。自己心中不放心,便命僕人:「去到家中向你家主母去問,就說我叫你二員外前來有話說。」僕人答應,去了半天,回來稟報,說:「我家二員外爺,午間出來就沒回。」厲藍旺說:「那麼他上那裡去了?你們快將我扶起來。」僕人答應,將他扶著坐了起來,面目向外,是等候二弟。此時那電真在廟外,來回的走,沒敢進廟。他怕三更半夜的,自己大哥剛吃過藥,不好養神,便圍著廟來回走。直到天光大亮,這才上前打門。裡面僕人問道:「誰呀?」電真說:「我回來啦。」僕人一聽是二員外,急忙將門開啦。電真走進來問道:「大員外爺可曾起牀?」僕人說:「一夜未曾合眼。因昨昨你沒回來,他放心不下,命我到家中去請您,我家主母說:「您一夜未歸。大員外爺不放心,坐在牀上等著您呢。」電真一聞此言,眼淚在眼圈中亂轉,心說:為我可稱著了大急。連忙進到裡面,來到病榻之前,雙膝拜倒,口呼:「兄長在上,小弟電真與哥哥叩頭。」說了兩句,藍旺一聲不言語。電真說:「兄長一言不發,莫不是三焦火盛,兄長耳朵背了不成?」厲藍旺道:「我並非耳背。你昨天晚上,為甚麼曠功兩次未到?你上那裡去了?」電真站起身形,忙將昨日之事,一一對他說明。厲藍旺道:「二弟,你可曾問過他的名姓?是何人的門徒?」電真說了一遍。厲藍旺說道:「二弟你錯了。應當手起刀落,將他殺死,埋在林中,外人不知。如今你放他一走,恐怕他向他師父去說,那時二弟你可不能保太平了。人要得朱平的外號,此人一定陰險,我在江湖保鏢時,聽說有這麼一個智深,對待人等,非常有智轉。他能逢強智取,遇弱活擒,他下手太黑。以後你先不用上家廟來啦,小心你的家中,你一疏神,後宅出錯。」電真說道:「兄長啊,料也無妨。小弟若是知道,他們敢如此待我,那時我手提寶刀,殺進萬佛寺,大小僧人斬殺盡淨。」厲藍旺道:「賢弟此話不是這樣說法。從今以後,你不用來廟中啦,在家多要小心就是了,免出其他禍患。」電真點頭應允,這才回到自己家中。又過了幾天,並沒有甚麼事情。

  這一天,電真到廟中去,看一看兄長的病體如何,便出了莊來到家廟門,上前打門。僕人開門一看,說道:「原來是二員外來啦。」電真說:「我大哥的病體如何?」家人說:「大員外爺的病仍然不見大好。」電真說:「好吧。那你去給我回一聲去,就說我來啦。」說著兩個人往裡走。那僕人先進去問道:「大員外爺,我們二員外來看您來啦。」說話之間,電真也進到中,上前見過禮。藍旺問道:「二弟呀,你不在家中,來此何事?」電真說:「弟在家中,放心不下,特來望看兄長。」厲藍旺說:「二弟,你在莊中得罪了惡淫賊,你應當在家守候。倘若他們到了家中,做出事來,以我弟兄的名姓要緊,那得把我急死。你快回去,暫時不必前來。如有甚麼事,我派人到家中去找你。」電真說:「是,是。」弟兄又談了幾句閒話,電真告辭出廟。回到自己門首,一叫門。僕人電海,出來開門:「二員外爺,您回來啦。方才有人給您送來一張柬帖。」電真說:「是那裡來的?」電海說:「是從黃沙灘萬佛寺。」電真一聽,心中一動,忙問柬帖在那裡。電海說:「已交與我家主母。」電真急忙來到書房,正見王氏向書架上去放。電真說道:「你收甚麼呢?」王氏說:「現有你的朋友給你來了一個柬帖。」說著送了過來。電真接過一看,上面寫得是:「電二爺維環,見字知悉。小僧住黃沙灘萬佛寺,上智下深,別號人稱賽朱平。今特斗膽約請閣下,前來廟中一敘。倘若提刀避箭,怕死貪生,不敢前來,那時請在家中候等。我將佛事辦完,率領小徒,一齊到門致謝。別言不敘,小僧智深合十。」電真看完,不由大怒,眉毛梢就攪起來啦,遂說道:「夫人。從今以後,家廟的恩兄,若是打聽我的時候,就說我在後面練功夫,受了涼,染病不起,等我病體全愈,再到廟中。你到後面將電龍帶了來。」王氏答應,去到後面,便將電龍叫了出來。此時他已年長十一,知道一切。母子到了書房,電真說:「龍兒。」電龍說:「爹爹。」電真說:「我兒已然十一歲了。我教給你幾句話,你可能記住?」電龍說:「爹爹,我記的住。」電真道:「我上金家堡,去望看賓朋。倘若我走了之後,你伯父派人將你帶到廟中,問你之時,你千萬不要說出真情實話。就說我在宅後練習武功,出了一身透汗,受了山風臥牀不起,不准說我出外瞧看朋友。你母子倘若與我走了風聲,夫人,你可別說我給你個沒臉。龍兒,你可小心你的狗腿。」王氏連說:「是,是。」電真說:「你母子後邊去吧。」王氏一聽,連忙帶電龍回到後面。王氏說道:「我兒呀,方才那柬帖乃是黃沙灘萬佛寺,僧人智深來的。他一見生了氣,恐怕這內中有別情。他性如烈火,我不敢勸說於他,只有廟中你那伯父,他倒是可以解勸你爹,他弟兄脾冑相投。你可切記這必有事。」電龍說:「娘呀,那麼我爹為甚麼說上金家堡呢?」王氏說:「他恐怕你知道詳情。據我想,這一定是有僧人約他前去。你我母子知道此事,也就是了,千萬別給他走漏風聲。」電龍答應。按下他們母子不表。

  且說電真,在外面書房,收拾齊畢,多帶散碎的金銀,拿好了刀,往外走來。僕人電海問道:「二員外爺,您上那裡去?」電真說:「我去看望朋友,三五日便可回來。」電真由此動身,趕奔萬佛寺。一路之上,曉行夜宿。第三天,才到了黃沙灘。他一看這一片沙灘,還真不小,一大片樹林。他圍著沙灘繞了一個灣,又圍著松林繞了一個灣,然後來到廟門,一叫山門。裡頭有人說道:「甚麼人?」電真說:「僧人快開門。你家二員外到。」說話之間廟門一開。電真一看,原來是個陀頭僧人,身穿瓦灰色僧袍,青布護領。此人尚未落髮,下身是白襪青鞋,見了電真,是雙膝跪倒,口尊:「莊主在上。奴才電文魁給你叩頭。」電真說:「僧人,你快起來。但不知你怎麼認識於我?」僧人說:「莊主爺,您是忘了我啦。」電真說:「我怎忘了你啦。」僧人說:「您可記得,有一年您派我給王奇去看青。」電真說:「不錯,有此事。」電文魁說:「只因我妻故去,留下兩個孩子,送到我岳母家中。我才來到此廟,打算出家修行。」電真說道:「嘔,那是就是啦。但不知你們廟主,可曾在廟?」文魁說:「我家方丈現在在廟裡。」電真說:「你去回稟你家方丈,叫你家方丈,一步一頭磕到廟堂,叫我二爺三聲,作為罷論。如若不然,我是手提寶刀,廟裡廟外,殺一個雞犬不留。」文魁說:「奴才往裡回稟就是。」文魁轉身形往裡走,轉過了影壁去,從裡面出來一個小僧人。文魁說:「少師父,現在山門以外,來了一位壯士,姓電名真,前來拜訪老師父。」小和尚一聽說道:「待我回稟老師父去。」轉身往裡,趕奔禪堂,挑簾籠來到屋裡,小和尚便對他師父智深把此話一說。智深說道:「他既來了很好。你等不必擔驚,師父我自有辦法。少時你們在廊子底下一站,我二人見面,你們高挑簾子,隨我到屋裡。我們二人談話時,你就垂手侍立。」小和尚連連點頭。

  賽朱平智深由裡面出來,到了山門,一看門外這人身高七尺開外,穿藍掛翠,面如敷粉。智深雙手一合說:「電二員外,我這相稽首了。不知那陣香風,把二莊主吹到敝處小僧廟堂。」電真說:「你我有緣千里來相會,對面無緣不相逢。」電真一瞧這僧人,身高夠八尺開外,胸前厚,膀背寬,精神足滿,往面上一看,面皮微白,粗眉闊目,準頭端正,四字海口,大耳相襯,青色頭皮,腦門頂上有九個疤瘌,是受過戒的;身穿古銅色的僧袍,黑緞子護領,沒係領帶,敞著懷,青中衣,高腰白襪子,瞳下青靴白口。見此僧人和顏悅色的說道:「電莊主請到裡坐。」電真說:「和尚,你不必對我施展這宗情形。你乃人面獸心,拿這種言談話語,對待別人行啦。今天你還問我是那陣香風把我吹來的,乃是你親身筆體用帖把我叫來的,反倒明知故問起來。」智深說:「二莊主,您休發雷霆之怒,暫息虎狼之威。二爺您的刀快,可不必借人殺我;小僧刀快不能借人殺您。也許是您得罪了毛賊草寇;也許是我傷了鼠輩毛賊,他把您我二人拴起對來。您找到廟堂,與小僧變臉。小僧我一火高,與您打在一處,二虎相爭,必有一傷。您要把小僧我殺死,您給我的小人報了仇;小僧我的刀法出人,把您傷了一差二錯,給寫柬帖之人報了仇啦。此地非是講話之所,咱們裡面禪堂去說。」說著一伸手,把電真的手腕拉住,往裡就走。電真覺著和尚用力直捏自己手腕,知道他是試驗自己的力量,遂把腕子用力一繃。智深心中也明白他的來厲不小。過了前院頭層殿,來到西北角一座跨院內,有座屏門,二人進了屏門。電真一看這院是北房五間,東西各有耳房四間,房子都很高大整齊。

  當下二人來到北屋禪堂,有人高挑簾籠,二人進了屋中,智深讓電真上座,自己在下首相陪。手下人等趕緊過來擦抹桌案,倒過兩杯茶來。僧人說:「電莊主,方才間在外面,咱們二位說話。您怎麼面帶怒容,所為何來呢?」電真說:「僧人我且問你,你有個徒弟叫白蓮花普月的嗎?」僧人說:「電莊主,休要提起那喪了良心的普月。我這徒弟有欺師滅祖之意,幸虧我的刀法沒傳成於他,不然他不定要惹出甚麼事來呢?有時我這廟裡開廟之時,男香客倒不要緊,有時來了少婦長女的前來燒香求子,他是瞧著人家的芙蓉粉面,窄小金蓮。您想那是出家僧人的規矩嗎?普月他不聽小僧的規勸,是我將他飽打一頓,逐出門外。自他走後也沒上我這來一趟。師徒的恩情,從此一筆勾消。就是逢年過節,他應當來到廟堂,參拜佛祖。我的生誕之日,他都不來。這樣的門人弟子,豈不是忘恩負義嗎?」電真說:「他雖沒上你這來,他可上我那邊去啦。」僧人說:「您跟普月有來往嗎?」電真說:「我與他素不相識。」僧人說:「他上您那邊去作甚麼去了?」電真說:「他上週家莊彩花,不料被我知道,是我替你管教管教你的徒弟。」僧人一聽這話,當時把臉往下一沉。電真見僧人沉下臉來,當時站身形說道:「僧人,你要怎麼?」智深忙陪笑道:「莊主休要動怒。我一聞此言,心中有氣。普月他敗壞我的佛門,這樣畜生,不守清規,真真氣死我也。他若來時,我非得處置於他。」電真說:「我管教你的徒弟,你可過意?」智深說:「您替我管教徒弟,我是領情。但不知您是怎樣的管教他呢?」電真說:「他到周家莊去彩花。我把他拿著,我問他是哪兒出家?他說是黃沙灘萬佛寺出的家,我問他你師父是誰,他說我師父是賽朱平智深。是我將他左耳割下一個,好警戒他下回,見美色起淫心的時候,讓他用左手摸摸耳朵,左耳朵為甚麼割去的?」智深說:「別說您把他的左耳給割去,就是把他人頭殺去,這樣徒兒不守清規,您要把人頭拿來,我智深決定連一個字都沒有。」電真說:「僧人這話不是這麼講法。我電真不割你徒弟的左耳,那柬帖也不能來;我電真割了你徒弟左耳,你才把我叫來。」僧人說:「電員外千萬不要誤會,這裡面恐有毛賊草寇,趁機而入。您說我給您下柬帖,您可以把帖拿來我看。」電真伸手從內衣把柬帖拿來,往桌上一放說:「僧人你來看。」僧人一看此帖說道:「這柬帖是我寫的嗎?這樣的筆體,難道還是我自己寫的不成?」智深命人取文房四寶,僧人拿過一張紙來,又把筆拿起來。只見他筆尖一轉,如柳栽花,又照著那帖寫了一份。電真偷眼一看說:「真乃是二品大員的筆體。」僧人寫完,將筆放下說:「您看這張帖兒,是小僧的筆體。」電真拿起這兩張帖一看,果然筆體不同。智深說:「電員外,這一來就把我的心明瞭,咱們可不能給毛賊草寇使喚著。」電真說:「我來問你,你說是毛賊草寇寫的此貼。你徒弟不上週家莊去彩花時,怎麼也沒人給我下帖?」僧人說:「莊主,您不要多心。咱們二人可說是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何能出此下策。」二人說話之間,天色已晚。智深說:「二爺,您不用走啦,賞小僧一個全臉,在這廟堂多逗留幾日。等到小僧把廟堂佛事辦完,我還要隨您夠奔莊頭,給我的嫂叩頭去。小僧我又可惜閣下的名姓,給我佛寺掙一掙名義。」電真說:「師父此言正合我意,如此我就要打攪了。」電真說完心中暗暗想道:「此時天色已晚,我若住在此處,必須夜換緊衣,在廟前廟後,方近左右,巡視一遭,如有人提起普月一個字,那時我是殺他個乾乾淨淨。

  智深這時吩咐僕人,把燈光點起,預備酒飯。當時手下人等,趕奔廚房,僕人來到廚房,要酒要菜。工夫不大,酒來菜來。僕人擦拭桌案,通盤擺齊。智深一見說:「我把你們這些無用的奴才。我二人吃酒,怎麼就拿一個酒杯?僕人說:「師父您別著急,您別動怒。我給您拿去。」手下人等一進廚房,一去未歸。智深說:「電二爺,您看這些奴才多麼可惡,要他們也不是都幹甚麼,取趟酒杯就這麼半天。」僧人站起身形往外就走。電真一看屋中無人,伸手從兜囊內取出銀針,把所有酒菜,都用針試過,看看俱無二色。酒菜要有毒藥,銀針一探,針上就是黑的。僧人出去明著是取酒杯,暗含著就是給電真騰工夫,讓他細看酒菜。少時智深轉回祥堂,見了電真說道:「二員外,酒菜許涼了吧。」電真說:「還不涼呢。」智深提壺與電真斟酒。電真說:「師父歇手吧,你我自斟自飲。」二人吃酒的工夫,談了些閒散話,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殘席撤下。僕人把桌案擦淨,二次獻上茶水。二人喝了幾杯茶,外面梆鑼齊鳴,將然起更。智深說:「二爺,你我投緣對勁,可說是知性同居。我和尚和您會在一處,多長了好大的見識。您如不嫌棄,多在我廟居留幾日。我把佛事辦完,小僧還要高攀,求您將小僧帶到貴府高庭,小僧與我的嫂嫂前去叩頭。今日天色已晚,您走了一路疲勞,請您到配殿安歇吧,明日天明咱們再談話吧。」智深忙命來人說:「拿我那閃緞的被褥,將二爺同到東配殿去。問電莊主是愛住那屋,單間或是裡間都可以。」僕人點頭答應。電真隨著僕人往外走,僧人往外送。這時有人將燈光掌上,將電真送到東配殿。來到殿前,電真一看,此殿是北房五間,一明兩暗,東西耳房是單間。電真說:「師父請回。我就住在西裡間。」僕人把西單間屋門開放。電真來到裡面,僕人把被褥放下。電真一看在沿牆一張大牀,牀後有扇後窗戶,東房山放著一個條案,西房山一個茶几左右兩個幾凳。僕人把燈放在茶几上說:「二員外,我到外面再給您拿個尿憋子去。」多時僕人拿了回來,放在牀下,對電真說:「我明天再侍候二爺了。」電真說:「你去睡覺去吧。」電真等僕人走後,把雙門緊閉,抬頭一看後窗戶,後窗戶是活的。電真把燈光放在前槽上,這才合衣而臥,可是沒敢睡著。

  耗到外面天交二更,一看蠟燭還沒息滅,電真一回身形,站了起來,把白晝穿的衣服脫下,換上三串銅扣夜行衣靠。寸排烏木鈕,兜檔滾褲,上房穿的薄底鞋襪,勒打半截裹腿。把白晝的衣服,收在包袱裡面,攔腰打上腰圍,黃絨繩勒十字絆,背插單刀,明露刀把,青絹布包頭。收拾完畢,抬胳膊踢腿,都俐落了。低頭一看,零碎物件不短甚麼。這才二指一檔口,把燈吹滅。登牀一看,後窗戶關的很嚴,伸手從兜囊中把匕首取出,把窗戶的別釘打開,把匕首又放回兜囊以內,伸手把窗戶拉開,用挺鉤支好。電真攢身往外,取出問路石,往地下一扔沒有犬吠聲音,這才攢出身子,雙手把住窗臺,把挺鉤放下,往下一跳,腳踏實地,哈腰把問路石拾起,放在百寶囊中。電真擰身上房,躥房越脊,滾脊爬坡。到每一個房坡上,都是夜叉探海式,偷聽下邊房裡有沒有講究普月的事情。如果有人一提起普月事情,電真是下得房去,把廟前廟後,殺他個乾乾淨淨,雞犬不留。電真圍著廟內,繞了一個灣,還是真沒有提普月二字。電維環回到東配殿自己臥房,把夜行衣脫下,換好了白晝的衣服,把夜行衣打在裹裡面。此時天有三更時分,電真合衣而臥。次日天明,就有廟裡僧人叫道:「二爺起來了嗎?」電真聽見說道:「起來了。甚麼事?僧人說:「我家智師父,少時請您過去用早茶點心。」電真說:「是啦,回頭這就過去。」

  書要簡斷。電真一紮足在廟裡住了五六天。智深見電真,總是恭恭敬敬,電真愛聽甚麼,僧人就說甚麼。可是電真天天夜內,總在廟內繞一個灣兒,無論那日,只要聽見有人提起普月二字,立刻翻臉。

  按下電真在廟堂住著不表,反回來再說電真的家廟裡,他的拜兄厲藍旺,自從得病以後,日見沉重,遂命僕人到內去請電維環。過了四天,也沒見電真前來。厲藍旺又催僕人找。僕人來到電真門口,上前打門。裡面電海問道:「外面甚麼人叫門?」僕人說:「我是家廟來的。」電海問道:「有什麼事嗎?」僕人說:「管家的,您給往裡回稟一聲,就說大員外有請二員外。到廟中一敘。」管家往裡面回稟說:「主母,家廟裡的大員外,有請我家主人往廟中談談。」電王氏一聽,站起身形,款動金蓮往外行走,來到大門道內,僕人把門拉開。門外的僕人見了王氏,趕緊上前行禮。王氏說:「僕人你有甚麼事嗎?」僕人說:「主母,家廟內的大員外,命我來請我家二員外到廟中一敘。」王氏說:「僕人,你回到廟堂,回稟我那恩兄,就說二員我爺在後院練工夫來著,出了一身的汗,被風一吹,現在臥牀不起,不能去到家廟,望求兄長多多原諒。等到病體痊癒,即刻前去。你就回去如此稟報吧。」僕人答應一聲,轉身去了。王氏把街門緊閉,回到宅內。僕人回到家廟,上前叫開了門,見著厲藍旺,把電主母的話學說了一遍。厲藍旺點了點頭。又候了三天,又叫僕人去請電真。僕人來到電宅門前,上前叫門。裡面家問道:「外面是誰?」僕人回答說:「我是家廟的,領了大員外之命,有請二爺前去談話。」管家說:「你在此少候,待我往裡給你回稟一聲。」管家來到裡面,屏風外一站,口稱:「主母。大員外有請二員外到家廟一敘。」王氏轉身形往外,來到門前,叫管家把門拉開,王氏說:「你暫且先回家廟去吧,你將我說的話,對大員外去說。就說我夫主病體沉重,等到痊癒,再到家廟去,與我那拜兄一敘。現在已請醫家調治,吃了一劑草藥,寸步難行,說話難以出口。」僕人一聽辭別王氏。王氏回到內宅,僕人把雙門緊閉。僕人回到家廟,上前叫門,見了大員外,又將二主母的話學說了一回。厲藍旺點了點頭。

  又等了四天,仍無音信,遂叫過僕人說:「你去趕到莊內,將我那賢姪電龍叫來。」僕人答應去了。少時到了莊內,將電龍帶來廟堂。電龍在家之時,王氏曾囑咐他說:「電龍,你伯父的臉面顏色你可看得出來?你爹爹囑咐你的言語,你要緊記在心。我那兄長著急生氣,追問前情,你可說出實話。」電龍答應,這才往外行走。僕人將電龍帶到家廟,上前推門,說:「你在此站著吧,我給你往裡回稟。」僕人來到西房北裡間,叫道:「大員外。公子電龍來了。」厲藍旺說:「你把我扶起來。」僕人把員外扶在牀上坐著。厲藍旺說:「你把軟簾掛上,叫龍兒進來。」電龍來到裡面,撩軟簾往裡走,雙膝跪倒,口稱:「伯父在上,姪兒電龍與您叩頭。您的病體可好了嗎?」厲藍旺說:「電龍你起來。」電龍謝過伯父,往旁邊一站。厲藍旺說:「我來問你,你今年多大年歲?」電龍說:「我今年十一歲了。」厲藍旺說:「孩兒呀,你今年十一歲。我跟你父親交友,伯父我是孤身一人,與你天倫結拜,實指望你將來長大成人,我有個百年不遇的,你好把我給葬埋。娃娃你喪盡天良。」厲藍旺說著話,眼淚落下有如斷線珍珠一般,「你這孩兒實是喪盡天良。膽大的畜生,難道我連你一句實話也討不出來嗎?」電龍說:「伯父您問什麼,我都說。」厲藍旺見他一說此話,面色更改,遂說:「住口!我這見有位貴友,那天夜換緊衣,探聽家宅,前後左右,沒有染病之人。你怎麼說你父親有病?你還蒙哄於我嗎?院內要有染病之人,我就不叫你來啦。我那二弟確實有病,我何必叫你來呢?」厲藍旺說著放聲大哭,「你爹爹到那兒去了?你要說出真情實話。」電龍說:「我爹爹的去向,我不敢說。我娘親給我爹爹走露了風聲,我父親回來,與我娘親是大大的沒臉;我要給他老人家走露風聲,回來砸折了我的兩腿。」厲藍旺說:「你天倫回頭有什麼大錯,皆有伯父我擔負。你說了真情實話,有什麼事全有我哪。」電龍雖十一歲就能學舌,於是雙膝拜倒說道:「您要問我爹爹的真情。在七月二十日,我父親上您這兒來的那天,黃沙灘萬佛寺,來封柬帖。我父回到家去,一看柬帖,囑咐我們母子說:要是您這兒打發僕人到莊內找我時節,叫我娘親這麼這麼一說。我父親就是那天就走了,至今一去未回。」厲藍旺聽到此處,「呀」的聲暈倒在地。眾人急忙拉胳膊拉腿,拍胸捶叫,摸扶前心,捶後背。僕人又叫電龍說:「你快叫你伯父,就說你天倫回來了。」電龍說:「伯父您快甦醒。我父親回來了。」電龍是接二連三的緊叫,厲藍旺才緩過這口氣來,吐出一口痰,放聲痛哭,說:「我二弟此去,一到萬佛寺,恐怕九死無有一生。」僕人說:「員外您就不用著急啦,您要有個一差二錯,這便如何是好。人現在沒有一定主事的人,您將養您的病體要緊,病體痊癒,設個妙計,遍請名人,與我家的員外前去報仇。我們當奴才的,就感恩非淺了。」厲藍旺說:「僕人你回奔莊內,通知我那賢妹知道。就說我在廟中煩悶,留下此子電龍廟中一住。」僕人點頭,僕人來到外面,已至門首,上前叫門。裡面家人電海,將門拉開。外面僕人說:「你將我主母請出來,我在面前有事回稟。」僕人到裡面,見了王氏說:「主母,家廟僕人有請。」夫人轉身形往出來,到門道以內說:「僕人你請我出來有何話講?」僕人說:「我家大員外病體沉重,實在煩悶。我家二員外又染患風寒,不能前去談心。大員外要留公子電龍,在家廟住幾天,與大員外消愁解悶。主母您可能賞臉?」王氏說:「僕人你回稟我那尊兄,叫電龍在那兒住著吧。我夫主病體痊癒,即刻就到家廟,與我那兄長一敘。」僕人走後不提。

  王氏款動金蓮往裡走,來到上房,跟僕人婆子丫環說道:「你家二員外出門在外,一去未歸,一共有八九天光景啦。我也是放心不下,好不叫我納悶,皆因他的脾氣古怪,性如烈火,他要與外人致氣,怕受人之累。我那拜兄,又在家廟養病。我也不能到那兒踏入病房。」婆子說道:「主母,那大員外,脾氣出奇,與婦女無緣,不愛跟少婦長女,一言一句的說話。與二員結外拜已三四年,他老人家就到過內宅一次,那還是因您夫妻二人致氣,那老英雄入內解勸,從那天以後,就沒來過二次。忠心耿直,捨命全交不問可知,我婆子也能測知一二。那大員外要留公子電龍,是他老人家恐怕在本莊裡住,母子都在家中,二員外不在家,恐怕有個一差二錯。公子要有舛錯,豈不是斷去了我家員外的後代香煙,這是老俠客心中之情。要將少爺留在了家廟,莊內不出差錯便罷,若出舛錯,你我是女流之輩,不足為奇,大員外爺也得給咱們報仇雪恨。」王氏道:「我那尊兄,他的病體,怎麼會這樣的遲延呀?若不是病中,怎麼能出此事呢?我那夫主他去到萬佛寺,不知是凶是險。倘若他要有一差二錯,我母子無人照管。」女僕說:「主母您不必著急,等候二員外回來,您也就放了心啦。」

  電家莊之事,暫且不提。翻回來再說電真電維環,在萬佛寺一住半個月,天天夜晚,在廟中各處。搜找普月的音信。電真這一天對智深說道:「智深呀,如今我來到你們廟中,已然半月有餘。我不知我那兄長病體如何?我必須回去看望一回才好。再說我莊中無有能人,我是放心不下。今天我就得起身。」智深和尚道:「二爺您今天要走哇,請再盤桓幾日再說,好不好呢?」電真說:「我今天必須走。」智深說:「二莊主,您要一意的要走,那我就不敢相攔了。不過我要跟您商量一點事,可能應允?」電真說:「有甚麼事相商?請當面講來。」智深說:「二莊主,我因為您走,打算備下一桌酒席,給你餞行。不知意下如何?」電真說:「這倒可以。」原來智深聽他要走,不敢再攔。他心中所思:「此時我要再攔,那他真許反想,我師徒不是他人的對手。那時倒鬧一個反美不美,豈乃不是打草驚蛇嗎?莫若答應他,從中設法謀害他。想到此處,便叫手下人,快告訴廟房,趕快預備一桌酒席,要與電莊主餞行。手下人答應。工夫不大,便預備好了,將酒席擺在了西房,先將門簾摘了下來。智深說:「電二爺,你我今天要分別啦。請到西配房經堂,那裡有七十二卷金剛經,到那裡吃完了酒您就走,一路的平安。您到經堂參觀一二。」說話之間,僧人在前引路,電真在後相隨。電真早將自己物件帶齊啦,出了禪堂,夠奔西配房。電真舉目一看,一進月亮門,往南一拐,青水脊門樓高大,屏風門大開,迎面一座大影壁,東西的配房,一樣五間,北房七間,正居中是明三、暗六間。他們到了裡邊一看,那七十二卷金剛經,全在後山牆上掛著。那北房以及東西配房,真是畫棟雕樑,很是華麗。兩個人進到屋中參觀經卷,電真是越看越愛看,不由心中想道:這佛祖留下的真經,真是令人喜愛。那僧人在旁說道:「莊主呀,您別看啦。工夫大了,酒菜已涼。」說著便將電真讓到了上座,智深在下位相陪,坐好之後,僧人說:「二莊主啊,待小僧與您親自把盞。你我以後要多親多近,小僧我還要請您關照一二呢。」說著與他斟滿一杯。電真端起來,定睛一看,酒無二色,一飲而盡。僧人手捧酒壺,說道:「二爺您吃菜吧。」說著又上滿了二酒杯。電真再端起第二杯酒來,一看仍然一色,再飲而乾。智深又讓菜,說:「二爺您吃菜吧,您看那一樣可吃,您就吃那樣。」電真連說:「好好!」僧人再滿第三杯酒,然後將酒壺放下,拿起筷子布菜。電真說:「賢弟輕手,待我自己取菜吧!」說著話,將酒杯端起,一時疏了神,早將一杯酒飲下,吃了菜,將筷子放一放,雙手一扶桌案,說:「凶僧,你這酒裡有藥嗎?」這蒙汗藥酒就怕著急,著急他的力量越大。智深一聞此言,哈哈大笑,說道:「電真啊,你既然知道有藥,你為甚麼喝呀?」電真抬腿將桌子踢翻,碟盤全摔在地上。自己急忙推簧亮刀,舉目一看,天轉地轉,眼前發黑,身不由已,便翻身栽倒在地。僧人說:「來人,與我綁。」東西配房出來八九個人,便將他綁了,捆好之後,又將腿給別上啦。智深說:「快到後面取緣豆湯一灌,撬牙開給他灌了下去。」手下人答應,取來便與他灌了下去。少時電真嘔吐完畢,自知是被獲遭擒。智深說道:「你們眾人千萬不可走漏了風聲。倘若是有人走了消息,被我知道,我是定斬不留情。快去到後面,將定魂樁搬了來。」手下人答應,少時取來便栽在影壁後面。僧人說:「快將他捆到樁子之上。」說完他一伸手將那口寶刀摘下,掛在自己腰間。此時已將電真綁好,早將頭巾大氅脫掉,叫他面向北,雙腿用麻辮子繞好,將別頂簪子取下,插在脖梗子,再將頭髮撮成繩子一樣,拴在環子之上,又將二臂往後一圈,便捆在定魂樁上。拿起英雄木,放在他後腰。手下人說:「已將電莊主侍候齊畢。」智深說道:「好!你們侍候了。」這才要設法害死電維環。不知後事如何,以後電龍出世報仇,種種熱鬧節目,且看後文。

第十八回 義僕文魁葬屍報信 凶僧普月殺人探莊[编辑]

  話說凶僧智深,酒裡投蒙汗藥,將電真捆在定魂樁上。電真醒來,大罵凶僧:「大膽賊人,快將你家二太爺放開。如若不然,我那大哥厲藍旺定來取你等首級,踏平萬佛寺。」智深哈哈大笑,說:「來人吶,把這小子的左耳朵切下來,先給我徒弟普月報一刀之仇。」手下之人用匕首割下電真左耳,用盤子端著,遞給智深。凶僧智深說:「電真,我要叫你看看,你的耳朵是怎麼變成我酒宴上的佳餚的!」遂吩咐廚子姜三和電文魁:「快,給我油炸耳朵絲!」又叫手下人擺酒侍候。二人到了廚房,文魁說:「這人耳朵可沒法吃,換換吧。」姜三接過盤子,看了看電真的耳朵說:「這只耳朵,沒有一點肉,除非油,便是脆骨。」說著伸手開了肉櫃門,取出一個羊耳朵來,用刀削好,與電真的耳朵大小相同,說道:「大弟你看怎樣?」文魁連說:「好好!不怨人稱你是高手,真有兩下子。」說話之間,那姜三忙用刀在墩子上切好,成了耳朵絲。又將油鍋坐了,用鐵絲罩籬盛著耳朵,往油鍋裡一放,「嘩啦」一聲炸焦了一層。又往油鍋裡一倒,來了個火彩,嚇了文魁一個冷戰。姜三說道:「兄弟你為甚麼打冷戰啊?」文魁說:「好嗎,火苗子足有三尺多高,那還了得!」姜三說:「不算甚麼,是手彩。你再看這個。」說著往碟內一倒那個耳朵絲,遂說:「你看我要用筷子一往下扒,那就算我學藝不高。」往下一倒,果然掉在碟裡。又用些醬油、蔥、姜、佐料等,將菜做好。又用酒壺篩好了酒,說道:「大弟你在此等候。待我送到前面去,管保得他一封銀子。」說著便拿到前邊,說:「老當家的,您瞧我給您做得了這個菜。」智深說:「姜三你到東院,去拿紋銀一封。」姜三說:「我謝謝您啦。」說完向東院而去。這裡凶僧斟好二杯酒,說道:「電真,我徒弟彩花,礙不著你呀。」電真閉口無言。凶僧吃酒已畢,在禪堂吃晚齋。少時天色已晚,他在禪堂之內坐著,吩咐外面掌上燈光。

  此時普月從外面進來,手中拿著一物,他是噓噓帶喘。原來普月看見電真一被擒,他就出離了廟,直向電家莊跑來。相離切近,自己穿好夜行衣,他真大膽,不顧一切,直接躥進院去。來到北房,手提刀便在屋內走來,聽見西裡間有人說話。真是燕語鶯聲的說道:「婆兒,你家二莊主一去未歸,而今我怎麼心慌意亂的。莫不成有甚麼事嗎?」普月一聞此言,躍身進屋中,到了西裡間,用刀一挑簾。王氏抬頭一看,忙問道:「凶僧你穿夜行衣,夜入家宅,莫不成你找不自在嗎?」僧人說:「那電真是你甚麼人?」王氏說:「那是我夫主。」旁邊女僕一見,剛要喊叫,早被普月一刀殺死。王氏說:「僧人呀,你若是與我家二莊主有仇,你斬他的家眷,我不惱你。你若說出別的言語,休說我辱罵於你。」此時小環早嚇得爬在牀底下去啦。普月一聽此言,知道別的事不成,只得伸手也將王氏殺死,手提人頭,出了屋子飛身上東房,直奔家廟。

  到了廟中一看,此處防守甚嚴,人多不好下去。他便來到後窗戶,往裡偷聽。就聽厲藍旺問道:「電龍,你可想你娘親?」電龍說:「伯父,我有七八天沒回家,很是想他。明天倒兒我到家看一看去。」藍旺道:「龍兒呀,你暫時不能回家,皆因你父前去萬佛寺,一去未歸。那凶僧詭計多端,再說那僧人倘若派人前來,殺你們滿門家眷,那時拿你人頭一到廟中,急也將你父急死。」說著伸手拉了電龍的手,說道:「電龍啊,你父母不死,還則罷了,倘若是有個舛錯,那時我必要傳你武功,聘請山東各地水旱兩路的英雄,與他們夫妻報仇雪恨,以盡我弟兄結拜之情。等明天我派人將你送到家中,你母子見上一面,再行回來。你還是住在廟中,我好放心。」惡賊普月在房上一聽,這裡人防範太緊,沒敢下手,便提著人頭趕回佛寺。來到廟牆外,飛身上了牆,回到禪堂,見了智深說道:「師父在上,徒兒普月,領你老人家之言,殺電真滿門家眷。」智深忙問道:「普月你可將厲藍旺治死。」普月瞞哄他師父,說道:「徒兒已將電真之子一刀劈死,免咱們後患。又將厲老兒殺死,叫他屍首兩分。手下的僕人殺死六七名,電真的家廟橫屍一片,徒兒普月又將他妻殺死。您看婦人的人頭到。」智深說:「普月你到了前邊,如此如此的叫電真去看。」普月點頭,將人頭背在後面,來到電真的面前說道:「快來人呀,快將他的英雄木撤下。」又將頭髮摘了下來。普月道:「電真,你真是一個好朋友。不過是大丈夫,難免得妻不賢,子不孝。你與那混水鯤厲藍旺,竟與我們蓮花為仇作對。今夜我到你家,向你妻百般的求情,誰知那婦人性如烈火,不允從你家師父,是我一怒,一刀殺死。你子電龍,也被我一刀劈死。僕婦丫環,斬殺未留一個,家廟中那老匹夫厲藍旺也死於我的刀下。電真呀,我來問你,我到處彩花,礙著你甚麼?你膽敢衝散我的姻緣。你來看,我與你妻是先情後斬人頭在此。」電真一聞此言,注目一看他手中,果然提著自己之妻王氏人頭,不由「哎呀」一聲,一口鮮血噴了出來,當時閉氣身亡,噴了僧人一身一臉的血。普月一見,便回到了禪堂,回稟了智深。智深隨他到了外面,看了看說道:「按咱們綠林的夫矩,死後不結冤。這個呀,可不能那麼比,因為他竟跟咱們為仇作對。如今咱們是把他死屍放到院中,將婦人的人頭也放到他的身上。傳刀斧手,將他亂刃分屍,死後不給他留全屍首。」眾人答言,當時將電真摘了下來,放到當院,又將婦人的人頭扔到他的身上,傳來了刀斧手,各人手持軍刃,將死屍圍啦。

  正要下手之際,電文魁從外面跑了進來,跪倒說道:「師父在上,您已然給少師父報了削耳之仇,請留他個全屍吧。小徒念他與我有恩,只因我天倫故去之時,他賞的我家棺材,又給請來高僧高道給超渡亡魂,如今我眼看著他不忍亂刃分屍。再者說,您全是武聖人的門徒弟子,稍念一念全是同門人,可以賞他個屍首不碎吧?他又是我一個長輩,我二人是同姓不同宗。」僧人智深一聽,遂說:「好吧,我衝著你免去亂刃分屍。刀斧手退去。」一聲令下,那些惡奴紛紛退去。又說道:「文魁呀,你將他們屍身人頭拉到廟外掩埋了吧,以盡你們叔姪之情。」電文魁連忙磕頭,「謝您賞我全臉。」這才由大家幫忙,他自己提了王氏人頭,暗中落淚,便一齊拉到廟後。此時四處梆鑼齊響,已交四鼓。文魁說道:「列位呀,那死去的電真與我有恩,天已到這個時候,你們諸位忙了一夜啦,請回去歇息去吧,待我一人埋吧。」眾人點頭,一齊走了。文魁看他們走後,不由落淚,心中暗想:我這樣的來辦,倘若被那惡賊普月看見,連我也一齊被殺,但分我有三寸的氣在,一定出去上各處報信,凡是與我家二員外相識的人全給報信,非給報仇不可。想到此處,這才取出來鍬鎬在西角門旁邊,挨著牆根刨了一個坑,就將電真的死屍埋葬好了,又用一個花盆將婦人的人頭扣上,也埋在電真的下垂首。埋完了,說道:「莊主,你夫妻的亡魂有靈,別叫我害怕。我有三寸氣在,一定給你們夫妻報仇。」說完他進到廟中,前去睡覺,按下不表。

  如今且說電真的家中,那牀下的小環,看見凶僧將主母的人頭提走了,他才慢慢爬了出來,喊嚷著說:「你們大家來吧。我家主母死啦!」此時才有管家電海來到後面,一看屋中婆子被殺,主母王氏被殺,並且失去人頭,小環名叫翠雲,當時便問道:「翠雲呀,這、這這是那個把主母殺死?」翠雲說:「因為那僧人拿刀殺婆子,我一害怕,就鑽到牀底下去。」電海說:「既然在此,那麼你先在此看守,待我前去報信。」說完他便出來,到了家廟門外一打門,裡面有人問:「外面甚麼人黑夜打門?」電海說:「我是管家電海。」僕人一聽,忙將廟門開了。電海急忙到了西房北裡間,來見厲藍旺,雙眼落淚。「大莊主呀!你老人請起」。藍旺說:「好吧,來呀,快扶起來。」當時有僕人將他扶著坐了起來,問道:「電海呀,你黑夜之間,來到家廟啼哭是為甚麼呀?」電海說:「大員外爺,您可千萬的別著急。您要有個一差二錯的,我家二員外爺,可不好辦。」說著一看少爺電龍倒在一旁,忽忽的睡著啦。遂說道:「大員外爺呀,我家二主母與婆子方才被人殺死,我主母的人頭失去。」厲藍旺一聞此言「哎呀」了一聲,氣頂咽喉,立時背過氣去。手下僕人等急忙上前撅叫。有人就把電龍叫起來啦,說:「你快上前,叫你的伯父。」電龍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只得上前叫道:「伯父您甦醒。」叫了半天厲藍旺才緩了過來說道:「電海呀,你快去王家莊,稟報王門黃氏,我那賢妹的娘親,將他們膽大的婆子帶上幾名。王麒、王麟、王祿,把他們三個人帶到我這裡。電海呀,你拿錢到藥店,買一斤潮腦,找那有膽子婆子將那潮腦揉滿到屍腔子裡去,盛殮好了,專等我那二弟回來再說。」電海答應,轉身形向外走去。

  此時天光已亮,又對電龍說道:「龍兒呀。你要玩耍可以在廟中,千萬不可到遠處去啦。你願意伯父我的病好不願意呢?」電龍說:「伯父啊,姪男我聽您的話,願意你老人家早些痊癒,好給我娘親報仇。」厲藍旺一聞此言,便將電龍抱到懷中是放聲大哭,說道:「孩兒呀,我為甚麼不在家中養病呢?我早知你父是藝高人狂,招得賊人懷恨,必有意外。人說話必須和藹,有多大的仇,幾句好話也能免去。惟獨你父永遠不會說軟話,是我放心不下,恐怕他有意外,因此我才天天叫到家廟來。如今你看如何,果然有此事啦。」便問僕人道:「你們哪個家人認得青州府?」有一個人答言道:「員外爺,奴才我認識青州府。」厲藍旺問道:「你姓甚麼呀?」那個僕人說:「我姓王,我叫王喜。」藍旺說:「你到二友居酒樓,拿盤費一百兩,騎快馬到青州府東門外,打聽金家口。到了那金家口,你再打聽厲家寨。街當中路北有厲家酒店。你將我二弟叫了來,你就如此如此的一說就行啦。」王喜點頭答應,轉身往外備馬奔二友居取路費,前往青州不提。

  且說電海到了王家莊街東,天已大亮,上前叫王家之門。裡面有人問:「甚麼人叫門?」電海說:「此處是王宅嗎?」那王麒、王麟、王祿是在這裡嗎?」裡邊人說:「不錯是在這裡,你是那裡的呀?」電海說:「裡邊說話的人,怎麼不是我那哥哥王福啊?」裡邊那人說:「我叫王壽,我是他兄弟。他回家養病去啦,叫我在此替他幾天。」電海說:「你往裡回稟老太太,就說我是電家莊的,名叫電海,前來求見他老人家有要事面稟。」王壽來到裡面,先到大爺屋裡,說道:「大爺您趕緊起來吧。現有大姑奶奶的管家,前來有要事相商。」王麒一聽,連忙的爬了起來,穿好了衣服,轉身形往外,口中叫道:「電海呀,有甚麼事呢?」電海一見,忙上前行禮說道:「大舅爺,我先給您行禮。您可千萬別著急。」說著便把家中之事細說一遍,急得王麒撮手擦掌。電海說:「您急忙回稟老太太。我已然稟報了我們大員外爺。您叫膽大的婆子多去幾個人,前往我們二員外家,幫助盛殮。我們大員外爺有話。請您隨二爺三爺哥三個一同到家廟,有要事相商。」王麒點頭應允。電海說:「我先回家置買應用物件。」說完從此告走啦。先到棺材鋪,看好了一口壽材,叫人給送到莊來,另外又給婆子也買一口,一齊送到宅中,然後派人伺候著。他便出來到了雜貨鋪,說道:「李掌櫃的,現下我們主母故去,家中大辦白事,宅中人來拿東西,你盡管給他們,可得立好清單,完了事咱們再算帳。」李掌櫃說:「好吧,管家你有話,拿甚麼我全給。」電海安派好了,便來到家廟說道:「大員外爺,您不用著急啦,各樣事我全辦好啦。不過還得請示您一件事,我主母那棺材下削不下削。」厲藍旺道:「我叫你預備的潮腦,你可辦好?照我說的法子去用。棺材先不用下削,容等將人頭找回來再說。那僕婦由你去辦,通知他們家中人,多給銀兩,與他二百兩。這些事由你去辦,叫他家人每月來咱們莊中領銀十兩,當下便立他們一張字,由四十五歲算起吧,直到一百歲至止,准共他們要五十六年的恤金。」電海答應道:「奴才全都照辦。只是我那主母的人頭,恐怕找不回來啦。」厲藍旺道:「等我那徒弟到了自有辦法,你就快點回去吧。」電海答應出來正要往回走,忽然看有兩套大車進了村口,前頭車上坐的是老太太王門黃氏,帶著王麒之妻王門張氏、王麟之妻王門金氏、王祿之妻王門李氏。後面車上全是婆子丫環。電海一見急忙迎上前去。老太太問道:「電海呀,我那姑老爺不知死活,我那死的丫頭,對我有過錯,多虧電真家教好,才將他調理好了,要衝她對待我的那份惡怨我連來都不能來。她過門十七載,老身我連接她都不想接。我那姑爺維環,將她送到家宅。那維環有藝業在身,在家半個月,他夜換錦衣,暗入王家莊,看她對待老身如何。雖然說他是姑爺,可是孝順我如同親娘一樣對待,才將我那女兒調理好了。維環生人以來,就辦一件錯事,不該斬去他叔父的右臂。也是那電華不行人事啊!」說話之間,車已進了村莊,來到門口,一齊下車。

  大家一同來到了裡面。看見了自己的女兒有屍無頭,老太太是痛哭一場,口中說道:「女兒呀,你死不能結冤,這也是你的報應循環。不知我那姑爺是上哪裡去了?」回頭問道:「電海,我那外孫子電龍呢?」電海說:「我那大員外爺,早就把公子叫到家廟,不放回來,就怕家中有一差二錯。因為我主人得罪了毛賊草寇,夜間有個防不到,要出了意外。」老太太說:「那麼你家大員外怎麼分派的呢?」電海說:「我家大員外爺說,請您不用著急,叫您派那膽大的婆子拿那一大包潮腦,給揉在屍腔子裡,暫行盛殮。容等大員外爺的兄弟到來,找回人頭,再辦喪事。」老太太點頭,便吩咐大家照此辦理。按下他們暫且不表。

  如今且說那王麒弟兄三人侍候老太太他們走後,他弟兄三人收拾齊畢,騎馬到了家廟,來見厲藍旺。到了廟中,僕人將馬接過。他們來到西房北裡間,跪倒行禮,大哭失聲說:「兄長在上,小弟等與您叩頭,就請您設法與我那姐丈姐姐報仇雪恨,我弟兄是感恩非淺。且不知您的病體如何?」厲藍旺說:「三位兄弟請起吧,我的病體見好。王麒呀,我那二弟維環,他一到佛寺是九死連一生都沒有。他不聽愚兄的良言,若聽我的話,焉有今日。再說他去半個月有餘,生死莫卜,是凶是吉並無音信,倘得一信,我自能與他報仇雪恨。我打算派你弟兄三人,在電家莊西村頭路南有二十五頃果木園子,你們要照料一二。袞州府北門內路西茂盛當,你們要執掌一二。西門里路北二合永雜糧店,房產買賣全是我那二弟維環的,南門外路東德順店那房產也是他的,你們弟兄也要與他照料。東門外路北二順鏢局,那裡房產,滿是電家的。十字街道東路南一座澡堂子,字號乃是洪興,鋪掌是閻順貴,那房產都是你姐夫的。澡堂東隔壁兩座大店,那房產也是我二弟的。周家莊北村頭,有四頃半地,是我二弟的。趙家莊東村頭有十二頃地,也是他的。我厲藍旺的病體好與不好,但有我的三寸氣在,把你們弟兄三人叫來,交代已畢,省得我死後,白斷送人家。那時豈不白便宜了他人。容我病體康復,我那二弟維環倘有兇險不測,那時我必然要聘請天下的賓朋與他報仇雪恨。你們在廟裡廟外,各持長槍短刀,黑間白日,護庇這個廟。為是保我與你外甥電龍的性命。防備那白蓮花普月,與他師父的毒謀,前來行刺。據我想來他們師徒一定設法將我二弟害啦,那僧普月才敢來到莊內。我要沒有這場病,我二弟決沒有被擒這情。我們借他點膽子,他們也不敢來。王麒呀,你趕緊與電龍預備孝衣,事已至此,我將嘴唇說破、舌頭說焦,也算枉費前心。留我陽壽幾載,我自有法子與他們夫妻報仇。」王麒說:「只憑老哥哥辦理吧。」當下他們這裡辦理一切白事,按下不表。

  且說萬佛寺凶僧智深。這一天他心中不大放心,便問道:「普月你可將那藍旺老兒制死啦嗎?」普月說:「連那小兒電龍一並被我斬殺。」智深道:「普月呀,你可別竟蒙哄於我。我倒不怕,給你想的到,將來留他二人活口,老兒交友至誠,他要教會電龍武藝,傳好了刀法,那時他知道他父是被你我師徒所害。那時他腰帶鋼刀,來找你我。可不是我長他人的威風,滅你我的銳氣,咱師徒在一處都不準是他人的對手。要是走單了,照面一招不過,就得屍首兩分。」那普月聽他師父一說,心中也是害怕,他是天天夜換緊衣,小心防備。這天夜內,他偷著來到電家莊東村頭家廟。來到了一看,那院中燈光明亮,廟外有許多莊兵,各拿長槍短刀,往來巡行。直到天光大亮,他也沒敢進去。普月便出了西村頭,來到樹林中換下來夜行衣,還是僧人的打扮。離電家莊有三里多地,那裡有個崔家營,西村口路北有座關帝廟,那裡住著普月的叔父,名叫智善,他便找了來,打算在這裡住幾天。來到一叫門,裡面有人問道:「外面甚麼人叫門?」普月說:「師弟開門吧,我是普月,來看我叔父來啦。」小徒弟聞言,連忙將山門開啦。普月進來,兩個人一同到了裡面,見了智善,上前行禮說道:「叔父在上,孩兒普月與你老人家叩頭。」智善說:「普月呀,你行完禮趕快給我走著,千萬別在這裡。你要在我這裡多待一會兒,我都怕叫你給穿唆壞了。你要遵守佛規,我看在我兄長的面上,我能將你逐出門外嗎?你小子投奔別的廟也可以,怎麼單單的入了黃沙灘萬佛寺,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可是我與智深一無仇,二無恨,既然要是身入佛門淨地,就應拋去五行戒殺盜淫妄酒,不能再貪榮華富貴,一心守青燈,侍候佛祖。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誰知那個智深,一心好淫貪杯,失去佛規。普月呀,人人全是父母所生,天理良心,全是一樣,僧道俗通是一理,誰人沒有姐和妹。難道說,你家就沒有姐妹嗎?你們看見人家少婦長女,長得美貌,你們淫心便動。倘若咱們家中,有個年輕美貌婦女,有個不法的狂徒他看見了,若是五官挪位,行動輕佻,那時你當如何?近來有位俠客爺住在我這裡,聽他言講,蓮花黨專門彩花,破壞良家婦女。我聽說離此地正東三里多地,有個二友莊,那裡原叫電家莊,員外是電真,東村口有他的家廟,在廟中住著位厲藍旺,人家廟中,名譽就很好,方近左右一帶,誰人不說他們好哇。你們師徒在那一方,有甚麼名氣,大概你自己也知道,像你們這師徒,現在雖然有氣活著,我恐怕將來臨終之時,不得好死。你看你如今左耳那裡去了?」普月一聽心想:他必是與電真有來往。只得假意說道:「我長了一個耳線,未能醫好,耳自爛掉了。」智善一聞此言,哈哈大笑,說道:「普月呀。你這全是扯,想哄我。你趁早的去吧,別在我這裡。」普月說:「您是有所不知。孩兒我與師父拌嘴,因氣出了廟,請您收留我幾日吧。」智善說:「普月呀,你要在這裡住著也不難,必須先到後面沐浴身體,對天賭咒,然後再在這裡住著。住十天也罷,住一個月半個月也罷,那時就任憑你個人之便。」普月一聽此言,不由心中暗想:我若說出我心中之事,那時我叔父能叫過幾個師弟,把我繩縛二背,送到電家莊。那老匹夫厲藍旺看見我,真有喝我血的狠勁。莫若還得撒謊,蒙了過去吧。想到這裡遂說道:「叔父,姪男情願遵叔父之言。」智善說「好」,遂叫道:「至仲啊。」那小僧人說聲「侍候師父」。智善說:「你將他帶到後面,前去沐浴身體。至緣呀,你去設擺香案,好叫他對天賭咒。」徒弟分頭去了,少時回來了,至緣面色更改。智善說:「普月呀,你師弟已將香案擺好,你要上香起誓。」普月不由暗想:你也就是我的叔父就是了,要不然今夜亮軍刃,就將你的僧頭摘走,如今是出於無法,不得不從,我為是相離他們電家莊相近,每夜前去探望,有了閒空,得了手時我必要將那老兒以及那電龍一刀斬殺,方出我心頭之恨,待我先起下牙痛咒,瞞過我叔父再說。想到此處,便拜倒於地,口中說:「佛祖在上,弟子普月,從今之後,改過自新。我倘若再做那傷天害理之事。叫我不得善終。叫我屍首兩半,二目被摳,心肝失去,人頭不在。」普善一聽,遂說:「阿彌陀佛。普月呀,你這個咒賭的倒好,只恐怕你口不應心。真要是如此改啦,將來一定能得全屍,得啦,你去西間睡去吧,至仲至緣你們將香案收拾下去吧!」

  晚飯後,他們三個在一屋中睡覺。半夜之中,善月打把式,掄胳膊、踢腿,打的兩個小和尚不得睡覺。過了三五天,還是這樣,兩個人便來告知老和尚。智善說:「徒兒,你們就把那間屋子讓他一個人住吧,不用再跟他一處住去啦。至仲呀,我來問你,那天你同他去沐浴,回來之時,為甚麼臉上變色呀?」至鐘說:「我師哥一脫僧衣,他內衣有戒刀一口,因此害怕。」智善說:「你可看見明白了,他是有刀哇。」至仲說:「師父,徒兒不敢在你老人家面前說謊言,實有戒刀一口。」智善說:「我查出今天非把他逐出廟外不可。因為日後倘左右有施主前來燒香還願,一眼望見普月,男女的施主,不就不恭敬咱們啦嗎?那時可就耽誤了咱們大事。他再做出別的事情,事後有人傳到二友莊去,被那二人知道我窩藏他人,此廟一定被剿。莫若早行將他逐走為是。」這天早齋已畢,普月到各殿上香完畢,來到禪堂。智善問道:「普月你可有戒刀一口?」普月說:「不錯,孩兒有防身利刃一口。」智善說:「你無事拿刀做何使用呢?」普月說:「叔父有所不知,只因那年您將我逐出門外,我至了萬佛寺。我與我師父所學刀法三十二手,我跨這口戒刀專為防身所用。」智善說道:「普月呀,僧道皆為一理,倒是許跨戒刀,道人也許配慈劍,可是全不准錯用。你如今要將此刀錯用,你可小心在香案之前對天賭咒。你用完了晚齋,歸廟去吧,你如若不走,違背叔父我的規矩,我叫你四名師弟將你繩縛二背,送到電家莊。」普月說:「叔父,請息怒。姪兒我一定不能錯用,再說我在您這廟中借住,就不能犯您廟規,請您放心。」智善說:「你要遵我的佛規,白天要在佛堂打坐,夜晚你到西掖間睡覺。倘若違背我的佛規,那你就趁早的走吧。」普月一聞此言,是連連的點頭。當時他忍氣吞聲,在廟中很守佛規。那普月真就白天在禪房打坐,夜間在西掖間躺在牀棍上,看那桌上的一盞油燈,呆呆發怔。直耗到天有定更之後,知道四個師弟睡著了。他翻身坐起,伸手取出解藥來,抹在自己鼻孔之上,又取出雞鳴五鼓返魂香,便將那四個人薰過去了。急忙換好夜行衣,背插戒刀,轉身形往外把門插關拉開,來到外面。雙扇門倒帶,到了東界牆,飛身上去,這才離了此廟,夠奔電家莊。

  一直到家廟牆外一看,還是那樣的防範,往來人不斷,各拿著刀槍棍棒,足有六七十人。院中燈燭輝煌,照如白晝一般。再細看東房上,有十根絆腿繩,西房上也有十根絆腿繩。普月在北房後坡一趴,心中暗想:老兒防備太嚴,這是夜間還如此哪,這要是在白天,那還不一定多嚴呢。忙往下細細查看,就見那東面地上全有絆腿繩,房廊之上擺著兵器,自己一見,可就不敢下去啦,怔了半天,看了看沒有破綻,自己這才回關王廟。到了屋中,換好白晝衣服,將夜行衣脫下,昏昏的睡去。他從此是天天夜裡將他四個人薰了過去,他夜夜探電真家廟,竟打算置死厲藍旺。一連七天,到也沒有辦法。第八天這天夜內,他可沒回關王廟,直接回了萬佛寺,在外邊一叫門,早有人問道:「外面何人叫門?」普月說:「裡邊是文魁嗎?快開門吧。」文魁當時將門開開,普月進來,文魁問道:「少當家的,這幾日上那裡去了?老當家的正想念您啦,快瞧瞧去吧。」普月說:「我到袞府望看朋友,多盤桓了幾日,所以回來遲了。」說著話便來到禪堂,見智深上前跪倒行禮。智深問道:「普月你這幾日上哪裡去了?」普月說:「師父,徒兒我這些日,去到電家莊,已將那電真的至親至友,是男子全被我斬殺了。」智深一聞此言,連忙說道:「好好好,正趁為師之願!你在廟中,我還正要派去呢。」普月說:「是啊,您不派我,弟子也得去。」按下普月暫且不提。

  如今再說電文魁心中暗想:才我給普月開門時,看見他面現驚慌之色,也不知現在電家廟的厲員外吉凶禍福。從這天起,每日愁鎖雙眉,一入廟堂,終日一語不發。手下裡跟文魁在一塊的僧人,見他心有所思便問道:「電師弟,你這兩天怎麼一語不發,茶飯懶進,所為那般?」文魁說:「師哥,我的事情難辦。」他師哥普明說道:「你有什麼難辦的事,對我說明,我可以替你想個辦法。」文魁說:「我那日早晨,在前面打掃佛殿,正在掃那山門外的臺階,由電家莊來了兩個同鄉,給我帶來個口信,說我那老娘現在臥牀不起,病體深重,讓我辭去廟堂,回家去侍候老娘。是我聽了此信,心中著急。」普明說:「這何必著急呢?文魁說:「皆因我那二莊主,跟你我師父為仇,叫我不好前去告辭。再說你我都知道電真是被咱們師父謀死,倘我走後,廟內出了差錯,那時師父必要多猜多疑,准說是我走漏的風聲。」普明說:「文魁,你我的師兄普月,離了廟堂七八天,今天才回來。你可知他做甚麼了?」文魁說:「我問少師父,他說是上山東袞州府望看朋友去了。」普明說:「他冤你不能冤我,皆因你是電家莊的人。普月趕回電家莊,無論男男女女,刀刀斬盡、刃刃殺絕,免去後患,從此我等在佛寺,便可高枕無憂矣。文魁你先在此等候,我普明去到佛堂,把話跟我師父一回稟,我師父還能把你放在心頭。必然叫你回去侍候你老娘去。」文魁說:「師兄你可別往裡回稟。倘若老僧一怒,死在萬佛寺內,做了刀下之鬼。我母子焉能見面。」普明說:「你也不必落淚了。我自有言語對答他。」說完轉身形往外,趕奔禪堂,面見老僧,把電文魁家中情形對智深從頭說了一遍。智深聽明白了。普明又說道:「現在那文魁,因為憂愁他老娘,終日齋飯懶進。」智深說:「普明啊,電文魁他既有此事,為何不早說呢?」普明說:「皆因他那電二莊主死在咱們廟裡,他不敢向師父說明,恐怕你老人家多心。您要能發惻隱之心,叫他回家,把他老娘侍候好了,然後再回轉廟堂。電文魁他不敢稟論師父知曉,不知您能准他幾天假不能?」賽朱平智深一聞此言,哈哈一陣冷笑說道:「好吧,為師父的賞他銀二百兩,就讓他回家侍奉他老娘。他老娘的病體是好是壞,叫他老娘到佛寺來一趟。那惡賊電真,那老匹夫厲藍旺,都死在我師徒之手,那樣有能為的人,我都給處置了,何況電文魁一個粗單之人,何必將他掛在舌唇。你就給他送四封銀子去吧。」普明說:「我就替他謝過你老人家啦。」普明拿著四封銀子來見電文魁說:「師弟,我把你家中之事,已經對師父說明。我也不是叫你知情,我在師父面前,多給美言了幾句。師父贈你紋銀二百兩,叫你回家侍候你老娘去,你老娘的病體好與不好,你可要來到廟堂一次。」文魁說:「小弟謝過你替我說話之情,我給您留下一封銀子。」普明說:「不用,你拿回孝敬你老娘去吧。我沒錢時,跟我師父去要。」文魁說:「我到禪堂給我師父叩頭去。」普明說:「你就不用去啦,我師父叫你這就走哪。」

  電文魁收拾收拾,來到廟門,普明往外相送。電文魁說:「師兄請回吧。」普明把廟門關好。電文魁出了佛寺,順著大道一直往東,路南有一片松林,來到樹林以內,把身子往樹後一隱,回頭觀看,並沒有他人暗中跟隨,自己這才放心,一出松林一路趕到電真家廟。到了家廟門前,面見老鄉說:「大員外現在病體如何?」僕人說:「咱們大員外病體未得痊癒。」電文魁上前叫門,裡面僕人問道:「外面何人叫門?」文魁說:「我文魁前來給大員外請安,您給往裡回稟一聲。」僕人將家廟出門開開,電文魁走進家廟,僕人把雙門閉緊。電文魁往西裡間而來,見了厲藍旺放聲大口哭。厲藍旺一見,不知是怎麼回事?「有話慢慢說,不用啼哭。」電文魁說道:「大員外呀,您務必給我家主人報仇雪恨。」於是將電真命喪廟堂情形是細說一遍。厲藍旺聽了說道:「文魁,我來問你,你說二員外命喪廟堂,只是空口無憑,可有甚麼對怔?」電文魁說:「莊主,現有電員外的左耳一個。」厲藍旺說:「拿來我看。」電文魁忙一伸手,從囊中取出一個油紙包兒,遞給厲藍旺。厲藍旺接過紙包,打開一看,心中一陣難過,一見如把鋼刀紮於肺腑,不由雙眼落淚,遂問文魁道:「你家二莊主,可得著全屍?」電文魁說:「電莊主臨死就失去左耳一個,口噴鮮血而亡。凶僧要將屍首剁成肉醬,奴才文魁因為受過二莊主的恩惠,不忍見二莊主亂刃分屍,是我跪到凶僧面前苦苦哀求,這才將我家莊主屍首留下。」厲藍旺說:「你起來吧,你可將他夫妻屍首人頭保存起來?」文魁說:「廟裡人等幫助於我,將屍首人頭搭在後門外,我用花言巧語把眾人支開,我才敢落淚。我將二莊主的屍身,就埋在廟後了,二主母的人頭,我也給打了一個花盆埋在一處。從那天起。我是總想到電家莊,給您老人家送上一信。只因凶僧詭計多端,又恐事機不秘反為不美,是我這次心生一計,用言語擋著凶僧雙耳,凶僧並贈我紋銀二百命我回家。我是不分晝夜,趕到廟堂。就請您想法給二員外報仇吧。」厲藍旺說:「從今往後,不准你稱呼我為大員外,咱們兄弟相稱如何?」文魁說:「奴才我可不當。員外您是何等之人。您與我家二主人是神前結拜。我文魁乃是二員外的一個奴才。怎能跟大員外您呼兄喚弟呢?」厲藍旺說:「你有泄機之恩。你要不將左耳帶回,我不知我那拜弟身亡,我弟婦的人頭何在?不知他們屍首人頭掩埋何處?不是泄機的恩公嗎?」說著命人把電龍叫來。電文魁一看電龍身穿重孝,遂說道:「大少爺,您的命運真苦啊,你父母都被凶僧害死。」厲藍旺說:「龍兒,快過去給你義父叩頭。」遂對文魁說:「你就收他做個螟蛉義子吧。從此你我是呼兄喚弟,將此子電龍將養長大,我厲藍旺給他折腰折腿。只要地府陰曹留我陽壽,我必要將我平生的能耐,傳授電龍,給電家門接續後代香煙。」藍旺說完,天色已晚,吃過晚飯,一夜無話。

  次日天明,紅日東升。外面有僕人進來說道:「回稟大員外,外面現有您家中胞弟二達官,展眼鼇魚厲藍興前來求見。說是您派電家莊的僕人,去到青州府東門外厲家寨請了來的呀。」厲藍旺說:「對啦,他既然來了,那麼叫他進來吧。」僕人點頭出去,到了外面說道:「二員外爺,我家大員外有請。」說完上前伸手接過馬匹。藍興問道:「管家,我兄長他的牀在那屋呀?」僕人說:「您隨我來。」說著把馬拉到院中拴好,便領他到了西房,說道:「您請進去吧,此房就是。」厲藍興一聽,忙走了進去,果然見兄長躺在那裡,便三步兩步的走了過去,跪倒行禮說道:「兄長在上,小弟有禮。」厲藍旺說:「兄弟請起來吧。」又叫僕人將自己扶起。此時藍興一見兄長面帶愁容,連忙上前將棉被一撳,看他兄長是骨瘦如柴,一揪他兄長的右手往背後一圍,不由得自己雙眼落淚,來到牀前一站。自己心中所思:我兄長雖然病到這個樣子,可是陽壽未滿,尚不致於死,遂說道:「兄長啊,您這個病已有半年有餘啦。您要是在家中,有我與您弟妹,終日在身旁侍候著,早就痊癒啦,不致於如此的日久。那可稱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真是茶來張手,飯來張口,在家中替小弟我執掌家業,呼弟兄有多好呢。您年過半百啦,性情特傲,小弟我不敢違背。您必要出外訪一知心投機的賢友,是您錯啦,多麼投緣對勁也不成啊,他是異姓之人,怎能比你我一母所生近呢?再說你我弟兄總算腳登肩頭,同胞的手足,別人何能比的上呢?我看兄長面帶愁容,怎麼不養病呢?兄長您要憂愁此人,是有恩還是有仇呢?有恩小弟我必登門拜訪,若是有仇呢,小弟我掌中這一口刀,一定去找那仇人。將他的人頭帶來在兄長的病榻前,叫您一看,好解煩悶。兄長啊,那麼您還是思想甚麼事呢?請您對我說來。無論甚麼事情,對我說明。」厲藍旺道:「二弟呀,我打發僕人到家中,把你叫到家廟,我有話說,此廟乃是電家莊電真電維環的。我離家後來到此處,即與他交友。他是錯投了胎啦,敢說與我對勁,實比兄弟你勝強萬分,他們夫妻二人,侍候我的病,實比他人強。要講在外交友,那是何人也比不了他。」厲藍興道:「兄長啊,您就不用提啦,乾脆您有甚麼話,您就說吧。兄我必然照著您的話去辦,決無更改。」藍旺說「好,僕人去將電龍叫來。」早有僕人去到南間,便將電龍帶到北間。藍旺道:「文魁快與你二哥叩頭,他是我胞弟厲藍興,人稱展眼鼇魚。」電文魁一聽此言,連忙上前拜倒說:「二哥在上,小弟電文魁有禮。」厲藍興忙用手相攙,不知說些甚麼,且待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厲藍興安排防賊黨 石錦龍雙鞭會淫徒[编辑]

  厲藍興連忙說:「賢弟快快請起。」回頭看見電龍,身穿重孝。藍旺說:「龍兒呀,快見過你二叔父。」電龍答言,忙著跪倒叩頭。藍興說:「快起來。」藍旺道:「二弟呀,只因我那兄弟與弟婦二人死的好苦,我要是好著,早親身找你,不叫僕人去叫。兄長我已半百,每日思想憂愁,想我這個病一定不久於人世,那時你把我的屍骨運回家中安葬。此子電龍,今年十一歲,你將他帶回家中,傳授他武術,你千萬要傾囊而贈,一手別留,要留下一手,那可對不起電真他夫婦。容他學藝成啦,你與他畫好了圖影,叫他認清,再命他離門在外,尋找仇人,報仇雪恨。」厲藍興道:「兄長啊,您不用如此的費事啦。小弟我的武藝淺薄,我有好友,他們武藝能為在我之上,我能約請他們,可以替他人報仇雪恨。」藍旺便將此事,連同與電真結交的經過情形完全說出。藍興一聞此言,不由咬牙忿恨說:「兄長,我今天來到房裡,一看僕人以及這裡的情景,就知道我那位故去的電兄長,對待兄長的情形,真比小弟強勝百倍。兄弟我不是三歲的玩童,您只管養您的病體,千萬不須著急,我此時唇舌說焦,也是枉然。您心中盡其交友之道,竟想他夫妻,豈不憂愁而死?小弟我一時意狠心毒,把電龍殺了,拿他人心一祭靈,然後把您屍首運回家中。」厲藍旺道:「你此言從何而起?」藍興說:「他就是我的仇人,假若沒有他父親,兄長你焉能有這一場病呢?厲藍旺道:「你此言差矣,天災病孳,那全是偶然的,並非是誰叫誰得的。皆因電真脾氣烈,我在家廟養病,我怕他在莊中受人指使,出了意外,因此每天叫他來廟中三次,得招出事來,他竟能平常一次曠功沒有。二弟你想,人交友不可藏私才好。十五那天早晨,他來到家廟探病,他說要到戲場巡視,此事正合我意,因為當時是我主動辦的謝秋戲。恐怕有毛賊草寇,有擾亂之事,誰知他一去未歸,竟喪在黃沙灘萬佛寺中。那凶僧智深與他徒兒白蓮花普月,暗中設計竟將電真害死廟中。因此我派人找你,打算與他報仇。」藍興說:「兄長您可能執筆?」藍旺道:「能掌筆。」藍興說:「那就好了,我說一事,您得寫明,那時我好約會各友,出頭拔刀相助,可以替他報仇。」藍旺說:「你說甚麼。」藍興道:「您要將電真夫妻拋於肚外,也不用思想此事,那時再投下好藥,您的病一定好的快。容病體一好,作甚麼事不成啊?您要還是竟想那事,那時小弟我一跺腳,回到家中,我是不管此事,那時可休怨我意狠心毒。」藍旺說道:「兄弟你既然說到這裡,很好,我決對不想他二人了,任憑你辦吧。」厲藍興說:「好!那麼僕人你們此處離著那州府縣近嗎?」僕人說:「離著袞州府近。」厲藍興說:「你去到那裡,訪著掛千頃牌的有名醫家,請來十位,在此廟中醫治你們大員外的病。兄長您寫下四份請帖,頭一個請飛天怪蟒徐國楨,第二個恨地無環蔣國瑞,第三聖手托天李廷然,第四個聖手飛行石錦龍。今日小弟我拿請帖一走,您請放寬心,我今天先對十名先生說開你的運命,他們用藥的力量,必須將你的病源感化。再說就是電真他夫妻有靈,暗中保佐,容等我將他四個人請了來。那凶僧賽朱平智深的刀法,不十分出奇,不過他使的是金風未動蟬無覺,暗算無常死不知。那白蓮花普月更不足為奇。石錦龍掌中一對短把鞭,能打凶僧一片,何況還有我那三位老哥哥呢?」厲藍旺一聽,心中滿意,遂說道:「二弟呀,你拿我的請帖前去,可是不見本人,千萬的別給他們。」皆因江湖綠林所說,要講交友之道,誰也漫不過去厲藍旺、厲藍興、徐國楨、蔣國瑞、李廷然、石錦龍,對待賓朋這個意思,更不用說對於結盟的朋友。走在中途路上,半杯茶沒有,要有甚麼事,都能拔刀相助。

  他弟兄在廟中,商量報仇之事。藍興說:「兄長,我拿您這個柬帖,必須先到鏢店,他們如果不在店中,還得各處去追尋,務必讓他見著帖子,親拿來面見兄長。今年小弟一走,可是須到明年春三月,接帖之人才能來啦。無論僧道俗,我是通盤報信,見著普月,要活的,給他繩縛二背,送來電家莊,請哥您發落他。兄長啊,我為甚麼必須明年才回來呢?因為我看你的陽壽未滿,這些日子留著叫您好好養神,將來能恢復健康,也許親身去拿普月智深。再說到了那殺剮他師徒之時,也恐你傷感過甚,有些危險。」藍旺點頭。正在此時,外面家人進來回稟說道:「二員外爺,現已將十名醫生請到。」弟兄二人說:「將他們一齊請進來吧。」家人答應,出去不大工夫便將十人請到裡面。厲藍興看他們年皆五六十歲,倒全是有經驗的老手,連忙叫家人請到東屋好談一談。家人答應,便將十人請到東屋。藍興跟了過來與大家相見,說道:「今天我將眾位請來,這內中有事,就為談一談怎麼治病人。」內中有一位年老拄拐的問道:「這位爺,您貴姓高名?那裡人氏?仙鄉何處呢?」厲藍興道:「在下姓厲,名喚藍興,與西屋病人我們是親弟兄。我祖居山東青州府,東門外金家口厲家寨。我二人是保東路水路的達官,大家贈我二人美名,我兄長混水鯤魚厲藍旺,我乃展眼鼇魚厲藍興。」那十名醫家一聞此言,耳朵裡有這么二位俠義之名,速忙站起抱拳說道:「久仰二位達官的美名。」藍興說:「列位請坐,這位老先生你貴姓?」那老醫生說:「我姓王啊,名叫王聲甫,我家住袞州府西門外,臨福巷口內路南。」藍興又問道:「那一位呢?」那人說:「我姓于,名叫于景春,我家住袞州府西門外,路北如意巷口內路東。」藍興又依次的問明那八人,自己笑道:「我問十位,我有用意,能與我兄長調治病症就與他調治,如果不成呢,可以當時告假,我不能強求。你們諸位,請在這東屋住,一切飲食全由我來扣負,一來可以就近早晚的調治他病,二來我有一好友故去,他留下一個少爺年方十一歲,我請年老諸位為是替我照管此事,無學之時各位可以文學傳與他。我與您諸位,開白銀每月每位五十兩,將來我兄長病體痊癒,我必要另有重謝。你們那一位先到西屋,看他一番?」眾人便請王聲甫出頭先去。當時王老先生與藍興來到西屋北裡間,他們一進西屋,一挑簾病房氣味撲人的鼻孔。王聲甫道:「我與您弟兄道喜。」厲藍興道:「喜從何來?」王聲甫道:「我從此與大員外治病,到了明春,我能保他病體痊癒,自行下地,手使甚麼兵刃,都能去活動去練。」藍興說:「您能有這樣的把握嗎?」王聲甫道:「那個當然,我要不是聞見這氣味,還不至於敢說此話呢。請您將病人的枕布取下,待我一看,便能知道病。」藍興過去取來交與醫生。王聲甫接過細細的看了看,便背著他弟兄,寫好了病源跟那藥劑,便走出病房,回了東房。

  一位一位的全都換到了西屋,少時十位全看完。厲藍興說:「列位您可將藥方全寫好了?」眾人說:「寫好了。」當時一齊送到面前。藍興一看將藥方子拿到西屋,向他兄長說道:「兄長啊,您好好的調養病體,明天兄弟我就要出外去請他等。您在家廟,可千萬別想我那死去的二哥夫婦,倘若我走後,您淨想念他二人,我將賓朋約到,那時你已下世去了,我落得孤身一人。那時回到家去,您那弟妹,要是問我幾句,那時我以何言答對。我與您請來十位醫生,他們全是對答如流,足可與您調解病症,又可以傳給電龍文學,此可稱一舉兩得。」藍旺道:「二弟呀。你只要能夠與電真夫妻報仇,我就一意的調養病體。報仇那天,我還打算親身殺奔黃沙灘萬佛寺,捉使凶僧,拿回來祭靈,把他師徒用席捲上,成為撮燈大蠟,在靈前一點,那時我就與他二人報了仇。」藍興說:「是,這些日子兄長若是有煩悶之時,可以把他們十位約了過來,閒談也可以解煩。」藍旺說:「你倒不用管了,到時候我自有辦法。不過今天趁你沒走,可以把電龍帶到東屋,見過那十位醫生。」藍興答應,便將電龍帶到東屋,與他們相見,然後回到西屋,告訴家人說道:「你們快去將王家莊他們三人約來,我有話說。」家人答應,便將王麒弟兄三人請了來。到了家廟,家人往裡回稟:「王家弟兄已然來到。」藍旺說:「請他們進來吧。」家人出去請進屋中。藍旺與他們指引相見。禮畢,王麒說道:「兄長將我三人叫來,有何事呢?」藍興說:「你一人來到此處,我有要事相商。」王麒說:「有甚麼主要之事呢?二達官,我們先將三人的力量說出,您可以量力收用。我們三個全是務農的人,不能執刀上陣,別的事尚可勉強。」藍興問道:「辦那個謝秋戲,究是何人出頭承辦的呢?」藍旺道:「就是我與電真你二哥,我們二人出頭承辦,另外有四大村正、四大村副。」藍興說:「可以將他們全請來,我有話問他們。」家人前去,少時使將那八個人一齊找了來。藍興問道:「你們諸位全是村正副。我如今有件事,每村出一百名壯漢,合穿一樣的服色,月白布衣褲,登山道鞋,青布襪子,花布裹腿,青紗包煞腰,絨繩十字絆,花布手巾罩頭,二百人使刀。這家廟中安設一百名,夜內五十名,白天五十名,抱刀梭巡;那白棚中也用一百名,分為前後夜。另外那些人,有五十人各拿繃腿繩,在東西村口守護,是白天二十五根,夜晚二十五根。王麒賢弟呀,你在白棚以裡以外,你要負責查看。要有那不法之人,立時拿住來見我兄長髮落。若是莊內之人,可以送到袞州府,請府臺大人去辦。要是江湖綠林人呢,可以將他繩縛二背,留到家廟,不要斷了他的飲食,容等我回來,另有發落。你們管繃腿繩的大家聽真,你們大家在東西村口把守,若見那面生之人,無論男女無論僧道俗人等,倘有那夜間飛跑,白天眼岔之人,將他用繩子絆倒,繩縛二背,解來廟中。那時咱們另有辦法,交與我兄長,叫我兄長追問他的情形。若是綠林人,綁繩千萬別撒,給他預備稀粥,早晚給他灌下,等我回來,自有辦法。文魁呀,我走後第一是我兄長,第二是此子電龍,第三是十名醫家,若有差錯,你可小心在我的砍刀下作鬼。」文魁點頭答應。那厲藍興拿了四份請帖,辭別兄長,備好應用物件,這才命僕人備好馬匹,遂說:「兄長我要走啦。」藍旺說:「早些回來。」厲藍興說:「是」,出來又囑咐電文魁道:「你在夜間,更須特別注意。」文魁說:「是」。

  厲藍興離開電家莊,趕奔金家堡。這裡是南北的村子,東西的住戶鋪戶,在北頭路西,有一家連升店。來到店門外,叫道:「店家。」從裡面出來一位老者身高八尺開外,面如重棗,重眉毛大眼睛,鼻直口方,大耳相襯,海下一部花白鬍鬚,光頭未戴帽,上頭藍布貼身靠襖,青布護領,下身也是藍布褲子,登山道鞋,白襪子,藍布的裹腿,腰中結著一塊藍布圍裙。厲藍興問道:「店家,可有單間房屋?」老者說:「有。」遂伸手將馬接了過去,叫出一個小伙計,把馬拉了進去。此時天已平西,便進了店,來到北房西頭的一間屋,伙計回手將竹簾放下。厲藍興說:「店家給我預備臉水。」此時那老頭也跟了進來,笑問道:「達官您貴府是那裡人氏?」藍興道:「你問我這話為何?」老者說:「我看你面熟,一時想不起。」厲藍興說:「你我在那裡相見過呢?」老者說:「倒退十年以前,您上我們這金家堡來過一次。」厲藍興說:「不錯。我看閣下也有點面熟。那麼您貴姓啊?」老者說:「我姓連名玉,號叫茂通。達官您呢?」藍興說:「在下姓厲,雙名藍興,混號人稱展眼鼇魚。連掌櫃的,我跟您打聽一個人。」茂通說:「您打聽誰?」藍興說:「此人姓連名登,號叫茂真,左臂花刀的便是。」茂通說:「您跟他有來往嗎?」厲藍興說:「我與他神前結拜。那年他保雲南貴州的鏢,鏢局在金水縣的東門以外,永興鏢店。」茂通說:「是啦,他不是外人,乃是我的胞弟。」厲藍興說:「你我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子人啦。」茂通說:「嘔,原來全是自家人。既然二達官來到,請來櫃房一敘,達官您來到我金家堡打店,面帶愁容,所為何故?」厲藍興便將報仇之情,細說一遍。茂通說:「二達官,您要將眾人約到,來到我的店中,我弟兄可以拔刃相助。不過是我知道那兩個凶僧,未在廟中。」藍興說:「他們在與不在,你怎麼知道?」茂通說:「我有一兒名叫連發,外號小諸葛的便是,他一天一趟萬佛寺。僧人防範太緊,恐怕有厲大達官手下之人夜入廟堂,將他師徒斬首。我兒連發不得手,要是得手,早將他師徒二人的人頭斬下。皆因他治死一位好友電真電維環,電真與令兄交友,我茂通不知,我若知曉,早就將凶僧處治啦。您在此等候,等我去把你姪男找來,與你們爺倆個指引相見。」說完他轉身往外。

  工夫不大,帶進一個人來,說道:「上前與你二叔見禮。」藍興用手相攙,說聲:「孩呀,免禮吧。」他看此人是道裝的打扮,身高不滿七尺,細腰紮背,雙肩抱攏,骨瘦如柴,面皮微黃,細眉毛小圓眼睛。蒜頭鼻子薄片嘴,小元寶耳朵,那個小瘦腦袋,真要見稜見角,頭戴一頂混元一字巾,杏木道冠別頂,橫別一根簪子,寶藍色的道服,青緞的護領,上繡著福留云。書中暗表:下邊是藍紡綢的底衣,兩支登雲履。藍興遂問道:「連發,我來問你,你使的是甚麼軍刃呀?」連發說:「我使一口避血尖刀,判官筆一支。」藍興說:「與何人學藝?」連發說:「我師父來到我家傳藝,傳完藝他走啦。」藍興說:「此人貴姓高名?」連發說:「饒州府東門外皮家坡的人氏,姓皮雙名元豹,別號人稱神鬼莫測。」藍興說:「連發,你天天到正北去嗎?」連發說:「不錯我天天的准去。」藍興說:「你天天的准去,你怎麼不跟他們動手呢?」連發說:「叔您有所不知,那凶僧他們有子母鴛鴦拍花藥。」藍興說:「那他也不能拿拍花藥拍你呀。」連發說:「您是不知,他打的那個拍花藥是令人難躲。」藍興說:「怎麼令人難躲呢?」連發說:「他把拍花藥灌到錘裡啦,那錘名叫走線迷魂錘,錘上有環,環上有絨繩。他與人要動上手,他搶上風頭,用錘一打您,您一躲,錘打到身上,那香煙就能出來。若是打不到身上,他一拉那絨繩,香煙也就出來。只要一聞見香氣撲鼻,那人一打怔的時候,他的刀就砍到啦。凶僧乃蓮花黨之人,我所怕者就是他的拍花藥,我小孩要與俠客爺報仇,我死不足為奇。他若沒有拍花藥,我早就將他處治啦。」厲藍興說:「那麼凶僧現時在廟中沒有?」連發說:「廟堂您不用去,他不在廟中,他師徒少說也得躲個一年半載的。那白蓮花普月與叔父您見過。」厲藍興說:「倒是見過幾次。」連發說:「那普月見您騎著馬匹,有一僕人相隨,從袞州府東門往這裡來,因此他師徒就遠遠脫逃啦。二叔父您多咱將列位約到了,先來我這裡,聽我的信息。」厲藍興點頭。天色已晚,便住在此處,一夜無書。

  次日天明,藍興說:「兄長您叫人給我備馬啊。」茂通說:「二弟呀,你可以吃完飯再走不遲。」藍興說:「不用,我是有事在身,心中急躁,趕路要緊。」茂通說:「那麼電家莊我那大弟,你可把人安排好了嗎?能夠保護住他嗎?」藍興說:「可以的啦,人已派好,料也無憂。」茂通說:「你的路費可有?」藍興說:「有。」茂通這才命人把馬匹備好。他父子送至店門外,厲藍興說道:「小弟回來之時,一定與我兄長前來看望於您。」茂通點頭。他告辭一走,離了金家堡不提。

  如今且說連茂通父子送走人家,他們回到店中。茂通說道:「連發呀,從今天起你必須每夜到電家莊廟,你在那房後坡一趴,暗中去保護你那大叔父。等你二叔回來之時,再行回來不晚。」連發答應,從此夜間暗保護不提。且說展眼鼇魚厲藍興,一路之上,直奔青州府而來,非只一日,這一天來到了青州府。他是穿城而過,直奔東門,出東門過了海河橋樑,便下了馬,拉馬來到三元鏢店。來到門前一看,不由心中大喜,看見七輛鏢車,業已套好。那頭輛車上,插著一桿旗子,白緞子做地青火沿,上邊用青緞子刻出來的字,是青州府東門外路北三元鏢店。藍興遂上前叫道:「伙計們。」那伙計人等出來一認識,連忙說道:「原來是二達官,您從那裡來?快進來吧。」藍興道:「張振我來問你,我那三位恩兄,可曾在店中?」張振說:「二達官,您來得正好。他弟兄正在店中,你要慢進一步,他們就走啦。」厲藍興問道:「這鏢往那裡呀?」張振說:「上雲貴去。」厲藍興說:「好!張振呀,你快與我回稟一聲,就說我前來請他們。」張振點頭,轉身進到裡面回道:「三位達官,您看人真怕念,一念他真來啦。」徐國楨道:「可是我那二弟厲藍興來啦嗎?」張振說:「您不信出去看看呀。」弟兄三人一聽喜出望外,連忙一齊來到店門外,弟兄三人一看,果然是厲藍興。李廷然哈哈大笑說道:「二弟你從那裡來?」藍興上前與三人見禮,說道:「此處不是講話之所,你我弟兄,店中一敘。」說著四個人一齊來到店中,大家落座吃茶。徐國楨道:「二弟你這是從那裡來呢?」厲藍興說:「我從袞州府東門外電家莊東村頭電家廟來。」說著話上前二次跪倒行禮說:「三位兄長,受小弟我一拜。」徐國楨道:「二弟你拜者何來?」藍興道:「此處有請帖,請兄觀看。」說著伸手探兜囊,取出四張請帖,雙手遞上三張,說道:「三位兄長,我這裡有三份請帖給您,哥三個每位一份。如今我來到鏢店,可巧三位兄長全在店中,此乃我兄長親筆寫給你的。」徐國楨伸手接過,一看上面寫道:「徐仁兄大人臺筆,遠自別來,其為念念。弟因近來染病在牀,不能分身前來迎請三兄,特派二弟藍興代為致意。見帖後請三位仁兄各帶隨身使用物件,以及軍刃暗器夜行衣,一齊來到電家莊,東村外家廟相見,弟有要事相求。專此致意,小弟厲藍旺拜啟。」徐國楨與他兄李廷然等弟兄看完,心中暗想:這內中必有與仇人作戰之意,遂問道:「二弟呀,我那大弟難道說有仇人嗎?」厲藍興將電真與他兄長交友之事,以及被害之情,前前後後完全說明。徐國楨道:「那電真電維環,很夠交友之道,俠義二字,他能當之無愧。我聽他的名譽很好,我在暗中曾訪過此人。」正適說著,外邊張振問道:「達官您的鏢車還走不走啦?」國楨說:「你們大家乘跨坐騎,趕快直奔揚州城內十字街正東路北,勝總鏢局,交到那裡,按路單所為就是。」張振應聲「是」,厲藍興說:「徐仁兄,此處現有一份請帖,交給他們帶去可成?」徐國楨說:「可以。」遂問道:「張振,你可認識那石錦龍?」張振說:「我認識,我花他老人家的銀錢可多啦。」國楨道:「現有發票路單一齊交與你。你見了那石錦龍,就說我徐國楨有請他,叫他急速的備好軍刃物件,以及水衣水靠,騎馬到袞州府北門外,電家莊東村外家廟。我在那裡等他。」藍興道:「這樣一說,他能來嗎?」徐國楨說:「那如同我同胞弟一個樣,就差一娘所生。」說著話伸手取出白銀四錠,說道:「張振,給你拿去,一路之上想吃甚麼,就買甚麼吃吧。到了那裡在店中那更好,如果未在店中,你可以騎馬出去,找一找他,務必見面才好。」張振答應轉身出。徐國楨說:「二位弟,你們快行收拾,咱們好起身。」當下李廷然等,收拾已畢,弟兄四人從此地起身,僕人將馬匹帶過,哥四個接過馬來,飛身上去,這才一同夠奔電家莊而來。饑餐渴飲,夜住曉行,非止一日。

  這天走在中途路上,看眼前來了一匹坐騎。馬上這人是個莊兵的打扮,二目發直。厲藍興便問道:「這一騎馬的,你趕奔何處?有麼要緊的事呢,你騎馬這樣的慌,要撞了人呢?你從那裡來呀?」那個莊兵說道:「我這是從電家莊來呀。」說著翻身下了馬,他們哥四個一見,也就紛紛下馬。藍興道:「你從電家莊來,我怎麼不認識你呀?你在甚麼地方住啊?」那兵說道:「您不認識我,我可知道您。」厲藍興說:「你姓甚麼呀?」莊兵說:「我姓周,名叫周連,我正在上青州府鏢店找您去呢。」藍興說:「有事嗎?」周連說:「有事。」藍興說:「有麼事呀?你請道其詳。」周連說:「二達官,您千萬別著急,我家大員外跟電龍全無事,就是內中有一名醫家,被凶僧斬殺。多虧有一位賽諸葛連發,在房上暗中保護,給了凶僧一瓦,打下房來,被我等大家用絆腿繩將他拿護,現在捆綁在廟中。我家大員外爺問他,他說從打竹蓮寺來,他上智下元,人稱生鐵佛,那凶僧說,殺剮存留任憑你們所為。當時我們大家拿刀往他身上砍,他不怕。」厲藍興說:「哪一位醫家被殺?」周連說:「是咱們本莊裡的一位醫生,名叫周鳳林。」藍興說:「三位兄長,咱們先頭前走去,叫他慢慢的走吧。」徐國楨說:「好吧。」大家急忙各將馬的肚帶緊了緊,飛身上馬,催馬如飛似的就直奔電家莊跑了下來,那周連也上馬在後面緊行。

  非止一日,這天來到了電家莊,大家一齊下了馬。厲藍興一進東村頭,看見地下有繃腿繩,就在地上放著。徐國楨說:「二弟,你看這個繩子就在這裡預備著,有人經過,看見就不能上當了,他們可太粗心啦。」說著話四個人來到廟門外,上前叫門,裡面有人將門開了。藍興忙問道:「我兄長病體如何?」僕人說:「現已見好。」藍興說「很好很好」,說著弟兄四人,一齊往裡走來。到了西房,藍興伸手挑簾籠,叫三位「請進」,說道:「哥哥啊三位兄長到。」屋裡藍旺聞聽,忙說道:「僕人,現下有三位兄長到,快把我扶起來。」見三人抱拳道:「三位仁兄,快來請坐,怒小弟不能下地遠迎。」三老見他病體削瘦,面帶愁容,不由說道:「大弟,你怎麼落到這步天地?你派二弟前去找我們,現在我弟兄已到。你有甚麼仇人可與我等說出,我們一定捨去老命不要,可以與你報前仇。」厲藍旺說:「三位仁兄,快請落坐,咱們好談話。」蔣國瑞說:「你我弟兄分別,足在四載未見。愚兄我上家中,向二弟打聽你幾次,據他說,你出門在外訪友。你上那裡去啦?他是莫明其妙。」藍旺一聽便將結交電真之事講了一遍。藍興問:「家裡又出什麼事了?」厲藍旺道:「五天之前,醫家周鳳林與我熬藥,從東屋往西屋來送。天也就剛黑,正走到院中,不想從北房上下來一個凶僧,手起刀落,竟將周鳳林殺死。大眾一齊上前拿他,兒僧上西房逃走,不想被房上之人,用瓦將他打下房來,才被眾人拿獲。我命僕人們問那位俠義貴姓高名,房上有人答言,他說姓連名發,賽諸葛的便是,他說完並未下房來,竟自走了。二弟你可認識此人?」藍興答:「我認識此人,但不知凶僧現在那裡?」藍旺說:「我已將他放到南裡間。那凶僧是刀槍不入。」藍興說:「他只要是他們一黨的,我自有我的辦法。」遂說:「來呀,將凶僧提了來。」當時手下人等去到南屋,將他抬了來。看他身高約有八尺,虎背熊腰,面似黑鍋底,花攪的眉毛,一對三角眼,大鼻頭翻鼻孔,四字方海口,大耳相襯,穿夜行衣靠。厲藍興問道:「僧人,你為甚麼來到此廟行刺?」僧人說:「你來問我,你可是展眼鼇魚厲藍興嗎?」藍興說:「不錯,正是你家二太爺。」僧人說:「我來問你,你在山東金家口,你可曾捉著一個打悶棍的,給送了青州府,有此事沒有?」厲藍興低頭一想道:「不錯有此事,此人姓李,名叫李唐。」僧人說:「我找你未見,那時你保鏢已走,後來我上厲家寨,要殺你們滿門家眷,是我不認識究竟是那一家。我若知曉,一定將他們殺死。」藍興說:「你與李唐有何來往?」僧人說:「那李唐乃是我的天倫,我俗家姓李名義,人送外號生鐵羅漢。皆因我在家中刀傷人命,這才有老鄉給我一條生路,叫我削髮為僧。」藍興說:「你師父是那一家呢?」僧人說:「我師父大大有名,家住揚州府南門外,那山叫蛇盤山,山上有一古廟,少林寺。那當家的上法下緣,人稱紫面崑崙,散二十四門頭一門的。後來因為我不守廟規被趕下山來,我上黃沙灘萬佛寺,找我的師兄。他有一個分廟,竹林寺,我就在那裡住。」藍興說:「你的法號何稱?」僧人說:「我上智下元,人稱生鐵佛的便是。我師兄他們師徒,不敢在萬佛寺,全到白蓮寺避躲災禍。因此我才來到此廟,打算將老兒斬去,以報當年之仇。我在北房上,看見那老翁端著藥鍋,是我一時怒氣,下房將他殺死。我上西房逃走,不想被小輩打我一瓦摔下房來,才被獲遭擒。殺剮存留,任憑爾等,替他人一死是別無可言。」厲藍興一聞此言,不由生了氣,伸手取出避血刀來,說道:「惡僧人你一定是金鐘罩護身呀。我與你有三江四海之仇,豈能放你呢?我先將你的金鐘罩破了再說吧。」蔣國瑞說:「二弟呀,你將他左目取出,便可破了他的金鐘罩。」厲藍旺道:「二弟且慢。」藍興說:「兄長還能放他嗎?」藍旺說:「放他可不成,容等將那智深師徒拿住,一齊倒點人油蠟,那時好與我那死的維環二弟夫婦報仇雪恨。」李廷然道:「二位仁兄,二位賢弟。我有一計可以破他,你先將刀收起。這金鐘罩,實在好破。」說著伸手取出一根銀針來,一提他左耳,銀針刺鼻孔,當時鮮血就流下來了。智元口念:「阿彌陀佛,完了完了。」李廷然命入仍將他放到南裡間,派人看守。他們哥兒四位,便在廟中一住,與他養病。藍興說:「那醫生的苦主呢?」藍旺說:「已然將屍首領回,再贈送五百白銀,每月還另外有銀子給他。」四個人一聽,暗暗點頭。藍興說:「兄長你養病要緊,千萬將電真夫妻之仇拋於度外,容等石大弟錦龍來到,咱們再找仇人去。」藍旺說:「好吧,兄弟你可以每日與電龍傳習武藝。」藍興點頭。從此便傳藝不表。

  到了年底,好容易厲藍旺病體痊癒,離了病榻,醫家便在飯菜之中,也與他下面藥,保養病人。轉過年到了二月底,身體恢復到了原狀,也能打拳踢腿啦。這一天,他帶領三位兄長、一個胞弟,圍著村莊繞了一個灣。平素他累碎三毛七孔心,與電龍練習武藝,早晚如此的用功。到了三月啦,外面有人來報,說石錦龍到。書中暗表:原來石錦龍是新由揚州鏢店來,接著信之到,便一直來到家廟,面見五位兄長。厲藍旺問道:「大弟你從那裡來呀?」錦龍說:「我從揚州來。」藍旺說:「我那石兄弟可好?他們全作甚麼啦?」石錦龍說:「二弟錦鳳,在家中鏢局子呢;三弟錦彩,在萬勝鏢局;那四弟錦華,在石家鎮明開店為業,暗中執掌莊規。」徐國楨說:「大弟,我來問你,兩個孩子可好?」石錦龍說:「兄弟我將鏢局之事,交與三弟執掌。小弟回家將二子武藝傳好,我回到鏢局,才見了請帖,因此才來。厲仁兄莫不成你老人家有仇人嗎?」藍旺一聽,便將電真夫妻被害,以及自己與他結交的經過情形說了一遍。當時便將電龍叫過來,與他引見。說道:「龍兒,過來見見你石大叔父。」電龍聞言連忙來跪倒行禮說道:「叔父大人在上,小姪男電龍與你老人家叩頭,請您與我那四位伯父替我報仇。容等孩兒長大成人,我一定特別答報。」石錦龍說:「電龍啊,你伯父以後要有人欺壓他呢。」電龍說:「我一定與我伯父出力,打敗仇人,方能出氣。」錦龍說:「好!你就好好的與我那兄長學藝吧。將來學成之後,到我家去,我有幾手絕藝傳授於你。」電龍一聞此言,連忙道謝。厲藍興說:「兄長啊,您先在此等候,待小弟我到趟金家堡。」藍旺說:「你要去可得趕緊回來,我聽你的信。你是白天去還是夜晚去呢?」藍興說:「我還是白天去好。」藍旺道:「你還是夜晚的為好,白天去恐怕走漏風聲。」厲藍興說:「那麼我今天晚上就走。」眾人說好,當下晚飯後,大家吃喝完畢,耗到初鼓。藍興說:「眾位兄長,我走啦。」說完他就來到外面,哥五個送到門外。

  分別之後,那藍興拐灣從莊後頭繞道直奔金家堡,如飛而去。來到路旁一片松林裡面,伸手探兜囊,取出白蠟捻貼在樹上,用火摺子點好,這才脫了大衣,收拾緊襯俐落,將刀插於背後,大衣包於抄包之內,十字絆絲鸞帶結好。低頭一看,地上並無東西物件,這才吹滅蠟捻,長腰出樹林。按道如飛直到金家堡的北村頭,在那裡繞了一個灣,細一看四外無人,急忙飛身上了西邊房。(按店裡說,可是東廂房。)此房正是店裡的櫃房,低頭往下觀看,聽見屋中有人說話,聽口音是茂通與他子連發他們父子講話。就聽茂通說:「連發呀,你上萬佛寺去啦嗎?」連發說:「我去啦,因為現在我已然將我二叔等到啦,我才回來。」茂通說:「那麼凶僧他們回來了沒有?」連發說:「他們師徒全都回來啦。是我到了廟中,找著他們的臥室,那凶僧未在禪堂睡覺,他們師徒全在西屋經堂裡睡。這兩天我二叔若是帶人來到,那凶僧是難以脫逃。」厲藍興在房上手一按瓦沿,不由嗄吧一響。屋內連發忙將燈光吹滅。藍興說:「兄長不用擔驚,小弟藍興來到。」說著話飛身下來。那屋中的父子,就將燈點好啦。茂通問道:「外面既是我二弟,何不請進來呢?」厲藍興道:「小弟有罪,夜入店來,身換緊衣,真有點對不過兄長。」茂通說:「二弟小聲些,免得驚動了其他客人。」說話之間,出屋子將他迎到屋內問道:「二弟呀,你有事嗎?」藍興說:「有事。」茂通說:「那麼你怎麼不會白天來呢?」藍興說:「我白天來怕走漏風聲。」連發說:「對對,二叔言之有理。」藍興問道:「連發你可曾到了那黃沙灘萬佛寺?他們師徒回來了嗎?」連發說:「回來了,叔父您可將眾人請到了嗎?」藍興說:「不錯,我已將他四弟兄約到。」連發說:「我那大叔父他老人家病體可全愈了嗎?」厲藍興說:「不錯,他已然痊癒啦。」連發說:「他能夠與凶僧動手嗎?」藍興說:「倒可以與凶僧殺個三五回合。」連發說:「今天您能回去嗎?」藍興說:「能回去。」連發說:「好吧,那麼您六位就在明天一黑天就在我們這裡見。」藍興說:「那麼我向你們父子告假,咱是明天再見。你們千萬在店中等我,我們是一定准來。」說完他告辭出了屋中,飛身上房。

  由此處離開店,自己便於夜間一直到了黃沙灘萬佛寺,在外邊繞了個灣,細細的調查一下子,恐怕凶僧暗中準備,有甚麼防備。到了廟後一看,東西有大道,在廟的北邊有河岔子,他便順著河沿一直向東,相隔不到十里地,這個河就往北拐過去啦。一聽四外雞鳴亂唱,眼前有一大片松林,來到林中,脫了夜行衣,換好了大衣,將刀跨在肋下,走出樹林回了電家莊家廟。此時天光已然大亮,來到了家廟,上前叫門。裡面有人問「是那位?」厲藍興說:「我回來啦。」僕人將門開了,藍興來到時候,見了大家說道:「兄長啊,您的刀法可曾純熟,精神恢復了嗎?」藍旺道:「我如今跟平常一個樣了。但不知你到那萬佛寺打探的如何?」厲藍興說道:「小弟趕奔金家堡,正趕上他父子在櫃房談話,我到了裡面,向他父子打聽。那連發說,智深與普月現已回來,正在廟中。」厲藍旺說:「二弟,咱們明天收拾齊畢,到黃沙灘萬佛寺,將他師徒拿住,將我那電真二弟的屍身,跟我那弟媳的人頭,一齊找回,也好將他夫妻合葬。家廟中拿的生鐵佛,一齊綁到定魂樁上,開膛摘心,祭祀亡人。」藍興道:「茂通父子也叫明晚前去。可是依小弟之意,莫若咱們今晚就走,倒省得他師徒脫逃。」藍旺道:「那倒不必,你叫手下預備僕人十二名及筐子、門板、鐵鍬、鎬。叫他們頭前先走,在那裡相見。」遂問好有一叫趙升的認識道路,這才每人給他們十兩銀子,叫他們在金家堡方圓附近,打好了店,我們眾人明夜准到。趙升答應,他們領銀子前去,按下不表。

  如今且說,家廟中電文魁,上前說道:「上莊主爺呀,您若到了那廟中拿獲了凶僧,再出西門外,下臺階往東,刨下幾尺去,便能打著我那二員外的屍身。在屍身旁邊,有一個花盆,就是我那主母的人頭。」藍旺命人寫好一個紙條,藍旺說:「文魁呀,你在廟中帶領僕人,好好的看守此廟,多加注意在電龍身上。那電龍是你義子,這孩子就是電氏門中一棵根苗。」文魁連連答應,當下他們大家便在廟中,各人收拾好了,過了過汗。厲藍旺抽出砍刀來,在院中施展開了,一片刀光,練完之後,真是面不更色,氣不湧出。他練完了,就是厲藍興練,第三個便是石錦龍,一對對把鞭,在當中一練,借燈光一照,好像兩條白蛇相仿,上下翻飛,大家一看連連誇贊。第四個是徐國楨,從兵架子上取下一對跨虎鐧,在院中施展開了,也是有些出人之處。練完了,蔣國瑞手使日月雙輪,左手輪是劈套拍裝、右手輪是支掛撕拿,上下翻飛,身形來回亂轉,練到精奧之處,不亞如一對蝴蝶鬧花籃一般。收住了輪式,說了聲:「讓過了列位兄弟哥呵,在您臺前獻醜了。」旁邊李廷然走過,一擺水磨竹節鋼鞭,撮裝砸抽,練完了。此時天交三鼓,他弟兄六個人吃了點夜宵,便一同在西屋睡覺。第二日天明,大家起來洗臉漱口,吃完早飯,眾人又行睡下,囑咐好了僕人說:「若是有人找我們,就說我兄弟出外訪友去了。」僕人答應。他們又到西屋睡覺,一直睡到天黑,眾人起牀,忙命人再擺晚飯。眾人吃完,收拾齊備各人的軍刃暗器,以及水衣水靠,大家由此動身。

  天將初鼓,眾人在路上行走。前邊走的是恨地無環蔣國瑞、聖手托天李廷然,在後面走的是混水鯤魚厲藍旺、展眼鼇魚厲藍興、聖手飛行石錦龍。藍興說:「咱們哥六個,一來不准謙讓,二來不許候等,咱們哥六個打一回哈哈。」說著話往下一塌腰,往前就走,說聲「隨我來」,如飛而去。這哥五個一瞧,也就各自施展功夫,往前而去,真好比六個飛燕一樣。天到三鼓,來到黃沙灘,到了一片松林,在裡面休息了會兒,出來在廟的左右巡視一個圈兒。二次回到林中,各人收拾緊襯俐落,這才一齊出了樹林。藍旺說道:「你們哥三個,從東面往後打,到了後面往西兜。我們哥三個在西面往東兜。誰要是見了凶僧,誰就不用動了。你們入廟,在東配殿無論大小房屋,詳細的去找。我們弟兄在西配殿,也是那樣的去找。」六個人看好了遠近,一齊上廟牆,躥房越脊,往裡面而來。此時西邊的厲藍旺取出問路石,往下一扔,一無人聲,二無犬吠。三個人這才下了牆,再上西配殿。越脊爬坡,來到前坡,聽見裡面有人說話。他們往北面殿中細看,殿中燈光明亮,八仙桌左邊是凶僧智深,那下垂首是白蓮花普月相陪。

  書中暗表:那賽朱平智深,他們得著信息,知道外面風聲不好,這才來到竹蓮寺,面見生鐵佛智元。當時智元問他師徒來此何事?智深說:「師弟你若問呀,只因普月在周家莊彩花,不想竟與電真為了仇。後來設計害死他。」前前後後之事,向他說了一遍。智元說:「師兄呀,想當初您在廟中勾引蓮花黨的人,在廟裡發賣薰香,已然大犯僧道之規。普月我來問你,身為佛門弟子,就不應當貪花近柳,你到處敗壞好人家的婦女。你又敢到電家莊,把電真之妻殺死,電真死在廟中,一不做二不休,打牆也是動土,動土也是打牆。就應當連那老匹夫厲藍旺一同斬首。普月說:「師叔,我已將他們也殺死了,那家廟中是屍橫一片。」智元說:「恐怕未必吧。既然全都殺去,為甚麼又來到我這裡呢?」智深說:「賢弟,我也正因為他所說不實,心中發疑,這才來到兄弟廟中。」智元說:「嘔,你說的恐怕不實。你們看那房上是何人?」智深師徒往房上一看,嚇得驚慌失色,不知如何是好,真是面目更色,膽戰心驚。智元說:「你師徒在此等候,三五日我就回來。」說完了,那生鐵佛便將戒刀以及行衣包通盤帶齊,離了竹蓮寺,告訴小僧人說道:「若有人前來燒香,你可以說我外出有事。我此去電家莊,前去斬殺那病榻上的老兒厲藍旺,與那小畜生電龍。」說完他竟自走了。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白蓮花三探電家莊 鞭對劍力擒賽朱平[编辑]

  話說智元走後,小僧人法明關好了山門,回到裡面說道:「師伯,我師父這一走,恐怕凶多吉少,明說上金家堡,其實他是暗上電家莊。當年我師父知道電真竹影刀出奇,不敢與他對敵,如今他已故去,後來又跟來往的商客打聽,才知道他們那裡的詳情。原來厲藍旺還病倒家廟,那電真之子電龍,認電文魁為義父,同在廟中。怎麼我師兄已然刀斬了他們,未免的不對吧?你們師徒怎麼還能來到竹蓮寺呢?」普月一聽,師叔智元要去刺殺他人,心說:你不去還則罷了,只要一去,就得被獲遭擒,那家廟倘若有落空之時,你也得不了上風。果然那智元僧從竹蓮寺走後,到了家廟,即行被獲遭擒。智深帶著普月在廟中,等了有十數天,不見回來。智深問道:「普月,你看你師叔走了十好幾天,一去未歸,不知是何原故,令我放心不下。」旁邊法明說道:「師伯,您倒不用擔驚,我師父有金鐘罩護身,不怕他們。」智深一聽,遂說:「是了,你們聽外邊是誰叫門,出去看一看去。」法明一聽,連忙出去了。智深把他支了出去,這才說道:「普月啊,你師叔回來不說實話,他說上家廟去,未必准去。要是背著咱們師徒,到了廟中,乘著咱們沒在廟,他若將財物全給移到別處去,那時你我師徒淨顧在此躲災避難,後來落個人財兩空。莫若咱們還是得工夫回到廟中,將東西物件查好,存放一處,你我再行躲避,也不為晚。」普月連連點頭。當晚他師徒將隨身應用的東西拿齊,告訴好了法明,叫他看守廟堂。

  他們師徒便由此動身回到萬佛寺。天光已亮,忙將白晝僧袍罩齊,上前叫門。裡邊有沒落髮的僧人問道:「外邊何人叫門?」智深說:「我師徒化月米回來。」裡頭當然將門開,放進二人。智深問道:「普惠,可有人來到廟堂?」普惠說:「沒有人來。」他們師徒關好廟門,一齊到了禪堂,便查點一切財物,完全不短。他便叫人預備早齋。智深說:「你去將你那師弟們全叫來見我,我有話說。」普月答應出去,就將他們叫到了禪堂,問道:「師父您有什麼以事呢?請您說,小徒們好遵從。」智深說:「我告訴你們,從此往後,若是有人問你們我在廟沒在廟,你們大家就說,我師父出去化月米,一去未歸,千萬別說我在廟中,你們要切記在心。」眾人點頭。智深當時賞給每人一錠白金,又囑咐道:「哪天若是有人前來找我報仇,你們必須相助於我,務必將仇人拿獲才好,那時我還有重賞。你們先回去吧,預備好了絆腿繩,聽見我哨子一響趕緊出來。」眾人說是。他們回到了下房,內中就有一個人說道:「列位師兄弟,幸虧有一樣,咱們大家全沒落髮,還可以還俗。此事倒是咱們的不是了,在未入廟的時候,就應當先訪一訪師父的名譽,說他的行為如何,再來才對。如今咱們既到了廟中,將來難免跟著受罪。眾人治死電二爺之後,師父也很害怕,因為人家有位能為高大的人,難免不來報仇。倘若到了那個時候,他的哨子一響,叫出咱們去,可得看情形,能管再管,不好管的時候,大家先逃活命要緊。」不言眾人安排此事。

  且說智深師徒,這天用完晚齋,在禪堂閒坐。智深說:「普月呀,我近些日總覺心神不安,誰要一說話,我都能一驚,不知是何原故?」普月說:「師父您盡管放心,高枕無憂。」他們正在屋中講話,忽然一抬頭,看見南房後坡有人向這裡探頭觀看,連忙將燈吹滅。普月說:「師父您為甚麼將燈光止滅呀?」智深說:「你我的仇人來到,你順著我的手瞧。」說著一指南房之上。普月一看,果然有兩個人影。智深忙甩去大衣收拾俐落,伸手亮出戒刀,跳到院中,用手往南一指,大聲說道:「房上何人?早行下來,現下有你家師父賽朱平智深在此。」說著軋刀一站,忙向四外房上看了看。在經堂前坡站定一人,東房上一人,北殿房上也站著一人,南房之上是二人,那後坡上還背過氣了一個,便是那厲藍旺。

  書中暗表:那六俠在半道上賽腿,半道上藍興說道:「咱們一直去到家中去吧,我想不用找他們,那一來咱們也有說的。要去找他們再來廟中。倘若他們在廟中預備了蓮花黨之人,加了防備,那時連發父子有個舛錯,我對不起他父子。咱們哥六個既來之則安之,還是咱們進廟,下手拿他們吧。」哥五個一聽也對,因此他們才一齊來到廟中,各按方位站好,說明不准驚動他們。誰知上房之後,大家便看明白了。他師徒正在禪堂說話,後來智深吹了燈跳在院中,一道字號,東房上徐國楨問道:「你可是凶僧普月的師父智深嗎?」智深說:「正是你家師父。」徐國楨一聞此言,飛身跳在院中,伸手取下跨虎雙鐧。智深說:「來者何人?」徐國楨說:「某家姓徐名國楨,人稱飛天怪蟒,東路的鏢頭大爺便是。我勸你早行跪下受縛,免得動手,你還可以多活幾日。要不然叫你不得全屍。」智深哈哈大笑說道:「老賊,你休要說大話。你家師父不聽那一套,有何能為,盡管使來。」徐國楨說:「好!」說著往前上步,左手往上一挑,右手軍刃便在他肋下。智深用戒刀一搪他的鐧,那右手的鐧就進來了,他急忙一轉,用刀背再往上一磕,跟著往南一轉身,僧人就面向西啦,雙腿一臥雲,翻身一刀,就使一個臥雲反背撩陰刀。徐國楨一見,知道此刀的利害,趕緊往後一仰身,使了一個鐵板橋,稍慢一點,百寶囊被刀尖划上,哧的一聲。那智深大聲說道:「你等不過平常之輩,仰仗人多,前來欺壓我師徒人單藝孤。你們怎麼配稱俠義二字?」這一句話不要緊,怒惱了南房上聖手飛行石錦龍,忙問道:「大哥閃開,待我下去一戰。您可曾受了傷?」徐國楨說:「是我閃得快並未受傷,只將我百寶囊划破。賢弟下來,可千萬別放他師徒逃走。」石錦龍說:「老哥哥,請你上房來,待我拿他吧。」那一位再下去,那我可抖手一走啦。」說完他跳下房來,來到院中說道:「智深,你外號人稱賽朱平,江湖上也有你這小輩,不仰仗全身武藝勝人,竟敢用毒計謀害好人。你可曉得三國時代的朱平,就不得善終。今天你這凶僧,也是難逃公道。」智深說:「對面的小輩,你叫何名?你師父的刀下,不死無名之鬼,報通你的真名實姓」石錦龍說:「僧人,你家大太爺家住夏江府秀水縣,南門外石來鎮,姓石,雙字錦龍,號叫鎮甫,人稱聖手飛行,大六門第四門的。」智深一聽,心中暗想:我認撞金鐘一下,不打鐃撥三十。連忙上前舉刀就砍,石錦龍此時是要打算看一看他的刀法如何,往旁一閃,躲過此刀。僧人又立刀往前砍來。三刀已過,石錦龍道:「僧人,我讓你三刀。頭一刀我與你沒有多大仇恨,我盡其交友之道,被我那拜兄所約,他年歲太大,恐怕不是你的對手,才將石某約來。第二刀不還招,皆因你是佛門的弟子,不過你不應當縱容你的門人弟子,在外彩花落案。第三刀不還招,是因為你是武聖人門徒,人不親線親,藝不親刀把還親呢。今天你知時務,趁早束手被擒,要不然,你可知道石某的對把鞭的利害!」智深說:「石錦龍你是滿口的胡言亂道,你可知道你家師父,一口戒刀手內攔,扇砍劈剁在兩肩,順風帶葉往裡走,黑虎掏心在胸前,進步撩陰劈頭砍,轉步連環上下翻。」石錦龍一看,果然刀法不錯,實在有出人之處,不由大聲說道:「智深你別不知自愛,你家大太爺讓著你啦,休走看鞭取你。」說著舞動雙鞭往前進招。智深舉刀一砍,石錦龍往旁一閃,左手五節鞭往上兜,說聲:「小子你撒手」。智深一看,急忙抽刀要走。石錦龍的鞭就纏在刀把之上,往外一撕,一進右手鞭,卟的一聲,智深的手腕子就砸上了,立時站在那裡。石錦龍說道:「大哥要活的,還是要死的?」南房上徐國楨說道:「大弟,千萬留他活命,別給治死。」

  此時普月同時也出來了站在院中,手中拿著這口寶刀,心中暗想:這可是一口寶刀,怕他等何來?回頭看見他師父與石錦龍動手,他便向房上一看,那蔣國瑞就跳下來了。看那口刀,正是朱纓寶刀。厲藍旺一見,大聲說道:「二哥,千萬別叫此賊跑了,就是從他身上起的事。」蔣國瑞道:「對面可是凶賊白蓮花普月?」普月笑道:「正是你家少師父。」蔣國瑞說:「好你個惡淫賊。今天我看你往那裡逃走?」普月問道:「老匹夫你叫何名?你家少師父刀下不死無名之輩。」蔣國瑞說:「我家住在河南衛輝府,東門外蔣家窯的人氏,姓蔣名國瑞,別號人稱恨地無環。」普月說:「老匹夫,你是無名之輩。」說著提手一幌,上前就是一刀。蔣國瑞往旁一閃,拿右手輪將要掛他刀背。普月往裡一裹刀來削他腕子,蔣國瑞一矮身,右手輪嗄吧一聲,就將刀給拿住了,跟著就是一腳。普月撤身,蔣國瑞連忙用左手輪向他頭上套來。普月一見不好,急忙使了一個鐵板橋的功夫,往後一仰。蔣國瑞近身立輪,向他胸前滑來,哧的一聲,便把他前胸划了一個血槽,不由哎呀了一聲。那普月翻身使了一手十八翻,滾出牆下半躺半臥,正在那裡仰著臉看哪。蔣國瑞哈哈大笑道:「淫賊,你家老太爺早知你的詭詐,焉能受你之苦。」普月一聽,急忙用鏢向上打來。蔣國瑞略往東一閃身,鏢已打空,越過牆頭,飄身下來。普月便向正北逃去,走了約有半里來地,眼前有道河岔子,哧的一聲,那惡賊就入了水啦。蔣國瑞一見,忙向四外一看,一跺腳,一個會水的也沒來,自己不識水性。心說:「若有一人會水,此賊可得,如今眼看著被他逃走。普月在水中露出半身,說道:「老匹夫,你我水中一戰。」蔣國瑞道:「便宜你那條狗命去吧。」普月哈哈一笑,說道:「既然如此,那你家少師爺可走啦,再見咱們正北啦。」說完浮水而逃。蔣國瑞無法,這才回廟。

  此時那房上人一齊下來,厲藍旺道:「大弟,快將惡僧繩縛二背吧。」石錦龍便一腿把智深踢倒,解下絲繩,將他捆了。智深明白過來,已然被獲,遂大聲說道:「石錦龍呀,你們要如何便如何了,要叫我身上肉一動,我是罵你們大家上三代。」厲藍興一聽,連忙上前一揪他耳朵,摘他頭巾,便將他的嘴給堵上啦。這個時候蔣國瑞到,厲藍旺忙問道:「您可將惡僧拿獲啦吧?」蔣國瑞道:「淫賊下水被他逃走。」藍旺一跺腳。厲藍興道:「便宜了他吧,叫他多活幾日。待我追奔正北,將淫賊找回,好與我那二弟報仇。」徐國楨道:「大弟呀,你先不用追賊去啦,咱們先將電真的屍身連那婦人的人頭起回,帶回安葬。將電龍帶到鏢行,傳授好了他的武藝,再尋找惡僧報仇,也不為晚。」說話之間,藍興一吹哨子,他們廟中之人,一齊掌燈出來觀看。見智深被捉,他們知道不好,連忙一齊跪倒說道:「眾位俠客爺,我們全是安善良民,被迫來的。請您高舉貴手,饒恕我們吧。」厲藍旺道:「你等可全是好人。我來問你們,他師徒在廟中害死多少人啦?」眾人說:「在廟裡害人,我等不知。」藍旺道:「他們廟中有婦人沒有?可要說實話,要不然將你等大家一齊繩縛二背,送到袞州府的大堂,嚴刑追問,那時你們也得招承。」旁邊有一人說道:「您貴姓?」厲藍旺通了各姓,問道:「您姓甚麼呀?」我姓張,達官,我提起一事,您還是我的恩公。有一年我上青州府辦貨去,中途病倒店中,後來有位達官周濟我二兩銀子,才將病養好,那位達官沒留姓名,後來我向店中先生一打聽,才知道是您。我叫張坡,住在這個廟正東張家寨。」藍旺道:「你在此廟作甚麼呀?」張坡說:「我娶妻何氏,他在廟的正南何家沿住。僧人上那化月米。恩公,他們欺莊人太甚。恩公呀,您得給小人出口惡氣,我家有父母,我妻住娘家一去未歸,我倒他娘家一看,我那岳父說道:「您妻上了萬佛寺,與僧人洗補僧袍已有半個月未回。我那妻氏烈性太大,我出門在外辦貨之時,她虐待我的父母,後來我回來,我的父母告訴我,我是打過他幾次。我這是前來探聽她的下落來啦。」厲藍旺道:「那麼你找著她沒有哇?」張坡說:「我到是全找啦。就是一個地方,我沒敢去。聽他們說,誰要是去,被方丈看見是定殺不留。」厲藍旺道:「如今僧人已然被擒,他有甚麼地方,你可以說嗎。我弟兄前去搜找,與你無干。」張坡說:「好!」便在頭前引路,直奔東北,來到東北角下。厲藍旺命鏢行三老看守凶僧,那石錦龍與厲藍興哥倆個在後跟隨。

  到了東北角上這個院子,張坡上前打門。裡面有人問道:「外邊何人打門?」張坡說:「是我。」裡邊便將門開了。張坡一見,裡面是北房三間,東西配房,屋中明燈蠟燭。張坡問道:「你叫何名?」僧人說:「我叫普明。」張坡看他身高約有六尺開外,細條身材,面白如玉,穿著一件瓦灰僧袍,散著腰,青布護領。青僧鞋白口,高腰襪子。厲藍旺道:「普明,你師父哪?」普明說:「我師父與我師哥上經堂教經去啦。」藍旺道:「前邊的哨子響,你聽見沒嗎?」普明說:「我聽見啦。」厲藍旺道:「你聽見啦,怎麼不出去?」普明說:「別說是你們哨子響,就是廟房塌了,我也不能動身。我師父說過,我若離了此地,叫我師父知道,將我雙腿砸折。」厲藍興道:「普明,你這院中一定窩藏少婦長女。」普明說:「您找,要有女子,我情願領罪。和尚廟那裡有女子的道理。」藍興說:「好!先別叫小子跑了,咱們進去搜找。」當下哥倆便進到屋中,各處一找,並未見有何破綻。藍興與石錦龍哥兒倆到了北上房,一看後面有一張大條案,前邊有張八仙桌,兩邊有椅子。到西裡間一看,有一張大牀,東北角有個立圍子,立櫃寬大,前面衝南。又到東裡間一看,也有一個立櫃,有張茶几,左右有小凳。石錦龍道:「二哥,不用上別處找,這個立櫃就是破綻了。」說著上前一撩布簾,原來立櫃沒有腿,當中有一個穿釘。龍錦用腳一跺地,下面咚咚的響,下面是空的。自己急忙了取出如意鐵絲,折成匙將鎖開了,打開櫃門,那櫃裡有一盞把兒燈。石錦龍說:「二哥,您看這股地道,是不是在這裡啦。」厲藍興說:「大弟呀,咱們先把僧人二背給他捆上,叫他先下去。恐怕內中有走線輪弦。」石錦龍一聽,這才將普明繩縛二背,令他頭前引路,向他說道:「凶僧,你不是說這個廟裡沒有夾帶藏掖嗎,如今這個地道是作甚麼的?我要找出少婦長女,我一定要你的狗命。你師父全都被獲啦,你還不說實話,你若說出真情實話,你家大太爺饒你不死,若有半句虛言,我是手起刀落,追去你的性命。」

  那普明一聞此言,嚇的顏色更變,連忙跪倒說道:「二位達官貴姓高名?」石錦龍通了姓名,普明說:「您要真把我師父拿住了,所為何故呢?」石錦龍就將經過一說,普明道:「我從打七歲進廟裡來,直到而今,我今年二十三歲,入廟十六年啦。我跟他學的刀法。」石錦龍說:「你們廟裡害了多少人啦?」普明說:「一共不過才害死七條人命,有治土務農的,有為商的,用藥酒將他們灌得人事不知,刨深坑埋啦。我師父在廟中發賣五路薰香,勾結蓮花黨之人,在此作那傷天害理之事。今天您把他拿住了,也是他的報應循環。」錦龍問道:「你家還有何人?」普明道:「不瞞您說,我的父母全被他給害啦。我家住正北那河岔子上邊,我姓尹,我們母子過河。來到北處。打算二次重修,給我祖母求神方。不想他們從佛爺桌子上拿了香爐叫我娘看是甚麼顏色。我娘便不知道了。後來他將我娘帶到後面,向我娘求其好事,我娘不允,僧人一怒,將我娘一刀殺死。那隨來的婆兒,倒有幾分姿色,他捨身救主,才保住我一條小命。請您見了那婆兒,千萬留下她的性命,我是聽我那奶娘說了出來,我才知道。」錦龍道:「嘔,如此一說,你那乳娘在下面啦。」普明說:「對啦,正在地道之中,您看這不是這北房三間嗎,下面也是五間,另外還有東房四間,西房四間,全藏著少婦長女啦。」石錦龍說:「你師父被獲遭擒,可是他將你對付了長大成人,難道說,你就一點不答報他嗎?」普明說:「達官爺,我並不是被他養大成人。若不是我那奶娘,早死十幾年啦。他與我有殺父之仇,我恨不能親手殺了他,好與我那父母報仇。我聽奶娘說,我外祖母家,有舅父英名不小,他姓張,名叫張錦川,人稱雙刀鎮邊北。我娘死的時候,我舅父不知,倘若知道,那也就早把這個廟給滅啦。」石錦龍說:「不錯,有這麼一個人。你的乳名叫甚麼呀?」普明說:「我小名叫全哥。」錦龍說:「好你帶我下去,解救她去。」說到此處,那厲藍興將門緊閉,他在屋中守候,又告訴石錦龍多多的留神。石錦龍道:「料也無妨,待我下去。」說完他就下去了。

  普明在前,到了下面一看,下面屋中有布簾。那普明說道:「你們大家還不快出來與俠客爺磕頭,人家來救你們來了。」石錦龍說:「普明,你將她們的綁繩解開。」普明答應,便將那婦人跟那姑娘綁繩解開啦。錦龍一看,那少婦是金針刺目,姑娘是自毀花容,少婦瞎了一雙眼睛,姑娘滿臉血道子。普明說:「你二人快與俠客爺磕頭吧。」他姑嫂二人一聞此言,連忙雙膝跪倒,說:「俠客爺,您搭救我們二人出龍潭虎穴,我們二人感激非淺。」錦龍說:「婦人你住家在何處?」那婦人說:「我住家住在電家莊。」錦龍說:「你家住電家莊,姓甚麼呢?家中還有何人?」少婦說:「我姓電,我丈夫名叫電山。我還有個兄弟,名叫電海,在電二員外宅中當僕人。」石錦龍道:「你丈夫作何生理?」婦人說:「他與人趕車。」錦龍說:「這個姑娘,你可認識?」婦人說:「我認識,她是我妹妹,名叫電翠蓉。」石錦龍說:「你二人為甚麼來到這裡呢?」婦人說:「我住娘家來啦,是她跟我回來,在半道上看見一個瘋和尚,拿著一根絨繩,一頭拴著黃布口袋就扔到我們身上。我聞見一股清香撲鼻,心裡就胡涂啦,再看兩旁是水,後邊有一個老虎追我們。前邊有個瘋和尚,我只可追他。後來明白過來已然到了此地。俠客爺不瞞您說,那凶僧向我求那雲雨之情。」石錦龍說:「甚麼人刺瞎你的左目?」婦人說:「我自行紮瞎,因為我問他們那里長得好,他說我的兩支眼睛好,因此我金針刺目,我妹妹是自毀花容。要依著那僧人就把我們姑嫂殺了,後來有一個缺耳朵的僧人,他說暫時留她們性命。容等得著一個好看的,再把她們除治。」錦龍問道:「此處還有何人?」普明說:「還有那個奶娘。」說著進去便把他奶娘叫了出來。錦龍一看,她面敷紅粉,花枝招展,滿頭珠翠,可是面帶愁容。眾人見那婦人出來了。遂說:「俠客爺,您可別留下他性命,他淨給僧人出主意。」石錦龍問道:「他與僧人出甚麼主意?」電翠容道:「老達官,這個刁婦,她說的是叫那沒耳朵的和尚,暴打我一頓。」錦龍說:「普明裡面真沒有甚麼嗎?」說著自己到裡面看了一遍,果然甚麼也沒有啦,這才他們一齊出了地道到上面。

  此時天光已然快亮了。石錦龍在東跨院吹哨子響,將弟兄好喚來。那前說的厲藍旺說道:「三位兄長,您在此看守凶僧,待我去到東北角上看看去,不知有麼事故?」徐國楨三人說:「你去吧。」藍旺這才飛身上了東牆,來至北一個院內,大聲問道:「二弟可是你哨子響啦?」錦龍說:「不錯,正是我的哨子響,這裡有一個婦人留他不留?還有廟中一個僧人,留他不留呢?」厲藍旺一聽此話來到切近,問道:「普明,你與何人學得武藝?」普明說:「跟我師父所學。」厲藍旺道:「恐怕你難得活命。出去再找一處也不能做好,你莫若早托生去吧。」說到此處,手起刀落,「哧」的一聲,就將普明殺死啦。藍興看他兄長,不肯再殺那刁婦,遂說道:「兄長啊,這樣的刁婦利口能言,要她也不做好事。你也歸陰去吧。」說完「噗哧」一刀,也將她殺死。藍旺問道:「誰叫姜三?」旁邊有一人答言說道:「達官爺,小人我叫姜三。」藍旺說:「你與廟中作飯。僧人吃齋,可是你一人所做?」姜三說:「不錯,是我所做。」藍旺說:「那麼我二弟電真,住在這裡,全是你侍候嗎?」姜三說:「達官爺,他老人家每日兩餐酒菜,全是我做。每一餐飯,賞我紋銀十兩,二員外真是慷慨大道,仗義疏財。」藍旺道:「那麼酒菜之中下藥,可是你一人所為?」姜三說:「實在不知。那是他一人所為,因為他有一把轉心壺,能藏藥酒。我若知道他有害二員外之心,我能捨出死命,也得保護二員外。我若幫助害人,那我成甚麼人啦!」厲藍旺說:「好!那麼你快出去,僱一輛花車來,還有兩輛敞車,快來應用。」姜三答應,便出去了。少時來,先叫金氏姑嫂上了花車。

  藍旺便帶人圍著廟繞了一個灣兒,這才叫齊了電家莊的人,一齊到了後角門,往東命人往下刨。少時刨了出來,用大車將電真屍骨盛好,又從花盆下面,拿出人頭,一齊收好。將廟中財產,歸三老拿走。藍旺點齊了他們這四十二個人,說道:「你們這些人,一同隨我到電家看看去,每人每天我給二兩銀子,叫你們看一看凶僧的收緣結果。我看蓮花黨的惡淫賊,那一個敢來找我弟兄?」說完他們弟兄又在各處搜查一遍,不見有人,這才叫手下人等,將家具也一齊抄上了大車。諸事已畢,厲藍旺說:「三位兄長,您眾位先將我二弟屍骨以及東西,送回電家莊。待我將他姑嫂,送回金家莊。」徐國楨等答應,說「你去吧。」藍旺說:「錦龍大弟可得在此等我,我去金家堡,少時即回。」說完看他們走後,這才告別了石錦龍。他送著花車,來到金家堡,找著了連家鏢店,面見連茂通。茂通說道:「大弟,你來到此地,人全預備齊了嗎?」厲藍旺說:「仁兄,我那姪男他可在家?」茂通道:「他沒在家。」他弟兄正在櫃房講話,來了石錦龍與連發。

  書中暗表:原來錦龍在廟中正等著哪,後面火起,少時連發來到前面,雙膝跪倒,說道:「義父老大人在上,孩兒連發給你老人家叩頭。」石錦龍連忙問道:「連發你來此何事?」連發說:「老人家雖然說你年邁,走道賽腿,是孩兒我在您背後,我沒敢答言。」錦龍用手相攙,心中暗暗佩服,真是能人背後有能人。連發說道:「義父哇,這座廟不能給他們留著,將來是個禍,因此我給點啦。」石錦龍說:「是呀,那咱們爺兒兩個快走吧。」說完他二人出廟。那廟也就俗火借天光,立時燒了個片瓦無存。他們來到金家堡連記老店,到了櫃房與厲藍旺相見。藍旺問道:「大弟你怎麼回來啦?」錦龍說:「兄長,那廟不可留,已然被連發給引著了。再留那廟難免的還招那凶僧惡道,為人民之害。莫若將廟燒了,也可以給這一方人除去了禍害,免得那少婦長女為他人所害。」

  茂通忙命人預備酒宴,少時送了上來,大家分賓主落座,同桌飲酒,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茂通問道:「如今電二員外之仇已報,那你怎麼還是面帶愁容,是何道理呢?」藍旺說:「兄長,我交友不到。」茂通說:「這交友二字可深多啦。你已然給仇報啦,還有甚麼愁的呢?」藍旺說:「只因那惡淫賊普月,未能將他拿獲,又將朱纓刀拐走。我恐怕以後,我在電家莊住著,有個大意之時,可就有大凶大險。」石錦龍道:「大哥,我也不是說句狂話。咱們弟兄久在一處,借他一點膽子,他也不敢前來。」連發也說道:「叔父您休要如此的小心,那普月一走決不敢再回來。我聽說你的刀法好,我打算借著電龍的機會,跟你學些刀法,將來我再會個幾手兒,豈不是您的膀臂嗎?」藍旺說:「可以,那麼連仁兄,他隨我去,您可放心嗎?」茂通說:「大弟說那裡話來。您帶走,我焉有不放心之理,請你盡管帶去。」旁邊石錦龍說道:「如此甚好。那我作個保人,連發拜在厲大哥門下,作個徒弟吧。」茂通笑道:「這樣辦更好了。連發還不上前見過你師父。」連發當時上前叩頭,行過師徒之禮。厲藍旺道:「袞州府你可認識?」連發說:「如走平道,您說吧有甚麼事。」藍旺說:「找那繪畫的畫匠十名,叫他們帶著應用的東西物件。你買三匹白布,再買那五色的顏色,一齊拿到電家莊東村頭家廟。」連發說:「師父您有何用呢?」藍旺說:「你去買去吧,我另有用意。」連發連連答應。厲石二人這才告辭,回了電家莊。那連發前去袞州府,找好了畫匠十名,他又買好了布疋以及五色顏色,一齊往電家莊而來。

  如今且說厲藍旺石錦龍,回到廟中見了大家,忙問運回的屍首放在何處?徐國楨說:「現在莊院停放。」藍旺說:「好」,遂叫電龍電海,「你們全隨我來」。當時爺三個,便到了莊院,看了一遍。電海問道:「大員外呀,如今我主人的屍骨、我主母的人頭,您全給找回來了,可該怎麼辦呢?」藍旺說:「你去買一口棺材來,將棉被放到裡面,然後把衣服與他搭在了身上,也就是啦。」電海出去照辦,少時運了來,便照法辦好。又命膽大的僕婦將婦人的人頭,對好腔子上,也一齊盛殮好了,停放到一處,遂說:「電文魁呀,少時我那徒弟連發要是帶來畫匠,你與他們去說,叫照我們爺九個的面容給畫了出來,放一尺六寸大小。穿章打扮,全要逼真,不准有一點之錯。」說完便拉著電龍,一同來到家廟。正要關門,那東村外有人喊道:「師父您先別關門,徒弟我將畫匠約來了,您等一等吧。」厲藍旺一見,心中大喜,遂命大家一同進廟。叫他們在東廟房,告訴他們大家,必須將那白棚以及我等眾人的喜容,完全畫在白布之上,畫匠答應。藍旺又叫電文魁去找來棚匠,搭好了白棚,上首停好電真,下垂首便是電門王氏的靈柩,叫人買一百斤蠟油、兩張蘆席。在棺材的對過,栽上兩根樁子。四個月牙桌,命木匠用鋸拉出來小月牙來。命人將賽朱平智深及生鐵佛智元,綁在定魂樁上,捆好了不斬。請來各家親友也到齊,那高僧高道上座唸經,追悼亡人。這裡便命人找出六斤棉花來。上首綁著是智深,下首是智元。厲藍旺道:「電文魁,你可以命人將白布綁到一處。」另外命人栽好兩根大棚桿子,上頭削成一尖,然後將四張月牙桌子,夾在那裡,備好了一對大蠟阡。又派人去豹熊山,請來一個兵卒頭目,姓李名雲,人稱快刀手。藍旺囑咐道:「李頭目,你將二凶僧開了膛,摘下心,取下人頭,上了供,然後將二凶僧人五十斤蠟油,用棉花沾油。拿席便將他們二人裹好,一齊的綁到兩根杉木之上。」又命畫匠畫好了二僧人的生前像貌。然後到了晚間,命人一點人油蠟,大家無不稱快。

  厲藍旺將喪事辦完,眾家親友散去,將那電真夫婦,一同安了葬。此時廟中就有他們弟兄,藍旺便叫畫匠將九個人的喜容畫上。畫匠點頭應允,便從厲藍旺與電真交友起,到到與他報完仇止,共是六十四張,一幕一幕的又請人注寫明白:怎麼立二友莊,怎麼唱謝秋戲,以及普月怎麼彩花,電真如何干涉,後來怎麼為仇等等全注寫清楚。這才叫人查好了,滿裝在一個大櫃裡,封鎖起來,便將畫工散去。厲藍旺又對九名醫生說道:「你們大家願意在我這裡,還是回去呢?」九個醫生一齊答言:「願在此處交給少莊主書。」藍旺說:「好吧!」當時將醫生滿行留下。那厲藍興一見說:「兄長,此處事已完了,小弟我也該回去啦。」藍旺說:「好!那你就回去吧。我可不能隨你走,因為就拋下此子,無人照料,我必須將他教養成人。他那舅父全是治土務農之人。」藍興說:「將此子帶回金家堡厲家寨不成嗎?」厲藍旺道:「若將此子放在咱們家中,將養成人。要有旁人說出話來,豈不落個不好的名嗎?」藍興說:「兄長,如此說來,您是不回家啦。」藍旺說:「對啦,我不回家。」藍興說:「既然您不回去,可以帶電龍、電文魁,回一次家,住些日子。您看一看您那姪兒厲金雄。」藍旺說:「二弟你先回去吧,我在此廟,非將他功夫用好,再叫他繪好了像,將朱纓刀須得回,我才能回家去呢。或是此子長大成人,他能可以執掌電家莊之事啦,我才能回家去呢。」厲藍興說:「文魁,我兄長不跟我回家,你可以跟我走回去啊。」文魁說:「二哥您自己請吧,我在此還得侍候兄長呢。」藍興見他們全不肯走,自己這才從此起身,回了厲家寨,後文書再表。

  如今且說厲藍旺,每天與電龍練習武藝。逢節按年,帶領電龍到電真夫婦的墳上,燒錢化紙。展眼之際,過了四年,電龍已然十七歲啦。藍旺給他按照朱纓刀的尺寸份量,打好了一口刀,教他練習。另外給他打好了半槽鏢、鐵疾藜半槽,當將兩樣暗器傳好。又教他左右胳膊的袖箭與盤肘弩、緊背低頭花竹弩、飛蝗石等等的暗器,全教會了他,一口摺鐵砍刀,能為出眾,武藝高強,就是水性未得傳。一連八年,電龍已然二十有一啦。從打電真死後,那謝秋戲還是年年不停。這一年在七月底,天氣是個假陰天,他們爺倆閒暇無事。在家廟西房廊子底下有張茶几,上首坐著是厲藍旺,下首是電文魁相陪,電龍在一旁侍立。厲藍旺問道:「龍兒,你今年多大歲數啦?」電龍說:「伯父,孩兒我今已然二十有一啦。」厲藍旺道:「電龍,我將你武藝傳好,你可知所為哪般呢?」電龍單腿打阡跪在地上說:「伯父您教我為是往正道去走,殺贓官滅惡霸整理四大村莊。」厲藍旺說:「孩呀住口,此言差矣,只因我有一個仇深似海之人,論我刀法可以敵住此惡賊,只是我的刀法雖好,氣力不佳。想當年我與你父交友,後來全為你教養成人,為是好教你背插單刀,前去找我那仇人報我弟兄之仇。」電龍說:「伯父,您只要指出您那仇人來,刀山油鍋,孩兒我是萬死不辭。」厲藍旺說:「您將你渾身上暗器練好了,刀也練一練,我看見成啦,我才放你一走。如果不行之時,我不能告訴你。叫你出去吃苦,我對不住我那拜弟電維環。」電龍說:「二位老人家,在此等候,待我去一去就來。」說完他回到西房北裡間,先將暗器收拾齊啦,然後將暗器擋子拿到外面來,那一樣應當打在麼地方,那全有一定的地方。他將四面擺好了,這才先給他伯父跪倒磕頭,再給他義父行了禮。這才來到當場,抽刀出來開了式,使得刀山一樣,到麼地方應當打那樣暗器,往左邊一閃。發右邊的袖箭,掛右一上步,打出左邊的袖箭,盤肘弩。反背撩陰刀一掛,鏢又發出來。二次轉身打來飛蝗石。敵人要使鐵板橋,何以站住看他,左手刀一變,一揚手三雙鐵蒺藜就打出來了,也按迎門三不過的招兒打。全打完了,刀也練完了,這才收住刀勢。把挽手摘了下來,往地上磚縫一甩,刀就插在那裡,刀苗子左右一擺。那厲藍旺一見,雙眼落淚。當時嚇得電龍,體不戰自抖,渾身不由得熱汗直流,慌忙上前跪倒說:「伯父大人,孩兒有何不到之處,請您說明,孩兒我好照改。」厲旺說:「龍兒呀,並非你練習不好,乃是我有心事。我費盡心血,好容易將你養大成人,總算沒白費。賢弟你可知道吧?」文魁說:「正是,小弟知道。」遂說:「電龍啊,你快去將那軍刃暗器全收齊了,然後叫僕人把祖先堂的門開了。」

  厲藍旺帶他們到屋中參拜了祖先,然後又命人將那桌子等物,全都拿出來。又叫人先將櫃子封皮挑了,鎖頭開開,把那六十四張布畫取出,接照次序。全都掛好了,這才叫電龍過去看來。電龍心說:「還沒到年呢,幹嗎叫我看畫呀。」想著來到切近,看了半天說道:「伯父這上面還有您的官印呢,這是為甚麼呀?」厲藍旺說:「電龍,咱們如今在祖先堂。有甚麼你就念甚麼,沒有甚麼關係。」電龍說聲「是」,又看了一遍,說道:「伯父這裡還有那電真刀削一個和尚的耳朵,那些事都是何故呢?」厲藍旺伸手拉了他的手腕說道:「兒呀,諒你不知,待我告訴與你。」說著用手指道:「這個人是誰?」電龍說:「分水玉麒麟電真電維環。」厲藍旺說:「此人便是你生身之父,那王氏是你生身之母。」電龍說:「但不知丟一個耳朵的和尚是誰?」厲藍旺說:「他便是我的仇人白蓮花普月,他有如此一段的事情。」電龍一聞此言,當時濁痰上來,立時絕氣身倒。趕緊命人撅叫,電龍緩了過來。他是大哭一場,對畫咬牙仇恨,說道:「容日後我見了此賊,若不開膛摘心,怎出我心中惡氣。此後若遇見蓮花黨,我是見頭殺頭,見尾殺尾。」厲藍旺說:「好好!我兒果有此志,那才對啦。將來你若可了心,准拿和尚人心回來祭你父母。然後再將他夫妻入了正穴,免得他夫妻白日黑夜被三光照射,屍骨受罪。你來看那上面寫的你那二叔厲藍興,他與你請的能人,事後有事,你可得盡生死的力量,也得去管。那石錦龍外號人稱聖手飛行,他有晚生下輩,若有用你之時,你也得血心答報。」電龍說「是」,又一指問這:「此人是誰?」藍旺說:「飛天怪蟒徐國偵。那個便是你二伯父蔣國瑞,凶僧被他傷了一處,淫賊竟從水路逃命。你將此畫完全瞧明,伯父我可要與你義父先回我金家堡厲家寨去啦。你若沒有凶僧的人心人頭,也得有朱纓刀,你才能回來起你父母靈柩。將來如果凶僧死在外人之手,刀落到旁人之手,你可以回到我家中,我可以對他人說明,能叫此刀認祖歸宗,還到你手。不過是仇人死在他人之手,可惜我與你義父十數年的工夫,白白費了,沒有成功。你若是將凶僧就手殺死,那你就成了大名啦。」說完命人將畫全行收好,放在一處。二次又與祖先焚香磕頭,然後找出那個凶僧的單像,交與電龍。便將那六十四張布畫,完全用火燒了。厲藍旺道:「孩兒呀你來看,我先送你這東西。頭一樣抓牆鎖、第二樣問路石、第三樣銀針一根、第四樣匕首刀、第五樣火摺、第六樣白蠟捻、第七樣絨繩掛千斤錘、第八樣藥水盒、第九樣磷煌煙硝、第十樣銅鈴一個。說道百寶囊完全送給了電龍啦。我教好了你,可是教你好執掌家業,這裡有四本大帳,你去照管。你大舅與你執掌那裡鋪戶、住房。是你二舅三舅,他們掌管甚麼地方的菜木園地畝。」說完帶他到各處全點明白了,又對他說道:「電龍啊,我如今可帶你義父回到厲家寨,前去享福去了。你無事不准來我家,你要去也行,必須有那朱纓刀。我要傳你刀,就有一轉圓刀尚未傳於你。倘若事後你沒報仇,來到我家中,我是要你之命,拿你就當凶僧。」電龍說:「伯父哇,我從前不知我那仇人是誰,因此不能去找。如今您既然指我一條明路,我一定去找凶僧,將他開膛摘心,祭奠我的爹娘。」厲藍旺說:「從今以後,你我就要分別了。」說著便將自己應用之物拿齊,就要動身。電龍說:「伯父,您先別走,等我將三位舅父請來。」說著便派僕人前往袞州府,將王家弟兄請來。僕人答應,使騎馬到了袞州府的東門、南門、西門,將王麒等弟兄三人一齊請了來。

  三個人到了電家莊,聽說老哥哥要走,不由雙眼落淚,說道:「老哥哥,您為麼要走呢?那電龍年歲太輕,還不能在外面去闖蕩,您必須還得領導他。」電龍說道:「伯父呀,那凶僧逃去已過十年上下。倘若他在外又做那傷天害理之事,被官方拿護,他死在官家之手,孩兒我未能親手弒仇,那麼這當如何呢?」厲藍旺說:「那也是不可免的事。可是有一樣,你也得在外設法得過此刀,雙手捧著,到了我的面前,叫我看一看,我是見物如同見著我那拜弟一樣,任憑你去。那時我還得設法令那朱纓刀認祖歸宗,物歸原主,你也可以揚名四海。」電龍說:「是是,孩兒謹遵伯父之命。」又對王氏弟兄說道:「三位舅父,您老哥三個,可以留下我伯父吧。如果不願意在家廟,我可以把他老人家請到家中,因為我父母雙亡,無人管理,請他老人家再管我幾年吧。」那王氏弟兄一聽,連忙跪倒,說道:「恩兄啊,您還得多疼他幾年才好。」厲藍旺道:「賢弟們請起,千萬不要如此。我雖然說是歸家,不過是那樣的說一說,其這我不一定甚麼時候還來啦,白天夜裡,就許來到這裡繞一個灣兒。這幾個村中倘若有不法之人,那時我一定將他斬殺不可。」王麒說道:「兄長您回家之後,莫等我去請您,您就來一趟才好。」藍旺說:「我既然說走,我就有妙計。」遂叫過電龍說:「你上金家口北村頭有座店,前去找人。」電龍說:「那裡店東貴姓?」厲藍旺道:「那店東姓連,雙名茂通,你見著就稱為伯父。你那裡有個兄長,名叫連發,外號小諸葛的便是,將連發找來,就提我在此地候等於他。」電龍說「是」,當時他出來直到了金家口,找著連家店,見了連茂通,行完禮,便將他伯父之意說明。茂通道:「我那拜弟真乃仁義之人,做事總是光明磊落。」電龍說:「伯父啊,我伯父派我來請我那哥哥。」茂通說:「你在此等候,待我將你哥哥找來。」說著他出了店,來到南村口武術場兒叫道:「我兒連發快來,你兄弟電龍來啦。你和他幾載未見,他已長大成人。」連發答應,當時他父子一齊要回店內,連發向那人說道:「拜弟,你也可隨我回店,看看我那兄弟去。」那人答應,原來此人姓李名剛,掌中一桿混鐵棍,人稱黑太歲,是連茂通的第四個老徒弟。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 報前仇倒點人油蠟 結後怨電龍訪強徒[编辑]

  話說黑太歲李剛,聽連發一說,爺三個一同回到店中。大家相見,便命他二人與電龍結為生死弟兄,連發大爺、李剛第二、電龍最小,為三爺。茂通問道:「賢弟他傳授你甚麼樣的軍刃暗器。可以令你出去報仇。」電龍答言道:「伯父呀,我已學得一口砍刀,諸般暗器全已學齊。我伯父為與我父母報仇,可稱累碎三毛七孔心。」茂通說:「待我試試看看。」遂將電龍的刀法和暗器二樣試過,只是火候稍差一點。連茂通說:「好!電龍呀,以後在外面遇見人,要問你的時候,你就說姓電名龍,人稱三手將的便是。」電龍一聽,連連說好,急忙過去謝過連伯父,上前跪倒致謝。當下連發、李剛、電龍等小弟兄三人,回了電家莊,稟見厲藍旺。連發說:「叔父大人,我三弟電龍到我那裡,有我父親給舉著,命我與李剛電龍我們結為金蘭之好。」藍旺一聽,說道:「很好!很好!」連發說:「叔父哇,我父親又與電龍賀一美號,人稱三手將。再者我父親請您與我文魁叔父,全上金家堡,住些日子再走。」厲藍旺說:「好吧,」遂叫道:「二弟呀,你快去預備行囊褥套。」文魁答應,便去預備齊了。外邊有人將馬匹備好,當晚爺兒五個,一齊出了廟門。電龍說:「有人來找,你就說我外出拜客去了。」僕人答應,關好廟門。

  他們爺五個上馬,夠奔金家堡。到了金家堡的北村頭,一齊下了馬,進了村子,來到連家店。連發命人接過馬去,笑對厲藍旺道:「叔父待我將我父請出來,與您相見。孩兒我有一拙見。」說著手下人擦抹桌案,獻上茶來。連發到後直見茂通,說道:「爹爹我遵您諭,已將我厲叔父弟兄二人請到店中。」茂通說:「好吧。」父子二人一齊到了外面櫃房,厲藍旺與文魁上前行禮,茂通用手相攙說:「二位賢弟免禮。」眾人一齊落座,連發說:「厲叔父,您猜不著我將您老哥倆請到我們這裡,是怎麼回事。」藍旺道:「我真不知,究竟是怎麼回事呢?」連發說:「我在白棚,因為看裡面的情由,他們大家沒有護莊之情。您要一走,那謝秋戲就算完啦,沒有人肯再為力。」厲藍旺道:「依你之見呢。」連發說:「要依孩兒之見,我有辦法。你可別看我歲數小,我有護莊之意,不過我們這金家堡,離著您那裡太遠。依我之見,您與我二叔,請到此處,讓我二叔文魁在此看守店口。您與我爹爹,咱們老爺五個,背上軍刃,夜間巡查金家莊等。繞一個灣兒,有人碰見,就說您住在金家莊。那時咱們再將幾個莊子裡有頭有臉的主兒,約出幾個來,在一處會談。您將青苗會的徽章,全托付我父,那時您再夜間出去繞灣去。過個半載,您與我二叔再走,我們也好說是你外出有事。他們大家那裡知道您回厲家寨呢?以後您再常來常往,那就沒有甚麼啦。」厲藍旺說:「好吧,就依你之啦。可是我有幾句話,要囑咐你們弟兄三個人,以後在外交友,千萬可不准亂交那淫賊,你們也不許身帶薰香,鏢喂毒藥。我在外訪著了你們要違我命,那時我可不饒。」連發說:「厲叔父,我倒也能跟他們蓮花黨之人結交,不過為是討求那白蓮花普月。得著了他們下落,那時我們弟兄三人,將他懲治以後,拿刀到您面前,叫您可了心願。」藍旺說:「此理很是。」連發說:「您回家納福去了。刀法是防身之用,別的用處沒有了。如今我打算借著您在這住著的機會,您衝我父親的面子,傳給孩兒我刀法,成不成呢?」厲藍旺一聞此言,哈哈大笑說道:「好好。」當下使實行傳藝,又傳給李剛暗器。

  過了些日子,他們爺五個命人備馬,各將軍刃物件通盤帶齊,上馬直奔電家莊。走在中途路上,遇見一輛大車,那車上有女眷。那趕車的跳下車說道:「王母,您看對面有馬匹,正是大員外爺。」那王門金氏連忙下了馬說道:「大員外爺在上,我金氏與您行禮啦。」厲藍旺等連忙下了馬,說道:「妹妹少禮。您這是上那裡去呀?」金氏說:「我們這是回金家堡,我的娘家。」電龍上前行禮。金氏說:「免禮吧。」連發問:「三弟,這是何人?」電龍說:「此乃二舅母。」他二人一聽也上前行禮,連發說:「待我將你送回金家堡吧。」金氏說:「那倒不必。」茂通說:「大家上車吧,兩處相離不遠,不至於有錯。趕車的路上倘有其他情形,你就說是上連家店的,自然無有錯。」趕車的答應,他們上車向前去了。這爺五個又上馬,便在王家莊一帶繞了繞,這才回到電家莊家廟。書不可重敘,直將謝秋戲事,完全交與連茂通。天色已晚,命外邊備馬。爺五個出廟上馬,便圍著四大村莊兜了一個灣兒。趕奔金家堡,跟他們哥三個增長能為,把他棍法重長能為,又教給黑太歲李剛三塊蓮子,每個重一斤十二兩。又教給小諸葛連發刀法,每天在店中是二五更的刀法。過了些日子,均已傳熟。厲藍旺便帶著電文魁弟兄二人辭別了他們,上馬出了電家莊。

  這一天來到嚴家宅,相離袞州府北門外不足二十里,東西的村子,南北為住房。當時他們二人到了東村頭,厲藍旺翻身下馬,說道:「二弟呀,咱們弟兄在此打店吧。」文魁不知他有甚麼用意,連忙也下馬。藍旺說:「咱們是住大店,還是住小店?」文魁說:「住憑老哥哥。」說著來到路北一家店門首,字號是二義老店,上前叫道:「店家。」當時從裡面出來一個老者,年有六旬開外,面如古月,鬍鬚皆白,身高八尺,一身毛藍布的褲褂,白襪青鞋,腰結一個圍裙,二眸子放光滴溜溜亂轉,假作出來是毛腰年老的樣子,能蒙外人,蒙不了本行人。出來問道:「客官住店嗎?您請進來吧。」說著伸手接過馬匹。便將他弟兄領到北房西頭,一個單間,在西頭夾道那裡是座馬棚。厲藍旺一看,這所房子。全是土房土牆。當時老者將門開了,將他們讓進屋中,外頭把馬匹拴好,把行囊褥套放到屋中,轉身要走。厲藍旺說道:「店家慢走。」文魁去把屋門關好,向店家說道:「兄長啊,您怎麼會落到這裡啦?我派我二弟在各處找遍了你啦,全找不著,而今想不到在此處相遇。您早已退歸林下,原來在此開店口啦。」這老者說:「這位客官千萬不要認錯了人,有同名同姓的,也有長得一樣的,千萬別認錯了人。」厲藍旺道:「兄長您身穿這樣,只可能遮掩外人眼目,如何能蒙我呢?我在外多年,要認錯了人,那就不用在外頭跑啦。再說別的全不認,老哥哥您這兩支眼睛我認的真,閣下姓韓,名叫韓盡忠,對不對?」那老者說:「不錯,我叫韓盡忠。」厲藍旺道:「您就不用蒙我啦,您作事的時候我親眼看見,那你還蒙我嗎?此人乃是我拜弟電文魁,全是自己人。要有外人,我也不說,兄長您受小弟一拜吧。」韓盡忠道:「客官您貴姓?」厲蘭旺道:「我住家青州府東門外,厲家寨,姓厲名叫藍旺,混水鯤魚的便是。」韓盡忠道:「不錯,我耳聞山東有您這麼一位成了名的達官。」藍旺說:「兄長,你我弟兄,屈指一算,足有四十年開外,貪官知府邵氏門中外家,滿門被仁兄喪門劍所斬,男女一個未留,引火焚化。兄長您就遠走脫逃啦,直到而今已有四十年了,兄長我記錯了嗎?」韓盡忠忙道:「厲藍旺啊,我從來嚴家宅,買這塊地開此店,將你嫂嫂與你姪兒接來在此隱居,已然四十多年,無人來認。不想你還會認識於我。」藍旺說:「是啦,兄長還是俠客義士行為,夜換緊衣,時常外出尋找賊人嗎?」盡忠道:「不錯,不蒙大弟說,我還不叫你承情,我每夜都上一次電家莊,常來常往。電真在世之時,我看見有條黑影直奔電家莊,後來我把人追丟了。電維環死在萬佛寺,我為甚麼不出頭呢?這內中有原因,只因他生前對待他的族叔有不對之處,他那是報應循環。賢弟啊,論交友之情,你是第一了。」厲藍旺說:「兄長您誇獎了。」盡忠當時命人擺酒飯,款待他弟兄二人。從此他二人就在此處住下了,每天晚上都上電家莊繞個灣。

  這一天晚上,碰見茂通父子以及李剛。他們爺三個剛到東村頭,看見兩條黑影如飛而至。連發忙叫:「二弟快隨我來」,追到東村頭,他連忙取出一個帶膽的蓮子,向人打去。厲藍旺說:「兄長慢走,這裡有了人啦。」他二人一齊站住。那連發一眼看見是厲藍旺,急忙跑過去行禮,問道:「叔父,您不是回了家啦嗎,為甚麼又在這裡呢?」厲藍旺道:「我在中途遇見一位好友。來我與你們見一見,此人姓韓名叫盡忠,人稱喪門劍客便是。」連發一見,忙上前跪倒行禮,說道:「伯父老大人在上,姪男有禮。」盡忠說:「快請起。」厲藍旺說:「連發,你韓伯父乃是世外的高人。」連發說:「是是。」當時出去把他父親及李剛叫了進來,由厲藍旺與他們指引。大家相見禮畢,藍旺跪倒說道:「韓仁兄啊,小弟有一事相求,請您答應才好。」韓盡忠急忙用手相攙,說道:「老弟你有話請說,何必行此大禮,有甚麼話快說來。」厲藍旺說:「大哥有所不知,小弟我如今要帶著文魁回家。這幾個村莊之事,請您多多受累,在明中保護這村子,多注意他們小哥三個,尤其是電龍,可不准他們有不法的行為。小弟我回到家中,暫為休養。求兄長替我多受累啦。」韓盡忠說:「如此甚好,這點小事,我還能成。就請你放心吧。」藍旺說:「謝謝兄長。」忙起身大家一齊回到店中。連茂通便命家人預備好了酒席,大家一同落座,吃喝完畢。第二日天明,藍旺辭別大家,離了此地,穿青州府的城門,趕奔厲家寨。

  這一天來到了厲家寨,早有家人看見,上前行禮,一面回去稟報二員外厲藍興。藍興開言便帶著金雄迎接出來,藍興先拜見兄長,然後命金雄拜見伯父。

  金雄上前跪倒叩頭,說道:「大伯父在上,孩兒金雄與你叩頭。」藍旺說:「我兒快快起來。」藍興說:「再見過你的叔父。」小孩上前又與文魁叩頭。電文魁用手相攙,說道:「孩兒呀,快快請起。」大家一齊往裡而來。

  他弟兄回來不提,如今再說電龍。自從大伯父走後,他便在外邊托人訪問白蓮花普月的行蹤,跟許多的人打聽,均不知此賊的下落。電龍在家中,每夜圍著莊子巡視,防備賊匪。這一天外邊有人打門,管家忙問:「外邊何人叫門?」就聽外面問道:「你可是管家嗎?我三弟在家沒有?」電海說:「正在家中,您有事嗎?」說著將門開了,一看原來是務農的趙會。趙會說:「你們員外跟我打聽那普月,人稱白蓮花,他原來是一個陀頭和尚,我看他奔西北豹雄山去啦,已然進了山口,我看見可沒跟他說話。您趕緊告訴去吧,叫他快去找他,好與我義父義母報仇雪恨。」電海說:「好好。」連忙到了裡面稟報電龍。電龍當時出來問道:「趙大哥,您來到我家為甚麼不進來呢?我伯父義父走後只有我一個人,我這裡又沒有少婦長女的,您進來又有甚麼呢?」趙會說:「老三,你快收拾俐落,趕緊去,留神那凶僧逃跑啦。我家中老娘病體沉重,沒有工夫陪伴賢弟。你就快去吧。」電龍說:「既然如此,那倒叫兄長分心啦,也不請您進來坐了,我收拾好了就去。」趙會走後,電龍到了裡面,將自己一切應用的物件收拾齊備,帶好散碎銀兩。囑咐電海說:「有人要問我,就說我上豹雄山去啦。」電海說:「是」。電龍從此起身,直向西北角上而去。及至到了山下,就聽山上鑼聲響亮,撞出二百嘍兵來。兵卒全是青衣靠襖,青布底衣,藍色布煞腰,每人全拿著青檀大棍,分兩旁站立。當中出來兩匹馬,一匹黑馬、一匹粉靛白龍駒,黑馬上一人。穿青掛翠懷抱樸刀一口,馬後有一個人舉著一個旗子,是青布旗子,白火沿,可是卷著啦。一看馬上之人,年約五十開外。那白馬上之人,穿藍掛翠,面如銀盆,精神滿足二目有神,肋下配定一口雁翎單刀,馬後也有一個馬童,懷中抱著一桿大旗,翠藍緞色作地,青火沿,斜尖的旗面,當中斗大一個朱字,挨著旗桿有一行小字,是寫著豹雄山正北,祖居朱家莊,在山上結拜,排行在二,姓朱名杰,外號人稱銀面太歲。

  書中暗表:他們山上,一不劫官,二不搶民,可是要遇見那練武之人從山下經過,他們可不輕放。派出兵卒四外巡邏,要是正門正戶之人,須跟他們結拜,要不是正人君子,是蓮花黨之人,他們是定然除治。今天有人回稟,故他們下山將路橫啦。當時朱杰跳下馬來亮刀來到當場,軋刀問道:「對面這位練武的師傅,來到此地,是訪山還是經過呢?」電龍說:「寨主爺,因為我看見大山是青山疊翠,綠水長流。」朱杰說:「那麼閣下是來逛山景來啦。」電龍說:「我是從此經過。」朱杰說:「那麼閣下配帶利刃,從此經過有何事呢?」電龍說:「難道說身帶兵刃還有什麼不許的事嗎?」朱杰說:「對啦,我這豹雄山前,不准有練武的人從此經過。我們必須比試幾回。」電龍說:「且慢,你我遠日無冤,近日無仇。刀槍無眼,倘若傷了那裡,後悔已遲。」朱杰說:「有能為占了上風,無能為認母投胎,那可說不定誰成誰不成啦。」電龍一看對面之人,倒是一臉的正氣,可是聽他說的話,不由大怒,忙脫下大衣圍在身上。當時收拾緊襯俐落,提刀上前。那馬上之人,吩咐兵卒與他們列開戰場。兵卒聞言,當時列成陣式。朱杰問道:「對面朋友貴姓?」電龍說:「在下家住電家莊,姓電名龍,人稱三手將的便是。」說著上前就是一刀。朱杰往旁一閃,舉刀相迎。兩個人便交起手來,一個是高人傳授,那個也是明人指教。電龍一見他刀法不弱,心中很是愛惜他,朱杰更愛他的刀法。二人打了也就有十數個回合,電龍腳下登了一塊小石頭,一滑可就倒下,當時來了一個滾,不由說道:「我命休矣。」自己抱刀一合眼,竟等一死。半天刀沒下來,不由翻身站起,便問道:「這位山主,您為甚麼看我倒了還不上前砍我呢?是何道理?」朱杰說:「因為你我並非仇殺,不過比一比而已。又不是被我踢倒,你是登上活石頭滑倒的。焉肯下手傷你呢?」說著上前又是一刀。電龍說:「謝謝您的美德。」用刀一迎,盤肘弩打出,可不打朱杰。那朱杰登出鏢來,也不打他,專往弩前的後尾子上打。大家一看,這那裡有勝敗呢?當時那邊大山主出頭說合,說道:「這一位英雄,如不嫌棄我弟兄二人,情願結為生死之交,不知意下如何?」電龍笑道:「正合弟意,請問這位大寨主貴姓高名?」此人說:「在下姓鮑,名叫鮑成,匪號人稱踏山獸的便是。請到上山一敘。」電龍說聲「好」,那鮑成便叫兵卒過來,把各人的暗器全給撿了起來。三個人一齊到了山上那大廳之上,兩旁有小明柱,左邊明柱上寫著是俠義佔山崗替天行道,下聯是英雄住四野除暴安良,上面橫批有四個字,是處正無私。

  他三人到廳中落座,手下人獻上茶水。鮑成站起身形說道:「這位電爺實在有緣。自古道千里有緣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待我與您倒茶。」說著過去倒茶。電龍連忙說道:「這位大山主千萬不要如此,真叫我不安了,咱們大家落座講話吧。」鮑成說:「是,但不知賢弟要何處而去?」電龍說:「我從舍下電家莊而來,要上都京訪友,路過此寶山。我看此山景特好,所以我貪看山景,才與您弟兄相遇。鮑大王朱大王,我不知您二位率領兵卒下山,所為那般?」鮑成說;「我們早有立願,派人在山口望,若有那練武之人從打山下經過,必須報我弟兄二人知道,我們下山與他會見。如果是正人君子,放他過去,若是淫賊草寇,一定除治。請問電爺,您貴門戶?」電龍說:「我伯父是無極門,在二十四門是第六門,我天倫是太極門,我父是第七門。但不知二位大王貴門戶呢?」鮑成說:「我藝師是少林門。」電龍問:「是左少林還是右少林。」鮑成說:「我是正少林,在散二十四門第二門。」電龍說:「鮑大王那一門呢?」鮑成說:「是中少林,門長乃是紫面崑崙。賢弟,你我門戶遙遙相對,咱們彼此不是外人,如今我要與閣下求一件事,不知能否允許?」電龍忙問:「有何事故?請當面講來。」朱杰道:「兄長,我看電達官人品武藝無一不好,既有緣相見,兄長何不說出一句話來,咱們弟兄衝北磕頭,結為金蘭之好,好不好呢?但不知電莊主意下如何?」鮑成說:「此言正合我意,電莊主怎樣呢?」電龍急忙站起說道:「小弟到此是求之不得。」鮑成說:「好吧。」當時命人預備香案,弟兄三人衝北磕頭,結為金蘭之好。電龍最小,他為三爺。從此弟兄三人,重整山寨三年整,外邊名譽就出啦,改為豹雄嶺三義山。每天弟兄在一處練功夫。

  這一天早晨,用完早功,電龍趴在桌上將一打盹,好像有人打他一掌,彷彿有人說:「好畜生電龍,你在豹雄山結交二人,養尊處優,我夫妻之仇你也不報,我那尊兄你也不見,你喪盡天良,莫非你懼怕那凶僧不成?」電龍經此一嚇,當時驚醒,兩眼登直。此時朱杰從外面進來,說道:「老三,你為何不換夜行衣呢?兩眼發直,所為何故?」那電龍眼淚在眼圈內說道:「二哥,我跟您打聽一個人。」朱杰說:「是誰呢?」電龍說:「有一僧人,乃是黃沙灘正北,萬佛寺出家。」朱杰一聞此言,臉往下一沉忙問道:「但不知你問那個僧人叫何名字?」電龍說:「此凶僧上普下月,外號白蓮花的便是。」朱杰一聞此言,心中不悅,說道:「電龍你原來跟那彩花賊為友,趁早下山去吧,從此以後你我划地絕交。見著他人,千萬不准說與我二人結拜。」電龍說:「二哥,你先別發怒,小弟有下情奉告。只要相處對勁,我才有實情相告。」朱杰冷笑道:「你還有真情實話嗎?」電龍連忙跪下,便將普月害他父母之事,詳詳細細的說了一遍。那朱杰一聞此言,氣得他怒氣填胸,當時翻身栽倒,背過氣啦。電龍忙過去撅叫。鮑成從後面走來,問道:「這是為何呀?快快撅叫。」說著倆個人,把他叫醒過來。朱杰說道:「大哥呀,原來老三有殺父母的冤仇,尚且未報。」說著就把那普月之事,細說了一遍。鮑成說:「嘔,你怎麼不早說呀?要早說,那不是早報了仇啦。」電龍說:「那麼此賊那裡去了?二位仁兄可知他的下落?」朱杰說:「不知。」鮑成說:「三弟你可以隨他下山,前奔何家口,找我那老哥哥何玉。他那裡四路達官特多,可以跟他們打聽,那凶僧普月在那裡落腳,可以找上前去。二弟你隨三弟前往,愚兄我一人執掌山寨。」朱杰說:「好!那麼鳴鑼聚將,待我囑咐他等。」當下傳來眾小頭目,朱杰向他們說道:「如今我要與三寨主下山訪友,大寨主坐守山寨。從此以後,若再有練武之人從山下經過,千萬的別攔他啦。因為就剩我兄長一人,他又有羊角瘋的根兒,難免氣衝了,再犯瘋病。好好看守山寨就是。」大家答應散去。朱杰說:「大哥您替想一想,我二人上哪裡最好。據三弟所說,那白蓮花普月,一定未在山東地面。」鮑成說:「那最好你們先上京都,到鏢行去見十老,那裡也能訪著凶僧的下落。」朱杰說:「是,那我二人走啦。」當時命人外面備馬,他二人收拾好了,與大哥行禮,拜別下山。到了山口以外,二人說:「兄長您請回吧。」鮑成說:「你二人一路之上,千萬別管閒事,就去先報仇要緊。」二人答應:「謹遵大哥之命。」飛身上馬。鮑成帶兵回山不提。

  且說銀面太歲朱杰、三手將電龍,弟兄二人從打山寨起身,是曉行夜宿,饑餐渴飲。這一天來到臨安城南門以外,關廂南口。二人甩鐙離鞍下了馬,拉馬匹來到興順鏢行。朱杰說:「辛苦諸位。」伙計說:「您找誰呀?」朱杰說:「我們來見鏢行十老。」伙計們一聽,連忙往裡回稟。那旁邊有一個人說道:「你先回來,就這個樣的去回稟,你還不知道蔣老達官的脾氣。」這個伙計便問道:「達官爺您貴性。」朱杰說:「我二人是豹雄山的,我姓朱名杰,外號人稱銀面太歲。」這個伙計往裡回稟,說「外面有豹雄山的二位前來拜訪」。當時蔣兆雄、焦雄二人迎了出來。朱杰便命電龍拉著馬,他上前跪倒行禮,說道:「二位仁兄在上,小弟這廂有禮。」蔣兆雄忙問:「賢弟從那裡來呀?快快請起。」朱杰起來。此時有伙計過來,接過馬匹,刷飲喂溜,便將二人讓進屋中。蔣兆雄道:「二弟此來有事麼?」朱杰說:「有件大事相求。」遂說:「三弟你過來,待我與你指引。」電龍忙上前行禮,口中說道:「二哥呀,十位老人家全與我伯父神前結拜。我可不敢胡論,只可分著論吧。」十老伸手將他攙起,問道:「你們有甚麼事呢?」朱杰便將電真被普月師徒所害之事,細說了一遍。蔣兆雄說:「原來如此。那麼還得叫電龍自己動手報仇才對,報仇沒有請助拳的。再說還可以成全他的英名。」焦雄說:「三弟你不用忙,可以在我這裡住些日子。我指你二人一條明路,就可以訪著那賊人下落。」朱杰說:「哪裡呀?」焦雄說:「你們上濟南府連水縣東門外,何家口,面見何玉。你與他可曾認識?」朱杰說:「我與他神前結拜,親如手足。」焦雄說:「很好,你們二人到了那裡,自能訪著。他那裡是水旱的碼頭,往來之人很多,容易訪著。」朱杰說:「謝謝仁兄的美意。」當下他二人就在店中,住了兩天。第三天,有人備馬,朱杰說:「兄長,兄弟我們若將淫賊訪著,不是他人對手之時,一定派人來請兄長。」焦雄說:「好吧,我弟兄竟等你的信息吧。」說完他二人拜別,出門上馬,往山東濟南何家口而來。在路上兩個人一商量,不好半夜去到何家口,也不好去見,莫若咱們在那裡住一天,第二天再說。二人商量好了,是連夜往下。

  這一天來到一個大鎮。到了一個包子棚前,下了馬,將馬拴在繩上,倆個人進去,有伙計過來招待,找一張桌坐下。朱杰說:「你給我們來四兩酒,配四樣菜來吧。」伙計說:「是啦。」朱杰說:「我跟你打聽一件事,此地屬那裡所管?叫作何名?」伙計道:「此地叫張家鎮,屬濟南所管,在城北。」朱杰說:「有一個人你可認得。」伙計說:「您打聽誰。」朱杰說:「雙槍將朱立。」伙計說:「這位莊主未在家。」朱杰說:「他幾時在家,你可以向他提,我叫銀面太歲朱杰,前來登莊拜訪。伙計說:「是啦吧。」二人吃喝完畢,給了錢,出來解下馬來,兩個人這才連夜的往下趕路。這天夜間,忽然看見前面遠處起了一把火,照得天紅。電龍說:「二哥您看前邊可有亮子。」朱杰往前一看說道:「此火不遠,大半在何家口的村裡村外。」電龍說:「那麼你我弟兄,何不將馬的肚帶緊一緊,快去查看一下子。」朱杰說:「很好。」說完二人下了馬,緊好肚帶,二次上馬,便催馬向前跑去。到了切近一看,果然是何家口村內,村外有莊兵巡邏。他們連忙奔了前街,朱杰二人到了西村口下馬,各將大衣脫下,收拾緊襯俐落,將兩匹馬連緊到一處。二人進村,飛身上房,直奔中街,看見火中那邊有許多的老鄉民,正在那裡救火。您見有一年老之人,跑了出來,因為是在夜間,一時看不出是誰來。少時又追出三個人,便到南房之下,聽見有一人喊叫:「何玉你抬起頭,看刀!」朱杰一聽,急忙揭瓦往下打,說道:「三弟快打暗器。」原來下面老哥哥何玉被賊所迫。二人這才驚走三寇,這便是電龍他二人來的例筆。

  如今已將何玉的屍身停好了,命人去迎何凱,先問道:「從京都往這裡來,一共有幾條大道:「何四說:「三條大道,七股小道。」朱杰說:「你去把每個店中叫來兩個人。」何四說:「您叫他們何事呢?」朱杰說:「我自有用處。叫他們每股道上派兩三個人,迎接他們,送寶鎧的人透了臉,趕快報我知道。」何四答應,出去找人不提。這裡朱杰說道:「三弟呀,你先在西間看守,是人不准到屋裡去。因為老哥哥在世之時,維持最好,恐怕有人前來弔祭,哀痛過了,暈倒那裡,豈不是個危險嗎?」電龍說:「是,是。」朱杰說:「你們哪一個認識河南姜家屯?」有一個伙計上前答應說:「我認識。」朱杰一看他,眼淚撲簌簌往下直流,遂問道:「你姓甚麼呀?」伙計說:「我姓閻,叫得祿,是外莊之人。大莊主生時,待我恩重如山。」朱杰說:「你是那裡人氏呢?」得祿說:「我是袞州府西門外閻家村的人氏。我家中有老母,與我那妻室,全是大莊主爺給錢接了來的,住在中街他老人家的房。」朱杰說:「好吧,你騎馬去到那裡,可千萬別提家中之事。叫姜家弟兄前來,說有人金盆洗手,找不著鑰匙。」閻得祿答應,這才由店中起身,前去姜家,請姜家弟兄。一路之上饑餐渴飲,曉行夜宿。這一天來到黃河北岸,翻身下馬,叫過船來。那船家問道:「您上哪裡去。」閻得祿說:「我從山東來,前往姜家屯。」船家說:「您上船吧。」得祿拉馬上船,當時渡了過去,閻得祿取出船錢。船家說:「您上姜家屯,看望二位員外去,還是有事呢?」得祿說:「奉命前去請他弟兄二人。」船家說:「您不用給船價啦。那二位員外是常來常往。」得祿說:「你收下吧。」那船家說:「您可別跟他提此事,免得給我們拆和氣。」得祿說:「是啦,我決不提,我還要給你美言幾句啦。可是上姜家屯,走那股道呢?」船家說:「您就靠著懷裡走,自然走到姜家屯。」得祿說:「好吧。」當時他拉馬向前走去。少時來到了村中,看見有人,忙一抱拳說道:「這位仁兄請了,貴地可是姜家屯?」那人說:「不錯,此地正是姜家屯。」閻得祿說:「有二位姜文龍姜文虎,在那裡住?」那人聞言把臉一沉,說道:「這兩個人的名字,也是你叫的嗎?」閻得祿說:「這位仁兄休要見怪。我從何家口來,那裡有人派我叫如此的找。」此人說:「嘔,你從何家口來,那就是啦。你往東路北的廣亮大門便是。」得祿說「謝謝您」,說著話往東走來。來到一個大門,上前來叫。裡邊有人問道:「外邊何人叫門?」得祿說:「此處可是姜宅?」裡頭說:「正是,你找誰呢?」得祿說:「有位雙槍將姜文龍,他老人家可在此處住?」裡面問:「你是從那裡來的?」得祿說:「我從何家口來。」老家人一開此言,不敢慢怠,連忙進到裡面回道:「大爺現在外邊有何家口的一位,前來見您。」姜文龍一聽,連忙迎了出來,家人開了門。閻得祿說:「大舅爺在上,奴才與您叩頭。」文龍說:「得祿你起來吧。」說著伸手取出一錠銀子說:「你拿去買點點心吃吧。」得祿說:「謝謝大舅爺。」文龍說:「你有事嗎?」得祿說:「我家大員外爺因為有人金盆洗手,找不著鑰匙,所以打發我來。」文龍說:「那麼他們入都之人,回來了沒有?」得祿說:「已然回來啦。」文龍說:「你先等一下,待我進去回稟。」遂進裡屋對他媽媽把事情說了一遍。他姐姐何姜氏道:「娘啊,我如今且回何家口。這裡要有緊要之事,您再派我兄弟去接我,沒事千萬別去找我。女兒那天夜內得一夢,夢見您姑爺渾身血跡,向我說道:『我以後不管家裡之事,你就好好的照管他們吧。』女兒想此事太不吉祥,因此沒敢對老娘來說。」那老太太說:「是啦,姑娘你快回去吧,看一看他們。我的病不要緊的。」何姜氏說:「要不然把玉蘭放到您身旁,給您解悶吧。」老太太說:「不用,你把他帶走吧。倘若有個差錯,我對不起我那姑爺。」何姜氏說:「那麼女兒拜別了。」說著令丫環收拾一切,他去東房囑咐好了兩個弟婦,每人給了一錠白金。老太太說:「文龍文虎,你二人去送他母女們去。那裡有事,就在那裡多忙些日,先不用回來了。」文龍弟兄二人點頭答應。當時外面預備好了駝轎,他母女上了駝轎,文龍弟兄上馬保護著往黃河岸而來。閻得祿這才上馬隨在背後,大家一齊起身。

  到了黃河岸,文龍等下了馬,他母女下了駝轎,叫過船來,一齊上了船。渡到北岸,眾人以及車馬,一齊上岸。姜氏說:「文龍給那水手一錠白金。」水手過來說:「大姑奶奶您千萬別給,我奉送您一趟,下回再來一回,您也就沒工夫來啦。」文龍伸手取出一錠金子來說道:「你拿走吧,這是我姐姐賞你的。」水手說:「我謝謝大姑奶奶。」姜氏說:「你不用謝」,說著向眾水手說:「你們大家可要記住了,以後再有何家口的人來,一提是何家口的,就不用跟他要錢,先把他渡了過去,給才許收呢。你們別看他二位是旱岸的達官,人家跟水路的達官有聯合。」大家點頭答應。那姜氏等眾人由北岸動身。一路之上無事,饑餐渴飲,夜住曉行。大家一直回到何家口。他們一進西村頭,姜氏就看見吉祥店的這片火場了。那姜文虎弟兄翻身下馬,那姜氏一見,不由心中暗想:「好一片家產,如今化為飛灰,但不知我那夫主是凶是險。駝轎往前走著,姜文龍在前,從遠處看著祥平店門前,站著老家人何忠,穿白戴孝。當時迎了過來,說道:「大舅爺您可千萬別著急,我那主母也別著急。現下他們入都交鎧的主兒,可全回來了。」那姜氏看他如此的情形,早知道何玉是死了,在駝轎裡就背過氣去啦。有人進去稟報何凱何二爺,那何凱、何斌眾人,一齊往出相迎。姜文龍上前說道:「二哥您快去看一看去吧,我姐姐死在駝轎裡啦。」何凱一聞此言,忙命婆子丫環等上前將駝轎搭了下來。何斌忙過去撅叫,叫了半天,姜氏才緩了過來,睜眼問道:「二弟,你哥哥的死屍怎麼樣了?」何凱說:「嫂嫂哇,我那兄長受那賊人一鏢三刀之苦,死於非命。多虧朱三爺、電三弟趕到,才保住全屍。」朱杰上前行禮,又與電龍相見,這才一同進店。來到西房北裡間,何凱說:「嫂嫂,您就不用看我兄長屍身啦,您要看見,回頭又背過氣去啦。」姜氏說:「二弟呀,我必須看一看你兄長的死屍才好,我夫妻一場,為何不見一見呢?」何凱說:「也好。」何斌何凱等,大家全是哭哭啼啼。杜林一見說道:「列位叔父伯父,我杜林要說一句話。」魯清說:「你說吧,有甚麼話呢?」杜林說:「四位師哥,三位是我師哥,一位是我何大哥,你們哥三呢,我何叔父乃是你們授藝的恩師。如今事已至此,你們可以先將淚痕止住,想法子與他老人家報仇。把眼淚留著,等到把仇人拿住,祭靈的時候,再哭也不為晚。這是我勸你們哥三個。我再勸我何大哥。我們兩個人,可稱是父一輩子一輩的。」說著將鏢遞與何斌,何斌細看鏢上有字,乃是黃雲峰三個小字,看完了忙命人挖坑深深的掩埋。當面杜林道:「大哥您可以問問我何二叔,我大叔父生前,都與誰結拜。據我想那三人此來,並非善意,他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何大哥你別看您比我年長,可沒我想的週到。」何斌遂問道:「二叔我爹爹在世之時,可與誰人交好呢?」何凱說:「與鏢行三老最有交情。」杜林問:「還有誰?」何凱道:「單鞭將馬德元。」杜林又問:「還有誰?」何凱說:「青爪熊左林、踏爪熊寶珍。」杜林說:「這幾位以外,還有誰呢?」何凱說:「與花刀將莫方、花面鬼佟豹。」杜林說:「還有誰呢?」何凱說:「有左臂花刀連登連茂通。」杜林說:「這裡叔父伯父,那一位能掌筆?」電龍說:「我能提筆。」杜林說:「好!那麼您開幾份請帖來,言詞全是一樣,就說有人金盆洗手,或是假說是有鎮海鼇王殿元王老達官,帶來一年壯魁梧之人,大家不認識此人,他人週身上下零碎太多。見請帖之人來到何家口,必須將軍刃暗器以及夜行衣靠全行帶來。說我何玉親身有請。大家捧我何玉一場,請電二叔就照著這片話一寫,再叫我保二叔派店裡伙計,挨門去送。何大哥你等他們被請之人全到,那時再將此鏢打死我何大叔之事一一說出。大家一齊入西川,找著了三寇用他三人的人心祭靈,到了那個時候再哭,也不為晚。何大哥呀,以後誰來你給誰磕頭,我石祿大哥沒回來,劉大叔沒回來。」

  書中一筆減筆書。有人送走帖子之後,這天外邊有人回話,說有鏢行三老、飛天怪蟒徐國楨、恨地無環蔣國瑞、聖手托天李廷然三位到。當時大家出迎,將三老接近店來。見禮已畢,外邊第二拔人又到,乃是左臂花刀連登連茂通,帶著三個徒弟,黑面虎王橫、白面虎李太、粉面哪叱吳月明。眾人將他們爺四個全接到裡面,應用物件全搬到裡面。徐國楨見何凱腰中結著一根孝帶,那何斌身穿重孝,不知何故,忙問道:「何二弟我來問你,但不知你們叔姪與何人穿孝?」何凱說:「大哥呀,以及列位老哥哥,請你諸位聽著,先不用著急。我兄長受西川三寇一鏢三刀,身歸那世去了。」徐國楨等三人一聞此言,是氣頂咽喉,哥三個全都背過氣去了,眾人忙上前撅叫。三老緩醒過來,三老問:「但不知死在何人之手?」何斌說:「死在黃雲峰之手。」徐國楨一聞此言,伸手拉著何斌問道:「孩兒呀,你們大家入都交寶鎧,是求功名啊,還是求富貴呢?你想咱們是甚麼人,再說綠林人與官人不能同爐。還有一節,咱們要真當了差,那時有綠林人作了案,你是伸手辦案呢?你還是放他呢?這不是為難之事嗎?你要說求富貴,此時你們何家口的家產與厲家寨相差不遠,你為甚麼舍下了你父母,入京交鎧呢?如今被人暗害,你怎麼對你那天倫。」何斌說:「伯父,孩兒頭一件要逛一逛都京,第二件為是訪一訪鏢行十老。再說要從王府得出點賞賜來,不是咱們大家的臉面嗎?當初孩兒也慮到這一層,後來我打算法不去,誰知我叔父伯父們一死的叫我去,孩兒我才去的。」徐國楨道:「得啦,甚麼話也不用說啦。事已到這步天地,那只好你給你伯叔父磕頭。這報仇之事,就完全扣在他身上吧。」遂說道:「魯清魯賢弟。」魯清說:「是」,徐國楨道:「而今山東各地,若有那與你不合之人,我能前去與他解合,不叫他與你犯心。」魯清說:「三位老前輩。」徐國楨說:「且慢,你兄長與我三弟李廷然神前結拜,你又與何玉神前結拜,咱們如今也要弟兄相稱才好。」魯清說:「一切的事,我自有辦法。您想我兄長自在熊魯彪飄門在外,可不知與您神前結拜。」李廷然對徐國楨道:「兄長這個錯可在兄弟我身上啦。」蔣國瑞說:「三弟你在外交友,也要明白一二才是。這要是與蓮花黨為友呢,那不是把咱們哥三個名望全拋棄了嗎?」李廷然說:「二位仁兄,當年我與他結拜叩頭,也曾到魯家訪他一次。那時他們家人說他出門訪友,未在家中,誰知他一去未歸杳無音信。我將此事存在心中,未得說出。魯清你我還是弟兄相稱為是,從此你就想法子給我何大弟報仇也就是了。」徐國楨說:「何斌,你可認識二峰。」何斌說:「認識,」徐國楨說:「好!不過那二賊要是死在別人之手。你一世英名可被水而衝。」正在說話之際,外面有人來報說:「單鞭將馬德元、巡山吼馬俊,父子求見。眾人出迎,來到門外,一看馬德元身高在九尺,細條條的身材,一身月白布衣,藍絲帶煞腰,黃絨繩十字絆,魚鱗灑鞋,藍襪子,花布裹腿,月白布大氅,面如蟹蓋,粗眉闊目。鼻直口方,大耳相襯,海下一部花白鬍鬚白的多黑的少,手中拉著一匹紫馬。書中暗表:他腰中圍著是一條算盤鞭子,專打金鐘罩。光頭未戴帽,高挽牛心發鬢。眾人再看馬俊,身高八尺,胸間厚,膀背寬,形狀魁梧,頭戴青緞色軟紮巾,杏黃綢子條,勒出雙對軟翅子,紫絨球突突亂跳,掃帚眉,大環眼,鼻直口方,大耳相襯,身穿一個青緞色靠襖,藍護領,核桃粗細絨繩,十字落甲絆,一巴掌藍絲鸞帶煞腰,雙結蝴蝶扣,青底衣,青布裹腿,薄底靴子,手中拉著一條黑馬,馬上帶著一隻水磨鋼鞭,馬德元生來性暴。那何凱看見,急忙上前行禮,口中說道:「仁兄在上,小弟拜見。」馬德元說:「二弟請起,我來問你,現下有誰金盆洗手?」何凱說:「兄長,此地並非講話之所。兄長您請到裡面,小弟我有大事相求。」說話之間,大家一齊進到店中。大家相見禮畢,馬德元說:「何斌,你與誰穿的重孝?」何斌說:「您可別著急,孩兒我與我父穿的孝。」馬德元父子一聞此言,「哎呀」了一聲,是氣頂咽喉,翻身栽倒,背過氣去啦。眾人連忙前撅叫,少時緩醒過來。不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 使巧計馬得元入川 莫家村穿山熊鬧店[编辑]

  話說馬得元緩過氣來問道:「他得的是甚麼病症死的?」何斌便將經過之事,細細說了一遍。馬得元說:「好何斌,也就是你們何家一個人也就是啦,要不然我能亮鞭把你打死。馬俊你去給大家叩頭,拜求他們列位,設法與你叔父報仇。」馬俊說「是」,上前與眾人行禮。馬得元又問道:「何斌呀,你的娘親可好?未曾受險嗎?」何斌說:「未曾受險,因為我們送寶鎧走後,我二位舅父將我娘親接了走啦,家中只剩了我父一個人,故此才有此事。」馬得元說:「咱們趕緊商量報仇之事吧。那麼是與誰金盆洗手呢?王殿元帶來誰呢?」何凱說:「馬大哥,並無此事。那是我們假借寫的,因為不好明寫一鏢三刀之事,恐怕有個不合適,這是魯弟的高才。」馬得元說:「魯賢弟呀,你淨是這窟窿灌餡的事情,有不明說好不好呢?」魯清鼻子裡一哼吃說道:「老哥哥,我要那麼寫,不是眾位老哥哥全死在了那家中啦嗎?」馬得元說:「魯清,你用心功可以對報仇之事加點心,給報了仇才算好呢。」魯清說:「老哥哥,您等著看吧。我魯清處處想的週到,要有一件想不到之時,那您將會友熊勾消,那時叫我三光以下的小輩,那不算您利害,算我交友不到,學藝不精。管保能設法搜著了他人。」馬得元一聽,連忙說:「好賢弟,那我替我那姪男,先行拜謝你。」說著話跪倒行禮。」魯清說:「老哥哥快快請起。你我聯盟的把兄弟,我要盡那神前一股香的義氣,決對去作。」

  眾人正在說話之際,外邊有人來報,說有都京南門外,興順鏢行十位達官到,帶著水旱四個伙計,登山伏虎馬子登、下海擒龍馬子燕、旱面的二人,是捉虎童子柳金平、擒虎童子柳玉平。大家一聞此言,連忙出來相迎,一見面互相行禮。蔣兆雄說:「列位兄弟哥哥,咱們店中一敘。」當下有店裡伙計,上前接過馬匹,刷飲喂溜,大家這才來到了裡面。蔣兆雄說:「何二弟,你為甚麼結這根白孝帶?」何凱說:「哥哥您就不用問啦。」蔣兆雄聽了說道:「是啦,你們大家不用說,我知道了,我那何大弟他故去了。因為有一天,他們九位賢弟為我辦生日,晚間正在鏢行吃酒,我那二弟焦雄,在燈光下冷眼看見那何大弟來到鏢行,面似垂水,咽喉上有一支鏢,渾身血光,一聲不言語,向我們大家抱一抱拳,轉身出去了。當時我二人未曾言語,因為吃的全是喜酒。後來吃完了酒席,到了後夜,那鏢店中可就亂啦。鄭和說:我可看見何大弟來啦。拜托咱們大家給他報仇。」魯清一看眾人全都走了心經,不由心中所思:我何仁兄在世之時,真是捨命全交,所以才有感動。徐國楨道:「列位,這些位中就屬我年歲大。雖然我的年歲大,可沒你想的到。你說我們大家見不見何玉的屍身呢?」魯清說:「徐大哥,您可以不必見啦。既然上這裡來的主兒,全跟他有過命之交,既然看見了請帖,那就不用見啦。我們當初在中三畝園拿普蓮的時候,逃走了雲峰段峰,所以二寇逃回西川銀花溝,才勾來普鐸。如今我們大家必須殺奔銀花溝,將二寇拿來,用他們人心祭靈,那才算盡了交友之道。」徐國楨說:「魯弟那就在你啦。我見著有那與你不合的主兒,必然能設法與你二人化解就是了。」

  大家在一處參議報仇之事。外面又有人來報,說:「通稟列位,今有金水縣的人到。」眾人聞言一齊轉身往外走。徐國楨說:「何二弟,既然是金水縣的人到,必是左臂花刀連登連茂通。」大家來到外面一看果然是他,帶著三個徒弟,黑面虎王橫、白面虎李太、粉面哪叱吳月明,王李二人,每人一口砍刀,吳月明是一對雙刀。當時有店中伙計接過馬匹,刷飲喂溜不提。當時大家一齊來到了裡邊,伙計將大門緊閉。眾人到屋中,見禮畢,連登看見何斌身穿重孝,不由問道:「何斌你與何人穿的孝服?」何斌忙將他天倫被淫賊一鏢三刀所殺之事,詳詳細細的述說了一遍。大家看連茂通臉上變顏色。馬德元道:「連賢弟你來到何家口有甚麼事呢。」連登說:「我為鏢行之事。就為保水路一隻鏢,特來約何大弟。誰知出了此事。」徐國楨說:「你不是就為請何大弟一個人嗎。走的是名姓,可以用一個鏢旗就成。」遂說:「二弟,你去取來一個鏢旗。」何凱答應出去到了櫃房取來,交與徐國楨。徐國楨接過來打開一看,原來白緞子作地,青火沿,斜尖的一面小旗子,當中斗大一個何字,旗桿邊上有一行小字,是何家口三個字。」說道:「連賢弟你將此旗掛在桅桿之上。山東清江一帶,四大冷海,東西海岸,山東半邊天一帶,走到那裡管保高枕無憂。是占水島的水寇,穿行山路,以及毛賊草寇,他們全不敢動分毫。那裡大弟在世之時,全維持到啦。要說保鏢場中,不是淨講究打。」連登說:「大哥,不過我們這三支大船,非常的重要。」馬德元說:「連賢弟你放心吧,決對的沒有錯兒,你就拿了去吧。」連登說:「月明你拿著鏢旗,回到鏢行將旗子插好。」吳月明說:「師父,皆因我不會水,倘若在中途路上有點差錯,那便如何是好?」連登說:「月明莫不成你畏刀避箭?」何凱說:「連仁兄且慢,待我委派何家口一人,隨同前往就是。」說話之間出去,找來了甩手龍何潤,叫他過來。何凱說:「何潤,你拿著鏢旗跟隨著吳月明前去,協同他保著此鏢。你將那水靠,隨身的軍刃物件拿齊,你到清江,先將旗子撤下,放到艙中。有人問的時候,你就說是何家口的,他要盤問,你再拿出旗子來。」何潤說聲「是」,連登說:「月明啊,你拿旗子隨他去吧,鏢也得走,仇也得報,我必須盡其交友之道,隨他們大家殺奔銀花溝。」吳月明說:「是。」當時辭別大家,他們二人就走了,下文書再表。

  如今且說,眾人在裡面相談。外邊有人來報說:「劉爺回來啦。」大家一聽,連忙出來迎接,看見劉榮拉著石祿那匹馬。魯清說:「劉大哥,這不是石祿的馬嗎?」劉榮說:「不錯,正是他的。」說著將馬交與店中伙計,他們眾人一齊來到店中。魯清細問劉榮,馬怎麼到了您手?他上那裡去了?劉榮細說一遍。大家聞言,不由一怔。書中暗表:原來石祿他們大家自從出了京都,他騎的這匹馬,乃是北國進貢來的貢馬良駒。此馬性如烈火,在花園中八年未放出來,如今一出京都,認上大道,他腳程太急,總比別人的馬快得多。走著走著,石祿一回頭,已然把眾人落下很遠,他便將馬勒住,那馬是踢跳咆哮,門氣亂乍,一時勒不住。石祿說:「榮兒呀,我這個老黑,他可比你們的馬腳急,我可先下去啦。」說著打馬如飛而去,劉榮這才追了下來。且說石祿騎馬跑下,直到天黑,他一看四外村莊店無有,只有東西大道。天實在黑啦,連地上車轍全看不真啦。石祿拉馬往東走,正好從東邊來了一個老者,手中拉著一頭驢。石祿問道:「老者,我跟您打聽點事。」老頭說:「這位壯士您打聽甚麼事呀?」石祿說:「但不知那裡有店口?」老者說:「您是走過去啦。」石祿說:「老頭兒,您帶我去吧。」老者說:「好!您隨我來。」當時石祿將馬駁回。老者說:「您看那北邊就是莫家村。您進東邊,便是東村口,走西邊便是西村口,那東西村裡,全有店口。」石祿說:「老者您還是把我領了去吧。」老者說:「我住家離此很遠,要不然我就親身同您去啦。」石祿一聽只可自己拉著馬,奔了西岔。來到街當中,路西裡有座大店,便上前打門。裡面有人問道:「誰呀?」石祿說:「是我,你們這裡是店嗎?」就聽裡邊有人說道:「不錯,是店。可是我們不賣外客啦。」石祿說:「為甚麼不賣外客呢?」裡邊有人說:「我們酒菜不整齊啦。」石祿說:「我吃破的,不吃整的。」裡邊說:「我們不賣外客。」石祿說:「我是家客。你要不開門,我可堵門放火啦。」伙計無法,只可將店門開了。石祿便拉了黑馬來到裡面,一看全是東西南房,北邊是花瓦牆,石祿看西房是七間,當中一明兩暗,南北是一明一暗。當時伙計說道:「您把馬交給我吧。」石祿說:「你可不能動,我這個馬不叫生人拉。」石祿把那馬拉到南房廊下拴好,將皮褡子拿了下來。伙計給他闔了門。

  石祿來到了屋中,放下物件,那迎門一張八仙桌,左右有椅子。伙計端進一盞燈來,問道:「我給你沏過一壺茶來呀?」石祿說:「不用。」伙計說:「我與您預備酒飯呀?」石祿說:「好吧,只要是吃的就成。」伙計答應出去。此時天已定更,那伙計將酒飯菜通盤端了上來,伙計說:「大太爺您吃完了不用給我們錢,您就走吧。」石祿說:「我不吃啦。今天我還是不走啦,住在你們這裡。」伙計說:「大太爺,我說的可是好話,別回頭您住在這裡,有個差錯,我們東家可擔不起。」正這說著,忽聽窗下有人歎口氣,後面有人說話:「說我長處不掐,短處也不掐。我在外偷富濟貧,怎麼應當出這個逆事呢。我兒與我徒弟全沒在家,叫我一人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我莫方只有禱告上蒼,就求上天睜眼。自從我一記事,就沒辦過傷天害理之事,短刀藥酒的事,我又沒辦過。石祿一聽遂說道:「二哥。」伙計說:「我不叫二哥。」石祿說:「我偏叫你二哥。」伙計說:「那麼您就叫吧。」石祿說:「我來問你,這後邊是誰呀,咳聲歎氣的。」伙計說:「要不怎麼說叫你吃完了就走呢。我們這裡有點事。」石祿說:「有甚麼事呢?」伙計說:「有事您也管不了。」石祿說:「你說出來我聽一聽,別管有甚麼事,能管我管,不能管我不管。吃完飯我給錢一走。」伙計說:「您不用打聽啦,我說您管不了。您就不用問啦。」石祿一聽,回手取出雙鏟來說:「小子你看見了沒有,我有這一對還管不了嗎?你不說我可給你一下子。」伙計一見,心中暗想:這一位也許能管此事。石祿說:「你不用害怕,慢慢的說。」伙計說:「您要問,是有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一段事情。」原來離此地正西,有個兑城縣,知縣叫張春祥。那縣太爺到是清如水明如鏡,兩袖清風,愛民如子,上為國下為民。城裡關外送他一個美名,叫作賽仲禹。那南門外離城二里地,有個呂閣寨,那裡有一為首的惡霸,名叫呂登清,外號人稱銅頭太歲,他家中結交江洋大盜,不法之人。有賊人與他出的主意,叫他欺男霸女,無所不為。石祿說:「他們不會找老爺嗎?」伙計說:「知縣不敢管他。他是京朝大官蔡京的乾兒子,因此無人敢惹他。他手底下有兩名家人,一叫呂福,一個呂祿。在前七八天在我們門前,過了一片馬匹。吹打樂器,敲打鑼鼓,我家小姐出外觀看。原來那人群之中,就有那呂登清。一時被他看見,回見怔下定禮,給也得給,不給不成。他們定今晚來娶人,因此我們發愁。」石祿一聽氣得怪叫如雷。大聲說:「小子他們要反吧,我非打死他們不可。」

  不言石祿生氣,且說那惡賊呂登清。他在家中閒坐,旁邊侍候家人。他一時的高興,說道:「福兒祿兒,你別看我的武藝淺薄,可是我們拜兄弟四個,每人武藝全都小錯,都在我義父那裡看家護院。二爺神拳李增、三爺潭腿江文、四爺小霸王惲尤成,那惲尤成乃是我義父第四房的內姪。福兒你給我想一個法子,叫我也打點樂事。就在兑城縣一帶,豈不是任咱們爺們反嗎?還有何人敢擋?他要來管,我一句話就能摘去他的紗帽。民間之中無論項長三頭,肩生六臂,借他點膽子他也不敢呀。福兒我後面這些夫人,二十多個全都俗了。有旗裝、蠻裝我都不愛惜。你們給我想一想哪裡還有少婦,那裡還有長女。你給我找一找去。」呂福說:「我從打十五歲,我兄弟十二歲,進來您的門。就沒聽你提過,也不是您懼怕他呀,也不是不知道呢?」呂登清說:「你小子說,那裡有?」呂祿說:「兑城縣東門外,有個莫家村,那裡有很多的少婦長女。因為這一帶的有少婦長女的主兒,全搬到莫家村去住。」呂登清說:「難道說,我就不敢去嗎?可是我要去,那少婦長女就能出來嗎?」呂福說:「員外爺,奴才我可不是催您的火。那一個地方您不用去,您要上那裡去,有許多的不便。我跟您有一句笑談,太唐朝有輩古人,雙鎖山上為首的:女子劉金定。騎匹桃紅馬,懷抱繡鸞刀,點叫高俊保,說他放著大道你不走,手拿竹竿捅馬蜂。那莫家村住著一位達官,他交接的朋友比您交的強。兩下裡冰火不同爐,人家交的全是一般保鏢達官,替天行道除暴安良。我說一句話,你可別惱,咱們主僕說過這個。您所交的這些人,全是佔山住島的、攔路打搶、斷道截人的主兒,全是目無王法,將死置之度外。像您這個性質,寧在花下死,作鬼也風流。」呂登清一聞此言,他便哈哈大笑。遂說:「福兒,我到了莫家村,那些少婦長女能夠出來嗎?」呂福說:「我要給您出個主意,他就能出來,您可就別怕花錢。」呂登清說:「你自管說。銀錢是倘來之物,沒有關係。花多少錢咱們爺們有。」呂福說:「您先給我一百兩銀子,我去置買笙管笛簫、鐃鈸四件。買來之後,令手下人等,操練齊畢。他們眾人多時成啦,那時咱們主樸率領他們,騎快馬十三匹,前去莫家村。頭前五個人敲打鑼鼓,我弟兄二人在您左右相陪,用黃絨繩拴在我的絲鸞帶上,您用手揪著。咱們先進北村頭,進西街,一吹音樂,一敲打鑼鼓,那時兩邊的婦女自然就可以出來了。那時您見那個少婦對您眼光,或是那名長女與您有緣,那時您一拉絨繩。我認好啦,回來之後,我叫您預備什麼,您就預備什麼。我可以帶打手前去下定禮,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可有一件,要弄出漏子來,可是您一個人去搪。」呂登清說:「小子你放心去辦吧,我到處搶少婦長女,可有誰敢攔呢?也別說他惹不起,簡直他不敢吧。再說我義父在京為太師,誰人不知,那個人不曉?給你銀子你就去辦吧。」說著命人取出兩封銀子,交於呂福,前去置買東西物件。那呂福拿銀子走啦。後來將樂器滿行買齊,他命人拿到後面,傳給眾人,教給他們學會。

  過了十幾天,大家全將音樂鑼鼓學齊。呂登清說:「他們大家已將音樂排齊,咱們應當怎麼辦叫呢?」呂福說:「待我調派一下子,當時他找好五匹白馬,是在前頭的,又找五匹黑馬是在後頭的。呂福騎黃馬,呂祿的花馬,呂登清的紫馬。呂登清更了更服色,週身上下一身新。頭戴一頂粉綾色逍遙巾,頂門一朵黃絨球,兩旁雙搭珠穗,鸚哥綠的綢子條,勒帽口,荷花色的貼身靠襖,綠緞色的護領,上繡萬福留雲,鸞帶煞腰,醬紫色的中衣,薄底青緞靴子,處置荷花色一件通氅,上繡五花五朵,飄帶未結,綠綢子裡兒。大家一齊來到外面,全行上了馬。呂福也飛身上了馬,說道:「員外,您把帶子拴好吧。前後的音樂聽明,無論進那一個村,我的左胳膊一抬,你們是一齊吹打,我要右胳膊一拐,是全行止住。若有不聽者,你們可小心我的莊規。」大家一聽說:「是。」眾人這才催馬,一出呂閣寨的東村頭,斜行東北,大家來到莫家村的北村頭。眾人一見這個村子,四週有圍子,大家一齊進了北村頭,往南行走。有兩股道路,前頭人就問:「管家,咱們走哪股道?」呂福說:「咱們走西街,奔西那股道走。」前頭人答應,當時往西南面來。呂登清忙一抬左臂,大家吹打起來。當時那路東路西的鋪戶住戶的少婦長女,便一齊的出來,觀看熱鬧。呂福說:「員外,您要是看見了那家的婦女好看,千萬拉帶子。那是指給我,我自有道理。」呂登清點點頭。他用眼睛往四下裡觀看,看了許多,全沒有長得多出眾的。他乃酒色之徒,一時看不盡,忙說:「福兒呀,你叫他們一段打,一段停。」呂福說是,忙右臂一拐,當時免去音聲。此時他們已然來到了街的中心,路東有家大酒樓,名為「五合居」。呂福說:「員外您看,這個酒樓,有多闊大。他實有女貞陳紹,要算這一帶的第一呢。」按說這個女貞陳紹,出在江蘇。北方有這路東西叫「蠍虎子」,四爪為蠍虎子它的房簷底下趴著,要有那五個爪的,名叫「閨貞」。好比江蘇是在北方吧,婦人占了房,請收生婆來,一接生是個女娃子,這個收生婆必須帶著這種東西,在三天洗三的這一天,無論男女,必須給小孩子全身給洗到了。此時收生婆帶著的閨貞,放出那三寸五長的一個木頭匣中。洗完之後,取過匣來,一捏那閨貞的肚子,用剪子將他襠中那一個爪尖剪去,用那硃砂往女孩眉間一涂,那鮮紅便揉在她的眉間了。到滿月的那一天,有那至近的親友們,必須送來許多陳紹酒,也有五斤的,也有十斤的,放到院中。便將姑娘抱了出來,令大家觀看那個血紅記兒。此時已集到一處,成了一個朱紅痣兒,此女子守身之痣。大家看了便一齊給道喜,本家備下大子酒,連同賀喜酒一齊收拾好了,在後邊花園子裡刨坑埋好。容等此女長大成人,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在閨閣之中,隨她娘親,或是她的奶母。牀上一把剪子,紮拉鎖扣,拆大改小;下牀一把鏟子,煎炒烹炸熬煮燉。女子長大,有媒婆來提親。乾脆說,女孩有了婆家啦,通信過禮之時,就好比北方人給大家送喜餅一樣。他們便叫家人到後花園,將當年之酒刨了出來,再一查喜單,誰家給了多少酒。給送十斤的還十斤,送二十斤的還二十斤,送五十的還五十,大家再來慶賀喜棚,姑娘到了棚中,眾人一看,那守節痣還在,乃是處女。她一與男子同牀,便化為無有,因此這酒名為女貞陳紹。

  書不可重敘,呂福說完,呂登清說:「福兒呀,你放心,無論那一天,我要請客的時候,一定在這裡就是。」說著再往南走,呂福左臂一揚,他們又吹打起來了。來到街中間,路西有一條小死衚衕兒,裡頭有兩個門兒,在第二個門的臺階上。站著一個女子。年紀也就在二十里外,長得眉清目秀,容貌出眾。穿得花枝招展,上身穿鸚哥綠的靠襖,蔥心綠的底衣,腰結水紅的汗巾,披著紫紗的斗蓬。呂登清看明白啦,一拉那個帶子,呂福忙回頭一看。那個姑娘便回身走進門去,雙門緊閉。呂清說:「福兒,免去鑼鼓,咱們回寨吧。」說話之間大家出了南村口,一直往西南,回了呂家寨,大家下馬。呂福先把那帶子解了下來,主僕三人往裡走來,僕人也將那樂器拿到屋中,安放一旁不提。

  如今且說他們主僕三個人進到屋中。呂登清說:「福兒,方才你可曾看見此女嗎?」呂福說:「看見啦。」也是呂登清的惡貫滿盈,他才無心中說了一句話。他說:「福兒呀,我要將此女娶到家中,我絕對不再出去貪那野花啦,從此改過前非,永不貪外務啦。我看此女底額端正,真正是一品夫人之像。你去到他們莊上打聽打聽,無論許了誰家,守節痣未動,正式的處女,你務必前去與我提親。他們若將此女許配與我為妻,咱們是兩罷甘休,若是提親不給,那時我同我許多朋友則硬下花紅。」福兒一聞此言,在旁一蔽嘴。呂登清說:「你為甚麼撇嘴呀?」呂福說:「員外,你要說別村還可以,若說是他們村中,更不用提搶親,就是明媒正娶,他家也不給呀。」呂登清說:「你先不用說,拿五兩銀子去打聽去。」呂福拿了銀子,轉身往外,來到莫家村的南村頭,看準那個巷口,在衚衕口上有一座鏢店。他先來到酒樓,到了樓上,早有那五合居的掌櫃的笑著迎了過來,說道:「喝!管家您今天怎麼這樣的閒心?」呂福說:「你怎麼認識我呢?」掌櫃說道:「管家您忘了,方才您大家騎著馬匹,從此經過。有喝酒的座兒言說,您是呂閣寨的大管家。」呂福說:「不錯,掌櫃的你貴姓?」掌櫃說道:「我姓王,名叫王鐵山。」呂福說:「王掌櫃呀,我有一事問你。」說著話兒,兩個人一到雅座。鐵山說:「大管家莫不有甚麼秘言秘語嗎?」呂福說:「有事問你。」鐵山說:「有甚麼話您說吧。」呂福說:「在你們這南邊有家鏢店。鏢店北邊有個小死衚衕,那個頂頭門住著的是誰呢?」王鐵山說:「那個頂頭門,乃是莫老達官在那兒住。」呂福說:「在他院中出來的那個姑娘是誰呢?你可知道?」鐵山說:「我知道。那個就是他女兒莫彩娥。」呂福說:「姑娘今年多大,你可知道?」鐵山說:「我倒聽他哥哥說過一次,姑娘今年十九歲。」呂福說:「姑娘可有了人家嗎?」鐵山說:「那個我可莫明其妙。人家的姑娘我不知道。」呂福說:「能可打聽不能呢?」兩個人正在說話,外邊有人進來喊道:「王掌櫃的哪裡去啦?」鐵山說道:「管家您在此少候,我去趟就來。」說著挑簾子出去,說道:「喝!原來是少達官呀。」那人說:「掌櫃的你不是說你這個買賣,是西川亮翅虎尤斌尤老達官的血本嗎?現在我們有一支鏢,要往西川去,可以給你帶了去。」王鐵山笑道:「那敢情好啦,等我去取去。」說著下樓去了。

  這時呂福在屋中,往外偷看。見外邊這人,身高八尺開外,胸前厚,膀背寬,面如紫玉,凶眉環眼,大鼻子翻孔,火盆口,唇不包齒,七顛八倒四個虎牙往外一支,大耳相襯,壓茸毫毛倒豎抓筆一般;頭戴紫緞色六稜壯帽,藍緞色綾條勒帽口,鬢邊斜搭茨菇葉,頂門一朵絨球有核桃大小,是突突亂跳,身穿紫緞色綁身靠襖,藍緞色護領,青絨繩十字絆,青絲鸞帶紮腰,雙疊蝴蝶扣,青紡綢底衣,窄腰兒跟快靴,閃披一件紫色英雄氅。上面繡著萬字盤長,飄帶未結,大紅綢子裡。又聽樓梯一響,那王鐵山二次又上來了,手提著一個布袋,笑向那人道:「少達官,勞累您啦。這是一千兩銀子,給尤老達官帶了去吧,交到就是。上西川不忙嗎?」那人說:「忙的很。這乃是急鏢一支。」鐵山說:「您只要到了鏢店,他就知曉我這個事情。」那人說:「此人在鏢店作甚麼呀?」鐵山說:「他在西路跑腿。」那人說:「王掌櫃的,我鄧萬雄說話差一點。只要在鏢行跑腿的,沒有我不認識的。你提那一位,有名的你再說,無名的那就不用說啦。」鐵山說:「此人姓果名豹,別號人稱飛毛腿。」鄧萬雄說:「嘔,原來是果豹啊!你們二人怎麼認識的?」鐵山說:「我二人是同盟的把友。您要見著了他,趕緊叫他來。因為現在我的腿腳不大利落,上樓下樓的全不方便。叫他來幫助我,好作買賣。」鄧萬雄說:「是啦。」鐵山說:「那麼這鏢車多少日子走呢?」萬雄說:「也就在這兩天吧。你還有怎麼事嗎?」鐵山說:「沒有啦,您請吧。我可不說甚麼啦。」萬雄說:「咱們至近之交,沒的可說。」說著接過銀子來下樓而去。王鐵山送了出去,鄧萬雄回鏢店不提。

  如今且說王鐵山回到雅座,說道:「呂管家你可曾看見此人?」呂福說:「我看見啦。」鐵山說:「此人乃是莫老達官的大徒弟,人稱雙鞭將,手使一對水磨鋼鞭。」呂福說:「他那兩個徒弟呢?」鐵山說:「二徒弟銅杖李凱,三徒弟銀杖李繼昌,他有一個義子,名叫小雲官燕清;自己有一子,外號小花刀莫陵。」呂福一聞此言,轉身下樓,來到櫃房,說道:「王掌櫃的。這個鏢車,我沒瞧見過。西川路也是一個樣嗎?」原來他是明知故問。鐵山說道:「呂管家,您這幾天給他個天天來。也就在這三兩天就走啦。我在這街上開買賣,有二十多年啦。他要一說急鏢,那就走的快。」呂福說:「好!掌櫃的,你在靠窗戶近的地方,能夠看見鏢行的情形。你給我留下一張桌子。」說著取出十兩銀子遞與了王鐵山。那王掌櫃的伸手接過來,他說了聲明天見,逕自下樓了。呂福走在中途路上,不由心中暗思:我家主人貪淫好色,乃是酒色的淫徒,他所結交的朋友,俱都是土豪惡霸、非法之人,並沒有一個是安善的良民,我家主人全依仗著蔡京,那些官員看看蔡京的面子不敢干涉,如今他又來到莫家村,看見別人兒女,還則罷了,偏看上了莫方之女,不用說別人,連我呂福都有點膽怯;人家莫方所結交的全是除霸安良的朋友。他心說:「要搶莫方之女,那大概是他惡貫滿盈,天爺不容啦。從我知道所搶的少婦長女,有人前去報案時,那縣裡是把她轟下堂來。待我回到莊去,對他說明,就說此女沒有婆家,花言巧語蒙哄於他。闖出殺身大禍,與我無干。」

  呂福一邊走著一邊想。少時來到了呂閣寨,上前叫門。有人開門,他便走了進去,問道:「祿兒,員外可在書房?」呂祿說:「員外在書房,得了迷症,他胡言亂語。」呂祿說:「他胡言亂語,可說些甚麼呢?」呂祿說:「他茶飯懶用,一閉眼就看見那美女在旁邊一站。兄長您到莫家村,打聽的事怎麼樣了?」呂福便把蒙哄呂登清之言,先向他兄弟言說一遍。呂祿說:「兄長,員外在哪處一招親,全是您出主意。據我所想,咱們家中也有姐和妹,人家要娶咱們的行不行呀?」呂福說:「你我的妹妹出去買東西,誰敢瞧一眼?」呂祿說:「您將此事想錯啦。如今咱們是仗著他的名氣,他呢又仗著蔡京,才結交江洋大盜。呂登清早晚有個報應循環。那時咱們回到家中,全都不敢待著。據我一看,將來您都得不了善終。呂登清他可做了惡啦,這個惡報,可全做在您的身上啦。」呂福說:「二弟。雖然說我給他出的主意,可我是為誆他的銀錢。」呂祿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大財要命,小財要掙;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上次上柳家莊行人情去,在棚口聽見人說:你的惡名太大,不在呂登清之下。一說又要搶莫家莊的姑娘,還不用說是莫方之女。您想他能夠善罷不能?兄長啊,要搶莫家村之女,他都管的著,因為在圈子裡啦。有咱們至近的賓朋,對我說過,要有呂登清活著,沒有敢動呂福,要是他死了之後,有人將你捉住,一刀兩段,分身炸油,都不解他們之恨。就因為您淨給呂登清出壞主意。他們叫我在無人之處,勸說於您。所以我在背地裡勸說您多次。咱們是一母所生,自無話講,您要聽我良言,趁早改過自新,要不然難免大禍臨頭。莫家村中也有跟我交友的,可是也有和您至近的。那裡誰家有少婦長女,大半全可以知道。難道說他們村中就沒有好色之徒嗎?可是他全不敢村子裡行一點。倘若被鏢行伙計看見,全家攆出莫家村。人家曾說過,若是呂登清敢搶莫家村的姑娘,那就是他的大禍臨頭啦。呂員外縱寵著您,您在外胡這麼一給他出主意。野麥子不分隴啦。跟你我沾親帶故的主兒,您也給出主意搶了來,您我的姑母的女兒張桂英。你我還不如一個女子呢,這一點烈性全都沒有。被他搶來之後,是至死不從,活活被呂登清打死。難道說,你就一點心都不動嗎。兄弟,您看著吧。他只要一搶莫家村之女,他的呂閣寨瓦解冰消,是屍橫一片。」呂福說:「兄弟,你別聽那一套。如今是料者無妨。」呂祿說:「我說這話,可是金石的良言。」呂福說:「你不用管我的事,我也不干你的事。你要惹出事來,你去搪去,別來找我。我的事也不能叫你干涉。」呂祿一聽,知道他是良言逆耳。連忙的進了門房,將此事揭過。

  後來他到了裡面,見了呂登清說道:「員外呀。我已竟給您打聽明白啦。」呂登清說:「那女子是誰家的呀?」呂福說:「是花刀將莫方之女。姑娘的名字叫莫彩娥,今年才十九歲,尚未有婆家。」呂登清說:「是咱們應當怎麼辦呀?你得給我出個主意。」呂福說:「主意我倒有。您必須一天給我五兩銀子,我好上五合樓去吃酒,暗中好給您打聽莫方還接鏢不接。打聽明白,他只要一接鏢,他徒弟兒子全走。那時您給預備下花紅彩禮,我此去給您提親。那時他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咱們放他三天限,三天不給,咱們帶領人等,前去莫家村,務必把姑娘弄了來,給他個措手不及。」呂登清一聽言之有理,當時答應了他。每天拿了五兩銀子,前去五合樓吃酒。

  這天他來到五合樓問道:「王掌櫃的,他們的鏢車,走了沒有?」王鐵山說:「沒走哪,大半今天就走。」呂福說:「我要瞧一瞧。」正在此時,下面銅鑼響,少時信號響,就是爆竹。呂福忙從窗戶往下觀看,原來是七輛鏢車,頭朝北停放,全是單套的大車,上垂首三匹馬,下垂首兩匹馬。頭一輛車上,在外手插一斜尖旗子,青緞子做地,白火沿,當中一個莫字,在旗桿旁,有一串小字,上寫軍城府首縣兑城縣莫家寨花刀將莫方。有這個鏢旗,走在中途路上,高枕無憂。在鏢車將要動身的時候,放一掛鞭,全響完,老少的達官,是鼓掌大笑。所為甚麼呢?原來各行有各行的規矩。要是一齊響完啦,是一路之上,平安無憂。在那一掛鞭上,是有三朵紅紙花,頭中尾三個。一點的時候,要有截音,是鏢車一走的時候有錯;中間有截音,那就是快到地方啦有錯兒;要是響到末尾不響啦,那就有達官不利之情。鏢車調開一走,呂福便下樓堂,回去稟報了呂登清,說道:「員外啊,現在鏢車已然走啦。」登清說:「好!那我給你們預備花紅彩禮。」呂福說:「剛走您就給下彩禮去啊。倘若人家是忘了甚麼啦,回來了碰見,那如何是好呢?」呂登清說:「依你之見。」呂福說:「今天他們走。明天後天再去不遲。」登清說:「你可不知我這個急呢。」展眼到了第二天。呂福說:「員外,今天您給預備吧。」呂登清說:「福兒,可都預備甚麼呢?」呂福說:「這個姑娘是莫方之女,你可別拿他當治土務農的主兒。彩禮淺薄了可不成。」呂登清說:「依你之見呢?」

  呂福說:「你給預備滿頭的珠翠,春秋四季的衣服,二十對宋寶,二十對白金。」呂福當時打點水紅的包袱一個,把物件包好,拿著往外就走。呂祿說:「兄長您幹甚麼去?」呂福說:「我到莫家村去提親。」呂福說:「好嗎,你這個腦袋不要啦!您把這個東西拿出來,我得瞧一瞧。因為那莫方可不是好惹的。」呂福說:「不要緊,鏢車已然全走啦。家中就剩他一個人,量他也沒有多大的崩兒。」說著將包袱打開。呂祿將滿頭珠翠及那好衣服,全給留下啦,又將黃金全留下,白銀也留下十五錠。呂福一看,大包袱變成小的啦。二人一齊往外,呂祿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您拿小的前去,是飛蛾投火;我拿這個大的,是歸奔家宅。」呂福說:「你還回來不回來啦?」呂祿說:「你把東西放到家中就回來。非得這裡出了事,我才走啦。你做你的惡,我行我的善,善惡到頭終有一報。」說完他揚長去了。呂福拿包袱來到莫家村,南村頭西街。到了小巷頂頭門,看看是不錯啦,上前打門。裡面有人問道:「外邊誰呀?」呂福說:「這是姓莫嗎?」僕人說:「不錯,是姓莫。」說著將門開了,二人相見。呂福說:「前幾天有許多馬匹,從此經過,敲打鑼鼓。你可知曉。」莫管家說:「我知道。」呂福說:「你可知道所為那般?」管家說:「過來的時候,我知道。所為甚麼事,我可不知道。」呂福說:「在馬的當中,是我們主僕三個人。我家員外呂登清,那是在花街,看見你們有一位姑娘,長得美貌,所以令我前來提親。你去告訴你家達官,若知進退,用花紅彩轎,將姑娘送到呂閣寨,與我家員外,大拜花堂。三天若不送去,可小心我主僕前來硬下花紅。」說完扔下包袱,竟自去了。

  不提呂福,且說莫家樸人,拾起包袱,關了門,往裡而來。來到裡面,見了莫方說道:「員外,門外來了一個叫呂福的,他如此如此的說了。」就把方才呂福所說之話,說了一遍。又將包袱拿起,叫他看了。莫方一聞此言,伸手將包袱接過,來到裡邊屋中。他妻李氏一瞧,忙問道:「你拿這個包袱幹甚麼呀?」莫方說:「你說過,生下兒子來,由我調理他;生下女孩兒,由你來管。如今這個女兒,她是宅內之人,還是宅外之人呢?」李氏說:「是宅內之人呀。」莫方說:「既是宅內之人。她不受你的調理,那她到了人家,難免的就做事不按家規,那豈不受人家公婆的辱罵嗎?可是罵你,罵不著我。」李氏一聞此言,連忙說道:「這是從何說起?」莫方說:「你要是問從那裡說起,就是從姑娘莫彩娥身上所起。因為她不服家規。」李氏忙問:「怎麼不服家規?我調理姑娘有一差二錯沒有?」莫方說:「還要出甚麼錯啦,非得等她把咱們一家子全治死才成啦。這是我在家,此女還出去偷瞧熱鬧。她兄長莫陵向我說,我還不信,我恐他兄妹不合。看起來他兄長不是說瞎話,真有此事。彩娥呀,你是一個姑娘,應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才對,你這一來,就要把我名姓敗盡。外頭有甚麼熱鬧,你必得出去看去。我要是不在家,你那師哥們說你,你更不服啦。」說到此處,不由把臉往下一沉說道:「好一個膽大的婦人,你敢不遵我的家規,真要把我氣死。我寧叫你們在我刀下作鬼,我也不能叫你們把我牌匾敗盡。姑娘她是一個毛女,不知甚麼,難道你還不懂嗎?再說你兒,已然在外保鏢作事。叫外人說他妹妹,是風潑之女,那是好聽是怎麼著。我把你這無有廉恥的婦人」。說著遂叫道:「姑娘,彩娥,你這是給我家惹下的殺身大禍。婦人你若問這個包袱,是從呂閣寨來。那裡有淫賊呂登清,那小子看見你我的女兒,長得貌美。他派僕人硬下花紅,三天之內送去無事,若不送去,第三天夜內,派人前來搶親。此事由你母女作去,與我無干。」說完扔下包袱,將要出去。李氏說:「你先回來,我還有話問你。」莫方說:「你還有甚麼話?快說!莫若你快與她梳洗打扮,預備人家娶吧。」那旁邊的莫彩娥說道:「爹爹,您先不用著急。孩兒我從此絕對的服從我娘的教訓,聽我哥哥的話啦,以後再也不敢出去看熱鬧去啦。」莫方看她嚇得顏色變更,遂說道:「丫頭啊,你也就仗著上無有姐姐,下無有妹妹。若是有姊妹,我當時叫你死在我的刀下。你太無知。我父子在家還可,若是不在家,倘若被那下三門的淫賊看見,那賊人夜晚前來施用薰香,將你有個舛錯。那時叫我是死是活?丫頭啊,你也不用害怕,你就等著吧,三天之內任他娶去。那淫賊前來,我是一個人在家,焉能擋的了他們大家呢?因為現在他們全都不在家,我一個人抵不過他等。那時倘若他們真來,別說我亮刀先將你母女斬殺。」李氏一聞此言,嚇得膽破魂飛。彩娥說:「爹爹呀。從此以後,女兒絕對的不出去看熱鬧去啦,還不成嗎?」莫方冷笑道:「如今禍出來啦,你又不出去啦,早又可幹甚麼去呢?再者說,你年已十九。要將你出嫁在外,那時在人家做出不才之事,我莫家也得沾上一半。以後你若出嫁在外,我將我們保鏢的朋友,前來看你,都認好啦。你在人家做出傷天害理之事,那時我派人夜間前去,非殺死你不可。而今呢,只可憑著你母女的運氣吧。若在此三天之內,能有我至近的賓朋,來到咱們家,能夠解去此事,也就是了。」不言他們這裡。

  且說呂福扔下彩禮走後,回到呂閣寨,上前打門。那裡邊呂福問道:「甚麼人?」呂福說:「兄弟,你開開門吧。我回來啦。」說著他便將門開了問道:「您到了莫家村,親事如何?」此時呂福心滿意足,揚揚得意的說道:「祿兒,你猜怎麼樣。那莫方正在求之不得呢。」呂祿一聞此言說:「兄長,這內中必有事故。那莫方不是好惹的,決不能那麼好說話。據我所料,耗到三天,他們不將女兒送來,咱們主僕還有三五年活頭;若將此女送了來,趕巧了連四天都不用活,一定全家被殺。」呂福說:「祿兒,三天夜內前去提親。你要瞧出裡面的破綻,你是趕緊脫逃。到那裡惹禍,天塌有大漢支著,不與你我相干。」呂祿說:「你也就是那麼一說吧。」當下兩個人一同進去。呂福到了書房,說:「員外,您大喜啦。」呂登清說:「我喜從何來?」呂福說:「我到那裡一提親。莫方說,給。」登清說:「他說給,要不給呢,又當如何?」呂福說:「三天之內,他若不給,咱們大家前去,搶他個措手不及。員外這兩天咱們必須預備預備才好,大喜的日子,連個彩棚還不搭嗎?頭層院子搭客棚,二層院子搭彩棚,三層院子搭喜棚。這裡諸事已畢,咱們還得預備花紅彩轎。莫方說給,可是到期他要不送來呢?必須在第三天夜內,前去搶親。這後面喜房還得用劉楊二婆,到時好遞喜果。」呂登清說:「這可沒地方找去。」呂福說:「那還不容易。您把後面搶來的少婦預備兩個就行啦。」呂登清一想也對,當時找好兩名少婦,一外叫活不了、一個叫准死。命她們在後面喜房侍候著。呂福又要紋銀五百,去到縣中僱喜轎一頂。「您再派我二弟呂祿,給您撒請帖,約請各路親友,前來給您慶賀喜棚。」登清說:「好!那麼祿兒呀,你就去吧。」當時開了一個名單,叫他前去聘請眾人不表。

  再說呂福拿了銀子,來到兑城縣南門內,萬興轎子鋪。呂福說:「辛苦了列位。」當時有一頭兒名叫有緣的,出來問道:「呂管家您有甚麼事?」呂福說:「有緣兒,我給你們應下了一個喜事。」有緣說:「誰家呀?上那裡去娶?」呂福說:「男家是我們員外爺,前去上莫家村去娶。」有緣一聽,就打了一個冷戰,忙問道:「您幾時用呢?」呂福說:「後天過午用。」有緣說:「您可趕上啦。那一天是太忙,三伙轎子都忙不過來。」原來有緣他心中早思想好啦。就衝他們去的這個地方說,十成估九成轎子搭不回來,那時櫃上不虧錢才怪。掌櫃的待我不錯,不能那麼樣給人作事。所以才用此言答對。呂福說:「有頭兒啊,你平常日子,見了我說托我給你們找著點事。平素的小戶人家,能賺多少錢呢」如今我們員外,不是你要多少錢,他給多少錢嗎?你怎麼拿財神爺往外推呢?」有緣說:「管家,您是不知道哇。別人還猶則可,惟獨呂登清那裡,是轎子一出去,回來的時候很少。趕巧了抬轎子的人,還得受傷。您說合的著嗎?再者說,我們櫃上有一份轎子跟執事,出外未歸,現下只剩舊轎子一頂。恐怕呂員外不要。」呂福一聽,暗想反正是夜間用,誰管他破不破呢。連忙說:「待我看看如何?」他是直對付。有緣無法,只得帶他到了院內東房,同他進去觀看。呂福到了裡面一看,那些個執事,全在架子上擺著啦,遂問道:「這事倒是成啦。那麼轎子在哪裡?」不知有緣說些甚麼,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 扮新婦大鬧呂閣寨 躲飛災合家逃外鄉[编辑]

  話說惡豪奴呂福一問,那有緣說:「全搭走啦,到人家去亮去啦。我們櫃上有一面亮的圍子,您想能用不能用?每年亮一次,這是頭年新制的。」呂福說:「你同我看一看去。」當下二人到了北屋。他一看那一頂轎子,非常寬大,十成新的。呂福說:「足成。那麼你給算算,一共合多少錢。」有緣說:「好吧。咱們到賬房算吧。」二人來到賬房。有頭兒拿過算盤,心中一動,暗說:「上次你來跟我們東家借十兩銀子,沒借給你。不用說,你這是要坑害我們一下子。沒別的可說,我先給你來個半包。轎子丟啦,我們不傷本;回來啦,那算我們賺著啦。想到此處,略微算一算,遂說:「一共五百兩吧。」呂福說:「你是賣給我們怎麼著?有交情也別宰呀。」有緣說:「怎麼賣給您,一千五也不賣呀。您上全縣裡打聽去,誰家也賤不了啊。這時頭還給您打一成啦。」呂福說:「一成不一成,那到沒關係。你看你們這轎子有多破呀。雖然說沒花我的錢,可是亮在棚裡,叫他的親友們一看。你說的這個數,我簡直給人家報不下去。」有緣說:「那麼您給多少錢呢?」呂福說:「抬轎子的、打執事的,滿歸你們去開銷,一包在內。」有緣說:「管家,我所要的就是一包在內。」呂福說:「不管你怎麼算吧,我一共給三百五十兩成不成呢?」有緣兒說:「不行不行。那麼您上別處去講吧,照這個數兒要講的好,我奉送您白使。」呂福說:「得啦。你別另要五百,我也不給你們三百五,乾脆我給你們四百兩吧。」有緣說:「您再給添一點兒吧,四百兩我開發不出來。」呂福說:「這麼辦得啦,我再給您添三十。」有緣說:「您給四百五十不成嗎?那不那二十歸您啦。」呂福說:「好吧,轎圍子我得看一看呀。」有緣說:「反正對的起您就是。」呂福說:「你拿來我看看。」有緣說:「這個是我們掌櫃的一開買賣時候定做的,一回還沒使啦。」說著從櫃裡取出一個包袱來,打開一看,滿全黃啦。呂福心說:「這許是有井的那一年做的,要不然不能放的這個樣子。遂說:「有頭呀,反正後天你們櫃上也忙,莫若你今天就派人給搭了去。再去八個吹鼓手,打執事的去不去則可,抬轎子的,那天夠不夠,那都沒問題。我們莊內,有的是人,可以替換著搭。」有頭說:「好吧。您先把錢會過吧。」呂福當時給他們取出四百三十兩,交給他收好,遂叫過一個小伙計來,名叫飛來鳳的。叫他同著呂管家,去到南門外橋頭上,把他們全叫了來。飛來鳳答應。

  兩個人到了南門外。他站在橋上,一喊「張頭、趙頭、劉頭、李頭。」當時有許多人過去將他圍住。有人問道:「嘿!飛來鳳。是白事,是喜事呀?」飛來鳳說:「是喜事。」那人又問:「是那裡的本家呀?」飛來鳳說:「男家是呂閣寨。」那人又問:「上那裡去娶去呀?」飛來鳳說:「女家是莫家村,莫老達官之女。」那人說:「我的媽,那可慢著吧。莫老達官之女,那能給他呀?我先問問你,是白天娶,還是夜間娶呢?」飛來鳳說:「白天。」那旁劉頭說道:「咱們要是去呀,可得見景生情瞧事做事。」李頭說:「據我所說,那還是別去者為是。因為那位莫老達官,不是好惹的,去了也沒好兒。」張頭說:「你可別那麼說。呂閣寨也不是老實手。咱們不為掙錢,為的是瞧熱鬧。」劉頭說:「這個熱鬧瞧不瞧的不吃勁。」這正說著,從南邊來了一人,此人姓邢名叫邢寬,大家給他送一外號,叫行不開。劉頭說道:「得,行不開來啦。叫他給出個主意,去是不去。」邢寬忙問甚麼事。李頭一說,邢寬一聽忙說:「你們脖子後頭要是離了縫,就可以去。」飛來鳳說:「邢大哥,你不去可別在這裡破壞。」邢寬一聽不好再說。這四個人算是答應去啦,六個人一同回到鋪中。齊好了人,一同抬著轎子,來到呂閣寨。呂祿見了呂登清備說一遍。他們這裡完全預備好啦,淨等莫家送人。耗到三天眾家親友全到。這裡慶賀彩棚,大家熱鬧一天,也不見送人來。到了晚半天,呂登清等急啦,忙問道:「福兒,怎麼莫方沒送來呀?你得想辦法才好。」呂福說:「您借知縣的福份,穿上官衣,騎著馬。咱們帶著打手前去,後邊跟著轎子,再預備樂器在橋子頭裡。叫他們在前拿著火把,咱們前去娶去。」呂登清一聽,也只可如此。他便收拾俐落,外邊齊好了人,大家一齊向莫家村而來,按下不表。

  如今再說莫家村中的莫方,到了第三天晚上,便向他妻李氏說道:「今天已到三天,想那呂登清一定前來搶親。我能護庇你們母女,那還猶可,如果不行之時,我是抱刀自殺,後事我就不管啦。」說到此處,不由得長歎一聲,說道:「天爺呀。想我莫方,一生沒作過甚麼缺德之事,為甚麼單叫我遇見了呢?」莫方這麼一長歎,屋中正趕上石祿吃飯,忙叫道:「二格,這是誰長歎啦?」伙計說:「達官爺,您吃完飯您走就得啦,不用打聽我們的事。」石祿說:「不成。我得打聽打聽,我吃好好的飯,為甚麼後頭唉聲歎氣?」伙計說:「也真怪道,家中無事,各位達官,是常來常往。自從呂祿走後,一位也沒來,真是怨冤湊巧。」石祿說:「二格,甚麼達官呀?不是我來就成嗎?」二格說道:「您來了不成啊,也是管不了呀。」石祿說:「別管甚麼事我也能管。」伙計說:「您一個人可管不了此事。您還有多大能為嗎?」石祿說:「我生來一世,專愛打抱不平。你說吧小子,有甚麼事?」伙計便將此事一說。石祿說:「好小子;原來是莫老有一女孩,銅頭要搶,對不對?」伙計說:「不錯,是他要搶。」石祿說:「那小子頭是銅的嗎?」伙計說:「不是呀,他也是肉的。不過是外號叫銅頭太歲。」石祿說:「他架的住我一個嘴巴嗎?」伙計一撇嘴。石祿說:「小子你別不信。你來看。」說著將碟盤往裡一推,掄右手一叫功夫,往下一打。「卟哧」一聲,立時將桌子一角,劈了下來。遂笑道:「你看他們來多少人,我全包園,是每人一個嘴巴。」伙計心中一想:也許是我家達官命不該絕,五行有救。石祿過去抽出雙鏟,說道:「二格呀,你看我能管不能管?」伙計一見連忙跪下了,說道:「大太爺,您要能管可真是我們全村之福。因為莫老達官,乃是全村的福星。我先替他謝謝您啦。」石祿說:「二格,你去帶我見一見老莫去。」伙計說:「好吧。」當下帶同石祿,出了店,進巷口,到了頂頭的那門。伙計說:「您先在此少等,待我上前叫門。」石祿此時是短衣襟小打扮,手提雙鏟,站在一邊。

  伙計上前打門,說:「達官開門」。莫方在裡面問道:「誰呀?」伙計說:「是我,您大喜啦。」莫方一聞此言,不由大怒:「此時已到定更天,不久人家就要來,還有甚麼可喜?」伙計說:「達官,您不必著急啦。這裡有一位大太爺,要管咱們家中閒事。」莫方一聞此言,連忙將門開了,問道:「是那一位呢?」伙計說:「就是此人。」那石祿一看,心中就有點不樂意,暗想:「他又是達官,不用說,又是跟咱爸爸有交情。」莫方說:「黑漢。」石祿說:「作甚麼呀?」莫方說:「你家住那裡?姓字名誰?真跟我有過命的交情,我才叫管啦,沒有很大的深交,我不叫管。那時你回到店房,睡覺去吧。」石祿說:「老排子,你嘴底下有那麼長的毛,我不能說。」莫方說:「你不說,你就不用管啦。我長鬍子與你無干。」石祿說:「我姓走,名叫走而大,家住大府大縣大村,我家樹林子沒門。」莫方一聽這說的全是假名假姓,遂說道:「黑漢呀,你不用管我家閒事啦。我的事不叫你管,我與你素不相識,你管閒事是白白的前來送死。」石祿說:「莫子,你叫甚麼呀?」莫方說:「我姓莫名方,別號人稱花刀將。」石祿說:「誰叫你花刀將啊?」莫方說:「各路達官全知道。」石祿說:「我就不知道。」莫方道:「你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休來打攪。」說完叭的一聲,把門給關上啦。石祿一見急啦,上前一抬腿,「卟哧」一聲,當時把門插關給砸折啦。莫方一看,心中大為不悅。自己一想「哎呀」,反正是福不是禍是禍脫不過,也罷。想到此處,拔出金背砍山刀來。石祿一見說:「老莫呀,你要不叫管,我叫你死在雙鏟下。我在此等銅頭。」莫方一見他那對軍刃,好生眼熟,忽然想起一友,忙問道:「黑漢,我來問你,你家住那裡?說出真名實姓來,我聽一聽。我是怕你一人不是呂登清的對手,所以才不叫你管。他來者不善,善者不來。」石祿一步邁到院中,聽見西屋有婦女啼哭,遂嚷道:「莫子,你有朋友沒有?」莫方說:「你還提啦。我若是有朋友,早就來啦。」石祿說:「好!那我就告訴於你。我住家夏江秀水縣,石家鎮,我姓石名祿,外號人稱穿山熊,大六門第四門的。」莫方一聞此言,忙跪倒說道:「待我謝天謝地。原來是玉藍來啦。想我與石錦龍乃是八拜之交,真是人不該死,五行有救,作夢也想不到你來啦。玉藍呀,你這是從那兒來的呢?」石祿說:「我從京都來。」莫方一聽心中暗想:世上人同模樣的也有,同名同姓的也有,遂說道:「石祿,你二叔叫什麼?」石祿說:「我二叔石錦鳳,三叔石錦彩。」莫方說:「玉藍你隨我來。」石祿將一對鏟放在皮褡子內。莫方也把砍刀裝入鞘內。石祿跟著莫方來到東房廊子底下,那裡擺著一桌酒席。石祿說:「老莫呀。我來晚了吧。」莫方說:「不晚。」石祿說:「不是全吃完啦。」莫方說:「還沒動盤子哪。你就在這兒吃吧。」石祿在廊子底下吃飯不提。

  且說莫方來到東房底下,西房後窗戶,大聲叫道:「伙計你們來兩個人。」伙計說:「達官您找我們有何事吩咐啊?」莫方說:「我要求你們點事。」伙計說:「您對我們可以說恩深似海。有甚麼事您自管說,那有求的道理呢。」莫方說:「伙計,你們貴姓呢?」伙計說:「我姓王叫王英。」那個伙計說:「我姓李叫李忠。」莫方見這王英,俐齒能言,遂對伙計說:「王英,你到南門外大道等著去。如果見了呂登清大眾來時,你要這麼這麼行事。」王英答應。遂又向李忠說道:「你在南門外大道上,聽見有鑼鼓響亮,趕緊回來報告我莫方知道。我就感謝你二人的大恩了。」李忠王英二人點頭答應,轉身形走出去了。莫方見他二人走了之後,一看石祿,已然吃得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石祿後來吃的都嚥不下去了,用手直揉肚子。石祿說:「老莫呀,我可不吃啦。」莫方說:「玉藍,回頭呂登清來取你妹妹時,你會學你妹妹哭嗎?」石祿一咧嘴,「啊啊啊」的一哭。莫方說:「這不成。你得細聲細氣的哭。」石祿說:「我會了。」說著又「嗚嗚」的哭起來了。莫方說:「得啦,姑娘別哭啦。」石祿答應,石祿說:「老莫,我渴啦。」莫方說:「你渴啦。我給你燒點水去。」石祿說:「我可不喝熱的。」莫方說:「東邊有水缸。」石祿喝了一瓢涼水。莫方將石祿帶在南房,莫方在院中等候他。

  西裡間莫彩娥,把燈光吹滅不表。翻回來再說王英李忠。二人走了之後,李忠說:「大哥你多受累啦。」王英說:「你聽鑼鼓喧天,你趕快回莊,稟報達官知道。」王英一個人來到西邊一看,果然鑼鼓響亮,燈球火把。王英一看離著不近,遠遠看見一匹馬,王英便跪在車轍道上,說:「大姑老爺,您休發雷霆之怒,暫息虎豹之威。我家達官將小姐許配您,是求之不得,盼想您莊內媒婆不來,要是早來早就做下親了。自從呂管家前來下定禮,我家達官喜樂非常,並且請了一位合婚的老先生,真乃是千里姻緣一線牽,也是月下老兒造定,前世前因配就的。合婚的說,就是犯一點隔閡。我來問您,您的青春多少?」呂登清說:「我三十有三歲。」王英說:「合婚的人,真有未到先知一般。我家大小姐,方才十九歲。您夫妻二人占兩個單。說您彩花為媒,是十七日,呂管家下彩禮是二十三,今天二十五,共合五個單。免去五光,日月星為三光,燈火為二光。我家小姐要叫五光有一光照著,有一花燭之夜。第二日你夫妻二目雙瞎。你二人衝撞五光神位。」登清說:「祿兒,叫他們免去燈光火把。」李忠往回走來,他回到呂家寨,來至莊院,客棚彩棚,完全止滅不提。呂福兒說:「員外,咱們別把牛角泡燈弄滅。」伸手探刀囊取出一張江白帖,用燈罩著。(書中一句垫筆書。呂登清沒有死啦,將長命燈點啦。)王英說:「姑老爺,你帶來鼓樂。你夫妻要不犯隔膜,我家員外就用花紅彩轎給您送去啦。您吩咐手下趕緊吹打鼓樂,我莫家村鳴鑼響鼓,好和我家小姐出閣。」這才吩咐手下敲打鑼鼓。

  南村頭李忠聽見鑼鼓齊響,趕奔莫家門首說:「莫老達官,您趕緊預備。呂登清硬下花紅。」莫方說:「好吧。你上店裡等著去吧,這裡沒有你甚麼事。」李忠走去。莫方到了南房,向石祿說道:「你可多加小心,一個也別叫他們跑啦。」石祿說:「您不用囑咐。我全知道。」正說著有人來報,說:「有寨主前來搭娶親近之新人來啦。」莫方連忙往外走來,見了他先上前見禮,說道:「姑老爺,因為合婚的先生說,你夫妻二人犯點隔膜,就應了他的批八字,說一不准見日月星三光,二不准見燈火,丑時頭上轎,亮寅時中下轎。那時才能扶保你夫妻二人高枕無憂。」呂登清一聞此言,急忙上前行禮,說道:「老人家,小婿與您叩頭。」莫方趕緊用手相攙,說:「姑老爺快快請起。我的女兒給了您,平地登雲,茶來張手,飯來張口,使奴喚婢,享不盡榮華富貴。你夫妻若不是犯這個外祟,我給你置辦一點家俱。姑老爺呀,我女兒過門後,您千萬到我家來一次,因為我有緊要拜托之事。」呂登清說:「好吧。過些日子我一定前來,聽您的教誨。而今我先入內拜見我的岳母。」莫方說:「可以不必了。因為你岳母,刻下染病在牀。您趕快把轎子搭過來。」呂登清說:「是,是。」連忙令人將轎子抬過來。莫方說:「姑老爺,咱們是一不忌,百不忌啦。」當時就將轎子搭了進來。這時轎子頭兒問道:「老達官爺,小姐在那兒上轎哇?」莫方說:「南屋裡。」頭兒一聽,便命人將彩轎搭到南房屋門口,請新人上轎。

  莫方便將呂登清叫到一旁,囑咐他說道:「姑老爺,此後我女兒,到了您家,一切都是欠學。您可別以為他誠心不會做,必須多擔待,才是正理。因為她在家中,全是吃獨了,飽慣啦。她要與您做衣服做的不好,您得多原諒她,一切都是初學。」呂登清說:「老人家您可千萬別不放心。可是我那賓朋所提,您不能夠從村中借一個醜姑娘來,把您的姑娘替換下來。」莫方一聞此言,心中大怒,暗暗說道:「你這小子,真要是應當死在我這裡。你這小子也許親身到屋裡看看去,那時保管你被人打死。」莫方想到此處,遂說:「你這個朋友,準是披毛帶掌,橫骨插心,不是人類。要講男子丈夫,焉能有說出不算。」呂登清一聽,連忙說:「老人家您先別動怒。我得到裡邊看看去。」莫方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給誰家不是給呀?你去看一看去吧。」呂登清說:「好吧。待我進去看看去。」說著他就往喜房裡走。莫方偷眼看著他。呂登清將登臺級,他回頭一看,見莫方面向西,並無驚慌之色。自己這才放了心,連忙回身說道:「岳父請上,受小婿一拜。」拜罷站了起來。莫方說:「賢婿你不知。要不是你夫妻犯忌三光,我早就將小女以及嫁妝,送到貴府去啦。如今既是您親來迎娶,我心意已然表明。你千萬別聽過耳之言。」呂登清說:「你老人家,千萬別動怒啦。小婿我是聽了過耳之言。請您多多原諒。」莫方說:「姑老爺,宋時年置的大禮,您可知曉?」登清說:「小婿一概不知。還得請您老人家指教一二。」莫方說:「好!這大禮之中,有抱轎的規矩。因為我偌大的家產,不能叫她給我踩了去。我必須親身抱上轎。」說著話他進了南房,忙叫轎子合到門口。呂登清聽見屋內莫方說道:「姑娘,你如今算是人家的人了。從小你在家中,我每月給你十兩銀子,為是買些花朵脂粉之用。如今這些銀子,我一概不用,隨著轎子搭過去吧。」說著就聽見咚咚的響,好像是放銀子似的。原來他與石祿在屋中,正預備上轎。先故意的假作出來放銀子,為是解他們之疑。因為石祿身體分量太重。那石祿爬上轎子又退了下來,低聲說道:「這小屋子裡太小哇,我轉不開身。」莫方說:「你必須往裡倒才成哪。」石祿點頭,當時上轎坐好。莫方說:「你們往外搭吧。」當時四個轎夫,往起一搭,沒抬動。石祿用的是沉氣功,要不是新轎子,底下能坐塌了。外面一看搭不起來,又叫過四個人來,這才搭起。搭到前院,安好轎桿扶手。全安放齊畢,又將頂子安好。八個人搭起,莫方來到前頭來看,令他們搭手,遂說:「姑老爺請上馬。你們夫妻二人,團圓去吧。」呂登清這才歡歡喜喜的上馬。呂福頭前引路,吹打著音樂,他們一同回呂閣寨去啦。那呂登清心滿意足,眼看著那千姣百媚的姑娘是上了轎啦,這要搭了回去,有多美呀。他那裡知道,把閻王爺給抬了來啦。

  且說莫方看見轎子已走,將雙門緊閉,自己回到屋中。雙膝跪倒,叩拜家堂佛,說道:「佛祖的保佐,千萬別叫我家遭橫禍。弟子莫方,我就感念您的好處啦。」禱告完畢,他進到西屋,向他妻說道:「以後無論有甚麼熱鬧,不准她前去。」又說道:「姑娘,以後無論將你許配誰家,你不准在門前看熱鬧。倘若不聽,我的賓朋是多的,若是被人看見,別說我意狠心毒。那時我是派人將你治死。」嚇得彩娥連連點頭。莫方說道:「我必須換好夜行衣,前往呂閣寨。那石祿替你我前去除禍,他一人進入虎穴龍潭。倘有不測,那時石錦龍問我幾句,我是何言答對?」說完話他到了東屋,當時換好夜行衣,背上砍刀,追了下來。看轎子正在道上走,黑洞洞的只有一個牛角燈引路。這也是呂登清惡貫滿盈,他才來到莫家村來搶親。

  話說莫方,在道的南邊走。他見有片樹林,便躥了進去。到林裡一看有五條黑影,忙問是誰?當時有人說:「師父。弟了鄧萬雄等在此。」莫方說:「好!原來是你們弟兄回來了,你們怎麼知道的呢?」鄧萬雄說:「師父,您先不用管。但不知轎子裡,可曾是我師妹?」莫方說:「不是,這也是咱們家門有德。原來你師叔石錦龍的次子,玉藍來啦。我才打發他上了轎子。你們來了,我就不去啦。你等五個人,隨著進到他家,看情形幫助於他。」說完莫方自回莫家村去了。這裡雙鞭將鄧萬雄、鋼叉李凱、銀叉李繼昌、小靈官燕清、小花刀莫陵,他們五人自從保鏢車,穿過縣城,往西而行,順大路趕奔西川。一日無事。第二天晚間打店,吃晚飯,一夜無書。到第三天他們又從店中動身,五個人在車的左右,往前行走。鄧萬雄說:「四位賢弟。據我恩師所說,在鏢行之中就屬你我的叔父閃電腿劉榮,他的腳力最快。除他之外,賢弟你們看,就是此人。」說著話用手往西一指道:「他叫飛毛腿果豹。」哥四個一聽,忙向西觀看,果然來了一人。見此人身不高,上身短,下身長,細長的兩條仙鶴腿,一身瓦灰色的衣服,青紗包紮腰,緊襯俐落,外罩一件瓦灰色的通氅,青布包頭,魚鱗灑鞋,藍色襪子,花布裹腿。人到了切近,五個人連忙下馬。那果豹說道:「鄧賢弟不必下馬啦。你們這是上那裡去呀?」燕清答說:「我們這是要上那西川尤家屯去一趟。那麼您這是上那裡去的呀?從那裡來呢?」果豹說:「我剛從尤家屯來。為是到五合樓,望看我拜兄。」萬雄說:「您趕快的走吧。王鐵山還叫我給你帶話啦,他上樓下樓腿腳不俐落,你快去吧。」果豹一聞此言,說:「好吧,那咱們再見啦。」說完他飛身上馬,一直來到莫家村。到了五合酒鋪,面見王鐵山。鐵山說:「兄弟你來啦,趕緊的還得回尤家屯。」果豹說:「這是為何呢?」王鐵山說:「莫老達官家中出了事,今有呂登清他要硬下花紅。這事不能遲緩,快叫他弟兄回來。」果豹一聽,連忙辭別王鐵山,離了酒樓,飛身上馬,便往下追下。頭一天沒追上,第二天的晚上才追上。看見鏢車在前邊走,這才高聲喊叫,說道:「賢弟你們別走,萬雄別走!」鄧萬雄一聞此言,連忙命車站住。他們已然出來四天啦。果豹來到近前,說道:「五位賢弟,你們快些回家。鏢旗不是在車上插著啦嗎?」鄧萬雄說:「老哥哥我們家中有甚麼事呀?」果豹說:「你們可別著急。」遂把呂登清硬下花紅,要搶親的事說了一遍。鄧萬雄哥五個一聽,不由大怒,這才各人收拾齊畢,各人一口刀。莫陵說:「這可是他自行找死,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他搶莫家村的婦女,我們還不容他哪,何況他敢到我家,要強娶我的胞妹。這小子真乃大膽!果大哥您將鏢送到尤家屯,千萬把空車一齊帶回才好。」果豹答應,督催車輛往西而去。這哥五個直往回來,斜道奔了呂閣寨。這天到了正東路南,不足四里地,有片樹林。五個人到了林中,各人全換好了緊衣。正在此時,正西鑼鼓喧天,燈球火把,一片火光,少時轎子從林前經過。莫陵長身就要出去。鄧萬雄一伸腳把他絆倒。莫陵說:「兄長您為何把我踢倒?」萬雄說:「此時他是空轎。你一出去把他截住,他要問你幾句,你有何話說?你准知道是搶你妹妹嗎?那時他看見咱們弟兄一到,他不去啦。如今必須等他回來之時,有了憑據,那時再攔住轎子。」正在說話之時,有一人跑過,正是祿兒。又待了一會兒,遠處鑼鼓聲響。轎子回來啦,可看不見燈光火把,只有一個小小的燈亮。萬雄說:「不是他們掌著明燈,一定還有變化。咱們出去看看去。」五個人剛要往外走,忽然從外面跳進一人。萬雄忙問是誰?」莫方說:「是我。」五個人上前見莫老人家。莫陵說:「爹爹,呂登清他真到咱們家中強娶我妹妹嗎?」莫方說:「正是。你等不知,人要是不該死,五行有救。你們走後,他派呂福前去下定禮。我正在為難,可巧你叔父石錦龍的次子到啦。」莫陵說:「莫非石祿嗎?」莫方說:「正是玉藍。如今是他坐在轎中,要大鬧呂閣寨。你們來到,我就不去啦,你弟兄到了那裡,是暗中看他的膽量如何,保護他。」五人點頭答應。莫方自回莫家村不提。

  且說萬雄弟兄五人,出了松林,在背後暗中跟了下來,一直夠奔呂閣寨。前邊的呂登清到了門口,一齊下馬,他一看棚中黑洞洞的,也是沒有亮兒。呂福說:「諸位,咱們先把燈全點著了。」此時那此親友們,全都迎了出來,與他賀喜。呂登清說:「福兒,你將彩轎搭到後邊喜房去吧。」呂福這才帶著他們,穿宅過院,來到後宅屏風門內,放平了轎子,撤去橋桿,摘下轎頂,將轎子合了門口。呂福說:「劉楊二婆,快來侍候主母下轎。」裡邊答應。呂福將轎夫帶到外面,用手將屏門倒帶,來到外面與登清道喜,此時那裡院,喜房的劉媽,上前來解轎門的絆兒。誰知全是死的扣兒,遂說道:「楊姐,您看他們可真不知道甚麼,那有結死扣的呢?」楊媽說:「您怎麼啦,他們這是搶人家的,那有工夫去講這些吉祥事呀。忙著慌著,這是暴勁。」劉婆子手中拿著一個蘋果,一邊說,一邊將轎簾打了起來,一股臭氣撲鼻,原來石祿吃了酒席,喝了涼水,肚子裡開了鍋。他坐在轎子裡這麼一悶,是足一放屁。婆子往轎子裡看,是黑洞洞的看不見人,說道:「主母,您咬一口蘋果吧。您夫婦好平平安安的。」石祿一見,忙伸手就把那蘋果搶了過來啦。他在裡頭這麼一吃,劉媽一看忙說道:「楊姐,這轎子裡是主母嗎?要是主母,應當接了過去,如今他這一搶,恐怕不是吧?這三更半夜的。」楊媽說:「劉姐你快把照妖鏡拿來。」楊媽忙到了東屋,先把紅蠟點著了,右手拿著一把古銅鏡子。劉媽掀轎簾。石祿看見燈到啦,忙用百步吹燈法將燈吹滅。嚇得兩個人,是膽戰心驚。劉媽說:「楊姐呀。這個裡頭准有邪魔外祟。」楊媽說:「有咧!我把燈再點上,你把轎簾猛勁一打開,我用燈往裡去照。」楊媽答應。那劉媽二次點了燈,楊媽猛勁兒把簾子往起一打,劉媽用燈往裡一照。那石祿說道:「你們照甚麼呀。」說著又將燈吹滅,跟著跳了出來,看這兩個婆子,怪肉橫生,心說:這兩個也不是安善的良民。那兩個婦人早嚇的倒地。石祿上前一腳,先踢死了劉媽。那楊媽一見,往外就滾,又被石祿上前,「吧」的一掌,將頭打碎,也死於非命。

  這時屋院內,就是兩個婦人,並無外人。當下石祿將兩個死屍,抬到東裡間屋內,推到牀底下了。他看見牀上,有個炕桌,放著一個點心匣子,還有一盅白糖水,遂伸手打開匣子,吃了些個點心,又喝那盅糖水。一下子沒留神,燙了他舌頭一下子。石祿說:「不用說這裡人不講理,連水都咬人。」說完他出來,將屋內隔扇倒帶。他又到西裡間來看,也是一份牀鋪,上面安放著被褥,也有一個小炕桌,上面有香油燈。石祿上前一撥,人家全往外撥,他偏往裡撥,「哧啦」一聲,燈滅啦。當時屋子裡就黑啦。他坐在牀上,頭衝北,腳衝南,將鹿筋繩解啦,脫了上身衣,敞著懷,便躺下了。頭一著枕就睡著了。不言他這裡。

  且說呂登清,在喜棚中陪著大家吃酒。有人說:「員外您這位賢夫人,但不知是那一家?登清說:「是莫家村的。」原來此人姓李雙名銅山,專以放賬為生,大家與他起了一個外號,叫活閻王李三。他放的是崩崩兒錢,九八出滿錢入,當天給加一弔,第二天給就是十二弔錢,一天長一弔錢,這錢您要是借了不給,他有一個二弟,在呂登清手下當教師爺,大家與他起了一個外號,叫玉面閣羅李銅海,指著呂登清的勢力,在外傷人不少。當時李銅山一聽是莫家村的姑娘,嚇得他就是一哆嗦。李三說:「員外,是誰家的姑娘呢?」呂登清說:「三弟,你要問是誰家的姑娘啊,要聽我手下人所說,莫方說過,有人要敢到我這村中來搶人,我能到呂閣寨。殺個乾乾淨淨。這全是外人替我那岳父吹氣冒煙。真嚇得咱們這裡人,全不敢上那村中去做買賣去。我因為在後面,看見我那些個少婦長女,全不合我的意啦。這才有福兒獻計。我用托媒之法,看中了花刀將莫方之女名喚彩娥,我這才派呂福前去下聘禮。他老人家正合心意,當時應允了此事。不用說,他是要借著我義父的聲望一用。那時有用人之處,向他一說,如同探囊取物一般。莫方拿八字一合婚,稍微有一點隔閡,要不然早將嫁妝跟姑娘送到本宅。」李三一聞此言,心中暗想:他這內中一定有虛情。遂說:「員外,這個姑娘,是您去娶來的還是人家給送來的?」呂登清說:「我耗到三天,他們沒送來。我才帶著打手,抬著轎子前去。走在半道上,有他的伙計,名叫王英,向我來說,說我們夫妻犯五鬼星。」李三說:「員外,我見此事,可不大可靠。」呂登清說:「此事料也無防。當時我在院中,也想到此處。因為我要進屋去看,到了廊子底下,回頭一看他,那莫方昂然不動,面目不敢變。准知道他沒有他事。」李三說:「那麼當時他兒子以及徒弟們在家沒有?」呂登清說:「全上西川送鏢去啦。」李三說:「好!那麼您就快去入洞房去吧。」呂登清一聽,這才站起身來,往外走去。呂福說:「李爺您陪著眾親友往外邊飲酒,待我陪我家員外入洞房。」大家一聽,連忙說:「大管家您將員外送到後面,趕緊回來。」那呂福答應,手提牛角燈一盞,往後面去了。

  主僕歡歡喜喜的走。呂登清說:「明天你要早起。我將後面的少婦長女,叫到外面來。那時叫你們大家來看,誰與這個有緣,指與我,那時我就叫她隨你們回家,成為夫妻去。」呂福說:「那我們可不敢。無論那一個少婦長女,只要是與您同牀共枕啦,那便是我的主母。奴才我可不敢擔。」呂登清說:「你有所不知,因為我與他們早已無有緣啦。這不算你們以下犯上,這是我出於肺腑。你們要是不領走她們,那時我也把她們逐出門外。因為我此時,早已印上了莫彩娥,別人我是不希望要啦。」呂福說:「您趕緊去吧。」呂登清說:「你們就照樣辦才好。」說話之間,已經來到後院,進屏門把門關好。屋子院子全是黑的,轎子還堵著門口呢。便走過去把轎子往旁一推,這才上前來叫門。叫了兩三聲,無人答言,忙用手一推,門分左右。他便進了屋中,摘下帽子,脫下大衣,細一聽西屋有人呼聲如雷,不由心中納悶。心說:這是誰在我屋中睡覺啦,待我看看去吧。說話之間,來到西裡間一看,長壽燈已被吹啦,便過去到牀上伸手一摸,就把石祿給摸醒啦,不由一怔,心說:「這是誰摸我啦?也許銅頭來了。他可沒說。呂登清不知,還用手來摸。一摸頭,頭大如斗。正要往下再摸,石祿大聲說:「小子,你別摸啦,再摸我可要咬你啦。」這一嗓子嚇了呂登清一跳,轉身往外就跑。那外屋的門還沒開呢,他就往外跑,一下子就撞回來啦。急勁兒一抬腿,就將門給踹啦。來到院中,捏嘴唇哨聲一響,外邊就亂啦。活閻羅李銅山說:「大管家呀,後面哨子可響啦,快去看看去吧。」呂福一聽,連忙跑到後面,一聽院子內還響哪,便問道:「大員外,有事嗎?」呂登清說:「不錯有事。快去齊人。」呂福答應,回身來到外邊,拿過一面鑼來。一棒鑼聲,那銅山銅海弟兄二人,各持軍刃,就往後面來啦。此時石祿在屋中看賊人已然出去啦,他忙下地,穿好了衣服,結好十字絆,皮條帶紮好了。外面呂登清說道:「你們快進來吧。」李銅山說:「員外您倒是把門開了哇。」呂登清一聽,這才上前開了門。李家弟兄二人進來問道:「員外呀,洞房有事嗎?」呂登清說:「有事。那洞房之中,有一黑漢,說話甕聲甕氣的。」說著話便向屋中問道:「你是甚麼人?快出來答話。」石祿說:「是我。」呂登清說:「你出來呀。」石祿說:「我從那裡出去呀?」呂登清說:「你愛從那裡出來,就從那裡出來。」石祿說:「好吧。我從窗戶出去吧。」說完他上了八仙桌子,一踢腿,「嗑哧」一聲,窗戶踢啐,他就從窗戶跳出來啦。按這套書名為善惡圖,石祿一出世的時候,就表說過。善惡兩種人遇見石祿,就能分別出來。善人遇見他才能逢凶化吉,遇難成祥;那作惡之人遇見他,人亡財盡。如今這個呂登清就算是一個惡人。平日所做所為,無一不是傷天害理。所以莫方遇見石祿,他家到是平安無事。這呂登清可倒了血霉啦。兑城縣的知縣,清如水明如鏡。不過因為懼怕蔡京,這才不敢動呂登清。那知縣明知他所做所為,實為土匪之流,便在暗中燒香禱告,請求上蒼睜眼,早收惡人。

  不言知縣,且說石祿跳在院中。那呂登清一看,出來這個人,非常魁梧,忙叫道:「李家二弟兄,快上前將此黑賊拿獲,送到當官,問他攪鬧我的洞房之罪吧。」李銅山一聞此言,提刀上前,說道:「醜漢,你喚作何名?黑夜之間,來到這裡。」石祿一看他們來了不少的人,各執軍刃,遂說:「哪一個叫銅頭呀?」呂登清答言:「我叫銅頭太歲呂登清。」石祿說:「方才我在屋中睡覺。是你摸我嗎?」呂登清說:「正是某家。李家弟兄上啊,千萬別叫他脫逃。」李銅山說:「員外您自管放心。有我弟兄,料者無妨。」說話之中,上前說道:「黑漢你報上名來吧。」石祿說:「我找銅頭。你是幹甚麼呀?你小子叫甚麼?」李銅山說:「我姓李名銅山,外號活閻羅的便是。」石祿說:「你快去吧,閻王爺叫你啦。」銅山說:「你滿口裡胡言亂道。快報名姓,我刀下不死無名小輩。」石祿說:「我姓走名叫走而大。你小子把那口鬼頭刀借我用一用,我把他們大家全包了園。」李銅山說:「你從那裡來呀?敢在此鬧洞房。」石祿說:「不是我來的,是你們用那間小屋子,把我搭了來的。坐在那裡任甚麼也看不見。後來有人把簾子給打開,就給一個蘋果吃,再要不給啦。他們兩個人用燈照我,叫我把他們打睡啦。」李銅山說:「小子別費話。」說著上前掄刀便砍。石祿往旁一閃,刀就空啦,伸手抓住刀背,反手一個大嘴巴,「吧」的一聲,就打了一個腦漿崩裂,死屍翻身栽倒。石祿把刀奪到手中,遂說:「我倒有口刀啦。」那李銅海一看他哥哥死啦,忙一捧單刀,上前來迎戰,說:「好一個膽大的走而大,你放傷我胞兄!」石祿一看此人,身高八尺,白煞煞一張臉面,手捧一口單刀,便問道:「小子你叫甚麼呀?」銅海說:「你家二太爺,姓李雙名銅海,外號玉面閻羅。」石祿說:「你也叫閻王爺。你不打聽打聽,我才是你們大家的閻王爺呢。」李銅海上前托刀一紮。石祿往旁一閃,用刀一押他刀,往裡一推刀,直向他脖下削來。李銅海忙一低頭,刀可是過去啦。石祿一伸手早將他刀抓住,說的慢那時可快,他左手揪住了刀,往懷中一拉,右手的刀,往前一遞,當時連肩帶背,就給砍死了。呂登清一看,這個走而大實在兇猛,連忙叫道:「福兒快上前圍這個黑漢,千萬別叫他走啦。」石祿一聽他要走,連忙扔下刀,飛身跳到屏風門口,就把門堵住了,大聲說道:「銅頭啊,你要走嗎?」那呂登清一見,便奪過呂福手中的刀,說道:「你還敢把你家太歲爺怎樣嗎?」石祿一見,上前伸手抓住了呂福,說道:「小子我不用拿刀砍你,拿人就可以把你撞倒啦。」說著話石祿用呂福向呂登清撞來。此時呂登清正拿著一口樸刀,見人撞來,連忙往旁一躲,沒躲開,竟撞在身上。二人全行倒啦。呂福爬起來正要跑,石祿趕奔上前,伸手抓住了他的腿,說道:「小子,你要跑還成?」那手早將他絲鸞帶揪住,一回身就把他舉起來啦。

  呂登清一見,忙爬起舉刀來砍石祿。石祿便用呂福來迎刀。呂福一看忙說:「慢砍,員外是我。」那已來不及,「噗哧」一聲,竟砍掉一雙胳膊來,疼的呂福一咧嘴。石祿說:「小子,你還樂啦。」呂登清說:「走而大你趁早的撒開我那奴才。」說完他往旁邊一閃,說道:「你們大家先把他圍上,治死他有我哪。」眾人一聽,各擺單刃上前來戰。石祿見刀槍齊來,全用呂福來迎。這也是他的報應循環,竟死於亂刃之下。那石祿用死人來打眾人,少時那死屍全碎啦。他用死人砸活人,這活人有許多的,全被死人給砸死啦。那呂登清一看不好,他就往門口兒走。石祿一見,暗說:「不好,銅頭要跑」,遂說道:「銅頭啊,你別走。」說著他把死屍扔下,踴身越過牆去,二反進屏門來迎,正遇呂登清要出屏風門。石祿一探左手,將他脖領抓住啦,往懷中一帶,右手就奔了他的腦袋。呂登清忙用雙手迎住他手說道:「黑漢,你敢把你太歲爺怎麼樣?」石祿說:「你是銅頭嗎?」呂登清說:「正是你家員外爺。」石祿說:「我瞧你這個腦袋,不是銅的呀。你是肉頭吧。」說著話把他就舉起來啦。呂祿說:「那一個黑漢,你敢把我家員外舉起來。他可動不得,那可真成了太歲頭上動了土啦。」石祿一聽笑道:「我偏動一動他,到看他能用手把我埋了不能。小子你今天吃的是甚麼?」呂登清一聽,以為是說出來,他就放下呢,遂說:「我吃的是餃子。」石祿說:「小子你吃蒜啦嗎?」登清說:「沒吃。」石祿說道:「小子你來個天砸蒜吧。」左手往下一領,右手往上一送,頭朝下只聽「吧嘰」一聲響,是紅光崩現,萬朵桃花,流了一地。

  東房上有人說話,正是雙鞭將鄧萬雄。那萬雄心中所想:他既說出走而大,我就叫他走大哥。遂說道:「走大哥您還不跑哇?」石祿說:「我不跑,我還找那些小銅頭、鐵頭錫拉頭,這些頭全是銅頭養活的。」此時院裡的人,全是缺胳膊短腿的,就是說,院子裡的人,一個好人沒有。他不會說,所以說出這麼一句話來。說完之後,進了院子來,找方才說話之人。也是呂祿,平素不作損事,沒說過壞話,所以他命不當絕。他恐怕被走而大拿著,要了命,便趴在死屍一塊,用血抹了一身一臉,假作已死。鄧萬雄說:「走大哥呀,你還不快走。」石祿一想心說:這個人許是銅頭一塊的,要不然他怎麼不認識我呢,也別叫他跑了。想到此處,飛身上了東房,大聲說:「小子你也是銅頭養活的。」鄧萬雄說:「不是。」說著話叫了他四個弟兄,五個人下了房,直奔莫家村跑來。石祿那如何肯放,他也在後追了下來。鄧萬雄五個人走在中途路上,說道:「大半石大哥是個傻子。你聽他說話的聲音呀。」石祿在後面一聽,這才慢了腳步,要不然早追上啦。原來石祿是見了惡人,假作憨傻。真傻哪還能學會武藝呢?當下鄧萬雄帶著四個師弟,向莫家村跑來。到了村內,沒容叫門,一直越牆而過。那莫方正在院中,忙問:「甚麼人?」鄧萬雄說:「師爺,是我弟兄。我石大哥莫不成是個傻子嗎?」莫方說:「不錯,他到是有點缺心眼。你們快到屋中去吧。」鄧萬雄這才進到南屋。李氏說道:「你們五個人為甚麼這個樣子啊?」鄧萬雄說:「師娘,您是不知道。要不是我弟兄腿快,叫我石大哥追上,我們弟兄全都大小帶點傷。」李氏說:「那麼呂閣寨的事情怎麼樣?」鄧萬雄說:「我們奉了我師父之命,到了呂閣寨,在暗中觀看。那石祿膽量真大。到了那裡,正趕上他打死一片人,將呂登清天砸蒜,花紅腦髓崩出,腦袋全入了腔子裡啦。那小子算是遭了報啦。師娘啊,我以為您就是我親民樂業,傳至太宗孩兒一場。」說著便將利害說出。不知李氏怎麼答對。此後熱鬧節目,石祿追群雄,誤走火龍觀,火燒石祿,大松林劫二老要褲子;魯清用計打佟豹,盡在後文書中再表。

第二十四回 穿山熊大鬧兑城縣 莫父子避禍走他鄉[编辑]

  話說雙鞭將鄧萬雄,從呂家寨回頭。莫方之妻李氏問他們呂家寨之事怎樣了?萬雄備說一遍。並且說:「師娘啊,我師父對待我們四個人,也與我師弟莫陵一樣,我看彩娥,如同我親妹妹一般。今天我說句實話,以後我妹妹千萬別出去貪看熱鬧去啦。無論在家在外,這要看出事來,有多麼麻煩。」他們娘幾個在屋中講話不提,如今且說石祿,他來到村口,進了小巷,長腰上牆,跳到院中。說道:「老莫子,銅頭養活的鐵頭,上咱們家裡來啦。」莫方說:「玉藍呀,他們不是外人,是咱們家裡的人。」石祿說:「家裡的人,怎麼不知道我的名姓?他叫我走大哥。」莫方說:「你這裡來,我給你們哥幾個見一見。」說著話把他帶進屋中,在燈下一看石祿。這一身的血跡,遂說道:「來呀,」一齊來到西裡間。到了西屋內,說道:「石祿哇,這是你大娘,石祿雙膝跪倒,說聲:「娘啊,我玉藍給您磕頭啦。」李氏急忙說聲:「快請起吧。我家多虧你來啦,要不然我們家是橫禍臨身。彩娥呀,上前快見過你石二哥。」彩娥上前萬福。石祿說:「老莫子,咱們外頭說話吧。這個大妞子,我可不跟她說話。」莫方說:「好。咱們外頭來見吧。」當時到了外屋,這哥五個上前見過石祿說:「二哥,我們這裡有禮了。」石祿說:「你們叫我二哥,我還得叫你們大哥。」萬雄說:「您是二哥。」石祿說:「我叫你們沒地方擱,這全是誰呀?」莫方說:「這是你大弟鄧萬雄,這是你二弟李凱,這是你三弟李繼昌,這是你四弟燕清,這是你五弟莫陵。」引見已畢,他們爺幾個正在屋中講話。石祿手指一擋口,將燈吹滅。莫方說:「石祿,你為甚麼把燈吹滅?」石祿說:「外頭有人啦。」莫方一聞此言,急忙來到院中,往房上一看,見南房站著的是兑城縣的班頭。

  書中暗表,那呂家寨被打得屍橫一片,呂祿在死屍群中爬著。他見石祿他們全走啦,這才從死屍堆中爬出,乍著膽子往四外一看,沒有人啦,急忙出來,便一直的向兑城縣的南門而來。這個知縣張春習,告訴各門首領說道:「無論甚麼時候,有呂家寨的人叫門,是幾時叫,幾時開。」所以如今呂祿到了南門一叫城,早有人問道:「外面何人?」呂祿說:「我是呂家寨。」守城的問道:「你是那一家呢?」呂祿說:「我是二管家。現下我們宅中是有明夥之事,失了金銀無數,屍橫一片。」守城的問道:「呂莊主呢?」呂祿說:「是我家員外,命喪家宅。」守城的頭目一聽,趕緊拉閂落鎖,城門開放。頭目一看呂祿一身血跡,呂祿進了城,到了縣署。命人往裡回稟縣太爺,就說呂家寨出了明夥之事,搶去銀兩無數,屍橫一片。劉春說:「呂管家,你可知是那裡來的匪人?」呂祿說:「是由莫家村而來,請大人差派衙役,將莫方拿住,此案就不難破獲。」劉春往裡回稟,縣太爺聞聽此言。急忙派官兵四十人,命班頭劉春張和,出東門到莫家村去拿走而大。堂前加話:「並把莫方一齊傳來,不准放走一人。」劉春張和說:「太爺自管放心,」隨即帶領著眾人,各持刀槍棍棒,鉤鎖繩套等物,來到東門,趕緊叫開,守城的問道:「是何人出城?」張班頭說:「我們領了縣太爺的諭下,到莫家村去拿走而大。」說著把公式遞上,守門頭兒接過一看不錯,趕緊撤閂拉鎖,放了眾人出城。劉春又對守城的頭目說:「你們在此等城門,我們就到莫家村解案,少時即可回來。」

  眾人出了城,不一時來到了莫家村的北村頭,劉春張和說:「這莫家村的達官,是行俠作義,咱們就把走而大拿到堂前去原案。」劉春分派這四十人說:「你們十個,在東村頭守著,你們十個人在東北村頭守著,你們這十個人把西村頭守著。」劉春分派眾人已畢,帶著下餘的十人進了村子。劉春張和說:「你們幾位隨我來。」來到莫方的房外,抓牆頭上了房。看見南房屋裡燈光明亮,當時來到南屋房上站著,聽著下面甚麼動靜。不料腳下一滑,登下一塊瓦來,吧吱一聲,屋裡就把燈光止滅。只見從南屋中躥出一人,正是莫老達官,莫方往房上一看,原來是縣裡的兩個頭兒。遂說道:「原來是劉、張二位。快請下來,你們二位一來,事情就好辦啦。呂登清在你們縣太爺該管地面內攪鬧,你們不知道嗎?他在此地欺男霸女,搶奪少婦,霸佔長女,行出種種不法之事。他要搶別家女子,我莫方不管,如今他要搶我莫方的女兒,我焉能容讓?」此時石祿在屋中說道:「老莫呀,你跟誰說話哪?你先把燈光點上。」石祿來到外面,說:「老莫子,叫這兩個人上屋裡來。兩個班頭一看石祿,身高在丈二開外,一身上下淨是血跡。石祿說:「你們兩個人上屋裡說來吧。連老莫子也進來。」三人當時來到屋內,石祿把南房的臺階石起下一塊來,搬到屋中,往地上一立,兩個班頭一看這塊石頭,厚有一尺二,寬有一尺六,長有二尺六七,青色石塊,這走而大往石頭旁邊一站,說道:「我們領縣太爺的堂諭,到此辦案。」劉春問莫方說:「老達官,你認識這個黑漢嗎?」莫方說:「我認識。」劉春說:「此人姓甚麼?」莫方說:「此人姓走,叫走老二。你們二位就把這走而大帶走,叫縣太爺治他的罪。」石祿說:「你叫甚麼名兒呀?」劉春說:「我叫劉春。」石祿又問張和,張和說:「我姓張叫張和。」石祿說:「你們帶著鐵嘩啦哪嗎?」劉春說:「帶著呢。」石祿說:「你拿鐵練子把和兒給鎖上。」劉春一打怔,石祿說:「我叫你鎖上你就得鎖上他。你要不鎖,我非打你個嘴巴,你們才鎖哪。你們看見這塊石頭沒有?」說著他一伸手,照著石頭就是一掌。就聽吧的一聲響,石頭粉碎。劉春張和二人一看,石頭都叫他打碎了,嚇得他二人膽戰心驚。石祿說:「春子你快把他鎖上。」劉春無法,當時就把張和給鎖上啦。石祿說:「將把兒給我。」劉春把鐵練的把兒遞與石祿。石祿又問張和說:「和子,你有鐵練子沒有?」張和說:「有。」石祿說:「你去把春子給我鎖上。」張和沒法子,過去把劉春也鎖上了。石祿把把兒要過來。兩個人全都鎖好了,石祿對他說道:「你二人來辦案來啦,不想叫案給辦啦,老莫子,你看見過耍猴的嗎?」劉春、張和二人,都有七尺高的身量,劉春就說:「賢弟,他要拿咱們兩個人耍猴玩。」石祿說:「誰叫你們兩個人來的呀?」劉春說:「縣太爺叫我們來的。」石祿說:「老縣叫你們來,你們不會不來嗎?」班頭說:「縣太爺叫我們來,我們哪敢不來?」石祿說:「爬下吧小子!」說著往懷中一帶,兩個就爬下啦,石祿把鎖練一舉說:「起來吧小子!」把兩個班頭的脖子全磨破啦,直流鮮血,拉得這二人的脖子,就如同上吊一般。劉春說:「莫老達官,您給我們講講情吧,別叫他懲治我們了。」石祿一看,他們兩個人的脖子都破啦,遂對莫方說道:「老莫子,你把那吃飯的鹽,給他們上點,就不疼啦。」劉春這時更疼的厲害了。石祿說:「這兒有老莫瞧著,我不耍猴,回頭咱們上道上耍狗熊去。」劉春張和二人跪下說道:「走二爺呀,我們家裡都有生身的老母,指著我們。走二爺,千萬在半道上別拿我們耍狗熊。」莫方說:「走老二呀,這兩個班頭可是好的,在縣做官清。」石祿說:「老縣做官清,那麼銅頭怎麼不管呢?」莫方說:「銅頭是蔡京的乾兒子,知縣不用說惹蔡京啦,連知府都惹不了。因為他官職太小,所以不敢惹呂登清。」石祿說:「老縣不敢惹他,我可敢惹他呀。」莫方說:「走老二,是你跟著劉頭、張頭一路之上,不要戲耍他二人。」石祿說:「是。」莫方說:「走老二,你到了縣裡實話實說。」石祿說:「老縣問我,我實話實說。他要不信我的話呢?他要打我,我可就打他呀。」莫方說:「許老縣打你,可不許你打老縣。你要一打老縣,豈不是對敵官長,目無王法啦嗎?」莫方又說:「二位頭兒,你們把他帶到縣署回話,等他這場官司完了,我必須花重禮謝你們二人。這是知縣官清,要不然也用不了你二人。如今那走而大把呂登清摔死啦,我給他個換虎出洞。」劉春、張和一聽,連忙說道:「莫老達官,這個走老二,是您的至友嗎?」莫方這才把他二人叫到西裡間,說道:「二位頭兒,這兑城縣的知縣,是位清官,一不貪贓,二不賣法,呂登清披著蔡京的虎皮,橫行霸道,叫走老二把他摔死啦,就是給這一縣城除了一個禍害。張太爺往上回文之時,不知走老二的住居之地,因為走老二好打路見不平,到我家時正趕上他搶親,他才打了個不平。那呂登清不是他的對手,呂登清跑回家宅。走老二追到他家中,這才將他打死。他手下人等,上前助戰,這才屍橫一片。你要面見縣太爺,必須拿我一封書信去,叫太爺照信辦事。我莫方小展才學,獻獻我的筆體。要叫太爺團紗高枕無憂。」說著取出一封書信,交給劉春。莫方又說:「容等官司完啦,我將上等家業謝勞你們,咱們是瞞上不瞞下,你們回稟縣太爺,照我原書所為就是。皆因縣太爺在兑城縣,清如水明如鏡。所以我們才敢如此。」

  劉春、張和隨著石祿,來到外面,直向縣城而來。來到縣衙聽審不表。且說鄧萬雄與他師父講話。叫道:「師父,據我萬雄所想,我二哥石祿,他呆呆傻傻。恐怕到了縣署聽審,雖然說是位清官,怎奈他上得堂去回話不明,那時咱們全有罪名。人家縣太爺執掌國家的王法,倘若他說話不明,那時他寫好公事通稟,出了甚麼差事,事到臨頭,那可如何是好呢?」莫方說:「依你之見呢?」萬雄說:「依我之見,您趕緊跟他們去找安樂家庭,咱們大家給他個三十六著,走為上策。」莫方說:「言之有理。」說完便來到西裡間,說:「你們母女快將家中使用物件,收拾齊備,咱們好另上別處。」囑咐好了他們二人,有兩個夥計,名叫張英、張忠。當時上前招待,然後撲奔南方。找來兩個夥計,向他們一說。李忠說:「好吧。」他們一齊來見莫方說道:「莊主,您有甚麼事嗎?」莫方說:「到是沒有甚麼大事,不過是平常小事。我們一家子,就仗你搭救啦。」張英、李忠說:「就剩下南北兩個村頭啦,方才我看見來了許多官兵,不知是甚麼事?」按下不表。

  如今且說石祿,那張和、劉春在前頭走,石祿揪著練子頭,那些夥計一看,大聲說道:「劉頭、張頭,你們不是出來辦案來啦嗎?」石祿說:「甚麼叫辦案呀?案辦嗎!」劉春說:「你們弟兄可躲他遠遠的!他力大無窮,一掌能把石頭給拍碎啦,你們趕緊頭裡去叫城門,進城叫太爺擊鼓升堂。」當下有兩個兵卒一聞此言,飛身往前跑去,來到了城門洞,一叫門,有東城的官兵,開了半道門說:「有差事在那裡啦。」這兩個兵說:「你先放進我二人,好上縣衙去稟報縣太爺知道。」守城兵當時放他二人進了城。來到縣衙,回稟明白了知縣,此時縣太爺聞報,忙重整官服,立時升坐大堂。知縣張純習忙問:「差事現在哪裡?」二兵卒說:「他們在後面走著,隨後就到。」劉春、張和同著走而大,來到城門,一叫門,有守城的曹兒,名叫趙祥。開了城門,出來一看,不由一怔,忙問二位頭兒:「你們不是出去辦案去啦?怎麼叫案給辦啦?」大家一齊進了城,石祿說:「給我留著門,回頭我還走啦。」張和說:「兄長趕快叫兵卒到衙門,看一看縣太爺升堂了沒有?」劉春當派了一個兵卒前去探望,這個兵卒飛跑縣署,往裡走到大堂,一看已然升了堂。當時他單腿打阡。說聲:「報。劉春、張和領的諭,出城已將案辦到,」張純習忙問道:「差事叫甚麼名子?」兵卒說:「他姓走,名叫走而大。」知縣說:「好,叫他們來到,即行上堂。」兵卒說:「是。」當下石祿與大家來到衙門口外,忽聽裡面一喊堂威。石祿說:「春子、和子,你們聽見沒有,天有這麼暖和,怎麼會有賣狗窩?」張和說:「不是,這是喊堂威啦,接走而大的。」石祿說:「我以為是賣窩的啦。原來是接我呀。」劉春說:「對啦,正是接你的。」說話之間,將他帶到大堂。劉春張和上前單腿打阡,說:「回稟太爺,我二人領您的諭下,莫家村前去辦案,不想我二人叫案給辦啦。您看一看。我們兩個人帶上練啦。」知縣忙往下一看,見他二人,項帶鐵練,不知為了何故,又看見在堂口上站著一個黑大個,忙說道:「你二人這是為何?快著把鐵練挑啦。我每人賞你們五兩銀子,下面歇息去吧。」二人連忙上前謝了賞退出去不提。

  如今再說知縣張純習,見那個黑大個兒,渾身的血跡,身高有一丈二,鹿筋繩勒紮腰間。緊雜俐落,青底心,薄底靴子。看他頭如巴斗,紫微微一張臉面,粗眉闊目,大鼻子,火盆口,大耳朝懷,唇不包齒。光頭未戴帽,高挽牛心發髻,竹簪別頂,很是威風。那石祿一看縣太爺,到也長得忠正,站起來平頂身高七尺,長得五官端正,面皮微紅,重眉闊目,鼻直口方,大耳相襯。頭戴團城烏紗,身穿團龍袍兒。自己心說:「聽老莫子說過,他是個好官,我不可錯看了他人,連忙上前跪倒。說聲:「縣太爺在上,走而大有禮。」張純習說:「下面跪的可是走而大嗎?」石祿說:「是走而大。」縣大爺說:「你滿口裡胡言亂道,這百家姓裡,沒有姓走的,你怎麼叫走而大呢?分明是一派謊言。快說了真名實姓,本部我必然給你往輕裡所擇。」石祿說:「我就姓走,名叫走而大。」張知縣心中所思,觀其面知其心。此人一定是個好人,他將呂登清治死啦,倒是給我除了一個眼中釘,肉中刺。因為本地面有許多土豪惡霸,他們全挑著呂登清的字號。如今這一來是全得消滅,倒是一件好事。可不能那麼問,遂說:「走而大,在呂家寨搶金銀,殺死多人,可是你一人所為?」石祿說:「我上老莫子家裡去,碰見銅頭搶老莫子的女兒,我沒叫他女兒去,我坐在他那小屋,那個小塔裡頭,這個黑就別提啦,悠悠忽忽的到了他們家,後來就把簾兒打開,給我一個蘋果吃。後又有人拿燈照,我出去啦,這兩個人這樣糟就別提啦,我每人給他們一個嘴巴,他們全花紅腦子就出來啦。」旁邊張和說道:「回稟縣太爺,走而大擊石如粉,是我親眼得見。」知縣一聽,不用說,那兩個婆子一定是死在他的掌下,遂問道:「那兩個人花紅腦子全出啦之後,又怎樣啦?」「我把兩個人收起來啦。到西屋去睡覺去啦。剛睡著,銅頭就來啦,他一摸我,我就醒啦,我問他你搭老莫子的女兒,我代他來啦。你有什麼事?他叫我黑賊。銅頭說:我愛老莫子的妞兒,我問他你愛我不愛呀?你家要有妞子,被人家搶走,你願意不願意呀?他說:我愛搶誰家的孩子,就搶誰家的,連本處的知縣全不能管。我說知縣不敢管,我敢管!銅頭拿刀砍我,被我給舉了起來,他比誰都糟,當時我往下一砸,他那銅頭就進腔子裡去啦。他們大家才拿我,被我一個嘴巴一個,全打睡啦,我說老爺哪,你怎麼不敢管他呀?」知縣說:「不用我說,再比我大一點的也不敢管他,那呂員外生前所結交的一般朋友,全不是安善良民。那麼在呂家寨殺人放火搶走金銀,可是你一人所為?」石祿說:「沒有,我一點都沒搶。」

  張純習心中暗想:這也是呂登清的報應臨頭。本當秉公判斷,又礙於有他管家呂祿在此。雖然他是個好人,可是他哥哥死在走而大的手下,他也得連點心,有他在旁,不敢袒護他人。那呂祿要是回到了京都,一回稟蔡京,我的烏紗沒有了倒不要緊,就恐怕我的家眷有險。便問道:「走而大,你家住在什麼地方?」石祿說:「我家住大府大縣大村,樹林子沒門。」張純習說:「你是滿口裡胡言亂道,不動大刑。你是不招哇?來呀,先打他四十。」石祿說:「老縣你要打我,好啦,我在家的時候,他們竟打我屁股,早已練出來啦,回頭叫道:「班兒呀,老縣叫你們打我。誰要不使勁打,我是誰爹。」這些衙役一聽,全都掛了氣了,心說:誰要不使勁,他是誰的家堂佛。想到此處,上前拉倒石祿,頭東腳西,爬在堂口。張純習一聽,他不怕打。這才說:「好吧,你們每人打十下,換人再打。好追問他的口供,追出真情實話,好與呂員外抵償。」掌刑的人,有一個坐在石祿的脊背上一個人,又有一個騎著他雙腿,就把他褲子給退下來,露出屁股,將褲腰往腿下去掖。石祿說:「小子你們慢往下掖,那裡有個包兒。」石祿在莫家村的時候,吃了一桌酒席,喝了一肚子涼水。肚子裡開鍋一個樣,來了個出溜屁。薰得掌刑的來個倒仰。兩旁掌刑的掄圓板子這麼一打他,走而大一想:你們真打我呀?忙一叫功夫,將三經叫了上來。全叫在腿根之上。石祿爬在那裡打呼,呼聲震耳。這些打完了一人,又換了一個人,用板子一打他,板子全毀啦,掌刑人等上前回稟太爺說:「您不用打啦,他有功夫在身。刑具損壞,他不在乎,反倒睡著啦。」此時忠良一想,心說這你就不對啦,忙叫人再加四十。石祿一聽,心說,還沒打完啦,怎麼又加上四十啦。待我裝死,大半他們也就不打我啦。想到此處,忙叫足氣功,咯嘍一聲,是閉氣而亡。掌刑的急忙回稟太爺:「走而大是受刑不過,立斃杖下。張純習忙叫人住刑,用紙薰他。掌刑的當時一住刑,石祿心說如何這他就不打啦?那衙役一看他挺了屍啦,便用手放在他的鼻孔上,看他有出入氣沒有?及至一試驗,他沒有氣啦,連忙將他衣襟解開,用手一摸他心口,到是崩崩的亂跳。這才說:「大人,此人背過氣去啦。當時倒是不能致命」張知縣說:「拿紙薰他,用涼水噴他。」那官人照此法子一噴他,石祿暗想:噴我是幹嗎呀?我一裝死搭出去得啦。差人忙回稟說:「大人,此人噴不過來,吸呼三氣全沒有啦。」

  張知縣說:「走而大這場事,是為我的紗帽而來。」趙子華說:「請示大人,不要耽驚。待我慢慢的設法救他便了。」說著便命那膽大之人,將石祿搭在西跨院,派那膽大的人在西屋裡守候著他。趙子華說:「大人,我在鏢行裡聽他們說過,這個練武人有道門,是閉氣之法。下役原聽人說過,他能憋住這口氣,一兩天能夠緩過來。」劉春當時伸手取出一封書信,連忙獻與縣太爺。張純習接了過來,暗中觀看,上寫許多字句。忙命童兒到外面看一看,有外人沒有。小童答應,連忙的出去查看。少時回來說道:「回稟大人,外面並無有外人。」大人說:「好吧。」這才拆開書信,定晴觀看。見上面寫著:「貴縣休要耽驚,草民莫方,早與貴縣思索此情,皆因呂登清,他是蔡京的義子,恐怕呂某人一死,那蔡京向貴縣追問兇手。草民怕貴縣有險,請您照信辦理。」再看下面寫的是回稟蔡京,那走而大乃是保鏢的達官,在莫家村店裡住。因為呂登清上店裡去搶他家之女,未抬走姑娘,竟將那走而大給搭了回去,這才大鬧洞房。摔傷人命,小縣帶領眾人抄拿走而大。那時走而大聽見官軍一到,他竟驚嚇遠逃不知去向。小縣又去搜拿莫方,將走而大抄來。升堂拷問,他不招口供,動刑再問,不想竟立斃杖下。這也算是與呂員外報仇雪恨了。張知縣看完說道:「劉春,咱們衙門中有膽子最大的人沒有?」劉春說:「有。」知縣說:「誰呀?」劉春說:「有醉鬼王三,大膽李四。」知縣說:「好。我賞他們酒席一桌,外帶四個夥計,前去看守走而大。他要還陽之時,快來稟報我知。」劉春答應,這才轉身出來。

  到了班房一看,那呂祿還在班房坐著啦。劉春說:「二管家,怎麼沒回莊去。」呂祿道:「這個走而大他有功夫在身,決打不死他,這一定是假裝死。」劉春與他在班房坐著,便說道:「李四、王三,大人有諭,叫你二人看守走而大,大人賞一桌酒席。」李四、王三點頭答應。當時帶著四個夥計,有人將走而大搭到西房廊沿底下,六個人將坐位放好,圍著八仙桌一坐,少時廚子給送過酒席來,六個人一同的吃酒閒談。那李四說道:「三哥您看這個走而大,到是條英雄好漢。他週身沒有一處不大。」王三說:「四弟,你就不用說話啦,我提一樣他就不能大。」李四說:「您是不是竟挑毛兒?您說那一處不能大?」王三說:「咱們橫是大不了。」李四說:「得啦,您別打哈哈啦。三哥,我跟您說一句誇海口的話,問要講膽子大,敢說這全縣城,屬我第一,您信不信?要說看十個死的,也不看一個活的。一個活的竟說胡話,甚麼七姑、八姨爛眼邊二舅媽,說的你毛手毛腳,叫人害怕。」王三說:「四弟你可先別說此大話,今晚你敢給走而大一個丸子吃不敢?」李四笑道:「別說丸子,就是甚麼他也吃不著哇,我先給他一個吃也無妨。」說話之間,天時已黑,早已掌上燈來。李四左手端著一盤把兒燈,右手挾了一個大丸子,來到走而大身旁。此時石祿一聽要吃丸子,他便把嘴一撇,淨等給丸子吃啦。那李四說道:「走而大呀,我看你倒是一條英雄好漢,我們大人為官清正,可是惹不了呂登清,因此地面不靖。如今你路見不平,這才摔死他人,算是給地面除了一害。方才堂上,我家大人用話領你,你不會說。好在你會裝死,可也是不是啊,可也不是真死。我家大人要不生氣還不至於打死你呢,又因為你睡覺,才二次又加四十,你雖有功夫在身,也是不成啊。可是當堂若是沒有他們二管家呂祿在堂上聽審,決不至於如此。他若聽出有一句偏袒的話,那時呂祿回到京都,向蔡京一報告,我家大人的紗帽,就算完啦。七品皇堂哪能抗的過太師呀?」

  此時石祿躺在地上一聽。心中暗想:這個呂祿,我不認識呀。他怎麼一死的跟我沒完呢?我必須想個法子,也給他一個嘴巴。叫他家去,省得他去報告蔡京去。想到此處,那李四便將一個丸子送到石祿口中。仍又坐下去吃酒,這個丸子就在牙牀上停著。王三一看,說道:「老四,你看一看走而大他把丸子吃了沒有?」李四此時已帶酒意,不由說道:「三哥您這是說哪裡話來啦,他是已然立斃杖下啦。還能吃丸子嗎?那可真叫新鮮,真是我們好朋友啦。今生今世我們不能交友,等到來生來世再交吧。」王三說:「那麼你去看看他把丸子吃了沒有?」李四端燈過去一看,那丸子真沒啦,嚇得他心驚膽戰。便用燈在他前後左右一照,是蹤跡沒有。王三說:「你看一看,不是被老鼠拉了去啦。」李四說:「沒有。左右旁邊,連一點渣子都沒有。這個丸子可那裡去了呢?」原來那個丸子,早被石祿給吃了。心中還想再來一個。這個好大膽李四說道:「哥哥你瞧這個丸子真叫他給吃啦?我說走而大呀,你在此地除了呂登清,倒是給我家縣太爺除了一個心病。不過有個呂祿,怕他騎快馬進京,前去報告太師去。那時我家大人必要全家給他抵償。您有功夫在身,千萬別拿我們開玩笑!現下呂祿在外班房,正與我們劉頭說話啦。這個後院是我們哥倆帶四個夥計,看守著您。沒有多大關係,您可以起來,咱們談一談。」石祿一聽也不言語。李四過去一摸石祿心口,是突突的直跳,遂回頭說道:「三哥呀,他沒死他必定會甚麼混元功,閉住自己的元氣,一裝死。我說走而大呀,你若是行俠作義之人,可以一走。再制死呂祿,那時他家沒有活口供,我家老爺倒好辦啦。你是怎麼辦吧?」石祿一聞此言,連忙坐了起來,嚇了大家一跳,石祿說:「班兒呀,我也想著制死他人,可是不認識他人呀。」李四說:「那不要緊,回頭我一叫他管家,您就可以上前給他一個嘴巴,立時打死他人。」石祿說:「班家,我從此走行不行啊?」李四說:「行可是行,您必須先告訴了大人一句話。」石祿說:「我必須先告訴老縣一句話呀。」李四說:「對啦,您要不說一聲兒,我們幾個人擔架不住。」石祿將話說完說:「我可要走啦。」李四說:「先別走,等我去告訴呂祿一聲,叫他攔住您,那時我上前叫他一聲呂管家,您上前給他一個大嘴巴,打死他,你就救了我們大人啦!」石祿說:「好吧。」說完李四來到班房說道:「劉頭呀,那個走而大真是裝死,方才縣太爺派我們六個人,在西房看著他,賞了我們一桌酒席,全被他吃了。他要走,我們攔不了他。」呂祿一聽心說:別放走了他呀,他向外走來。正好那石祿從縣太爺大堂前過,說了聲:「走而大我可走啦,老縣。」說完往外走來。正好呂祿出來。說道:「班上人快來!把他給我攔住。」劉頭說:「好可不成,別說你是呂二管家,大管家來也不成,我們太爺沒話,我們不管。」石祿上前一把將他扭住,說道:「你可是呂管家?」呂祿說:「我不是管家。」石祿問道:「四兒呀,他是管家不是?」李四說:「您問到我這裡,不敢不告訴您,他正是呂二管家。」石祿一聞此言,往過一拉他,吧的一聲,給他一個反嘴巴,當時打的萬朵桃花崩現,死屍栽倒在地,死於非命。

  走而大轉身形就走,趕奔東門,來到門洞,有人說話。石祿一聽那裡有人說話,原來是兩個頭領。一個叫張子祥,一個叫李山。李山對張子祥說:「你看你們當家子,上莫家村辦案去啦,他們二人叫案給辦啦,犯人倒拉著鎖練,進城的時候,他還說給他留著門呢。可是他摔死呂登清,給本縣除了一個害,咱們太爺沒有懼怕之人啦。」正這說話,忽然聽見正面有人大喊一聲,如同打了一個霹雷相仿。說:「班兒的,快給我開門。」張子祥與李山,兩個人一聞此言,嚇得顏色變更。李山掌著鑰匙,哪敢與他開門,連忙順著城牆往南跑去。石祿再聽沒有人言事,自己來到城門洞內,伸手揪著鎖頭,一用力磕吧一聲,鎖就毀啦。將城門大開,他出了去,如飛似的,直回了莫家村。

  中途遇見李忠,由北頭進了村子,李忠忙問道:「大太爺怎麼樣啦?」石祿說:「事情完啦,老莫子在家啦嗎?」李忠說:「正在家中。」石祿說:「好吧,我快找老莫子,趁早走吧。」說完他奔了莫家住宅。跳進院中,此時天光雖然已亮,可是屋中還不十分能看出面目來,石祿進到屋中,莫方一看他渾身血跡,面現驚慌之色。忙問道:「玉藍呀,你去了半夜,怎麼樣了呢?」石祿說:「老莫子你們還不快走哪,是我到了縣中,那老縣竟打我。把我打急啦,我一掌把老縣給打倒啦,也不會動了。後來他們班上的人又來打我,也被我完全打倒,沒有一個站著的啦。」鄧萬雄一聽,說:「師父您看怎麼樣?想必是他敵對官長,咆哮公堂。一定打死了不少的人,咱們大家還得趕快逃走為是。」莫方說:「咱們應當上哪裡去呢?」石祿說:「你們拿過刷子來我用。」莫方取過一個刷子,石祿說:「不是這個刷子,」說著用手一比划的樣子。說道:「這樣的刷子。」鄧萬雄說:「是啦,一定是毛筆。」說著便將文方四寶取了過來,拿起筆來說道:「是這個不是?」石祿說:「對啦是它。」伸手接過來,將筆帽撤下,用筆頭在那硯臺中間一抹,就成了刷子啦。笑道:「您看,這不是刷子嗎?」說著取過信紙來畫了一個花樣,遂說:「你們拿這個找馬子去,一定能成。」莫方說:「找馬子他能管嗎?」石祿說:「能管,馬子掌中一條鞭。」莫方一聽,心中大悟。他說的一定是單鞭將馬得元,是他舅舅。遂問道:「馬子是你甚麼人呀?」石祿說:「是我舅舅呀。」莫方心說:對啦,我與馬得元神前結拜,與石錦龍過命相交,還是上馬處為是,當時告訴好了店中夥計,說:「以後無論那裡官人來問我,你們就說我們走啦。別的不知,給他個一問三不知,神仙怪不得。」囑咐好了大家,忙命家中人收拾齊備,套好轎車,拿好細軟物件,叫彩娥母女上了車。莫方給夥計每人十兩紋銀,他們這才一齊出了店。與石祿一件新大褂,叫他罩在外面。又洗了手臉,也隨著出店。莫方問道:「玉藍呀,你上那裡去呢?」石祿說:「我上口子,找大何去。咱們走吧。」眾人這才上了馬,出村子直向東南而來。

  正走之間,對面塵土飛揚。莫方往前一看,不由大驚,原來正是一撥子官兵。書中暗表,那縣官正在書房看書,忽然聽見有人說:「老縣,走而大可走啦。」張純習一聽,不由一怔。少時劉春、張和進來稟報。說:「走而大死而復生,又打死了呂祿。竟自逃跑。」知縣忙命他二人趕奔守備衙門,請守備魏盡忠,帶官兵前去莫家村,將莫方抄來,堂前回話。劉春、張和當時與守備點齊兵卒五百,各拿長槍短刀,撓鉤套鎖,前往莫家村。魏盡忠騎一匹戰馬,手捻白桿大槍,督同大家。劉春、張和頭前引路,一出東門。盡忠問道:「莫家村是東西巷口,還是南北的巷口呢?」張和說:「是南北的村子,有兩條大街。他住家是南村口內往西小衚衕。」盡忠說:「我帶人別進北村頭,那走而大一進莫家村,莫老達官有慈善之心,一定攜眷逃跑。咱們莫若順北村口外過,往回再抄。他們有意逃跑呢,一定是奔山東一帶,那時正往遠逃。一定攏在網兜裡,咱們伸手可得。」當下他們從北村頭路過,一直往東,北頭留下二百五十人,這一半官兵,隨著往回抄來。此時劉春、張和兩個隨在一處,心中暗想,我家縣太爺管理地面,不定還有多少無頭奇案。盡忠乃是高俅手下。那高俅與童貫全是奸詐之人,在朝擾亂。我家縣太爺這是官運見旺。今天叫走而大再把魏盡忠制死,那時我家太爺就可無憂啦。他們這樣的想,大家一齊來到南大道。魏盡忠在馬上說:「劉春、張和,我看這車轍之上沒有行動,咱們可以散著走。」迎了上去,果然看見遠處莫方全家往這裡走來。魏盡忠說:「果然沒出我所料。前面的莫方,快把走而大交出來,咱們算是兩罷甘休,如其不然,我叫眾人將你等困住,一個也逃不出去,全把你們拿獲。」莫方一聽,心中大驚。自己不敢對敵官兵。石祿一聽,忙說:「老莫子快躲開,你們可是聽我的,叫你們奔前走。」當時他一催黑馬,趕奔上前。伸手取出一對短把追風鏟,手中一捧。說道:「這麼辦,你們哪個過來?咱們是一鏟一個。」魏盡忠一見,問道:「劉春,他是何人?」劉春說:「魏大老爺,您可多多的留神,他可就是走而大。」魏盡忠伸手摘槍拿在手中,往前一撞,來到當場,問道:「對面來的是走而大嗎?」石祿說:「你既然知道我走而大,還問我作甚麼?你們是這個班,前來攔阻老莫子是怎麼回事?你要真來擋老莫子,我立刻叫你家去。」說著一分雙鏟,大聲說道:「大小班聽真,你們大家是擋我者死,閃我者生。」那魏盡忠一聞此言,說道:「好一個走而大,你膽敢目無王法,對敵官長?」石祿說道:「來者大班,你報通爾的名姓。」盡忠說:「你若問你家大人,乃是教軍場的軍長,金槍無敵將魏盡忠的便是。」說完催馬擰槍奔石祿紮來。石祿見槍頭到,忙用左手鏟往外一支,右手的鏟搭在槍桿之上,一催馬,便並了馬。石祿右手鏟往他胸前一掃,魏盡忠一見,大吃一驚。連忙橫槍要架,身子隨往後一仰,使了一個鐵板橋。右手鏟雖過去,左手鏟已到,他再想躲,那可就來不及啦,一鏟正中脖項之上,耳輪中只聽噗哧一聲,人頭落地。屍身栽下馬來,空馬落荒而走。

  張和一見,他一死,縣太爺的紗帽,可以高枕無憂。這個機會不可不來一下子。這才大聲說:「列位快把他們圍啦,休要放走一人。」眾官兵一聞此言,只可各執刀槍。圍了上來。石祿說:「大小班兒聽真,你等是閃我者生,擋我者死。」說完下了馬,一掄雙鏟向官兵砍來。這二百五十個兵卒,被他打的屍橫一片,血水成河。真是遭劫的在數,在數的難逃,死傷不少。大家一看知道不成,連忙散開一條道路。石祿說:「老莫子雄兒,你們還不快走啦?」當下莫方等,便催車輛馬匹,衝了過去。石祿橫鏟在此斷後。張和一見,忙叫官兵去到北村頭,叫劉頭帶兵前來。官兵飛跑去了報告,來到北村頭,大聲喊道:「劉頭,您快快看看去吧,那走而大殺法驍勇萬戰無敵!魏盡忠魏大老爺全死於走而大的軍刀下啦。」劉春一聞此言,連忙率領二百五十官兵,迎了過去。到了切近一看,那走而大還沒走啦。當時就要想圍。石祿一見,飛身上馬。說道:「大小班兒聽真,我要走啦。這裡的事,你們辦吧。」一打馬竟自揚長而去。

  如今且說劉春張和,看官兵死傷三十多名。輕傷者無數,內中有一兵,姓萬名叫萬通。他說道:「列位,咱們大家沒有辦法,只可向縣衙兩位班頭,來商量後事吧。如今官兵死傷遍地,魏大老爺人頭兩分,該當如何?」劉春說:「如今死傷無數,走而大與莫方人已逃跑。那只可先回縣太爺吧。」這個時候有人將馬追回,又從魏盡忠屍下手中拾槍來,派人在此看守。劉春便帶四個官兵進到莫家村的南村頭,來到店中,叫道:「店家。」當時,李忠、王英,聽見忙出來查看。劉春問道:「你二人叫甚麼名字?」李忠、王英二人通了姓名。原來李忠在北村頭,看見一枝子官兵往東而去,他趕緊去報告老家人莫福。說:「有一枝子官兵,往東而去啦。」莫福說:「不要緊,少時若有人來問,就給他一個不知道。一問三不知,神仙都沒法子。」王英、李忠答應:「是。」少時劉春帶官兵來到,便向李忠問道:「你家達官啦?」二人一齊說道:「我家達官上了青州府啦。」劉春說:「他走的這麼快?」李忠說:「走了半天吧,無法去追。」劉春說:「你們這裡跟呂家是怎麼回事呀?」李忠說:「都是因為我家小姐,才硬下花紅,前來搶親。那時我們店中正趕上一位達官專好打路見不平,所以沒搭走了我家姑娘,倒把走而大給搭走啦。所以到了他家,才出了事。」劉春說:「那麼走而大與你家達官有個認識嗎?」李忠說:「不認得。」劉春說:「我看他一定不是真名實姓。」李忠說:「對啦,我聽說那走而大,不姓走。他本姓石名祿,外號穿山熊。」劉春說:「他住家哪裡呀?家中還有甚麼人?你們能知道嗎?」李忠說道:「平素我們不認識,也不知道他的住處。」劉春說:「那就是啦。」說著便叫那四名官兵,分頭去到南北村頭去站。四兵走後,劉春說:「王英、李忠,你二人別說我有私心,我跟縣太爺全是一個心。要講呂登清,他們反到何處去啦?這一來倒除了害啦。以後無論何人,要是前來打聽你們莫老達官與走而大,可千萬的別說真情實話。咱們全是一樣的人,說甚麼也不要緊,就別向他人說,免得露了馬腳。」王、李二人一聽說道:「不錯。想那呂登清在世之時,乃是一個土豪惡霸的頭兒,地面上有那惡奴為非作歹或是作了命案,知縣都沒地方拿人去。劉春在店中打聽出來,走而大原來就是石祿,遂命李忠去到南村頭叫來兩個官兵,好一齊回衙交差。李忠答應去了,劉春又問王英道:「那麼你家老達官投奔哪裡去?」王英說:「這一層我們員外到沒說,我們不知道上哪裡去了?」劉春說:「既然如此,那就不必說啦。可是以後再有人來問,你二人千萬也照這樣說法。別改口語,免得我們縣太爺紗帽不穩。」王英點頭稱是。少時李忠與兩個官兵回來,劉春便帶著這兩個兵,一齊到北村頭,會同那兩個兵,五個人一齊回到縣衙。

  劉春見過知縣,說道:「回稟縣太爺,下役奉諭前去抄拿莫方家眷,我與守備魏盡忠,點官兵五百,趕奔莫家村。中途路上遇見莫方率領車馬人等,出村逃走,當時有魏大老爺與他辦理,不料走而大未走,他手分雙鏟迎了過來。魏大老爺提槍催馬,攔住走而大,他二人當時交起手來,沒有三合,魏大老爺便命喪走而大手下。那時官兵一圍他,死了十數名。帶傷的無數,走而大嚇退官兵,放走莫方滿門家眷,他也飛身上馬,遠遁逃脫了。下役命張和在當場照料一切,我先回來稟報您知。請您早作準備。」張純習一聞此言,說道:「劉春呀,我想這個走而大一定是假名假姓。」劉春說:「下役到了莫家村店中,向李忠、王英去打聽,據李忠說他姓石名祿,外號穿山熊。」張純習說:「是啦,那你下去快預備,咱們好上莫家村南口外驗屍去。」劉春答應,出來一齊人,少時知縣出來,便一同的向莫家村而來。到了南村口外,見張和帶些兵丁正在那裡看守。一查驗死者十七名,受傷者三十二名,便賞了死者每人一口棺材。有哭主另有恤金。受傷官兵每人十兩紋銀,半個月官假。沒有哭主的掩埋死屍。張純習這才帶領眾人回到衙署,從新帶了穩婆,又到了呂家寨,前來驗屍。驗看男女的死屍。劉春先到內宅,到了院中一看,是橫屍遍地。一找呂登清的屍首,好容易才找著。原來他腦袋剩下半個,再看別的屍首,有腰斷兩截,有立劈兩半的,有摔死的,此時因為死的太多,無法認啦,只可按照各人衣服來分。他又到屋中,各處查看,西間沒有死屍。這才來到東裡間,查出牀下有兩個死婆子,遂出來到前院,一回稟縣太爺。當時張和縣帶領忤作人等來到後院,先驗看劉、楊二婆。穩婆上前觀看,少時驗完,回稟太爺說:「這個婦人被一掌打碎頭顱,這一是反嘴巴打偏了臉,也是死於非命。」書中說到,驗完屍,一查點東西,是全被搶啦。先行領來棺木,令人收拾死屍。派十名官兵,在此看守宅院。劉春派好了大家。縣太爺一看全派好了,這才回衙。後來張和又回來細報一次,這才備公事,行文上司。知府姓韓名德祺,一見公事到啦,連忙命該差之人走馬報去臨安城,直到蔡府下書。下書之人名叫張隆,知府賞路費二十兩。騎馬拿好公司書信,趕奔都京。一路之上,是饑餐渴飲,曉行夜宿,這天來到都京。拉馬匹進東門,直到珍珠巷,到西口內路北蔡府,上前打門。裡面有人問道:「外邊誰呀?」張隆說:「我乃知府派來的下役張隆,前來下書。」僕人蔡會開了門,問明白了,到裡面一回蔡京。蔡京忙叫把下書人帶了進來。蔡會出來,將張隆叫到裡面,見了蔡京,跪倒行禮,說:「下役張隆,奉了我家府臺大人之命,前來見蔡太師。有書信公文,請您觀看。」蔡京說:「好。你站起講話。」張隆說:「謝過太師爺。」站了起來,用手取出書信及公文,雙手呈與太師。太師接了過來,不由吃了一驚。欲知端的,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 石祿誤走火龍觀 老道火燒穿山熊[编辑]

  且說蔡太師接書信一看,上面寫的是:「稟報太師爺得知,您放奴才韓德祺來府上任,為照料您那義子呂登清。現據兑城縣知縣報告,呂登清去莫家村搶親,有一走而大好打路見不平,這才摔傷人命。那走而大原名石祿,別號穿山熊。如今不知他與莫方的去路。知縣張純習憂愁,恐爺怪罪。為此呈報。」蔡京一見,說道:「蔡會呀,你去將護院的神拳李增,潭腿江文,二人叫來。」蔡會答應,出去傳知二人。當時江文、李增兩個人來到書房。一看太師爺面帶怒容,連忙上前拜倒。口稱:「太師爺在上,呼喚我二人,有何事故?」太師爺說:「我那義子呂登清,乃是你二人的拜兄。如今他被那奸王八賢王趙毓淼重用的石祿給摔死了。」江文、李增一聞此言,氣頂咽喉,當時翻身栽倒。太師忙命將二人緩醒過來。少時,二人緩醒過來,站起身形,一跺腳說道:「太師爺呀,我二人必須走一趟。」太師爺說:「你二人走一趟,我這宅院何人看守呢?」江文說:「您可以派人去到天官府把老教師爺請來,我可以與我師父說明,請他老人家代理即可。」當下太師爺便派蔡會,前去天官府把賴教師爺請來一敘。江文說:「蔡會呀,你去到那裡,見了我師父,你就說太師爺有請。」

  蔡會答應,便出去了。穿街過巷,直到了天官府。與那吏部天宮馬的府相離不遠,蔡會到了府門外,一叩門,裡面有馬府家人馬明出來問道:「你是甚麼人?」蔡會說:「我是太師府的管家。」馬明忙問:「有甚麼事嗎?」蔡會說:「我家太師爺有請賴教師爺。」馬明說:「你在此稍候,待我為你回一聲去。」說完轉身往裡來到內回事房,大聲說道:「老教師爺,太師有請您哪。」賴榮華答應,隨定馬明一直來到外面,見了蔡會,那蔡會說:「教師父,我家太師爺請您去哪。」賴榮華說:「有甚麼事嗎?」蔡會道:「您到了那裡就知道啦。」說完兩個人便一同的來到太師府。蔡會把他安在門房,他進裡頭去回話。太師傳話,令他在此務必與我義子報仇雪恨。江文、李增說:「是。」二人隨家人出來,到了門房。見師父行禮已畢,一同來見太師。賴榮華見了太師,上前有禮完畢,忙問道:「太師爺呼喚有何事故?」太師爺道:「我跟你打聽一個人,有一個姓石名祿的,你知道嗎?」賴榮華說:「不錯。有一個叫石祿的。」蔡京說:「這個石祿是幹甚麼的呢?」榮華說:「我聽說此人是橫練三本經,善避刀槍,在前一個月,各戲館子貼官座,那就是八主賢王與石祿他們定的,因為他們給八賢王找過寶鎧。那石祿蒙上人見喜,天生的有運氣。」蔡京說:「老教師爺,我有一個義子名喚呂登清,跟您兩個門人是神前結拜,不料被那石祿給制死,我打算派遣江、李二位追趕石祿,好與我兒報仇。我再想一條妙計,把奸王參倒。江文、李增二人說:「是。」榮華說:「你二人要離府追石祿,你們可知道他是回家呀,可是回何家口呢?你二人可多要十分注意才是,咱們師徒可是藝業淺薄,見了他可萬萬留神。他一對短把追風鏟,實有萬夫不擋之勇。自古道,逢強智取,遇弱活捉。在上半個月有黃雲峰、黃段峰及銀花太歲普鐸,夜入天官府要借路費,是我與他相見,我每人贈送他們一百白金。據黃雲峰說:他們三個人是從西川路來,要上何家口前去報仇,因為他有一個兄弟,名叫狠毒蟲黃花峰。他剛要走,我便對他們說道:西川人不是好惹的,可是山東人也不是好鬥。後來雲峰又說:他們到了何家口,一鏢三刀制死何玉。不知從南房上下來二人,是那路的達官。而今他們一齊離京,回了山東。」賴榮華說:「為人交友,必須交那會友熊魯清。別看他陰毒損壞,那可是地道君子一個,山東半邊天。只要是山東人,在外邊吃了虧啦,他一定給你設法。再說,在兗州府西門外杜家河口,為首的達官,老龍神杜錦。他有一兒,名叫混海龍杜林。這兩個人在山東省是威名遠震。是咱們綠林人,全拿他二人賭咒。他們送寶鎧之時,我看見有他二人在內。江文、李增,你二人打聽好了石祿他們山東的事情完畢回來,可千萬別動手。」二人答應,當時收拾齊畢,蔡京給預備了盤費。二人說:「師父,我二人走後,師父你老人家可以多來幾次,因為府中無人護夜,銀錢事小,恐怕師爺的心愛之物取成。」榮華說:「是啦吧,你二人走你們的,不用操心啦。」蔡京說:「快命人與二位義士備馬。」江文、李增說:「不用,我二人腳力最快,不用馬匹。」告辭往外就走。賴榮華說:「為師我聽你二人的准信。」那蔡京送到屏門,蔡會賴榮華將二人送出大門以外。江文、李增拜別老師,穿街過巷,夠奔山東。暫且不表。

  且說石祿放了莫方他們一走,看他們已然走遠啦,這才說:「班兒的,這裡的事我可不管啦,我上大府大縣大村子去啦。」說完打馬往前飛跑,走到了一片大河,東西有座橋。這匹馬在賢王府八年沒出來過,如今一看大白石橋,它一眼忿便順著西河沿,往南驚下來了。石祿說:「老黑,我看你有多大的力量?」馬跑到南頭,那河就往東拐下去啦,直跑到天黑,馬已然沒力啦,便緩緩而行。眼前有片松林,在河北有座廟,廟前有座小土崗,東邊有三隻打漁的小船。河的西邊也有三隻小船。石祿忙將馬勒住,往四外一看,村莊鎮店沒有,就有這座孤廟。只得翻身下馬,拉馬過河,以為遇見人好打聽道路。過橋往東,來到廟門外,還不見有人,他便拉著馬圍著廟繞了一個灣兒,順西端往南,在山牆外邊一看廟內,是三層大殿。便對馬說道:「這裡不知道是陀還是佛?是陀咱們吃和尚,要是佛呢?(就是老道)咱們吃齋。」當下將馬拴在松樹之上,上前打門,高聲說道:「是佛呀,是陀呀?」就聽見裡邊有人問道:「無量佛。是那家施主在外邊山嚷怪叫的啦?」石祿說:「我叫喚哪,快開門。」那小老道忙將門開放。書中一句垫筆書,他不進此廟還則罷了。一進廟中,是凶多吉少。

  且說石祿一看是小老道,遂說:「小雜毛。」那小老道說:「我是老道,你有事嗎?」石祿說:「有事,眼看著白燈籠就滅啦,我打算在你們這裡住一夜,明早就走。多給你們點錢。」這要是明白的主兒呢,可以跟人家說明,是走在此地,因為天黑,上不著村,下不著店。無奈石祿他是任什麼不懂,不會說話。所以說了個糊裡糊塗。那小老道一聽,暗中從袖中取出一個柬帖來,細看石祿,暗中點頭。遂說道:「施主您稍微等一等,我去與您回稟一聲。留下您也別喜歡,不留您可也別惱。」石祿說:「小子,你就去說去吧,留我也不走啦,不留我也住下啦。」說著話將馬解了下來,拉馬進了廟門。小老道說:「您等等吧,待我與您回一聲去。」說完他走了進去,見他師父施禮。老道問什麼事?小老道說:「方才外邊有人叫門,原來來了一個黑漢,您忘了前七八天,我黃大叔他們來了,不是與您留下一個柬帖嗎?我看這個人好像石祿。不過不是那匹馬,我聽說他得的中江五龍的粉定雲鬃扣,今天這匹馬乃是一匹黑的,在八駿馬中第七匹。您看這不是咱們還有這個圖嗎?」老道抬頭一看笑道:「徒兒,你可知他叫甚麼名字?」小老道說:「您沒對我說過呀。」老道說:「此馬名為卷毛獅子烏獬豸,踏雪烏,一丈青。此馬烈性太大,可是一匹寶馬良駒。徒兒,你去將他引了進來,是石祿將他毒死,好與那普蓮報去前仇。我那死去的賢弟黃花峰,被他力劈兩半,全給他們報了仇。此人若不是石祿,那時算是他情屈命不屈,他是命該如此。」書中暗表,這個老道弟兄三人,他是長兄,姓夏雙名得貴,外號人稱飛火燕子。此廟名火龍觀。後文書正北有一雙馬土地廟,那裡還有他二兄弟夏得林,外號尋花羽士,改廟名為雙龍觀。再正北有個禹神觀,觀主夏得峰,外號人稱小桃花。此是後話,暫且不表。

  如今且說夏得貴,他弟兄全是九首真人李玄清掌門的三個徒弟,他三人在外發賣五路薰香,結交江洋大盜,沒有一個貪生怕死之人,全是一群亡命徒。與石祿這些人,正是冰炭不同爐。如今他聽石祿到啦,遂說:「徒兒,你快去把他引了進來,晚上與他備下酒飯,要甚麼吃,就給他甚麼吃。那食物之中,多下八步斷腸散,要他一死。他是石祿,算是與我至友報了仇。要不是石祿呢,那就算得了他這匹寶馬良駒,我也不叫你白受累。將來送你五十畝香火地,令你出廟還俗,自行度日。」小老道一聽,心中大喜,連忙來到了外頭。說道:「師弟你隨我來,師父許給我的,我不能一個人獨吞,算咱們兩個人的。」兩個小老道,一個叫清松,二個叫清鹿。清松說:「這個事我一個人也辦不了,必須咱們二人才成。」清鹿說:「好吧。」當下兩個人一齊到了外面,清松上前說:「施主,您把馬賞給我吧。」石祿說:「小雜毛,你別動手。我這個老黑,不叫人拉,哪裡拴馬?你告訴我吧。」當時小老道把他帶到一個院裡,將馬拴好。石祿將皮搭子拿了下來,問道:「小雜毛呀,這個門不開,要有人拉走這個大老黑呢?」清鹿說:「施主您放心,惟獨我們這觀中不用說是大騾大馬,就說一草一木,也丟不了哇。」石祿說:「丟了我跟你要。」小老道說:「是啦吧。您跟我要。」他們說話的功夫,那清松早將山門關好,將屋中打掃乾淨,這才同他到了西殿屋中。

  這院是西殿五間,東配殿五間,正殿七間,院中方磚漫地。他們到了西配殿一看,是一明兩暗,南北裡間,明間南房山,有一張抽屜桌,上頭有一面古銅鏡子,高有六尺,寬有一尺二,上面擦得光亮無比。桌上全是婦女應用物件。桌子東西有小凳,北房山照樣的一份,前面掛著蝦米鬚的斑竹簾,當中有佛桌,後面有佛櫃。南北裡間,掛著青布軟簾。石祿將皮搭子放在桌上,說道:「小雜毛,你快去打酒端菜來饃饃,鍘草喂馬,吃完了我好睡覺。明早好走。」小老道說:「施主,把您馬匹拉這裡來喂呀?」石祿說:「你找打呀?拴馬的那裡喂。」清松說:「是啦吧。您稍等一等,少時全到。」說完轉身出去,石祿看他走了,打簾進了北裡間。前糟有八桌,左右有椅,後槽有書閣子。又到北掖間,見前槽有大牀。他又來到南裡間一看,與北裡間一樣,他這才來到明間,坐在上垂首。自己心中暗想:聽我叔父劉榮言道,樹林有廟,四著無靠。不是凶僧,必是惡道。今天我睡著了他要咬我。他不咬我,我也把他拉,或是掌鏟把他們送到家去。

  不言石祿暗中準備,且說清松來到院,東房三間是廚房。西房三間是齋堂。他到了廚房,進北裡間。小老道說:「五叔,您趕緊預備酒席一桌,菜裡多下八步斷腸散。」裡面的廚師父,姓趙,名叫趙貴。做飯做菜最快無比,因此大家送他一個美號,叫快手軍師。不論甚麼菜,他都能給起個名兒,他比世人都多知多懂。老道夏得貴在此結交往來賓朋很多。要有那高的傲的來此買薰香,在此住個三天五日,夏得貴要一說,這個人吃過花過,這個趙貴便能做出一樣菜來,能將人考住。老道要誇講誰,他便叫老道把他請來,趙貴用面做一個面人頭。佐料等物滿在人頭之中蒸好,放到碟中,給放在桌子當中,然後將布碟放好,幾個人吃放幾份,真能把人頭給盤問短啦。沒吃過的主兒,不會下傢伙,吃過的主兒,先拿起筷子來,往面人頭的鼻子眼裡一阡,然後往上一掀,就算揭了蓋啦,然後再吃裡面的佐料。再拿起牛耳尖刀,斬去人頭左耳,那就任憑你們吃啦。這個趙貴,在盤龍島做過廚房。各山各島,他全作過事,就是酒後無德,好犯脾氣,所以他在哪裡也長不了。今晚一聽,忙問道:「清松,是你師父說叫下藥,還是你說叫下藥呢?」清松說:「我師父叫下藥。」趙貴說:「我未曾要下藥,是治一經,損一經,我賣的是手藝。我可不能白下,你師父許給你多大的利益?我也得沾上一點。」清松說:「五叔,您做好了,我師父許給我的,我也分給您一半。」趙貴說:「你師父許給你甚麼哪?你送給我一半。」清松說:「我師父許給我五十畝香火地,三合房一所,四百兩白銀。您是要那樣?說明白點。」他們兩個人正商量怎麼分啦,清鹿來到,進門問道:「你們老爺倆個商量甚麼?」趙貴說:「好,你來了正好。我們正商量怎麼分啦?我最不會打哭啦一個,哄笑了一個。乾脆咱們爺兒三個,每人一樣吧,平均。」清松問:「五叔您要甚麼呀?」趙貴一想,房子較好。遂說:「那麼我要三合房吧。」清鹿問道:「師哥您要甚麼呀?」清松說:「我要四百兩白銀。」清鹿說:「到我這裡不用說啦,一定五十畝地歸我啦。」趙貴一聽也樂啦,當時刀杓齊響,預備好了一桌毒藥的酒席。清松說:「師弟,回頭我一個人在那裡侍候他得啦,兩個人倒叫他生疑了。我聽黃雲峰說,石祿掌中一對短把追風鏟,能為出眾,武藝高強。別說你我二人,就是連師父算上也不是他人的對手。」

  說完清松端著油盤,清鹿給拿著蒸食,兩個人來到了外頭,就聽石祿正在西間大聲喊道:「小雜毛,快點兒呀。」清松說:「施主別喊,酒菜全到啦。」說著話,清鹿給他打簾子,清松便端了進來,與他擺好。原來他二人,要是為伺候往來香客。每次要看見少婦、長女長得美貌,清松便派清鹿與惡道夏得貴送信。那老道假借贈藥,暗中以拍花藥將人迷了,帶到後面,就被惡道毀啦。怕死的從啦,不過五天也得劍下廢命。那不從的主兒,當時就殺死啦。老道為甚麼叫飛火燕子?原來惡道所用的暗器,全帶火藥。左右的袖箭,盤肘弩以及低頭弩,火雞、火鴿、火鳥,全都帶著火藥,中到身上就起火,箭頭上有倒卷鵝眉刺兒,打在人的身上,掉不下去,所以他的外號叫飛火燕子。那大徒弟清松,姓高。清鹿,姓田。這兩個小老道,助惡為虐。今天石祿一到,這兩個小老道要遭報應。那石祿是出世以來見山剿山,遇寨滅寨。那好的主兒,他可幫助,專滅萬惡之人。他如今一到火龍觀,也有一難。他的難處在何處呢?因為他的父親與他叔父,在江湖結交水旱兩路的賓朋。石錦龍在江湖之時,保鏢為業。不論年歲,肩膀齊為弟兄,真叫屈己從人。要是有人叫他叔伯父,他便隨聲回答說:「賢弟你為甚麼叫我這個呀?騾子馬大值錢,我輩大不值錢呀!看我好,與我結交金蘭之好,以後有我那晚生後輩,在大街之上有點甚麼事,你可以出頭相攔。那我子孫就可以得到好處啦。」後來有李翠雲龍找鎧之事,才將石祿請了出來,攻取屯龍口打虎攤。那石祿在世上,遇見年老的達官,他不說真名實姓,不肯論爺們朋友,他乃是小馬乍行嫌路窄,大鵬展翅恨天低,才目空四海,眼中無人。自覺橫練三本經書法,五路掌法學全。今天在火龍觀,所以要有一難。書說當下,那石祿是外拙內秀之人。在一進山門之時,看見小老道看看自己,又從袖內取出一個柬帖,然後才讓進廟來,不由心中一動,心說:這小子,八成沒安著好心吧?酒菜不可用,一用到肚中,大半我就家去啦,我呀全不用。想到此處,他到了西殿等著小老道。後來忽然看見那古鏡子裡反照到外面,兩個小老道來啦,進門擺好,然後走了出去。石祿細往菜中一看,心說:好小子,你們全都擱好啦。正想著又見那古銅鏡子裡有影兒,就見外面有兩小道童兒,正在外面指手畫腳的比划啦。石祿心中一動,連忙喊道:「小雜毛,快來吧。這菜太鹹,沒法子吃。怎麼舌頭上不得力呀?」清松一聽,連忙走了進來,說道:「施主,我給您換一換去吧。」說著話一伸手,就要端菜。早被石祿一伸手將他發卷揪住,右手拿起一塊肉來,說道:「小子你吃一塊吧。」清松知道內中有毒藥,他哪肯吃呢?連忙說:「施主我不吃,今天我吃素。」石祿說:「你吃一回葷吧小子。」說話用手一捏他脖子,嘴一張,他就把肉給他喂下去啦。清松往前一,兩眼一翻,立時七孔冒血而亡。石祿說:「小子,你家去啦吧。」說著伸手提了起來,把他送到北間門後。心說:我還得把那一個也叫了來,這才叫道:「小雜毛快來呀,我這裡有菜沒有酒。」後邊夏德貴說:「清鹿你快去看看去,前邊那個小輩又叫上啦,你去看看去。」清鹿點頭,飛跑到了外面,一進西殿,看見石祿正在那裡兩手按著肚子,用靴尖在地上划啦。清鹿忙問施主:「喊甚麼啦?」石祿說:「我吃了菜,那菜在肚子裡直咬我。你們酒壺裡沒有酒哇。」小老道說:「也許我五叔忘了灌酒啦,待我與您再取一壺去。」說著伸手要拿壺,石祿一把手抓住了他的腕子,說:「小子,你要給弄灑了,我可打你。你師兄吃菜,你喝酒吧。」小老道心說:不用說,我師兄早已死啦。我也是難討公道。說著話他往外就走,早被石祿一把揪住啦,右手拿起酒壺來,左手一用力,便將他按倒在地。遂說道:「小子他吃菜,你喝酒。」小老道說:「我可不喝,我不會喝。」石祿說:「小子你不會喝也得喝。」說著用酒壺嘴兒,硬往他嘴裡灌,把門牙都給弄活動啦。一壺酒滿給灌下去啦。石祿這才站起來,看見小老道倒在地上,兩隻手直抓胸口,來回翻滾。少時七孔冒血,雙足一登,竟自身死了。石祿把死屍又拉到北裡間,放到牀底下。說道:「小雜毛你們兩個人,在此就伴吧。等一會我還叫老雜毛啦。」

  此時天色已然黑啦,他來到外間,脫了大氅,摘下頭巾,全放到皮搭子裡,大聲喊道:「老雜毛。」就聽後面半天空中,好像打個霹雷似的,有人說了一聲「無量佛。好一個大膽的石祿。」石祿一聽,這個老雜毛他怎麼認識我呀?那老道來到外院,說道:「石祿你出來!」石祿一分短把追風鏟,用鏟一挑竹簾,往南一閃身,轉身縱出西殿。來到院中一看,那個道人,平頂身高九尺,漢壯魁梧。短衣襟小打扮,手捧一把青鋒劍,此劍為純鋼打造,又寬又長。上身穿藍緞色貼身小道服,青緞護領,絨繩十字絆,絲鶯帶紮腰,緊身俐落。青紗絲底衣,高腰白襪子,足下大雲竹履。往臉上看,面似生羊肝,掃帚眉,斜插入鬢。黃眼珠子掛血絲,努於眶外。頭戴混元一字巾,化木道冠扣頂,橫別如意金簪。老道手持寶劍,往對面看對面石祿,見他身高有丈二開外,胸前厚,膀背寬,膀闊三停,長得威武。粗脖梗,大腦袋,面如紫玉,粗眉闊目,蒜頭鼻子翻鼻孔,唇不包齒,七顛八倒,大耳相襯。高挽牛心發卷,前發齊眉,後發蓋頂,壓耳毛抓筆相似。青緞色貼身靠襖,青絨繩十字絆,有核桃粗細皮挺帶紮腰。三環套月短把追風荷葉鏟,那鏟頭不亞如半個車輪相似。鏟桿鴨蛋粗細,純鋼打造。老道說道:「對面小輩,你可是石祿?」石祿說:「雜毛,你既知道,何必多問?你手中拿著那個小刀幹甚麼?」夏得貴說:「我來問你。」石祿說:「你問我甚麼呀!」老道說:「你在前面不吃酒,喊我何干呢?有你家祖師父兩個門徒,伺候於你,叫我何事?」石祿說:「那兩個小老道,原來是你的徒弟。」老道說:「對啦,正是我的門人弟子。」石祿說:「你別以為我不知道,那一桌酒席,全便宜了他們兩個人啦,他們吃了,我才吃啦。那酒也是他們喝完了,我才喝啦。頭一個叫他吃肉,他不吃,被我捏住他塞下一塊肉去,一會功夫,一咧嘴,一蹬腿,七個窟窿一冒水,他就家去啦。第二個更好啦,他把酒全喝了,他也家去啦。」當時飛火燕子夏得貴,一聞此言,心中大怒,說了聲:「好石祿,你竟敢將我兩個門人治死,休走看劍。」說完舉劍當頭就劈,石祿一見,忙用左手鏟一迎,老道抽劍回身就走。石祿用鏟從後便紮,夏得貴用劍回身一找他脈門,石祿撤鏟再進招。

  想當年傳藝之時,在陰天下雨,在罩棚底下,石錦龍叫他瞧閃,石祿一看一道亮光,錦龍問他:「你可看明白了?」石祿說:「我看明白啦,眼睛不敢瞧。」石錦龍說:「若在兩軍陣前,無論寶刀寶劍,若是一道寒光,那時你可留神,那是寶傢伙,金鐘罩可避不住。那時你用鏟桿,可別碰他的刀兒,只要不放光的軍刀,刺到身上不怕他。」說著伸手取過一口寶劍來,用手一比,說道:「玉藍呀,你看此劍二寸五寬,二尺九長,此劍名為密松烏龍劍。此劍無光,這是一口寶傢伙。」石祿見了,是謹記在心。今天他一見道人使的這口寶劍,自己就加上小心了。誰知一個未留神,劍尖划到石祿手腕子上,衣袖破啦。手腕沒怎麼樣。二人過招,也就有三四個回合,那老道用劍尖一指石祿,石祿以為他打袖箭啦,並不閃躲,原來道人所打,乃是個竹弩,哧的一聲,就帶著火打在石祿胸前。石祿連忙一擺頭,打算把箭甩下去,誰知分毫也不動啦。老道一見,便將火雞、火鳥、火球等物一齊打了出來。當時石祿一見,連忙左右的閃,休想甩下一個,這回成了火判啦。老道一聲喊叫:「好一個小畜生石祿,我看你小子還往那裡跑?今天叫你脫不開火燒死!叫你在火龍觀喪命!橫練也難逃火攻活埋!一來給我兩個徒兒報仇雪恨,二來也給綠林除一大患。」此時燒的石祿,連聲大喊,說道:「老雜毛,你是火神爺的孫子呀?為甚麼竟是火呢?」夏得貴手提寶劍,往來看著他。

  正在此時,忽聽見北大殿房上,有人說道:「石祿哇,你還不逃走?」石祿說:「我往哪邊走呀?」老道夏得貴聞言,往北房上一看,並沒有人。他一回頭,又聽見有人說:「你快往南,下水去吧。」石祿說:「把我燒迷糊啦,哪邊是南呀?」此時後房坡上老義士爺,看著連心,連忙說道:「你聽見哪邊有響動,你往哪邊跑吧。」說完掀下兩塊瓦來,向山門一扔,吧吱一聲響,石祿才明白過來,急忙轉身,向山門便跑,來到界牆下,飛身縱了下去,下牆一直往南。老道不顧房上之人,他為給徒弟報仇心切,便追了下去,就見前邊一片火光。那石祿跑到河邊,躍身一跳,噗咚吃啦一聲,就入了水啦。老道來到河岸,叫水手划船打下網去,好撈石祿。那打魚小船聞言,便衝了過來,說道:「觀主爺,您幹甚麼這樣著急呀?」夏得貴說:「你們快撒網將我仇人撈了出來,我把他砍成肉醬。才解我的心頭之恨。」水手聞言,說道:「跳在哪裡啦?」夏得貴用劍尖一指,說道:「就在這裡。」水手撒了一網,不見有人。第二第三,一連三網,全然不見。氣得老道哇呀呀怪叫,跺腳捶胸。北邊跑來廚子趙貴說道:「道兄,您把石祿燒得這個樣子,量他也跑不了,可以將船灣到此處,等明日天明,再令人下水撈他屍身,也不為晚。」

  書中暗表,原來廚子趙貴,他自從兩個小道童走後,他出來看見石祿這匹馬,很是可愛,知道是一匹寶馬良駒。進屋中又去與老道作菜飯,忽聽前邊有了動靜,他以為出了差事,便將燈息滅,慢慢的出來。到了頭層殿的夾道,往外偷瞧,見石祿成了火判啦。偶然聽見大殿上有人說話,嚇得趙貴一機伶。趙貴素常聽人說過,若是有人動手之時,你可以在山牆之下,或是順著界牆一爬,就可以保護住你的殘喘性命。今天他就用著啦,後來看見老道追出石祿去啦,他才爬起,也隨著出了廟,往南來啦,便告訴了老道那匹馬值錢。老道也是無法,只可隨他回來,進了廟關上山門。來到了西殿一看,石祿的皮搭子沒有啦,一看屋中無人。四下裡一找,後來就在牀底下,將兩個小老道死屍找了出來。夏得貴一見,是放聲痛哭。趙貴說:「您不用哭,人既已死啦,不能再活。只好等明天派人撈出石祿死屍來,將他亂刀分屍,以報此仇吧。」夏得貴這才隨著趙貴出來,瞧看那匹黑馬,一拐鶴軒的東夾道,再一看這裡的角門開啦。老道急忙長腰來到小院,再看那匹馬,是蹤影不見,連忙退了出來。看見偷馬之人,還沒上馬啦,正在下坡跟馬在那裡磨煩啦。就聽那人說道:「馬呀,馬呀,你怎麼不走哇?你家主人,險些叫人給燒死,要不是我劉榮趕到,你的主人被老道給燒死啦,那時我有甚麼臉面,去夏江秀水縣,石家鎮去見我那賢嫂?」老道一聽,原來是閃電腿劉榮。

  書中暗表,劉榮他們出了都京,在半道上因為跟魯清嘔了口氣,追下石祿來。他雖然賀號閃電腿,這套善惡圖裡,比劉榮腿程快的,就是左道長一個人,賈斌他全不是對手。不過人多快,要跟寶馬比上,那就比不上啦。因此他們就單走啦。這一天劉榮走到一座小村莊,見一個茶攤。旁邊有一個老頭看守,他天一亮就到,不黑天不收攤,他對於往來之人,最為注意。一問他黑漢過去沒過去?他就知道了。劉榮說:「好吧,」當時他往前走來,到了白石橋一看,果然東橋翅那裡有一個茶攤,道北有座龍王廟。有一個老道,在那裡坐著。劉榮迎忙走過去,一抱拳說道:「道爺,我跟您打聽一件事,您可曾看見有一個身高丈二的人,面皮微紫,騎一匹大黑馬,馬上有一個白皮搭子從此經過嗎?」老道說:「施主,我倒是沒看見。」劉榮說:「這股大道,是往濟南去的嗎?」老道說:「不錯,是往濟南去的。」劉榮一看,天色將黑,他伸手取出一把銅錢來,放在桌上,自己拿過一碗茶來,喝完,順著大道往下追了來。

  將走了不遠,忽然聽見前邊松林中有人喊道:「老雜毛啊。」劉榮一聞此言,心中大喜,原來是石祿喊哪,急忙跑到林中一看,見路北有一座廟,上前細看,原來是火龍觀。他低頭一想,心說哎呀,這是飛火燕子夏得貴的廟啊!他怎麼到這裡啦?想到此處,便來到西角門縫往裡順門縫一看,那匹黑馬,正在裡邊拴著。他忙回頭到了林中,將白晝衣服脫下,打開抄包,取出夜行衣,以及一切應用的,滿全換齊。這才看四下無人,順著東牆,飛身上牆去。正是後殿,正看見夏得貴提著寶劍,往前跑去,他連忙也跟了出來,到前殿一看,見石祿燒成火判啦,這才扔瓦指路,叫石祿逃走。老道追了下去,他下房進到屋中,滿桌上酒菜全有,便將銀針取出,往菜中一試,全是黑的。用布擦了去,再紮饅頭,並無二色,知道無毒,這才拿了幾個,收在兜子裡面,出來又看見一人往前飛跑,正是廚子趙貴。劉榮忙到西小院,將黑馬解開,拉到了角門外。那馬一下坡,它不叫生人騎,正跟劉榮在那裡搗亂。夏得貴追出,一看是他,遂說:「好一個膽大的劉榮,你敢前來偷走此馬?」劉榮一見急啦,說道:「馬呀,馬呀,我可就這麼一個招啦。」說完翻身上馬,兩腿一用力,這匹馬如飛往東而去,直奔何家口。走到天光大亮,這才到了何家口。忙把馬勒住,翻身下馬。一看這匹黑馬,渾身不見汗,果然是一匹寶馬良駒。馬往那裡一站,是昂然不動。他常上鏢店,有許多騎馬的,聽人說過,馬要打響鼻,此處必有屈死鬼魂。他用掌一推馬,那馬二次一打響鼻,那是人有人言,獸有獸語。此馬的喜出望外,那才是小馬乍行嫌路窄。

  劉榮看見吉祥店,被燒成一片焦土,不由一陣發怔。正在此時,忽聽前邊有人說道:「拉黑馬的可是我劉大叔嗎?」劉榮抬頭一看,不認得此人。遂說:「不錯,我正是劉榮。」就見那位公子跑了過來,雙膝跪倒行禮。「小姪男杜興有禮。」劉榮連忙用手相攙,說道:「這位公子,你認錯了人啦吧?我並不認識於你。」杜興說:「那是您不認識我,您常上我們家裡去。咱們爺倆個未曾見過面,那時我在南書房唸書,我全聽我伯父說的。」劉榮說:「是啦。」正想要開口問他,就聽東邊又有人說道:「前邊可是閃電腿劉榮,劉賢弟嗎?」劉榮忙往對面一看,有人手拉著兩匹馬,馬上馱著褥套,此人正是過江龍杜鳳。急忙上前參見,說聲:「二哥在上,小弟劉榮給您叩頭。」杜鳳將他扶起,這才給他們叔姪致引。劉榮問道:「賢姪你叫甚麼名字呀?」杜興說:「我叫杜興,大家送我一個外號,小花麟的便是。」他們在此講話。

  書中暗表,只因杜錦杜林父子,離了杜家口日子多啦,不見音信。杜鳳、杜興爺倆放心不下,這天夜晚睡覺,夢見何玉從外進不言語啦,心中一著急,就醒啦。原來是大夢一場,第二天叫杜興,說道:「孩兒呀,由打你哥哥與你伯父上何家口,至今不見音信。咱們父子在家也無事,頂好咱們父子也找了去,好在此地有杜家五獅子,有個旗子,就可以走鏢。」就將夢見何玉之事說了一遍。杜興說:「待孩兒我出去將我大哥叫來,您把旗子交給片江獅子杜江,家中之事交與過江獅子杜萬,叫他們弟兄五個人,代理一二。咱們父子帶好軍刀物件,趕奔何家口。一來看我伯父,二來為是查看我何叔父有無危險?倘若是有事,咱們父子可以拔刀相助。」因此他們爺倆個收拾齊備。杜鳳說:「杜興啊,你到外面將你五位哥哥叫來。」杜興答應。這才到了外面西村頭,道南一家門。上前打門,裡面有人問道:「外面何人叫門?」杜興說:「是我。」僕人將門開了,說道:「原來是二公子爺,您有事嗎?」杜興說:「有事。我奉我爹爹之命,前來請我五位哥哥到北院,有要事相商。」僕人到裡面一說,杜江、杜萬連忙出來,同著杜興來見杜鳳。當時杜鳳便將家中之事,完全托與他弟兄。杜鳳說:「杜江、杜萬,皆因你伯父與你大弟他們父子上何家口,一去未歸。我放心不下。那天夜內,我偶得一夢,夢見你何大伯,哽嗓釘著一隻鏢。我不知是吉是凶?因此我要前去看一看,究竟是怎麼回事?」杜江說:「好吧。你老人家盡管前去,到了那裡或吉或凶,先給孩兒來一封書信。我弟兄好作準備。」杜鳳說:「就是吧。」當時外邊備好馬匹,他們收拾好了軍刀暗器,一切行囊,這才從此起身。杜江弟兄送到西村頭而回。

  那杜鳳父子,一路之上,是饑餐渴飲,曉行夜宿。這天走到一個大鎮店上,杜鳳問道:「杜興啊,你還餓不餓呢?你要餓,咱們可以買點蒸食。」杜興說:「可以,孩兒此時倒不餓。」杜鳳說:「好,待我下馬買去。」說著進了村鎮,拉馬往裡走,看見巷口上站著許多老少鄉民。杜鳳說:「鄉伯們恕過啦,我就不用下馬了。」說話之間到了一家蒸食鋪,買了點蒸食,拉馬出村,飛身上馬。父子二人一齊連夜往下趕,這夜來到何家口東邊,聽見何家口,內已然金雞亂唱,天快亮啦。杜鳳說:「杜興啊,前邊就是何家口啦,咱們進去吧。」杜興說:「好。」父子二人下馬進了土圍子。杜興眼尖,早看見了劉榮,拉著黑馬在正西站著發怔。這裡高聲一喊,他們這才會了面。

  前文書已然表過,他們正說話之間,祥平店店門一開,老家人何忠出來了。一見劉榮,忙過去行禮。回身又見杜鳳,連忙說道:「二員外爺,那陣香風把您父子給吹來啦。」杜鳳說:「先不用說別的話,我來問你,你穿何人的孝服?」何忠:「我家員外有話,你到裡面便知分曉。」當下他們一齊進到店內,與眾人見禮畢。魯清說:「杜二哥,您是見著請帖來的嗎?」杜鳳說:「我沒見請帖,那天我夜間偶得一夢,夢見何大哥上我家去。哽嗓釘著一隻鏢,衝我一抱拳,令我與他報仇,因此我父子才一同前來。」何凱這才上前將一鏢三刀之情,細說了一遍。杜鳳說:「二哥,我且問您,山東何家口功名富貴成名,在中三畝園拿著普蓮,逃走了二峰,您就不思索思索嗎?不會令他們小哥們人都交鎧,您在店看守。八主賢王愛惜練武的,叫他們小弟兄們在那裡去練武,可以得個一官半職。你我偌大的年紀,可還爭甚麼功名啊?您要在家中呢,大概我兄長不致於受人一鏢吧?我那嫂嫂呢?何凱說:「我等入都之後,將過三五天,有她娘家兄弟姜文龍姜文虎來到這裡,將她母女接了去。咱們大家商量報仇這事。」眾人正在談話,外邊有人來報,說又來了賓朋。眾人出迎,到外邊一看,原來是鏢行十老。大家上前見禮。十老之外,有那水旱四個夥計,便將十四匹馬,一齊拉到祥發店去,眾人一齊進到店裡。蔣兆雄看見何斌穿著孝,便說道:「何斌呀,你與何人穿的孝呢?」何斌說:「我與我爹爹穿的孝服。」蔣兆雄說:「你們大家入都交鎧,怎麼不上鏢店去一趟呢?」何凱說:「兄長呀,皆因王爺看的我們太重,所以在銀安殿前試藝,沒得功夫前去看望您去。」蔣兆雄說:「二弟,但不知我那大弟是得的甚麼病死的?」此時何凱一聞此言,心中暗想:我若說出是受一鏢三刀,他能把我抱怨死,因此不敢說出。此時杜林坐在外邊椅子上,笑向魯清說道:「魯叔父,您看我蔣大伯面掛怒容,您趕緊過去講話,我看他老人家這個情景,是知情認事。」魯清一聽也對,這才上前說道:「蔣兄長,您要問我何大哥怎麼死的?有這麼一件事,您別說我何二哥啦,連我魯清都沒想到此處。您先不用說別的,咱們大家設法先將山東眾弟兄請齊,一齊殺奔西川銀花溝。凡是銀花溝的群賊,咱們是刀刀斬盡,刃刃誅絕!將雲峰、段峰、普鐸,三個人的人頭、人心,拿回來祭靈。」蔣兆雄伸手把何斌的手腕揪住,說道:「孩兒呀,到了西川,那三賊若被別人拿住,你的英名中就付於流水啦。」他們正商量此事,魯清說:「列位哥哥兄弟,我先攔您的清舉,等我問一問我劉大哥。」遂說:「劉大哥,您拉的這匹馬,不是石祿的嗎?那麼他上那裡去啦?」劉榮一聞此言,便將火龍觀火燒石祿以及拋瓦指路救他之事,說了一遍。魯清說:「得啦,咱們該吃飯啦。」這才吩咐擺飯,眾人吃喝完畢。外邊有人來報,說:「兑城縣莫家村的一干眾人到。」大家出迎,來到店門外,那莫方師徒爺六個下馬,與眾人一同來到裡面,認識的見禮,不認識的有人引見。莫方向四方觀看,何凱說:「莫大哥,您找誰呀?」莫方說:「石祿沒回來嗎?」魯清答說:「他沒回來哪。」莫方說:「何斌呀,你穿的是誰的孝哇?」何斌說:「是我爹爹。」便將火焚店口之事,詳細說出。莫方一聞此言,心中大怒,當時氣頂咽喉,翻身跌倒。大家上前忙著拍撅錘叫,少時莫方緩了過來,一口濁痰吐出,才明白過來。魯清說:「莫大哥,您不用著急,您來到此處,就問石祿回來沒有?莫不成您見著他啦?」莫方便將呂登清搶親之事,細細的說了一遍。遂說道:「二弟呀,我要看一看我二哥的屍首。」何凱說:「不成,是年長的全不許看。因為您與我兄長交情太厚,不許看是怕您見了屍身,心中更難過啦,那時太有傷貴體。」魯清說:「謝斌、謝春、石俊章,你三人盡其師徒之情,何斌殺奔西川銀花溝,刀劈雲峰、段峰,子報父仇。萬雄、李凱、燕青、莫陵、杜林、杜興,你等要為你們長說那交友之義,拔刀相助,候等著石祿來了咱們好一齊動身。」不知眾人等著石祿與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 劉榮一言指迷途 石祿樹林劫褲子[编辑]

  如今且說石祿,他從火龍觀逃出,一邊跑那火是一邊燒,不由心中生氣,遂說:「好你個嗄吧噗的老雜毛,你這個火真利害呀!所以跟上我啦!我下水去瞧你怎麼樣?說著跑到河岸,噗咚一聲跳下水去,那火自然是滅啦。石祿來到水中,將火息滅,便三坐水從河底往西而去。那老道令人撒網,那裡能撈著他呀?那石祿從此往西,自己心中所思,如今馬也沒啦,想到此處,用手摸左邊的壓耳毫沒有啦,又一摸右邊的壓耳毫只剩了一半,不由心中一怒,把渾身衣服全撕啦,靴子也扔啦,來了個赤光光。提鏟往西而來,他學的乃是江豬浮,自己在水底下直走了一夜。他在水中行走,與地上走一個樣,直走到水中亮啦,他知道天也亮啦。急忙提氣上來,換了一口氣。往東一看,太陽尚未出來,踩水而行,水皮在他臍下,露著半截身。自言自語的說:「這個白燈籠,你怎麼還不出來呀?誰叫你從那邊出來啦?我是上何家口哇,這夠多遠呀?」說著話長身一看,西邊有一片樹林。石祿浮水來到正西,那片松林是在南岸,到了切近,他上了岸。低頭一看自己,倒是不大好看,連忙到了林中一蹲,用雙鏟一擋,心中暗想,只可等著有人經此過吧,他得脫下褲子來,給我穿上。

  不言他在松林等著劫褲子,忽聽西邊有人喊:「小六兒,天到甚麼時候啦?你還不家去吃飯去?」石祿一聽有人來啦,連忙一分雙鏟,跳出林外,說道:「你別喊啦,我沒褲子穿,你脫下褲子來吧,小子。」及至到了林外一看,原來是一位年過花甲的老婦人。石祿一見,忙喊道:「哎呀,是個老媽媽呀,我可不要啦。」一轉身噗咚又跳下水中去啦,那老婦人一見,回身便走,嚇得心中突突亂跳。自己暗想,這個人雖是粗人,他倒知三綱五常。倘若是個渾人,他一定的要我褲子穿,那時我也無法。我褲子被扒,叫老身我怎樣的回莊呢?一邊想著,便回到了閻家堡。到了堡中,便跟自己的兒子一說。他兒子名喚閻成,他一聽說道:「娘啊,咱們家中有些個敷餘舊衣服,可以給他送了去,我答報他對待您的禮處。」當下他妻王氏,從箱中找出一身月白布衣出來,一直來到林中。大聲喊道:「那一個黑大漢,快快出來!我給你送衣服來啦。」到了林中一看,沒有人。只可又喊了一聲,那石祿在水中一聞此言,急忙出半截身來。說道:「小子,你送衣服來啦?拿來吧小子。」閻成一看,說道:「方才是你跟老娘要褲子來著?」石祿說:「對啊。老娘的衣服我不能穿。」閻成說:「好吧,你上來,這是老娘叫我給你送了來的,你上來穿呀。」石祿看他是男子,這才上了岸。接過來一伸袖子,連忙說:「閻子呀,你拿回去吧,要是有大個你再拿來,要是沒有啊,那你就不用來啦。」閻成說:「是啦吧。」便拿著衣褲走啦,是一去未歸。石祿只可在這裡等著吧。

  太陽平西,從西邊來了一匹馬。馬上一位花白鬍鬚達官,這匹馬是乾黃顏色,身高丈二,螳螂脖,龜屁股蛋。細七寸,大蹄碗。錐子把的耳朵,鞍鮮明。見馬上這位老達官,此人跳下馬來,身高有九尺,身體魁梧。紫微微的一張臉,滲白寶劍眉,斜插入鬢,通官鼻子。四字海口,連鬢落腮白鬍子,白的多,黑的少。頭戴青緞色軟紮巾,身穿青緞色大衣。薄底靴子,斜披一件青緞大,上繡萬福留云。飄帶未結,鴨蛋青的裡兒,肋下配定金背砍山刀。黑沙魚皮鞘,真金什件,真金蛤蟆口,金吞口,藍緞子挽手。那老者把馬勒住,定睛觀看,見面前這人,身高丈二,虎背熊腰,真是一條好漢子。可惜上下無有一根線,掌中一對軍刃,太已眼熟。一時想不起來,遂問道:「黑漢你這是幹甚麼呀?」石祿說:「這是喪的。」那老者說:「喪不喪我不管,你是作甚麼的?」石頭說:「我是要褲子的。」老者說:「你穿褲子,穿褲幹麼啊?」石祿說:「你不給褲子,你把馬給我,我賣馬買褲子。」老者一聽,心中暗想,我保鏢一輩子啦,有要銀錢的,有劫東西物件的,真沒聽說過劫褲子的。想到此處,說道:「黑漢,你先等一等。少時我收撿收撿,能給你褲子就給你,不能給你褲子,也得給你馬。」石祿說:「好吧。」說完那老者下馬,收拾緊襯俐落。那石祿又回到松林,淨等人家給他褲子。誰知那老達官收撿齊備,伸手拉出金背砍山刀來,說道:「黑漢,我到是打算給你,可惜我這個伙伴他不願意。」說著用二指一指砍山刀,石祿說:「好哇,你要打算跳跳哇?那是白給。」老達官問道:「你叫甚麼名字?」石祿說:「我姓走,名叫走而大。家住大府大縣大村,樹林子沒門。你拿拉子呀,我不用啦。」說著將雙鏟扔到林中,老者以為他是個粗魯人,原想用刀划他一下子,也就把他嚇跑啦。想到此處,上前摟頭就砍,石祿往旁一閃,伸手抓住了刀背,往懷中一拉,翻身跺子腳就登上啦。那老達官一時閃不開,退出五六步去摔倒在地,噓噓直喘。石祿上前說道:「老頭兒,我沒使多大的勁兒,再用力你就死啦。」老達官爬起,細看他那對兵器,一時想不起名字來。正在此時,西邊又有馬蹄聲響,老者說:「你聽西邊有人來啦。」石祿說:「好哇,來了個年輕的我劫他的褲子,那就不要你的啦。」說著話石祿往西一看的工夫,那老者心中暗想,我今晚算栽啦,也罷,待我使毒招吧。想到此處拾起刀來,雙手掄刀直奔石祿腦後砍來。石祿聽見後面金刀劈風,他忙使了一個倒踢紫金冠,將刀踢飛。回身雙拳就打,老者往後一閃,石祿使了一個裹合腿,竟將老者抽倒在地。石祿上前將老者按住,口中說:「你爬下吧,小子,這回非扒你褲子不可。」正在此時,西邊那人到,往林中一看,不由心中大怒。原來有一黑漢,按著他兄弟啦。

  書中暗表,來人乃踏爪熊竇珍,被按的人乃是青爪熊左林。只因二人送鏢回頭,左林新買一匹馬,他一時高興,押馬下來,弟兄才走單啦。今晚在此被人踢倒,竇珍趕到,大聲說:「手下留人!」這才細問情由,石祿一聞此言,早跳出八九尺去,用目觀瞧,竇珍問二弟:「這是怎麼啦?」左林細說一遍。竇珍說:「咱們弟兄,保鏢一輩子啦,還真沒聽說要褲子的。」左林說:「兄長可多要小心了,這個黑漢可扎手。」石祿一看,這個老頭,身高九尺開外,胸前厚,膀背寬,面如古月,鼻直口闊,大耳相襯,頭戴一字甜瓜巾,頂門一個茨菇葉,突突亂顫。身穿青緞色綁身靠襖,藍緞護領,絨繩十字絆,藍絲鶯帶紮腰,雙疊蝴蝶扣,青紡綢底衣,魚鱗灑鞋,藍襪子,青緞色的通氅,用藍綢子堆出來的蝴蝶花,飄帶未結,露出水紅裡兒,肋下佩刀,大紅緞子挽手,黑沙魚皮鞘。青銅什件,真金通口。來到當場,問道:「黑漢你的褲子呢?難道說你從家裡出來,就沒穿褲子嗎?」石祿說:「不但褲子沒啦,就連馬也沒啦。小子你們兩個人認識嗎?」竇珍說:「認識。」石祿說:「這就好啦,我不要這個紅的,我要你這條黑的吧。」竇珍說:「黑漢,你滿口胡說!你要我的褲子,我穿甚麼呀?」石祿說:「你不會兩個人穿一條嗎?」竇珍說:「二弟呀,你我好了半輩子,還真沒夥穿過一條褲子呢!」石祿說:「你們不會商量著穿嗎?那麼你們穿著褲子,我光著眼子嗎?」此時竇珍細看他的兵器,忽然省悟道:「哎呀,二弟呀,他這一對乃是短把追風荷葉鏟。」左林道:「對啦,不錯是這個軍器,這是石錦龍所使。」竇珍笑道:「是了,我也想起來啦,劉榮已將石祿請了出來啦,大半他們入都回頭,他準是石祿。」遂問道:「黑漢,你姓字名誰?說出真名實姓,家在哪裡?要那條我給那條。」石祿說:「要你那條黑的。」他一出世也就掉在晚輩窩裡啦,一有鬍子,就是長輩。要與石錦龍論左右的,那可太少啦。後套有一位八卦震乾坤賽九公,姓谷名叫谷凌川。那個是石錦龍的長輩。除去那位劍客,其餘是平輩居多。這一來石祿可吃了虧,一見有鬍子的,那就沒的可說,不是叔父,就是伯父。今天他看見他二人,不由心中暗想,不用說,這兩個老頭,也跟咱爸爸有交情。怎麼這麼些個人跟他玩呢?聽人家一問,忙說:「老兒,你們兩個人有朋友嗎?」左林說:「我們沒有。」石祿說:「你沒有,他有沒有哇?」竇珍說:「我朋友倒是多啦,你說誰吧?也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你說出來,我要認識,我就把褲子給你。你就報上真名實姓來吧。我們就把褲子給你。」說完二人是鼓掌大笑。石祿說:「我一說出,你們就得認識。」左林說:「你說吧,認識就給你。」他二人細看這個黑漢,壓耳毫剩了一半啦,護心毛有長有短,不知是怎麼回事。竇珍說:「二弟呀,這幸虧是一股背道,這要是在大道之上,往來之人是多的,那是咱們哥倆就算栽啦。」石祿說:「我住家在夏江秀水縣,南門外石家鎮,姓石名祿,人稱穿山熊,大六門第四門的。」竇珍一聽,看他這對軍刀,與他年歲相貌,準是石錦龍之子玉藍兒。遂說:「二弟,我聽說你們大家一同入都交鎧,他怎麼一個人走單了?這要是遇見蓮花黨之人,出了個鬼計,他遇了險,那劉賢弟他怎麼對這石錦龍啊?二弟呀,我看此人,要真是石祿,就憑他這身橫練,有個三五個,還真不是他的對手。」這才大聲叫道:「你大半是玉藍石祿吧?」石祿一聽說道:「對啦,這你合適啦吧?」竇珍說:「我合甚麼適啦?」石祿說:「你一知道我是玉藍,那你就跟咱們爸爸有交情。」竇珍說:「你先不用說那些個,我問一問你,你可是玉藍?」石祿說:「我不叫玉藍,我叫石祿。我聽大清告訴我說,除去我爹娘以外,誰要叫我玉藍,我們兩個就得跳一跳。」左林一聽,不明白他這話。在他們一想,以為大清必是一條狗。遂問道:「大清咬你不咬?」石祿說:「咬我,每天咬我兩回。」左林說:「他管甚麼呀?」石祿說:「他竟給我們出主意。」竇左哥倆一聽,這是魯清。忙問道:「這個大清是魯清不?」石祿說:「對啦,是魯清。你別說啦,把褲子給我吧。」竇珍說:「你先等等吧,你說說家中還有甚麼人?」石祿說:「有咱們爸爸石錦龍,還有二叔石錦鳳,三叔石錦彩。」竇珍一聽,又問道:「還有一個石錦華,你可認得?」石祿說:「我知道,那是我四叔。」竇珍說:「你二叔三叔,你見過嗎?」石祿說:「我見過。」竇珍說:「二弟,要提錦龍辦事那可稱第一,他親弟兄三人,全在鏢行做事,揚名四海。叫叔伯兄弟錦華,在家執掌一切。老四刀法利害,借著三個兄長的名姓,也在外保了些次鏢,名氣也不小。」又問道:「石祿啊,你有舅舅沒有?」石祿說:「有,我舅舅是馬子。」竇珍說:「怎麼叫馬子呢?莫不成他姓馬嗎?」石祿說:「對啦,聽咱們老娘說過,馬子是圓的。他手使一條鞭。」左林說:「是啦,一定是那單鞭將馬得元,掌中一把算盤子鞭,專打金鐘罩。」石祿說:「對,快把褲子給我吧。」竇珍說:「玉藍呀,行路的人,誰能帶著敷餘的褲子呢?你回家見了我妹妹一說,我是竇珍,他就知道了。」石祿說:「我沒有妹妹。」竇珍說:「你娘就是我妹妹。」石祿說:「你娘就是我的妹妹,你回去跟他一說,他也知道。」竇珍說:「你錯啦,我妹妹是你娘親。」左林說:「您那樣跟他說,他還是不明白。」竇珍說:「你要是裝糊塗,這條褲子我撕了也不給你。」石祿說:「大清說的,叫我小名,就得跟我蹦一蹦。」竇珍說:「你別聽他的。」

  說話之間,先將大氅脫上來說:「你先把他穿上。」石祿說:「這個不是褲子呀。」竇珍說:「你先穿上啊,誰行路還帶幾條褲子呀?」石祿只可接了過來,穿上一看,下邊將到磕膝蓋。遂說:「有咧,我不這麼穿啦。」他說著又脫了下來。拿起底襟來,雙腿伸在兩隻袖子裡,當褲子穿。笑道:「嘿,拿一根絨繩來,我好結上。」竇珍當時又解下一根絨繩來,結好了,一摸後邊還露著屁股。遂說道:「我還露著屁股呢。」左林說:「來,你再穿上我這件大氅。」說著便將大氅遞了過來,石祿穿好了說道:「你們兩個人到是誰呀?」竇珍說:「我姓竇名珍,人稱踏爪熊的便是。」左林說:「我姓左名林,人稱青爪熊的便是。」石祿說:「你姓竇,他姓左。我把你們兩個人當面碼兒吃了得啦。」左林說:「那叫甚麼呀?」石祿說:「叫豆嘴吧。」左林說:「那成甚麼啦?得啦,見著你父親再說吧。」這便是看父敬子。只因錦龍他弟兄在江湖上交往太好,無一不佳,真是對待誰,也是忠信待人,不分厚薄,永遠是一個樣兒。那石錦龍作事,也是屈己從人,所以才維持下許多位賓朋。書說現在,當時他爺兒三個,拉馬匹出松林,往上行走,直走到天黑,來到一座村口裡面,找了一座店,拉馬進去喊道:「店家。」當時出來一個夥計,說道:「這位請這裡來。」說著話把馬匹接過去,左林說:「你們有上房嗎?」夥計說:「有。」便將馬上東西物件取了下來,將馬交與別的夥計,拉到後面。他便同到北上房三間,石祿將雙鏟放到西裡間,對夥計說道:「二格呀,端菜撿饃饃,我還餓著啦。」竇珍說:「夥計,你先來一桌酒席,給我弟兄打盆臉水來。」夥計給打來臉水,沏上了茶。那屋中石祿一個人一吃。竇珍看他狼吞虎咽的足吃一氣,忙問道:「石祿你幾天沒吃飯?」石祿說:「從昨天晚上就沒吃。」竇珍說:「怪不得啦。」他吃完了之後,左林老哥倆才吃。吃完之後,問好夥計,便出去買了一身衣服,拿回來叫石祿穿上。石祿不穿,左林又出去買了一身來,他還不穿,左林說:「誰知道你穿甚麼色的衣裳呀?」石祿說:「榮兒知道。」竇珍說:「榮兒姓甚麼呀?」石祿說:「我還不知啦,老娘說的,差色的衣服我不穿,得啦,我就穿這個吧,咱們口子上再說吧。」當下竇珍將兩身衣服包在一處,店飯錢還清,應用物件拿著,三個人往外行走,上大道直向何家口而來。三個人曉行夜宿,這一天到了何家口。左林到了鎮裡一看,有座火場,竇珍一發怔,三個人在呆著,莫不成吉祥店被火焚化了嗎?此時那祥平店店門就開啦,姜文龍來到外面,東西一瞧,看見正西站著左林竇珍,連忙走了過來,說道:「二位仁兄在上,小弟文龍與二位兄長行禮。」左林忙說:「大弟請起,不要行禮,我來問問你,這吉祥店怎麼失了火啦?」姜文龍說:「二位兄長,您請到祥平店裡面一敘,此地不是說話之所,您千萬別著急,到了裡面便知分曉。」當下他們四個人進了祥平店。關好了店門,來到裡面,認得的大家見禮,不認得有人給引見。劉榮一看石祿也回來了,心中大喜,知道他沒有差錯,一來對的住石家,二來對的住這馬。遂問道:「玉藍,那天你從廟中逃下水去,怎麼到如今才回來呀?」石祿說:「我在樹林子劫褲子穿來著,碰見豆嘴啦,這才一同回來。」魯清說:「劉大哥,您快去與他買一身去吧。」劉榮點頭,便將石祿帶了出去。先去洗完澡,然後來到鋪中,買好衣褲等件,一齊回了來。劉榮便將大氅及絨繩,還了他二人。竇珍說:「得啦,我這個大氅不要啦。」魯清過來說:「老哥哥您為甚麼不要了?」竇珍說:「他把我大氅當褲子穿,我還要他作甚麼?」左林笑道:「劉大弟你有所不知,我大哥因為那脖子領窩正在他襠中,看見不好穿啦。」魯清哈哈一笑。說道:「竇大哥,您今年多大年歲啦?」竇珍說:「我今年七十有八了。」魯清說:「您跟石錦龍有交情沒有?」竇珍說:「不但與他神前結拜,與馬得元也是親弟兄一般。」魯清說:「還是呀,拿他不是當自己親兒女一個樣嗎?再說石祿是個童子體,橫練在身,他沒跟女子接近過,您穿上還給他壓歲數。」竇珍一聽,這才穿好。杜林在旁笑道:「魯大叔哇,這個大衣,還會變戲法哪。」魯清說:「得啦,杜林,你別給他們爺兒倆對湯啦。」杜林說:「石大哥,您瞧見沒有?變了大腦袋瓜啦。」石祿說:「豆嘴,小棒捶跟我說啦,管你叫大腦袋瓜。」他一回頭,看見了杜興,忙說道:「小棒捶,他是誰呀?」杜林說:「他是我兄弟。」石祿說:「那我管他叫一對小棒捶。」正說著,何斌從外面進來,身穿重孝,遂問道:「何斌,你為甚麼穿新衣服啊?」何斌說:「好嗎,我別這樣穿啦,要照這個樣的穿,那我們家就全完啦。」魯清說:「列位先壓言,二位仁兄先別著急,您就別抱怨我二哥啦,事已至此,那咱們就想正經主意吧。」左林說:「何斌呀,你就上前給你魯大叔跪倒磕頭,叫他替大家設法,累碎三毛七孔心,我等弟兄,聽他的調遣,好入西川,與你爹爹報仇雪恨。可是我等看一看我大弟屍首哇。」魯清說:「您不用瞞,不但是您一位,是來的主兒,我全滿沒叫看。」竇珍說:「怎麼不叫瞧呢?」魯清說:「因為他生來維持太好,誰跟他全有過命的交情,誰一見也得背過氣去,那時叫了過來,容易受傷,倘若有一時不便。」

  石祿說:「大清啊,大何那裡去啦?」魯清說:「諸位我與石祿說話,你們諸位可別打忿。」遂說:「石爺,大何你想不想?」石祿說:「我想大何。」魯清說:「你認得峰子?」石祿說:「我認得峰子,不是大峰子二峰子,不是跟蓮在一塊嗎?」魯清說:「是呀,不是被你抓住的嗎?」石祿說:「是呀。」魯清說:「咱們大家帶著蓮一進京,那二峰子奔了川啦,把蓮的兄弟給叫了來啦,峰子拿冰鑽把大何給咬啦,鐸才拿拉子給拉啦。」石祿一聞此言,氣得他擦拳磨掌,忿恨不已。說道:「清兒呀,我得看看大何,他不理我,我上西川找他們去。」魯清說:「你不用看,大何叫他們給咬睡啦。鐸說啦,不叫大何理你,他要一理你,鐸還拿冰鑽咬他。」石祿說:「那麼我叫大何,大何就不理我啦?」魯清說:「對啦,那個鐸說的嗎,不叫他理你。」石祿說:「我得瞧一瞧大何。」魯清說:「諸位,是咱們年輕的可以奔北裡間,年長的可千萬別去。」又叫姜文龍賢弟,可將北裡間窗戶打開。文龍答言,當時將上邊窗戶支開,下邊這扇也摘了下來,大家這才來到西房。

  朱杰、電龍他二人緊行幾步,趕奔西房。石祿一回手,說:「小子,你們是幹麼的?」魯清上前說道:「石爺他可不是外人,他跟咱們爹有交情。」石祿說:「他們叫甚麼玩藝呀?」魯清說:「這位是朱杰,那位是電龍。」石祿說:「他們兩個人認識大何嗎?」二人說:「認識。」石祿說:「朱子、電子,大何跟我好,我叫大何去。」說著話他先到了北裡間,上前將蒙頭紙拉了下來,看見哽嗓間,有一個血窟窿,他連叫了三聲:「大何呀!大何呀!」他在屋中一叫不要緊,外邊上年歲的達官,跌倒了一片。魯清說道:「石爺你別叫啦,大何不敢理你,他一理你,西川銀花溝的普鐸,就拿拉子咬大何。你看這個,他是叫蜂子給咬的。」石祿抱著何玉的死屍是放聲大哭。他這一哭不要緊,是年輕的主兒,全落了淚。急得大家是擦拳磨掌,杜林說:「魯叔父,您把我石大哥安置一個地方,我們大家好撅叫。」那些位年老之人,當下將石祿勸住。外邊眾人撅叫老少的達官,通盤安置齊畢。杜林說:「列位叔父伯父,咱們大家想法給我何伯父報仇也就是啦。」大家俱都點頭。魯清在屋中說道:「石爺,你可別哭啦。你一哭你看外邊大家滿全掉眼淚,大何與蜂子咬睡啦。」石祿抱著何玉的腦袋,說道:「何呀何呀!你可不理我啦,大清啊,你可帶我找鐸去,為甚麼大家不在家,就把大何給咬啦?」魯清說:「那是一定,我帶你找鐸去!」說話之間,遂將蒙頭紙給何玉蓋好,一切整理齊啦,說道:「石爺,咱們大家上正房說話去呀。」魯清一碰面,就知道石祿是個實在人,對待誰全是真心實意,並沒有虛情假意。石祿說:「等一會吧,我想何,何跟我好,有甚麼好吃的,何都給我吃。」魯清說:「大何給你吃,二何還給你吃哪?」石祿說:「大何我沒看著就叫鐸給咬啦,這個二何我得看著點吧。」魯清一看,他是不走了。遂說:「何二哥,您在上房叫他吧,不叫他不走。」何凱這才叫「玉藍」,石祿說:「是啦」,這才出了西屋。大家一同來到上房,何凱說:「玉藍呀,你想我哥哥不想?」石祿說:「你哥哥我不想,我想大何。」說著話一轉身,一把揪住了魯清,說道:「大清呀,你帶我找鐸去!我看見鐸把他抱住,你們大家必須拿拉了跟冰鑽咬鐸,非把他咬睡啦不止啊。」何斌說道:「魯叔父,這如今我石大哥已然回來啦,接請帖的已來啦,沒接請帖的也到啦,您得出主意。往上說我叔父伯父,全跟我爹爹神前結拜。我兄弟哥哥捧我何斌一場。夠奔西川銀花溝,殺普鐸報仇雪恨,咱們眾人滿全來到此處啦。可是那一天起身呢?」魯清說:「何斌呀,此事可不要忙,忙中有錯,咱們人是多的,那一個主意高,從著那人的。再說咱們從此起身,殺奔銀花溝,人多勢眾,風聲也大,咱們全走啦,你說這裡留人不留?又應當留那一位呢?再者說上年歲的全跟我何大哥有交情,你說應當留下那一位呢?誰要在何家口等著,那不是畏刀避劍,怕死貪生嗎?這個說這個,那個又說那個。」魯清說:「你們大家有千條妙策,我有一定之規。那莫家村的小哥五個,你們是小哥七個,你們大家在一處,可以商量商量怎樣的辦法,你們大家商量好了再說。咱們是有志不在年高,無志空活百歲。誰的主意高,使誰的主意。」說完他轉身往外。「你們大家在一處商議,待我出去散逛散逛,我心內亂成團了。」他們大家在一處商量。

  魯清一個人出來,先到東村頭看了看,又走到西村頭,火場上看了一遍。忽然抬頭一看,東村外跑進一匹馬來,馬上一人。魯清心說:原來是我的仇口來啦。他雖然是我的仇口,因為我不是他人對手,可是他與我兄長神前結拜,凡是不得實惠的主兒,多好說朗言大話。他曾在我面前說過。不論他項長三頭,肩生六臂,無論是誰,也踢不了我一個跟頭。手按地,我花面鬼就信服他。今天我非陰他一下子不可。看他騎馬過去火場。魯清不由的鼻子眼裡一哼吃,說道:「佟大哥,你跟我有仇,難道說你還跟我何大哥有不合嗎?」花面鬼佟豹一聞此言,連忙撥轉馬頭,來到切近,翻身下馬,笑道:「魯賢弟,你在此作甚?」魯清說:「不怨人說,不跟你們邊北的人交,就因你們有一種不好的毛病,永遠是事在人情在,人不在立時就不理。」佟豹說:「你這些個閒話,朝誰說啦?你這個話從那說起呀?」魯清說:「佟大哥,那麼您看見這裡有片火場,您怎麼騎馬就過去啦?這不是新印嗎?你怎不問一問呢?」佟豹說:「魯清,你是不知,人要是一結拜,就應當人不在義還在,皆因你在此站著,所以我沒下馬。」魯清說:「你別借臺階啦,你跟我姓魯的素有挾仇,可是與姓何的,當然沒有哇。因為我那何大哥招不出來這個,佟大哥您與我何大哥神前結拜,真是滅不了神靈!我何大哥的魂靈,纏著馬的四條腿。」書中暗表,佟豹是從家中起身,是趕奔兗州府送鏢,將鏢行之事,交好了杜家五獅子,他才起身。那鏢走的是水路,送到兗州府北門外,同紀綢緞莊,完全是反貨。他臨行時問:「杜萬,你大叔二叔呢?」杜萬說:「上何家口啦。」佟豹說:「你們把把鏢船拴係齊畢,將車送回佟家莊,我直奔何家口。」杜萬點頭。花面鬼這才騎馬走,一路之上無事到了此地,才遇見魯清。二人正在此相談。佟豹說:「魯清,你怎麼說我何大哥陰魂纏繞我呀?」魯清說:「您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佟豹說:「我是真不知道。」魯清說:「何大哥死啦。」佟豹說:「得甚麼病死的?」魯清說:「我們大家進都交寶鎧,你知道不知道?」佟豹說:「我也不知道。」魯清說:「我們入都走後,正北十三川,執掌川口的人,是貴地人。他帶著一個書僮,此人住在吉祥店裡,那時就是何大哥一人在家,那人夜間要吃茶,何大哥便叫夥計給燒茶。那人說我們不潔淨,叫他書僮去燒水,那個僮兒才十幾歲,焉能有用呢?廚房的柴草,他一個弄不俐落,要出個錯啦,那可怎麼好啊?邊北之人說:不要緊,他要是把店給你燒啦,我給你蓋一片樓房。後來就叫小僮去燒水,我說佟大哥,您說巧不巧?真是失了火啦,所以落了個火場。您看這個邊北之人還真沒走,我何大哥叫他賠。此人手使一對短把追風鏟,跟石錦龍使的一個樣。邊北之人說:「你們這裡不是何家口嗎?何大哥說:是。那人說:此地有個為首的,姓何名玉外號人稱分水豹子。何大哥說:不才就是我。那人說:好,我正要找你過一過傢伙。當時兩個人動了手,那人打出一個臥看巧雲鎖喉鏢,就把咱們何大哥給打啦。咱們何大哥在世之時為人,大家老鄉,用絆腿繩將此人捉住,繩縛二背。後來我們交鎧回頭,全叫他給數啦。人家還說出無論哪一位,若說出我是哪一川,哪一寨的,道出我的名姓,那時我立刻任憑你倒縛二背與何玉祭靈。」佟豹說:「魯清,此人在這裡沒有?」魯清說:「在這裡啦。」佟豹說:「他若在這裡,你去把他叫出來。我與他分上下論高低,我將此人捉住,好與我何大哥祭靈。」魯清說:「佟大哥,這也是何大哥的陰魂,才將您引到,我們正要遣劉榮前去請您去呢,此人的武功特好。」佟豹一聽,連忙收拾緊襯俐落。魯清說:「大哥呀,我可是無名之輩呀,跟他比可到不了一處,您可跟我面前誇過海口,誰也不是您的對手。」佟豹說:「那是當然,除去我大哥石錦龍、左道長等幾個人外,我這話說大啦。無論何人,也不是我的對手。」魯清說:「是呀,您在此等候,待我把他叫出來。」

  說完了他回到祥平店,到了裡面,見了眾人問道:「你們大家參酌好了沒有?我今天有個仇人,可跟我何大哥神前結拜,我非陰他一下子不可,陰完了我還讓他拔刀相助。」徐國楨說:「魯二弟,你又陰誰一下子?咱們可正在用人之際。」魯清說:「不要緊,徐大哥您盡管放心,這個主兒與我何大哥過命。」徐國楨說:「要是過命,那就不必陰他。」魯清說:「您不知道,他太拗,非得陰他不可。」徐國楨說:「劉賢弟,你出去看看去是誰?」劉榮轉身形往外走,來到影壁頭裡一看,原來是花面鬼佟豹。心說:原來是他呀?這個人可實在是拗,這回非讓他碰個硬釘子不可。魯清追出來,說道:「劉大哥您可別管,咱們這一片人全讓他給數啦,佟大哥的武藝,比咱們全高,為甚麼不給咱們出一出氣呢?」佟豹在前場見了劉榮,過去跪倒行禮,後來因為他勸過劉榮一次,佟豹恨上他啦。從那次見了劉榮,不行大禮啦,就是一抱拳,騎馬全不下來。今天見了也是一抱拳,說道:「劉大哥少見哪。」劉榮說:「對啦,今天咱們就見著啦。」魯清說:「劉大哥您躲,我佟大哥要再不是他的對手,咱們大家給他個撥盤兒。」劉榮一聞此言,連忙往旁一躲,此時眾人往外。石祿在前頭,將一拐影壁,就瞧見了。石祿嚷道:「這個花大腦袋可好?」魯清說:「你認得此將?」佟豹心中所思,我真沒見過此人?魯清說:「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姓。我跟他的書僮打聽出來的,此人叫賽石祿。」

  石祿一看他咬著牙,擰著眉毛,瞪著眼,遂說道:「花大腦袋,你還要跳一跳嗎?」佟豹說:「不錯呀,我到是要跳一跳。小輩你叫甚名?快報上名來!」石祿說:「小子,你別問我的名姓啦,你趕緊家去吧。」說到此處,上前提手一,拳奔面門,佟豹往旁一閃身,右手一刁石祿的腕子,石祿手往後一撤,右手往外一劈,就把他的腕子給拿住啦。佟豹一見心說:「我輸啦。」此時石祿刁住了他的腕子,往懷中一帶,口中說道:「花大腦袋,您這個樣的能為,還敢橫啦?」說著往懷中一拉他,右腿往前伸,使了一手順手牽羊,佟豹再想躲他這個腿,可就晚啦,他的腿被石祿給挑起多高來,摔在就地,連忙爬起,奔他馬而來,要打算拿他的熟銅棍。此時單鞭馬得元一見,急忙上前,說道:「佟賢弟且慢,你不認識此孩嗎?」佟豹說:「馬大哥您可別管,這個跟頭我栽不了。」馬得元說:「你栽不了這個跟頭,栽不了的多啦。」魯清說:「馬大哥您不必管,非得叫他跟頭栽到底,他就認可啦。」佟大哥我告訴你,這個是我一個朋友之子,別說你一個佟豹,你有三四個,也不是對手。你拿著軍刀,也不是他人對手。」佟豹說:「魯清,衝你這麼一說,我佟豹跟他沒完。我自從出世以來,到處沒輸過勢,馬大哥您今天可別管啦,不論有多大的交情,我們也得鬥一鬥,到叫小輩魯清看一看。」馬得元一想,心說:你這個人真叫固執透啦,自己只可長腰縱到一旁。說道:「魯爺,你告訴他別把他制睡啦。」魯清說:「石爺,把他弄睡啦。」馬得元說:「魯清,你跟他有多大仇恨呀?」魯清說:「列位別管,有一位算一位,誰要與我不合,我非叫他掉在我的話把底下不可。」石祿說:「清呀,給他弄兩半行不行?」魯清說:「行啦。」佟豹把熟銅棍合到手內,來到近前是摟頭就打。石祿一看他熟銅棍揚起來啦,連忙用右手一推他的棍尾,左手一推腕子,左手早將棍接著啦。口中說道:「你拿過來吧小子。你拿棍打我,」當時將棍奪了過來,扔在就地,上手一扒他肩頭,說聲:「你爬下吧小子。」佟豹站腳不住就爬下啦。石祿一偏腿就騎在他身上啦,說:「小子,我非把你腦袋摔下來不可。」說著話他雙手抱著他的頭,那佟豹忙用雙手抱住他的胳膊。大家一見,遂一齊說道:「玉藍,這可使不得!」魯清急忙來到近前,說道:「石爺慢著,這個花大腦袋,跟鐸長得一樣,你趕緊起來。」當時石祿就撒了手,站起身形,那佟豹也爬了起來。魯清一看他臉上成了紫茄子啦。他面上竟有那花斑,作事又急又暴,故此人與他起個外號叫花面鬼。魯清說:「佟大哥您在我面前說過,沒有人能踢您一個手按地,我說今天您這是怎啦?」問得他無話可說,馬得元上前說道:「佟賢弟,皆因你山河容易改,秉性最難移。是跟咱們說這個話的主兒,那全是咱們至近的朋友,不是至近的人還不勸咱們啦。從此往後,咱們弟兄是一年比一年歲數大,名姓全立住啦。是咱們肩左肩右的弟兄,全有晚生一輩。門戶正是晚輩,踢咱們一個跟頭,臉上都無光。若是被那不正當之人,踢了咱們一個跟頭,那你我的名姓,就付與汪洋大海了。兄弟你們爺倆個不認得?」佟豹說:「我不認得小輩。」馬得元說:「你可知道我的至親?」佟豹說:「我認得。」徐國楨說:「這是石錦龍的次子,乳名玉藍,名叫石祿,外號穿山熊便是。」馬得元說:「玉藍上前給你佟大叔父磕頭。」石祿說:「給花腦袋磕頭啊,我不磕,誰跟我好,他讓我給誰磕,我才磕。」馬得元說:「誰跟你好哇?」石祿說:「大清跟我好。他叫毀誰我毀誰,叫我給誰叩頭,我給誰叩頭。」馬得元說:「魯爺你讓他給佟爺陪陪禮。」魯清說:「佟大哥,你從此還記恨石祿嗎?既然跟石錦龍有交情,與馬得元不錯,大概你也不能免。凡是你我神前結拜的弟兄,一來腰腿靈便,二來拳腳純熟,再者說,佟大哥呀,天下武術是一家。為人千萬可別太狂,休要藝高人膽大,今天我魯清勸您,從今往後您改過吧,有您好大的便宜。老是瞧不起這個,看不起那一個,四山五嶽練武術的,比你我能為高強的主兒有的是。您問一問列位老哥哥,我跟他們大家說的是甚麼言語?您要不看在我兄長面上,我早就死在您的棍下啦。不過您打的全是那些無名之輩,遇見一點有名的人,那您得甘拜下風。大家勸您全是為好,因為您處正無私,也有好的地方,為人都有前思後想,要是瞧您對待我那個意思,今天多少也得叫您掛一點傷。我念其您與我兄長,神前結拜,就差一個娘來養。有能為的主兒,以武力來降人,欺壓於人,要像我們這無能為的主兒,難道說,就應當死在你們手裡嗎?我也不是得理不讓人,你們是一勇之夫,終無大用,我魯清是逢強智取,遇弱活捉。」馬得元說:「佟賢弟,此地不是講話之所,你我店中一敘。」

  當下眾人一齊回到店中。有人接過馬去,刷飲喂溜,馬俊忙上前將棍接了過去,眾人進屋中,他一看何斌穿白掛孝,佟豹剛要追問,魯清說:「何斌暫且別多言,現下我魯清瞧他這個形景,他要記恨前仇。」遂說:「列位老哥哥,我必須看在我哥哥面上,給我佟大哥陪一陪禮。您與我兄長神前結拜,您就如同我親哥哥一個樣,您平素暴躁我幾句,我並不懷恨。您與各位老哥哥,俱有來往,我魯清在眾位之中,您打聽打聽,是誰的小菜碟兒?而今您栽到石祿手裡不算栽,您先受我一拜。」說著上前跪倒行禮,佟豹忙用手相攙,說道:「二弟請起。」魯清說:「求您看在我哥哥的面上,寬恕於我,我還有事拜托於您。」佟豹說:「有甚麼事你說。」魯清說:「我兄長與您神前結拜,您到我家與我娘親拜壽,我兄長送您一走至今未回。您可知曉此人生在何處?在與不在?」佟豹說:「我也不知。」魯清說:「何斌你快上前與你佟叔父磕頭,此時咱們用人之處甚多,求他也得拔刀相助。」何斌說:「是。」忙上前跪倒,佟豹說:「何斌你與何人穿孝?」何斌便將他們大家入都交鎧,逃走二峰,勾來普鐸,治死何玉之事說了一遍。當時怒惱了佟豹,他說道:「何斌,你快商量哪天起身,好殺奔西川。以後不准他們蓮花黨有一個賊人再來山東擾亂,你我眾人還沒齊嗎?還缺少哪路的賓朋?」何斌說:「現下見請帖的也來啦,不見請帖的也到啦。」魯清問道:「你們小哥幾個可把主意拿定了?」馬俊、石俊章等說道:「魯叔父,我們已然商量好了,還是殺奔西川去。」魯清一看,就是杜林一聲不言語,連忙問他道:「杜林啊,你還有甚麼心意嗎?」杜林道:「魯叔父,我與他們大家俱無真正好主意,全是一勇之夫,心太粗。」魯清說:「杜林,要依你之見呢?」杜林說:「我說出主意來,你們大家想,要是我的主意不高,那我聽你們的,可別落在我的話把底下。」魯清說:「杜林,你說一說我聽聽。」杜林說:「這個火龍觀,是在咱們山東省,還是在西川呢?他是離著這裡近呢?」劉榮說:「離著咱們何家口近。」杜林說:「離這裡有多遠?」劉榮說:「不到兩站地。」杜林說:「既然不遠,那咱們是先掃滅火龍觀,一來給我石大哥報了仇,二來先把眾賊聚會之處平啦,三來可以保何家口高枕無憂。」魯清說:「杜林,到了西川,不知道三寇窩藏在何處,咱們到西川空山一座,豈不是大家白去一回?」魯清說:「火龍觀的群賊,他們知道咱們上西川啦,那時他們來到何家口,燒殺砸碎,人家把仇報啦,遠走他逃。咱們從西川回來,再拿群賊,那就難啦。杜林,你既然提出火龍觀來,我指你一條道,你敢走嗎?」杜林說:「魯大叔,你划出一道,我當河走,吐一口吐沫就是水。既然指到我這裡,我若不去,那我是畏刀避劍,怕死貪生,枉為男子。武聖人門前弟子,沒有軟弱之人。生來一個人,生而何歡,死而何懼呢?我替我爹爹盡其交友之道,我與何大哥說起來,是父一輩子一輩的交情嗎。我要是死到火龍觀,那西川路我就不上西川啦,再說,我這些位叔父伯父,能夠叫我白喪命不能?我死在九泉之下就是我老爹爹無人照管。」杜錦、杜鳳一聽,別看杜林人小,他在人前真敢說這麼一句大話。杜林說:「魯叔父,有甚麼主意,您說吧。」魯清說:「劉大哥,那火龍觀是哪路的賊寇?劉榮說:「是邊北的賊寇,左右手能打火箭,兩隻胳膊,能打盤肘火弩,凡是打出來的暗器,俱都掛火,這種暗器利害無比。列位,我魯清要委派哪位,哪位有推托不去的沒有?」大家一齊說:「沒有。」魯清說:「好。謝春呀,你拿錢去到對過,買一身藍布衣服,白布襪青鞋,可著杜林的身量,要藍串綢的。」謝春答應,拿銀錢到了外面,少時買了回來,交與魯清。魯清接過衣服,叫杜林到了西裡間,說道:「杜林呀,你二叔與你兄弟不來,我是束手無策。你先把你那身衣服脫下來,把這件衣服換好。你要到了火龍觀,要這般如此,如此這般,一定可以成功。」

  杜林連忙點頭答應,將衣服換好,走出明間。杜錦說:「杜林呀,你換了這身衣服,你魯叔父派你上那去呀?」杜林說:「派我上火龍觀,前去盜那道人的暗器火藥。」杜錦一聞此言,不由長歎了一聲,杜林說:「爹爹這個地方,您別著急,孩兒我說一句大話,要是小瞧咱們爺們的主兒,這個地方他不敢去。咱們跟蓮花黨之人是冰炭不同爐,如今前去觀中,盜賊人的暗器是八成准死,兩成活路。我魯叔父說出來,我若是不敢去,咱們爺們的瘸腳腕叫人家拿著啦。爹爹您盡管放心,我倘若命喪火龍觀,認母投胎,過十六年,我還是這麼大。」此時杜錦也是猶疑不定,何凱說:「杜林呀,你別一個人去,要去咱們大家一塊兒去,把他叫出來。」杜林說:「何二伯,那可不成,那不是打草驚蛇嗎?那老道也不是三拳打不透的賊人,此老道也很扎手。」杜錦說:「魯賢弟,我們父子可沒小瞧你,你別拿我兒送禮。」魯清說:「杜大哥您只管放心,杜林若有個一差二錯,兄嫂有歸西之時,我魯清代替於他。這話還讓我說甚麼?我二哥不來,杜興不來,我也沒有這條計,謝斌、謝春、石俊章,你們哥三個到外邊去找一匹廢物驢來,只要能走就行。」謝斌說:「要找一匹驢能成,雙盛永雜糧店,他有一匹套磨使的,要用可以換下來。」魯清說:「好吧,你們去把它換來吧。」

  謝斌出去拉了一匹好驢,去到雙盛永雜糧店。問道:「掌櫃的在舖子裡啦嗎?」夥計說:「在哪,你老有甚麼事?」謝斌說:「這裡有匹驢,你們把那匹驢換出來,我們借用一下子。」掌櫃的說:「你們借那匹廢驢幹甚麼呀?」謝斌說:「有用處,這匹就歸你們啦。」掌櫃的知道他們必有要緊的用,這才將那匹拉出來,兩下裡交換了,謝斌便拉回來。說道:「魯叔父,您看怎麼樣?」魯清說:「可以。」當時教給杜林幾句話,叫他捎上一個口袋,裝上點銀子,又拿點銅錢,前去如此如此,便可成功。」杜林說:「魯叔父,您指出我一條道路,我就得走。不過有一點,要叫我一個人去,到了那裡去送死,我可不去。」魯清說:「那是當然,我們大家也一同到那裡,現今也不能叫你一個人單走。」正說著話,謝斌又從外邊買來一身月白褲子,交給魯清。魯清接過來說道:「朱二爺呢?」朱杰說:「甚麼事?」魯清說:「你把這身衣服換上,軍刀暗器全帶好,隨同他前往。再讓電賢弟當劫道的,只要老道一出來,這條計就算使上啦。」又叫道:「徐國楨、蔣國瑞、李廷然、左林、竇珍、丁雲龍、姜文龍、姜文虎、何凱、杜錦,這十個人別去,看守祥平店。何斌別去,你在店中守靈。其餘大家,是一擁而去火龍觀,拿老道不費吹灰之力。朱杰、電龍、與杜林,吃完飯,將一切應用的物件拿齊啦,大家也一齊的從這裡起身,全不帶馬匹。」魯清說:「劉大哥,在火龍觀的東邊有個村子沒有?」劉榮說:「有。」魯清說:「離著越近越好。」眾人往下,一日兩,兩日三,這天天到平西,來到一個村子。他們將一到東村頭,由西邊出來一位老者。魯清上前說道:「貴寶莊叫作何名?」老頭說:「叫做趙家坡。」魯清說:「村中可有店口?」老者說:「有店口,路南路北全有店口。」魯清與老者道謝,大家這才進了村子。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 魯清打店趙家坡 杜林設計盜火弩[编辑]

  話說魯清等眾人,向老者打聽好了道路店口,眾人這才進了村子。來到中間,路北有一座招商店,上有橫匾,是義聚店。魯清喊道:「店家。」當時從裡面出來一個夥計,說道:「您幾位住店嗎?」魯清說:「不錯,正想住店,可有上房?」夥計說:「有。」說著他一看眾人,全有軍刃,也有拿著的,也有身上佩帶的,又有穿長衣的,也有穿短衣的,老少醜俊不等。他心中一動,連忙改嘴道:「客官,我們這裡沒有閒房。」魯清說:「你千萬別拿我們當匪人,我們全是五路保鏢達官。我們大家不是行俠,就是作義,專好打個路見不平。」夥計說:「眾位大太爺,您這裡從那裡來呀?」魯清說:「我們大家是從何家口來。」夥計說:「您要是從何家口,無論老少的達官,我得認得一兩位的。」謝斌說:「夥計,是何家口的,你就能認識嗎?」夥計說:「我到是認得一位兩位的。」謝斌說:「你認得誰呢?」夥計說:「何家口的二員外爺我認識。」魯清一回頭看沒有何凱,夥計說:「您貴姓呀?」魯清說:「我姓魯名清。」夥計說:「你的名姓,我聽著到是耳熟。不過有一樣,咱們二位沒會過。」魯清說:「你問的根根切切的,莫不成有甚麼懼怕之處嗎?」夥計說:「魯大達官,您把話可聽明白啦,我在櫃上吃工錢,就得與人消災,不能把房子租與匪人。」石俊章說:「夥計,這個倒不要緊,我弟兄三人是何家口的少達官。」劉榮說:「你姓甚麼呀?」夥計說:「我姓趙。」劉榮說:「趙夥計,你們要是有閒房,就可以說一聲,我姓劉名榮,外號人稱閃電腿。」夥計說:「您諸位全是一塊的?」劉榮說:「對啦,全是一塊兒的。」夥計說:「那麼您諸位往裡請吧。」當下眾人來到裡面。佟豹說:「夥計,你們寫出一個紙條去,此店不賣外客。」夥計答應,將眾人讓到北上房,出來將驢拉過,他一看原來是一頭瞎驢。先將褥套拿進屋中,然後將驢拉到槽上去喂,與眾人打來臉水茶水。魯清等眾人淨面吃茶。魯清問道:「夥計,從你們這裡往西,還有村子沒有啦?」夥計說:「有。您諸位是上那裡呀?」魯清說:「我們全上火龍觀去。」夥計一聽,連忙跪下啦。魯清說:「你起來,有甚麼話直說。」夥計說:「您諸位跟火龍觀有來往嗎?」魯清說:「夥計你認識這個姓夏的嗎?」夥計說:「這個老道時常到個村子來。我們老東家有個孫子,讓他給領了走啦。施捨也得施捨,不施捨也得施捨,並且還時常上我們這村中來,化糧米,化金銀。」魯清說:「火龍觀離這裡有多遠?」夥計說:「不足三里地。」魯清說道:「這個老道是好老道,還是惡老道呢?」夥計說:「列位達官,小人我可不敢說這個老道,他發賣五路薰香,在這方近左右,河南河北的住戶人家,吃他虧的可太多啦。」魯清說:「夥計,你既然說了出來,我告訴你吧,我們眾人是上那裡去報仇去。你快給預備飯吧。」眾人吃完之後,朱杰電龍便將那匹驢拉了出來,爺三個出了店。

  來到了西村口,電龍說:「你們爺倆個先走著,待我前去。」說著向前飛跑,來到了火龍觀,先繞了一個彎兒,看好地勢,原來這廟四面是松林。他便來到了東面松林之內,耗到初鼓,忙將白日衣服脫下,換好夜行衣靠,在松林內一站,就見朱杰拉著這頭驢,杜林在上面騎著,直奔那座浮橋而來。將到松林裡頭,電龍抖丹田一聲喊道:「行路的站住!此廟是我開,廟前松林是我栽,行路之人從此過,留下金銀買路財。牙崩半個說不字,追去小命不管埋。」拉驢的二爺撒手了驢,抹頭就跑。電龍上前一掄刀,噗的一聲,驢頭就砍下去啦,死驢一倒,將杜林壓倒在地上。他改了聲喊嚷:「可了不得啦,這裡有了劫道的啦!把我趕驢的也宰啦!是和尚老道,姑子,快來救人吧!」連三並四的足喊一氣,電龍便隱到別處去了。

  正在此時,那邊林中有人口念「無量佛。」原來夏得貴正在佛堂喝茶,他聽見廟外有人喊聲站住,又一念口詞,他就不喝茶啦,連忙甩了大衣,摘下青霜劍來,出來到了東界牆,一縱身上了牆頭,這才口念:「無量佛,膽大的狂徒,竟敢來到你家祖師爺的廟前,斷道劫人,與你家祖師爺來栽贓。」說完他下了界牆,來到松林之外,還聽小孩不住的喊嚷,他才來到切近,說道:「小孩,你不必擔驚害怕。現有你家祖師爺前來搭救於你。」此時杜林是裹著音說道:「老爺您救命吧!老爺您救命吧!」老道聽不出來,到了切近一看,原來驢腦袋沒啦,忙說道:「小孩呀,你先住口。甚麼人在這裡做買賣來啦?」杜林說:「你們管劫道的就叫做買賣呀?」老道說:「這是我得罪了毛賊草寇,上這裡來給我栽贓來,小孩我跟你有緣呀。你這裡從那裡來?上那裡去呢?就是你一個人嗎?」杜林說:「我有一個趕驢的跑啦。」老道說:「不要緊有我啦。」杜林說:「有你那就沒有我啦。」老道說:「劫道的這個人,你看見怎麼個長像啦嗎?」杜林說:「我看見他啦,一個鼻子,兩個大眼睛,嘴橫著啦。」老道說:「小孩,你說的話,我聽著全彆拗,誰的嘴不橫著?」杜林說:「老道的嘴豎著。」老道說:「你胡說。」杜林說:「你要豎著呢?」老道說:「你別費話啦。」說完老道轉身要走。杜林說:「道爺別走哇,那個殺驢的要是回來,他把我要砍了呢?銀子也被他劫去啦。」老道說:「劫道的往那裡去啦?」杜林說:「往那麼走啦。」老道一看,是往北去啦,趕緊來到浮橋,把東邊的水手,叫上一名來,來背著小孩,把他背到廟門口等候。老道圍著廟繞了一個彎,找一找那個劫道的,不見有人。這才從東界牆進了廟,先把山門拉開,說道:「你把小孩背到後面鶴軒,回頭你再把他褥套給拿來。」杜林說:「這位道爺,我那褥套裡有銀子,回頭他拿我銀子。」老道說:「不要緊,你有多少銀子,他不敢拿。」當下這個水手把他背到後邊鶴軒東裡間,放在牀榻之上。杜林翻臉一瞧這個水手滿臉匪氣,心裡就明白了七八成。書中暗表,這些水手全是老道的幫凶,專門給老道勾人。東邊這三個人走河北岸,西邊那三個人走河南岸,要遇見行路的呢,他們好往廟中勾人。勾了一個落宿的,無論客人有銀子沒有,老道總給十兩銀子。日久天長,這個廟裡,可就害人害多啦。老道可是江湖綠林人,無論是誰,若是知道他脾胃的,銀錢東西,全能拿的了走。不知道的,半文錢你也拿不了走,是江湖人全是夜晚來。不知老道秉性的,到此一叫門,無論你有多大情事,他有多大交情,求財問喜,是一概不成。夜晚你飛身上牆,來到鶴軒,廊子底下一答話,你要借一百,一分錢都不能給你。要提買東西啦,少一分錢全不成。因為這是講的買賣來啦,並不是講交情的地方。他說這個,不是我上我師父那裡去拿藥,也是如此呀。那位說:怎麼提此事呢?這不過是個垫筆。

  話說當時,那水手把褥套取了回來,把山門緊閉,來到後邊鶴軒,將褥套交與老道,口中說道:「觀主爺,這是小孩的褥套。」老道夏得貴,自從松竹松月一死,自己心中悶的慌。在這方近左右都找遍啦,並沒有小孩,要把老道悶死。今天他一見杜林,就很投緣。如今坐在鶴軒,他一看更好啦,他越看越好,遂說:「小孩,你姓甚麼?」杜林心中所思,身為男子,行不埋名,坐不改姓。我要叫他們聽見我改了姓啦,拿著當話把說,那倒沒有意思啦。到那時候,我杜林就算栽啦。老道問他好幾句,他也不言語,卻假作出驚慌的樣子來。夏得貴說:「小孩,你不必擔驚,全有我啦。家住在那裡?姓字名誰,你這是上那裡去?說明白了,我可以送你回去。」杜林說:「我住家在這北邊杜家村,我姓杜,我叫小杜梨。我上我姥姥家去,他們住在河南邊趙家溝。」老道說:「這個趕驢的,你認得不認得呀?」杜林說:「這個趕驢的是我們隔壁的街坊。」老道說:「小杜梨,你今年十幾啦?」杜林說:「我今年十三啦。」老道說:「你家中都有甚麼人呀?」杜林說:「我家中我叔父,有我爹爹,有我娘,有我嬸。我有兩個姐姐,一個妹妹。」老道說:「你吃了飯啦沒有?」杜林說:「我到是吃了飯啦,可是早晨的。」老道說:「你從家中甚麼時候動的身?」杜林說:「我們從一清早就出來啦,走在半道上我們打的尖。那個村名,我還記得呢。」老道說:「叫甚麼名字?你餓不餓呢?你要餓可說話。」

  這個老道,正在屋中與小杜林說話,聽外面天交二鼓,已過二更啦,老道說:「小杜梨,你明天回去,向你父母去商量,將你施捨廟中。」杜林說:「老道,那可不成。」老道說:「你別說盡在我這呀。」他們正在屋中說話,聽外邊有人說道:「道兄啊,你不是說您的徒弟不是死了嗎?」老道說:「外邊是那位貴友?」外邊人答言說:「兄長,您連我的語聲,全聽不出啦?」老道一聽,外邊那人又說:「兄長,我姓丁名春芳,千里獨行的便是。」外邊一報名姓,杜林一聽,好嗎,這個賊比老道還利害,他是山東東昌府,章邱縣東門外聚泉山,綠林三猴那裡的。大寨主叫通臂猿猴邵永清,二寨主叫鐵臂猿猴邵永海,三寨主叫多臂猿猴邵永誌。這個丁春芳乃是末尾的寨主,可又是山賊中的福星。他有一個拜弟在聚泉山的北邊,小地名兒叫姚家窪,他外號名粉面童子。這小子到十分利害,那時俊章,交五路保鏢的達官。可是在綠林之中,大家全知道他。聚泉山相離不遠,一來不劫人,二來不交官長。與他們起名為綠林三紅。結交五路保鏢達官,與章邱縣知縣,平起平坐。可這哥幾個跟蓮花黨的人也結交。他們到一處,便做了些傷天害理之事,五路薰香使完啦。邵永清便問道:「姚賢弟這薰香使完啦,可以上那裡去買呢?」姚俊章說:「兄長,那倒不費吹灰之力。只要有金銀,到哪裡都有。在咱們山東省,就有一個地方,官廳所不知,除去蓮花門的人知道,外人不知。您可以派我那兄弟丁春芳,到一趟火龍觀,就可以買來。」邵永清說:「春芳,你可曾認識那個廟?」丁春芳說:「我認識,不但認識火龍觀的觀主,我與他神前結拜,我與巧手將軍白起來到山寨,因為見您這山上情形,沒敢說出蓮花門之事。不過我們兩個人記在心中啦。」邵永清說:「你怎麼會不說出來呢?」丁春芳說:「皆因您所交的多一半是行俠作義的人,又是官府人家,所以我沒敢說。這些人與蓮花黨的人,是冰炭不同爐。那時我才將我姚仁兄引到山中。」永清說:「那沒別的可說,今天你多受風霜之苦,給辛苦一趟吧。」春芳說:「那倒沒有甚麼的,兄長啊,您可以備下銀錢,多買點來,以備應用。那雞鳴五鼓返魂香二十塊,斷魂香十塊,子母陰陽拍花藥五包,解藥五包,四兩一句,多拿黃金,多拿白銀。」姚俊章說:「丁賢弟,你可知道道兄的脾氣?」丁春芳說:「我略知一二。」姚俊章說:「你可趕快去,趕快回來。一路之上,逢州府縣,村莊鎮店多要注意留神,仔細的注目。少婦長女,芙蓉粉面,美色出眾,窄窄的金蓮,門庭認好,打下蓮花板的暗記,把薰香拍花藥,通同買來,回到山中,咱們哥五個下山。你們弟兄五人,一同前往雲雨之情。」丁春芳點頭應允。姚俊章當著邵氏弟兄,將丁春芳的百寶囊摘了下來,將那東西物件,一齊點齊,又將薰香兜拿出來。讓大家驗看完啦,又把他薰香兜子拿下,以防備他在半道上看見少婦長女,有彩花之情。他沒有薰香兜子,自然費一點手段。遇見節烈的,難免刀傷人命的,或者他不敢前去,那就減很多的麻煩。古事今說,今事古比。在大街之上,有甚麼樣的喧嘩,有甚麼熱鬧之事,女子不能出去觀瞧。外面的人是甚麼樣的人全有,恐怕有異外之情,本身的名譽不好聽。女子應當守住了家規,名姓要緊。

  閒言少敘,當時俊章說:「春芳,你就去吧,將各項買回,你可小心柴宇,別把他們帶到山口來,將應用的百寶囊,軍刀物件,夜行衣包等,通盤帶好。」下了山,他四個人送出山口,春芳在一路之上,不敢稍停,這天來到火龍觀。天色已晚,二更已過,站在東界牆以外,四下觀瞧,並無一人。長腰掛界牆,飄腿就下來啦,到了鶴軒,廊子底下一站,在東裡間窗戶下一立,聽屋中有人說話。丁春芳心中所思,這個小孩我聽著聲音耳熟,好像兗州府西門外,杜家河口的小畜生杜林。要是杜林呀,可是小畜生的報應循環。這才答言說道:「道兄,您不是說您徒弟死了嗎?這是跟何人說話?」老道說:「這也不是哪路賓朋,與我夏得貴栽贓,我與他何仇何恨,在我廟外東界牆,斷道劫人。這不是給我惹禍招災嗎?」丁春芳說:「道兄,我可沒進您那屋啦,裡面說話的這個小孩,太已耳熟,好像混海龍杜林。道兄,我可告訴您,黃家弟兄已隨普鐸到山東何家口找何玉報仇。現下已然完了事,回了西川銀花溝啦。他們入都交鎧之人,可是全回何家口啦,那個何斌,不是好惹的,會友熊魯清,跟他們久在一處。他出主意,聘請山東水陸的老少達官,要殺奔西川銀花溝,眼下在何家口請人哪,那石祿起誓,我可沒進去看去。我在外聽這個說話的語聲,可是小輩杜林的語聲。」老道說道:「賢弟,你這是胡說起來啦,那小輩杜林,也不是我說,我借給他一點膽子,他也不敢呀!不是說,他們若是來到我這廟中,我是火化其屍。這個小孩奶音還沒退啦,你可別誣賴好人。」杜林在屋中一聽,連忙說道:「道爺,這外邊說話的是誰呀?」老道說:「是我拜弟丁春芳。」杜林說:「您讓他進來瞧一瞧,人一個樣的長像,一樣的骨格,一樣面目的人很多,便把他叫進來,千萬別瞧錯了,瞧差了。道爺,他一進來我一瞧,別是紮驢肚子砍驢頭的那個人來了吧?」老道這麼一聽,也有理。遂說:「丁春芳你進來瞧一瞧。」春芳當時挑簾子往裡來到裡屋。杜林說:「師父,那個人可也這麼高,砍我驢的與他差不多。」丁春芳說:「杜林小輩,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尋啊?」丁春芳一看正是杜林,遂說道:「道兄呀,這個小孩正是杜林。」杜林說:「師父,我說咱們爺倆個無緣,您一死兒的說有緣。」老道說:「徒兒,你自管放心。他把唇齒說破,舌尖說焦,也是前功枉費。他說你是杜林,你就是杜林嗎?」杜林說:「我就瞞怨閻王爺,怎麼給我這麼一個面貌,怎麼會跟他的仇人長得一般無二呢?也算是我的命該如此,我們家中無德,三門守我這麼一個人。您還叫我給您當徒弟啦,我看他大半是砍驢腦袋的。」說話之間,他用眼一看,老道用手直摸劍把,衝丁春芳直咬牙擰眉毛,又聽老道說:「丁賢弟,你可要瞧明白啦,骨格相貌,言語動作,世間有的是長得一個樣,你可看明白了?這是我投緣對勁的門人弟子。在我門前做買賣之人,我要把這小子拿住,必定斬成肉醬。丁賢弟,我與你前二年,你要拿薰香,我沒給你,難道說,你還要記恨前仇嗎?你所做所為的事情,屢次三番與貧道栽贓,還有不透風的籬芭嗎?隨我方近左右的村莊住戶,你到裡面有雲雨之情,婦女若是節烈,不允此事,你亮刀斬殺,你走後決不該留下我夏得貴的暗記。」丁春芳說:「道兄,您聽誰的言講?」老道說:「你認識穿紅的,我認識掛綠的。」春芳說:「道兄您那樣說可不成,您必須把那人的名姓給我。」老道說:「丁賢弟,你要是素日跟我沒仇,我收這個小孩,你不能在這裡直給破壞。」丁春芳說:「您收徒弟我不管,您必須把給咱們拴對的那人是誰,說了出來。」夏得貴說:「你可知道給綠林打盤子?再者說,要是一個人跟我說,我決不信。向來我不受人指使,我姓夏的一生,沒懼怕過誰。你要把他二人找了來,我給你們三個人對質一下子。」丁春芳說:「我找他二人,我知道他們兩人是誰呀?」老道說:「斜骨六子劉六,癩蛤蟆張順。」丁春芳一聽,遂說道:「道兄,他二人有能為陰我,我也有手段去陰他。我們三個人,到時候再算,見了面我若不要他的殘喘性命,我不叫丁春芳。先把他二人拋開,這個小孩可是杜林。」老道說:「你瞧他是杜林,何為憑據呢?」丁春芳說:「您把他大衣服脫下來,他裡面圍著夜行衣包,短把刀啦。」老道說:「春芳,他裡面要沒有夜行衣啦?」丁春芳說:「他要是沒有夜行衣包,您亮寶劍將我斬殺,那是我二眸子該挖。」杜林心中暗想,我魯大叔是高人,身上江湖的物件,一樣沒有,滿放到何家口。我身旁配戴一樣,遇見此人,我命休矣。我今天要不把你小子的人頭要了下來,我不叫混海龍杜林。老道說:「小杜梨,你把大衣脫下來,叫他瞧一瞧。」杜林說:「我不脫呢?」老道說:「你把衣掌脫下來,叫他得看看。」杜林說:「我穿著他還瞧不見嗎?必得我脫下來,他才能看見嗎?」老道說:「他說你這個大衣裡面,藏著夜行衣包。」杜林說:「這個夜行衣包我可沒有,我還不知道穿這個衣服犯物,我要知道我決不穿。我們學伴穿著就沒事,怎麼惟獨是我就有事呢?您叫他把夜行衣包拿來,我得看一看。」老道說:「丁賢弟,你把夜行衣包拿來,叫他瞧一瞧。」丁春芳便將抄包打開,杜林一看那夜行衣是深瓦灰色的。」杜林說:「師父,這個就叫夜行衣呀?」老道說:「對啦,這個就是夜行衣。」杜林說:「我娘給我作衣服,甚麼色的全有,就是沒有這個顏色的。」

  丁春芳將夜行衣包好,此時杜林就將大衣脫了下來,說道:「師父,您叫他瞧一瞧,夜行衣在那裡哪?」老道接過來,交與丁春芳。丁春芳伸手接過來一看,原來是單衣服。遂說道:「道兄,您叫他把褲子脫下來,他裡面也許裹著。」老道一瞧小杜林顏色不改,遂說:「徒兒你脫下來,叫他瞧一瞧。實在沒有,為師亮劍斬殺他的人頭。」杜林說:「師父,您把我送家走吧。怪不得我們村裡人說有小孩別往和尚老道廟裡送,一送就算一輩子的人啦,僧道不能娶妻生子。老老道,小老道,老少和尚,他們沒事竟脫褲子玩。」老道說:「徒兒住口。丁春芳,你怎麼瞧他是杜林呢?」丁春芳說:「我跟您說,他是杜林,他一定是杜林,那小孩的膽子可大啦,他們上五門,個個全是橫人。那杜林與咱們蓮花黨為仇作對,您就叫他把上下身全脫下來,他那裡頭,一定圍著夜行衣包啦。」老道說:「你就把褲子脫下來吧。」杜林這才將衣褲鞋襪子,滿全脫下來,赤身露體,上下無根線線。丁春芳伸手取過來一找,並無夜行衣。杜林一看,說道:「師父哇,我不埋怨別人,先怨恨閻王爺,怎麼給我這麼一個骨格?叫我長得跟那個一個樣呢?姓丁的你可千萬別瞧錯啦。」丁春芳說:「杜林,你要把皮剝啦,我能認識你的骨頭,絕對錯不了。」杜林說:「師父,我叫您把我送家走,您不送。如今他來啦,您說我是甚麼杜不杜的、林不林的。」丁春芳說:「道兄,這不是他把衣服脫下來啦嗎?您把小輩用繩縛二臂,掛在明柱之上,拷打賊匪似的水盆鞭子拿來,這麼一打他,若打不出來真情實話,您再亮實劍將他屍頭兩分,要不是他,那算我二眸子該挖,誤賴好人。我死在九泉之下,情屈命不屈,是我沒長眼珠子。」杜林說:「師父,這要是真拿鞭一抽打我,那時我疼痛難忍,不是杜林,我也得說是杜林。姓丁的,你跟那個姓杜的有多大仇恨呀?打得我屈打成招,我一說我是杜林來,我得死在這裡,我真不認得那個杜林呀!那不我兩個人見過一面,還不用提有交情有認識,替他死了也不冤呀!師父啊,今天反正我脫不了這一頓打。」

  書中暗表,杜林來到火龍觀盜弩,他是變嗓音,不用本人的聲兒,他是驕舌說話,所以老道不信。書說現在,杜林說:「師父呀,總算是我們家門不幸,才遇見此事。那杜林若是來啦,那我可就白挨這一頓打。這個姓丁的可就傷了德啦。」老道說:「小杜梨,你滿打是杜林,你全能說不是,我老道實在看你骨格相貌有緣。這個姓丁的是我的朋友哇,他還能大的過我師父去?就是我師父李玄清來,打破頭心全不成。為師我打你十鞭子已過,你咬住牙關吧。只要十下子打完,那時我亮寶劍斬殺丁春芳,與我投緣的徒弟報仇雪恨。」老道叫人取過絨繩,一翻腕子就把水手的腦袋給套上啦,一揪繩子,水手就是一個爬虎兒,過去又給他一個大嘴巴。老道說:「你撕下半批軟簾去。」水手爬起上前將簾子撕下一塊,交給老道。老道便將杜林捆好二臂,然後又用繩子掛了。掛在明柱之上,又叫水手取來打徒弟那個水盆鞭子過來。此時杜林一看,那水盆中的鞭子,足有核桃粗細,鞭梢與把兒,細不了多少。遂說道:「師父呀,我要挨這個一頓打呀,我不承認杜林,我得活活的被您打死。」說完,仰天叫道:「我伯父大娘,我叔父嬸娘,三門你們守我一個人,我兩個姐姐是臉朝外的人。沒想到我小杜梨,在這裡受一頓。我長這麼大,連一手指頭全沒挨過。今日我不幸,真要把我打的屈打成招,那可冤苦了我啦。」此時夏得貴脫了大衣,毛腰拿起皮鞭子來說:「小杜梨,你就咬住了牙關吧。」丁春芳說:「道兄,您慢著,您打可不成,那得我打。拿繩您還捨不得啦。」老道一有氣說:「好吧,你打。」杜林說:「師父您可別叫打他,他打我不到十下,我死過去,他就跑啦,我白挨這一頓打。」那杜林一看老道的情形,實在跟自己不錯,不由心中所思,好丁春芳,我要不把你人頭弄在這裡,我不叫杜林。丁春芳說:「道兄,小弟我說的這個話,是金石的良言,不入您的逆耳。他要不是杜林,能有這一片話嗎?道兄您把我的絨繩解下來,這邊拴上我的腿,那一邊拴在牀腿上,十鞭子已過,您就亮寶劍斬殺我的人頭,不算您欺生,算我看錯啦,死者不冤。」杜林說:「師父您可別上他的當,他那絨繩可全糟啦,一揪就折。他跑啦,我白挨這一頓打。」丁春芳說:「道兄您把絲縧解下來,跟我的絨繩撮到一處,那還不結實嗎?夏得貴一聽也對,這才將白絲縧解了下來,跟他的絨繩擰到一處,有核桃粗,便將丁春芳的腿拴在牀腿上。杜林道:「師父,您可別受他鬼計多端。」丁春芳說:「道兄,您可跟他有緣?我看透他啦,我打他一百鞭子,要問不出來真情實話,我不姓丁。」杜林說:「師父,他那裡可有刀哇,他把我打死過去,用刀一拉繩他跑啦,我不是白挨這一頓打嗎?」丁春芳說:「道兄,我把這口刀給您。」

  說話他把刀拉出,遞與老道。他又說:「道兄,您看著我不過十下,要打不出他的實話來,您盡管亮軍刀殺我。」說完他伸手拿起皮鞭子,他一看杜林是貼骨的乾腱子。杜林心裡說:小輩,我若不把你人頭要下來,我不叫杜林。自己一咬牙,橫了心啦。丁春芳說:「杜林,你是飛蛾投火,爾可想起前次之仇,你打我那一瓦,打我一瓦還不可恨,當時你衝散我的姻緣,真真可惱。」說完他揚鞭子便打,刷的一聲,那大腿的肉,就給打掉了一塊,鮮血長流。杜林嗷的一聲,頭就搭拉下來啦。老道一看說:「丁賢弟,你好狠啦。你倒是看準了是他不是呀?他要是杜林呀,這裡把他一捆上,他就辱罵你我啦。」老道拿著刀,站在旁看著。丁春芳二鞭子,又往下打來。杜林心說:小子你打吧,我是豁出去啦。那丁春芳三鞭子剛要往下再打,忽聽外邊有人說話,說:「老道喂,你別打人家,你家杜小太爺我在這裡啦。你看明白再打人家,我在這裡瞧了半天啦。那一個小孩別著急,待我給你報那兩鞭之仇。小子你出來,我在背後跟下你來啦,專為拿你。」丁春芳剛要轉身跑,老道一長腰,將他踢倒,用腳蹬住。丁春芳道:「道兄且慢,」老道哪聽那一套?伸手抓住發髻,舉刀一落,噗哧一聲,屍首兩分,將刀紮在死屍之上。回到屋中,摘下青鋒劍,合到手內,將劍抽出,來到外面,飛身上了西房。在房上躥房趙脊,來到前面,圍著廟兜了一個彎兒。四外一找沒有人,他便到了浮橋這裡,叫上兩名水手來,回到廟中先開了山門,放進二人,將丁春芳的死屍搭出,連人頭一齊扔到河內。二人答應,照計而為,將死屍拉走。

  老道將山門緊閉,回到屋中,將劍掛好,出來一看杜林,是低頭不語。用手一摸他的胸口,突突的亂亂。用手推起他的頭來,那隻手便撫他的心口,說道:「徒兒甦醒。」杜林把這口氣緩了過來,不由哭道:「師父哇,這個人跑了吧?」老道說:「徒兒呀,他鬼魂跑啦,你看這裡的血跡,他已被斬殺了。」說話之間,將他摘下來,抱到牀上,將綁繩給他解開。杜林坐在牀上說:「師父啊,我的腿疼。」老道說:「不要緊,我這裡有好藥。」說話他到了西裡間,取來了金槍鐵器散,紅白的藥面,給他敷上好了,叫他穿好了衣服。杜林說:「師父,今天我挨這一通打,倒不要緊,您聞一聞,這屋中是甚麼氣味呀?」老道說:「我剛把丁春芳殺啦,你看這個血跡,還沒乾啦。」杜林說:「師父,他雖然死啦,您已然給我報了仇啦,可是紮驢肚子那個人一來,咱們爺兩個,全活不了。」老道說:「徒兒,你不要害怕,誰來也不成,連那麼大的石祿,全教我給燒了個少屁股沒毛。我有火竹弩。」杜林說:「甚麼叫火不火努不努的,是甚麼樣啊?」老道說:「待我取來你看看。」說著話他到了西屋,拿出那火竹弩。原來這竹弩就在一個瓦灰色的兜子裡裝著啦。老道拿到杜林面前,取出令他觀看,原來是一個竹筒,有八寸多長,核桃粗細,遂說:「師父您拿過來我看一看。」老道說:「徒兒你看,這便是袖箭盤肘弩。」杜林伸手接過來一看,原來竹筒上,一頭三道鋼絲,當中有一道銅絲,足有四寸長,在下面那一頭,有一個好像按釘似的。老道說:「小杜林,這個是左胳膊上的,中指按崩簧,二指定心,指那裡打那裡。右邊也是一樣,要打的時候,左胳膊一盤,用右手中指從縱紋上一頂,那盤肘弩就打出去啦。」杜林說:「師父,我成不成呢?」老道說:「成倒是成,你等天光明亮,我同著你到你們家中,跟你家中人說明,把你施捨我這廟中,那時我好傳授你武術。你學會了以後,必須要用的時候,好像一層窗戶紙,一指就破。那時再教給你,還不成嗎?」杜林說:「師父,您先比一比,徒兒我記在心中,將來練的時候,您也省事。我那藝業學成,您一指我就會啦。」老道連忙將盤肘弩一盤,說道:「徒兒你看,二指當心,中指磕崩簧,」說話之間,他用手指一頂,磕吧一聲,呼的一片火光,出筒外去了。當時打在軟簾之上,老道上前弄滅了。杜林一看,那桌案之上,還有一個青布套,有鴨嘴粗細,一尺二長,有青絨繩編出來的一個排子,不到五尺長。老道說:「這個是緊背低頭花竹火弩。」杜林說:「這個怎麼使呀?老道說:「你看。」說著把弩背在身上,又向杜林說道:「你看,肩頭當心。」用手一揪絨排子,一低頭,磕吧一聲,又是一片火光。杜林說:「徒兒瞧明白了,您把他收起來吧。」說完,那夏得貴便將暗器全收拾起去啦。杜林說:「師父,我現下肚中很餓,您可有剩下的饅頭?拿來徒兒一用。」老道說:「我沒有剩的,如今我也有點空啦,咱們叫廚房給作點酒席,師徒可一用。今天又是好日子,足可以暢飲一番。」

  說話之間,老道便去到南廚房,吩咐一遍,少時酒菜一齊來到,通盤擺齊。杜林一看,放著一個酒杯,一個茶壺,看那樣子,壺中也就盛四兩多酒,旁邊有一個酒杯。老道說:「小杜梨,你會喝酒不會喝?」杜林說:「我會喝。我在家之時,竟偷我叔父酒喝,我娘親一聞我口中有酒味,就打我。您讓我喝酒,我聽說酒是串皮的。」老道說:「不錯,酒是串皮的,我這個藥是好藥,什麼全不怕。」杜林說:「那我也不敢喝,明天您上我家去,我娘聞見我口中有酒味,誰說全不成,我娘也得打我。師父啊,今天咱們爺倆,是大喜的日子,我必須敬您四杯酒。」老道說:「人家全敬酒三杯,你怎麼敬我四杯呢?」杜林說:「今天咱們爺兒兩,您兩杯,我兩杯,咱們是四季皆全。我有四句酒令。」老道說:「甚麼酒令?」杜林說:「您先把酒滿上,我好說。」老道當時把酒滿上之後,杜林說:「您先吃點菜。」老道這才吃口菜。杜林說:「杯杯淨,盞盞淨,咱們爺兩才有緣哪。」老道說:「好吧。那頭一句酒令怎麼說呀?」杜林說:「酒是仙傳迷魂湯,量小多飲發言狂,太白貪杯吃酒醉,海底撈月一命亡。」二杯酒又滿上啦,杜林叫他又吃點菜,將酒喝下。杜林再說二句酒令:「色如市井一枝花,君子一見骨肉麻。紂王貪淫失天下,楊廣好色觀瓊花。」又滿上第三杯,杜林說:「財乃傳國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石崇有錢不算富,范丹有子傳後人。」老道聽他念完,一仰脖,一飲而乾。再滿上第四杯,老道吃口菜,杜林念第四句是:「氣是人間一棚煙,耳聽傳言氣沖天。范離好氣家財敗,三氣周瑜染黃泉。」老道低頭不語。四杯也飲乾啦。杜林一看,老道是過了量啦。酒走三腸,酒入愁腸,酒入喜腸。如今老道他是酒走煩腸,平常人喝酒,有幾種毛病,酒一過量,有愛睡的。如今有一句話,今事古比,古事今說。現在有這種留聲機,俗說話匣子。也有話匣子酒,喝完了竟說,還有婦女酒,喝了酒啦,便想近婦女,那是酒色相聯。這個喝酒,有慢性酒,從早晨能喝到下午去。另外還有一種以酒撒瘋酒,還有暴性酒。這暴性酒,比方說吧,他一進酒鋪,端起酒來一仰脖子,全倒下去啦。還有廚子酒,喝完酒找人廚。有蓮花落酒,喝完了得唱。有隋煬帝酒,喝完了必須叫人打一頓。有酒後傷事,有酒後傷德,有酒後失物,有迷路。那會喝酒的人拿酒,不會喝酒的酒能拿人。會喝酒的諸位老先生,學徒有幾句話,跟您說一說。列位要是能有六兩的量,可以飲三兩。有十兩的量,可以喝半斤。要喝一斤,那非把事情誤了不可。喝酒的人也有酒後吃虧的,也有以酒成大事的,無酒不能成席。

  閒言少敘,這個夏德貴,煩到兩句酒令上啦。末一句有海底撈月一命亡,三氣周瑜染黃泉。老道當時就把火竹弩的口袋,壓在胳膊之上,爬在桌子上,他就睡著了。杜林生來膽子最大,人雖小,心勁可大。他恐怕老道裝睡,他過去用手推老道的肩頭,說道:「師父,您要困,快去上牀去睡。」問了兩三聲,老道一聲沒言事。他又一聽老道的出入氣勻啦,知道他睡沉啦,這才用手推開他的腕子,將口袋抽了出來,把火竹弩撤了出來,不要口袋。杜林暗自說道:魯大叔,從這看起來您有錯處,我的軍器沒拿,我要是拿著刀,非給他一下子不可。我今天要拿火竹弩給他一下子,老道死不了,他一明白過來,那時我命休矣。想到此處,這才起身來到外面,站在廊子底下,往四處一瞧,房上全有人。魯清在西房上,前坡爬著,看見他出來了,連忙問道:「杜林,你可將火竹弩得到手內?」杜林說:「已得到手中。」

  書中暗表,那魯清自從派他三人走後,大家便一同來到了火龍觀。臨來的時候,魯清說:「石爺,咱們今晚上砸火龍觀去。」石祿說:「我不去,那老道他有嗄吧呼,貼身上就著了,我是不去的。火一來啦,就黏我身上。要沒有那個火呀,我早就把他給弄碎啦。」魯清說:「我打發小棒捶和小白臉,跟小龍頭,他們三個人去啦。把他的火暗器全拿來,你還不敢去嗎?」石祿說:「只要雜毛沒有火啦,我就能把雜毛拿住。」魯清說:「你要見著了老道,非把他劈了不可。」大家這才將應用的物件拿齊,眾人來到火龍觀。魯清派馬德元,巡山吼馬志、馬俊,雙鞭將鄧萬雄、鋼叉李凱、銅叉李繼昌,把守東界牆。花面鬼佟豹、小靈官燕清、小花刀莫陵、莫方、閃電腿劉榮,把守北面的界牆。林貴、林茂、飛抓將雲彪、金棍董相,你們五位,把守西界牆。登山伏虎馬子登、下海擒龍馬子燕、柳金平、柳玉平、單鞭劉貴,把守南界牆。三道山門,未曾要飛身上牆的時候,必須要先用抓問一問,有甚麼埋伏沒有。其餘的大眾,任憑尊便。前後中三層大殿,隨便隱住身體。聽我魯清的呼哨子響,大家好會戰惡道。」眾人點頭。石祿、魯清、杜興,三個人到了河坡。說道:「石爺,你先在此等候,咱們人拿著火竹弩,你再進廟。他拿著你可不用進去,你看好不好?」石祿說:「就是吧,你們去你們的,我在這兒等著。」當時魯清帶著杜興爺倆個入廟堂,這才使計策,好搭救杜林。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 混海龍賺死丁春芳 眾英雄大破火龍觀[编辑]

  話說魯清杜興換好夜行衣,將白晝衣服打在小包袱之內,結在腰間,背後背好刀,這才用飛抓搭在房上。往上一問,並無消息埋伏,二人來到了上面。魯清在前,順房往北,來到後殿,聽見北房屋中有人說話,急忙來到西房後坡。就中脊往北偷看,見屋中掌著燈光,正趕上丁春芳要打杜林。魯清說:「杜興,你會學你哥哥說話嗎?」杜興說:「我會。」魯清說:「你要會學你哥哥說話,那可就省了事啦。我叫你說你再說,不叫你說,千萬別說。」此時裡面丁春芳抽杜林一鞭子,杜興說:「叔父我嚷吧,」魯清說:「你別嚷,二鞭子下去,你也別嚷,」後來看見他第三鞭子將揚起來,魯清說:「杜興你嚷吧,咱們爺倆個好走。」杜興這時才說:「老道喂,你別打人家,一個樣的長像可有的是,裡面那個挨打的小孩,不論是誰家的,我承情啦,一定設法子與你報這兩鞭子之仇。我姓杜名林,混海龍的便是。」說完了這些話,爺兒倆個便下房躍出界牆,來到界牆之外,急忙上樹。老道治死了丁春芳,沒找著人。他便叫去兩個水手,將死屍搭了出去,扔在河內,順水漂去,看他們把山門關好。他二人才二次入廟,正趕上杜林,拿著火竹弩出來。魯清看了,就跳下房來。到了廊子底下,說道:「杜林,你可曾將他暗器得下來?」杜林說:「將他的火器,滿全得到手內。」魯清說:「行啦。」杜林這才大聲喊道,說:「師父,紮驢肚子的來啦。」說完這句話,二人飛身上房。那時老道正睡的困眼朦朧,忽然聽見外邊有人喊嚷,老道急忙起來,回頭一看,徒弟小杜林不在身旁,遂叫道:「徒兒為何喊嚷?」杜林在西房前坡答言,說:「兔兒爺,我在這裡啦。」夏得貴一聽,他在房上答話啦,連忙站起身形,一看兜子裡火竹弩沒啦,他便上前先摘下寶劍來,推簧亮出,來到明間,伸手掀開簾子,斜身往西,來到廊子底下西頭。看見房上三面全有人,不由說道:「房上有多少人?」杜林說:「房上有三個人,好你個膽大的惡道!你說跟我有緣,我偏說沒緣。你家小太爺,夜入你們廟堂,為給我朋友報火竹弩燒石祿之恨!將死拋於度外,盡交朋友的義氣。這才來到廟中,盜取你的火竹弩。」老道一聽,不由咳了一聲,說道:「丁春芳,你死在陰曹,是我辜負了你的金石良言。我罪大矣!不怪你說他膽子太大,我夏某上了他的當了,將你斬首。你的陰魂慢走,我必要與你報仇,非將杜林殺了不可!」說完跳在院中,捧劍一站。西房上沒容老道站穩,瓦先打下來啦,緊跟著人也到啦。老道一躲瓦,口中說:「無量佛,甚麼人?」杜興說:「惡道,現有你家杜二老爺,姓杜名興,人稱小花麟的便是。惡道,你可是飛火燕子夏得貴嗎?」夏得貴說:「正是,小輩看劍」。說罷挺劍便刺。杜興用刀一撥,他道用劍順刀背削來,名為順風掃葉,杜興矮身形縮頸藏頭,刀往上一裹,老道一轉身形,用寶劍施展鳳凰單展翅,往外一撩。老道是身高,杜興是小身量。書說的可慢,這當場動手,刻不容緩。杜興往下矮身稍慢一點,在發髻座上,被劍尖就給帶上啦。這個時候,杜林在房上一捏嘴唇哨子響啦,杜興躥到一旁。老道仰臉一上外,房上人全滿啦。魯清下房將杜興帶走,那東房上下來一人,老道在江湖上也是一個成了名的賊寇,當時問道:「對面來者甚麼人?」那人說:「惡道,你要問我,我乃莫家村學藝,雙鞭將鄧萬雄是也。」老道捧劍分心就刺,鄧萬雄擺手中鞭動手,他用左鞭一壓,右手鞭摟頭就打。老道抽身一走,一轉身劍走磨盤式,橫劍奔腿掃來,鄧萬雄忙用單鞭掛了上來。老道一見,急忙抽劍再走中路,萬雄再躲,老道使了一個海底撈月,分心又刺。鄧萬雄使鞭往下一壓,老道身子跟劍一塊走,他一長胳膊,身子一閃,鄧萬雄一見劍進來啦,往後一仰身,老道一長腰,鄧萬雄可躲開上三路,那左腿上,被劍就紮上啦。北房前坡跳下一人,說道:「大師哥閃開了,徒小弟會戰於他。」老道捧劍問道:「對面來者甚麼人?」此人說:「在下姓燕名清,小靈官便是。」老道上說:「無名的小輩。」舉劍往下就劈,此時老道的酒氣可就下去啦。燕清刀背掛劍,老道往下一垂腕子,用了個控劍式,他可就沒掛上。燕清的刀一過,老道用劍往上一撩,他抽刀便走。一轉身,此時老道使了一個外百靈腿,劍腿一齊到。燕清來了個大爬虎,心口著地,往前一撲,腿往起一揚,好像寒鴨浮水是的。底下腿躲過去啦,來了個就地十八翻,到了一旁。那西房上跳下一人,高聲喊叫:「惡道休要逞強!」老道一聞此言,忙跳出圈外,問道:「來者何人?」此人說:「惡道,我乃東昌府西門外,單鞭馬得元也。」老道說:「對面可是單鞭馬得元嗎?」馬得元說:「不錯,正是你家馬老太爺。」老道說:「休走看劍。」說著捧劍就刺,馬得元往後一撤步,舉鞭就砸。老道看鞭到,往旁一閃身,不由心中所思:他這條鞭,軟中有硬,專打金鐘罩,乃是少林門的軍刀。我聽說過,倒沒會過,不過聽邊北的朋友說過,十分利害,必須小心才是。此時馬得元橫鞭一掃他耳門,他一矮身,馬得元往下一壓,進道向他中臍而來。老道捧劍往裡裹,馬爺一見,忙往後一倒腰,繃鞭往外一兜。老道一看,人家實在有功夫,心中很是佩服。自己往上一提氣,起在空中,一連躲了他十八招,沒把老道裹著。馬得元絕手鞭到,老道施展絕招,叫作猛虎躍山頭,他承鞭就進來啦。往裡一進,馬得元一轉身,因為年歲已大,腰腿不見靈便,被老道用劍尖紮一下子,趕緊長腰縱了出去。南房上下來了巡山吼馬俊,一擺手中水磨竹節鋼鞭,上前蓋頂就砸。老道往旁一閃,用劍一押鞭往裡就掃。馬俊把鞭往上一揚,老道抽劍分心就刺。馬俊往後一閃,躲之不及,右腿上受了一劍。老道與大家動手,帶傷者一片。原來他技藝出眾,武術超群。他吃虧是蓮花門的,要是正門正戶的人,不在左雲鵬之下。

  當時他與大家動手不提,且說杜林,站在西房上前坡,說道:「魯叔父,我石大哥來了沒有?」魯清說:「來啦。」杜林站在房脊上往四面一看,不見石祿。魯清說:「他在廟前頭河岸那裡哪。」杜林說:「樹林以外的是他嗎?」魯清說:「對。」杜林說:「您眾位看住了老道,千萬別叫他脫逃!我叫我石大哥去。」說完,躥房越脊,來到廟外,對石祿說:「石大哥,你還在這看熱鬧。」石祿說:「小肚子來啦。」杜林說:「你快去,把我養活的,全叫雜毛給砸啦。」石祿說:「他有嗄吧呼,厲害。」杜林說:「我已然把那個盜來了,您看是不是?」說著用手一按子母釘,嗄吧的一聲,那火弩便打在樹上了。石祿說:「對,倒是這個,不知你拿來沒有?」杜林說:「我全拿來啦。」石祿說:「那我去。」說完二人一齊來到廟牆外。石祿飛身上了牆,房牆不擋,一直來到西殿前坡。石祿將雙鏟取到手中。大聲喊嚷,說:「你們大家閃開吧,他的嗄吧忽叫小棒捶給拿了走啦。我可不怕雜毛啦。」說完飛身跳了下來,一分雙鏟說道:「雜毛,你看你弄的那嗄吧呼,把我那處的毛,也給燒啦。」夏得貴一想,這個小輩石祿,會沒把他淹死?也沒把他燒死?心中很是納悶。那石祿上前用單鏟一劈他,老道用劍一鎖他的手腕子,當時兩個人便打在了一處。那口劍如同白蛇一般,石祿的鏟是上下翻飛。二人各施所能,真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材。老道一見,心中暗想他的鏟若是落到我的身上,一定砸的我骨斷筋傷。

  書中交代,是邪不能侵正。老道占一邪,那石祿是一正。老道打了半天,累得渾身是汗,遍體生津。就因為他戰敗了十幾個人了,雖然說能為出眾,也架不住車輪戰。如今又上來硬手,那如何能成?此時石祿把雙鏟扔啦,老道一看,以為是軍刃出了手啦。噹啷一聲,雙鏟落地,這個時候,石祿腳步可透亂啦。他腳步一亂,老道一看,心中暗想,他雖有金鐘罩護住身體,我這一劍,也把你頭頂劈為兩半。想到此處,雙手舉劍,蓋頂砍。石祿見劍到,往下一低頭,使了一個餓虎撲食。書說的可慢,當時可快,真是打閃紉針。當時給老道來了個揚頭,老道再躲,來不及啦。被他撞一個大翻膛,摔倒在地,連撞帶摔,老道就死過去啦。石祿一看他倒啦,大聲說道:「大清這個雜毛他睡了吧?」魯清說:「沒有,你把他給撞背過氣去啦。」石祿上前,把他右腕子揪起,往懷中一帶,一毛腰,用自己右腳踩住老道的右腿,左手便將老道左腿抄了起來,口中說道:「好雜毛,你兩半吧小子!」說完一用力噗哧一聲,竟將夏得貴力劈兩半。

  此時天光已亮。魯清眾人,便在廟中將夜行衣脫下,換好白日衣服,裡外搜找,直找到廚房北裡間,在牀底下,搜出廚子來。一看他身高在八尺開外,一身藍布衣服,面如重棗,魯清問道:「你姓甚麼呀?」廚子說:「我姓姜,我叫姜三。列位俠客爺,您饒了我的命吧。」魯清說:「上次石祿來到此處,下八步斷腸散,可是你一人所為?」姜三說:「列位俠爺客爺,您貴姓啊?」魯清說:「我姓魯名清,外號人稱會友熊。」姜三說:「您可把事聽明白了,我從打京都作事回頭,行到此處,我在樹林子裡休息,靠著此廟的後界牆睡著了。後來我鼻孔中忽然聞見一陣清香,我就不知道怎麼來到廟中,原來是被小道童松山用拍花藥給我吹啦,才被他帶進廟來。後來又用解藥等把我治好。他們才問我情形,一問我家中還有甚麼人,我說我家中尚有一位姨母,他們便不叫我出去啦。他們就和我說這個廟裡的規矩,後來知道下一回藥,有我紋銀十兩。他叫我下藥之時,我若違背於他,我的性命就得喪在他的劍下。」魯清說:「好,待我搜找搜找。」姜三頭前引路,在前頭大殿一找,一個人也沒有。姜三說:「這可怪道,這裡面還有一個水手呢?」不由大聲說道:「列位俠客爺,您拿惡道之時,這個北屋沒出去人嗎?」魯清說:「這個北屋沒出去人。」杜林說:「那麼這屋中還得有人。姜三,你快說了真情話,不但不殺你,還有用處,饒你不死。」姜三說:「我來到廟內之時,就聽見這廟中有婦女聲音,端菜端飯,全是他兩個小徒弟。來來往往的,我到沒看見有甚麼人。」大眾來到了北房西間,還有一個立櫃。杜林上前將立櫃的門打開,看見裡頭有一個小包袱,上寫火竹弩三個字。打開包袱一看,裡頭是個木頭匣子。他將匣蓋撤開,原來裡頭是三十六把,每把十二根。在那一面放著一個長匣子,上寫緊背低頭火弩。杜林一見,心中大喜,連忙將兩個匣子包在一處。這是一句垫筆書,後文書八卦蛇陣時好用,那時他已學會。閒言少敘,且說杜林,他又打開櫃堂一看,那裡面還有兩個包袱。取出來一看,內中俱是道服。再看櫃內,好像有一個銀錠似的。他用手一摳,往起一提,櫃底就掉下來啦。杜林連忙往下一看,下邊是倒下臺階,遂叫道:「魯叔父,這真有地窖子一個。」魯清問道:「姜三,這裡你來過沒有?」姜三說:「我沒來過。」魯清說:「杜林,你隨石俊章、謝斌、謝春,到外面將那幾名水手捉住。」杜林答應。

  當時他們幾個人,一齊出了廟,到了河岸,便將浮橋東邊三個、西邊兩個,五個水手,一齊捉住。杜林一看,河內是六隻小船。怎麼會是五名水手?他看見一個水手,面上有詐,年歲約有四十多歲。便問他道:「這個水手你姓甚麼呀?」水手說:「我姓趙。」杜林說:「你叫甚麼名字?」水手說:「我沒念過書,只可叫趙四。兄弟哥哥們與我起個外號,叫小嘎魚。」杜林說:「你是在西邊這三隻船上啊?」趙四說:「不錯。」杜林說:「你們兩個人,怎麼會是三隻小船呢?」趙四說:「昨天夜裡,觀主把我們那個夥計叫了去啦。」杜林一聽點了點頭,這才叫他們弟兄三人,便將五名水手綁了,說道:「你們五個人,哪個到過火龍觀?」他們五個人一齊答言說:「我們全沒去過。」杜林說:「小子,你們是善問問不出來呀?趙四,你為甚麼叫小嘎魚呀?」趙四說:「因為我水性好,扔下河裡甚麼東西,我能下水找上來。」杜林說:「你住家在哪裡呀?」趙四說:「我住家在正東趙家坡。」杜林說:「此地離你們那裡有多遠呀?」趙四說:「相離也不過三里多地。」杜林說:「你給老道彩盤子。」趙四說:「我不敢。」杜林說:「趙四,你拿這話去搪別人行了,跟我說,我可不聽那一套!我先把名姓告訴你,叫你知道知道我是作甚麼的。就衝你這兩隻眼睛,那眼珠來回亂轉,白眼珠上掛血絲,定是不良之輩。你是倚著老道在外欺壓良善,作些傷天害理之事!我姓杜名林,外號人稱混海龍。我是花刀杜家的。嘿,我煩你一點事情成不成?」趙四說:「成,有求必應。」說完他心中暗想,這個小孩要是杜林,我今天大半活不了啦,我曾聽蓮花黨的朋友們說,全拿杜林魯清起誓,我今天一見他,真是名不虛傳。便問道:「杜小爺,您求我甚麼事?」杜林說:「你的仇人把你的底,滿全說給我啦,我在廟裡捉住一個水手,他姓李,叫李倫。」趙四說:「不對,我跟那人有一天二地三江四海仇。要是他告訴您,那可不對,他是橋西邊的水手,是老道的一個紅人。他不姓李。」杜林說:「他姓甚麼呀?」趙四說:「您聽錯啦,他姓紀,叫紀倫。有個外號叫賽蘇秦。」杜林說:「我煩勞你一趟,上你們趙家坡,去給我取一點東西成不成?」趙四說:「取甚麼?」杜林說:「你把你的人頭取來。」趙四就一個冷戰。杜林說:「我在這裡不治死你,咱們有地方,有時候再說。」說完把他腿給別上說:「三哥您扛著。」石俊章說:「誰有功夫扛他呀」提著不成嗎?」當下他們一齊來到浮橋,杜林說:「把他放下去吧,」石俊章一抖手,噗咚一聲,扔在河內。這也是他的報應循環,淹死為止。

  杜林又將那四個水手,同著石俊章等,弟兄四人,回到廟中。面見魯清,便將在外面之事一說。魯清先看,杜林出去,他便與宋錦趙庭等,他們令姜三帶路,一齊下了地道。來到了裡面,姜三說:「列位俠客爺,您休要高聲,雖然這裡我沒來過,可是話言話語,我也聽說過。那觀主在世之時,囑咐過這個水手,要是下地道之時,叫門單有暗令子,用手指頭彈門兩下,那裡面女子就把門開啦。」魯清說:「好吧,列位閃開,叫他前去叫門。」眾人答應,紀倫說:「這位大太爺,我要把門叫開,諸位進去搜找完畢,千萬留下我殘喘性命。」魯清說:「那是自然。」紀倫上前用手指彈門,裡面果然有人問道:「外邊甚麼人?」紀倫說:「現有道長的至友來到。」裡面當時就把鎖頭開啦,少時門分左右。魯清等眾人,往裡一看,就見裡邊照如白晝一般,大家一齊往裡走來。魯清說:「何斌,你快將紀倫綁了,用物把他口給塞住啦。放到一旁。」魯清等眾人以及婆子丫環,還有一位姑娘全在裡面。那個姑娘倒捆住二臂,在椅子上坐著,披頭散髮。在牀上坐著一位婦人,牆上掛著一口柳葉刀。魯清便叫杜興,上前先把那口刀摘了下來。杜興上前一拿刀,刀上係著一塊手帕,當時拿手中。魯清問道:「你們是幹甚麼的?」那姑娘來到近前,與何斌跪下了,口中說道:「這位何義士,您得救我。」何斌說:「姑娘快請起,你家在哪裡?姓氏名誰?你怎麼認識我?」姑娘說:「您呀,時常騎著馬跟隨鏢車,從我們村子裡過,我看見過您。您並且在我們門前飲過馬。」魯清說:「這位姑娘你先起來,你來到這裡有多少日子?」姑娘說:「我是前天到的廟中。」魯清說:「你跟誰來的?到這裡幹甚麼來呀?」姑娘說:「我住家在趙家坡正東,地名叫小丁家莊。我和我這位嬸娘來的。」魯清說:「你的嬸娘,就是此人?」姑娘說:「正是這個婦人。」魯清說:「你知道,這個婦人他姓甚麼呀?」姑娘說:「她姓張,我聽我爹娘所說,她叫張錦娘,她有一個外號,叫賽花蝶。皆因我娘親腰上長一個疙疸,我娘出外化疙疸去啦,我這個嬸娘,她帶著我找我娘去啦,一出東村頭,她從衣兜內,拿出一塊絹子來,往我臉上一抖後,我聞見一股清香撲鼻,當時我就不知道啦。」魯清說:「姑娘你姓甚麼呀?」姑娘說:「我姓丁,我的奶名叫玉容。」

  書中的垫筆書,這個賽花蝶張錦娘,與夏得貴同牀有染。她在外面專給他勾引少婦,為盜嬰兒紫合車,好取各種毒藥。錦娘如今這麼一想,大家人等各有軍刀,自己的柳葉刀迷魂帕被人家得了去啦。如今這可怎麼辦呢?人家囑咐過我說,講的是軍器不能離手,暗器不能離身,如今兩樣全在人手,那就不敢言語了。他看魯清與姑娘講話,她一抖手,就是一毒藥鏢。魯清正說話呢,鏢已打到,他忙一坐身,噗的一聲,正中在發卷之上。魯清說:「好刁婦,這你還走的了嗎?」說完伸手亮刀,嚇得玉容姑娘顏色更變。宋錦說:「姑娘閃在一旁,不要擔驚。」

  書中暗表,上面五間殿有多大,這下邊是多大。那張錦娘一見魯清,連忙問道:「亮刀之人,快通報你的名姓。」魯清說:「我姓魯名清,人稱會友熊的便是。」張錦娘一聞此言,不由心中一動,暗想:哎呀不好,原來他就是魯清。下三門男女,全拿他三人賭咒。沒想到,今天叫我張錦娘單趕上魯清。再說他能為武藝一定不弱,他們人又多。想到此處她跳下牀來,上前提手一,右手入兜囊,取出一支判官筆,中間鐵頂針套在中指之上,左手伸過來要奪魯清的刀,把判官筆一擺,便奔他哽嗓紮來,當時二人打在一處。魯清的武藝比上人家,大差天地,雖然說張錦娘是個女賊,可是她的武藝超群。兩個人動手之際,錦娘說:「要講單打單鬥,你家姐姐把話說的敞一點,我沒有合手的軍刃,要有合手的軍刃,叫你們這一群小輩一個也難逃公道,全得與我夫主抵償對命!」當下他們過招,也就有十幾個回合,魯清用刀往裡一紮,錦娘往旁一閃身,左手一磕魯清的腕子,那左手的判官筆,便奔他右肋刺來。魯清一見筆到啦,忙一轉身,張錦娘的右腿飛起,一下揣在魯清的後胯上。魯清往前出去四五步,忙用刀一紮地,算是沒爬下。此時何斌就過來啦。張錦娘心中暗想,我一個女流之輩,雖然有藝業在身,那也架不住他們人多,跟我來車輪戰呀。我治死一個,算是給我夫主報了仇啦。我要治死兩個呢,那我就算夠了本啦,這不能竟跟他們賴戰法,必須狠一下子。遂說:「對面小輩,報上你的名來,你家奶奶筆下不死無名之人。」何斌說:「我住家正東何家口,姓何名斌,翻江海龍神手太保便是。」兩個人當時打在了一處。

  書要簡斷。連宋錦、趙庭等,全都甘拜下風。魯清一看張錦娘面色未改,一點喘聲沒有。遂說道:「何斌呀,這咱們大家可講不起啦,杜興你到外面把你石大哥叫了來,可以將女賊拿住。」杜興提著柳葉刀,順著地道就出來啦。來到了上面一看,大聲叫道:「石大哥。」石祿說:「小棒捶你叫我幹嗎呀?」杜興說:「我魯叔父叫我叫你來啦,地道里有個女賊,我們大家全不是她的對手。你去看看去。」石祿把一對雙鏟放在廊子底下,說道:「小棒捶,你給我看著點。」杜興說:「你去吧。」石祿到了屋中,東西裡間一找沒人,二次他出來問道:「怎麼屋中沒有人呀?」杜興說:「您到西間,有個立櫃,打開蓋就看見地道門啦,賊在那地道里頭啦。」石祿說:「我說的呢。」說完他回到西間,打開蓋,順著臺階下了地道。到裡面一看,說道:「你們大家跟著他動手啦?我來啦。」往當中一站,說道:「小子,他們大夥全叫你給打啦?清呀,這個女的也是蓮花吧?」魯清說:「對啦,她正是蓮花。」張錦娘一看,來了個黑大個。問道:「黑漢,你與他們大家是一個黨吧?」石祿說:「不是一黨,我們是兩黨。他們大夥擋東西,我也擋東西。清兒呀,這個叫她家去吧。」魯清說:「你打發她家去吧。」張錦娘說:「膽大的狂徒!你叫何名?你家奶奶筆下,不死無名之輩。」石祿說:「你若問,我姓石名祿,外號穿山熊便是。」張錦娘一聽,他叫石祿,哎呀,原來他就是石錦龍之子,娃娃石祿他與下三門的人為仇作對,他是見頭打頭,見尾打尾,我要把小輩石祿治死,那江湖綠林的好友,可以推我為尊啦。張錦娘每次與人打,沒落過下風。跟誰動手,也是先下手。今天見石祿一到,他也是照樣。左手一晃,右手判官筆就到啦,他的心意是聽見說過,石祿是個橫練,紮剁砍拿全不怕。他全身善避刀槍,自己用筆找他的七竅,金鐘罩就是七孔避不住,所以竟找他的七竅。她跟石祿一動手,今天這個虧就吃上啦。一伸手,筆奔石祿的鼻孔,張錦娘雖然能為高大,是跟另人比上倒成,要跟有能為的人一比,三兩個照面,就得分個上下。石祿看她左手來啦,沒理她。右手到啦,他一撤身。用右手一搭,便將她的右腕給刁住啦,往外一翻腕子,又用左手一蓋她的左胳膊,往外一滑腰,以為他這掌就可以過去啦,那石祿看她往下一坐腰,石祿一立掌往下打來,耳輪中只聽吧的一聲,紅光四濺,骨髓皆出,當時將她的人頭,給砸入腔子裡去啦,死屍倒於地上。那婆子丫環一見,連忙跪下說道:「列位俠客爺,您饒了我們一條命吧。」魯清說:「石爺,在她身上擦一擦血跡。」魯清說:「這位姑娘,快快的請起。老道把你們拐來的,還是自己來的呢?婆兒你住在那裡呢?」婆兒說:「我住家在蘇家坡,趙門楊氏。東村頭路北,我們編席為生。皆因我丈夫病體沉重,死去的張錦娘從我們門前經過,便將我帶到廟堂,與我丈夫求包爐藥。到了佛殿,叫我燒完了香時,她拿了一包爐藥,打開叫我看了看,說是用燈心灰的引子。我一看那個藥,是粉顏色,他衝我一吹,我就糊塗啦。容我一明白,我就來到這裡。」魯清一邊問他,一邊看她臉上的顏色,是嚇得戰戰兢兢。又問道:「這個姑娘住在那裡呢?」姑娘說:「我住家在趙家坡東村口內,我一迷糊就來到此處啦,張錦娘讓我…」說到此處,臊得他面紅過耳,不肯再說。魯清說:「你快將這個姑娘送到趙家莊,老道的財物,你可知道放在那裡?」楊氏說:「在東掖間後房簷有個牀榻,這牀腿帶軲轆,往旁一推,就可露出金銀的箱子來。」魯清一聞此言,忙與眾人來到東掖間,看見牀下四邊有兩隻箱子,上頭封皮,便叫何斌把那封皮給挑啦,看看裡頭有甚麼物件?何斌上前將封皮挑下去,開了鎖,打開箱子一看,裡邊全是錦皮光亮物品,細軟物件。值錢的珍珠瑪瑙,大家全給拿淨。那錦繡緞子、綢子等項,撿那好的叫楊氏拿去。眾人把兩位女眷送出地道,另外叫三手將電龍、銀面太歲朱杰,在她二人的身後,暗暗送到趙家莊內,向他們家中代說此情。魯清又向楊氏問道:「你家可有大車?借我一用。」楊氏說:「有。我家雖然沒有,我可以給您借去,為的是答報您救我們之情。」當下電、朱二人將他們送走。魯清又派宋錦、趙庭,令他二人,去到廟外,圍著廟來個彎兒,以及河南河北,全查視一遍。宋、趙二人答言,照計而行。

  到外邊一看,此時已然過午,來到廟外,往東一看,一眼看不見村莊,來到正北,往四下一看,並無村莊,又轉到正西,也是沒有村莊。二番來到正南,過了小橋,往南一看,趙庭說:「我的兄長,這座火龍觀,四週不靠,你我二人回到廟內,稟報魯清。這座廟留不得,要是留下,僧道入廟,將來一定也學壞啦,難免的引入江湖之人,作旅客之害。」說完二人回到廟中,對魯清一說,大家全說有理,便把紀倫放到廊子底下。魯清往東南一看,謝斌、謝春、石俊章、杜林,他四個人也回來了。便將擒住水手之情,學說了一遍。魯清便叫他們把綁繩給打開,那水手們跪在地上苦苦的哀求,說道:「列位俠客爺,您千萬的饒了我們吧。問我們甚麼,我們說甚麼。」魯清說:「我來問你,你們都姓甚麼?」有一個答道:「我姓張,我叫大張。」魯清說:「大張,我來問你,這些個小船,是你的,還是老道置備的呢?」大張道:「這是老道花銀錢置備的,僱了我們六個人,每人一個月工銀五兩。打魚的魚網,可是我們自己所置,打上魚蝦來,賣出的錢,歸我們三個人所分。我們一個人,前五天在浮橋以東,撈上魚蝦歸我們三個人。後五天歸他們三個人,在浮橋以西去打。出多少魚蝦,滿歸他們三個人。那時我們三個,也不能閒著,輪流著從河岸上南北這兩股大道上走,由火龍觀到趙家坡,不足四里地,早晨走一個來回,正午走一個來回,天將黑的時候,再走一個來回。若有往來行人,無論男女,將他引進廟堂。無論客人有錢沒有,老道是給我們五兩。」魯清說:「大張,你已引進多少人來啦?」大張說:「列位俠客爺,我們幾個人,誆進一個老者來,在方家中居住。老者姓方,名叫方萬山。老頭拉著一頭驢,驢身上有一個褥套,他們是這樣規矩,如果是兩個人誆進來的,五兩歸兩個人分。三個人誆進來的,也是平分,到了五個人,或是六個人啦,他就給我們加三兩。可是我們往進帶人,是只見人進去,不見人出來。不用說老道一定有圖財害命之情。眾位俠客爺,您再想再想,不是就為五兩銀子嗎?斷送了一條人命,那死去的冤魂,就許纏繞於我。因此後來我們決不往進引啦。」說話之間,水手們看見老道被人力劈兩半,那紀倫被捆在廊子底下,四名水手公舉,異口同音說道:「眾位俠客爺,這個紀倫,可留不得,您把他送到當官治罪,或是您把他處置了。這小子俐齒能言。他到外邊四鄉八鎮,給老道探聽音信。他有一個外號,叫賽蘇秦。在那裡鋪戶、住戶,要是有美貌的婦女,被他看見,他回來稟報惡道,惡道便在夜間,前去彩花。有那不從的主兒,即被老道斬殺。我們打魚蝦,時常打上男女的人頭來。」魯清說:「你們四個人把話聽明,看見我們大家沒有?我們是到處除暴安良,你們四個人可知道?哪個村莊有好淫之人,或是那欺男霸女之輩,將他們說了出來,與你們四個人無干。我們前去處置他人。」四個水手異口同音說:「沒有。」魯清說:「這六隻小船,歸你們四個人所有,專在河中打撈魚蝦為業。」四個人點頭答應。

  正在此時,朱杰、電龍弟兄二人,送人借車輛回頭,電龍上前說道:「魯爺,我們送到他們家中,由楊氏給借來一輛。那玉容姑娘倒給借來兩輛來。」魯清、杜林爺兒倆出外一看,那兩個趕車的,長得忠厚樸實,並非奸詐之輩。有兩個年長的,一個年青的。便問那個年輕的道:「你是哪裡的呀?」那人說:「俠客爺,我是小丁家莊的。」魯清說:「你姓甚麼呀?」那人說:「姓丁,名叫丁祥。多虧您諸位俠客爺,將我的老鄉丁玉容救回到家,我這裡謝謝您啦。」當時跪倒行禮,魯清令他起來。這才回到廟中,到了地道東裡間,把莊榻往西一挪,露出箱子來,急忙取出金銀。各處全行搜找遍啦,裡面各處查看明白,便將一切金銀與貴重物品,全搭了出來,拴紮車輛。又叫過廚子與四名水手,每人賞銀十兩。廟中的東西,任憑你們取,外河裡每人一隻船,其餘兩隻歸姜三所有。又囑咐他們五個人。「以後你們再給凶僧惡道當下手,被我等查見,是定殺不留!」五個人異口同音的道:「列位達官,這個賽蘇秦紀倫,您可千萬別留他活命,這個小子要是留了活口,他上正北九天玄妙觀,那裡九手真人李玄清,是老道授業的恩師,那紀倫他上玄妙觀,是常來常往。我們五個人的家眷,住在哪一村,他是盡知。他一個人要是逃了活命,那我們五個人連家眷全不用活啦。」說著話一齊跪倒塵埃,五個人又說:「他俐齒能言,他專在外面給老道彩盤子,年輕婦女,死在他口中的可真不少。您要放他,把我們五個人全殺了倒好,要放可千萬別放他,我們五個人的陰魂,到了地府陰曹,跟他都完不了。」魯清說:「這也不能竟聽你們五個人一面之言,你們要是平素與他有私仇呢?今天趁著機會,借我們的刀報仇,那可不行。我的刀雖快,可不能被別人利用。」杜林說:「魯叔父,可以把人塞口之物取出,追問他經過情形。」魯清一聽有理,這才上前把他口中之物取出。問道:「你倒是姓李呀,還是姓紀呢?」水手紀倫說:「我真是姓李,您別聽他們的。」杜林說:「那麼你上玄妙觀去過幾次?」紀倫說:「您貴姓?」杜林說:「我姓杜名林,混海龍的便是。」紀倫一聽,心說:壞啦,今天我遇見他二人,就是把唇齒說破,舌尖說焦,也是白費。杜林叮問道:「你到是去過沒有?去過幾趟?你要是實話實說,可以饒你不死。」紀倫說:「杜小爺,我來到廟堂,就是去過一趟。」杜林說:「你幹甚麼去啦?」紀倫說:「我家少觀主,叫我去見老觀主,拿來五路的薰香。」杜林說:「他們師徒對待你,有甚麼意外的好處呢?」紀倫說:「要提起他們師徒對待我,為人說話,不可忘恩負義。」杜林說:「是啊。」紀倫說:「對待我實在是恩重如山。」杜林說:「你去到玄妙觀拿來五路薰香,難道說,這裡不會製造嗎?」紀倫說:「這裡不會製造。」杜林說:「你把香拿了回來,那老道才能在外做那傷天害理之事。魯叔父要不然這樣辦吧,咱們走後,把他倒掛在簷間,我們走後,你要把人喊了來呢,那就算是你命不該絕。如果喊不了來呢,那就算是你的報應循環,不與我們弟兄相干。」紀倫心中所思,只要有我的三寸氣在,足可以有人將我救下。那時我到九天玄妙觀,前去報信。杜林眾人,將應用物件收拾齊備,看天色已晚,便將紀倫掛在明柁之上,大家出廟。

  杜林二次進來,把廟門關好,飛身上牆,來到廟外,那姜三與四名水手領走船隻。這裡眾人,趕著車輛,直到趙家坡,來到店中,令他們清算賬目,付完了錢,將各人的馬匹拉到店外,眾人接過馬匹。杜林說:「魯大叔,咱們男子作事,非狠不毒,不能作事,可是分在那裡作事,您眾位先走著,我與魯大叔,回火龍觀,這個廟留不得!因為他孤立一座廟,再有江湖人入在廟裡,那時也不是好地方。」大家說:「好吧。」他們眾人往前邊走去,這爺兒倆往回走來。且說廟中紀倫,在明柁上掛著,不由自己心中暗想:這裡很大的一片事兒,誰知老道被人斬殺。頂大的事,化為烏有。我必須喊叫一聲吧,他這才喊了一聲。繼而又一想:哎呀,好利害的石祿,一掌打死了張錦娘,可是她素日所作所為,也算命當如此。他們對於往來行路的,治死無數,良家婦女,也死不少啦。兩個人收緣結果,可說是報應啦。我紀倫要從此逃了性命,決定改過前非,回我正北紀家寨,先去與我觀主送信。想到此處,他又大聲喊嚷,說道:「外面有人來,進廟快救我。」喊完了他暗想說:「我跟我觀主學會了胡哨,可惜兩手被捆,不能捏嘴。胡哨不能響,誰能知道我在這裡呢?」

  書中暗表,紀倫做下了傷天害理之事,惡處與老道相同。他引誘少婦長女,損處特大,理應遭報,所以今夜才如此。且說杜林、魯清,從打趙家莊,行走如飛,來到了廟的東界牆以外,聽見裡邊紀倫喊嚷。他們爺兒兩個繞廟兜了個彎兒,然後的換好了夜行衣,寸排烏木鈕,結絨繩十手絆,背後傢伙,青絹帕蒙頭,前後撮打拱手,兜襠滾褲,上房軟底靴襪,圍打半截雞抓的花蓬腿,收拾緊襯利落。白晝衣服,打在抄包之內,圍在腰中,抬手動腳,不繃不弔,這才來到牆下,飛身上了牆,跳在院中。往各處看了一遍,杜林說:「魯大叔,您到後面把他後殿給點啦,我在外邊給點。」說完爺兩分開,魯清來到後殿,到了鶴軒,細看沒有甚麼,火褶子先把窗戶給點啦。當時烈炎飛騰,金蛇亂串,火光沖天。他又到東西配房,也是如此的給點啦。然後上了東牆,站在東牆北頭,捏嘴哨子一響。此時杜林在前殿,也是如此的把殿給點著啦,往後面來找魯清。爺兩個會見之後,跳出了廟牆。此時全廟已著,滿天紅光。二人來到樹林子內,往西看著,此時中殿上吊著的紀倫,是心中亂成一片。心中後悔,暗說我不如辱罵他們一頓,叫他砍死,倒落個快。如今堪堪燒死,我曾在殿中抽過一回簽,拿到玄妙觀,叫老觀主批講過。老觀主說我將來臨危之時,火化其屍,佛祖的簽帖不說謊言,如今果然如此。急得他渾身出汗,少時中殿也著了,嚇得他嗓音都變啦。大殿火已起,少時燒得片瓦無存。魯清二人在林中觀看,所見正西來條黑影,到了他們跟前,沒說甚麼,口中作出吃的一聲,向東跑去。魯清忙問甚麼人?前邊又吃的一聲,二人連忙追了下去。少時前邊那條黑影,蹤跡不見。魯清說:「杜林,你看此人是蔑視咱們倆,要憑咱們的腳程,會沒追上?這個人的腳程,真叫比咱們快呀!」正說著,由後邊打來一塊大土塊,掉在他們眼前。二人忙注目一看,那條黑影又飛了來,砸了他們一下子,飛了過去,直向何家口而去。他們爺兩忙向前追去,直追到西村口,前邊那人又不見了。二人到了林中,換好衣服,這才進村子,來到祥平店,上前叫門,裡邊問甚麼人?魯清說:「我回來啦。」裡邊有人開了店門,他們進去。來到裡間,問道:「列位老哥,咱們這裡來了人沒有?」徐國楨說:「沒有。」

  書中暗表,徐國楨自從魯清帶領眾人走後,他便派出鏢行十老為前夜,他們些位為後夜,大家注點意,看守此店。一來為保護他們母女,二來保護何大弟的屍首。倘若他們走後,店中出了點甚麼事情,那時咱們大家的名姓,可就栽啦。魯清、杜林爺倆個,利口能言。事後叫他們拿咱們當話把,那可犯不上。書中一句垫筆書。鏢行十老,鏢行五老,以及三老、二老,他們都是著了名的達官啦,徐國楨、蔣國瑞,平日竟說朗言大話。且說閃電腿劉榮,在暗中說道:「死去的我那何大哥,我二人就差是一個娘生養的,上火龍觀去報仇,也用不著我劉榮,可是我要不去呢,那魯清、杜林必然說我畏刀避劍,怕死貪生。哪裡我劉榮也得到。何家口一片盟兄拜弟,恐怕有個疏神大意,放心不下。我替他們累碎三毛七孔心,我與何玉神前結拜,情同手足。此次我隨他們來到火龍觀,還得回去查看一遍才放心。因此他每天夜內,必須先到何家口一次。火龍觀平了之後,大家往回走著。他這才說道:「馬大哥,這裡事情已完,我跟你們不能一同走,我必須先回店去。」說完一毛腰,就往東走下去啦。劉榮一邊走著,聽不見有馬蹄車聲,知道相離遠啦。他便岔道往北,翻回火龍觀。一邊走著,他心中所思:魯清、杜林,你們爺倆個,事事都想絕啦!你們是藝高人膽大,真正江湖俠客劍客你們沒有會過。那金針八卦左雲鵬,在臨安城正東,獨自一人立過三教會,一針定八卦,分為八八六十四門,自造轉牌。那左雲鵬所稟徽宗皇帝御筆欽封,因此這轉牌上面乃是聖旨一樣。左劍客與我賀過號,閃電腿的便是。你等又有甚麼經驗呢?一邊想看,便走到了火龍觀。看見前後殿已然完全著啦,往東送去一目,看見他們爺倆個站在樹林子那裡還看啦,因此又戲耍他們。一連三次,然後自己便回到了何家口。魯清、杜林也回到何家口。魯清問徐國楨、蔣國瑞、李廷然:「三個兄長,我們大家掃滅火龍觀,這裡來了人沒有?」三老一齊答言:「這裡有我們弟兄,那還有人來,除非他肋生雙翅?」魯清說道:「三位仁兄,我與杜林他們,火燒廟宇之時,我們在廟邊樹林中,從我們眼前過去一條黑影,他怕我們看不見,口中還吃的一聲,我們問他是誰?他吃了一聲,順著大道,往這裡而來。後來會把這條黑影追丟啦,我們爺兩追的沒有了人啦,還能跑嗎?後來從後邊扔過一塊土坯,掉在我們們眼前。那人又從我們身旁,擦著衣服就過去啦。」徐國楨說:「賢弟你沒看見這個人嗎?」魯清說:「看見啦,就是沒看準臉面,此人實在腳程快。」徐國楨說:「魯二弟,江湖的人實在無法訪查,比咱們高的傲的可有的是。咱們弟兄們場中誰也滅不過我那大弟石錦龍,他跟誰也沒狂過傲過。與多大的能人動手,前五招不開門,自稱藝業淺薄。他自立大六門,第四門,一門有三種軍刃,槊鞭鏟,蓋世無雙,現下誰人不知,那個不曉呢?」說完這些他們又談了半天閒話。

  天光已然大亮。魯清說:「咱們候等大家吧。」書要簡斷,一連三天,他們眾人才回去。這裡有馬德元上前叫門,何忠上前與大家開了門。眾人說:「都回來啦。」當時有人傳進話去,眾人一齊往內。馬匹交給店裡夥計,刷飲喂溜。夥計問:「這三輛車怎麼辦呢?」何斌說:「那就聽我魯叔父的吧。」眾人一齊到了裡邊,德元見了魯清說道:「魯清,你們怎麼早就回來啦?你們回來怎麼不給我們話呢?省得我們在中途路上等著。」魯清就把路上所遇的事情,細說一遍。大家這才明白。魯清出去,吩咐夥計們把三輛車卸了,忙打開銀錢箱子,從裡面取出銀子來,是每人二十兩,另外囑咐他們說道:「你們村莊裡外,要有土豪惡霸,欺壓安善的良民,可以來到何家口祥平店報信。若有土豪不舉,那時被我們訪查出來,可小心你們的腦袋。」三個人說:「不敢。」說完趕車走啦。魯清問道:「咱們列位裡誰帶了傷啦?可千萬早一點上藥調治。咱們不久,就要夠奔西川,好與我那死去的兄長報仇!務必殺了那銀花太歲普鐸與那二峰,將三寇的人心人頭,拿回何家口,好與我那何大哥祭靈來。」大家連連說是,有那被傷的主兒,趕緊調治。過了些日子,全行治好了之後,魯清問大家傷好了沒有,眾人說:「都已好啦。」這才在一處商量此情。外邊有人回稟,說:「有山東清江四大冷海,西海岸上家臺,二位達官求見。」大家聽了連忙往外,到了外邊一瞧,倒有許多從不認得。這裡徐國楨問道:「你們二位是誰?可恕我徐國楨眼拙。」就聽那個紫臉的說道:「這位老前輩您貴姓?」徐國楨自通了姓名。二人一聞此言,連忙上前拜倒,說道:「老伯父在上,現在我們于成鳳、華成龍參見。」徐國楨說:「你二人快請起,您二人我怎麼不認識呢?」于成鳳說:「那是您不認識,要提起我師父,您准得認識。」說話之間,劉榮也走出店外,在人群中他說道:「誰來啦?怎麼不讓他們進來呢?省得在店外說話。」及至見了這二人,他說:「你們兩個人,還不上前與他等行禮?此處不是講話之所,回到店內有甚麼話再說吧。」眾人當時到了裡面。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 群雄打店黃林莊 霍坤訪婿立擂臺[编辑]

  且說大家人等進了祥平店後,劉榮說:「你二人因何到了此處呢?」于成鳳說:「我奉了我師父之命,前來何家口。聽鏢船上人等所言,水面達官被西川蓮花黨之人所害,因此我師父才派我二人前來,為助力何少達官前去報仇。」劉榮當時與大家致引完畢。徐國楨問道:「劉賢弟,他師父是哪一家呢?」劉榮說:「那位老朋友複姓上官,字子泉,外號人稱萬丈白濤聖手擒龍,掌中對一萬字蓮花鐸。」徐國楨說:「我聽著此人太耳熟啦。」劉榮說:「這位老朋友所教徒弟五人。」徐國楨說:「但不知他是哪一門呢?」劉榮說:「他是左少林門,此人文武全才。上官子泉的徒弟,都是成字的。頭一個門人弟子,叫海狗子杜成明。第二個就是此人,高跳龍門于成鳳。第三個叫海馬朝雲華成龍。第四個乃是他的兒子,乃是上官成安,別號人稱鬧海金鱉。第五個是姓胡,雙名成祥,外號威鎮八江沉底牛的便是。按他兒排了下來,那第六個是姓蔣,雙名成林,綽號人稱劈水海鬼。由上官成安這裡說,他們哥四個,俱是每人使一對萬字蓮花鐸。因為他們弟兄都很精明,內中胡蔣二人,身體粗壯,這上官老俠是量其材,做其用。看這個徒弟的品行與他的脾氣,該當多大的身份,傳他多少招,不管他是師兄師哥,不是一律所傳。胡蔣二位,老俠所傳是每人一口象鼻子飛鐮刀,此刀體沉十七斤半一口。」劉榮說:「他們通了姓名,人家便可知道是上官老俠的門人弟子。」大家經他一說,這才明白。當下他們又等了幾天,見沒有人來,魯清說:「諸位,咱們要是去上西川報仇,已將火龍觀掃滅,我才順心。謝斌、謝亮、俊章,你弟兄三人,拿三面銅鑼,前後中三道大街去聚人,往中街祥和店以東站立。」又叫人把高桌搬到店門以外,魯清眾人來到店外,往東一看,不亞如人山人海一般。魯清說:「謝斌把銅鑼給我一面。」說話接過一面來,一敲打鑼邊,眾人不敢說話,靜聽他說。魯清自通了姓名,然後說道:「列位老鄉,我與你們大莊主是神前結拜,如今我有一事,相煩你們父老有駁回的沒有?」此時眾人是異口同音,一個駁回的也沒有。魯清叫道:「何斌,你到前邊來看一看,三十歲以外的挑出六百名來。兩個人一根繃腿繩,六百人是三百根。前街一百根,分出東西來。後街中街全是一個樣,是每一條街一百條,東村頭五十根,西村頭也是五十根。你們六百人將話聽明,我等大家上西川走後,你們大家要保守東西的村口,把繃腿繩預備齊畢,白天東村頭二十五根,夜內二十五根,東西村口,全是一個樣。要是有來往人等,叫他繞莊而行。他要是不聽,非穿村過不可,那時用繃腿繩,將他絆倒,把他擒獲,將他腿別上,每日給他三碗稀粥,別把他餓死。容等我們回來,再行發落。若是有那與你們老達官的沾親至友,要來到此處,你們可以對他說明,我們大家之事。叫他上西川銀花溝,追我們大家去,好助你們少莊主一膀之力。」

  說完何斌上前過數目,一共是六百餘名,這個說三十二,那個說二十八,他挑出來的人,全站在祥平店以西,路南站立。四十里外的也挑三百人,每人坡刀一口,前街一百,中街一百,後街一百,東西輪流。前後中三道大街分出前後班,各占後前夜。五十里外的又挑出一百人,每人花槍一條,保護祥平店。白天五十人,夜間五十人。姜文龍、姜文虎二人,在祥平店主事。魯清又說:「我們大家走後,無論男女他到莊內找人,頭一樣先洗洗他身上,有軍刃沒有?沒有軍刃將他繩縛二背,叫他到莊內找人。咱們姐丈全是至親或是至友,全要如此的辦。皆因你二人藝業淺薄,何家口地方太大,恐其你二人,護庇不過來。我們走後,何家口要有一差二錯,你私作主,往本莊內放人,可小心你河南姜家屯。其餘人等,通盤散去。」魯清說完下了高桌,遂吩咐來人備馬匹,今天就得起身。大眾人等,將東西物件,通盤拿好,一路的盤費,何凱都拿好了。杜林說:「魯叔父,咱們未曾動身,您必須在西村口站著,點一點才好,去多少人,回來多少人。咱們大家站在一塊,是個團體。」魯清這才叫何斌、謝春、謝斌收拾行囊褥套,多拿金銀。眾人來到外面,各人拉過各人馬匹,搭好褥套,拉著馬出西村頭,全從魯清面前經過。登山伏虎馬子登、下海擒龍馬子燕,柳金雄、柳玉雄、飛天夜叉蔣兆熊、飛天豹子神槍焦雄,多背長鬚尤昆鳳、雙翻飛熊莫得方、金頭虎孫立章、銀頭虎吳紀章、病二郎李貴,大眾人等,縷縷的往外走。眾人從此走,留下之人,便將何家口把守住啦。

  眾人到了莊外,飛身上馬,暫且不言何家口,且說大家,饑餐渴飲,曉行夜宿,順著大道,一直往四川而行。走在中途路上,一條小路,有那些個男男女女,背包拖籠,往西行走。挑籃擔擔,扶老攜幼。此時天已過午,魯清說:「丁大哥,您下馬前去打聽打聽,他們大家上那裡去?是逃難呢,還是看熱鬧呢?」丁銀龍答應,翻身下馬,拉馬走上前,找一位年長的老者,衝人家一拱揖,說道:「這位老鄉,我跟您領教一二。」那老者便站住了。問道:「達官,不知您問甚麼事?」丁銀龍說:「你們諸位是看熱鬧,還是趕廟會的呢?」老者說:「達官,我們一來是瞧熱鬧,二來是趕集子。」丁銀龍說:「是甚麼熱鬧哇?」老者說:「您順著我手指,正西有座黃林莊,那莊是五里地一條長街,南村頭有一個擂臺,立擂臺的是西川人,立一百天的擂,老沒開擂。」丁銀龍說:「這個臺立好了沒有呢?」老者說:「早就立好啦,聽那一方的人說,他們為是等著山東一帶的英雄前來,人家才開擂呢。」丁銀龍一聽,當時氣往上撞,遂一抱拳說道:「謝謝老兄。」回來便將此話對魯清一說。何斌問道:「魯叔父,這是甚麼事?」丁銀龍便將那老者所說的話,一一說了。魯清說:「好,不遠,咱們大家若是騎馬匹進莊村,恐怕村民害怕。」說完他一抬頭,看見西北角上,有一大片松林,遂說:「咱們先奔松林吧。」大家一聽很對,這才一齊夠奔松林而來。到了林中,各人翻身下馬,魯清說:「丁大哥,您去打聽店去。」丁銀龍要把馬拉到林中,魯清說:「您拉著馬去,倒好打店,找一寬闊地方才好。」丁銀龍這才拉馬進了北村頭,一看東西的鋪住戶不少,人煙稠密。他往南一邊走,一邊看。到了街的當中,路西有一座大店,那店裡出來進去的人,還真不少。他來到店門前,細一看房子,以及店的情形,也有往出拉牲口的,也有往裡拉馬匹的,白牆上寫著斗大的黑字,北面寫著是『三義客店』。茶水方便,草料俱全,許多單間,男女的客座。那店的南門,寫著安寓客商,包辦成桌酒席,臨時小賣。丁銀龍看明,遂問道:「店家。」少時從裡面出來一個夥計,年約四十里外,身高八尺開外,面如薑黃,粗眉大目,準頭端正。四字海口,大耳相襯。光頭未戴帽,竹簪別頂,一身藍布衣服,白襪青鞋,腰中結一條油裙。銀龍問道:「你們這裡有閒房沒有?」夥計一撇嘴。

  書中暗表,原來此人姓張,行六,村中人給他起個外號叫拋鞋張六。他說:「達官,您要打店,可在我們這裡,我們店可寬大,正對你們保鏢的住,您隨我來。」當時丁銀龍拉馬來到店內,張六說:「您看這北房是十一間,當中是三明間,兩個暗間,東頭是一明兩暗,西頭也是一明兩暗。」他又說:「您看這廊子底下,也是很寬敞,我們櫃房是三明間,有暗間,有套間,全是我們親友住著,從這南房往西,便是馬棚。後院還有一眼井,就為保鏢的達官住。無奈有一樣,您是保鏢的達官,既是達官,那您得講理呀!您佩是達官,還能搶買搶賣嗎?門洞裡兩條板凳底下,全有人住,您請上別處去找,我們這裡沒房。」丁銀龍一聽,不由大怒,說:「你這個拋鞋倒不錯,我今天行個違禮的事吧,可也是你招出來的,再說我們這行人,到哪裡住店沒虧負過夥計,今天無論誰說也得住店。」說完拉馬出了店,別的夥計看見了銀龍氣得渾身立抖,遂說:「張六,你這不是給櫃上找麻煩喂?人家走後,叫來夥計或是朋友們,來到咱們這裡胡一找事,那時豈不是個糟?」張六道:「你們大家先不用管,我惹的事我搪,與你們大家無關。」眾人說:「好,那麼瞧你的啦。」按下他們不表。

  且說丁銀龍來到松林之內,便將店中之事,對大家一說。杜林說:「魯叔父呀,如今咱們就有點沾西川地邊啦,照這麼樣的打店不成,人善有人欺,馬善有人騎,我說出一個人來,叫他前去打店。」魯清說道:「叫誰去呀?」杜林說:「叫我石大哥去打店去。」遂大聲道:「石大哥,咱們可要北房,還上那一家打去。」石祿說:「好吧,我去打店去。」當時解了那匹黑馬來,往外走去。問道:「大丁子,是那個店呀?」丁銀龍說:「你進村頭路西裡,這一座大店,就是那一家。」石祿便來到街當中,看見了許多的人,全往北瞧,他看見路西果然有一家大店。心裡說:「一定就是這裡啦,便拉馬就往裡走,大家說:「你找誰呀?」石祿說:「我住店的。」夥計說:「我們這裡沒有閒房啊。」石祿說:「我要正房。」夥計說:「全有人住著啦。」石祿說:「不管是誰住,也得給我騰出來,要不然我可提拐子往外扔。這北房他們住多少日子啦?」夥計說:「前半個月就在這裡住著。」石祿說:「他已然住了半個月啦,我是才來的,走累啦,叫他先給我挪開吧。要不然我可是進去怔往外扔。」眾夥計一聽,遂說:「咱們大家可別管,誰惹出來的誰搪。」那石祿說道:「你們快去告訴他們去。」他是拉著黑馬,面向北站住,張六來到北上房,向客人說道:「客人,您這五位,可也是保鏢護院的,您看外邊這位大太爺,他一死的要住這個北房。」那五個人一聽,內中有個黃臉的說道:「夥計,我們住了半個月啦,還有後來的催先來的嗎?」張六道:「您看外邊這位可不講理,您要不給騰出來,人家一定不答應!他長得可兇猛。」此時石祿在院中,大聲問道:「二格呀,你說了沒有?」張六說:「您別著急呀,人家是先來的,也得容我跟人家商量商量呀。」石祿說:「小子,你不用跟他們商量,他們不出來,你不會打他們嗎?」張六說:「您打成啦,我們可不敢打,來一位打一位,那明天全給打走啦。」石祿說:「這可是你叫我打他們,那我就打他們。」說著甩了大衣,搭在馬上,手提打馬藤,說道:「大老黑,你在這裡等著我,待我打他們去,這可是小二叫我們打的。」說話之間,一來到北房屋中,衝著黃臉的身上,吧吧的打了幾下,五個人一見,忙一閃身形,就躥出屋,來到院中。一直夠奔櫃房。石祿說:「你看我把他們打出去啦不是?你說不敢打他們。」說話之間,他進到東裡間,一看屋中沒有甚麼,他又來到西裡間,看見後牀沿上,有五個大褥,他過去一伸手,摸出一包銀子來,不由大喜,又一摸別的裡也有,當下將五包銀子放到明間桌上,遂叫道:「二格呀,把這個褥套給他們拿出去,他們要問銀子,你就說不知道。」石祿到了外邊,將皮搭子拿了進來,便將銀子全放到裡面,又拿了出來,放在馬的身上啦。拉馬匹往外走,說道:「二格,你告訴他們,我先出去一會,回頭我回來。」看見那屋子裡有人,張六不敢相攔,他便來到櫃房,說道:「六位客人,從您來的那一天,我就說過,叫您有甚麼銀子存到櫃上,短少一個草茨,全能還您。如今您有銀錢,可被那人拿走啦。」五個人一聽,不由一怔。

  書中暗表,這五個人,乃是西川傅家寨的,大爺叫小蜜蜂傅亮,二爺叫金頭蜈蚣傅豹,三爺叫小花蝶傅榮,四爺叫追風鬼姚慶,第五個便是黑面鬼姚明。這五個人也是蓮花黨的淫寇,當時傅亮說:「張六,你不用管,我們有能奈找他要錢。打不過他,我們這銀子不要啦,我托你一點事成不成?」張六說:「您托我甚麼事?」傅虎說:「我們哥五的馬,你多給照管點,有時給喂一喂,千萬別往外拉。那褥套在你們店中寄存幾日,你看見我們哥五個啦嗎,無論是誰回來,拉馬取東西,你全叫拿了走。該多少飯錢,我們如數給銀子。四位賢弟,有名俗話,逢強者智取,遇弱者活捉,走哇!咱們上別家打店去。」按下不言,且說石祿,他來到北村頭,高聲喊叫:「你們大家全來吧,店裡有了房啦。」魯清說:「諸位,咱們全把軍刃亮了出來,再拉馬匹進村口。」大家一聽,便將軍刃全都亮了出來,一齊向村中走來。杜林、杜興弟兄二人,在林中看了一遍,不留一物,這才隨眾人往村子裡而來。翻回說店中的先生,向他們親友說道:「列位呀,你們可以早行脫出此店,回家去吧。這裡不一定要出甚麼事呢。」又向東西配房的客人說道:「列位聽真,如果別處去找店更好,我們這店中是要有事,不走的主兒,那時吃了苦子,可別埋怨我們。」大家夥兒一聽,不知是怎麼回事,有那膽大的主兒,想要看一看是甚麼事,那膽子小的主兒,就搬到別家去住。店門外的人全往北跑,夥計不知是怎麼回事,少時又往南走。當時張六便來到門口,往北一看,自己嚇了一跳,就見從北邊來了許多的達官,高矮胖瘦,黑白醜俊,年長的鬚髮皆白,年小的就是小孩,前邊走的是那個黑大個。丁銀龍說:「魯清啊,石祿倒沒找錯了店,正是那家。」說著話大家一齊來到店門外。張六一看,嚇得顏色變更。石祿說:「來呀,就是這個店。」眾人便拉馬進店。魯清大聲問道:「哪一個是鋪掌?」先生出來說:「我們東家沒在這裡。」魯清說:「那麼哪一位掌事呢?」先生說:「我們這裡有個夥計,叫張六,他人了事,有甚麼事可以跟他去說。我是先生,竟管賬目之事。」魯清說:「張六啊,你不必擔驚,少要害怕,我們大家一不強買,二不強賣,住店給店錢,吃飯給飯錢,你們做買賣可要公買公賣,不可蒙混於人。倘若被我們查了出來,那時可把你送到當官治罪。休要拿我們當匪人看。我等全是保鏢的達官,從此路過,我們前來打店,並沒有強暴的行為。我們先叫知禮知面的人,前來打店。你們店房裡面,是哪一家戲耍了你們,你們用話將我至友趕了出去。」杜林說:「魯大叔您不用問啦,簡直是誰說的,就把誰的人頭弄下來,不用跟他們費話。」魯清說:「杜林,你少說話,無知小孩子。」當下他站在院子當中,說道:「眾位客人聽真,我們用不著的房子,你們自管住,我們不會欺壓人。我等住一宵明早就行,你們休要害怕。」張六此時也只可叫過幾個人來,將眾人的馬匹接了過去。魯清說:「你叫甚麼名字?」先生說:「他叫張六。」魯清說:「那房給我們預備下啦。」張六說:「北房吧。」大家這才撲奔北房。夥計奔石祿來啦,說道:「爺大您把馬交給我吧。」石祿說:「你可不能動,我這匹馬有點欺生,你要拉它,它可咬你。」張六說:「您給我吧,我拉一拉試一試。」說著伸手接了過來,那馬直打坐坡,直張開嘴要咬人,張六趕緊又交給石祿。這才說:「得啦,大太爺您隨我來吧。」當時石祿隨他便把馬給拉到了馬棚,拴好了,又回到上屋。魯清說:「店家,你們把店門關了,」夥計答應,便與眾人打臉水,沏茶。

  此時天已平西,魯清說:「張六啊,我跟你打聽一件事。」張六說:「甚麼事?」魯清說:「這兒南頭有一擂臺嗎?」張六說:「不錯,有座擂臺。」魯清說:「這座擂臺擺了多少日子啦?」張六說:「已經擺了好些日子啦。」魯清說:「這些日子怎麼不開臺打擂呢?」張六說:「沒有好日限。」魯清說:「立擂的是那裡人呢?」張六說:「立臺的是西川人,此人不露名姓。他對外說,無名氏也。」何斌一聞此言,立時心中大怒,兩眼就圓啦。那眾人一聞此言,也都掛了火。魯清說:「劉大哥,您下過轉牌,那西川里正門正戶的人,有沒有啊?」劉榮說:「倒是很有幾家。」魯清說:「列位大家,不必動怒,事款則圓,有那些個正門正戶的也有不作事的,也許是那路武門的人,特意前來以武會友。也未可知。張六你每天去看不看?」張六說:「我是一天一趟,因為我沒見過,我知道那天開臺打擂呢,現在眼看立擂就兩個月啦。」魯清說:「那裡頭刀槍棍棒是真的還是假的呢?」張六說:「您要提那軍刃,可全是真的,純鋼打造的。大槍與砍刀最多,都磨的風霜快。」魯清說:「張六,我再問你,這個立擂臺的臺官是何人?」張六說:「不知道,立擂臺兩個月了,臺主不報姓名,聽說是西川來的。」魯清問:「黃林莊有多大?」張六說:「也是五里地的長街,」魯清說:「張六啊,你們在店中,連先生帶夥計,共有多少人?」張六說:「前前後後,一共是二十四口人,連打更的也在其內。」魯清說:「你留下十六個人,給我們支應著,你能言可以帶著他們出去,咱們店中之事,可別露出去。你到外頭給我們打聽打聽那臺官的真實姓名,住在哪家店中?共有多少人?站臺的臺官一共有多少?全是多大的年歲?在甚麼日子一定開臺打擂?打聽齊畢,回來報知於我。」張六答應:「是。」轉身往外行走,魯清說聲:「且慢,我這裡有五十兩銀子,你們拿去,每人二兩。」張六便帶著這銀子,出來大家一分,還餘二兩啦。眾人因為這二兩銀子要爭吵,魯清出來說:「你們大家可別吵,這些日子我們走的時候,有零即補。你們先把那銀子存在櫃上吧。」大家一聽,這才不爭吵。張六便帶著人出外打聽事不提。

  這裡店中之人,便與眾人預備吃喝。魯清說:「何斌呀,咱們大家是今天來的,他要明天開臺打擂,那一定是西川銀花太歲普鐸,與那二峰,鼓動是非,要在此地劫殺咱們,以命相抵。我也想不到他們敢在此地立擂臺,那時咱們就可以在此地,要抄滅他們蓮花黨,這三門的人。何斌呀,他要不是呢?你說他們還能在此地等著嗎?」杜林說:「魯大叔,原來這西川路也有好人呀。」魯清說:「明白,哪裡全有好人,咱們山東地面也有好人,也有鏢喂毒藥的,見美色起淫心之輩,人不能一概而論。杜林,我可囑咐你,未曾要說話可多留神,你可知病從口入,禍從口出。人做事可不能傷眾,棍打一片。未曾要說話,必須清水一邊走,渾水一邊走。」杜林說:「魯大叔,他要是後天打聽,咱們暫且先耽擱幾日,店裡夥計要是打聽不出來,那時我與我兄弟杜興,我二人夜換緊衣,入他的店。」魯清說道:「聽他的消息,倒要看一看他是那路的賊人,有甚麼用意。」正說著話,外邊進來夥計八名,探事回頭,見了魯清說道:「魯達官,您諸位俱都是山東省人嗎?」魯清說:「我們多一半是山東省的人。」張六說:「好,我與您諸位道喜啦,我跟這立臺的主兒,他所住的店裡打聽出來的,那店裡有個夥計,他是我的一個哥們,那還能假嗎?他們住在黃林莊東莊內路北四合店。立擂臺的姓吳,名叫吳振山,帶著滿門家眷,鎮臺官無數,俱都是三十內外的,單等山東省人到此,才能開臺打擂呢!您諸位今天來的,他們明天就開臺打擂。」何斌聽到此處,知道一定是銀花溝的餘黨啦。遂說道:「魯大叔,如此看來,也許是普鐸他們的親友,被他所鼓惑,前來在這裡截殺咱們,也未可知。明天吃完早飯,咱們大家帶著十名店中夥計,前去打聽,他們如果全不認識,那一定是從西川帶來的。」魯清說:「諸位,大家不必多言,你我眾人,明天要上擂臺打擂去啦!我可有個準備,是咱們上西川報仇之人,寸鐵別帶,是這麼著咱們去看。」何斌說:「魯叔父,我不帶軍器,怎麼能刀劈二峰呢?」魯清說:「何斌呀,你可不知,我與你父神前結拜,你不過是個孩子,沒有多大的見識,不用說別的,他們要把山東一個無名之輩治死都不成!更不用說還把我們何大哥治死啦!你我大家是掃滅蓮花黨之人。」石祿一聽說道:「清兒,南邊有擂臺呀。」魯清說:「不錯,有擂臺。」石祿說:「那我得去!臺上有一個算一個,我上去他們全得下來!我提著他的腿,給他扔了下來,嚇得他們不敢上去啦!那時臺上的東西,全是我的啦。」魯清說:「上臺的規矩,你知道嗎?」石祿說:「甚麼規矩呀?」魯清說:「你還不知道啊?要上擂臺呀,那是人家臺官往上叫人。」石祿說:「他叫誰呀?」魯清說:「誰在前頭他叫誰。」石祿說:「怎麼叫啊?」魯清說:「他必須說回漢兩教,僧道兩門,三山五嶽練武的師父,諸子百家,男女老少,號棚掛號,所有壓臺銀,五兩贏五兩,十兩贏十兩,所有上臺打擂,是以武會友,完全得彩,分文沒有。練武之人,不論男女老少,三場已過,准其上臺打擂。如若不遵規矩,准其護擂之人,將其繩縛二背,送官治罪,按土豪擾亂擂臺辦罪。」石祿一聽,說道:「一個打擂不咧,還有這麼些個麻煩。我聽咱們老爹說過,見擂臺就上,他們給銀子沒事,要是不給銀子,上去就往下扔人。咱們老爹還說,上擂臺一報名姓,不用打他們就得給銀子。」魯清說:「那麼你上擂臺,通報你的名姓不?」石祿說:「我不說我的真名實姓,就說我姓走,叫走而大。咱們老爹說,他要把石祿打啦,連咱們老爹栽啦,頂好不報真名好。」魯清說:「咱們大家上自鏢行三老,下至杜林、杜興,寸鐵別帶,准其到那裡觀看。」何斌一聞此言說道:「魯大叔,這要是西川路的二峰呢?那時我怎能與我天倫報仇哇?」魯清說:「何斌,我叫你寸鐵不帶,我有心意,你呀緊貼著劉榮。那門的賊人,他全認識。尤其咱們這些人中,鏢行三老、二老全別去,在這裡看著大家的馬匹,丁銀龍看守店門,劉榮要回來叫門拿軍刃,您再給。以後誰愛甚麼,誰拿甚麼,准其他們隨便。除此之外,無論何人,要偷著拿了出去,在外惹了事啦,那可是他一人去搪,與大家無關。」眾人一聞此言,全都點頭認可。魯清又說:「劉大哥,您總叫何斌在您身背後站著,只因那雲峰,以及普鐸,若有一個人上了臺,那時您可趕緊回來取軍刃,要是沒有這三個人,千萬別動傢伙才好。」何斌暗想,不拿軍刃,來到擂臺前頭,先拿雲峰段峰,我手中沒有軍刃,在臺上看見了他們,也難逃公道。魯清說道:「劉大哥呀,您只要看見有西川漏網之賊,那時您就趕快的回來,取軍刃要緊。」又說道:「徐國楨、蔣國瑞、李廷然,你們老哥三個在店中,看守馬匹東西物件。左林竇珍,你們二位看守大家的軍刃百寶囊等,滿放在北房西裡間,你們二位看著軍刃。除去劉榮能拿外,其餘誰要可也別給。憑他怎麼要也不能給。」二人點頭答應。魯清分派已畢,一夜無書。

  次日天明,大家把早飯吃完。何斌早將小衣服換好,外邊是披麻帶孝。店門一開,大家一齊往外行走,未到店門以外。街上人等,往南行走,男女老少太多啦。石祿等眾人,搶步上了沙梁。到了上頭一看,下面有座擂臺,是坐西朝東,明著是五間,當中間是明三暗九。蔣兆熊說:「列位,這個擂臺可不是報仇的,你們看見那個棚沒有?那是明五暗十,前頭五間後頭五間,勾連搭有十間,坐東向西,有十間客棚是坐北向南,一共是五間,暗中也是十間。他們要是報仇的擂臺,頭裡看棚客棚,全都沒有,那才是真正的擂臺呢。這個擂臺犯一個隔閡。」魯清說:「犯甚麼呀?」蔣兆熊說:「西邊有臺算是白虎臺。俗語說得好,白虎西邊坐,不是福來就是禍。魯賢弟,你看這立臺的主兒,很有些個講究。這副對聯寫的也真高,也過口氣太大一點,上聯是用水紅緞子作地,是大紅緞子足的字,寫的是:『憑刀槍輕世界拳打南山山崩嶺裂。』下聯是:『以棍棒鎮乾坤腳踢北海海滾波翻。』橫批寫的是:『真在假亡。』他們看完了,各人心中又有點猶疑:你說他們是報仇的擂臺吧,可又不能有這些看棚;你說不是吧,看他這對聯與橫批,說得又太狂一點。他要是報仇的擂臺呢?那臺上的軍刃,可又鎖在一處,絆得很結實。這真是叫人不敢一定。蔣兆熊說:「列位你們看,他們的武聖人的大門還沒閉啦。」魯清道:「太哥,我跟您打聽打聽,這個封門是甚麼呢?」蔣兆熊說:「白臘桿子一對,就是大門。左邊這個是外手,右邊那根桿子在裡邊,這就是封著門呢。」魯清聽了,蔣兆熊道:「你再看不但是封著大門,而且還上著鎖啦。」魯清說:「在那裡啦?」蔣兆熊說:「你看那十字架的中間,那不是搭著紅綠的條兒?」魯清一想,遂說道:「老哥哥,這個是甚麼講呢?」蔣兆熊說:「這個單有用意,五色綢子條是為五路達官,你以為武聖人姓武呢?不對。那位武聖人姓孫,名諱是縮字,按問名姓,生人為官印怎麼稱呼?死人就為官諱啦。」

  閒言少敘,且說當下。魯清一問這綢子條,又是怎麼回事?蔣兆熊這才給他細批細講,說人家這個擂臺,還有女的呢,他們是帶著家眷。魯清說:「瞧哪裡可以分出來呀?」蔣兆熊說:「您看那臺簾,上紅下綠,這就是男紅女綠,那是帶著家眷的意思。再往軍刃架子上看,棍棒刀槍,戟鉞杈環鐺,長傢伙後頭,有十八樣小軍刃。帶鉤的、帶尖的、帶刺的、帶圈的、帶環的,這在上垂首,那下垂首是鞭鏡人錘抓,拐劍勾鐮斧。這是九樣短軍刃。後邊也是十八樣小軍刃,帶簧的帶膽的,帶繩帶練的,帶綢子條兒,前頭有在數的十八般兵刃,後頭這三十六樣,全是出門以外,有能人練武的研究出來的。武聖時常下凡,好有一比,那麼就好像說,有這麼一個人,他學會了武藝,出外惹出事來啦。那官府之中,不找本人,他先找他師父。徒弟有欺師之情,那就不好辦啦。因此人家留下兩三招,不肯全傳了出去。臨到他傳徒弟,又留兩招。傳來傳去,可就傳不開了。所以說,文的越研究越寬,這個武術,可是越傳越窄。因此武聖人時常下凡,來渡化那有緣之人。而今人家臺上的軍刃,滿全用筷子粗的鎖練纏繞,恐怕擦拳輸了,一怒再抄起軍刃來,那是容易出人命。」魯清他們再看上垂首,那個軟簾,是藍緞色走水。南繡的海水江牙,每個水浪之內,出來一個獨角蛟龍。那個蛟龍探出頭來,往後瞧著。那下垂首的綠緞色軟簾,紅緞子走水,簾上繡著一道大山,山上往下跑來一斑斕猛虎。攬著虎尾,三足踏山梁,舉著一雙斑斕虎爪。橫著有一條紫緞色圍屏,上面繡著一個大人熊。旁邊有棵大盤松,熊爪抓住松樹,松樹上邊,有一隻大鷹,左爪踡著,張開了翅膀,低頭往下瞧。再往松樹左右看,是兩行小字,是上下的對聯。上首寫的是:『蛟龍出水無人擋。』下聯是:『猛虎離山誰敢攔。』盤松上邊寫的四個小字:『英雄鬥志』。魯清說:「列位,咱們下山崗,可以圍著擂臺來個彎兒,看一看後邊有院子沒有。」眾人一聽很對,這才一齊下了山崗,來到後邊。看見用竹竿紮好了轉子,裡面是栽好了的樁子,上拴繩,一直兜到南頭。坐北向南一個籬笆門,那門內人家窩棚兩個。

  書中暗表,若是來了登臺打擂的,有坐騎,好拴馬,在籬笆圈的東邊,有一個土圍子,足有九尺多高,一個土牆,南面有門兒。在門的東邊,有一張報條,上面注寫著:黃六黃三,領縣太爺的堂諭,帶領官軍四十名,彈壓臺場。有擾亂擂臺之人,立時繩縛二背,堂前回話,有不遵臺主之情者,一定究辦。回漢兩教,僧道兩門,諸子百家,男女老少,到棚掛號,通報名姓。有壓臺銀五兩贏五兩,十兩贏十兩。若有練武之人,盤費短少,沒有此項壓臺銀,來到號棚掛號,二場後准其無銀之人。上臺打擂,立擂臺的臺主,為西川吳振山。當時眾人看明白啦,那一方有彈壓的官軍四十名,全在四十上下歲。滿全是藍布的底衣,藍布號衣,後背上有一個月光,光中寫的是正北盧和縣。魯清一看,這一撥人是官軍,另外有一撥年長的,年少的,全是月白褲褂,白襪青鞋,花布手絹罩頭,撮打拱手,藍布的背心,紅月光,上寫:南門外十八村的首戶。那些人在那裡是談話議論。天到正午,開臺打擂,今天好日子。大家看人家雖是西川人,而今老天爺全都助力他,有個好天。在宋朝的時候,不少人都可以說,您就別說是西川人,您一說是西川人哪,您跟他共甚麼事,人家也不贊成。因為西川沒有正門正戶的人,有也不多。那西川人太野,全都不大正道。魯清大家聽眾人說,臺官快到啦。忽然聽見東南角上一陣大亂,看熱鬧的主兒一見,往兩旁一閃,眾人往那邊一看,原來進來一大群人。前頭是一排四個人,全都是一個樣,見此人身高九尺開外,胸前厚,膀背寬,精神飽滿。粗脖挺大腦袋,面如重棗,粗眉闊目,鼻直口寬,大耳相襯。頭戴紫緞色壯士巾,窄綾條載帽口,鬢邊斜插茨菇葉,頂頭一朵紅絨珠,顫顫巍巍。紫緞色靠襖,藍緞色護領。黃絨繩,十字絆,雙垂燈籠穗,一巴掌寬藍絲鶯帶緊腰,雙結蝴蝶扣,大紡綢底衣。大葉搬尖灑鞋,藍襪子花巾裹腿,外罩紫緞色通氅,上繡萬福雲,飄帶未結淡青綢子裡,肋下配定一口坡刀。黑沙魚皮鞘,青銅飾件,黃銅吞口,藍綢子的挽手。前邊這四個人的穿章、打扮、骨格、相貌、年歲,全是一個樣,不差一點。第二撥四個人,全是面白如玉,穿藍掛翠,肋下全配著軋把摺鐵鋼刀。第三撥人,全是面皮微黑,穿青掛皂,每人全是肋下配帶坡刀一口。一來是分人的臉譜,二來是眾人的穿章打扮,分出青黃赤白黑,澹黃紫綠藍,個個全是耀武揚威。來到棚欄切近,早有人給開了門,放他們進來,又將那棚門緊閉。此時魯清他們一看,上場門簾一起,雜樣上來二十個人。下垂首那個門也上來了二十個人,來到臺上,左邊的人,在兵刃架子後頭,靠近左房山俱都站立一行,背北向南。下垂首那些個人,也在南邊一站。又從後邊上來兩個人,鎖開了,從箱子內取出一個包袱來,打開之後,大家一看,原來是一條圍桌。鵝黃緞子作底,四面繡出萬字不到頭,裡頭有雙龍鬥寶,下邊繡著海水江牙,海牙裡面又繡出雲龍九獻。又從那箱子裡拿出一桿旗子來,是個斜尖杏黃的旗子,紅火沿。青緞子足出來的字,上寫『不准蓮花黨之人上臺打擂,回漢兩教,僧道兩門,只要是蓮花黨之人,全不可以上臺打擂。」當時將此旗子掛在當場,眾人等一陣喧嘩,大聲說道:「臺主到啦。」

  魯清眾人往東一看,見四匹馬,馬上端坐一人,悠然自得。馬後頭有兩輛花軲轤車,頭一匹是紫馬,頭至尾一丈,蹄至背八尺,細七寸,大蹄腕,螳螂脖,龜屁股蛋,錐子把的耳朵,鞍鮮明。在馬上有一位老達官,此人身高九尺開外,胸前厚,膀背寬。面如重棗,臉上皺紋堆壘,滲白寶劍眉,斜插天蒼。大環眼努於眶外,獅子鼻,翻鼻孔。一把白鼻鬚,出於孔外,火盆口,唇不包齒,四個虎牙,支出唇外。連鬢落腮的花白鬍鬚,白的多,黑的少。頭戴紫緞色鴨尾巾,鵝黃飄帶,紫緞貼身靠襖,青綢護領。大紅緞子登山鞋,青襪子,打著半截花布裹腿,青抄包煞腰,緊襯俐落。身穿一件青緞色大氅,掐金邊走金線,群邊是萬字不到頭。在後邊繡著獅子滾繡球,飄帶未結,杏黃綢子裡。在左肋下配定一口金背砍山刀,分量體沉,刀的尺碼放大。瞧那第二匹,乃是白馬。馬身上長出來一身梅花,馬上騎著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子,眉似初月,唇似櫻桃,鼻如懸膽,牙排碎玉,雙耳垂金環。粉紅絹帕罩頭,前後撮打拱手。身穿鸚哥綠靠襖,淡青絨繩十字絆,有大姆指粗細。藍燈籠穗飄灑,翠藍汁巾煞腰,緊襯俐落,蔥心綠的底衣,窄小金蓮,紅緞色斗蓬。面色忠正,印堂一顆守節砂。年長約在二十上下。那第三匹也是白馬,也是鞍鮮明,馬上騎著是一位年過花甲的老太太,臉上皺紋很多。鬢髮皆白,青手絹罩頭,青緞的一件斗蓬。

  書中暗表,她穿深緞色的上身,藍綢子底衣,半大纏足,慈眉善目的一位老太太。再看第四匹,乃是黑馬。大家見此馬龍性不小。馬上一人,正是少臺主。面如烏金紙,大抹子眉,豹環眼,黑眼珠太大,光華灼灼,真是大耳相襯,壓耳毫毛不亞如倒豎抓筆一般。頭戴一頂田瓜色青綢頭巾,身著青緞色靠襖,一巴掌寬的護領,核桃粗細的藍絲鶯帶煞腰。雙摺蝴蝶扣,外繡大梅花。肋下佩戴一口短把鬼頭刀。此人是雄壯魁梧。四匹馬已過,看見頭一輛花車上,有兩個姑娘,第二輛車上,是兩個婆子。車馬來到擂臺的南邊,早有人把棚欄門開開啦。車輛馬匹,一齊進到裡邊。關了站,眾人下了馬,順著擂臺往上走。上場門上來父子爺倆,下場門上來是母女娘倆。後邊隨著兩個婆子,兩個姑娘。魯清大家在土坡上,往這里正瞧,看見那兩個姑娘,面色忠正,印堂全有守節砂,兩個人一樣的打扮。那個身量高的姑娘,臉似桃花初放蕊,柳葉雙眉杏核眼。鼻如懸膽,櫻桃小口,牙排碎玉,雙耳墜金環,水紅手絹蒙頭。撮打拱手,大紅色的靠襖,紫絨繩十字絆。鸚哥綠的汗巾煞腰,蔥心綠的底衣,腿上結著寬帶。足下窄小金蓮,藍緞的斗蓬。這兩個女子,一個樣的穿章,站在了那騎馬的姑娘左右。那兩個婆子,年歲全在四十上下的樣子。慈眉善目,耳掛排環,天藍色上身,青色底衣,半大纏足,在那老太太左右一站。魯清說:「劉大哥,您可認識那位臺主嗎?」劉榮說:「我到看他面熟。」魯清說:「哪麼您說他是那門那戶的呢?」劉榮說:「各門各戶太多,我想他人不起。」杜林在旁說道:「劉大叔,不用說啦,據我一想,此人也許是西川銀花溝普鐸的親友,明著在此設擺擂臺,暗中敵擋咱們大家。」魯清說:「杜林啊,你可不知道,那西川路上可也有保鏢的,並不能說是西川人,就不是好人。劉大哥,您下過轉牌,大一半的人應當認識。」劉榮說:「大小六十四門的人,我一時那能記得清呢?再者說,皇家不丟國寶,那時不能下轉牌。西川路我就去過兩次,與他在家不在家,轉牌一到,他們有門長接牌,到不到的有他們門長。」魯清當下往左右一看,就是蔣兆熊、杜林、何斌、焦雄、劉榮,六個人在一塊,其餘的人,分在各處,那就不知道他們上哪裡去啦。

  此時臺上的老英雄說道:「兒呀,你趕緊把武聖人大門的鎖頭開開。」當下小金刀霍全,先脫了他身上的大衣,然後正好衣冠,趕奔上前,單腿打阡,將紅綠的綢子條全解了下來,雙膝就跪下啦,雙手舉起,先向東再向南,向北向西,四面全舉到了。然後站了起來,金雞獨立式一站,腳尖一使勁轉了一個彎,少臺官說道:「讓過諸位師父。」說完便將綢子條搭在箱子上。蔣兆熊、魯清等大家,在下面往上觀看,魯清問道:「老哥哥,這五條綢子條,所為何用?」蔣兆熊說:「那是表示五路保鏢的達官。」正說著,臺上老達官又說道:「霍全,快將武聖人大門開開。」那少臺官答應,上前單腿打阡,把白蠟桿子抽回,立在門柱的後頭。那位少達官,將壓尾巾摘下,來到臺口,向三面一抱拳,大聲說道:「回漢兩教,僧道兩門,男女老少人等,有那打過一拳的,踢過一腳的,練武的老師,如果要來比武,請先到南棚掛號。賭五兩贏五兩,賭十兩贏十兩,若無有銀錢,那在三場後,再上來比試。那位願意上來比武?就請前去掛號吧。」正說之間,從下面躥上來一人,細條條的身材,往面上一看,面皮微白,細眉毛圓眼睛,準頭端正,四字海口,雙耳招風。頭戴翠藍色壯士巾,窄綾條勒帽口,頂門撮打茨菇葉,寶藍色貼身靠襖,青緞色護領。黃絨繩十字絆,青抄包煞腰,緊襯俐落。青底衣寬大,薄底靴子,罩腰兜根,外穿一件定藍色通氅,上繡串枝蓮。到了臺上,雙手抱拳,說道:「達官。」臺官說:「武師父,您可在號棚掛了號啦?我臺上可沒見過您貴府的名單,您貴姓?」來人說:「我家住山東青江,四大冷海,東海岸盤龍島,散座的寨主,姓侯名英,外號人稱趕浪無絲。」臺官說:「閣下壓臺銀可有?」侯英說:「我等著登程趕路回山島,因此一路之上未敢耽擱,恐怕違背山令,衝撞老大王的山規,我有性命之虞,皆因我囊內缺鈔,正趕上臺官有此立擂,比武得彩,看起來還是學文習武,只落得我當賣衣服。我今上得臺來,還請您多多原諒才好。」臺官說:「侯壯士,您要是沒有壓臺根,還請您候等三場後,再來比試。」侯英說:「臺官,皆因我走的太猛,沒得帶了銀錢。」說著話便將大衣脫下,摘了頭巾,收拾俐落。臺官見這侯英,面有怒容,不由心中暗想,我要與他比武,看他的武藝一定不弱。遂說:「霍全,上前與這位師父接一接拳。可要多留神。」侯英往臺上一站,大聲說道:「這位臺官貴姓大名?」霍全說:「我姓吳,我叫吳正。」侯英一聞此言,上前提手一打來,黑虎掏心,右手打來。霍全往旁邊一閃身,這手就打空啦。當下兩個人打在一處,也就有十數個照面,霍全使了一個太歲壓山掌,劈頭打來。這侯英往下一矬身,用左胳膊肘一拐他肋,霍全忙一閃身,兩個人就錯過去了。侯英反臂一掌,霍全聽身後面帶著風聲打來,連忙向前緊行幾步。那侯英乘勢用腳一勾他腳脖子,當時霍全鬧了個大爬虎兒,倒在臺上。侯英是鼓掌大笑,遂說道:「老臺官,可以給我紋銀一封。」老臺官說:「且慢,你把我兒踢倒了,你又沒有壓臺銀。」侯英說:「依你之見。」老臺官說:「你要是把我贏了,我奉贈紋銀十封。」侯英說:「那你要不給呢?」臺官說:「我立的起擂,我就有這個銀子。男子一言,快馬一鞭。君子一言,如白染皂。我說了不算,如同粉頭一樣。」侯英說:「如此甚好,你我二人較量一番。」他心中暗想,我要把他再勝了,那些銀子就任我所拿啦。此時老臺官,摘頭巾,甩大氅,絹帕蒙頭,前後撮打拱手,勒絨繩緊絲帶,袖面高挽,將鬍子分開,一撮兩根繩,往海下一結,一切收拾俐落,就要與侯英擦拳比武。到了下文書,何斌比武招親,四十六友詐西川,銀花溝刀劈二峰等等的熱鬧節目,盡在後文再敘。

第三十回 霍小霞擂臺打淫寇 何公子比武巧聯煙[编辑]

  話說霍坤見侯英要與自己比武,連忙收拾緊襯俐落,遂說道:「朋友,你要是清江四大冷海的,多跟你打聽一位朋友。你大半知道。」侯英說:「但不知是哪一家呢?」老臺官說:「盤龍島為首的。此人姓畢,雙名振遠,字士熊,人送外號巡海老蒼龍。」侯英一想,我要說是我們老寨主哇,那時要輸了,連我們老寨主全跟著丟人。遂說:「我不認識。」原來侯英的武藝,要跟外人動手,他是個高的;要講究跟高一點的主兒動手,那他可就不成啦。當下侯英往上一搶步,迎面一掌,臺官一閃身,侯英往裡一上步,往外又是一掛,老英雄一坐腰,侯英太歲壓頂的一拳,往下砸來,老臺官往後一倒步。三招已空,臺官說:「且慢。侯英我三招讓過於你。你可知道,我讓三招,因為你說出四大冷海,我才看在我的盟友面上,饒你三招。頭一招咱們都是武聖人的門徒,天下武術是一家;第二招咱們有見面之情;三一招,我看在大家面上。像你這樣的能為,也敢上臺前來比試?這裡同不得土地,土地上要是有一個場子,有彩,那錢都不好拿,何況是擂臺的銀錢呢?若是到了擂臺之上,並不是上來就給錢,一來你得有招,二來你得有技。藝高人膽大,我說我能為大,還有比我能為大的呢。」侯英說:「你把舌尖說破,嘴唇說焦,還當的了比武嗎?有能為盡管過招,敗在你的手下,我枉為少林門的人。」臺官說:「好,請吧。我要叫你在臺上走三招,銀錢全歸你。我這個擂臺不立啦!」侯英說:「好!」連忙往前進身,使個錯掌,奔臺官哽喉打來。老臺官往下一坐腰,侯英可黑,左腳的撮腳就進來啦,他是上下一齊來。臺官一見他手腳全到啦,忙往南一掉腰,右手一分他的錯掌,左手往上一撩,早將他腳後根抄上,右手回來一蓋他腳面。侯英心想:我輸啦,他只剩一隻腳在臺上站著。老臺官問道:「你認輸不認?」侯英說:「我認輸啦。」老臺官一笑,說道:「侯英啊,我跟你打聽那位畢振遠,你可曾認識?」侯英說:「我認識。」老臺官說:「我看在盟友的面上,饒你去吧。」說著左手往上一兜,右手一掌打他前胸,將他打下擂臺,臊得侯英是面紅過耳。下邊看熱鬧的主兒,來了個倒好兒。侯英說:「這位臺官,你貴姓大名?」臺官說:「侯英你回到清江四大冷海東海岸,你見了那畢振遠,你就說明。看明白我的臉面,告訴於他,我叫金刀的便是。你與他人一說,那畢某人自能分曉。」侯英說:「臺官,你既如此,那咱們是後會有期。我回山另投名師學藝三年,再來報今日之仇。」說完揚長而去,後文書再表。

  大家見他一走,又是一陣敞笑。那臺官見他走了之後,這才向大家說道:「眾位,哪一位要是有壓臺銀,請上臺來打擂。」一言未了,從下面躥上一人。臺官往後倒退,連忙抱拳說道:「這位武師父,可以上號棚掛號。」此人說:「不用掛號,你我先行比試。」臺官見此人,身高七尺開外,繃條的身材,面似薑黃,寶劍眉斜插入鬢,二眸子灼灼放光,鼻高口闊。頭戴一頂甜瓜帽,歪扣著,週身上下一身青,有一件大氅,在腰中圍著。臺官問道:「您貴姓啊?」那人說:「我在臺下聽您與那侯英所說,口音說是西川老鄉。人不該死,五行有救。我上山東看望朋友,從此經過,一時盤費缺少。正趕上臺官在此設擂,擦拳比武,勝者可以得彩。」臺官說:「您既然是西川的老鄉,可以將真名實姓說了出來。西川路上,哪有不通真名的道理?」那人說:「臺官。我要有銀錢,早上號棚掛號了,輸幾兩銀子,沒有關係,那銀子是身外之物。不過現下我手中無錢,所以才上得臺來。倘若是贏了臺官您,那時您可以周濟我些銀子,我就有了路費。」臺官說:「朋友,你不用說別的,你我既是武聖人門徒,又都是西川路上的同鄉,一句話我周濟您一封銀子,沒有關係。可是閣下必須留下真名實姓方好,千萬不要說些假話。」那人說:「臺官,你就不用問我名姓啦,我反正不能空口要你銀錢。」臺官說:「你要不說名姓,那時難以對手。」說話之間,看他眼神,是淨往自己女兒身上看,准知道此人不正,遂說:「閣下若不贖金錢,我情願奉陪幾拳。」那人說聲:「且慢。適才我看見第二匹馬上,所騎的女子,我打算與他比試幾合,不知可否?我與別人還不動手,非得跟他才對手啦。」臺官說:「朋友。他是一個女娃子。閣下的藝業出奇,你必須多有原諒才好,容讓他幾招,我感恩非淺。」說完又看了此人一眼,見他也就有四十上下的年歲,不由心中暗想:西川路上,蓮花黨之人很多,又一想自己的女兒武藝,與他人可以占上風,遂叫道:「姑娘,上前與這位武師父接一接招。」姑娘聞言,當時將斗蓬就脫啦。旁邊丫環說:「小姐休要動怒,待小環我抵擋他人。」姑娘說:「金屏,你看此人上得臺來,並非是前來比武,他是前來找便宜來啦。你要上前,恐怕不是他的對手。待我對付他去吧。」說著將斗蓬交與金屏,便來到臺前一正面。來人一看此女,精神百倍,真長得如花似玉,美如天仙,足下窄窄的金蓮。書中一句垫筆,此人正是西川路傅家寨的。這人乃是傅虎,外號人稱小蜜蜂的便是。那位說,他們全是西川的人,難道不知道嗎?原來西川地方大啦,不是全在一處,或是三五里地遠近。如同有人在外,遇見口音一樣的人,那便認作老鄉,不必限於一處同住。閒言少敘。傅虎一見此女,長得在實好看,他早就動了心。往腳底下一看,一對窄小的金蓮,大紅緞子的鞋,滿幫繡著蘭芝花,薄底軟鞋,鞋尖上有五彩絨球,有如核桃大小,絨球內暗藏倒鬚鉤。君子上臺打擂,接招還招。像傅虎這樣的淫寇,是嘻皮笑臉。他心中暗想:此女長得絕似天仙,我倒試試她的武藝如何。想罷上前說道:「這位姑娘請。」傅虎往前一進步,右手劈面掌,往下就劈。姑娘一看這掌不是動手架式,趕緊往下一蹲身。傅虎是安心要摸姑娘的臉,姑娘那能讓摸,一抬右手,往上一掛。二人過招,也就走了十幾個照面,老達官說道:「姑娘得便,讓他下臺去吧。」這回傅虎使了一個泰山壓頂式,雙拳往下就打。姑娘施展是野馬分鬃勢,雙手往上一分,跟著一長腰,又使了一個難登步,向前踢去。傅虎一看姑娘的腳來啦,他乃是個淫寇,不由一迷神,腳已踢到,連忙一低頭,又一低頭。雖然說姑娘這一腳沒登在他的前胸,可在他印堂稍微沾上一點,那絨球內暗藏著有倒鬚鉤,當時划了一道血槽,鮮血直流。姑娘雙腳落在臺上,跟著一轉身,反背撩陰掌,照他後背打來。傅虎一聽後面帶著風聲來啦,連忙往下一撲身,算是將這掌躲過。左掌雖躲過,那姑娘的右掌已到,又飛起一腳,當時登在他後胯上啦。姑娘一使勁,傅虎站立不穩,當時掉下臺去。

  看熱鬧人等,異口同音,喊了聲好。又有人說:「列位快瞧馬王爺降凡,立生神眼一雙。」此時姑娘往旁一站,說道:「爹爹,今天咱們這個擂可大大的不利,恐凶多吉少。」老英雄說:「姑娘不足為慮,你只管放寬心。你看出他是蓮花黨之人,用拳腳把他打下擂臺。」話言未了,就聽臺下有人說話:「兄長您被那丫頭打了下來,你我臉面無光,待小弟我上去,與您轉轉臉面。老三趕快與兄長敷上點藥。」說完話,嗖的一聲,上來一人。姑娘看此人,身高八尺開外,胸前厚,膀臂寬,底額端正,臉色微白紮紮一個臉面,掃帚眉,三角的眼睛,鼻直口方,大耳相襯;藍絹帕蒙頭,撮打像鼻子疙疸,翠藍色靠襖,青緞護領,黃絨繩,十字絆,青抄包煞腰。書中暗表:此人正是金頭蜈蚣傅豹。青底衣,青襪子搬尖灑鞋,花布裹腿。傅豹說道:「膽大的丫頭,你的能為出眾,武藝超群。你們別以為你家二太爺不認識你們爺們,你們也是在西川路居住,我也是西川路的人物。不在西川立擂臺,來到山東省的交界,在此擺擂,完全得彩,所為那般?」老臺官說:「你認識我姓字名誰嗎?」傅豹說:「你家住在西川雙龍山後,銀花溝的東邊山,小小的地名霍家寨。你姓霍名坤,金刀賽判官的便是。你保西川路的鏢,二路鏢頭。」老達官說:「不錯,我正是霍坤。」傅豹說:「我認識你,你可不認識我。我住家在西川傅家寨,你家二太爺,姓傅名豹,外號人稱金頭蜈蚣。來呀,你家二太爺,要跟你討幾招,看你有幾何的勇戰?你面上可有羞臊?當著人千人萬,將我兄長打下擂臺,真是膽大。今天你家二爺,要將你打下臺去,掉下去自有我弟兄囉噪於你呀。」霍坤說:「姑娘你可小心一二,一招別讓。」他們在上邊通報名姓,那魯清眾人離著遠一點,淨看見他們嘴動,全沒聽見說的是甚麼。那傅豹上前搶步,左手往上一晃,右手的穿心掌打去。那霍小霞一見穿心掌到,姑娘忙用左手往下蓋,右手往上撩,這手叫錯掌。傅豹躲的快,書說的可慢,當時在場上比武,可快的多,真不亞如打閃認針。二人動手也就有四五個照面,傅豹叫姑娘擠的也就在東北臺邊,淫賊心狠,使了一招分身跺子腳,雙腿往起一抬,往前直踢,就奔姑娘的中臍而來。這一下要踢上,男女都得下將臺去。霍小霞一見連忙往後一反身,雙手抓住臺板的邊,雙腿起來啦。傅豹雙腿踢來,姑娘是仰面朝天,頭衝東,傅豹頭朝西。小霞看他腿是空啦,便在他腰結骨上一抬右腳,點上傅豹。當是就滾下臺去啦,將看熱鬧的砸倒了一片。姑娘一翻身,站起來說道:「爹爹,叫女兒一看,這小子是下三門之人。咱們西川路是好樣的水土,是練武術的人,正人君子稀少。」說完站在一旁。

  且說傅豹摔在臺下,臊得他臉全紫啦,遂說道:「兄長,咱們要單打單鬥,也不是丫頭的對手。」那傅榮說:「二哥,待我上去,我要智取此人。二位賢弟,二位兄長,你們在臺下等候,我到上面與他比試,將他打將臺下。只要她一掉下來,可就別叫她起來啦。先將她兩雙繡鞋脫下,把她繡鞋摘下之後,她這樣的門戶,給他家丟了臉,當著人千人萬的,這樣的烈性丫頭,臊也得臊死。」當下傅榮計議好了,他這才一長腰,縱上臺去。到了上面說道:「臺官。」霍坤一看,認識此人。霍小霞可不認得,那小金刀霍全也不認得。老臺主問道:「來者是傅老三嗎?」傅榮說:「不錯,正是傅某。」姑娘一看他,身高七尺開外,細腰窄背,雙肩抱攏,往臉上一看,面如敷粉,寶劍眉斜插入鬢,二眸子灼灼放光,鼻直口方,大耳相襯;頭戴荷花色倭瓜巾,身穿荷花色靠襖,醬紫色護領,大姆指粗紐絨繩,十字絆,青氅鶯帶煞腰,緊襯俐落,青底衣,登山道鞋,青襪子,青布裹腿,身披一件英雄氅,五彩絨線繡的,雲羅傘蓋,花罐魚腸,飄帶正結,大紅綢子裡。

  書中垫筆:那兵刃在他哥哥手中拿著呢。傅榮的外號人稱小花蝶,他一猜這三個姑娘,長得是一個比一個好看。傅榮淫心發動,心中暗想:他們全家住在哪裡,我們哥五個會不知道,合著我們聰明反被聰明誤啦,此事一問便知,這兩位姑娘,一定是她的丫環啦,據我所看那兩個丫環,也是武術超群。我們哥五個要知道你們在哪個店房居住,那時耗到天晚,後夜更深,到那裡往屋中暗施薰香,遠不用說將小霞的守宮砂摘下,就是那兩個丫環,有一個被擄,那老兒的名姓,是被狂風吹去,就不用在西川路混啦。想到此處,不由纏看他三人,是越看越好看。這才摘頭巾,脫大衣,用絹帕罩頭,前後撮打拱首,緊絲鶯帶,大氅圍在腰中,收拾緊襯俐落。這才說道:「方才是哪位姑娘,與我兄長擦拳比武?而今我特來與我兄長轉臉。你們可有西川老鄉的義氣,你我全是西川路的人,你要不仁,那就招出我的不義來啦。」老臺官說:「對面的傅榮,她乃是一個女娃子無知。」傅榮說:「她無知是武術不是?」霍坤說:「不錯,到是武術。」傅榮說:「既然是武術,我要照常將她打下擂臺。」霍坤說:「你仍然要與她動手,可以讓她稍微歇一會兒。因為一人難敵四手,多大本領也不成。」遂說:「我兒過來,上前與傅老三接一接招。」

  霍全答應,來到臺前。老臺官說:「傅老三看在我的面上,多多原諒於他。」傅榮說:「你的女兒原諒誰來啦!」霍坤說:「兒呀,你多要留神。」霍全說聲「曉得」,遂說:「傅榮,我在西川路與我爹爹保鏢,我耳輪中,早就知道有你們這個傅家寨。你們全是蓮花黨之人,身帶薰香,鏢喂毒藥。今天你來到臺上,要與你兄長丟臉。咱們二人是走上啦。」傅榮他一想,必須先下手為強。想到此處,往前一進步,提手一晃,撮手就來點。霍全往旁一閃,傅榮變招,分二指奔他二目,名叫二龍戲珠。霍全是用右手往外一掛,傅榮一見,借勁使勁,往回一圈手,手回到兜囊,拿出一支亮銀鏢來,往外一長腰。他躥出去,轉身抖手就是一鏢,看見快打上啦,他才說:「小輩你看鏢。」那霍全聽他一說,正面一看,鏢已到啦,再躲來不及啦,急急一閃,那鏢打在肩頭之上。便宜那鏢,沒有毒藥。傅榮料是蓮花門的人,他也惱恨鏢上有毒藥。今天霍全,他自己也覺著不大露臉,這才跳下臺去。那魯清眾人,原是上西川報仇之人,半路之上遇了此事。此地人多,大家一擠,就誰也找不著誰啦。劉榮等人,全在臺的前面。何斌說:「劉大叔,您看那個臺官,可直往咱們這個地方瞧。我看他面帶氣容。」劉榮說:「何斌,你可不准在那兒胡想。我看此人面熟,也不是在哪個地方見過一次,一時我可想不起來,他是哪路的賓朋。他要是普鐸請來的人,還能把傅家二寇踢下臺去嗎?他既然是把傅家弟兄踢下臺去,那決對不是截殺咱們大家。他們正然說話,就聽臺官大聲說道:「列位莫要喧嘩。在臺前站著的閃電腿劉榮,他的前頭站著的那個穿白帶孝之人,可以上臺來打擂。」劉榮與何斌爺倆個聽個明白。那何斌是一心惦記著西川報仇,遂說道:「劉大叔,您想他要不是普鐸請來的,為甚麼指名叫我呢?我也聽我爹爹說過,打擂沒有點名叫的,這一定是仇人了。要不然他怎麼不叫您呢?」劉榮說:「何斌你聽錯啦,人家沒叫你。」嘴裡說著,不由心中暗想:我怎麼一時想他不起呢?可是你要點名捉將,往上叫人,未免也不對。想到此處,遂說道:「何斌呀,你且站在我的身後。他如果再叫你,准你上臺打擂。」何斌說:「我要上臺打擂,還得累您一趟,回到店門將我砍刀拿來。」劉榮說:「何斌你可不要莽撞。只要叫上我的名聲來的人,可沒有蓮花黨之人。西川路上也有好人,千萬別胡想。再說他要是報仇的擂臺,那兵器架子上,不能用細鎖練纏著。你看各種軍刃,他們全有。可是你上臺打拳要輸給人家,你一掛火,就許過去抄傢伙。人家為防備此事,才用鎖練鎖上。」何斌道:「我站在您身後。他們要再找我,那可別說我上去了。」劉榮說:「是啦吧。」

  他叔姪在此說話,那臺上的霍坤早已看見了,見那穿白之人,實在是個英雄樣子。看他們二人一直說話,相離著很遠,聽不見說些個什麼。看見那個穿白的轉到劉榮身後去啦,不知是怎麼回來。那何斌到了劉榮的身後,早將麻辮子解了下來,脫下孝衣來,又將孝帽子的繩緊了緊,渾身收拾緊襯俐落,竟等上臺打擂。那霍坤在臺上看見了,高聲說道:「列位諸親貴友,莫要喧嘩。那個穿白掛孝的男子,你耳背嗎?為甚麼我點名叫你,你會聽不見?莫非你畏刀避劍,怕死貪生?你要是真沒聽見,你為甚麼轉到劉榮身背後?難道說,真以為我沒看見嗎?」何斌一聞此言,說道:「劉叔父。這個老匹夫,是叫我啦不是?我少時上去,您可千萬的把我砍刀取了來。」劉榮說:「你先等一等吧。那蓮花黨之人,沒有一個跟我過話的。」

  那霍坤在臺上,不由心中暗想:那個人決是正人君子,因為劉榮是俠義一流,壞人到不了他身旁。想到此處,這才大聲說道:「你不用往劉榮身後躲。某家早已看見了,合著你不敢上臺來?」何斌年青火壯,他哪聽這套,當時就火啦,連忙往起縱身,踩著看熱鬧的人。這個叫肩頭,那個又叫頭頂。他登著人來到臺前雙足一使勁,縱上了擂臺,底下可登趴下兩個。霍坤看此人,面帶怒容,連忙脫去大衣,緊絲鸞帶,這就要上前動手。此時臺下頭的人,紛紛言論。大家說:「打擂沒有點名往上叫的,這可是新聞。既然是往上叫,這一定是與他人有仇。」臺下傅豹扭項回頭一瞧,那何斌的大腳已到,兩隻腳在臉上,眼睛也是泥,嘴裡也是土,鼻子也破啦。再想用手來搬,人家早已上了臺啦。何斌說道:「好膽大的老匹夫,接招吧!」說著話過去劈面就是一掌。霍坤急忙往旁一閃說道:「來的這位壯士貴姓高名?」一連問了三聲,何斌是閉口無言,自己還是一招緊一招,手腳掛著風。霍坤一想:這不是打擂來了,這簡直是玩命來啦。心說這人武藝還真不錯,待我多留神吧。兩個人動著手,乃是當場不讓步,出手不留情。當下何斌出招術全往南轉,因為南邊站著六個女子,他是不看女的。此時霍坤一見,知道他是一個好的啦,暗想:少時劉榮一定可以前來給解圍,那時我一定可以問出他的名姓來,必將我的女兒,許配他身邊為妻。當時二人走開行門,讓開步眼,真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材。此時霍坤與他動手,用耳音一掃他,那人並沒有喘噓之氣,不由暗中想道:如此看來工夫大了,我還真不是他的對手呢。霍坤想到此處,動著動著手,他讓了半步。那何斌可就跟上了步,來了個撩陰腿,一腳將他踢倒,跟著往起一縱身,起在空中,使了個千金墜,雙手一抱肩,往下就砸。口中說聲:「老匹夫歸陰去吧!」這下如果踢上,那霍坤可就完啦。

  在此一發千鈞之際,那南面的小霞姑娘一見,心中暗想:您幹甚麼還讓半步啊?工夫長了還恐怕敵不住人家啦,這一來准得甘拜下風。正這想著,那霍坤果然被人踢倒。她急忙飛身上臺,大聲說道:「那個男子,休要下毒手。你看暗器!」何斌一聞此言,雙手往上一伸,往前一探身,就躥了出去。霍坤鯉魚打挺,早就起來啦,說道:「姑娘,你可要與我報這一腿之仇。我叫他上來,為是擦拳比武,為著彩。誰知他眼睛裡竟懷歹意,要施展千金墜,要把我砸死。」姑娘一正面,說道:「好膽大的狂徒,你看掌吧!」何斌冷笑道:「你一個女子,又有幾何勇戰?」他見姑娘一團的正氣,自己可不敢說甚麼話。那霍小霞見何斌動手也是正人君子,當時一掌向他打來。何斌往旁一閃身,劈面掌迎頭打去。這二人雖然說是在擂臺上動手,男女兩個人俱是報仇的心盛,倆個人各不相讓。小霞心中暗想:此人全是為報仇而來,處處都往致命處打,一掌不讓,為甚麼我父會讓他半步呢?也罷,待我看一看你,又有多大的本領?當下何斌走開行門,他方才與霍坤動了半天手啦,姑娘也戰了一半天傅虎傅豹,不過此時已然喘過氣來啦。二人打在一處,真是一個受過高人的傳授,這一個受過名人指教。他父女在西川路上不論走在哪裡,若遇見有人劫道,看見他武藝好,決對不走三合。何斌此時心中也暗想:原來西川路上,也有這樣好本領的女賊。我何斌出世以來,沒有人能跟我走個十幾個回合,不想如今他會有如此本領,自己怎麼樣的去打,那姑娘是怎麼樣的接。小霞怎麼進招,何斌也怎麼樣去接。此時霍坤與他妻霍門張氏,老夫妻二人,心中贊美這個男子的武藝出群。霍坤道:「夫人,我已然叫上劉賢弟的名姓來啦,誰知他竟會將我忘了。」張氏道:「如今一來,他二人戰長了,你我的女兒必要甘拜下風。那時我女兒可有性命之憂。」霍坤說:「不要緊,我自有解勸之法。」男女二人在臺上比武,暫且不提。

  如今且說魯清、石祿、杜林、蔣兆熊等,他們在沙崗上站著,因為腳底下是活沙子,所以直往下溜。魯清說:「杜林呀,你看兩邊看熱鬧的人,一層一層的,那邊倒比這裡好的多。」杜林說:「好吧,待我去看一看。」說完他下了山坡,來到西邊一看,原來這個沙土坡,在未立擂臺之時,有黃林莊內花寨的人,用鐵鍬鏟成一層一層的,為的是開臺之時,大家好來觀看。杜林說:「列位老鄉,我跟您借一點地方成不成?因為我身量太矮。」那些人看他小,怯小子似的人不壓眾,貌不驚人,誰也沒看得起他。有一個人說道:「小孩你要是一個練武的,何必在這裡瞧。你為甚麼不上臺上看去呢?」杜林說:「我要上臺上看去還用你說。」那人說:「你不用在這裡來費話。」杜林說:「你要不叫我一個人瞧,我可把我哥哥找來,全把你們哄開,我一個人瞧。」那人說:「你去叫去吧。」杜林說:「我去叫去,你可別跑。」那人說:「我要跑還不叫你叫去啦。」杜林這才分眾人回來了,見了魯清,說道:「魯大叔,人家不叫瞧,他們說啦,有能為擠下來叫瞧,擠不下來不叫瞧。」魯清說:「要講擠大伙,那咱們鼓惑石祿,叫他擠去。」遂說道:「石爺。」石祿說:「甚麼事呀?」魯清說:「你看那西邊得瞧。」石祿說:「人家不讓瞧啊。」魯清說:「人家說啦,擠下去就能瞧,擠不下去就別瞧。」石祿說:「要講擠,我去擠去呀,來你們隨我來。」說著他雙臂一分,使用力分雙牛之力,說「你們快躲開我」,往兩下一分眾人,如同分棉花團兒一個樣,因為他有硬功夫在身。他在前頭開著路,那眾人便在後面跟隨。他來到西邊大聲說道:「你們大家躲開,我在這裡站著。」大眾人說:「你在這裡站著,你得把我們擠開,可得你一個人來擠,人多了可不算。」石祿說:「那是,我一個人擠。我要把你們大伙兒擠開,就得容我一個在此地。」大家說:「你擠吧。」石祿將雙手往人的後腰上一搭,用力一推,那頭一層的人,就全倒下去啦。他是個渾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往下就亂擠。這二十多歲的人,血氣方剛,沒有人與他出主意,他還無事生非哪,這要一有人架弄他,更得意啦。石祿當時一撒歡,倒下人不少。魯清一見那些人沒有多少忠厚老實之人,是些個土包,遂說:「石爺,你可聽我的,我叫你擠,你再擠。」說著話他來到眾人面前,又一抱拳說道:「列位你們讓一讓,我們在此看看。」這些人因為看見頭層人都擠趴下啦,誰還敢不躲開呀。所以他們一到,那些人早都閃開啦。

  他們在這裡往臺上看,就見何斌與霍小霞比武。石祿心中不痛快,遂說:「這個臺官,他怎麼不叫我上去呢?我要上去,他們臺上有多少人,我給他們全扔下來。」杜林說:「你怕不成吧?你能一個一個的扔下去嗎?」石祿說:「對啦。」杜林說:「你不會叫他們往上叫你嗎?」石祿大聲喊道:「嘿!老臺官,你沒看見我走而大在這裡嗎?」杜林說:「你看小何在臺上,這個麻煩。」石祿說:「這個小何是沒能耐。這不是一腿就踢爬下嗎?」說著他也一抬腿,好嗎!在他前頭看熱鬧的爬下三個人。那三個人爬了起來問道:「這位爺,你是怎麼啦?犯病是怎麼著?」杜林說:「列位老鄉,你們可躲開一點。他是替打擂的使勁啦。」那三個人說道:「你不會上臺去打擂去嗎?」石祿說:「你管呢?臺官不叫我,我怎麼上去呢?」不言他們在此搗亂,且說劉榮在那裡不由心中納悶,看著臺官眼熟,只是想他人不起。他瞪著眼往上看著。那何斌與姑娘打個平手,他是子報父仇心勝,急快無比。那霍小霞的心中所思,這個人上臺來,全是報仇的招兒,我與這人擦拳比武,他是男子,我是一個女流之輩,工夫一大,我不是他人對手。倘若一招不到,那時恐怕我有性命之憂。常聽我爹爹說過,逢強者智取,遇弱者活擒。當下他們二人動手,也就有二十幾個回合。何斌轉到面向西,那小霞是面向東,姑娘迎面一掌,身子往上一縱,名為雞登籬芭的招數,雙足一合,向他踢來。何斌一看,笑道:「丫頭,你這是聖人門前賣孝經。」急忙往旁一閃,忙著一上步。小霞姑娘從上就下來啦。何斌他用手一擋姑娘雙腿,左手一抬,就將姑娘的脖子給托住啦,右手抓住底衣,整個將她舉了起來。姑娘是頭朝東,腳朝西,被人給舉在空中。此時臺上的人,全嚇得顏色更變。那何斌托著姑娘,往旁一轉身,打算把小霞扔下臺去。

  此是劉榮正在臺上觀看,見姑娘被舉了起來,忙將右手一舉,大聲喊道:「何斌你手下留情!」說完話身體一縱,便登著人就跑了過去啦。上得臺來,說道:「你看在我的面上,快將姑娘放下。」霍門張氏說:「這位貴公子,看在我婆兒的面上,將我女兒放下,留她一條性命吧。」何斌這才一撒手,將姑娘放在臺上。那小霞一盤腿坐在臺上,是低頭不語。張氏急忙拿過斗蓬來,過去蓋在她身上,叫過兩名丫環,去將她攙回臺去。姑娘心中暗想:我是個女子,當著人千人萬的,太不好看啦。便用斗蓬一蒙頭,下臺去了。劉榮說道:「何斌,你先下去,聽我的回話。」何斌說:「叔父,您說甚麼,孩兒全聽。不過我得問一問這個老兒 他為甚麼單叫我上臺來?」劉榮說:「少要多言,下臺去吧。」何斌這才跳下臺去。劉榮轉過身來,一抱拳說道:「這位臺官,您家住哪裡?姓字名誰?我兩眼該挖,領教一二。」霍坤說:「劉賢弟,我先問一問你。方才多承你的一句話,才將我的女兒性命保住。在你們山東省,正門正戶的,實在多的很。方才這位公子他是何人呢?」劉榮說:「您要是問這位公子,與我到是有交情,他父與我神前結拜。提起此人大大的有名,可稱鎮住半邊天,那人乃是連水縣東門外,何家口為首莊主,保東路的水達官,分水豹子何玉、逆水豹子何凱,此子乃是何玉之子何凱之姪。」老臺官說:「那麼他是那一門呢?」劉榮說:「他是左十二門第七門。」霍坤說:「公子今年多大?」劉榮說:「他今年二十有四。」老臺官聽到此上是鼓掌大笑。劉榮問道:「老哥哥您倒是誰呀?」霍坤說:「弟賢弟,你下轉牌之時,曾到我家,那時小女正在學藝之時,如今咱二人說了半天話,你會沒想過來?」劉榮說:「我真想不起來您啦。」臺官說:「我是右十二門第七門。」劉榮一聞此言,是木雕泥塑一般。霍坤說:「劉賢弟,我說出名姓來,要托你點事,你可能給辦得到?」劉榮說:「兄長您有話,可以說出。真是正門正戶的人,有甚麼事,只要說出來,我沒有辦不到的。」老英雄一聽說:「好!我祖居西川道天山後,在銀花溝的左邊山,小小的地名霍家寨,我姓霍名坤,人稱金刀鎮西川。」劉榮聽到此處,如同大夢初醒。霍坤說:「你們大家住在那裡啦?在哪個店裡住著哪?」劉榮一想:西川路上保鏢的,有我尤大哥,有這位姓霍的。劉榮想到此處,這才趕緊上前行禮,口中說道:「老哥哥多多恕罪,實在是小弟我一時想不起來。我也請問兄長一件事,自古以來,立擂的主兒,有往臺上怔叫的嗎?還幸虧是我們叔姪爺兩個,要不然您把何斌叫上臺來,那下邊有許多與他至厚的主兒,還不一定上來多少人呢,那還了得。」霍坤說:「劉賢弟,你是不知道。我是另有心腹事,所以才把他叫了上來。但不知此人他叫做何名?」劉榮說:「他名叫何斌,外號人稱翻江海龍神手太保。」霍坤一聽,他的名揚高大,遂說道:「我在西川路上,是久仰此人的美名。劉賢弟,但不知這位公子與何人治氣,今天來到這裡,拿我父女來出氣呢?」劉榮才將普鐸與二峰,火燒何家口,一鏢三刀治死何玉,何斌此來,為是子報父仇的事說了一遍。老臺官說:「哦!原來如此。」劉榮又說:「我等來到此處是為報仇而來,我們大家趕奔西川,報那一鏢三刀之仇。我們昨天住在黃林莊三義店,聽店伙說此地有人立擂專等山東來人打擂。因此我們才多了心,以為必是西川路銀花溝的普鐸,托出高親貴友,在這裡立下擂臺,好截殺我們。多虧我魯賢弟一句話,不准帶軍刃。要不然他將砍刀帶了來,像您這麼一叫哇,他上得臺來,您這裡就得有些位受傷的。」霍坤說:「你說的這個姓魯的,我聽著倒耳熟,但不知他住在哪裡?」劉榮說:「他住家在山東登州府,南門外魯家屯,此人姓魯名清,排行在二,外號人稱會友熊。」霍坤說:「我跟你打聽打聽。」劉榮說:「您打聽誰呀?」霍坤說:「我有一個拜弟,姓魯名彪,人稱自在雄的便是。」劉榮說:「那不是外人,與他是一母所生。」老英雄一聞此言是哈哈大笑,說道:「這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子人不認識一家子人啦。」劉榮說:「兄長我來問您,您有甚麼心腹事呀?」霍坤說:「賢弟。此地不是講話之所,你將大家請回店中。我與你嫂嫂以及你姪男姪女,我們眾人也回到店中。那時我一人前去黃林莊三義店,必有大事相求。」劉榮說:「老哥哥,我劉榮辦事,就是乾脆明瞭,有話可以講在當面。難道說,還有甚麼背人的言語嗎?」霍坤說:「賢弟呀。我與何玉門當戶對,這個情況,賢弟你還不知道嗎?男女授受不親,那何公子與我女兒已然相近,再說他已將小霞舉過頭頂。賢弟呀,我打算求你作個媒人將此女許配何斌身旁為妻。」劉榮聽到此處,心中所思,那何斌有熱孝在身,焉有娶妻之理?一時答對不上來。霍坤又說:「劉賢弟,你不要為難,暫時先回店中。少時我到你們那裡,必有提親的道理。你們就先回去吧。」劉榮說:「好!兄長,那我就先回店等候您啦。」說完跳下臺去,會同眾人逕自去了。

  且說霍坤此時是心中高興,便命人收拾銀兩,自己穿好了大氅戴好帽子。書中暗表:他與尤斌,同保西川的鏢。他有一女名叫飛彈嫦娥霍小霞,有一子名叫小金刀霍全。那亮翅虎尤斌,也有一女,名叫尤蘭娘,外號人稱聖手嫦娥,她比小霞小一個半月,她算是妹妹。尤斌有一兒,名叫尤煥,這個尤煥可比霍全大兩個月。尤煥霍全他二人,結拜為生死的弟兄,小霞與蘭娘,也結為異姓同胞的姐妹。這老二位在西川保鏢之時,就仰仗這兩個姑娘,她二人的武藝,就是這老哥倆的親傳。小霞會打一把折把弓,能打八個連珠彈,鏢行裡的伙計,以及趕車騮馬的先生等,給小霞賀的美名,才叫飛彈嫦娥。小霞又與尤蘭娘送了個號,是聖手嫦娥,因為她會打左右胳膊的袖箭,以及盤肘弩、緊背低頭花竹弩,百發百中,永不空發。小霞年長二十有四,尤蘭娘與他同庚。尤煥是二十二,霍全也是二十一。尤斌與霍坤,老哥倆年幼之時,結為金蘭之好。因為有了蘭譜啦,弟兄就不好向親啦,要結親那就未免的不合乎情理啦。也有結親的,那就不在五倫之內啦。這個蘭譜,也在三綱五常之內,尊卑長上,那全有一定的,並非隨便就可以結親。雖然說書是假的,情理可是真的。既有蘭譜啦,那就如同親弟兄一個樣,兒女們當然不能結婚了。那麼尤斌霍坤二人,在西川成了名啦。可是他們兩個姑娘,不是低門不給,就是高門不要。古語說的好:男大當婚,女大當配。姑娘長大成人,就應當早一點打發出去,可是對於這個男子,必須與他們門當戶對,男子還得有藝業能自己治家,秉性還得好。那時將姑娘許配於他,可以不受累。要是看他家大業大,不會立事,一生竟知道花錢,不能掙錢,怎麼他有多大的產業,早晚也得被了累。因為他花慣了,自己又無一技在身,不受罪那成啊。臨到那時候,做父母的再後悔,可就晚啦。要不怎麼說,會給的給兒郎,不會給的給家當。兒郎好能掙錢,他是生利的。不成才的人,他是分利,有多少錢也是花了完。霍坤他就看透了這一步,因此高門不娶,也是低門不就。沒有家產的他父不給;年歲大點的,也不能給,可是歲數太小的又不能給,必須年歲相當,上下差不了兩三歲,將來一定得有圓滿結果。霍坤為此女終身大事,全都憂出病來啦,茶飯懶進,低頭不語,終日愁悶。那小金刀霍全說道:「爹爹,您為甚麼這樣的發怔呢?是我姐姐有不服您管啦,或是孩兒我不聽您的教訓啦?是我那娘親有衝撞您之處?霍坤聽到此處,不由長歎了一聲,說道:「兒呀,我這病源,就為你姐姐的終身大事。在西川路,跟咱們門戶一般大的真沒有,不過就是尤家屯,你那伯父亮翅虎尤斌,是個門當戶對,又不能結親。因此為這事,叫我心中倒為難啦。西川路上淫賊太多,若是有個防範不到,那時出了舛錯,我二人的名譽,豈不等於流水!」霍全道:「爹爹,有道是任你有千條妙計,也架不住咱們父子有一定之規。西川有那治土務農的主兒,派人來咱們家提親,您可不給。而今呢,莫若咱們將鏢行之事,全交與他人掌管,隨著我那尤伯父他們,預備騾駝轎,多拿些金銀貨匹四尺頭等物,咱們上一回山東。您就對娘說是到山東看望親友。暗中咱們到了沿路之上,大小的村鎮,是個繁華碼頭,那時我們打好了店,暫時住下,在那方立個把式場,名為以武會友,暗中有那武藝超群,勝了我姐姐,無論他窮的如何,只要門戶正,武藝高,就可以將我姐姐許配他身旁為妻。孩兒我情願將咱們上等家業,歸他們執掌,孩兒自立門戶。」霍坤一聞此言,不由心中大喜,病體就從此一天比一天見好。

  沒有多少日子,完全好啦。這才照計所為,命張氏收拾物件,帶著女兒,到山東省望著那些至近的賓朋前去。霍坤叫過小霞說道:「我想上山東去看望至近的賓朋。」小霞說:「父親呀,聽說山東九州十府一百零八縣,正門正戶的人物太多。可惜孩兒我學會了全身武藝,山東的鏢一趟也沒走過。今天您說上山東省,正趁我的心意。孩兒我很想到山東去一趟。」霍坤說:「小霞,我們往山東一走,不過是你這能為……」小霞說:「女兒跟您老人家所學,若在當場與人比武,那時女兒能一掌將來人打倒。」霍坤一聞此言,這才使用激將法,說道:「小霞呀,我與你兄弟上山東進一趟鏢,你那時病在家中。我父子走在蔣家院,有人劫鏢,一來是欺我年邁,二來將你弟霍全,一掌打倒。算起來此女比你武藝超群,拳腳純熟。欺壓老父年邁,眼看要敗,那時來了你的蔣叔父,方解了此危。提起此女,並非外人,乃是蔣文之女。」當時小霞姑娘,一聞此言,便氣得渾身打戰,忙問:「我那叔父喚作何名?」霍坤說:「他乃是鏢行十老中的頭一老,名叫蔣兆熊。」小霞說:「那個丫頭的名字叫做甚麼?」霍坤說:「她的名字叫蔣賽花。」小霞說:「好!爹爹呀,女兒情願隨您前去,找到蔣家院,倒看一看她有多大的本領?與她擦拳比武,好與我兄弟霍全,報那一拳之仇。連他授業恩師一齊的打敗他們。」霍坤一看行啦,這才說道:「女兒呀,你快去收拾好了,咱們馬上動身。」小霞姑娘,便回到自己房中,收拾些隨身的軍刃暗器,通盤帶好。那時外邊早備好了車轎馬匹。霍全便將家中一切事情,完全托付好了家人霍明瞭,取出三角的小白綢子旗子,上繡一口金背砍山刀,插駝轎上。那金刀的後邊,又繡出一張弓,幾個流星趕月彈,旁邊有行小字,寫的是,祖居西川霍家寨。以刀弓為記,行在路上,無論他是山的,住島的,看見了此旗,真叫不敢正看。因為將他父女招惱,那時連裡珠打了出來,你真沒法子躲啦。小霞說:「得啦爹爹,咱們要住店,必須先查明跟咱們家中的房屋一個樣才成啦,錯了咱們可不住。」霍坤知道此女性情高傲,只可聽她的。小霞打扮起來,大家一齊上了馬匹駝轎,由霍家寨起身。

  一路之上無事。饑餐渴飲,曉行夜住,這才來到黃花店。霍坤父子下了馬,拉著牲口,進了村口,一看南北的店舖住戶,還真整齊。由西邊進來,都快到了東頭,看見路北有一家大店,牆上寫著仕宦行臺,安寓客商,茶水方便,草料俱全,南北的大菜,東西口味,包辦酒席,價值輕微。進店觀看,東西的跨院,清雅所在。在門道里坐著一位白髮的老太太,在門外小凳上坐著一個年老的人。見這老者,身穿一身毛藍色衣服,往臉上一看,是閉眼靜坐,面如重棗,許多皺紋堆壘,鬚髮皆白。那老者見他們來到切近,向霍坤一抱拳說道:「達官爺,您住店嗎?我們這裡有乾淨的房子。」霍坤說:「你們快將車輛擋住,咱們就住此店吧。」霍坤急忙到前邊將車輛停住,兩個丫環先下了車,隨定霍坤來到門前。裡面那一年邁的婆娘說道:「這位達官,您要住在我們這個店中,跨院單間都有,又清靜又乾淨。」那老者令他的婦人往裡領他們。那老婦人黃門高氏說道:「您隨我來吧。」說話之間,繞過影壁,說道:「達官爺,您就住這個跨院吧。」霍坤一看這個院,是花瓦牆,霍坤說:「這個院子不大合適。」小霞一看北邊還有一所跨院,是青水脊的門樓,黃油漆的門,遂說道:「咱們住那個院子吧。」霍坤說:「可以。那你們隨她進去看一看去,如果可住,你們就在這裡打店吧。」那高氏一聽,上前開了門,三個人走了進去,迎面一上木頭影壁,後面四扇綠屏門,紅斗方金字,上寫整齊嚴肅,推關屏風門,迎面又有一個影壁,頭裡有個大魚缸,北房五間,一明兩暗,東西的裡間,東配房三間,西配房三間,全都是一明兩暗。她們到了北房,到了東裡間一看,迎門一張牀,牀上的幔帳是兩塊,北邊這塊掛著啦,南邊那塊沒掛著,牀上的被褥及枕頭等俱全,屋中有些桌子凳子,桌上有一塊古銅鏡子,兩邊有兩把椅子,擺設到很不錯,後面有個後窗戶。她們又到了西裡間一看,迎面有一張大牀,另外有個大櫃。翠屏說:「回頭咱們一跟小姐說這個形式,小姐一定願意住,因為這裡跟咱們霍家寨一個樣。別說十天,非住二十天不可。」原來這個院中,全是新油飾的。高氏說道:「兩位姑娘,回頭你們見了小姐跟你們主母,多給美言幾句。我們掌櫃的必有一份人心。」翠屏說:「好吧。您貴姓啊?這裡是甚麼莊啊?」黃高氏說:「我們姓黃,娘家姓高,這裡村子是黃花莊。你們老達官貴姓啊?」翠屏說:「我那老人家姓吳,名叫吳振山。」書中暗表,那霍坤是未離家之時,早已囑咐好了她們,出來到處隱姓埋名,不露真名實姓,就為的是防備有人背地裡談講。雖然說自己的女兒給到山東,可是自己還得選那好姑娘,給兒子提。姑娘有倚有靠,又給霍全娶妻生子啦,那時我夫妻死後,也甘心瞑目啦。他們到處都是隱姓埋名,因此金屏才這樣的說。金屏又對翠屏說道:「您去對小姐去說,請她進來啦。我在這裡收拾收拾。」翠屏說:「好吧。」說著話她出來對霍坤道:「這所房院全很好,我家小姐,一定喜歡住。」霍坤一聽,這才來到櫃房,與那店東黃甫一處談話不提。

  那翠屏來到駝轎旁,說道:「小姐呀,您快下來看看吧,這個店裡有一處最好的院子,真可以住。」小霞一聞此言,連忙下了駝轎,隨著翠屏主僕來到跨院一看,不由心中大喜,忙命翠屏去到外面向老家人去說,就說咱們全家住在此店。翠屏答應,趕緊到了櫃房,稟報老達官。霍坤說:「好吧。你去告訴少達官,就說咱們住在此店。」翠屏來到店門口說道:「少達官,老達官說啦,叫咱們一同住在此店。」霍全說:「好吧。」當時那小霞帶著金屏出來迎接他娘張氏,母女們往裡走。這外邊趕車人等,往裡搬運,大家忙亂一陣。由黃甫指給他們,在店的東邊一個個欄門,令他們把車輛馬匹,一齊進了那個院,弔槽晃繩,將馬匹拴上喂好。趕車人等,隨著家人在東院居住。他們女眷,進到後院不提。霍坤問道:「黃掌櫃的。我們是西川的人,一切說話防備人家不懂,可以給我們找兩個婆子來。」黃甫說:「是啦吧。」當時打發伙計出去,找來兩個女僕帶進後院,侍候她們母女不提。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一回 魯清用計誆弓彈 杜林激怒翻江龍[编辑]

  霍坤問:「掌櫃的,這一帶照這個村子大的有幾個?」黃甫說:「我們這裡是五里地的長街,這一方是十八個村莊,就是我們這個村子大。」在宋朝那時,這個村子名為黃格莊,姓黃的必多,要叫李村,那姓李的一定多。當時霍坤問了他的名姓,以及莊名,黃甫全說了,又說道:「離我們東村口偏北,有個黃林莊,跟這裡是一般大。」霍坤道:「由此到盧和縣,來回有多少裡呢?」黃甫說:「到盧和縣,從我們這裡是七里遠近。」霍坤說:「這位縣太爺,姓甚麼呀?」黃甫說:「姓馮,他官印是馮治國。東門外代理十八村,西門外也代理十八村,大家人等,給太爺贈一美名,尊他為玉面賽包公。兩袖清風,愛民如子,公正無私,乃是一位清官。」霍坤一聞此言,雙伸大指,遂說:「此縣該管地面,可有土豪惡霸,以及那不法之人?」黃甫說:「那倒沒有,真乃是國正天順。達官,您打聽這個有甚麼意思呢」」霍坤說:「要是贓官逆臣,我從此處經過,要給你們大家除去此害。」黃甫說:「沒有。」霍坤說:「要是位清官,我到縣署掛號,我打算在此立座擂臺,以武會友。」黃甫說:「您要是立擂臺,那就不必上縣裡去啦,這件事您交給我吧,我能給您辦去。黃林莊有個紳士,此人姓黃叫黃六,外號人稱土聖人黃六,黃花莊有個人叫百事通黃三,可以把他二人找了來,跟他們一說,就可以成。因為他們兩個,在縣太爺面前,是說一不二。」霍坤說:「好吧。」當時開出一個單子來,交給黃甫,又回到後院取出些銀子來,交與黃甫,令他立了一本出入的流水帳。黃甫一見,忙命伙計把黃三黃六一齊找了來,將銀子交給他們。二人拿過來一看,一參酌情形,當時兩個人跑出去找來土木工,以及棚匠人等,當時就動起工來。那黃三監工,令黃六去找吳老達官。少時霍坤隨他來到了南村頭,看了看說道:「黃三,你們將臺搭在西邊面向東,可不大吉利。有句俗話,是一支白虎門前坐,不是福來定是禍。」黃三說:「老達官,您千萬別這麼想。要是有個不幸,打死三五條人命,那時您盡管走您的。我們兩個人,能替了您啦,左不是花些銀子,一點牢獄之災沒有,管保叫您平平安安的走,決沒錯兒。」霍坤說:「那就任憑你們所為吧。」說完了他回到了店中,見了黃甫要了一本曆書,查看吉日。黃甫說:「您要用多少日子呢?」霍坤說:「立一百天吧。」後來查好了吉日。這天正好要開擂,這時正巧有山東的群雄來到啦。打人群之中看出來劉榮,這才冒叫一聲。後來看見有一個青年英俊,在他身邊甚為可心,便將他點名叫了上來。兩下裡比武較量,才有此奇遇。當時劉榮跳下擂臺,這裡也全收拾齊啦,一同回店。他下到臺後,見張氏與婆子丫環,正圍著小霞,那小霞是放聲痛哭。霍坤上前說道:「姑娘你不必啼哭啦。武夫之家,男女勝敗,通是一理,沒有甚麼的。」小霞說:「爹爹,今天開臺打擂,古事今比,您有把人家叫上來的嗎?既然把人叫了上來,那您就跟人有仇。兩下裡比武,就應噹噹場不讓步,舉手不留情,為甚麼又讓他半步?若不是女兒多說一句,您是當時命喪臺上。誰知孩兒上前,又遇上險,多承我那劉叔父,說了句話,才將女兒的性命保住,要不然我已早死多時啦。」霍坤說:「姑娘你招數變的早。他要變招使這手功夫,那你就把他舉起來啦。」小霞說:「我要將他舉了起來,不用說我劉大叔講話,您說話我也得把他扔下臺去。」霍坤說:「姑娘,你也不必再哭啦,有甚麼話咱們家裡再說去吧。」小霞說:「我要跟您回了店口,您可得給我找那狂徒,我非要了他性命不可!我問一問他,咱們父女跟他有何仇恨?」黃張氏說:「姑娘,別讓你父親著急啦,有甚麼話,咱們到店裡再說去吧。」金屏翠屏二人也說道:「小姐呀,這不是老人家說啦嗎。別管如何,咱們先回店去吧。」一個沒出閣的大姑娘,被人家男子舉過頭頂怎麼也是不好看。小霞無法,只得用手絹擦了擦眼淚。霍全帶過馬來,姑娘搬鞍認鐙,上了馬,他老夫妻也各自上了馬,婆子丫環各上了車輛,大家一齊回店不提。

  且說臺底下的傅家五寇。那小蜜蜂傅虎、金頭蜈蚣傅豹、小花蝴蝶傅榮、追風鬼姚慶、黑面鬼姚明,五個人的二眸子,不錯眼珠的看著他們,這五個人一直跟了下來,走在人群之中。傅豹說:「合字。」傅榮說:「並肩。」傅豹說:「牽著他,垛字窯,昏天字,撮紅,溜攢至月攢,伶俐齊畢,入窯兒扣煙,將斗合的星星摘走。」這些話乃是江湖黑話,說明白就是:合字是兄弟,並肩字是哥哥,牽著他就是跟著他,垛字窯就是店口,昏天字是黑啦,撮紅是點上燈,溜攢是定更,月攢是二更,以後便是說,晚上去點薰香,好去彩花去。他們這樣一說不要緊,旁邊有人說道:「你們這幾個小子們,真是滿口胡言亂語。」五寇一聞此言,抬頭一看人家,沒敢言語。原來傅虎認得此人,乃是單鞭將馬德元。他們不敢再說,恐怕叫人家打啦。五寇跟下霍家車輛去,暫且不提。

  且說劉榮他們眾人,看擂臺事已完,遂說道:「列位呀,咱們先回店吧。這個立擂的不是外人,他也是我的一個老友。」何凱說:「既是您的老友,為甚麼將我姪兒叫上擂臺?是何道理?」劉榮說:「二哥您不知道,其中還有內情,容到店中,您就知道了。」魯清說:「石爺走哇,咱們回店吧。」石祿說:「我不走,我還等著打擂啦。」劉榮說:「咱們走吧。人家累啦,一天就打五擂,多了不打。」石祿說:「我不累呀。」魯清說:「你不累也不成啊,人家不往上叫人啦。」石祿說:「那麼還得多會打呀?」魯清說:「明天打擂。」石祿說:「小何,你怎麼把那個大妞子給舉起來啦?你把我舉起來試一試。我替那個大妞子能把你舉起來。」說著話,他奔何斌面一掌。何斌往旁一轉身,不由心中所思,他的工夫好,我爹爹在世之時曾經說過,少林拳腳好,武術超群,我何斌沒會過。今天我得跟石祿會一會招數,他要勝了我,西川仇可報,他要勝不了我,那是一勇之夫,雖是橫練,也無濟於事。按何斌的技術,要比平常人倒是好,可是要比真有功夫的人,他可差一點。石祿掌一打他,何斌往旁一閃,用右手一迎。石祿上前用掌又壓他,入步使了個外百靈腿,何斌往上一長腰,早將外百靈腿躲過。那石祿往下一存身,又一長腰,用手一滑他腿灣,往上一挑,那何斌就來了個小翻膛。石祿右手一抓,將胸前十字絆抓住,往這裡一帶,就將何斌提了過來,硬住腕子往上一提,便將何斌舉起來啦。魯清一見,連忙說:「石爺,手下留情。」石祿說:「小何,你把大妞子舉起來啦,我也把你舉起來啦,我跟你學。」說完慢慢的又把何斌放下。大家這才一齊往店中走來。杜林問道:「劉大叔,這個擂臺上是誰呀?」劉榮說:「這個是金刀賽判官鎮西川霍坤。」杜林說:認識啦,他認得我爹爹與我那叔父,他那個時候到上我們家中去過。」劉榮說:「你瞧見過此人嗎?」杜林說:「瞧見過。我淨跟我那霍大姐鬧著玩,因為鬧著玩,我爹爹還打過我呢。」劉榮說:「別的不用提,咱們店中一敘吧。」杜林說:「他是那一門的呢?」劉榮說:「他是右十二門第七門的。」杜林說:「劉大叔,您一說這個門戶,我知道啦。」劉榮說:「你知道甚麼呀?」杜林未曾說話先看何斌,不由一吐舌頭。原來他素日與何斌打哈哈說笑話,他心眼最快,見景生情,早明白這內幕啦。劉榮說:「你又知道甚麼啦?」杜林說:「我這個霍大姐要姓何啦,她一姓何,我可就管她叫何大嫂子啦!」大家一聽一樂兒。說話之間,來到黃林莊,三義店門前。魯清上前叫門:「丁大哥趕快開門,我們大家回來了。」丁銀龍一聽,忙命伙計將店門開了,大家走了進來,看見眾人面帶喜容。大家到裡面,大門緊閉。來到屋中落了座,丁銀龍追問打擂經過。閃電腿劉榮,便將經過之事,一一說明。那杜林說:「何大哥您這裡來。」說話之間,何斌便隨他出來,到了西房廊簷底下。杜林說:「咱們石二哥的拳腳怎麼樣?」何斌說:「少林門的拳腳,實在不錯,比你我勝強百倍。」杜林說:「大哥呀,人家這個擂臺可有內幕,並不是報仇的擂臺。要是報仇在臺上半招不讓,可是要提起那位姑娘的武藝怎麼樣?」何斌說:「武藝不壞。我在山東一帶保鏢,還真沒見過這麼好工夫的。」杜林說:「不但武藝好,她容顏怎麼樣?」何斌說:「容顏出奇。」杜林又一吐舌頭。何斌說:「杜林你打聽這些事,幹嗎吐舌頭啊?」杜林說:「何大哥。他是男是女?」「他是西川路的人。」杜林說「您在何家口說過,夠奔西川路,無論男女老幼,是刀刀誅盡、刃刃誅絕。這句話您可太傷眾啦。人說話不能棍打一片,既是棍打一片啦,您把那姑娘給舉起來,為什麼又給放下呢?」何斌說:「皆因劉大叔答言說那臺官是他們的貴友,因此未把她扔下擂臺。」杜林說:「何大哥,倒不是劉大叔說那句話。一來此女能為出眾,二來你看此女投緣,三來何斌你捨不得。由此一看,這才算門當戶對。何大哥從此交朋友,我不跟你交啦。你爹爹仇還未報啦,你敢情有招親之情。從此以後,你可別跟我呼兄喚弟啦。」何斌一聽此言,當時臊的面紅過耳。杜林又說道:「何斌你不用想著臉兒害臊。這話可又說回來啦,千里姻緣一線穿,這也是月下老人給配就的啦,非人力所能如此。我還不是嘔著你玩,咱們先到西川,那時你刀劈二峰啦,拿住普鐸,將三個人頭帶回何家口,在靈前祭完,那時你再與我那個賢嫂圓房。你名利全有啦,誰不說你好哇。」此時魯清早追了出來,聽見此話,遂說道:「杜林呀,你可太愛說話啦,你這一說不要緊,也許給成起來,可也許說散啦。可稱是一言興邦,一言喪邦。要不怎麼古人說,君子欲訥於言、而敏於行呢。說話不能太隨便,話到唇邊你得留半句呀。無論男女,嘴說話,可得要留德呀。」說完,三個人一同回到北上房,來到上房之中,談談議論。正在此時。店伙計跑了進來,問道:「哪一位姓劉?」劉榮說:「我姓劉。」伙計又說:「哪一位姓何呢?」何凱說:「我姓何。」伙計說:「外頭有霍達官求見。」劉榮何凱二人,來到外頭。劉榮上前見禮,遂說道:「霍大哥,此位是我二哥,此人家住山東連水縣何家口,姓何名凱,拼行在二,外號人稱逆水豹子。二哥,這是我霍大哥,他祖居西川大龍山後霍家寨,姓霍名坤,外號人稱金刀賽判官。」兩個人相見,互相一抱拳。何凱道:「霍爺,我久仰您的大名,西川路上,還真得叫你給蕩平路啦。」霍坤道:「豈敢豈敢!何二爺,您弟兄二人,威名遠震,在山東一帶保的是水旱兩路的鏢,誰人不知,那個不曉呢」。

  弟兄二人當時攜手攬腕,一齊來到櫃房。伙計將店門緊閉,劉榮命伙計預備茶水,茶水已到,每人倒了一杯,他們吃茶講話。原來霍坤是為姑娘親事而來,在擂臺上,已然聽見劉榮說啦,他們是左十二門第七門的。他來這裡,本來是給他找婆家啦,可是見了面,怎麼好就提親呢,必須用話套話,慢慢的就可以引到此處上來。因為當時不好結果,今天前來拜望。霍坤說:「何二爺,您是哪一門呢?」何凱說:「我乃是少林門,左十二門第七門,自幼愛練習大紅拳。您是那一門呢?」霍坤說:「我是潭腿門。」劉榮說:「霍大哥,您家住在那個村子裡呢?」霍坤說:「黃花莊東頭,路北四合店。我問何二爺一聲,在擂臺上動手之人,他是您的甚麼人?」這句話他可是明知故問。原來他借這句話,為是借話套話,好向他提親。何凱說:「那孩子不是外人,乃是我兄長之子。」霍坤一聞此言,不由稱贊道:「能為出眾,武藝高強,令人欽佩。」何凱站起一抱拳說道:「老兄長您多誇講了。在臺上多蒙您的愛護,讓他一招,賜他的全臉。您要不容讓半步,此孩他不能把您勝啦。」霍坤說:「何二爺,您那貴姪少爺,今年多大年歲啦?」何凱說:「他今年已然二十有四啦。」霍坤站起來抱拳一拱手,說道:「何二爺。我有一事向您啟齒。您叔姪爺倆,必須要捧我一場,賞我們全家的臉面。就皆因他二人在臺上比武,公子何斌是正人君子,不過男女授受不親,他將我那少女,舉過頭頂,因此我要將那女孩兒許配他身旁為妻,以全兩家的臉面。就請我那劉賢弟為媒,你我兩家結為秦晉之好。」劉榮說:「二哥,何斌不是也沒定下親事啦嗎?」何凱說:「有我兄長在世之時,到是沒聽他說過,大半是沒定啦。不過是恐怕我嫂嫂她回到河南姜家屯,與他定下親事,那我可就不知道啦。」霍坤說:「二爺,這個不要緊,要是定下親事呢,兩頭為大;沒定呢,那就沒有說啦。我想咱們兩下裡可稱門當戶對,我那女兒小霞,今年也是二十有四。我且問二爺,何斌的生日您可曾知曉?」何凱說:「此孩的生日是四月十六日。」霍坤一聞此言,不由大喜。劉榮說:「霍大哥、何二哥,你們兩下裡要是結了親,那才是真正的門當戶對。我一定給你們兩下裡作保。」

  書中暗表。這個親事,原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才對呢。比方說,姑娘的娘已去世,那才輪到她父的身上,由男的與他提親,可是人家必須般配,年歲也得配合就可以許配他身旁為妻。如今霍坤是個急勁,自己跟他們一提。當下何凱說道:「霍大哥,這個親事,我倒是答應了。但是我那姪兒何斌,他性如烈火,並且又有孝在身。跟他一提,那是准不成。」霍坤說:「咱們大家可以一同趕奔西川,與何大哥報仇完畢,那時再給他們圓房,還不成嗎?丁二爺呀,可有一節,如今咱們可是結了親,可是我得要您一份定禮才成啦。」劉榮一聽要定禮,這到是應當的。何凱說:「劉賢弟呀,要是要定禮,恐怕何斌不給吧。按說無論甚麼,全可以定親,但是他要不肯給,那可怎麼辦呢?」劉榮說:「不要緊,我有主意。」遂叫道:「霍大哥,你要打算叫我們弟兄二人,給您向他去要,也怕他不給。我給您介紹一位朋友,此人是山東著了名的人物,真是能說善道。少時你們二位見了面,您就知道啦。」霍坤心中所思,我耳中有一兩位的。當下說道:「劉賢弟,那麼您就替我分神吧。」劉榮說:「你不用客氣,等我去請他去。」何凱說:「劉賢弟,您請誰去,也是不成。」劉榮說:「你就不用管啦。我有辦法,非會友熊魯清不可。」霍坤說:「劉賢弟,你的這位會友熊魯清,太已的耳熟。」劉榮說:「他住家在山東登州府南門外,魯家坨的人氏。」霍坤說:「我有一友,自從結拜分別後,至今未見,此人姓魯名彪,人稱自在雄的便是。」劉榮說:「他二人是一母所生。自從與王氏老太太辦壽日那時,魯彪走去杳無音信。」霍坤說:「這個魯清是不是未曾說話,先從鼻子眼裡哼哼的那位是不是?」劉榮說:「不錯,正是他人。」霍坤說:「我往山東走鏢,與他會過幾次,不過因為有點小事犯過意見。我倒不知他們二人是親弟兄,我以為他是我大弟魯彪的同族弟兄。那時若不是看在我那大弟的身上,他早死在我的金背刀下。」何凱一聞此言,說道:「親家,我倒是時常聽魯清說過,他就提西川有一個姓霍的,可是並沒提人名。他說要不看在他兄長的面上,早就陰您啦。那魯清您可別看他藝業淺薄,他可別有降人之處。俗語說的好,逢強者智取,遇弱者活擒。」霍坤說:「我與那魯彪在神前結拜,那時我也曾問他名姓,他說他姓魯。我當時不知道他是我那拜弟的兄弟,若是知道,那能小看他呀。我小看他不是小看我那拜弟啦嗎?」劉榮說:「大哥,我把他約過來,您知錯可得認錯。這件事就靠在他的身邊啦,除非他,別人可辦不了此事。」霍坤說:「劉賢弟,那麼你多受累吧。」劉榮說:「這有甚麼呢。」說完轉身來到正房,進屋一看,沒有魯清,忙到東西是找,也是沒有。杜林在後面跟隨,問道:「劉大叔,您有甚麼邪症嗎?你瞪著兩雙眼睛找誰哪?」劉榮說:「我找你魯大哥啦。」杜林說:「你找他有甚麼事呀?」劉榮心中一想,這個孩子鬼計多端,雖然說人小,他一舉一動,言談話語,比魯清可不在他以下,他要嘔人打哈哈,就許擠出是非來。遂說:「你不用打聽甚麼事,這個事你辦不了。」杜林說:「我知道啦。」劉榮說:「你知道甚麼事?」杜林說:「您找我魯大叔,為是給我何大哥說個夫人。我何大哥願意,此事十成還沒有一角啦,我何大哥與我霍大姐,他們倆個人就投緣,夫妻要是不投緣,他不能這麼樣的誇獎我霍大姐。您給人家提夫人。我知道我魯大叔在哪裡啦,我不告訴您。我心中納悶,我在家中之時,有給杜家五獅子提親的,怎麼會沒有給我提親的呢?也是我人頭長的太不得哥們,一顆乾腦幫骨,今年剛十六歲,兩邊腮幫子往裡,要沒有牙牀支著,還往裡瘦啦。也就是我何大哥在臺上,與他比武,要是我在臺上比武,她早就把我給踢下來啦。」劉榮說:「你魯大叔在哪裡哪?你告訴我。」杜林說:「我偏不說。」此時魯清在門後頭一哼吃,劉榮趕奔上前,說道:「魯賢弟,你到一趟櫃房。那裡有一位朋友,求你一點事情。」魯清說:「好吧。」便隨劉榮往外要走。杜林說:「您先別走。」魯清說:「有甚麼事嗎?」杜林說:「我何大哥他淨小瞧我,我可給他們破壞破壞。我這個霍大姐,要娶到何家口,那可真是美滿的良緣,因為他們二人很是投緣。我霍叔那年上山東送鏢,我霍大姐就跟著,她在我們家住著過,我要一逗她,她就打我。」魯清說:「杜林,這可是一件大事,很有關係,你可千萬別在裡頭說壞話。可不許你戲耍何斌,不准去逗你小霞姐。他二人過門之後,圓了房啦,你再提她,我可不管啦,那時他們兩個人打你,我可不管啦。再者說,你們是父一輩子一輩的交情,如同親弟兄一個樣,那要再說別的,那可於理不合啦。」說的杜林不敢言語啦,魯清這才跟隨劉榮,一同來到櫃房。劉榮高聲說道:「霍大哥,魯二弟來啦!」那屋中霍坤何凱二人,忙迎了出來。霍坤見了他,一揖到地說:「二弟呀,千錯萬錯,全是我一人之錯。您與我大弟魯彪,乃是一母同胞,我實在不知。我要知道,焉能與你不合呢?」此時魯清心中暗想借著這個為由,我得給你幾句,遂說:「這不是老火球嗎?誰把您拿到這裡來啦?」霍坤一聞此言,鼓掌大笑,說道:「親家、劉賢弟,你們聽魯二弟他說的這話。」劉榮說:「魯清,別跟老哥哥湊啦。你們哥倆個前場堆的口仇,今天你們是一天雲霧散,不准誰再放在心中。再說當年霍大哥不知道你與魯彪是親兄弟。方才問他與我二人打聽,我們倆個人一說,他直認錯。」霍爺說:「我要知道,他是我魯大弟的親兄弟,我小看他,如同小看我那大弟一般。」劉榮說:「從此你們老哥倆,誰也不准記恨前仇。」魯清說:「何二哥、劉大哥,你們二位不知,當年他頭一次上山東送鏢之時,他們兩個人,就神前結拜。給我老娘辦壽日之時,他們全家全上我們家去過,我那嫂嫂與我老娘拜過壽。那時皆因我有事出門未在家,我回來之時,在登州府西門外,我看見他啦,趕緊下馬,叫了一聲老大哥,他連下馬都沒下馬,反倒衝我一撮嘴,他還說我認差了人啦,你認得我,我為甚麼不認得你呀?說完他們一齊的往西去啦。臨行時他還說了句,長眼睛不看明白,胡叫人甚麼東西。後來他再上山東來,那我就不叫他霍大哥啦,我叫他火球啦。你們哥倆,誰把火球拿來的,我得拿一拿,看看這個火球兒燙手不燙。」霍坤說:「魯二弟你就說吧,我看你拿的動拿不動。」劉榮說:「得啦,誰叫您是哥哥哪,還容不過他去。我二弟必是好談笑。」魯清說:「火球兒,我這可是沒找你去。」何凱道:「魯清,咱們可全是山東人,你這個就不對啦,沒有耍死兒沒完的,你再要緊說,那就趕盡殺絕啦。二弟你敢緊上前與我親家陪禮,以後你再說笑談詼諧話,那就叫大家恥笑啦。」魯清這才說:「這是我的老哥,他與我兄長神前結拜。您不用給您親家爭口袋。他說對於我沒有用我之處,那叫瞎話,如今他求到我這裡啦,我得拿拿他。劉大哥,那麼您把我叫了來有甚麼事呢?」劉榮就把提親之事,細說一遍。魯清說:「那麼霍大哥跟咱們三哥提好了沒有?」劉榮說:「我們哥三個,全提好啦。」魯清說:「何斌與姑娘的年歲全都配嗎?」劉榮說:「全好。」魯清說:「既然四水相合,那麼你們還找我幹甚麼呀?」劉榮說:「魯二弟,要是沒有要緊之事,我們也不找你。皆因你俐齒能言,必須用賢弟去辦。」魯清說:「大哥從中為媒,沒有我甚麼事呀。如今您是賣切糕的不拿刀,抓啦!不用說,霍大哥一跟你們要定禮。你們老哥倆抓瞎啦。您想一想,那何斌的定禮,您能誆過來不能?」劉榮說:「是啊,你也知道啦,這件事還得非你不可。一來你成全他們啦,二來你也給他們遮過臉去啦,免得外人有煩言,三來你也可以賞我們老哥三個全臉,這叫三全其美。」何凱說:「二弟,我的姪男,我知道他的性情,是他身上的軍刃暗器,你許拿不下來。可不是我何凱拿話督你,天下的武夫是一家,男女皆為一理。要說定親必須用自己的軍刃或是暗器,因為甚麼使那兩樣呢,因為那兩樣上全刻著他的名字啦。」魯清說:「我不是跟三位兄長面前誇下海口。霍大哥,當中為媒可是劉榮,他把我魯清找出來的,然後你們大家才求我辦理此事。劉榮可算是那頭的媒人呢?咱們必須說明白才成啦。」霍坤道:「二弟,那麼他算我這頭的吧,咱們這個樣辦好不好呢?」魯清說:「好!我算我二哥這一頭的,您想好不好呢?」魯清說:「我要算我二哥這一頭的,可是我給提的親事。劉大哥從今往後,提媒保親,您可千萬少管。您這個拙嘴笨腮,這麼大歲數,保不住人家就要定禮。您沒有金鋼鑽,不用攬那麼大的瓷器。」這幾句話說的劉榮臉上變顏變色。魯清說:「霍大哥我這個笑談,可與別人不同,我說出就能辦到。少時我要把他定禮拿來,您可別在這裡坐著,必須趕緊的走。」霍坤說:「就是吧。」魯清這才轉身往裡。

  他一看此時天色已然黑啦,他急忙來到北上房,看見何斌正在那裡坐著哪。他一直就奔何斌來啦,說道:「何斌。」何斌說:「叔父,有甚麼事?」魯清說:「你要見了西川的賊人,報仇之時,通報名姓不?」何斌說:「我是刀撿有仇的殺。我非見了二峰,我才上前動手啦。」魯清說:「倘若他二人有至近的賓朋,人家要上前擋你呢,你又當如何?」何斌說:「我只可解勸於他,跟他們一無仇,二無恨,叫他退下,叫二峰過來一戰。」魯清說:「人家隱藏二峰,不叫他過來與你動手,那時你又當如何呢?」何斌說:「那時就休怨我啦!他既與他們一黨,那時我治死他不冤。」魯清說:「不論他是誰過來也不成。因為雲峰段峰是你的仇人,要的是他二人的人頭人心祭靈,別人可以不必。你見著他們通報名姓不通呢?」何斌說:「那焉有不通名姓之理呢?」魯清說:「那你可說些甚麼呢?」何斌說:「我就通了名姓,說我姓何名斌,外號人稱神手太保翻江海龍。」魯清說:「你且慢著,人人全知道你水性好,因此叫你翻江海龍,那麼你怎麼叫神手太保呢?」何斌說:「我有折背弓一張,能打八個連珠彈,百發百中,因此有許多叔父伯父們,與我賀號,管我叫神手太保。」魯清說:「你在哪裡試過武藝呢?你試武藝誰又瞧見見過呢?」何斌說:「夜晚三丈二遠近,綠香頭兒,無論阡在那裡,我要是打出八個彈兒,那算不了甚麼,必須用獨彈將香頭打滅,香還不折。白天打更有妙法,仰面往上打四個,容他們往下一落,那時再用底下的四個彈子往上打,更叫八個彈子全碎啦,那才算是絕手功夫。」魯清說:「你父親不會呀。可是你跟那人所學呢?」何斌說:「我授業恩師,住家在永安鎮,姓安名三太,人稱神弓手。」魯清說:「你先慢著,你這個神手太保,我真沒聽說過。你可知道我的外號?」何斌說:「叔父的外號,姪兒全知。我大叔父,外號是自在熊,您是會友熊。」魯清說:「這三個字,就是表明我在外能景高人。可是我還有一個外號,你知道不?」何斌說:「孩兒不知。」魯清說:「我又叫神手魯、魯法官,大家跟我打哈哈鬧著玩,管我叫魯法官,我又叫磚頭魯。」何斌一聽不由一怔,說道:「我這個叔父,不定又要犯甚麼壞啦?您怎麼叫魯法官?怎麼叫磚頭魯?」魯清說:「我有一把折把弓,一連能打四個彈,能拐彎,還能隔著皮兒打餡兒,因此人家管我叫魯法官,又叫神手魯。」何斌說:「您打從到我們那裡,我就沒聽說過您有甚麼弓。您把這手絕藝練一練,我看一看。」魯清說:「我這幾手全是單擺浮擱著。你要看哪手兒?」何斌說:「我就瞧一個樣,瞧您那手隔皮打餡。」魯清說:「好!你把門窗戶壁全關上,不透一點亮兒。你要看一手兒,這不是要瞧我一下子嗎!」何斌說:「怎麼?」魯清說:「我的弓在家裡,你一死的叫我練,這不是強人所難嗎?」何斌一聽透著他機靈,忙問道:「您那個弓幾個勁?」魯清說:「我的弓三個勁。」何斌說:「魯叔父我有一張弓,是三個半勁,拉不滿是三個勁。您可以用他來練,究竟怎麼打法呢?」魯清說:「你在屋裡騎馬蹲襠式,頭上頂著一個茶杯;我在那屋裡面朝裡,我一問你,你一答應,一彈子使可將茶杯打碎。」何斌說:「您先交給我這手兒,我得看看。」說著話來到西屋,取過折把弓及彈囊。

  魯清一看,他把兩樣全卷到一聲,遂伸手接了過來,說道:「列位請看,這個孩子,他人小心可不小,他試探我哪,我會打就能上的上,不會打那一定不會上。」說著話將彈囊掛在身上。這囊的顏色,是鵝黃緞色作地,青緞色荷葉邊,裡邊是萬字不到頭,雙荷葉邊裡頭,四個犄角有四個小字,上寫神手太保,正面上有何斌兩個字。魯清當時將弓弦取下,一窩便將弓上好了,轉身往外,他叫何斌全將窗戶門上齊啦。魯清在院中問道:「預備齊了沒有?」何斌說:「沒有呢。」魯清說:「先把竹簾給捲起來。你們擺設齊了沒有,要齊了我可獻藝啦。」何斌說:「我已預備齊啦。」在屋中蹲襠騎馬式一蹲。杜林說:「你別裝傻啦,臉朝外,不是一個樣嗎?你必須臉朝裡吧。您老人家一個走了手,打上就是一個包,重一點就許來個窟窿。你要臉朝外,一下子打了眼睛,那還怎麼給我何大叔報仇哇?」何斌說:「言之有理。」魯清在外邊說道:「你預備齊了沒有?」何斌說:「您稍微等一等。」一邊說著,便將茶碗扣在頭頂之上,騎馬蹲襠式往當中一站,遂說道:「魯叔父,您獻手段吧。」魯清一聽,急忙來到櫃房,交與霍坤,說道:「霍大哥,您趕緊拿走,這可是您姑老丁折把弓囊彈,您可好好的收了起來。這裡的事,您就不用管啦。我累碎了三毛七孔心,使出妙計,才將此弓囊了出來。」霍坤說:「二弟,我謝謝你啦!」說完拿了弓出店而去。他們弟兄三人送出店外。霍坤回店不提。

  如今且說劉榮、何凱、魯清,三個人回到櫃房,將雙門緊閉。那魯清是撮手擦掌捶胸跺腳,說道:「劉大哥,這咱們可應當怎麼辦呢?他要一要彈囊弓,我可上那裡給他找去呢?再說那杜林在這裡直出主意,我應當怎麼辦呢?」急的他直出汗,無法去搪何斌。劉榮說:「如今我也沒有主意。」何凱在旁邊一看,他也是真著了急啦,說道:「這個何斌脾氣太左,性如烈火,如今給他用這個弓給定了親,那時他非跟你拚了不可。因為我兄長的仇還沒報呢,他有孝在身。」魯清說:「二哥,您到裡面要這麼這麼說,大哥您到裡面必須這麼這麼說,那時就可以過去此事。」老哥三個商量好了,這才往裡走來。此時何斌蹲在那裡腿也酸啦,腰也木啦。那杜林在一旁,衝他直吐舌頭。何斌說:「杜林,你直衝我吐舌頭幹麼呀?」杜林說:「外邊一點動靜全沒有啦,你還等著甚麼啦?」何斌一聽,這才將茶杯拿了下來,轉身形,開了屋門,往外一看,天已昏黑,不由發怔。何凱就走了進來,大聲說道:「這可了不得啦!」何斌說:「怎麼啦?」何凱說:「你魯大叔鬧肚子,這可怎麼好?」何斌說:「我要跟他老人家學一手絕藝,也許是一拉弓有點不合適,所以鬧肚子。」何凱說:「待一會兒必須給他瞧瞧,請一個醫生。」功夫不見甚大,劉榮也進來啦,劉榮說:「二哥呀,魯爺咱們可得給他請人看看。他要是有個一差二錯,西川的事,可不好辦。」他們正在說話之間,魯清雙手的捂著肚子,從外面走了進來。魯清說:「孩兒,我可對不起你。」何斌說:「您有甚麼對不起我的地方呢?」魯清說:「我失去了你的左膀右臂,我把你折把弓彈囊全給丟啦,要丟一樣也沒關係,這兩樣一塊沒啦,豈不令人心疼。」何斌說:「沒有甚麼,叔父您不用往心裡去,咱們到西川報仇,也不用著急,有地方買去。不過有一個樣,我那張弓是我使出來的。」魯清說:「你想的開呀,你要是想不開,那不是叫我賠嗎?」杜林說:「何大哥這就算完了嗎?」說完他叫過杜興來,說「兄弟,以後可不准跟他交友啦。這個沒有尊卑長上的人,不像事,他爸爸的仇還沒報呢,他先把媳婦定下啦。你還跟他交甚麼?」何斌一聽說道:「杜林,你可別在這裡起鬨,在這裡挑逗我。霍家這個姑娘我不要。」杜林說:「何大哥,就憑咱們爺們會把東西丟啦,這個未免的不對。也就是你姓何的話,我可不信。你得問一問魯大叔,怎麼丟的?必須有個情理。」何斌一想也對,這才問道:「魯叔父,我杜賢弟這話有理,您是怎麼丟的?」魯清說:「我一拉弓,肚子疼,我便拿著弓到茅房去解手。我到那裡一看,牆上淨是樹枝,我就將弓立在牆外,又將囊彈繞在的翅子上;後來又有本店裡一個小孩,買來一塊牛肉,他也解手,便將牛肉,放到我那弓上,從外面跑進一隻黃狗,便將肉叼跑,連那弓跟彈囊,也就丟啦。」何斌一聽,連連點頭說道:「這樣丟的情有可原。」杜林說:「這還有情理啦,咱們這裡誰出去買肉去啦?再者說,你那彈囊又沒有蓋兒。這麼辦,你叫魯大叔帶著一個伙計,去到外邊去找。要真找回一個來,那也算是丟啦,要不然的話,哼!我往下不說啦。」何斌說:「你說吧,千萬別不說。」杜林說:「那只好就等到將來拜堂之時,一個也短不了。」何斌一聽,心裡就火啦,大聲說道:「魯叔父,你去與我找去吧。要真給我定親,是人也不做情我,別說是親戚,連朋友全都不理我啦。我也對不起我那死去的天倫。」魯清說:「何斌呀,你可要再思呀再想,在當場動手,男女授受不親,你為甚麼把人家舉過頭頂,是何道理?再說你家也有個妹妹,你父不叫她學武,也就是了。假如她也被人給舉過頭頂,那時你的臉面何在呀?」杜林在旁說:「你瞧是不是,只要他找不回來,等我給我何大爺報完仇,我再回家永不跟他交友。自己父仇未報,就拿弓給你定親,好嗎!那還成甚麼英雄呀?」何斌一聽,遂說:「您就將那張弓給我拿回來就是啦。如果不然,我可另有對待。」魯清說:「小子,你不用說,我早將弓送給人啦。你便將我怎麼樣?」

  何斌當時來了氣,立時脫了大衣,收拾俐落,出去到了門道,解開釦子,將自己的砍刀,拿了出來,推簧亮刀,在當院一站,點名提將,叫魯清出來。魯清說:「列位別勸啦。」杜林說:「誰管你們的事呢。」魯清到了西屋,伸手取了自己的刀。大家正要攔他,魯清一使眼色,眾人便不相攔。魯清跳在院中,何斌不容他站立穩啦,上前摟頭就是一刀。魯清往下一坐腰,何斌一閃,看他是掛點火,還真是實意的候,一刀快似一刀。從先魯清不肯還招,後來看他不像事啦,只得還了招。叔姪打在了一處,真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材。江南蠻子趙庭說道:「二哥您看,這不是他給陰起來的嗎?這黑間半夜裡,倘若他們爺倆個有一個走了神,掛了傷,這不是山東人自己就為了仇啦嗎?」杜錦一聽說道:「杜林呀,你這個孩子,怎麼就會辦這個事呀!你這個孩子,決過不去三十歲。」杜林說:「不要緊我有辦法,非得我魯大叔鼻子眼三哼吃,我才管解去重圍啦。」此時魯清累得渾身無力啦,不由哼吃了一聲。杜林說:「還有兩聲。」少時又哼吃兩聲。杜林說:「我還是不管。」朱錦遂說:「杜林呀,您再不管,非得他們爺倆個見了傷才成啊。」杜林說:「不是我說,咱們這裡的人出了名的也有,誰能管的了哇!」杜興說:「哥哥您就快想法子吧。」杜林便來到東間,說道:「石大哥呀,大清是誰的?」石祿說:「是我的。」杜林說:「小何在院子裡打大清啦。」石祿一聽,急忙跑到外間屋。此時眾人正在那裡觀看。石祿在人群中,伸手抓住了何斌,大聲說道:「小何,你再要跟大清動手,我這一巴掌,可就叫二何家去啦。」何斌一見就急啦,跳過來舉刀奔石祿,說:「石祿,你撒開。」石祿一撒手,他的刀直奔石祿砍來。眾人一看他真是要瘋。石祿聽見後邊帶著風到啦,連忙一推何凱,轉身一躲,揚手將刀磕飛,說道:「小何,你還要動手嗎?」何斌這麼一想,石家門的功夫,比那一門都高,自己便不敢再動手啦。此時魯清坐在地上直喘。石祿說:「小何,你把刀撿起來,咱們二人動動手。你跟我魯叔父動手成啦,大清不成。我姓石的說話大一點,不論哪一位,跟我動手,把我踢一個跟頭,西川我不去啦。」宋錦說:「玉藍,你說這個話,我就不愛聽。」石祿說:「大肚子四,你要不愛聽,咱們就比試比試。」宋錦提手一個黑虎掏心,一拳就打進來啦。石祿往旁一閃,宋錦使了個雙風貫耳,石祿一毛腰,使了個野馬分鬃式,又用腿一頂他肚子,宋錦就來個大仰頦。江南蠻子趙庭從後面劈山掌打到,石祿低頭,伸手拿住他腕子,便將他拉了過來,摔倒在地上。杜興杜林說道:「何大哥,咱們大家快過去給魯大叔陪禮吧。」當下眾人過來,將魯清扶起來,大家亂到一處,暫且不提。

  如今且說那霍坤,拿著弓與彈囊,要回轉店中,不由心中暗喜。他從北邊往東南繞著走,一邊走心中暗想:這才叫門當戶對,可是有一件不對,我太小看魯清啦。就以今天說吧,要沒有魯清,這個定禮就拿不到手,從此以後,我霍坤可不要小瞧人啦。他看見那彈囊上有何斌二字,自己不好拿回去,便將那名字扯了下去啦。往前行走,進黃花莊,到了四合店中,說道:「伙計,我問你,西院他們用飯了沒有?」伙計說:「從您走後,張氏老太太叫我們給預備一桌酒席,男僕人幾桌、女僕人一桌。老太太犒賞給我們一桌酒席。」霍坤說:「酒飯吃喝,那不足為奇。」一邊說著,便一直到了西院,來至北上房。那張氏安人,迎了出來,老夫妻二人見了面,那可應當怎麼稱呼呢?張氏說:「原來達官爺回來啦。」霍坤說:「安人呀,咱們女兒,可曾將她勸好?」張氏說:「那個女孩兒全被你慣壞了,不聽妾身之言。」霍坤說:「安人呀,你我的女兒,我已給她找個安身之處,就是那個在臺上,舉女兒過頂的那人。」張氏說:「好!那人乃是正人君子,他是哪一家的公子呢?」霍坤說:「他的天倫,乃是山東何家口的,保水陸的鏢,威名遠振,那人姓何名玉,人稱分水豹子,他是何玉之子,名喚何斌,逆水豹子何凱的姪兒。」張氏道:「真有名望。不過你我的女兒,生性爆烈,要許配他人身旁為妻,你我夫妻不虧此女。」霍坤道:「安人,你看這就是姑老爺手使的軍刃,折把弓作為定禮。」張氏道:「這位姑老爺,年長多大啦?」霍坤道:「他跟姑娘同庚。」張氏一聞此言,不由喜出望外,說道:「想不到他也會打彈弓。咱們姑娘的可惜放在家中,未曾帶來。」霍坤說:「咱們招門納婿,到是個美事,可有一節,你沒看見他身穿重孝嗎?一時不能圓房,只因那何玉,死在雲峰段峰之手,必須到西川子報父仇,然後才能迎娶。這不是劉榮當中為媒嗎?可是多虧二弟魯清,將定禮拿過。」一邊說著,夫妻二人已然進到堂屋,忽聽東裡間小霞說道:「娘啊,天到掌燈,我那爹爹還不回來,必是去尋找那膽大的狂徒去啦。待女兒收拾俐落帶好繡絨砍刀,叫我兄弟霍全帶好軍刃,一同出去尋找我的爹爹,以防有個一差二錯,偌大的年紀,與人這鬧不得氣了。」霍坤在外間一聽,忙說道:「姑娘,你盡管放心,為父的我回來了。」說著話來到東裡間問道:「姑娘你可用過酒飯?」一看她面沉似水,帶著怒容,霍坤說:「姑娘,你不要生氣。這武夫之家勝敗輸贏,乃是常事,很不足為奇。」小霞說:「爹爹我有一件事,倒要問一問您。在臺上動手,為甚麼您容讓於他?那膽大的狂徒,他打來一拳,跟劈來那一掌,處處全是往致命處打來。在臺上動手,按說是當場不讓步,舉手不留情,緊守行門,看住步,耳音眼神,拳腳自求防身。像您要跟他動手,這些字不離手,工夫大了,還不是他對手,何況您又讓他半步呢!我要跟隨爹爹您要去找他去,那時我非拿刀殺他不可。因為在臺上要不是我那劉叔父答言,女兒我必定在臺下喪命。因此女兒立志,非要也把他舉過頭頂不可。」霍坤說:「姑娘你的藝業也不淺。這個男子的藝業也不薄。」小霞說:「那麼您倒是找他去了沒有?您怕孩兒我給您惹下殺身大禍?」霍坤說:「我倒是上村莊去找,誰知他業已還完店飯錢,登程走了。」小霞說:「您不是尋找人家去啦,分明是給人家送信去啦。」霍坤說:「他既然一走,那就是怕咱們啦,恐夜間帶著軍刃找他去。可是文武全是一樣,誰也不能趕盡殺絕。」小霞說:「我已認準了他啦。有朝一日見了面,我非得用刀劈了他。」霍坤說道:「小霞你千萬不可如此。我去找他未見著他,我在黑夜間走到了松林處。誰知那林中有人在那裡咳聲歎氣,意欲要懸枝高掛。」小霞說道:「那您為甚麼還不趕緊去救他呢?」

  霍坤說道:「我到了松林裡面將他救了下來,我便仔細一盤問他,原來他也是咱們西川的人。他是因為欠了人家的店房飯錢,手中缺少銀錢,無有法子償還人家,因此被逼無路才上吊。他又因病魔在身,這才將他自己隨身帶的東西變賣了錢,那時他有一張彈弓及彈囊。他是用十兩銀子買來的,打算還要照先前買時的十兩銀子賣出。想你我父女平素要是在那外面見著了這宗東西的時候,還得非買到了手不成呢,如今何況此人又是在有病而又困難之中呢。」小霞說:「那您為甚麼不留下呢?」霍坤說:「姑娘,他是十兩銀子買的,還得賣十兩。不過是賣金的,還得遇見買金的。後來我一問他,我才給他十兩。當時因為我的囊中也沒有多少,要是多的話兒,我也可以周濟他些兩。」小霞說:「您拿過來,我看一看這張弓。」說著話,伸手接了過來,一拉弓,又一看弦,遂說道:「爹爹,賣弓的這個人,可比女兒我勝強百倍。他的弓法實有高招,女兒與他比較起來,一定得甘拜下風。」霍坤一想,她怎麼會考查呢?便問道:「姑娘,你一拉弓,便能知道此人比你強,你是從甚麼地方知道的呢?」小霞說:「你有所不知。當年您傳我之後,我師父又傳給我,他說道:女人沒有拋骨,至大的是三個勁兒。這張弓是三個半勁,因此知道此人比我強。」霍坤說:「好!那麼我那拜兄名姓,你可記得?」小霞說:「女兒記得,因為我那伯父,乃是孩兒授業恩師,焉能忘了呢?再者說,他老人家要不傳我這張弓,女兒那能在西川,成了這麼大的名呢?」霍坤說:「你那伯父與我相別,已有十年之久。你還能有那麼大的靈機,還能記得?」小霞說:「我記是他老人家,名為神弓手安三太對不對呀?」霍坤說:「不錯,是此人。你說這張弓是幾個勁兒?」小霞說:「是三個半勁兒。咱們家中的弓,是三個勁兒,我使著稍微大一點。」霍坤說:「那麼你能使不能呢?」小霞說:「能使。三天不撤弓弦,能收回半個勁兒,從此老不撤下,還好使呢。」霍坤說:「那麼老不撤它不能再軟嗎?」小霞說:「不能。他這是雙弓背,此人還真講究,弓背上還畫著兩條龍。」說著話便將弓掛在牀帳簾上。霍坤說:「姑娘給你這個彈囊。」姑娘伸手接了過來,往起一提,說道:「這個人可有點暴損天物,他把此囊撕破,真算是沒厚成。」霍坤說:「姑娘你先住口。咱們家裡的鏢旗能賣嗎?」小霞說:「不能賣,有咱們旗子走到哪裡都成,能借不能賣。」老達官說:「著哇!誰也是賣物不賣名姓。他既然賣出,還能不將名姓撕下?」小霞說:「是啦。」翻來覆去,細看此囊,就見在四個角上有青緞子的小字,是神手太保。遂問道:「爹爹。這個當中的兩個字,是那人的名字。但不知他的名字是甚麼?」此時霍坤是一時的高興,便信口說了出來:「他名叫何斌。」那小霞姑娘,今年二十有四,早已明白此事。不由心中所思,在臺上動手,將我舉過頭頂,我聽我劉叔叔說,那人叫神手太保何斌,莫不成將我終身的大事,許配了他人,真叫我莫名其妙。自己伸手抓把彈子來,到了手中一試,彈子大而體輕,打出去可是非常的有力量。原來此彈子是用高麗紙,跟松黏與金星砂土所作。小霞的彈子,乃是黃土泥的。當時姑娘看完了,順手將彈囊放在牀榻裡邊了。那霍坤問道:「女兒你可曾用過飯啦?」小霞一想:我要說沒用飯,我父親一定著急。遂說道:「女兒已然用過飯了。」霍坤說:「好。」這才從身上取出兩個白布卷來,遞給小霞,又衝她一比試,是叫她防備薰香等用。姑娘點頭,接了過來。霍坤說:「金屏、翠屏,你們兩個人快侍候你家小姐睡覺吧。」說完他便出門去。金屏說:「小姐,我們給您拿那個必得來吧。」姑娘說:「好!拿來之後,你們倆人回到西屋,侍候你家主母去吧。各人拿好軍刃,在西屋防備著,夜裡無論有甚麼動作,千萬別害怕,全有我啦。告訴兩個婆子,也別喊叫。」金屏二人說:「是啦吧。」兩個人答應著,出了東間,往西裡間去了。欲知後事,請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回 銜素恨傅虎探花 霍小霞彈打淫寇[编辑]

  話說小霞看他們走後,將雙扇門緊閉,把燈兒放桌子上,另外又點一盞。她便斜坐牀上,伸著一條腿,盤著一條腿,斜倚在靠枕上,思想那白天之事以及這張弓。此時霍坤夫妻在西屋與霍全用完了晚飯。夫妻收拾俐落,各將砍刀預備手下,說道:「霍全呀,你在外屋去加防備,今晚恐怕有事。你姐姐我已然許給何斌身旁為妻。白天打的擂,上來那三寇,乃是那西川路蓮花黨的人,我恐怕他夜內前來偷行不法。那時與咱們父子的名譽上,可大有妨礙。這裡有白布卷給你,小心在意,千萬別疏神。」霍全說聲「是啦吧」,急忙自己收拾俐落了,將刀背在身後,自己到了外屋,將屋門浮對上,便在屋中坐著,靜待動靜。他們暗中設備不表,如今且說傅虎他們五個人,在擂臺分手後,暗中跟著車輛,直到了黃林莊,看他們進了店。哥五個看好,這才回來,找個酒樓用酒用飯。吃喝完畢,算清了酒飯錢。五個人出了酒樓,來到西村外,進到一片大松林中,是席地而坐,靜等天黑呢,好前去作事。他們靠在松樹上,傅虎說道:「四位賢弟,你們看那個霍坤老匹夫,最為可恨。他不知道跟咱們接近,淨跟西川老鄉親為仇作對。他又將他女兒霍小霞,許配那山東何玉之子何斌為妻,真是捨近求遠。」傅豹說:「兄長,你還不知道嗎!西川練武的倒是不少,只是正門的人太少。那就別怨他不給咱們啦。蓮花門的人更多,全都是彩花作案,叫人心中不佩服。再說他們全是保鏢的,咱們是賊呀,跟他們冰炭不同爐。」傅虎說:「你不用說別的。我們在今天晚上,設法前去,到了那裡,全憑薰香成功,到那裡將她薰過去,先彩了她的花,然後拿上她的一雙小繡鞋。那時一定把霍坤與他們大家氣死,撅他們個對頭彎。」說著話,五個人在樹林中,直耗到初更。傅虎說:「咱們該收拾啦。」當時五個人各取白蠟捻黏在樹木上,各將大衣脫下,收拾夜行衣靠。通身換齊,將白晝衣服,打在小包袱之內,打了腰圍子,絨繩絲鸞帶結好,抬胳膊踢腿,不繃不弔。傅虎說:「四位兄弟,事要洽,可是小讓大。」傅榮說:「兄長,事要巧可是大讓小。」姚慶說:「三位兄長,咱們哥五個呀,誰跑在頭裡,咱們是誰往那丫頭屋中放薰香,姑娘就屬誰。比如說,兄長您先到啦,那就歸您所有,我弟兄情願在四外給您巡風。不過有一樣,是那老兒霍坤、他兒子霍全,一時也不能滿給薰過去。據我所想,先設法抵住他們全家,無論誰得機會,只要將小霞的繡鞋一雙帶走,他全家都有自赧之情。各位可要記住了。」

  五寇一邊說,一邊收拾齊畢,將白蠟捻兒熄滅,大家一齊出了樹林,直向黃花莊而來。五個人各施展夜行術,各顯奇能。少時一到黃花莊西頭,扭項回頭往後一瞧,並無跟隨之人,這才進莊來到店外,過去先將那旗子擦了去,用耳音往門道里一聽。此時那店中,正收拾完了,關好大門,眾人在櫃房閒談。那廚房的先生問伙計道:「張二呀,你今天到擂臺去啦嗎?」張二說:「我去看啦。今天打擂的才好呢!是那位女臺官接招,頭一個上去一個姓殷的,被姑娘給打下臺去。要提那個姑娘,不但長得好,而且武藝出群。我跟您打聽一件事,也是我年輕不知道甚麼。這個打擂,難道說有往上叫的嗎?」先生說:「也有。不過得分出情形來,非是仇人,不能往上叫。我高文祥也給鏢店寫過帳,大致情形我都明白。我有兩個拜弟,住家在河南方家莊,叫鎮江南方佩雲、方佩鐸,少林門宗實派,他們是上五門第三門。他們跟我提說過,這個達官立擂臺,或是看見有仇人,當時把仇人叫上來。可是當時也得在官府掛號,明著是立擂臺,暗中以立擂報仇。」張二說:「這個我倒不知他們有仇沒仇。可是那個姑娘勝了幾個人,後來那個老達官叫上一個穿孝的人去,二人過招。老臺官被人家一腳踢倒,那人跳起來要把他踩死,那時那個姑娘喊了聲『看暗器』,那人一閃,老臺官才得爬起來。後來那個女的跟穿孝的打上啦。」他們這裡說話,那傅家弟兄,聽不出來霍家父子們住在哪裡。五寇飛身上房,爬房坡來到裡面,又聽那高先生問道:「張二你可將大門關好?」張二說:「全關好啦。方才霍老達官還叫打更的少上花瓦牆門樓那邊去,他們不叫閒人過去。」

  五寇一聞此言,知道霍家住在那裡,這才一齊奔了後邊。少時看見那個花瓦門樓。傅虎便命姚慶、姚明,奔了西房,傅榮、傅豹奔東房,叫他們巡風瞭望,然後傅虎取出問路石來,躥在院中,沒有人聲犬吠,這才下了房。到了院中,長身形往北瞧,就見北上房東頭掖間裡有燈光。此時他因為是偷花盜柳的心盛,於是便躡足潛蹤的,來到窗下,連大氣全都不敢出入,用雙手一扶窗臺,側耳細聽。屋中並無動靜,遂取出銀針,刺了一孔,口含大指,閉著一目,往裡觀瞧,就瞧見那牀上搭拉著一條腿,蔥心綠的褲腿,下邊窄窄金蓮。傅虎往上一瞧,那八仙桌上,有一盞燈,在北頭又有一盞燈,燭花挺長啦,是陰陰慘慘。不由心中暗想:此女是在這裡坐著啦,我得看看他的前臉。想到此處,飛身上了房,越過房脊,來到後院。來到後窗戶,又用針刺了一孔,往外一看,跟那姑娘對了面,見她和顏悅色,忽然面帶怒容。傅虎一見,忙取出解藥來,自己聞上,又取出薰香盒子來,取出仙鶴,用大指捏盒子,順進窗戶,右手一拉仙鶴腿,裡面自來火就著啦,那薰香一道白煙,直奔姑娘而去。

  且說霍小霞,在屋中本來未睡,不過自己思想:怎麼他就會把我舉起來呢?在那人千人萬的面前,叫我有何面目生於人世。心目中想此事,並未瞧看。那傅虎在南窗戶紮窗戶的時候,就聽見啦,不由注了目。後來又聽見後窗戶一響,一道白煙向自己而來,連忙一臥身,偷偷取出白布卷來,塞上鼻孔,一伸手順下折把弓,左手取出四個彈子來,扣好了弦,拉滿弓,對準了那個白煙的來處,大指一領,右手一放,「吧」的一聲,四個彈子滿全打在傅虎的鼻樑子上啦,就聽外邊「噗」的一聲。兩里間霍坤夫妻尚未敢睡,只因白天有蓮花門的人來打擂,惟恐夜間有人前來。果然東屋有了動靜,弓弦吧的一聲響,忙用耳一聽,明間沒有動作。書中暗表:那霍全比他父母還注意,他提心吊膽,心中暗想:我父母將我安在外屋。我父子在西川的名聲不小,而今把我姐姐許配了何斌為妻,倘若出甚麼舛錯,有何面目生於人世!正在想著,忽然聽見東屋後窗外有動作,連忙亮刀將門開了,跳在院中,飛身上房,到了中脊上,往四外觀瞧。就聽西裡間窗戶響,他急忙又來到前坡,低頭一看。霍坤叫夫人快預備,「外邊有動靜」,當時夫妻二人,抓刀登牀,一抬腿就將窗戶踹開啦。夫妻二人也跳在院中,轉身形上了房,忙問房上甚麼人。霍全說:「爹爹正是孩兒。」霍坤說:「霍全,你看見有甚麼黑影沒有?」霍全說:「爹爹您不要擔驚。方才孩兒上得房來,看見有五條黑影,一直奔正西。」霍坤聽到此處,不由心中大驚,忙問道:「我兒快去查看查看,可有甚麼記載沒有?」霍全一貓腰起下兩塊瓦來,抖手打在後面夾道地上,人聲犬吠無有,才躥下房來抬頭看後窗戶。飛身躥上後窗臺,細一看那裡放著一個薰香匣子,又看了看後窗戶紮了一個小孔,連忙取下來,跳到地上,提刀轉到前院,說:「爹爹您請下房來。」張氏、霍坤老夫妻二人,聞言跳下房來,聽見東西配房有人說話。那婆子、小環問道:「員外爺,外邊有甚麼動作嗎?」霍坤說:「你們睡你們的吧,並沒有甚麼事。少要多言。」說完他們一同來到屋中,忙將燈光點好,放在桌上。霍全說:「爹爹這裡有一個棉花攢。」霍坤說:「你看上面可有字跡沒有?」霍全拿到燈底下一看,原來上面寫著一行小字,是小密蜂傅虎。霍坤說:「此物咱們可帶不得,急早刨坑掩埋為是。」霍全出去,連忙到外面給掩埋好了,二次回到屋中。

  霍坤說:「霍全呀,你快到東裡間看一看,你姐姐的印堂有守節砂沒有?要有你我全家的命在;要是沒有,那可就急速全家離開此地,找一僻靜所在,全家自盡。你我沒有臉目,再生於三光之下啦。」霍全說:「您不必著急,待孩兒到東屋來看。」說著話將刀放下,端起燈來,說道:「二位老人家可千萬別著急。」當時他來到了東裡間,用手一推東掖間的門,口中說道:「姐姐您這屋中有甚麼動作嗎?」聽見小霞在屋中說道:「外面甚麼人?」霍全說:「姐姐,正是小弟霍全。」小霞說:「你不睡覺,來到此處有甚麼事呢?」霍全說:「您這屋中有動作嗎?」小霞說:「不錯有動作。」霍全說:「您把屋門開開,我到屋中看一看。」小霞一聞此言,不由心中暗想:你說不叫瞧,恐怕我爹娘心中著急;您說叫他瞧吧,此時屋中香煙全滿啦。遂說:「你先等一等,我將薰香放一放,這屋內煙氣全滿啦。」說完她反身起來,伸手取刀將北窗戶紙給划破啦,轉身又到南邊,將前槽窗戶,用木棍支開。不大工夫,那煙就全出去了。伸手將燈殘芯撢去,這才將門插關拉開,雙手一支門口。那霍全舉起燈,一看他姐姐的芙蓉粉面,印堂守節砂未動,心中這才放心。小霞說:「你往上找甚麼呢?」霍全說:「姐姐,您說有薰香,現在哪裡?」小霞說:「兄弟你莫不是雙目不明看不見嗎?你沒瞧見前後的窗戶,我全支起來啦嗎?」霍全端燈來到裡面,在牀下照了一照,牀圍子底下也看了看,遂問道:「姐姐,此賊寇沒進來呀?」小霞說:「爹爹早已囑咐,姐姐我不敢睡覺,倘若疏神大意,豈不受了那賊的薰香?他進屋來,與我名譽有關。」霍全將燈放在桌上,說道:「姐姐,這裡可不能照在咱們家裡似的那麼隨便。」說完他上去,將前後窗戶放了下來,將燈按好。這才轉身來到外間,稟報他父母說道:「二位老人家,您請放寬心,我姐姐的守節砂未動。」書中暗表:守節砂,要以古事今比,這種東西名目,出在江蘇省,大戶人家,為保全家風,所以在一初生時就點好了。第二天霍坤派霍全到黃林莊,告訴大家說:「我收拾齊備與他們一同入川,必須稍候幾日。」霍全說「是」。此時外邊有黃六黃三,將銀錢箱子搭到四合店,令霍老達官查點齊畢。霍坤說:「黃六黃三,你們二人,我每人謝你們紋銀一百。那四十名站臺的,每人所穿的衣服滿歸他所有,另外每人送二十兩銀子。」眾人謝完走去。又叫來店裡伙計,算清店飯帳,就一齊給錢,要他一個清單。伙計答應,出去告訴先生,一齊算清,開單子交與霍坤。霍坤立時就全開發完了,又另外賞了伙計先生三十兩紋銀,大家道謝。霍坤等大家要走。那先生問道:「老達官,您還幾時在這裡來?」霍坤說:「皆因五路達官,我全略知一二,所以我才用假名住店,說我姓吳名叫振山。而今我歸回本姓,我祖居西川霍家寨,我姓霍名坤,外號人稱金刀賽判鎮西川。」他一通報名姓,那店東黃甫說道:「達官,我問貴公子今年多大?」霍坤說:「此子今年二十一。」黃甫說:「老達官,您夫妻二人隨我來。」霍坤老夫妻,隨著他來到店的後跨院。黃甫說道:「家裡的出來見見老達官。」屋中走出的黃范氏,出來與他們相見。原來在霍坤初一住店的時候,她們姐妹倆就投緣,姐妹將他叫了出來,自然都是熟人啦,立時讓到屋中。霍坤與黃甫一考究年歲,霍坤說:「兄長,您比我年歲大吧,今年多大歲數啦?」黃甫說:「我今年六十八,您呢?」霍坤說:「我今年六十有六。」黃甫說:「霍達官,這個女兒,不是我親生女兒。我夫妻二人太孤,您那嫂嫂這一世未曾生養。她母暗地訪查,少達官乃是正人君子。我打算將我小女許配少公子為妻。」說話之間,他妻范氏,連忙從東屋叫出姑娘玉屏來,叫他趕快上前與你公爹行禮。姑娘從東間出來,便與霍坤跪下叩頭。范氏說:「女兒,你不用起來啦,就便與你婆母行禮吧。」此時臊得姑娘,面紅過耳,不敢違背,這才又與張氏行禮。張氏一見此女,長得容顏貌美,真比自己女兒還長得好看。范氏說道:「派人快去把霍小姐請來吧。」婆子答應,連忙出去到了西院,便將霍小霞請到。小霞早知有事,便帶好了幾錠金銀,一齊來到後院。婆子說:「主母,霍小姐來啦。」范氏與玉屏連忙迎接出來。小霞一看,出來這個玉屏姑娘,長得十分好看,不由心中暗想:照這個樣的姑娘,要在家中侍候我二老爹娘,實比我勝強百倍;要許配我弟,真乃是天下第一美事。想到此處,她二人攜手來到屋中。范氏令玉屏與小霞行禮。小霞用手相攙,說道:「妹妹少禮。」說著話伸手從兜中取出兩錠黃金,說道:「妹妹,這裡有些微資,請你拿去,買枝花帶吧。」玉屏接過,連忙致謝。姐妹一同來到西跨院去談話不提。

  這裡黃門范氏,叫霍門張氏說道:「親家太太,您那位女兒練的是武術。我那女兒,學的是紮拉鎖扣。此女到您家宅,您要看在我們老夫妻身上,多要指教。如果不聽你夫妻的教訓,我夫妻永不相攔。」張氏笑道:「嫂嫂,您的女兒到我家,我的女兒到您家,彼此全是一樣,自然是親的一般對待,這一層請您放心吧。」黃甫與霍坤弟兄在一處談話,黃甫說道:「霍老達官,你我既為兒女親家。我那姑老爺,保鏢為業,我女可不會武,一切多求您原諒。最好您將此女帶走,擇個好日子,與他二人圓房。」霍坤說:「親家且慢,必須容我們到山東就親,回頭再辦此事不晚。」黃甫說:「您將俠女許配何人?」霍坤說:「我將小霞計配山東何家口為首的,姓何名玉,他人之子,名叫何斌。」黃甫說:「可是那外號叫分水豹子的嗎?」霍坤說:「正是,你與他有來往嗎?」黃甫說:「我這店中,時常的住鏢車,往來水旱達官不少。西川路的達官,也常住在此店。我跟您打聽一友您可知曉?」此人姓尤名斌,外號人稱亮翅虎的便是。」霍坤聞言,是鼓掌大笑。黃甫說:「親家您笑者何來?」霍坤說:「我與他孩童之交,親弟兄一般。」黃甫一聞此言,不由哈哈大笑,說道:「原來你我弟兄是又親又友。親家今天我跟您啟個齒。」霍坤說:「有甚話請說,何言啟齒呢?」黃甫說:「您要上山東就親,請把您那鏢旗,借我一用。」霍坤說:「您要鏢旗有甚麼用處呢?」黃甫說:「交朋友名姓值金子。我將此旗阡在影壁頭裡,可以嚇退毛賊草寇。」霍坤說:「此地還有不法之人嗎?」黃甫說:「有哇!離此地正東,地名叫李家場,此人姓李名方,外號叫青頭蠍子,此李方乃是東洋大盜。正北盧和縣太爺,剿拿他好幾次,此賊是遠遁脫逃,竟在此縣該管地面上,落下些個因奸不允,刀殺少婦長女之案,有屍無頭。」霍坤說:「親家你不必擔驚,叫黃六黃三,擂臺別動,立擂日子不滿,將我這枝鏢旗插在門前,再找幾輛大車,放到東院。我今天起身夠奔西川,為是替我家姑老爺報那殺父之仇。報仇已畢,再到山東就親,就親回頭,再給他們圓房。我回家之時,必要掃滅李家場,將李方捉住盧和縣歸案。」黃甫說:「那我就替本縣的太爺,謝謝您啦。這一來這本地面,就全太平啦。」

  范氏的姐妹倆,此時直奔西院,范氏說道:「親家您該拿東西再拿,不該拿的,那就不用拿啦。」張氏說:「是啦吧。」當時叫人去找霍全,來到屋中,令他與岳母行禮。霍全趕緊給范氏行禮,然後到了後宅,又與黃甫行禮。霍坤說:「兒呀,快將你那銀鏢一支,取出作為定禮。」臊得霍全呆呆發怔,面紅過耳。霍坤到了外面,買了一張紅紙,將此鏢包好,交與黃甫。此時那小霞姑娘,便將玉屏姑娘送到後宅。小霞說:「這位大娘,我們全家走後,您到鋪中,買一把折把弓,一個彈囊,掛在後沿牆上,管保高枕無憂。」霍坤說:「姑娘,你就去將東西物件,拴紮齊畢;騾駝轎的鈴,通盤別掛。今夜初鼓起身,咱們是趕奔西川銀花溝,與他們報仇之人,走在頭裡。」天到平西,大家人等,吃喝完畢。霍坤說:「親家,我們眾人走後,您趕緊預備大車小輛,將鏢旗阡在車上,或是阡廊子底下,我保家宅無事。」說完他從箱子裡拿出十錠黃金,交與黃甫說著:「您拿此錢與您我的女兒,置買東西物件,滿頭珠翠、鐲子裙衫、雙鋪雙蓋。親家呀,我告訴您的話,您就照辦吧。」黃甫說:「不用此錢,我家中有的是金銀,請您收回吧。」霍坤說:「親家您別客氣。現下我在您這裡,要用銀錢,不是也很容易嗎!我帶有許多的金銀,可也夠用,您就拿去吧。」黃甫說:「親家,我家中有錢,您就收回去吧。我那女兒出閣,我本應當與她買些應用的東西,置備一切,焉能令親家垫辦之理?」霍坤說:「親家,我既然把錢拿出來,還能再收回去嗎?萬無此理。」黃甫說:「親家,那我謝謝您啦。」此時天色已晚,忙命手下人等備辦酒飯,給他們送行。男女眾人吃喝完畢,大家轉身形往外。那外邊早將車輛馬匹,通盤預備齊畢。霍張氏與姑娘,母女上了駝轎,婆子丫環上車輛。黃甫率領先生伙計,往下護送。霍坤父子竭力相攔,說道:「黑天半夜裡,不用往下送啦,快回去吧。送君千里,終有一別。您請回吧。」黃甫這才一抱拳說:「那小弟我可就不往下送啦。」眼看著他們出了村子走遠,這才回到店中,便帶人將西院收拾好了,又鎖上門啦,囑咐伙計道:「你們多要留心。這個西院無論甚麼人來租,千萬的婉言謝絕,誰來也別租。防備那霍老達官他們回頭,沒地方住。」伙計答應。又叫黃六黃三:「把擂臺告條上,再添寫兩個月,一切東西千萬別動。你二人謹記在心,此事千萬別外頭說去」,他二人點頭,照著去辦,按下不表。

  如今且說霍坤,他們全家直奔西川。一路之上,有書即長,無書即短。每日饑餐渴飲,非只一日。這一天,天到正午,看前面有片松林,道旁有個土山子,松林稠密。霍坤說:「霍全,你先頭裡去看看道去。據我看這個樹林,必有岔事。」霍全心說:這要沒有事,您又訪事,事出來又該為難啦。心中是這樣的想,可不敢違背,只得打馬往前而來。霍坤說:「姑娘,你們母女可要收拾齊備,以防不測。」小霞與張氏母女答應,當時便收拾啦。那霍全到了前面拐過土山子,來到松林切近,早看見林中,有那西川傅家寨的五寇,不由心中暗想:噯呀!如此看來,我爹爹眼力不差,真看出來啦。就聽傅虎說道:「四位賢弟,那霍坤老匹夫從此路過,你我弟兄非截殺他們不可,那霍坤由我戰他。」金頭蜈蚣傅豹說:「兄長,我去迎敵那張氏。」小花蝴蝶傅榮說:「我戰霍全。」傅虎說:「姚慶姚明,你二人將話聽明。那飛彈嫦娥霍小霞,由你二人去戰。她不愛聽甚麼,你們二人說甚麼,雖然打不過他們,把她氣壞了。只為他技術出眾,武藝超群。你們四個人將話聽真,那小霞幾時拉刀,咱們幾時上前動手。她要是手拿折把弓,你我弟兄五人,可別過去。那只得三十六招,走為上策。因為她一張折把弓,在西川著了名啦,人人怕他弓的利害。」四個人點頭答應。小金刀霍全一見,連忙哨子一響,土山子那邊車輛就打了盤啦。霍坤下馬,亮軍刃迎上前來。五寇一聽,知道他們到啦,連忙收拾俐落,推簧亮刀,出了樹林。傅虎說:「霍全,我借你兩行伶俐齒,三寸不爛舌,去對你爹娘去說,將你姐姐許配我身旁為妻。如若不然,叫你們全家命喪於此。你們全家也是西川的人,我傅虎在西川成名住寨。你那爹娘因為上了幾歲年紀,家中有一長女,給誰不是給呀!既生為女流之輩,早晚不是也得給人家嗎?要跟我傅虎成親,有多好啊!我二老爹娘故去,你姐姐到我傅氏門中,豈不是個掌櫃之人嗎?」霍全一聞此言,破口大罵,下馬收拾齊畢,亮刀上前。傅虎扭項回頭一看,那正東方來了霍坤和張氏。傅虎他急忙上前說道:「這位老人家,休要動怒。小婿傅虎等候多時。」霍坤說:「好你個大膽的惡淫賊,休走看刀!」傅虎往旁一閃,急架相還,二人打在了一處。傅豹上前迎住張氏,口尊「親家娘你老人家,休要動怒。」張氏說:「膽大淫賊,今天媽媽與你一死相拚。」說著話上前揚刀就砍。傅豹往旁一閃,托刀往裡就紮。張氏用刀往外一掛,打在了一處。傅榮上前抵住了霍全,姚家弟兄迎住霍小霞。小霞說:「你們膽大的賊寇,今天在此地你們截殺我全家。你家姑祖宗,焉能與你等善罷甘休?」姚慶說:「嫂嫂趁著你沒過門。我哥哥有多好哇!真是美滿良緣,佳人才子。在西川路上,要一提咱們未過門的賢嫂,無人不知,頭上至腳下,無一不好。」遂說:「嫂嫂,天天我那親家娘與您梳洗打扮。」小霞一聽氣往上撞,當時臊得面紅過耳,咬牙忿恨。姚明說:「兄長,您我未過門的嫂嫂,她一對窄窄的金蓮,未過三寸。在咱們西川路的姑娘,有守節砂的姑娘實在太少,因為早就叫蓮花黨之人,於夜間施用薰香,摘花盜柳,失了節啦。」小霞一聽,不由大怒,罵道:「好你兩個淫寇,你們是披毛帶掌,橫骨插心,不如看家之犬!」二寇說:「這位賢嫂,不必辱罵我二人。我們是盡其交友之道,尊卑長幼,我們全要分出。不但我弟兄二人,就是他二人,也是一個樣,過門後決不敢在您面前有冒句一言。因為您與我兄長有同榻情。」姑娘聽到此處,說道:「二淫賊,你們是滿口胡言亂道。」姚明說:「嫂嫂您可別這樣的說,要過了門,叫我哥哥與您頭上至腳下,拿綢緞裹到底,有多美呀!」二寇敢胡說,姑娘可不能胡罵他們,被他們氣得顏色變更,上前舉刀來劈姚慶。姚慶往旁一閃,反身撩陰一刀。姚明躲開了。當下他弟兄二人,就把姑娘給圍上啦,兩口刀上下翻飛。姑娘這一口刀,真是神出鬼入。按事情雖然是假的,可是書中的理由可是真的,一人難敵四手,好漢架不住人多。二寇工夫一大,也是累得力盡筋出,汗流浹背;小霞也累得喘不上氣來,香汗淋漓。那姚慶說道:「嫂嫂趕快應允才好。我那哥哥,也就不能與他們動手了,就如同與他們解去重圍啦。生來一個女子,千萬不要意狠心毒,全不看也得看在二老爹娘身上。您的天倫,年邁花甲,您那生身之母,年過半百。讓我那二位兄長,給戰的只有招架之功,並沒有還手之力,滿身累得汗流浹背。嫂嫂您若是不點頭,非得瓜熟自落不可。」小霞一聞此言,心中暗想:不是長得容顏美貌才叫淫賊看上,他們一死趕盡殺絕,他二人要是單打獨鬥,早死在我一人手中。遂說道:「你二人休要胡言亂語。」姚明說:「兄長也就是你我弟兄二人大戰賢嫂。你我等他一過門,那時要跟兄嫂說調戲言,全算我們的不對。」

  小霞一聞此言,連忙長腰縱了出去,一看二老,已然被人家給打的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遂低頭一想,計上心頭。遂說:「讓那三寇也閃在一旁,容我們商議此事。」姚明說:「我弟兄不聽人勸,各人乾各人的,誰也不管誰。」小霞說:「好哇!小子你別走啦。」說完提手一晃,下邊一腿先把姚明踢了一個滾兒。小霞是真急啦,跳過去就是一刀。姚明正要往起爬,一刀砍在脖項上,噗咚一聲,姚明的屍首兩分。姚慶一見,眼就紅啦,上前提刀就砍。小霞一見,知道他急啦,連忙橫刀一架,順刀紮傷他的肋,紅光崩現,鮮血就流下來了。姚慶往外一縱身,口中說:「三位兄長,我弟姚明死在丫頭的刀下作鬼,小弟我身掛重傷。」正說之間,姚慶看見從西邊飛也相似的來了兩個人,細一看,原來是葉德、葉喜。姚慶大聲叫道:「好了!你們哥倆個快來吧!好與我兄弟報仇雪恨。」二人一聽,連連答應。

  原來二人是從銀花溝來,只因普鐸與雲峰三個人讓他二人前去山東,探一探他們西川報仇之人。因此才叫葉德、葉喜說道:「你們兩個人,趕快去打聽,回來好作準備。」當下二人奉令下山,往下行走。今天來到這片松林,名為獅子山,見他們在此動手。兩個人收拾齊畢,亮軍刃正要過來動手,忽聽東面有人一聲喊叫。姚慶說:「大哥,你聽這是誰喊啦。你我弟兄給個三十六著,走為上策。」傅虎、傅豹、傅榮等大家,全往西南跑啦。這裡累得霍坤,躺在就地,口吐白沫。霍全與小霞,也是喘作一團。原來正東面來人,乃是猛英雄石祿,一嗓子驚走群賊。石祿說:「老霍子,你們大伙上這裡來啦。我說找不著你們呢,原來你們跑到這裡,今天我可找著你們啦。」說著話他繞過石子山,下了馬,正要往樹上拴。東邊又有人喊道:「石大哥,先別拴馬啦。」說話之人正是杜林。

  書中暗表:原來他們眾人,在黃林莊三義店內,收拾好了東西物件,大家一齊起身。魯清一想,還有一件事,必須向大家說明,當時說道:「何二哥,那霍坤也派人來告訴咱們大家一個話兒,說是把擂臺事辦完,好一同起身。小弟我一聽上言不答下語,可不是我魯清多猜我疑,霍坤他許把咱們安在店中,然後他們全家起身,夠奔西川銀花溝,要給何大爺前去報仇。你們二位談話之時,我看出行蹤,他說話是喜笑顏開,心中放了心啦,因為他已然給姑娘找好了安身之處啦。可是有時他一咬牙,那不用說,他是暗恨雲峰。小弟我能猜透了其肺肝然,霍坤他一定要買咱們山東省的好兒。我說這話您信不信?可是他女兒要許給別人,咱們不管,如今他給了咱們這面的人,那我可得注點意。再說因為西川淫賊上臺打擂,被他們給打了下去,我看見他們的眼神不定,不用說這三個小輩一定是蓮花黨的賊人,他們要是記恨上啦,那時可難免的在後面相隨,夜間有偷花盜柳之情,那時他們栽啦。他們沒甚麼,可是咱們山東的一干群雄,栽不起呀。二哥,是咱們山東省的人,全是報仇心勝,那麼在中途路上,給孩子他定了親啦,咱們想的到,他們也許做不到,可是不能不這麼預防著。您先不用對旁人來說,跟我劉榮劉大哥,咱們弟兄三人,夜換緊衣,前往黃花莊,去設法保護於他們,因為霍小霞已然是咱們山東的人啦。倘若夜間三寇到他們那裡,往屋中一放薰香,然後三個人進到屋中,摸了姑娘一把,那咱們就算栽啦,落了個好說不好聽。」何凱說:「也好呢。」當下便告訴了劉榮,三個人同了心。天色已晚,吃完晚飯,魯清說:「二位仁兄隨我來。」劉榮、何凱,隨定魯清一同往外。店裡伙計問這:「您三位幹甚麼去呀?」魯清說:「到一趟黃花莊。」店裡伙計連忙過去,將大門開了。弟兄三人來到外面,一同來到黃花莊。到了黃花莊西村頭,往裡一到村內,天已然黑啦。哥三個到了四合店,圍左右繞了一個灣兒,細看門框上,下邊有一個蓮花記兒。魯清說:「二哥您看,沒出小弟之所料吧。」當時三人找了個僻靜之所,換夜行衣。魯清說:「咱們哥三個上房去,全在北房上等著。」此時天到定更時候。魯清往前坡爬走,一看霍坤正在屋中囑咐霍全,然後在西間又囑咐張氏,就聽他說:「魯清能言,才將姑娘許配何斌為妻,那張弓與彈囊,全是姑老爺的,必須好好與他人保存著。」魯清一聽,這才回到後坡,將此話傳知他二人。三個人便順北房往北觀看,因為房屋太多,一直往北而來,過了兩層房來到西房前坡。魯清說:「二位兄長,咱們在此地,可以往店裡瞧,哪方面來人,咱們都可以看的見。他們決不能從正南來,咱們在這裡就可以看三面啦。」

  不言他弟兄三個人,暗拿準備。少時天到二更,忽聽見院子裡有了響動。三人一長腰,看見有五條黑影,一直往正西。魯清說:「咱們弟兄三人,只顧在前坡說話,真不知道他們是從那邊來的,好令人納悶。」劉榮說:「魯賢弟,西川路雖說不少淫寇,可是他們那小巧之能,不在咱們之上。」魯清說:「大哥您要追他們,可以在暗地裡追。我二人在店中守候。」劉榮說:「好吧。」說完他下了房,暗中跟了下去。他可不敢明追,離了黃花莊,認上大道,一直正西,聽見五寇在前頭說話,聽傅豹說:「大哥您怎麼啦?是掛了甚麼傷啦?」傅虎說:「霍家那個丫頭拿弓打了我啦。」劉榮一聽,急忙撤身回來,來見魯清何凱,說道:「你們哥倆個不用擔驚啦,小霞拿折把弓把賊打啦,走吧咱們回去吧。」說完三個人便下了房,到了平地,將大衣解下,穿好了回到黃花莊。到店門口一叫門,伙計開了店門一看,說了聲「喝!原來是三位達官來啦。」魯清說:「伙計,明天你們擇出兩個人來,到黃花莊西村頭去瞭望。若看見打擂的他們滿門家眷出村,急速回來稟報。」伙計答應。第二日天明,大家吃完早飯,一天無事。直到了晚上,店裡伙計回來啦,說道:「列位達官,您不是叫我們上黃花村西村頭去看著那立擂的霍老達官嗎。那莊裡有一個溜馬的,這個人淨指著拉韁吃飯,拉韁就是騾馬販子,他那個店裡,全能夠去,馬的成色,馬的腳力,他們是說一不二。適才在西村頭,看見我們人,他問我們在這裡作甚麼呢?我們將此話一說,他說霍達官他們全家,今天晚上起身,車轎東西物件,滿全收拾齊畢。」魯清說:「這個人姓甚麼?」伙計說:「此人姓牛。」劉榮說:「此人姓牛,就叫牛吧。」伙計說:「此人姓牛,小名叫羊兒,我們大家就管他叫牛羊,聽一慣就是牛忙。此人皮胃太好,概不說謊言。」魯清說:「劉大哥,咱們弟兄明天一清早起身,也就成啦。」他們商量好啦,便吩咐杜林叫大家將東西物件弄齊啦,店飯錢一齊給清。第二天一早他們眾人就出了店。伙計給大家拉過馬來,眾人上馬往下行走。何斌說:「石大哥,咱們哥倆賽馬呀。」魯清說:「你要跟他賽馬,你可要多多留神。現時離西川可近啦,沿關渡口,有個不方便之時,他有個一差二錯,這個仇可就報不了啦。」何斌說:「魯大叔不要緊,我們當小心在意。」

  書要簡斷,天天哥倆賽馬。原來石祿這匹大黑馬,實比那馬快,再把肚帶勒緊了,這匹馬哪個都不成。這一天石祿說:「小何,我把馬的肚帶勒一勒,咱們再賽一下子。」說著話便把馬的肚帶勒好,成了葫蘆形啦,然後飛身上馬。石祿一打馬,此馬四躥登開,早把他們眾人,全給落在後頭啦。走了不大工夫,看見眼前有騾駝轎,打了盤啦。他不知道是誰的,連忙問道:「你們是哪裡的呀?」車夫說:「我們是西川霍家寨的。」石祿說:「你們為甚麼不走哇?」車夫說:「前邊有賊人斷道。」石祿一聽急忙上前,一轉過石土山,大聲喊道:「老霍子。」這一嗓子,驚走五寇。會友熊魯清眾人,大家一齊來到近前,便問車夫道:「你們大家,在此作甚麼呢?你們是那裡的?」車夫說:「我們是西川霍家寨的。」魯清說:「杜林你過去,快把你的石祿大哥叫到西北角樹林中。你們大家也在那邊候等於我,待我過去,問他一問。」杜林答應前去叫石祿。魯清說:「劉大哥、何二哥,你們二位別走,跟我前去。」當時杜林來到正西說:「石大哥,那匹馬別鬆啦。老霍子把八抬筐銀子,搭我們家去養活我老娘去啦。」石祿說:「老霍子把銀子全搭家去啦?」杜林說:「對啦,全搭家去啦。」二人便一直到了西北松林。魯清、劉榮、何凱三個人,來到土山子面前,一看霍家全家,累得力盡筋出,小霞連急帶氣,拄著一口繡鸞刀,是渾身立抖;霍全也是拄著刀,汗流浹背;霍坤夫婦二人倒在地上,累得是口吐白沫。魯清說:「劉大哥,咱們先把霍全溜一溜再說。」說著話,過去把他找起來,來回的溜。一邊走,一邊說道:「你千萬不用著急。有我到了,是事好辦。」霍全點頭。魯清說:「劉大哥,咱們先把霍全溜好了再說。」說著話,二人把他扶起來,來回的溜。一邊走著一邊說著:「你千萬不用著急。」住來走了十個來回,少時緩過氣來。魯清道:「你快去到那駝轎旁邊,將那婆子丫環叫來,好撅叫你母親與你姐姐。」霍全答應,連忙來到正東,將婆子丫環,一齊叫到。他們忙著將張氏與小霞,攙到東邊駝轎旁邊。魯清說:「你們將他母女送到花轎之上,回來我與你父子有話說。」霍全答應,連忙將他娘與他姐姐送過去,回來站在一旁。霍坤緩過說:「三位是我全家救命恩人,受我一拜。」魯清說:「霍大哥,您這是上霍家寨嗎?」霍坤說:「我這不是奔霍家寨。」魯清說:「您是奔哪裡?」霍坤說:「我們是趕奔西川銀花溝。一來為盡親戚之禮,與我那死去的親家報仇雪恨;二來也可以盡其交友之道。」魯清說:「確實嗎?」霍坤說:「焉能是假呢!」魯清說:「霍大哥,可見得您將女兒許配山東省,心田倒是不壞。您跟何玉結了親,確是實情。可是他們二人圓了房啦嗎?他們沒圓房呢,您就敢上西川去給親家報仇。您從此上西川銀花溝,那裡淫賊太多,智謀太廣。山中裡面埋伏好了蹦腿繩,出來幾名人等,與你們一家一動手,人家假意的敗,你們一貪功,往山口裡一追,那時人家將你全這絆倒啦,你們公母倆跟霍全,有甚麼情形,那沒的可說。倘若那小霞姑娘,被他們摸了一把,你們霍家栽得起,我們山東的賓朋可栽不起。趁早把折弓定禮與人拿回,這們親事我不保啦。」霍坤一開此言,這才如夢方醒,遂說:「賢弟別看你比我年紀小,可是比我勝強百倍。賢弟,依你之見又當如何?」魯清說:「依我之見,您快將姑娘,送回霍家寨,然後你父子再回來,與我們大家一同上銀花溝。你父子到了那裡,要有一差二錯,我敢說,能叫他們十五條人命抵住你們一個人。」霍坤這才點頭,遂說道:「既然如此,魯賢弟那咱們銀花溝見啦。」魯清說:「霍大哥,您快趕緊的走吧。我到時候手提著三寇的人頭,一回山東,前去祭靈。那時您帶著姑娘山東就親,給他們小夫妻圓了房,大事已畢,有甚麼話咱們再說。」霍坤夫婦當時告辭走啦。」劉榮、何凱、魯清弟兄三人來到西北松林,石祿說:「你們都來啦,我走啦。」說完伸手拉過黑馬,飛身上馬出松林認大道,一直往西。眾人一見,也就各自拉馬出松林,都上了馬,也認著大道,一直往西而來。要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 穿山熊戲耍張文亮 白勝公巧遇眾英雄[编辑]

  話說石祿,一合鐙催馬往西而去。走到平西,馬已累得渾身是汗直打響鼻。石祿一看,道的南北兩邊,全是柳林,連忙翻身下了馬,拉馬進了路南這個樹林。他剛一進來,看見挨著柳樹,坐著一個瞎子,看他站起來,身高七尺,伸著一條石腿,可是盤著左腿;身穿藍串綢大褂,洗的全沒顏色啦,上頭補丁壓補丁,青紡絲的裡衣,襪子全成了地皮啦,兩隻鞋,是一樣一隻,一隻實納幫,一隻脅撲扇,麻繩捆著,在面前放著一個長條包袱;看他臉上,面如蟹蓋,細眉毛,圓眼睛,鼻直口方,大耳相襯,頭戴一頂草帽,上頭稍有幾根紅嬰。石祿便將黑馬拴在樹上,說道:「老黑這裡有個瞎子。他在這裡坐著,我把他包袱拿過來,看一看裡面有甚麼沒有。」他這裡一說,那先生可就聽見啦。他將馬拴好,那先生的馬竿,也就到了手裡啦。石祿過來,伸手剛要拿,人家手比他快,早就拿到手中。石祿說:「瞎子,你不瞎吧。」先生說:「我礙著你甚麼啦。」書中暗表:原來此人乃是夜行鬼張明張文亮。他沒見過石祿,石祿也不認識他。張明說:「有人竅你黑馬啦。」石祿回頭一瞧,張明一長腰就起來啦,忙撒手馬竿,照著石祿的後腦海就抽,馬竿帶著風就到啦。石祿一掖脖子,上前一把,就把馬竿搶過來啦。再看瞎子紮煞兩隻手直嚷說:「有人在要在林中打瞎子啦!南來的北往的,東走的西遊的,你們大家給幫個忙兒,來給解勸解勸。我沒眼沒路的,這個大人要搶我的包袱!」他連三並四的一叫喚,此時有走道的,也不敢管。因為此地柳林太長,時常有人劫道。石祿說:「瞎子你不用嚷,我不打你,我要打你誰敢管。再說,我欺負你一個瞎子幹甚麼呀,我就說你不瞎。」張明說:「我瞎不瞎,你管得著嗎。」石祿說:「要是瞎,怎麼知道我要拿你的包袱呢?」張明說:「你跟那黑馬一說話,我才把包袱拿了過來的。」石祿說:「小瞎子,你說你瞎,我知道你不瞎。人家瞎子全是凹眼泡,你怎麼是鼓眼泡呢?你這個馬竿怎麼是鐵的呢?」這條馬竿七尺長,上秤也有二十七斤半重,用軸線藤子勒出竹節來,綠桐油和齊了油好啦,猛然一看,真好像一根青綠竹竿,其實他跟人動上手,實有特別功夫,神鬼莫測。他這條馬竿,又當大刀使,又當大槍使,按三十六手行者棒,外加十八路六合槍,又加上四路春秋刀。這位說,說書的你別費話啦,馬竿怎能當大刀使呢?原來那馬竿一頭是扁的,有一個小環兒,報君知三面是刃,風霜快,要將他掛在馬竿上,當大刀使,利害無比。書歸正傳。且說當下張明在這裡嚷著說:「噯呀!我能夠給人家算,怎麼沒算出今天我在此挨打呢!」原來他這是詐語,說完用手一蓋眼睛,便將黑眼珠放了下來,偷看石祿。石祿聽他嚷,以為是叫人,不住向四外觀看,不見有人,遂說:「小瞎子,你真會嚷呀。我沒打你,你還叫啦。今天衝你一嚷,我非把你兩眼摳出不可。」書中垫筆書,他們來了弟兄三位,還有三爺,姓苗名慶字景華,別號人稱草上飛;還有他四哥,此人住家兗州府南門外,白家河口,此人姓白名坤字勝公,外號人稱水上漂。皆因為八個人慶賀守正戒淫花已畢,大家各自回家,誰也沒見著誰,他們誰也放心不下誰。苗慶有憐兄愛弟之意,聽見人說那沿關渡口,被那淫賊作下些個傷天害理之事,草上飛苗慶這才與五弟張明、四弟白坤說道:「蓮花黨之人,淨在外作些那傷天害理之事。又加著有土豪惡霸,真不能令人心安。」白勝公道:「五弟,咱們哥三個,必須到外邊訪查訪查才好。」張明說:「怎麼訪查呢?」苗慶說:「五弟,你那個包袱裡,有甚麼東西?」張明說:「裡頭有藍串綢大褂一件、褲褂一身、兩雙襪子、一雙鞋、兩掛制錢。」遂說:「二位兄長,咱們要走在村莊鎮店,要將包袱放在我左右,你們哥倆個在左右看著。有那愛便宜的主兒,上前將我包袱拿去,您們倆不論是誰,要上前把他拿住,交給我。拿的主兒不知道這裡頭有甚麼,我自己出主意,來詐他一下子。」白勝公一聽,心中就不願意,遂說:「五弟,你這就不對,這不是沒事找事嗎?」張文亮道:「我這個包袱,要是在眼前放著,不愛便宜的主兒,他不拿。他只要是愛便宜,專欺負沒眼睛的主兒,有我這麼一儆戒他,下次也就不敢啦。」二人一聽也對,當下弟兄三人,由山東起身,往西川路上走來。

  這天走在中途路上,白勝公說:「眼前可到了一個大村莊啦。」張明說:「那麼我可一個人在前頭走著啦。」苗慶說:「五弟呀,咱們不知道這村,喚作何名?待我上前打聽一下子。」說完他向村裡走來,將到村口,看見迎面來了一個老頭兒,連忙一抱拳,說道:「這位老丈,我跟您領教領教,貴寨村喚作何名?」老者陪笑道:「這裡名叫祝家河。」苗慶說:「道謝道謝。」說完向街裡走來,看那路南有所房屋真跟瓦窯一般,廣亮大門,在門外頭,一邊三桿龍爪槐,晃繩弔槽;往門裡一看,迎門大方影壁一個,影壁頭裡有一塊場子,門洞裡有兩條懶凳,上面坐著許多僕人,僕人之中上年歲的占多一半。苗慶由此往西,看見街北有一個酒鋪,來到切近伸手一拉風門,口中說道:「辛苦啦!您這裡是酒館嗎?」裡頭有人答道:「不錯,我這裡是酒館,您是吃酒嗎?」苗慶說:「對啦。」便到裡面,找了一張桌坐下。伙計打過酒來,送過各樣酒菜。

  不表他在此喝酒。且說那張文亮,拉著馬竿,打著報君知,進了村子。來到了大門的西隔壁,到了一舖子的臺階上,用手一揉眼泡兒,黑眼珠將放下一點來。要不知道的主兒,冷眼一看,他還是二目不明。他便坐在臺階上,將包袱解下,放在一旁,自己往後一靠,他是閉目養神。這個時候由大門裡出來一個僕人,也就有在三十上下。苗慶在對過酒鋪往外一看這個人,面似薑黃,細眼睛,鷹鼻子頭,藍布衣褲,結著一條青抄包,光頭未戴帽,高挽牛心發鬈,白襪青鞋,來到切近,一伸手便將張明的包袱拿起,一直往西,苗慶一看,張文亮坐在那裡說道:「你們這村子裡欺負瞎子呀,有人把我的包袱給拿走啦。」這一嗓子不要緊,從門洞出來六七個僕人,問道:「先生你別嚷,誰把你包袱拿走啦?」張明說:「我那包袱裡有錢。他拿走了可不成。」僕人說:「你不用嚷,你盡力一嚷,回頭我們莊主出來一瞧,說是誰拿你的包袱啦,這不是麻煩嗎?」文亮說:「你們這兒人沒拿,那麼我的包袱那裡去啦?」僕人說:「那麼你看見是誰把包袱拿了去啦,還能叫他拿走嗎?」當時有一個年老的僕人說道:「我說咱們這裡是誰拿了他的包袱,趁早給他拿了回來。要不然被咱們莊主知道,那可是不但照賠先生,誰拿去還得把誰吊起來打一頓,還得把他逐出村外。來呀,先生您先這邊來。」說著把張明帶到西邊一點,正對著酒鋪。張明說:「老者您貴姓?」老者說:「我姓祝,名叫銅山。」張明點頭。銅山說:「你們大家快給找去,是誰拿去了。方才除非是給莊主遛馬的那個人,他是才出來,這不用說,一定是他給拿走啦。你們快去給找去吧!」此時有許多的人,往西追下去了,直到西村口以外。

  路北有片松林,眾人到松林一瞧,原來這個遛馬的週二滾子,正坐在地上,打開包袱數啦。這裡有人說道:「滾子,你別看啦,快給人家送去。這要叫莊主知道,你說你這一頓打,能輕不能輕?那不是說拿就拿的。」大家上前揪住他,又有人過去便將包袱又給包好,一齊回到村子裡來,又來到酒樓門前。此時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他們將二滾子揪了回來,祝銅山道:「二滾子,你這個孩子,好沒情沒理。一個算卦的先生,是遠方來的,你欺負人家。」二滾子說:「叔父這個包袱是我的。」銅山說:「你拿走半天啦,裡頭有甚麼你全知道啦。你怎麼淨幹這個無情理的事呢?我要給你稟報莊主,他那樣打人,你是知道的,有多苦哇!他就怕有人橫行不法,你偏愛作這個事。先生您貴姓?」張明說:「我姓張,名叫張明。」祝銅山說:「那包袱裡有甚麼呀?」張明說:「裡頭有一件藍串綢大卦,一身小褲褂,兩雙襪子,一雙鞋,兩掛制錢,十二兩白銀子。」祝銅山聽他說完,便將包袱拿了過來打開一看,物件全有,就沒有十二兩白金和兩掛制錢。大家人等一看,有作好的有作歹的說道:「先生,是你所說的東西物件全有,就是沒有銀錢。」張明一聞此言,跺腳捶胸,跳起來就喊:「這可要了我的命啦!你們大家想,我是江南人,我一家子大小全仗著我吃啦,我所掙的錢啦,換了白金,剩下的銅錢,全有記號,我那制錢,字全對著字。」他大聲這麼一喊,僕人們說:「先生你別喊,有人賠你這銀錢。」銅山說:「二滾子,咱們這村子裡名譽,就要叫你給弄壞了。你是無所不為,是錢就使,你可是指著莊主的名兒,在外作些不義之事。這個時候他們許多老鄉瞧著熱鬧的人,我銅山不說他們可不知,真以為是四位莊主縱寵你似的,其實可不是。那四位莊主,是你在外欺壓之處,莊主一概不知,莊主若是略知一二,像你這樣的人,早就除治啦。那西川路的達官,在山東走鏢,囑咐過四位莊主,叫他保存這個莊子的名譽,不准在外胡作非為。」

  眾人正在這裡搗亂,從打莊門裡出來一位。苗慶一看,此人身高八尺開外,武生打扮,胸前厚,膀臂寬,臉如重棗粗目闊口,鼻直口方,大耳相襯,光頭未戴帽,高挽牛心發鬈,關藍布的貼身靠衣,青布護領,青抄包煞腰,頭藍布底衣,魚鱗灑鞋,青布襪子,藍布裹腿磕膝,年長在四十上下。苗慶看罷不認得,忙向鋪掌櫃打聽,問道:「掌櫃的,這位就在這裡住嗎?」掌櫃的說:「不錯!他就在這裡住。」苗慶說:「此人貴姓大名,你可知曉?」掌櫃的說:「您若問此人,他姓祝,名叫祝猛,排行在二,別號人稱紫面天王。這個人太忠厚啦,他們親哥四個,大爺叫鐵面天王祝勇、三爺花面天王祝剛、四爺翠面天王祝強,他們弟兄,全是揮金似土,仗義疏財。我請問這位酒客,您貴姓呀?」苗慶說:「我姓苗名慶。他們弟兄指甚麼為業呢?」掌櫃說:「他們開墾山坡,務農為主。這哥四個,全都好武愛練。」苗慶說:「他們愛練,但不知是何人所傳?他們是那一家呢?」鋪掌櫃說:「他們乃是仙門傳授。」苗慶說:「這位道長,那座名山洞府參修?姓氏名誰?」鋪掌櫃說:「這位道長,是來無蹤去無影。因為他弟兄一問道長貴姓,那道長就一去不來啦。」苗慶說:「這位道長,說話的口音是那裡人氏呢?」掌櫃的說:「聽見他們說過,是河南省的口音。」正說著,就聽外面祝猛問道:「你們為什麼呀?在這裡這樣的喧嘩?」祝猛說:「老二,都要問這兒有如此如此的一件事。」便將二滾子拿瞎子包袱之事,說了一遍。祝猛說:「老人家,我叫您在此看守大門,就為是叫您管他們有不法的地方。他要這樣,您就應當早回稟我哥哥一聲,您要不回他一聲兒,沒人敢管,他越發膽大了,將來還許攔路打搶,斷道劫人。這不是給我們弟兄招惹事非嗎?那要是叫我三位伯父知道,那可如何是好呢?」遂說道:「滾子呀,你們是祝姓之人,倘若是外姓之人,我早將你趕出莊去。你到是拿人家的沒有?」二滾子說:「這個包袱,倒是我拿的,不過裡頭實在沒有銀錢。」祝猛一聽,忙問道:「先生你貴姓呀?」先生道:「我姓張,單字一明。」祝猛說:「您那個包袱裡有多少銀錢呀?」張明說:「十二兩白金,兩串制錢,我那錢全有記號,是字對字。」祝猛忙問道:「你倒是拿沒拿呀?先把大衣服脫下。」二滾子一解抄包,那兩串就掉下來了。祝猛一貓腰,將錢拾起一看,不錯,是字對著字,回頭說:「滾子,這你還有甚麼話講?叔父他這個樣,您要快給回稟,可就將我弟兄的名氣給毀壞啦。我是祝姓之人,我得加著倍的重辦他人,我要不將你放在重牆之內,以後你還不一定作出甚麼不才之事。來呀!進去回稟我兄長,拿出十二兩白金。」僕人答應,連忙到了裡面,少時拿出十二兩白銀交與祝猛。祝猛伸手接了過來,說道:「先生,這是我莊中有此不法之人,將您白金拿去。先生您家住那裡?」張明說:「我住家在蘇州南門外,太平得勝橋,張家鎮的人氏。」祝猛說:「您住口。我跟您打聽一位朋友,您在那裡是祖居嗎?」張明說:「不錯,我在那裡是祖居。但不知您打聽是哪一家呢?」祝猛說:「此人是八門頭一門的,在蘇州是著了名的人,排行在五,姓張與您同名,號叫文亮,別號人稱夜行鬼。」張明衝他一翻白眼,一點黑眼珠沒有。祝猛一瞧,忙問道:「閣下可曾認識?」張明說:「我與他最好,不亞如一母所生,我們乃是一爺之孫。我與他與別人大不相同,名姓一樣。」祝猛說:「您跟他實有來往。」文亮心中所想:別瞧你們弟兄名聲很大,只不定那位高人,轄管你們四個人,你們也不過是一勇之夫。那祝銅山在旁說道:「老二你好不明白。不用說我已聽清,這位先生就是夜行鬼,張明張五爺。」祝猛說:「叔父,那要是五爺來到此處,怎麼不道出真名實姓來呢?」銅山說:「祝猛啊!你弟兄四人在此莊內,心太粗魯。你們哥四個就在莊內以及方近左右,知道你們,要離這裡三百五百的,就沒人知道你們這四大天王啦。要提起人家張五爺的名姓,是威名遠震。再一提你們,那就沒人知道啦。」祝猛說:「你是五弟不是五弟,我不知曉。你要是五弟呀,求你多多的原諒,我弟兄不知,望賢弟不要見怪。」那酒鋪的人說道:「祝二員外,您請這裡來。這裡有您一位貴友,此人姓苗名慶;這裡還有徐老達官與您留下一個柬帖,上面有八個人名。這二位的名字,我聽著好耳熟,我到後面名單上,正是那八位之中的二位。」祝猛說:「口說無憑,我一看軍刃,就可以知道此人是真是假,護手盤為記。」

  說到此處,他這才撲奔酒鋪,伸手拉風門,問道:「這位是苗三爺嗎?」苗慶說:「不錯,正是我苗慶。您認識我,我苗慶可不認識閣下,我二眸子該挖。」二人在閒談話,早有家人,回宅前去報告祝勇、祝剛、祝強,說是外邊有鏢行中二友,夜行鬼張明、草上飛苗慶。祝剛說:「兄長啊,那苗慶、張明,小弟我可見過。」祝勇說:「咱們快到外邊看看,要是他弟兄駕到,早行接進莊內。當初咱們三位老師說過,他等弟兄要到,叫咱們得會高人。」說完他們三個人穿戴整齊,一齊往外來了。到了大街之上,祝剛說:「老人家閃開,待我見過。」說著他一看,正是張明張五爺,又往對面酒鋪一看,那人也是苗慶,連忙說道:「兄長,這二位正是苗三爺、張五爺。趕快請到家中吧。」此時苗慶在酒鋪中一見這個祝勇,身高八尺,虎背熊腰,壯漢魁梧,面皮微黑,掃帚眉,大環眼,酒糟鼻子,四方海口,大耳垂輪,身穿月白色貼身靠衣,白布底衣,魚鱗灑鞋,白襪子花布裹腿,藍抄包煞腰。後頭走的這位說道:「大哥,您往酒店那裡瞧,苗三爺正在那裡。」祝勇一聞此言,緊行幾步,說道:「您來到我們莊內,怎麼不上我家吃酒去呢?對面可是苗三弟嗎?」苗慶一聽,連忙起身迎了出來。祝剛說:「苗三哥,我給您弟兄致引致引。這是我大哥祝勇,人稱鐵面天王,我二哥紫面天王祝猛。你們弟兄多親多近。」又說道:「二位兄長,這是我聯盟一位朋友,姓苗名慶,人稱草上飛的便是。」苗慶緊行兩步,上前說道:「二位兄長在上,我苗慶這廂有禮。」祝勇說:「賢弟快快請起。」此時夜行鬼張明說道:「前面說話的,是我三哥嗎?」苗慶說:「正是愚兄。」祝剛來到近前說道:「這不是我五弟張明嗎?」張明說:「您是我三哥祝剛翠面天王嗎?」祝剛說:「五弟,你不是看不見嗎?」張明說:「三哥您可別笑話。雖然說我眼睛不好,我耳音倒也不錯,能聽的出來誰是誰來。」苗慶說:「你我五弟,兩眼迷糊,別與他取笑。」祝剛說:「別看五弟這樣,他比有眼睛的,還強一倍呢。」叫道:「二哥呀,他們八位乃是仙長爺的門徒,最好認不過了。您在外邊與他談了半天的話,怎麼會不認得呢?他是翻白眼為記。」祝銅山說:「二位多有原諒。我那二姪男,他乃是一莊戶人家,心太遲慢。此地不是講話之所,莊內說話吧。」大家說「好」。苗慶伸手取出銀子會酒錢。祝勇說道:「掌櫃的,千萬不准取。」說完眾人一同進到莊門之內。苗慶轉過了影壁一看,有廣亮大門,門洞內懸掛一塊橫匾,是四方陣三個大字,下邊一行小字,寫的是存留祝姓,不法之人。苗慶又看見在這大門頭裡,東邊三處宅子,西邊三處宅子,一看門戶全部一個樣,清水脊門樓。來到路西這個宅子門前,祝勇上前叫開門,一看里門,是北房五間,東西廂房各三間,南房五間,順著屏風往西看,還有一片花瓦牆,另外有小門。

  書中暗表:那是祝勇的內宅。大家一齊到了北上房,來到屋中。苗慶一看,這裡是明三暗六,院子裡是方磚漫地,當中是黃土漫地,廓子底下有兵器架子,擺著各種兵器。眾人到了屋中,分賓主落座。當時有手下人等,獻過茶來。祝勇說:「老人家,您快將二滾子,送到陣門以內;將他的家眷,也一齊送到裡面。」苗慶說:「大兄長且慢。不是所為拿我五弟的包袱一節嗎?您賞我二人一個臉面,不用追究此事啦,恕過他這一次。」祝剛說:「三哥您不知,這是本姓之人,我們弟兄再管不了,那外姓之人,就不用管啦。外姓之人在我莊內住著,老是欺壓安善良民,那是犯了我的莊規,那時是趕出莊去,他愛上哪裡住,上哪裡去住。我祝姓之人,要有犯莊規的人,將他全家送到四方陣門以內。」苗慶說:「四方陣內有甚麼用意呢?是把他全家制死嗎?」祝剛說:「三哥您隨我來,到那四方陣內參觀一二。」說話之間,祝猛、祝勇同張明,在屋中講話。祝剛請苗慶到四方陣參觀去,當下弟兄二人並肩而行,來到了外面,一直正西。祝剛說:「三哥,您看這個四方陣,乃是河南馬道爺所擺,此位名為巧手真人馬萬良,住在河南聚龍莊南門內,路東鐵瓦觀,善擺各樣的消息埋伏,西洋的走線輪弦。」苗慶說:「您祝姓之人,把他送到四方陣怎麼個樣罰呢?」祝剛說:「這個陣內四週圍群牆,有滾沿坡稜磚,牆掛著卷網,牆根底下有翻板梅花坑,一丈二長八尺寬,四大陣門,臺階是活的,掉下去是水牢,門樓上頭有沖天弩,有片網。此外再無別的消息啦,當中到是平地,每面是一里半地見方,四個犄角有更樓,一個更樓裡有四個人,那更樓裡一共是十六個人,他們是白天六個夜裡十個,夜間是十個人來回調換著。」苗慶說:「您把他們送到陣裡,以甚麼生活呢?」祝剛說:「河南二位道長,給我所留的莊規。這裡面有我祝姓之人不守莊規,將他全家,送到陣內。裡頭也有莊田,在裡頭三年後,將他野性及那不法之民,也就免去了許多,在這三年之內,不准他出陣。如有那外姓之人不守莊規,當時轟出莊外,他再不守國法,叫我弟兄知道,便將他捉住,送到當官治罪。」苗慶說:「三弟。我來問你,河南二位道門,內中有馬萬良,但不知那一位道長,尊姓大名呢?」祝剛說:「那一位道長,沒留下名姓。只知他老人家是紫雲觀的觀主。」苗慶說:「那是我的授業恩師。」祝剛說:「兄長,您要見著了仙長爺,您給我弟兄多美言幾句。我弟兄很遵著他老人家的規則,不敢錯一點。」苗慶說:「三弟,你看在我弟兄份上,恕過他這一次吧。」祝剛一聞此言,雙膝跪倒,口中說道:「三哥,可不是我祝剛不給您全臉。因為要放他一人,倘若被二位仙長知曉,那時恐怕我的滿門家眷的性命不保,因為他二人是來無蹤影,去無形像。」苗慶說:「賢弟你快免禮吧。你先恕過他全家。我那老師若來,若要殺你之時,你就說苗慶從中解圍。」祝剛連連點頭。弟兄二人沒進陣,便又回到待客廳。

  大家在大廳內講話,外面進來一人,口尊:「兄長,我祝強領大莊主莊規,將祝二滾子全家,送到四方陣內。」祝剛說:「賢弟快來,我與你致引。此位是你我的三哥,姓苗名慶,人稱草上飛的便是。」祝強一聞此言,連忙上前行禮,說道:「三哥在上,小弟祝強,與您叩頭。」苗慶用手相扶說:「賢弟你且免禮。」在苗慶與祝剛到陣門時候,祝勇在莊中與銅山說道:「叔父您帶著祝猛、祝強,將二滾子全家一齊抄來,送到陣門以內。他們祝姓之人,要不決裂著去管,豈不受外人辱罵嗎?」祝銅山說:「祝勇,我領二位劍客爺的規則。」帶祝猛、祝強,爺三個一同往外,到了外邊,當時將二滾子全家,一齊拿到。銅山說:「二滾子,這可不怨我,全是你自找。」當時將他們夫婦,連同三個孩子,一齊送到四方陣的陣門裡面。祝銅山說:「二滾子呀,你已然犯過數次。大家全看你對待你娘不錯,我也給你瞞著,不肯對大莊主爺去說。這回你要想出陣門,那就三年後見吧。」說完,他們也就回來了。祝剛回到待客廳,面見兄長,將此事稟報了祝猛。苗慶說:「我有這麼一點事求你們,你弟兄全駁我的面子。」祝強說:「三哥,我哥四個,歸二位劍客所轄管。由本心出的主意,曾對天賭過咒,是要這樣,並非是一重人情,要將二滾子他全家置於死地。再者說,他們到了那裡,如同養老一個樣,在那裡耕種鋤耨,任他自便。三年後將此人提出陣來,他們再犯罪惡,那時繩綁二背,送到當官治罪。只要是我祝姓之人,不論長輩晚輩,是一律肅清,必要按莊規辦理。外姓之人犯法,那是逐出莊外。您二位今天不用走,住在我們這裡,那二位劍客爺,是來去無蹤,常來常往,就要前來與您相見。我兄長對於本姓之人,第一個注意,要是祝姓之人,犯了莊規,除非是我們的道長爺前來說情,別人無論是誰,也越不過他二老人家去。」苗慶張明二人一聽,也就一好再說甚麼啦,便在他們這裡住了五六天。

  這天清早二人要走。祝猛、祝勇、祝剛、祝強,與他叔父祝銅山給他們弟兄預備盤川。張明說:「不必。」祝勇說:「五弟,二滾子拿您的銀錢,我弟兄不給增補,照數補還。」張明說:「不用,我們有路費。我今天實對你說了吧,我是訪一訪市井下,有甚麼惡人沒有。」祝銅山說:「你們哥倆個,無論如何,多少也得拿一點。他們哥倆個既然拿了出來黃金白銀,還能收回去嗎?千萬別推托。」文亮說:「三哥,這有老人家,以及兄長賢弟,要贈咱們哥倆個盤費。咱們哥倆一死的不收留,好像咱們不賞臉似的。」苗慶說:「也好,那咱們就拿一點吧。」當時拿了一錠黃金、兩錠白銀,弟兄告辭。眾人送到村口以外,苗慶回頭一抱拳,說道:「您請回吧。送人千里,終有一別,咱們是他年相見,後會有期。」

  他二人從此動身,那可就追不上白坤啦。張文亮仍然是訪市井之人。這一天二人來到雙柳林,弟兄二人進了林中,席地而坐,正趕上石祿騎馬匹,誤走此地。石祿他說道:「老黑你別跑啦,你出了一身的汗,咱們在這裡歇一會兒吧。」說完下了馬。他看見了張明在林中坐著,遂說道:「老黑,這裡有個瞎子。」石祿見他一條腿伸著,一條腿盤著,懷裡抱著馬竿,面前地上放著一個包袱。石祿忙將黑馬拴好,小聲說道:「你等著我把他那個包袱拿了走,把他賣了好給你買草吃。」石祿跟黑馬說完,一回頭,那瞎子早把包袱拿了過去啦。石祿說道:「瞎子,你為甚麼把包袱拿過去呢?你不是瞎子吧?」張明說:「我瞎不瞎礙你甚麼事呢?」石祿說:「你要是瞎子,怎麼能知道我要拿你這個包袱呢?」張明說:「你一進林子,我聽見你的腳步響,你又跟黑馬說要拿走我的包袱,賣了給馬買草吃。」張明又說:「大個,有人劫你的馬啦。」石祿往外一看,那張明跳起,掄開了馬竿,直向他的後腦海打了來。石祿一聽腦後帶著風就來啦,急忙往下一矮身子,右腳飛起,向後踢來。張明的馬竿打空啦,人家的腳也踢到啦,文亮一撮手,馬竿掉在地上啦。石祿一彎腰,就將馬竿撿了起來,一伸手拿起那個包袱說:「小子,我沒事啦,咱們再見。」張明說:「好大個,你可不是好人。」石祿說:「瞎子,你是我養活的,連大肚子四小腦袋瓜全是。大肚子四說過,飛兒、漂兒、小瞎子、大鬼腦袋、猴兒,這全是我養活的。我瞧見你們誰養活你們誰,誰跟我玩。」此時張明面向北,石祿是面向南。石祿說:「小瞎子,你這個馬竿是鐵的呀!我看著怎麼會像竹子呢?」書中暗表:他這馬竿乃是純鋼打造,後文書任蓮芳一個照面,就在馬竿下作鬼,這是後話不提。

  且說石祿正看馬竿之際,聽見後面刮風到啦,連忙一低頭。幸虧張明比他身量矮,要再高一點,這個飛蝗石,就打在他的頭上啦。石祿連忙回頭來找,不見有人。原來這個飛蝗石,是草上飛苗慶打的。他在樹林子藏著啦,所以石祿看不見。這個時候張明一抖手,打出報君知來,直向他脖項打來。石祿連忙一抬右手,竟將報君知給抓住,橫著一腳向前踢來,口中說:「你趴下吧瞎子,你拿小鑼打我。」張明打算再躲,哪兒能成,早被踢倒。石祿上前將他按住,解腰帶當時將瞎子捆好,將一別腿,看見他助下有刀,便解了下來,亮出刀來。他一看這個護手盤,是八卦盤,遂說:「你們全是雜毛的徒弟,跟大肚子四一個樣。」說完又將刀放下啦,伸手一揪他頭上的葦帽,口中說道:「瞎子,我到要看一看你的眼睛,是真瞎還是假瞎。」用左手一推他發卷,右手一摳他的眼皮,說道:「瞎子,你怎麼真沒有黑眼珠呀?全是白眼珠哇!」看完了左眼又看右眼,遂說道:「瞎子你是雜毛的徒弟不是?你要說不是,我可把你的眼睛摳出來,我倒要看一看是有黑眼珠沒有。他們全跟我玩,你跟我玩不?」張明說:「你乾脆往外摳吧,我偏不跟你玩。」石祿說:「好吧。」說完,他伸二手指真的來摳,後邊苗慶的刀就砍到啦。石祿長腰站起,用左手一押他的刀,往裡切來,這名叫切掌。苗慶往下一矮身,躲過切掌。石祿右腿使了一個裡排腿,當時將苗慶抽倒,又去將他按住就給捆上啦,口中說道:「我挖瞎子的眼睛,礙著你甚麼啦?你從後邊過來就給我一刀。」苗慶說:「小輩!他是沒眼睛的人,你還欺負他呀。」石祿說:「他沒眼睛是小瞎子,是我養活的。」苗慶說你認得人家嗎?」石祿說:「我認識他。」苗慶說:「你認識他,你還要挖他的眼睛。」石祿說:「我跟他鬧著玩哪。你叫甚麼呀?小子。」苗慶說:「我跟你說出名姓,你全不值。」石祿說:「你說吧,我直溜著啦。」苗慶說:「你不是這麼個直,你是名姓不值。」石祿說:「我的名姓比你還值呢!」苗慶說:「你叫甚麼?」石祿說:「小子,你先說你的,然後我再說我的,倒看看咱們兩個人誰值。」苗慶說:「你家三太爺的名姓,不能對你說。」石祿說:「那是大肚子四說的,你是老三呀!」說著過去將那口刀拿了起來,說道:「小三,這個拉子是你的呀。」苗慶說:「我比你哪裡小?」石祿說:「你比我哪裡都小,比名姓,比武藝,你全小,說哪樣,你哪樣全小。是你們這拉子上這樣的盤,都是我養活的。誰不跟我玩我打誰。」說著話,就將刀插在苗慶面前說道:「你是飛兒,小四是漂,小五是小瞎子,這全是大肚子四跟小腦袋殼說的。當時我說,他們都跟我玩嗎?小腦袋殼說,都跟你玩。大肚子四說,跟你耍你認識他們嗎?我說認識,我認識他們的拉子全一樣。你叫甚麼呀?」張明說:「您說出名姓來吧。他是一個渾小子,不知道甚麼。他說大肚子四、小腦袋殼,咱們不知道。他能為出眾,武藝高強,必定是有名的俠義後代。」苗慶說:「你姓甚麼呀?」石祿說:「我姓走,名叫走而大。你姓甚麼呀?」苗慶說:「我要真說出來,你小子真不值。」石祿說:「你要說出來,我就給你解開啦。」張明說:「三哥,您就說吧。回頭他把我解開,咱們哥倆個毀他。」石祿說:「小三,你說名姓吧,我解開你們。你們倆人毀我,我再把你們兩個捆上。」苗慶說:「我住家遙陽州東門外,苗家集的人氏,姓苗名慶,字景華。你把我解開,我在草上飛一個,叫你看一看。」石祿說:「你叫飛兒呀,捆著不會飛?」苗慶說:「捆住不會飛。」石祿連忙將他綁繩解開,那苗慶翻身站起。石祿說:「你把拉子拿起來。」

  苗慶過去將刀撿起。張明說:「走而大,你把我也解開呀。」石祿說:「你叫甚麼呀?」張明說:「我姓張名明,字文亮,外號人稱夜行鬼,大家官稱我白瞪眼。」石祿一聽,過去也把他給解開啦。張明站了起來,撿起馬竿跟報君知來說:「合字齊了沒有?」石祿說:「齊啦,你們兩個人要毀我啦。小瞎子呀,叫你們哥八個把我圍上,你們全占不了上風。」張明上前舉馬竿蓋頂砸來。石祿說:「我要不愛你們,我這一掌能把你腕子打折了。」說著話左手一掄他馬竿,飛起右腳,正登在他中臍之上當時踢出溜一滾兒去。苗慶往前一跟身,照他腿上就是一刀。石祿左腿往後一別,右腿一抬將刀夾住,一轉身。苗慶的挽手正在腕上挽著啦,一時撒不開手。石祿左腳抬起將苗慶踢上,口中說:「你趴下吧,小子。」苗慶當時來個嘴啃地。石祿說:「小子你別起來啦。」過去按住又給捆上啦,遂說:「小瞎子你再拿馬竿抽我。」張明說:「我可真急啦。」說著放下馬竿,伸手亮刀,脫了大衣,上前照石祿後腰砍來。石祿使了一個扇腿,一下子就在張明的右手背就伸上啦。石祿說:「你撒手吧小小子。」繃出刀去,張明一腳踢來石祿一轉身,他流星趕月拳打到。張明連忙往下一毛腰,他的雙拳過去啦。張明將要往起站,那石祿的磨盤腿就到啦,口中說:「小瞎子你別起來啦。」抽上張文亮就是一個翻白,摔倒在地。石祿當時就把張文亮的腿抄起來,張明爬下了。石祿忙把他也捆上啦,將他二人的刀撿過來,插在就地,笑道:「小瞎子、飛兒,你們倆個人,全是我養活的,都得跟我玩。」說話之間,便將苗慶提到一片草上。石祿說:「飛兒,你不是會飛嗎?我看你怎麼會飛。」張明說:「人送外號叫草上飛,並不是他就飛。」石祿說:「飛兒,你跟我玩不跟我玩?」苗慶說:「走而大,你把我打死得啦,省得叫我零碎受罪。」石祿說:「飛兒呀,我把你掛在樹上,回頭大肚子四從此過,好把你解下來。」說完了舉起苗慶來,一看樹上沒地方掛,本應當慢慢把他放下,誰知他猛勁往地上一拋,當時就把苗慶給打過去啦。張明說:「走而大,我們弟兄全有刀。你給我們二人,每人一刀,豈不省事?」石祿說:「那不成。我用拉子把你們咬啦,那大肚子四、小腦袋兒他們知道,一告訴雜毛,他好打我呀!我慢慢的把你們兩個人毀死,大肚子四問我,我說不知道。」石祿來到黑馬旁邊,抽出一雙鏟來,過來問道:「飛兒,你認得這個兵刃不認識?」苗慶一見,原來是短把追風荷葉鏟,遂說道:「五弟呀,這個走而大,許是石祿吧。我聽鏢行人傳言,玉藍石祿,他出世見山掃山,見寨滅寨,掌中一對短把追風鏟,山東被他打了半邊天,與大宋朝清理地面。他跟他父石錦龍學藝,可是他怎麼姓走呢?」張明說:「這是他撮的鬼萬。」苗慶說:「走而大,你的真名實姓,可是石祿嗎?」石祿說:「我不是。」苗慶說:「你要不是,你是哪個門的?你報出門戶來,我就知道是不是。」石祿說:「我樹林子沒門。」苗慶說:「你要沒門,那殺剮存留,就任憑你辦吧。」石祿說:「飛呀,等一會兒,要有人解你們,可別說是我捆的。」說完他用鏟將樹砍下一大枝來,然後將單鏟又放回搭子裡,然後舉起苗慶,就要往樹上掛,聽正東有人說:「傻子別掛啦。」石祿說:「你說不掛成嗎,我偏掛。」當時將苗慶給掛在樹上啦,彎腰拾起兩口刀,用馬竿把張明的兩腿一別,說道:「回頭有人來,可別說是走而大捆上的,聽見沒有!我走啦。」說完他過去解下黑馬,拉出林外,飛身上去,又向正西而去,按下不表。欲知後事,請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回 畢振遠父子訪婿 猛英雄戰未婚妻[编辑]

  話說東邊搭話之人,乃是閃電腿劉榮。劉榮看見了,心中暗想:這幸虧能把苗慶掛到外邊,這要掛到裡邊,誰能知道呢?書中暗表:劉榮在後邊,他想:石祿是我請出來的,第二他是王爺心愛之人,他倘若有個好歹,王爺這個關就難過。那沒別的,我在這個孩子身上,就得注意。倘若出了一條人命,在逢州府縣,他被官府拿了去啦,那老王爺知道,他能為大家解化。劉榮有此一想,所以他才跟了下來。到了柳林裡邊,聽見石祿說:「飛兒呀,你不會飛嗎?」劉榮趕忙往前跑來,到了切近,正看見石祿掛苗慶,他這才說:「別掛」。後來掛完他走啦,劉榮進到林中是搓手擦掌。苗慶說:「劉六哥,你一向可好?恕小弟不能與您行禮,我們弟兄是被走而大捆的。您先將我五弟解開吧。」劉榮答應,這才上前先把張明解開。張文亮爬起,先結好絲條帶,然後衝東跪倒磕頭。此時劉榮在正南。苗慶說:「五弟呀,此地沒有外人,你還不露出真相來哪。」夜行鬼說:「我劉大哥知道。」大家從正東來,到了柳樹林,眾人全都下了馬。杜林說:「哪一位會上樹?將苗三叔救了下來。」魯清說:「我會上樹。怎麼這麼高呢:要把他解下來往地上扔,可不成。」苗慶說:「魯二哥,您把我綁繩解開,底腿放在樹枝上,我自己就可以下去。」魯清說:「好吧。」說著爬上了樹,照他所說,把他解開。苗慶自行跳了下來,大家見禮。有不認識的,有宋錦與他們介紹。大家禮畢。苗慶說:「大哥二哥,咱們這哥八個裡頭,誰叫大肚子四?誰叫小腦袋瓜?」宋錦說:「三弟你別提這件事情啦。是誰把你們哥倆個捆上的?」苗慶說:「是走而大呀。」宋錦說:「他不叫走而大。你可認識聖手飛行石錦龍?」苗慶說:「我知道?」宋錦說:「那就是大兄長的次子,玉藍石祿。我那年同你到石家鎮,去的時候,那個孩子才八九歲。」苗慶說:「是那個在院子裡練雙鏟的那個呀。方才他拿那一雙鏟,砍樹來啦。我想到那裡,我一問他,他說他不叫石祿,他叫走而大。為人怔欺老,可別欺小。十幾年的光景未見,這個孩子在山東省就成了名啦。」杜林來到近前說道:「三叔,我杜林與您叩頭啦。」苗慶說:「你叫甚麼名字?」杜林說:「我姓杜,名叫杜林,混海龍的便是。」苗慶說:「你父是哪一位呢?」杜林說:「我住家在兗州府西門外杜家河口,花刀杜家第五門的。」苗慶說:「杜林,雖然說你父與你叔父,在外久闖,可是也沒有你的名望大。在山東省,你可算是著了名啦。在這北邊一帶,是他們蓮花黨的人,提起山東的人,他們全說山東有一個小孩太扎手。」杜林說:「只要是他們蓮花黨的,來到山東省,三條大道走當中,那是高枕無憂。他要不往正道,往斜道上一去,那時我是輕者叫他帶傷,重者叫他廢命。您上這裡做甚麼來啦?」苗慶說:「從打我們弟兄,慶賀守正戒淫花已完,是各歸各家,老沒見著我兄長。是我弟兄放心不下,這才找那白四弟,二人到了一次蘇州,找好張文亮。那時張明他與六弟有事,我們先到了山東兗州府,九寶橋陶家寨,見了陶氏安人。安人說,您兄弟走啦,上西川去啦。我弟兄從那裡到何家口,那裡有人把守,聽姜文龍所說,眾位全上西川報仇,我大哥二哥也在內,因此我們才往這邊追來。杜林呀,皆因你五叔,拿他那包袱,要試探市井之人,才巧遇走而大。他要拿你五叔的包袱,這才打了起來。杜林呀,我們弟兄算栽啦,我們八門的人,沒讓人捆上過。」杜林說:「你老二位不算栽,因為現時這裡沒有下三門的人,外人不知道。這全是正門正戶的人,那可又怕甚麼呢?再者說,那鏢行二老,比你們哥倆成名不成名?他們老二位,全在我石大哥手下,甘拜下風;鏢行十老,我三伯與我四伯父,也不是他的對手,他們全是著了名的英雄。」夜行鬼張明說:「杜林呀,那個走而大就是石祿?」杜林說:「不錯,那走而大是他假名,石祿橫練三本經,善避刀槍。」張明說:「幸虧他直瞧咱們刀的護手盤,跟咱們大師兄一個樣,要不然就許被他結果了性命。」杜林說:「五叔您別說啦,他全給您哥幾位撮了鬼萬啦!石祿管我宋大叔,叫大肚子四,管我二叔叫小腦袋瓜。給我三叔您,起個外號叫飛兒,四叔叫漂。五叔哇,我說您可別過意,他管您叫小瞎子,我六叔叫鬼腦袋,七叔是猴,八叔叫鼠。」那位說,石祿成了傻子啦?不是。諸位想一想,他要真傻,後文怎麼作總鎮呢?再說他也學不會一對雙鏟呀!這對雙鏟乃是石錦龍的親傳,一百二十八趟,一趟拆八手,一手拆八招。石祿能為除賈斌以外,沒再比他強的。那麼他有硬對沒有?中套有一個,是在大蓮口,此人姓薄名林,外號人稱魂化魂,掌中一對藏龍雙棍。還有鄱陽湖北岸武家莊,大爺叫神力將武連思,掌中一條禹王神槊,純鋼打造,他這是橫,乃是一隻手拿著一隻鐵筆。二爺叫雙臂童子武連方,掌中一對坡刀,每口二十四斤重。三爺叫武連永,道號曉真,掌中一對二郎奪。這是石祿的硬對。將來到後套他們立三光以及綠林松棚會,他們弟兄三個人在地下埋伏地雷,要害天下眾賓朋,此是後話,暫且不提。

  書說當下。杜林說:「那麼我四叔哪?您不是一同來的嗎?」苗慶又將祝家河的事情,細說一遍。杜林說:「那麼我四叔,他一個人奔西川啦。列位叔父伯父,那就千萬別在這裡怔著啦,咱們一同往正西,追趕我四叔要緊。」張文亮一聞此言,不由心中暗想:別看杜林人小,他說出話來,全通人情,合乎情理。大家一齊往回走,暫且不提。

  如今且說石祿,騎黑馬一直往正西,太陽壓西山啦。前邊有一道山口,松樹裡頭是附近村子裡的一個糧食市,十天是一大集,五天為一小集。石祿這天來到此處,正趕上是集的日子。這樹林裡集市還沒散淨,還有許多人,正在那裡收拾糧食呢。人群裡有一輛小車,東邊有個席圍子,裡面有行囊褥套,又放著一堆假兵器。西邊有藤子編的圈椅。在小車車把後斗子這裡,坐著一位姑娘,身高一丈,漢壯魁梧,面似黑鍋底,大耳垂輪。雖然女子長得是男子貌相,寶劍眉斜插入鬢,二眸子灼灼放光,鼻直口方,玫瑰紫的綁身靠襖,翠藍汗巾煞腰,紫色底衣,大紅抹子鞋,鞋尖有一朵紫絨球,那是硬尖軟底鞋。書中暗表:那絨球內暗藏倒鬚鉤。再看場內站著一位公子,年歲也就是在二十五六歲,身高七尺,細腰紮背,身穿一身荷花色的衣服,五彩絲鸞帶煞腰,雙疊蝴蝶扣,黃絨繩十字絆,矮腰白底靴子,頭帶一頂荷花色公子巾。在小車旁著一位老者,身高九尺開外,胸前闊,膀背寬,精神足滿,面如蟹蓋,摻白寶劍眉,斜插入鬢,鼻直口方,大耳相襯,一部花白的鬍鬚,藍絹的罩頭,前後撮打拱手,鬚鬢皆白,身穿月白布貼身靠,粗布護頭,護領上頭滿都是軲轆錢,藍色的絲鸞帶煞腰,月白布的底衣,腳踏魚鱗灑鞋,藍色的布襪子,花布裹腿,懷中抱著一口金背砍山刀,刀面寬,刀背以裡,有兩道血槽。按刀譜而言,單血槽的為金背刀,雙血槽的為金背砍山刀;刀背上要是有,那就算是坡刀;還單有那麼一路截頭刀,那種刀是沒有刀尖;還有的是軋把撬尖渾鐵雁翎刀,這路刀是最體輕不過,他是用純鋼打造的。書中垫筆,這刀名原為十八樣,槍名為九樣,棍名有五樣。按刀刃裡說很深,學徒我可不知道詳情,這不過就是這樣的草草一表而已。開言還是休提。

  且說當下這個老者,由此處往四面出去二百里地,合著就是在這四百里地以內說吧,沒有不知道這個老者的。這時候就聽那位老者說道:「列位呀,你眾位能不能可以替我請一請那練武之人,前來與我們父子來比試比試呢?我父子來到了此處,就為的是以武會友。」這位老者站在那裡說著話,回頭說道:「畢廉呀,你快從車斗子裡拿出金銀來,好叫眾位前來比武。」那公子答言,便從車斗子裡取出兩個金元寶。一對銀元寶,又取出許多散碎的銀兩,放在桌上。就聽那位老者說道:「列位練武的老哥們,哪一位會幾手,全可以過來比試。踢我一個跟頭,拿走一個金元寶,打了一拳,拿走銀元寶。踢我一個手按地,那散碎的金銀就全拿走。若將我父女全打敗,那時我們爺三個拔腳一走,草刺不拿,全是你們的。」石祿一聞此言,在馬上往裡面看,再聽他還說甚麼。又聽那個老者說道:「我是在這裡等朋友,已然待了一個多月,每天在此練武,按畢某看來,你們這個荷包村內,沒有多少練武之人,不敢前來與畢某我比武,不用說你們全是吃豆腐渣長起來的。有一個不怕死的沒有?我一掌要打在你的身上,叫你往出冒白漿。」石祿一聽,心中大怒,連忙翻身下馬,說道:「老黑,你在此等我一等,待我打他個老排子去。」下馬之後往北一看,見那邊站著一個人,身高七尺身穿三稜子草的蓑衣,頭戴一頂竹輪巾,面似蟹蓋,細眉毛,大眼睛,雙耳垂輪,蒜頭鼻子。石祿看完他並沒注意,自己來到近前,說道:「老排子,你別說大話呀。」那老者說:「黑漢,你前來做甚麼?」石祿說:「我到此地要與你擦擦手,你把場子弄大一點。」那老者用刀在地上面,口中說道:「列位往後,列位往後。」當時將場子展大啦。那看熱鬧的人,全都往後。石祿正要上前,那個穿紫衣的就奔石祿去啦,到他旁邊說:「我看你還架不住我一拳呢。」說著,往前一上步,雙風灌耳,就進來了。石祿往下一矮身,左手一托他腕子,右手一撮他中臍,口中說道:「你出去吧,小子。」當時將他扔出圈外。此人心中所思,這個黑大漢的武藝,比我可勝強百倍,因為他一拿我的腕子,我半身麻木。自己爬起來,就不敢再過來啦,便在西面,登著小車,往裡觀看。那老者問道:「黑漢,你看這個場子如何?」石祿說:「行啦,我要踢你一個跟頭啦。」老者嘿嘿一陣冷笑,說道:「你把那金銀全拿去。」石祿說:「那麼我要打你一個手按地呢?」老者說:「你把那金銀全拿去。」石祿說:「我要把你踢倒,力劈兩半呢?」老者往後一退,上下一看石祿,遂說道:「這個黑漢,你且住口,休要說些胡言大話。我來問你,你我是過兵刃,還是打拳腳啊?」石祿說:「隨你便。」老者說:「你進來是赤手空拳。我若是與你過傢伙,那算畢某我欺壓於你。」說著話將刀放在車旁說:「姑娘,你瞧著點。」那個大黑姑娘一點頭,老者這才將鬍鬚一分撮兩根繩疊好結好一個扣,說道:「黑漢,我已然歸攏齊啦,瞧你的啦。」石祿說:「我不用收拾啦。」書中暗表,石祿早將那一堆碎銀子,抓在兜囊之中啦。那老者說道:「黑漢你為甚麼將我那銀子抓起?」石祿說:「少時咱們一比試,你就活不了啦。」老者一陣狂笑,說道:「好你個黑漢,不是我說句大話,某家自出世以來,還真沒遇見過硬對。除非那年在夏江口,石家鎮,我們那位親家,他在我老畢的肩左,不在我肩右。除去那人之外,四山五嶽任何英雄好漢,也得在我手下丟醜。黑漢你休走看招。」說著話左手提手一揚,右手使了一個劈心掌。石祿一見他掌到忙往旁邊一閃身,這個壁面掌打空了。那老者一見又一進步,穿心掌打到。石祿一看忙一轉向,老者撤手變招,白猿獻桃,撮掌打來。石祿忙一坐腰,使了個野馬分鬃,往左右一分,說道:「老排子,你不用動手啦,三招已完,咱們兩個人仇可大啦。嘿!老排子,那是大清說的,咱們兩個人可分個勝敗。」說著話上前就打。老者一看他的拳腳,出來全帶著風,嗡嗡的直響。別看他那麼大的個兒,到了下三招的時候,真能一疊三折,心口挨著地皮走,往上一躥,能起一丈開外。不由心中暗想,此人面貌好像有拙笨似的,其實不是,原來他是外拙內秀。想我在山東一帶,久站四大冷海,一輩子成名,我要輸與他,那我可就栽啦。

  一枝筆不能寫兩下裡的事。那黑姑娘看見他們動了手,她忙站起來將刀拿起,心中暗想:我父已然年邁,老不講筋骨為能,英雄出在少世,倘若少走半步,看見拳腳步眼,若有一個露空,我爹爹就有性命之憂。她正想著,那老者使了一個太歲壓頂打下來。石祿往左一轉,右腿抬起,使了一個百步翻身法,他便將老者的雙膝蓋就攔上了,右手在上一翻掌,說聲:「老排子你趴下吧。」老者此時再躲,那就來不及啦,當下如同鐵門坎,休想躲開,可是自己也得躲上面的右掌,連忙雙手按地,雙腿揚起,好像蠍子爬似的。石祿一見,忙將左腿飛起,當時,將老者抽倒,上前一腳踏住老者的右腿,貓腰抄他左腿,說了聲:「你兩片的小子。」正在此時,背後金刀劈風,那個黑姑娘的刀砍到。石祿忙撒開老者腿,翻身擺連腿,就踢上啦,刀已踢飛。這個時候那老者說:「姑娘你快與我報這仇。不知我與他人有何冤仇,他要將我力劈兩半。」石祿也跳在一旁,說道:「你穿那樣鞋,我不跟你玩啦。」老者說:「姑娘你可別饒這人。」姑娘的砍刀,被石祿給踢飛啦,當時說道:「大黑小子,你家姑娘決不能與人善罷甘休。」石祿說:「你敢情是大黑小子,我老娘說啦,不叫我打你,是你們穿紅鞋的,全不能打。」黑姑娘說道:「你不打我,我可打你。」說話之間,上前當頭就是一掌。石祿雙手往一上分。男女二人過招,兩個人拳腳純熟,一個受高人的傳受,一個受名人的指教,二人的門戶一般大。

  書中暗表,此女乃是賽無鹽飛俠女畢賽花,乃是畢振遠的親傳,掌中一口鋸齒飛鐮刀,左右的盤肘弩,會打左右手袖箭。又會打三塊蓮子,左右緊背低頭釘,敗中取勝套魂索一條。此女文武全才,智勇雙全。那老者就是畢振遠,乃是清江四大冷海,南海口內東海岸盤龍島,想當年在那裡插草為標,立刀為寇,攔路打搶,斷道截人,勾串江洋大盜,坐地分贓。在那山上會水的兵卒,有五萬出頭,手下偏副戰將不少。四山五嶽,佔山占島的一萬有餘。畢振遠在年幼之時,不論那路的鏢,他一概全截。有許多的探子,遠出去探,有探船往來報告。他也有幾樣不截,女眷的船不截,帶家眷的他也不截,除此之外,無論誰的鏢,他是全截。量物作價,三七扣帳。比方說,這個鏢船值一萬吧,他得要三千,因為他不准各路鏢船從島前經過。水面動手,掌中一條五鉤神飛槍,壓倒清江地面。

  那時宋帝將一遷都,將杭州改為臨安城。皆因鏢行十老,立興順鏢行,將臨安一帶,保證的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當時有人,奏明聖主。皇帝是明君,立時賞他一面小旗子,上有四字,是如朕親臨。他們這座鏢店,開設在臨安城,南門外路西,一立之時有四五年啦,外邊的名聲大啦。那時有臨安西門里路北紅貨行,此人姓嚴名春,住家清江四大冷海東海岸,嚴家坨的人氏。此人真趁百萬之富,要打算把銀錢運回家中,可是知道沿路上太不好走,他便跟手下人打聽。手下人說:「哪裡的鏢您也不用僱,您就去到本城南門外興順鏢行,面見那達官蔣兆熊,除去他們,別人誰也不行。再說非走南海口不行,北邊是過不去,南海口內路東有一盤龍島,那裡為首的一個賊寇,姓畢,名叫振遠,號叫士雄,外號人稱巡海蒼龍。」嚴春一聽,不由心中暗想,我到是也聽人說過,那裡的鏢難走,這興順鏢行,有十位達官,他們還有御賜的牌匾,我借著他們點時運財運,或可以平安到了家中;如果我將銀錢運到家,那時我破三十萬,賑濟東海岸那一帶的老鄉民,若有困苦來找我的主兒,我是儘量幫助。自己暗中許下此願,他這才來到興順鏢行,到了門前抱拳拱手說道:「眾位達官。」當時有馬子江來到外面,問道:「您找誰呀?」嚴春說:「我有點銀錢,要打算請您給運到家中。」馬子江說:「您貴行發財。」嚴春說:「我是紅貨行。」馬子江說:「你這個買賣座落在甚麼地方呀?」嚴春回答說道:「您要是問我們這個舖子,,是開設在臨安城西門裡,字號是天順祥,專賣珠寶玉器,乃是紅貨行。」馬子江一聞此言,忙問道:「嚴掌櫃的,您紅白珠有多少萬?」嚴春說:「您貴姓?」馬子江通了姓名。嚴春說:「馬達官。」馬子江說:「我不是達官,我是鏢行的伙計。」嚴春說:「馬爺,您給我介紹一位達官。」馬子江說:「您跟我說的明明白白,我好回稟我家達官。您得跟我說的必須遙遙相對,那才成啦。」嚴春說:「不算別的,淨說黃白二珠,一共就是四百七十萬。」馬子江說:「要上車那就得用二十七輛。到揚州僱船,就得三隻大船。您在此等候,待我往裡與您回稟。」當時將他讓到門房,給他到了一碗茶。馬子江將要往外走,有小伙計在旁叫道:「馬大叔,您做甚麼去呀?」馬子江說:「我去回稟達官去。」小伙計說:「您還沒問明白呢,就去回話去,好叫焦老達官抱怨你呀。」馬子江一聽也對。小伙計說:「這就不怪我多說啦吧。凡是對你們有益處的,我全說一說,省得受人家抱怨。」馬子江問道:「客官您祖居哪裡?」嚴春說:「我祖居清江四大冷海的東海岸嚴家坨。。」馬子江一聽,不由一皺眉,這才轉身來到裡面,見了蔣兆熊,便將此事細說一遍。蔣兆熊說:「列位賢弟,這趟鏢倒可以去,光咱們腳費錢能掙幾十萬。一來咱們哥十個名姓立住啦,第二來,這鏢店的名聲是萬無一失。這趟鏢可稱是心中之意。不過有一樣,那南海口內盤龍島,水寇武藝高強,極為出眾。」大家一聽說道:「蔣大哥,少時您見了那個嚴掌櫃的,您用大價一抗他,就許把他給抗走啦。」

  蔣兆熊說:「你拿價抗人家,還能出的了圈去嗎?這一次咱們給他保到了地上,咱們有二年不開張,這個銀錢全都夠用的。此買賣若是作了下來,連一個伙計都不能傷,咱們的名姓可就立下啦,從此揚名四海,那時我情願將咱們北隔壁那座武聖人廟重修。」飛天豹焦雄一聽說道:「兄長,您去向他商量去。要將此事商量好啦,我可以去請人去。您我弟兄武藝不敵,可以請咱們那位朋友。」蔣兆熊說:「二弟,咱們好友雖多,可是您要請那藝業淺薄之人,那可不成吧?」焦雄說:「兄長。我要一提此人,准奔兄弟心頭上來。再說水寇劫鏢可劫多啦,無論哪個鏢店一提東海岸,誰都心中發點顫。」蔣兆熊說:「錯過石大弟不可,除非石錦龍,那一位也不成。你我那大弟,人家已然退歸林下啦。」焦雄說:「他退歸林下,我也得把他請出來,好助力鏢行。」蔣兆熊說:「那麼您在此聽我的話吧。」說完蔣兆熊來到櫃房。馬子江說:「達官,這就是嚴掌櫃的。」又說道:「嚴掌櫃的,這是我家總達官。」嚴春上前說道:「老達官,我今天此來特為托您點事。」蔣兆熊說:「嚴掌櫃的,您說哪裡話來啦,有話講在當面。」嚴春說:「蔣達官,我打算將銀錢寶物運回四大冷海東海岸家中,您可以用多少花用呢?」蔣兆熊說:「我要說出一個價來,您到各行去問去,你管保不敢應。中途丟一個草刺,我們包賠。」嚴春說:「達官,您將價說足啦,一共多少錢?」蔣兆熊說:「那是當然,我要出價來,你們可也別駁回。腳費錢一共五十萬白金。」嚴春道:「您可以帶多少人?」蔣兆熊說:「您珠寶紅貨,金銀等項太多。」嚴春說:「達官,我給各位達官,連鏢行的伙計,增加酒錢五萬兩。您是鏢行人,我是紅貨行人,咱們倚靠神佛吃飯。這五萬兩白金,我一人拿出一半,您拿出多少我不管。將來平安到家之後,鏢店北邊這座武聖人店,我是重建廟宇,再塑金身。」蔣兆熊一聽便道:「正趁我心中之意。」遂叫道:「子江、子燕、金平、玉平,你四個人趕奔廟堂,把方丈請來,就說這裡有重修廟的施主。」他弟兄四人,一聞此言,轉身往外行走,來到鐵佛寺,上前扣打山門。裡面有人念了一聲:「阿彌陀佛,外面甚麼人叫門?」馬子燕道:「法明,你師父可在廟中?」法明道:「正在禪堂。」馬子燕道:「你快去回稟,我們店中來了一位客人,要重修你們這座廟宇。」小和尚一聽,連忙將門開了,請進四個人。四個人道:「法明呀,鏢行的事情太忙,你趕緊到裡面回稟一聲吧。」法明來到了裡面便道:「師父,您快到外面看看去吧,現有鏢行的伙計,前來請您,說有施主要重修廟宇。」紀緣聞聽此言,心中大喜,連忙來到外邊,隨著四個人,同回到興順鏢行。是出家人全是那樣,要是有那重修廟宇之人,他們全喜歡,全都歡迎。紀緣來到了鏢店,蔣兆熊說道:「老方丈,現今有家施主,口出願言,落地重修廟堂,塑化金身。」紀緣說:「施主,我看您的氣色,說一不二。您有心還願,全家滿門衣食住,傳下三代是高枕無憂。」嚴春說:「方丈啊,我與這位老達官,我們二人是共了心啦。還家的金銀是我的,而今我孝敬二十萬白金,有不夠的時候,那就請蔣老達官給接著點,落地重修。」僧人點頭,當時回到廟中,叫來土木工人令他們瞧著工程。大家看好,紀緣與大家商量重修廟宇不提。如今且言蔣兆熊大家,和嚴春兩下說好,便令他先回到櫃上去,遂說道:「嚴掌櫃的,您先回您櫃上去吧,等我派大家到一趟夏江秀水縣,到那裡之後,去請我那拜弟石錦龍來,約請那聖手飛行去。若將此人請出來之後,無論是甚麼樣為難的大事,都能夠解決了。因為我那大弟,若論他的武藝,實在是出色的人物,他能為出眾,武術超人,水陸兩路的英雄。那拜弟石錦龍要是出了世,真能夠輔助鏢行。」回頭叫道:「二弟你得走一回。」焦雄說:「是啦啊。」立時命人抬槍備馬,自己將應用的東西拿齊,又拿好路費,備好一份請貼,蓋好哥十個的名戳。當時辭別大家,來到外邊接過馬來,拉馬匹往南走,出了南關廂,焦雄飛身上馬,由此動身,向夏江走去。

  一路之上是饑餐渴飲,夜住曉行,非止一日。這天來到了秀水縣,他是穿城而過,來到南門以外,看見對面來了一位老者。焦雄忙翻身下馬,向老者一抱拳說道:「我跟您打聽一個地方,您可知曉?」老者一看,遂說:「來者可是達官?」焦雄說:「豈敢。」老者說:「閣下可認識於我?」焦雄說:「我不認識您,不過要打聽一個道路。」老者說:「但不知是甚麼地方?」焦雄說:「上石家鎮往哪裡走?」老者說:「您要上石家鎮,順著道一直走,不出二十里地,在道旁有一片樹林子,那裡就是石家鎮。」焦雄一抱拳,忙說:「道謝,道謝。」說完飛身上馬,馬上加鞭,直奔那片樹林,少時來到石家鎮。焦雄翻身下了馬,拉馬而進,過了海河橋,順著莊牆往裡。當時有北門守護的莊丁,上前一抱拳問道:「達官,您是穿莊而過?還是到莊內找人呢?」焦雄說:「我到莊內找人。」莊兵說:「您找誰呀?」焦雄說:「我找聖手飛行石錦龍。」莊兵說:「您貴姓呀?」焦雄說:「我姓焦名雄,人稱飛天豹的便是。」莊兵說:「好吧,您在此等一等,待我與您查一查總帳。」說完了話,他進到更房,拿起人名簿來一看,原來上面注寫著有焦雄的名字,乃是興順鏢行十老中的,連忙放下,出來笑道:「達官爺您隨我來。」當時便將他帶到石家門口。焦雄將馬匹栓好,正一正頭巾上前叫門,裡面僕人出來問道:「您找誰?」焦雄說:「你給往裡回稟我那大弟,聖手飛行石錦龍,就說我焦雄前來拜望。」僕人到裡面,功夫不見甚大,就聽裡面人聲一亂,有人說道:「快去出迎,原來是你我的二哥來啦。」當時大家來到外面。焦雄一看,正是石錦龍、石錦彩、石錦華弟兄四人,來到屏門裡外,上前說道:「兄長在上,小弟我與您叩頭。」焦雄連忙用手相接,說道:「四位賢弟,快快請起。」石錦華當時將僕人叫過,先把馬匹拉去,刷飲喂遛。這裡四個人將焦雄讓到裡面。錦龍說:「兄長,哪一陣香風,將兄長您飄到此地?」焦雄說:「賢弟,我有要事相求,故此才登莊拜訪。」石錦龍說:「二哥,你我自己弟兄,何必客氣呢?又說甚麼有要事相求呢?您有事盡管說出。」焦雄說:「有一件事,必須大弟前去才成。」當時便將嚴掌櫃的事前後,說了一遍。石錦龍說:「二哥呀,如今小弟我是退回林下的人啦,已然洗手不再保鏢行。有幾路鏢行人等,全可以走哇。那年東路三老,曾約過我一次,我沒出世。這個呢有許多人等傳說,我全灌滿了耳音,倒是也想上四大冷海走走,看一看老賊有多大的本領。」神槍焦雄說:「這裡有我們哥十個的請貼。」說著取出請貼。石錦龍忙伸手接了過來,放在桌案之上,叫過三個兄弟,過來參拜請貼。焦雄一看,他還是古派,連忙上前用手相攙說:「三位賢弟免禮。」石錦龍說:「二哥,那水寇斷喝鏢行,沒有人敢走南海口的鏢。要有走的,小弟我不為掙甚麼,專為鬥鬥這個水寇,省得斷了這股鏢道。我看一看我這對銀鞭,掃得了掃不了那座山寨。不過現下我不能離身。」焦雄說:「大弟你為甚麼不能離身呢?」石錦龍說:「我有長子金藍石芳、次子石祿,石祿今年八歲啦,天真爛漫,他離不開我的身,此孩生來烈性太大。」焦雄說:「你把此孩叫來我看看他。」石錦龍當時命僕人到後面把石祿抱來。此時玉藍今年已然八歲啦。

  按年代說,宋時年間,人全是身量高,心眼也實在。少時僕人將石祿抱到前面。焦雄一看石祿骨格像貌,無一不好,他一說話可全是傻話。他一出來傻問道:「咱們爹叫咱們幹甚麼呀?這個二格把我領來啦。」焦雄問:「你叫甚麼呀?」石祿說:「咱們爹知道,我不知道。」石錦龍說:「告訴你二伯父說,你叫甚麼。」石祿說:「我叫玉藍。」錦龍說:「我可要走啦,你二伯父叫我來啦。」石祿說:「伯父叫走咱們上哪裡去呀?那我得跟著。」石錦龍說:「我們去找老虎去,你跟娘在家吧。」石祿說:「我不在家。」石錦龍說:「老虎可咬你,回頭我打不過老虎,老虎就把你叼走。」石祿說:「我叫老虎把我叼走,我不怕老虎,我在家我娘淨打我,沒有一天不打我的。」石錦龍說:「你淨鬧嗎,還能不打你?」石祿說:「反正我不在家,咱們爹上哪去,我跟到哪裡。」石錦龍說:「二哥呀,就是他離不開我,要是離得開我,我早就上了盤龍島,看一看那老賊究竟有甚麼樣的武藝。」遂說:「玉藍呀,你在家吧。」石祿說:「不成,我非跟著不可。您上哪我跟您上哪裡。在家我娘竟打我。」石錦龍說:「誰叫你鬧呢?不鬧決不打你。」石祿說:「您要不帶我去,我就跳後院那個井去。」焦雄說:「那不淹死啦嗎?」石祿說:「焦二伯父,您不信問我爹,跳井裡好幾回啦。」石錦龍說:「二哥不知道,這個孩子是天生的蠢性。」焦雄說:「那麼你就帶他走一趟吧。」石錦龍說:「玉藍呀,我帶你去,恐怕你贅手。」石祿說:「我不贅手。我是在那裡等著,我一定聽你話。」石錦龍便將僕人,一齊叫了來。少時僕人六七名,一齊來到。石錦龍問道:「你看哪個僕人跟你好?咱們帶哪個僕人。」石祿說:「這個僕人好,他帶出我去淨打我,那個也好,我老娘給錢,他全給花啦,我不給他花,他淨打我。那咱們就帶這個人吧,他竟哄著我玩,他跟二叔好,我一跟我老娘要錢,他就說不用要。咱們可以帶他去吧?」石錦龍雖然這麼問,他可不能淨聽孩子的,心中暗想:外莊之人,來我家中作事,怎樣也是稍差,不如近枝近派,我四弟薦來的人,怎麼說他也姓石,俗語說的好,是親三分向,是火熱似灰。這才命僕人外頭預備車輛,說好明天動身。焦雄隨著石錦龍,眾人談話已畢,天色已晚,廚房預備吃喝。石錦龍到後面安置齊,夜行衣靠,水衣水靠,軍刃百寶囊,通盤收拾齊畢,拿到前邊書房。石祿在後邊緊跟著。錦龍說:「你怎麼緊跟著呀?」石祿說:「我要不跟著,回頭您走啦。反正我後半天看不見您,我就跳井裡去,還跟龍王爺玩去。」焦雄一看這個孩子長得憨憨傻傻,後來必主大貴,連忙說:「玉藍呀,你今天跟我在一處睏覺吧。」石祿說:「咱們三個人在一個屋裡。您得看著我爹,要不看著,你就沒了影兒啦。」當時他們也就在一個屋中睡啦,一夜無事。第二日天明,大家起來,洗臉喝茶。石錦龍說:「二哥咱們還是吃完了飯再走吧。」焦雄心中暗想:弟兄交友,不在吃喝,遂說:「也好,那麼咱們吃完了酒飯一同前往吧。」當時又叫過管家石安來,說道:「我們在此用飯,你出去叫他們套下一輛花車,將我二人馬匹備好。」石安答應,少時進來回話說:「車輛馬匹全已備齊。」這裡他們爺三個用飯。別看石祿年歲小,吃飯很有規矩,他就照著眼前吃,焦雄與他布菜,他才敢吃。少時他們吃喝完畢,命人將行囊褥套,放好車中,帶家人石俊,為是照管石祿。石錦龍與焦雄弟兄二人一齊來到外面。焦雄將大槍掛在馬上。錦鳳弟兄三人,往外相送。剛出石家莊北門,石錦龍說聲:「三位賢弟,我走後務必格外注意這全莊的安寧。愚兄我治服水寇,即行回來。」三人說:「是,那么二哥,你在路上多要保重。我那兄長性如烈火,到了那裡,必須見景生情,免得受水寇之計。」神槍焦雄說:「三位賢弟,你們快請回吧。我們到了那裡,自然是見機而作,諒也無有多大的舛錯。」石錦鳳說:「二位仁兄可要多留神。」焦雄說:「你們不必掛心,料也無妨。」當下他們弟兄看相離寨門遠啦,這才對一抱拳,然後石錦龍上馬,石俊上了馬,說道:「石祿啊,你看街面,這個村莊接著那個村莊,接連不斷。」

  說話之間,他們一齊奔秀水縣的南門而來,看見這路東路西的稍門,左邊門有一個紙條,上寫石宅。石俊與趕車的劉六說道:「你看咱們莊主爺,多有威風,凡是門上貼著石宅的,那全跟咱們莊主爺有來往。」劉六點頭稱是。當時他們打馬趕車,大家一齊向前趕路。書是有話即長,無話即短。他們一路之上,石錦龍必在住店後夜換緊衣,到各處查看,有那偷花盜柳的沒有,他是俠義的行為,專門打路見不平。饑餐渴飲,曉行夜住,非止一日。這天來到了京都臨安城,關廂南口以外。二人翻身下馬,拉馬匹一齊往裡走,抬頭一看,見鎮店門前站了許多人,不知何故。兩個人拉馬匹,便搶行幾步,到店門外一看,見是馬子登他們,正在門外練啦。早有小伙計上前說道:「你快進去回稟列位達官爺,就說現下已將石老達官請到,請大家出來迎接。」馬子登忙命馬子燕往裡回稟。子燕向裡而去,見了蔣兆熊,一報告,蔣兆熊說:「八位賢弟啊,你我大弟錦龍來啦,快出去與我那二弟接風洗塵。」哥九個這才一齊往外走,到了門外,往兩旁一閃,正目一看石錦龍實在是威風。蔣兆熊說:「二弟,後邊那個花車是做甚麼的?」焦雄說:「那是你我大弟的二公子石祿。」眾人是看父敬子,一齊撲身來到近前,大家往裡一看石祿在車內。蔣兆熊說:「傻小子玉藍來啦,我得抱一抱。」當時大家將此車圈啦,蔣兆熊上前將石祿抱在懷中,忙命伙計拉著馬匹,前去刷飲喂遛。焦雄先將那大槍摘下,拿到裡面,放到軍刃架子上。蔣兆熊用手一摸石祿的腰,說道:「這個孩子好大的骨格!」遂問道:「鎮甫,你可曾與此子折腰?」石錦龍說:「此孩正用著功課啦。」大家一邊說著,便來到裡面。是認識主兒,大家對施一禮。不認識的主兒,有焦雄給引見,落座吃茶。談話之際,蔣兆熊又將水寇畢振遠之事,細說一遍。石錦龍說:「眾位兄長,千萬別長水寇之威,滅咱們五路達官的名譽。要不是有玉藍,我早就到了那裡,將水寇治服。」蔣兆熊說:「大弟,那水寇在山上的兵卒,足有四萬出頭,他們那裡能征慣戰之人,不計其數。」石錦龍說:「眾位兄長,他山上有雄兵百萬,戰將千員,一人主權啊,我與那主權之人,分上下論高低,分勝敗與輸贏。必須准許咱們五路鏢行橫行天下,叫那水寇見了咱們的鏢船走,是免戰高懸,閉門不出。」蔣兆熊說:「馬子燕,你趕快進城將嚴春請到。」子燕答應,當時柳金平、柳玉平弟兄二人也跟隨,他們弟兄三人,一齊前往,到了臨安城內,西門裡那座雜貨店,說道:「辛苦列位,嚴掌櫃可曾在家?」裡面先生說道:「外面是那位呀?嚴掌櫃的同著老和尚在廟裡去監工,自那天走後,一去未歸。」

  三個人一聽,這才回到南門外,來到武聖人廟,往裡一看,果然正在修廟。他們忙問道:「這位,那位雜貨店的嚴掌櫃可曾在此?」瓦木工人等說道:「不錯!正在後面監工。」此時早有人往裡回稟。嚴掌櫃同著老和尚出來了,當時便與馬子登等,同來到鏢店。蔣兆熊領著石祿,迎了出來。老和尚一見,口念:「阿彌陀佛,待我看一看這位公子。」問道:「老達官這位公子,是哪一家呢?」蔣兆熊說:「老和尚,您看此子骨格怎麼樣呢?」老和尚說:「此子後來必大貴,此公子臉上帶著官運哪。」蔣兆熊說:「好!來來二位到櫃房。」眾人此時見老和尚來到,連忙全站了起來,將老和尚讓了上座。蔣兆熊聽大家傳說,僧人看相如神,遂說道:「老和尚,請您看一看,此子是哪一位達官之子?」按說這地方,就是要號號老和尚的脈,看看怎樣。老和尚仰臉一瞧大家便說道:「蔣達官,本是笑談,您要看看我的文學。我聽我師祖所談,他老人家名為了然,乃是大相國寺的方丈,說我僧人說話,是說一不二。蔣達官,這一位達官貴姓啊?」蔣兆熊說:「姓石。」和尚說:「這位公子,乃是石達官的次子。」石錦龍一聞此言,連忙站起身形,深鞠一躬,說道:「謝過聖僧。」老和尚說:「此子石祿,將來長大成人,必能給國家出力,你們石宅必要改換門庭。」石錦龍說:「這是武聖人殿,落地重修,將來我兒石祿,若是高官得作,我今天是出口是願,還得讓此子落地重修。」老和尚說:「此次重修是有嚴掌櫃與蔣達官,對我言講,是怎麼底坐延年,怎麼修理。你子能是高官得作之時,我求施主,重修塑化金身。」蔣兆熊說:「您看此子氣色,能到多大年歲,可以作官呢?」和尚說:「此子是有朝中大官相輔,命有上人見喜之命,官職還小不了。三十歲往裡不見官遠,落地重修多錢,小僧我決對如數奉上,決不失言。」大家一聽,連連抱拳稱謝。蔣兆熊便把嚴掌櫃的意欲返家之事,說了一遍。嚴掌櫃的說道:「這位石達官,旱路走鏢有一位算一位應當多少位?石錦龍說:「嚴掌櫃的,您這個算是富鏢還家。」嚴掌櫃的說:「不錯!我是打算在東海岸誇示一番,花多少錢我倒不在乎。」石錦龍說:「您這一回家實有敵國之富,我們的責任很大。」嚴春說:「蒙各位達官抬愛,有一位算一位,每位十兩銀子腳錢。」眾達官謝了。嚴春又問:「要走水路,必須用多少只船呢?」石錦龍說:「船倒用的不多,用兩隻漂洋舟、一隻客船、兩隻飛虎舟、兩隻飛豹舟、一隻飛鳳舟、一隻戰船、一隻太平船。用這只太平船,為是走到江灣海島,遇見有人呼喚,可以靠岸去;買東西呢,可以用飛豹舟;中途水手們與他船水手打架,可以用飛鳳舟去解圍;往來接人送人,必須用飛虎舟;兩下裡若是對敵動手,必須戰船;運送貨物,必須用木板船;上任官、卸任官,必須帶客船。江中水手是各抱一把,是有船桿的船隻,上面有滑車子是鏢船,上面沒有滑車子那是貨船,買賣船。要是官,在下面有一橫梁為是好掛氣死風燈。」石錦龍說:「大概也就是如此。」當下雙方決定,上邊預備好了六輛大車。錦皮光亮物品,便是那珍珠瑪瑙等等,雖然說是在京都之內,也須用達官照管一二。蔣兆熊說:「我去吧。」當下來到外邊,隨著嚴春,一同前往,並且囑咐好了伙計。他告訴家人叫搬哪件,就可以搬哪件。眾人答應,便一同來到江門裡雜貨鋪,車輛站住,有人來到裡面,一看那許多的箱子櫃子,俱都上著封皮。忙命伙計往外搬。大眾人等,一齊往外搬遠。蔣兆熊一看,這東西太多,遂下令叫伙計先把車套上。當時車在門前,打成車圈,便向嚴春說道:「嚴掌櫃的,據我看紅白二貨太多,以及行囊褥套,這三十三輛大車,不夠裝的。我還得叫人去找車去。」嚴春說:「全憑您調動吧。」蔣兆熊忙命伙計回鏢店,加車十輛。伙計說:「達官爺,今天無論如何,捆緊車輛,也齊全不了。」說完他如飛似的回到店中向眾人一提。當時尤昆鳳、焦雄、穆德芳,哥三個帶著十輛車,大家來到西門雜貨鋪,面見蔣兆熊,蔣兆熊說:「三位賢弟,你們看這些東西件數太多,必須多這十輛才可以,叫他們車輛拴在一處。」眾人也來在外面。西面的蔣兆熊,東面的焦雄,南面尤鳳昆、穆德芳。耗來耗去,天氣暇晚,大家預備吃喝。吃喝完畢,大家分班派人值夜。

  一夜無書。次日天明,大家人等拴緊車輛,又是一天。蔣兆熊、焦雄、尤鳳昆、穆德芳,哥四個圍著車輛查看一下子,是怕有繩扣不實的等事。查看完畢,並無有分毫偷閒,這才命大傢伙車輛起身。到了興順鏢行裡頭,排列好啦,一字長蛇的情形,便將石錦龍的鏢旗,插在頭輛車上。這桿旗子是長方的,高有二尺八寸,寬有二尺,這麼一面小白旗子,當面靠下邊,有一對菱角腳合著,上邊又畫著有一對五節鞭,十字樣搭著,有一行小字,寫的是祖居夏江秀水縣,南門外石家鎮,姓石雙名錦龍,號叫振甫,別號人稱聖手飛行,大六門第四門,鏢行開設揚州府東門內路北,萬勝鏢店。第二輛車上也阡著一桿杏黃色的三角旗子,上面是御賜的字,寫的是奉天承運,如朕親臨,御賜興順鏢行,開設在臨安城南門外,鏢行十老,總運官姓蔣,雙名兆熊。由此往下每輛車上,全有一桿黃緞旗子,有藍火沿的、有黃火沿的、也有白頭沿的、有綠火沿的,可是中間也有不帶火沿的,姓焦的當時有個焦字,也有是尤字的,也有是詳字的,阡好了鏢旗。後邊單有七輛敞車,好比當今小驕車相仿,上邊全有蘆棚,車上全有行囊褥套以及大家應用物件,車上有一個扁形鐵絲燈籠,上面有字,也是跟旗子上一個樣,為是白天看旗子,到了晚上好看燈籠。在後面有一輛花車,裡面是石家鎮的僕人帶著公子石祿,排列好了次序。第三天天明,由裡面拿出三支大桿子支起,拉起一卦鞭來,足有一千五百頭。眾人一齊來到武聖人廟,參拜已畢,外邊便將鞭點著了。當時沒有一個間斷,一直響完,大家無不歡喜,准知道這一路之上,一定平安無事。大家道喜,各人心滿意足,大家知道,這一趟是足啦,回來之後,東西是東西,銀錢是銀錢,膘滿肉肥,大家人等這才各拉馬匹。焦雄將馬匹大槍全備好,與石錦龍兩人,向九老告辭。蔣兆熊與八老往外相送。焦雄說道:「我帶他們四個伙計,到了揚州,派回二人,好叫他帶回車輛。」蔣兆熊說:「好吧。」當時又派四人前去。那馬子登、馬子燕、柳金平、柳玉平,各人備好了行囊馬匹。水路上喊鏢是馬家弟兄,旱路上是柳家弟兄。鏢車四十三輛,最後有一輛花車,大家人等,這才由此起身。

  一路之上,饑餐渴飲,曉行夜住。這天來到揚州府,進北門出東門,便來到路北萬勝鏢店。有人從裡面來拿出一個鏢旗來,插在頭輛車的裡首裡。車輛人等這才來到揚子江的西岸。此時西岸上眾人,往西一看,這一片鏢車太多啦。那揚子江中使船的眾人一看,見這鏢車全奔江岸而來。在江的上岸有座西朝東五間大房,房裡頭有兩丈高的磚臺,一丈六的見方,上頭有一亭子,亭子當中掛著一口鐘。有人到了上面,那聚船鐘「噹噹當」的就響啦。是大船一聽見鐘響,便一齊來到西岸,全靠了岸,搭上跳板,安好了錨。大眾人等,全都奔舟登岸,上高坡往西看著。少時鏢車來到此處,有人問道:「達官爺,可用船嗎?」當時馬子登說:「用三隻飄洋舟,長短在四丈八,寬在三丈六,船艙當間有一間小房。」這船上邊除去木頭就是竹子,一到船上,那外面是油漆彩畫,上面有花鳥人物,下面是虎皮石,俱都是畫的花卉。鏢車上所用的東西,以及弩箭匣等物件,全放在麻洋船上。這船前後中三道大艙,凡是吃喝物品,滿全放在這艙上。就將這四十三輛車,在岸上一卸。當時眾人一陣忙亂,鬆繩解扣,緊拴大船。前後左右,由馬子登弟兄巡視已畢。那船行在中途,要有個失落物件,那全是他們四個人包賠。所以看好了,這才將車上的鏢旗拿下來,阡到大船之上。前後三隻飄洋舟,頭裡是興順鏢行的旗子,第二隻是萬勝鏢局的旗子,第三隻是紫緞色的鏢旗,白火沿。三船的後頭有一隻客船,客船後頭麻洋船,麻洋船後是戰船,戰船左右兩隻飛虎舟,右邊還有飛鳳舟,後面還有飛豹舟,是船隻滿全齊啦,有人在岸上,買好了船上一切吃食物品,又將石祿以及石安,連同車上東西,全搬到船上。馬子登、馬子燕二人大聲說道:「那些個車夫人等,要有願意跟著船走,直快上舟,不跟鏢車走的,快將車輛馬匹帶到萬勝鏢店。」此時岸上車夫人等,滿全回到萬勝鏢店,候等二位達官。達官說:「用不著鏢船,每人二兩,撤跳起錨。」船家忙問:「達官爺,咱們奔那裡去?」不知焦雄說些甚麼,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 石錦龍決鬥畢振遠 神槍焦解圍定良緣[编辑]

  話說船家一問焦雄,說奔東海岸,水手說:「必須走南海口。南海口內路東盤龍島上為首的水寇是巡海蒼龍畢振遠,大小的鏢船不放,咱們是難以過去。」焦雄說:「不要緊,行到切近,若有水手探船,速來艙中報我得知。倘有水寇來劫咱們船時,我有辦法。他只因各路鏢行,全不敢走南海口。因此我才將萬勝鏢行達官請了出來,為是輔助各家,會鬥水寇。」鏢行伙計,趕緊不言。那馬子登、馬子燕又細看各船,頭一樣燈籠不能落下,將各燈籠全查好,白天用鏢旗,晚上用燈籠。船到了江心,那就沒有灣船之處,那除非是臨岸碼頭,可以靠船。當下船往下行走。萬般事全不是力笨幹的。在東江岸上,若是有人用樹枝搭在一處,用繩子一結。這時伙計喊鏢蕩子,必須衝東面喊,那就是吃水面的水寇,他們的記載,人在東邊,他們結在西邊,人在西邊,他們就結在東邊。夜晚分香頭,白天是用草梢樹梢。各行也有各行的規矩,隔行如隔山,這也不在話下。話說石錦龍他們這些船隻懸掛整齊,開船前進行順水飄洋,晝夜行走。達官水手人各一班,分出白天跟夜間來。未曾換班先表明,比方說是六百名水手吧,四個達官,兩位達官帶三百人為白天,那兩名達官為夜間,自然就帶著那三百人。白天有甚麼事,全歸這二人管。天一黑,那就歸這二位達官負責,帶著人查點東西物件,派人注意。鏢船之人,各個全是精明幹練。夜間兩達官,是船頭一位,船尾一位。這三百名水手,左右每面一百,各穿水衣,手中提著軍刃,前面五十名,後面五十名。將桅桿的旗子撤下,換上燈籠。船頭有座位,達官坐在那裡,左右有伙計。走在中途,東江岸有記載,東邊這個伙計喊鏢蕩子;西邊若是有了記載,那就歸西邊這個伙計喊鏢蕩子,黑白天全是一個樣。

  當時他們大船一直往下走去,路上吃喝不短。中途路上,看見岸上有集鎮,那時乘飛豹舟,前去購買一切應用的東西物件。他們鏢船往前行走,非止一日,這天來到一地。伙計說:「達官爺,您順著我的手瞧。那遠處那座山島,便是盤龍島的山寨。」焦雄、石錦龍說道:「來呀,伙計們,你們大家那一個認識那個島呢?」有一個水兵說道:「我認識。」石錦龍說:「是不是盤龍島呢?」伙計說:「正是那島。」石錦龍說:「你跟哪路達官來過?」伙計說:「我跟南路達官來過,去上金家嶺,喬裝打扮,改作行船,才渡過此島。凡是桅桿白天掛鏢旗,夜晚掛燈籠的船隻,保鏢的項長三頭,肩生六臂,從此經過,也是不行。行船沒有鏢旗,桅桿矮那倒成,人還得沒有鏢行的打扮,才能將全船的東西渡過金家嶺。」他們大家從遠處一看那島上,很是威風,真是青山疊翠,玉水長流,波浪滾滾,真是天連水,水連天,一望無邊,望空無影。天乃是一口空氣,天上藍光,與地上水,兩相映照,成了一個天水相連,無邊無岸。坐船不慣的主兒,一眼看不到邊啦,那時就要暈船啦。生人再遇見坐船,有幾句要言,請閱者切記,挨著自身旁邊放著一碗茶水,船是穩的,那水是紋絲不動,那人就不能暈。書說正傳。那船往前行走,忽見上首有一打魚小船,四名水手。瞧這只小船,非常的快,越過大船,直向前面而去。早有鏢行伙計看見,連忙說道:「達官,您看方才過去的是山上的探船。」石錦龍說:「我知道。等他們第二隻探船來到,你再報我知道。必須有這般如此,如此這般的辦法。」兩名伙計點頭答應。焦雄命使船的多加注意。水手忙將戰船摘下,跨在麻洋船左右,這船仍然往前行走。天到平西,相離海口很近,那島上一片鑼聲。石錦龍忙叫預備了。

  不言他們這裡。且說那只探船回奔海口,來到了盤龍島水寨竹城。探子取出一個銅牌子,上面注寫著龍安鎮的探船,盤龍島的遠探子王功,外號鬧海蝦米,往裡一遞。守城兵卒看完,竹城大開,下面滾龍擋撤去,滾網卷網掛好啦,小舟才進水城,到了裡面。王功棄船登岸,急行如飛,來奔大廳,稟報畢大王知曉,說道:「今有京都臨安城南門外興順鏢行,三隻大船,一隻麻洋大船,滿載貨物,隨行有戰船一隻,飛虎飛豹隨行,船上鏢旗無數,分出青黃赤白黑,紅白紫綠藍,甚麼顏色全有。小的特來稟報。」畢振遠說:「來呀。鬧海魔王焦豹,快去鳴鑼聚將。巡海白猿焦明,快將兵船預備齊畢。」上面焦豹抄起一面銅鑼,站在屏風門以外,打起鑼來。聲音焦脆,借著山水之音,震得全水面全聽見啦。兵卒一聽,急忙來到大廳之外,排班站立。焦明抄起木鈴,梆梆梆的一聲,那各路的水手連忙聚集兵船,上岸問首領用多少,焦明說:「和小戰船要四百隻兵船,每船上十個人。」旁邊有人答言,說道:「二位首領,兵船上鎮角何人代理?」焦明說:「分水駱駝姜續,鬧海江豬姜環,二人代理。外預備麻洋船四隻,全是有名的寨主,或是水面上能征慣戰的戰將。」少時船隻齊備,大家一齊上船,船隻衝出海島,便將海口閘開啦。鬧海魔王焦豹,坐上船,出海口來打探,焦豹乘一隻虎頭舟,停住了船。那畢振遠在大船上等候回音。按下不表。

  且說焦豹,船到了鏢船前頭,停住了船。那馬子江說:「兄長,您看對面來的這只小船,有一人站立,往這邊觀看。」看他船離切近,那小船擺了頭啦,離著鏢船也就在兩丈開外,那船上的水手,便能看清楚船上的是甚麼貨物。因為他們也是有師父,另有一個傳授。時常有人說,從隋唐往上,沒有做賊的。其實不然,在列國時代,孔夫子週遊列國之時,就有這一門。那位說,應當供哪位祖師呢?原來他們的祖師,也是俠客劍仙一流,列國時候供的是東方朔,綠林全供金眼毛遂。二十四家仙洞,捉不住毛遂,海外之仙、大羅神仙,也擋不住東方朔。因此他們做綠林的,分出門來,哪門供哪位,另有分別,諸行全是一樣。俗語說的好,養家一樣,道路不同。以現在說吧,而今天橋那個地方是一個繁華之地,甚麼樣的人全有,真有一看見人的行走,以及身上有無塵土,便可知身上有值錢的物件沒有的人。閒言少敘。當下馬子江一見這個小船,往後繞了去,他連忙在暗中跟了下來。見那個小船,圍著大船繞了一個彎兒,馬子燕自知是探船無疑,自己連忙將桅桿子的鏢旗落了下來。子登說:「賢弟你看桅桿上。」焦豹一聽,這不是叫他們伙伴看啦,這分明是叫自己看啦。又聽他說道:「你們可知我等請來能人,要為破這海口而來,任憑你們為首的項長三頭,肩生六臂,也得叫我們從此經過,你們也不看一看,你們島前有多少無頭鬼!」焦豹一聽,好大口氣呀,自己也不便與他們致氣,反正有你們兩下裡的事情在。這才催小舟,衝進海口,來到水寨竹城以內,稟報大寨主知曉,說明多少只船,以及鏢船上的旗子無數,各色各樣全有,船上值錢物品,實有敵國之富,漂塵太密。說白話就是風飄來的塵土,路塵就是在道上受的土,海呢,那就是在海中衝的船浪。畢振遠當時乘坐一隻飛虎舟,剛然撥過來,便問道:「鏢旗何在?」焦豹說:「他已將鏢旗掩下,避到船艙。」畢振遠一聞此言,氣往上撞,便叫戰船侍候,又問道:「那落旗之人,口中還說些甚麼?」焦豹一聞此言,連忙跪倒,口尊:「是,大王啊,這只船可與別家不同,船上是杏黃緞的鏢旗,還是做過皇差。大半這個達官,在大廷有差事。您可酌量情形。」畢振遠說:「先將鏢旗,避到船艙,說甚麼言語沒有?」焦豹說:「畢大王,他倒是說來著,可是小人不敢說。」畢振遠說:「他說什麼言語,快對我講出,不可隱瞞一句。」焦豹心中所思,船上這只鏢,上面掛著萬勝鏢店的鏢旗,這些年從未見過,此時忽然出來,不知是何原故?畢振見他不言語,遂說道:「不論他是皇差,或是鏢船,我全不怕。那麼他們船上有多少達官。你可知曉?」焦豹說:「那戰船上,各樣鏢旗全有,大半達官也許少不了吧。」畢振遠一聞此言,心中暗想:如此說來,大半是少不了。不過不知道是誰為首?便乘跨戰船,離開水寨竹城,來到外面,一直來到南海口。隨行的船丁,往兩旁一分。對面鏢船一分,也衝出一隻戰船來。

  船到江心,馬子江站在船上往對面觀看,有一家水寇,年約五十多歲,身高九尺開外,細條身材,面如蟹蓋,抹子眉環眼努於眶外,鼻直口方,大耳相襯,頭戴月白布紮巾,月白布的劍袖,青布底衣,腳下魚鱗灑鞋青襪子,青布裹腿,掌中一條五鉤神飛槍。馬子江急忙稟報二位達官說:「有水寇,已將船道碴嚴。」石錦龍、焦雄二人一聽,不由氣往上衝。石錦龍心中所思:此賊不可輕敵,遂將週身收拾俐落,外罩大氅,轉身形往外,衝過一隻虎船,將戰船衝到江心。兩下對了面,畢振遠一見,對面這位達官,身高七尺,細腰紮背,年約四十開外,黃臉膛,寶劍眉斜插入鬢,一雙闊目,光華亂轉,獅子鼻闊口,大耳相襯,頭戴紫緞色,八稜壯士巾,窄菱條斜拉茨菇葉,頂門一條黃絨球,突突的亂跳,上身穿紫緞色綁身靠襖,藍緞色護領,黃絨繩十字絆,黃絲鸞帶煞腰,雙打折蝴蝶扣,青底窄腰,抖跟薄底靴子,斜披通氅,上繡花兒朵朵。焦雄抱著石祿,在船上一站。他看對面船上有一人,他便大聲喊嚷:「老排子,可別拿紮蛤蟆扦,來紮你們爸爸。」那畢振遠正在船頭,一聞此言,忙往這邊船上一看,不由暗吃一驚:他們真有能人。今日大家湊到一處,在海口安下敵國之富的鏢船,然後有那善習水性的達官,潛入內宅,將我女兒盜出,你說我還能與他們交戰嗎?

  書中暗表:原來華振遠也有一女,與石祿長得一般無二,今年也八歲,長得黑而且亮,別看他長得醜,後文書她替石祿掌印,實有二品夫人的命宮。閒言少敘,書說當下。二人一對面,那焦雄忙催小船來到二人當中。畢振遠一看,焦雄抱著的小孩,不是自己的女兒,心中不由暗想:哎呀,天下會有這等巧事,正跟我女兒一個樣,看此子未滿十歲,八寶神光很是滿,將來必主大貴,莫若自己將計就計,給他個借水行舟,我將他二人請進水島,問問此公子是哪一家的?二人要結為秦晉之好,將我女兒許他身旁為妻。這時焦雄說話:「畢大王,我是久仰您的美名。這是我結拜大弟,此人姓石,雙名錦龍,名叫振甫,外號人稱聖手飛行,大六門第四門的。」又說:「石賢弟,這位四大冷海,南海口盤龍島,為首的寨主,姓畢,名振遠,號叫士雄。」畢振遠說:「二位達官,若不嫌棄於我。山寨太窘,請至山前一敘。」石錦龍說:「畢大王說哪裡話呢。您島內有雄兵百萬,寨中有戰將千員。我等兵船退吧。」大家這才一齊退回海口以內。石錦龍弟兄二人掛著鏢船,跟著他們的船後,也一齊撤進海島內。到了裡岸,石錦龍定睛觀看,水島內威風十足。看這山寨一半天產,一半人工。不怪大家誇水寇,山上果然是十分堅固。船靠了裡岸,再看他們那兵船一直正北,又往東拐過去啦。鏢船的左右,是一隻兵船沒有。焦雄抱著石祿,石錦龍、畢振遠二人上了岸,順山道往上走,一直來到大廳。大廳前面是塊平川之路,一眼望不到邊。房子是八字影壁的形景,北大廳是七間,明三暗六,在大廳東房山往東裡去,是五間大房,西房山往西南是五間大房,俱是帶廊子的大房,前出廊子後出廈。早有人過去高挑簾籠。畢振遠說:「二位達官往裡請。」焦雄說:「畢大王您頭前引路。」

  眾人來到裡面,將焦雄讓到上座,將石錦龍讓到下垂首,自己主位相陪。當時有僕人獻上茶來。畢振遠說道:「焦老達官,我這水島,在十年以前,派焦豹下山,去請各路保鏢的達官,山前一敘。您想如何?」焦雄說:「也可以呀。」畢振遠說:「不想他拿貼到處一送,是日竟會沒有一位前來。因此我才一惱怒,從此是見鏢船就劫,為是鬥鬥達官。」石錦龍說:「前十年之時,我怎麼沒見過請貼呢?我那時正在揚州府東門內萬勝鏢行。我且請問畢大王,前十年您聘請五路達官所為哪般?」畢振遠說:「我是請各位來到我的島內,打算跟大家衝北磕頭,結為金蘭之好。」焦雄說:「你要有那樣的心意,焉有這個舉動呢?」畢振遠說:「我打算看各路的達官,若有一出頭露面之人,我便與他分上下,論高低。不用說我二人誰還把誰戰敗,就是我們有平手之時,那時有至友能夠解去重圍,那時我將竹城緊閉,不准一個兵卒下山。山上糧草,耕種地等,完全可以辦理啦。二達官,我所問你一件事。您隨我來。」當下焦雄隨他來到外邊西廊底下。焦雄說:「畢大王,您所問我何事呢?」畢振遠說:「您抱著的那孩子,是您甚麼人呢?焦雄說:「那是我大弟石錦龍的二兒子,名喚石祿。」畢振遠說:「此子今年多大?」焦雄說:「他今天八歲啦。」畢振遠說:「焦達官,我有一事拜托於您,您多要美言幾句。但不知他是哪門?我二人門當戶對,我是外六門第四門的人。我有一小女,與石二公子長得一般無二,我打算與他結為秦晉之好,特意拜托焦二達官代為說知。我情願與他和平了結,以後若有老少達官,從此經過,我必須請進島上,擺酒款待。然後某山峰,盤龍島周圍出去二百地,若丟一草一木,我姓畢的包賠。」焦雄說:「畢達官,您聽我的喜音。」說完他便將石錦龍請到外邊,就將畢振遠所說之事,對石錦龍細說一遍。石錦龍說:「二哥呀,石祿呆呆傻傻,我打算令此子橫練三本經書法。」焦雄說:「石賢弟,此言差矣。不是咱們姑娘給他,是他的姑娘給咱們,這不是娶不娶的歸咱們嗎?這樣一來,不少事情和平過去,老少達官,他們全都感謝於您。可以叫他們把女兒帶到前面,令小弟觀看,我便知分曉。」石錦龍說:「你叫他將女兒,也帶了出來,小弟觀看。」

  當下二人回到大廳,焦雄說:「畢大王,您將令愛抱到前面,我們看看。」畢振遠當時命人將畢賽花抱到前邊。石錦龍一見這個姑娘心中喜愛,他們爺倆就投緣。畢振遠說:「姑娘,上前與你爹爹行禮。」畢賽花一聞此言,雙腿跪倒,說道:「咱們爹在上。」石錦龍一探兜囊,取出一錠黃金,說道:「你叫甚麼呀?」姑娘說:「我叫畢賽花。」石錦龍說:「誰叫你管我叫爹爹?」賽花說:「咱們爹。」石錦龍心中暗想:此女與我兒石祿,長得一般不二。畢賽花說:「咱們爹,這個小紫胖子,從哪來呀?我要跟他一塊玩。」畢振遠說:「這個小紫胖子,還要打我哪。」賽花說:「我要跟他玩,他就不能打您啦。」畢振遠說:「你二人長大成人,就在一塊啦。」畢賽花說:「那麼就叫他在山上玩吧,我就愛跟他玩。」石錦龍說:「玉藍,上前與你爹磕頭。」畢賽花說:「紫胖子,你幹嗎給咱們爹磕頭哇?」石祿說:「那個黑胖子給咱們爹磕頭,咱能不給老頭磕頭嗎?」畢振遠探兜囊取出黃金兩錠,遞與石祿。石祿說:「我不要那麼些個。」他嘴裡那麼說,可伸手接了過來啦,口中說道:「黑胖子,你跟我玩,我把這錠給你。」那畢振遠看了看石祿的五官,再一看賽花,這二人久後必定大貴,將來一定錯不了,石祿長大成人,必定慷慨大道,仗義疏財,遂說道:「親家,您府上還有幾位令郎?」石錦龍說:「他還有一兄,一共兩個兒,一個女孩。」畢振遠說:「那位千金今年多麼大啦?」石錦龍說:「那女今年五歲,名叫秀英。」他們正在說話之際,那畢賽花說:「咱們爹,可別叫紫胖子走啦,我到後面去啦,跟我這個爹,全別走,叫他們住兩天,我好跟他玩呀。」振遠說:「好!你快上前,與你伯父行禮。」石錦龍說:「玉藍,也快去與你二伯父叩頭。」石祿答應。這賽花他是隨著石祿叫,二人一齊跪倒,口中說:「二伯父在上,我二人與您叩頭。」焦雄伸手從囊中取出四錠黃金,說道:「你們兩個人,每人拿兩錠去吧。」石錦龍說:「你給他們那麼些個他們不會花呀。」焦雄說:「不要緊,叫他們拿去買心愛的東西去吧。但不知您這裡僱奶媽,是此地人呢?還是外人呢?」畢振遠說:「是正北畢家坡的,年供柴,月供米。」石錦龍一聽,連忙取出兩錠黃金,笑道:「畢大王這裡有兩錠黃金,作為贈與奶娘之資,請您代她收下。」畢振遠說:「好!」遂叫手下人到後面將奶娘喚來,就說這是石達官贈的。手下人答應,連忙到後面,少時將奶娘帶到前面。畢振遠說:「奶娘,石達官贈你黃金兩錠,可快上前謝過。」畢氏連忙致謝說道:「石達官,我婆兒這裡謝過您啦。但不知您為甚麼賞我黃金呢?」畢振遠說便將兩家結親之事一說。畢氏奶娘說:「我與你們倆親家道大喜。」石錦龍說:「畢奶娘,你與此女梳洗打扮。」畢氏連連的點頭,當時領姑娘往後走。那畢賽花說:「咱們爹,您可別叫紫胖子走,留他就在山上住些日子,我還跟他玩哪。」畢振遠說:「姑娘你先上後山去吧。」畢振遠跟石錦龍二人談話,錦龍說:「後山可有我賢嫂?」畢振遠一聞此言,不由歎了一口氣,遂說道:「我那妻童氏,已然故去了,留下一兒一女,小子叫畢連。」石錦龍問道:「畢連今年多大?」畢振遠說:「今年五歲啦。」石錦龍說:「鏢行十老大的大爺,我那兄長,在我弟兄未結拜之時,他有一小女,要許配此子為妻,我沒頭點。如今我二人已然結拜,當終不能結婚啦。」畢振遠說:「親家,您送鏢回頭時,來我這裡將此女帶到石家鎮,叫她婆母教調此女。」錦龍說:「不必,十年後花紅彩轎,來至島上,不為遲晚。親家我拜托你一件事。」畢振遠說:「有事盡管吩咐,何言拜托兩字?有話請講。」石錦龍說:「打算教此女習學防身藝業。」當時畢振遠是鼓掌大笑,說道:「親家此言,正合我意,我也打算叫她習學武藝。您在此少住三日,過此島便是嚴家坨。」石錦龍與焦雄二人答應,便在山上住了些天。這一天錦龍看見他面如垂水,二目帶神,有些不悅之色。畢振遠臨出屋子之時,回頭瞪了他二人一眼,石錦龍看他走遠,遂說:「二哥,方才您可曾看見他的樣子?好像有些不悅之色。少時您對他談話,探聽他的心氣如何?不是別的,他山上毛賊草寇很多,若有一個不服氣的,我二人便可擦拳比武。因為我久聞他們山上每次截殺咱們鏢船,我久有除他們之意,如今有此機會,正可與他一戰,水旱兩路,任他自便。這樣野性質之人,若不把他治服了,他永不怕您。他跟我作了親,您要將口話問出之時,可以叫他將合山的水旱的寨主、以及嘍兵,全在大廳前觀陣。我二人是擦拳比武,過傢伙,隨他調遣。」

  焦雄聽了,便去找著畢振遠,遂說:「畢大王,我告訴您一件事,我那大弟打算跟您在大庭廣眾之前,擦拳比武,或是空手,或是過傢伙,隨您之便。」畢振遠說:「好,正合我之意。」焦雄說:「畢大王,你二人若是定哪日比武,可以將合山的兵卒戰將,叫到大廳,在院子傍邊站立,叫他們與你二人觀敵料陣。你們二人還是過兵刃哪?還是比拳腳呢?」畢振遠說:「較量之時再議吧。」焦雄說看他的臉色,這才省悟。畢振遠奔後山,與大眾去參酌此事。前庭焦雄來見石錦龍,才說一切。石錦龍說:「二哥,這個事不在我親家的本身。這內中一定有人從中蠱惑是非。」焦雄說:「大弟,無論水旱兩路,只要把他治服了也就得啦,千萬不准要了他人的殘喘性命。你要治他一死,那時山上能征慣戰的人多,咱們可殺不出重圍去。」石錦龍說:「兄長,我要將他治服,我要追問前情,他手下的偏副寨主戰將,是那個蠱動此事?那時我必要追去他的性命,以解此恨。」焦雄說:「你聽我之言。」那日交手比武,工夫不見甚大,那畢振遠來到前面,說道:「焦二達官,明天過午以後,我二人大庭之前,比武較量。」焦雄說:「是啦吧。」當時分別,一夜無書。次日天明,那大庭上,早已連珠炮聲驚天。闔山的副戰將,以及兵卒,各拿合手長槍短刀,來到大廳頭裡排班站立。石錦龍與焦雄二人收拾好了,出來一看,人家兵將,早已到齊,全都是小衣襟,短打扮,偏將全是花布手絹包頭,兵卒全是青的。焦雄看了一怔。石錦龍忙叫他下山,去將鏢行伙計四百八十名,一同叫上山來。那焦雄走了工夫不大,早將這些人帶到大廳之前,他們是青絹帕包頭,懷抱坡刀,站立一邊,大家不住交頭接耳。眾人說:「這裡面情由咱們不知道,就是玩命,殺死一個夠本,殺死兩,那是賺一個。」

  不言他們這裡暗中作了準備,如今且說焦雄,一看自己沒有拿手的軍刃,當時在兵器架子上拿起一條鉤連水拐,右手一口坡刀。他們全收拾完畢,大庭裡面擺下了酒席,大家入座吃酒。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那焦雄一看石錦龍,面上不變顏色,談笑自若,再看畢振遠也是如此,面帶喜容。少時吃喝完畢,吃茶,焦雄說:「畢大王,您多有原諒。」畢振遠說:「太客氣了。」說完三個人一齊往外。石錦龍說:「畢大王,你我過拳腳?還是過傢伙?」畢振遠說:「過軍刃吧。」說完一齊來到當院。畢振遠一看鏢行伙計,個個全都有英雄的氣色,自己連忙收拾緊襯俐落,將海下鬍鬚結在額下,由兵器架子上拉下一口砍刀來。見石錦龍談笑自若,長大衣服,他連氅都沒脫,頭巾也沒摘,不由自己心中暗想:這他可是放份。遂說:「親家,可曾收拾齊畢?」石錦龍說:「親家我三招已過,收拾不遲。」畢振遠一聽,心裡掛點氣,遂上前抬手一晃,迎面就是一刀。石錦龍見刀到,連忙往旁邊一轉身。畢振遠纏頭一刀,看石錦龍轉身躲過。畢振遠前三刀沒找人,知道此人必然武藝超群。那石錦龍說:「親家,我要知道你這三刀這樣的慢呀,那我就不來。再說在這三招內,我就可以勝了閣下。如今一招我沒還手,你可要知道,我是看在你的名譽高大,我才不肯過招;那二招,我沒有還手,那是我看在嫂子份上;第三招是看在我們姑娘份上,不肯與你動手。如今告訴你啦,以後再動手,我可要傷你了。咱們兩下對兵刃便了,你要小心了。」畢振遠一聽,心中有點懼敵,俗語說的好,懼敵者必敗。他可有點害怕,因三刀沒找著人,遂說道:「閣下名不虛傳。我聽合山的人言,說您能為出眾,武藝超群。」石錦龍說:「親家請啊,你要容讓我可不成。」畢振遠說:「親家你我好有一比,咱們是對頭的冤家。」說完捧刀再紮。那石錦龍尚未還手,他一看這一眾大小寨主們,各捧軍刃發威,心中不服的樣子。畢振遠左一刀,右一刀,直向前砍來。那石錦龍是十成使出對成,就是跟他施展出來,叫他看上啦。

  二人動手,那刀真個是上下翻飛。畢振遠一口刀上下翻飛跟刀山一樣,石錦龍施展出八仙戰法。那畢振遠一看,前後左右全是石錦龍,往哪邊送刀,哪邊沒人。兩個人過招也就在七八十個照面,累得畢振遠噓噓待喘。聽石錦龍說:「親家,我姓石的說出話來不叫你知情,如今我可要出招啦。」此時大眾人等一看,石錦龍不限輸招,那石錦龍用菱角當中的鉤,掛上五節鞭,是半套點穴。說道:「親家我只要一出招,閣下就得輸招。」畢振遠說:「你趕快出招,淨說不足為憑的。」石錦龍見他刀到,往旁一閃身,用左手鞭一磕他的腕子,右手鞭兜穴門中而去。原來是石錦龍看他刀到,用左手往上一撩,他用眼神一跟鞭,右手鞭一下子,便將畢振遠扔在那裡,石錦龍連忙一甩五節鞭,蓋頂就砸。焦雄在旁,大聲喊叫:「大弟鞭下留人。」石錦龍一聞此言,將鞭抽回,說:「兄長,此水寇萬不可留。他將女兒許我兒身旁為妻,不知他又受了那個毛賊草寇蠱動是非,又後了悔。今天就可以將他廢命,才對。」那山上一眾寨主,以及合山嘍兵,一齊將軍刃拋於就地,大家一齊跪倒口中說:「焦二達官,您給講情吧!求石老達官手下留情,暫且饒了我家大王性命。他對待我們實有感情。」石錦龍說:「你們大家有一個不服的沒有?可以上前來,與我分上下,論高低,較量三合。」大家說:「石達官,您不用說別的啦,快將我大王的點穴破了吧。」說著響頭碰地,是苦苦的哀求。石錦龍一看,這些人是這樣的哀求,准知他待人公平,不虧負人,慷慨大度,仗義疏財。焦雄說:「大弟,你看在大眾的面上,再說你們又是這樣的親戚,千萬把他點穴給破了吧。」石錦龍說:「我看在二哥您的份上,我饒他不死。」焦雄說:「這才是啦。你想他要是死了,那姑娘無人扶養,合山的人等,無處投奔。」石錦龍說聲:「好!」這才點他左肋,右肋給了一掌,這才解過來。畢振遠將刀歸入鞘內,一抱拳說道:「親家您多留情啦。多承焦二達官賞給你我二人全臉,我心中感謝了。」石錦龍說:「小事一段,請不用掛齒。不過我有一句話,要與親家提。我等走後,千萬你要偵查山上,有那俐齒能言鼓惑是非者,可將他挑選出來,梟首示眾。閣下要佛心面軟,那時要將他趕下山去,可曉得將來不久必有大禍臨頭。」畢振遠說:「是,謹遵親家之言。」石錦龍一看大眾人等,真有變顏變色的主兒。畢振遠心中暗想:我二人過招,人家不出招,一出招,我就甘拜下風,如此看來,還是自己不是他人的對手哇。焦雄在旁說道:「畢大王,您想我大弟能為淺薄,他能掌八路鏢頭嗎?」畢振遠說:「是,那是當然。你們老二位可以在山中盤桓幾日,再走也不遲。我山上若有料不到之處,您二位可以指教一二,小弟我是惟命是從。因為小弟在山上執掌生殺之權,我的山令不嚴,難以束縛他們。您二位在山上,可以輔助我,替我調動調動。」石錦龍說:「親家,等我二人送鏢回頭,可以幫您重整山寨。」畢振遠說道:「但不知這支鏢,送到何處?」石錦龍說:「送到您這正北嚴家坨。」畢振遠說:「可是那首戶財主嚴春嗎?」石錦龍說:「不錯,正是此人。」畢振遠說:「嚴春可在鏢船之上?」石錦龍說:「正在客船。」畢振遠說:「待我親自登船拜訪。」

  當下哥三個下山,來到客船。船上馬子江看見,連忙往裡回稟說:「嚴掌櫃的,又有盤龍島畢大王,親來拜訪。」嚴春一聽畢大王,不由心中暗想:他與我是正鄰,自己必須出迎。連忙出了船,遂說:「畢大王,小可怎敢勞動大王前來。小可在都京作事,不常從島前經過,所以未能拜望。而今我是發財回家,前場我來過一次,登山拜方,給您送點重禮,您可曾見著?」畢振遠說:「甚麼重禮?一共是多少呢?」嚴春說:「禮物倒不多,千里送鵝毛,禮輕人物重。不論多少也算是我的人心,也算是我嚴春有街坊的義氣。畢大王口出不遜,非要劫我鏢船。我船支入一水島,竹城上卦,這是何故?」畢振遠說:「嚴員外,這可是我畢振遠親自跟您說的嗎?」嚴春說:「您倒是沒跟我親自說明,是您山上一位遠探子,此人姓焦名豹,外號人稱鬧海魔王,是他對我言講。」畢振遠說:「您往我山上送禮物,一共價值白銀多少?」嚴春說:「價值白銀五萬。我給山上小姐,買的玩物,不計其數。」畢振遠說:「嚴員外,您是咱們鄰居。那貨物送來,有何憑據呢?」嚴春說:「是我贈送您的物件,全有我的姓名,有點金器,以及綢緞,那上面全有嚴春贈品四個字。」畢振遠說:「您賞我的全臉,咱們要問焦豹。二位達官,到我山上打這個指對。您可以賞臉?」嚴春說:「我想求畢大王你我二人相見,能將裡面詳情由說在當面,不能聽人家在旁邊鼓惑是非。」畢振遠說:「嚴員外,我要跟您領教一二。」嚴春說:「有甚麼事?請說詳細。」畢振遠說:「有一嚴占方。」嚴春說:「那是我一位伯父。」畢振遠說:「我有一位嬸娘,乃是那裡的娘家。」嚴春說:「不錯,我伯父有一子,是我兄長,名叫嚴奇。他從島前經過,出門在外,到如今此人是杳無音信,不知生死存亡。」畢振遠說:「這個人如今還在山上。」嚴春說:「我到山上,觀看我那兄長。」畢振遠說便領焦雄、石錦龍、嚴春,一同上山。石錦龍說:「親家若偵查出來,可算真贓實犯,可不能輕饒於他,那時無論男女,一齊斬殺。我想此事,必是那焦豹所為。那時若查明瞭,在大廳之上,連與他伙同一氣的主兒,一同捆綁,砍去人頭。若是這樣的一辦,一來壓住合山的口舌,二來免去是非。」焦雄說:「畢大王,我有一友,名叫畢通,不知是您本族不是?畢振遠說:「不錯,有這麼一個人,他正與我同族。要有他人在山上,雖然他武藝淺薄,他的山令最嚴,那時他會替我整理山寨。有那各地在外搶劫客船的主兒,就被他給砍啦,致招大家所不滿,我才將他趕下山去。現下我二人是不通音信啦。」焦雄說:「我多時未見著畢通。你二人執掌水島,水寨竹城以裡,為畢大王所執掌。竹城以外,歸他人調遣。那時扶保水島高枕無憂。」

  說話之間,大家來到山上。畢振遠當時叫手下人巡海夜叉姜旺,手執銅鑼一面,站在二門之外,鳴鑼聚眾,將合山的寨主全行叫來。姜旺答應,連忙出了廳,各處搜找,他所帶二十名嘍兵,十個拿繩子的,十個人懷抱鬼頭刀的,拿著畢振遠的山令,由大廳往東向各處找去。直到鬧海魔王焦豹的住所,上前叫門。裡面有人問道:「是誰叫門?」姜旺說:「現有大王爺的山令,派我各處搜查。」裡面之人一聞此言,連忙將門開了,說道:「姜寨主,我家寨主說過,不叫您往裡搜找。」姜旺說:「他說不成,現下我有大王爺的山令。你要不叫我找,那就無私就有弊了。你不讓我搜,我可先把你綁上。你姓甚麼呀?」這人說:「我姓張,名張燕。」姜旺說:「你且閃開。」張燕往旁一站,姜旺便帶人走了進去,到了東西裡間,以及東西掖間,並沒有甚麼私貨。他又用刀往各牆上磕一磕,並沒有夾壁之牆,又用腳一跺地,原來下面有地板。連忙叫進四名刀斧手來,將地板撬開,往裡一看,有三尺長,二尺六七寬的箱子,不計其數。他注意一數,一共二十二隻,在那各箱子蓋上,全刻著字,上面注寫著東海岸嚴家坨,當中四個大字,是嚴春贈品。看明白啦,便叫十名刀斧手在此看守。他又將東西配房一看,那兩下裡全有地板,下面全有物件,這才吩咐手下人,將張燕綁了,便將他帶了回來,當時交到大廳,回稟了大王。畢振遠一聽,遂說:「嚴員外,您跟我到左山查看一番。那些東西,是您的不是?」嚴春答應,當下跟隨來到山左一看,正是自己送來之物,一絲未動。畢振遠說:「嚴員外,您這是幾時送來的禮物?我是一概不知。」嚴春說:「在一個月之前,我派人給你送來的物品。」畢振遠點頭,他便在各處搜找。這一片山上,除此之外,他處並沒有甚麼私弊。當時一怒,便將焦豹及手下十一名,通盤繩縛二背。焦豹說:「畢大王是我在山前與您辦了甚麼事啦?您將我十一名一齊上綁。」畢振遠說:「焦豹,我山外鄰居,以及我山外的至友,你膽敢與我弟兄拆散和美,獨吞重禮。你又累次鼓惑是非,隱藏重禮不獻是何道理?」問的焦豹是閉口無言,立時令人鳴鑼聚眾,上至寨主,下至兵卒,一齊來到大廳之上。畢振遠命人一敲鑼,壓住了人聲,遂大聲說道:「你們這十名兵卒,可是休怨我手狠心毒。上自寨主,下至嘍兵,大家全知道你們這十一個人所作不法,斬者不冤。來呀!將他們十個人推出斬首。」有人過來往外就推。十個人連忙說:「大王爺饒命,您千萬饒我十個人的性命!我們家中全有人口,再說這次是他出的主意。我們不敢違背於他,我們要違背於他,當時他能殺我們。」畢振遠說:「我且問你,他在山上殺過幾名兵卒?有人說:「上回有一個姓李的兵卒,名叫李忠。焦豹搶一年輕的少婦,李忠要回稟您,沒容他來到屏風門,那焦豹將他追回住所,一刀斬首。」畢振遠說:「離現在有多少日期?」兵卒說:「連十天都不到。」畢振遠說:「來呀將焦豹綁了。」當時有人過來將他綁了。畢振遠說:「把他們十個人的綁繩撤下吧。」兵卒過去將那十個兵卒綁繩解開。那十個人出去工夫不大,立時將李忠的死屍抬了來。畢振遠一見死屍,連忙上了高凳之上,用木棒一敲鑼邊,眾人壓住了言。畢振遠說:「來!將他們十個人還得上綁。」有人過去又將他們綁了。這十個不住聲的苦苦哀求。畢振遠說:「來呀!先將刀斧手喚來。」少時有人傳出話去,六十名刀斧手來到,畢振遠說:「你們這十個人,不是我斬你們。皆因焦豹有話,你們才與他通同作弊,懼怕焦豹。」又說道:「焦豹,想我畢某對於你,敢說不薄。山上我可以掌你生殺之權,你膽敢無故殺人。這十個人,每面五個人,將焦豹放到當中,去見寨主,下至兵卒。外面有鏢行人等,拜訪於我,音信不往山上回稟於我,違背我的山令,死在亂刃之下,別說我姓畢的,意狠心毒。」遂叫手下兵李洪,隨著張九風,巡海夜叉姜旺,鬧海白猿焦明,「與我將焦豹剁成碎肉,以正我山令。他死在亂刃之下,屈他不屈?焦明啊,你兄長作事,他獨吞重禮,誤殺李忠,我要不給這個李忠雪仇恨,這個山上誰要跟誰有仇,那就更無法睜眼啦。再說,沒有我山令,意敢私自在山口之外,搶劫船隻,這不是給我畢振遠栽贓嗎?」焦明說:「我兄長他死在亂刃這下,據我想他是不屈。」畢振遠說:「他死了不屈?」焦明說:「不屈。」畢振遠說:「好!既然不屈,來呀,給他個亂刃分屍!」焦豹死後,不知如何,且待下文分解。

第三十六回 畢振遠訪媚走四方 二龍口揭榜擒賊寇[编辑]

  話說上集書中,說到畢振遠要將焦豹亂刃分屍,這條令下,當時這些刀斧手,一齊動手,少時便將他剁成肉泥爛醬。早把他手下十個人,嚇得渾身亂抖,有人便把焦豹碎屍抬出竹城以外,便扔在水中了。焦豹死者不屈,贓證俱明,死而無怨。畢振遠下令放了這十個人,派他們到處去搜找,十個人遵令,到了焦豹的住所,先將東西間的踏板都撬開,將嚴春的贈品,一齊起出,抬到大廳之上。又將他私自在山外所劫的銀錢,便一齊給大家分散了。焦豹的住所,便叫焦明代理一二。兵卒通同散去。畢振遠說:「以後那一個人私犯山令,可以先報我知。倘若是在私下害傷一兵一卒,被我知道,我可將他剁成肉醬,與那死去的兵卒報仇。」此時是合山的寨主嘍兵,俱都點頭。畢振遠這才令大家一齊散去。焦雄、嚴春、石錦龍向他告辭。畢振遠率領眾人一齊送下山來,畢振遠說:「多承親家教導於我,以後我決定整頓,再有犯法之人,我是一定斬殺不饒。」石錦龍說:「那是一定的,我告訴你一聲,你可小心紫雲觀的觀主,他要是來到島上,那時恐怕親家的首級難以保住。那位劍仙,他來無蹤影,去無形像。」畢振遠點頭稱是,遂說道:「您將這支鏢船送到嚴家坨,從海島前經過。可千萬的將此女帶走。」石錦龍說:「不必,容等此女長大成人,那時我兒他也成人,到那時候,再行迎娶,好與他二人拜堂成親。」畢振遠一想也對,一邊說著話,一邊往出相送。早有人將竹城門大開,又將絕戶網拉起,船衝出水寨竹城,到了近岸。焦雄石錦龍帶著石祿,護著鏢船,從此告辭一走。船到東海岸,嚴春下船登岸,口中說:「二位達官,在此少等,容我去去就來。」說完他便回到自己的莊內,叫手下家人嚴榮、嚴安弟兄二人,帶領長工月工人等,套車輛備馬匹,一齊來到岸上。將船上東西物件,卸下鏢船。焦雄從身上取出單帖,查著軟包等,一共是八十四件,完全交代了嚴春,令他查點明白,不缺不欠。嚴春說:「二位達官且慢,我這裡還有兩件,請您帶回,送給他們水旱夥計以及車夫人等。這兩件贈送給達官爺。你們老二位回到鏢店,多多代話謝謝蔣老達官的美意了。容等我在家收拾已畢,必然到鏢行拜訪列位。」焦雄說:「這倒不必。」當下石錦龍大家辭別了嚴春撤跳起錨,又將鏢旗取出,掛成桅桿之上揚長去了。

  按下不表。如今且說畢振遠,他在水島裡面,從此便傳授姑娘武藝。自己獨出己見,給姑娘又請來文學先生。畢賽花文武全才,長得是外拙內秀,水旱兩路精通。一口鋸齒飛鐮刀,左右手會打袖箭,左右胳膊會打盤肘弩、緊背低頭弩、鐵蒺藜,回光返照套魂鎖一條,是敗中取勝。年沉日久,姑娘長大成人啦。聽見來往的鏢船達官所說,石祿在外邊成了名啦,掌中一對短把追風鏟,橫練三本經書法,發出自己的本心,反對蓮花門。好打路見不平,能為高大,武藝超群。逢山掃山,遇寨滅寨。畢振遠不由心中暗想,姑娘如今已然二十有八啦。我那姑老爺石祿,他也二十有八了。一眨眼就是相別二十年,我那女兒二十歲以外。山上連兵卒帶寨主,與我知道的,與我不知道,已然斬去無數。從打此女成人,在東海岸一帶,名震四外。我那姑老爺石祿,在外也是名揚四海,好比皓月當空。我畢振遠年過花甲,沒能作那不才之事嗎?想當初倒退二十年前,我托焦雄親自將她許配石祿為妻。自他走後,轉眼二十年,杳無音信,真是令人心中難過。自己越想心中越難過,日子一多便憂慮出病來啦。後來他看見自己面上帶了病容。畢連一見,連忙問道:「老人家,您面上帶著愁容,所為那般?」畢振遠說:「兒呀!只因你姐姐許配那石祿為妻。」畢連說:「爹爹,我姐姐已然有了人家,我怎麼不知道呢?」畢振遠說:「那是從小的事。那時你二人尚在年幼。」畢連說:「提親之時,那一個是媒人呢?」畢振遠說:「鏢行十老,排行在二,人稱神槍焦雄。」畢連說:「您先好好的養病!容等病體痊癒,孩兒我會推小車,那時咱們爺三個喬裝改扮,多拿金銀以及細軟的物件,起身前往,訪一訪他人。先上興順鏢行,去找我焦二叔,請他同著咱們到石家鎮,有何不可呢?」畢振遠一聞此言,心中痛快。將主意拿定,這才叫姑娘收拾那好看的衣服。每人一身粗布衣服,每人兩套,應用物件滿拿齊。外邊備好了馬匹小車。上面拴好一個荊條筐,筐裡頭臥上兩個包袱。小車子捆上,應當是油簍子。他們安了一個小錢櫃,裡邊放著是貴重物品,通盤路費,滿預備齊畢。喬裝改扮,那賽花姑娘已然二十有八,一身粗布衣服,絳色底衣,青布的大鞋。爺三個從此要動身,將山寨之事,完全交與巡海夜叉姜旺代管。臨行時囑咐他,說道:「姜旺,我走後若有犯山令之人,你可千萬的要管。」姜旺說:「您要上哪裡去呀?」畢振遠便將就親之事細說了一遍。姜旺說:「您將合山寨主嘍兵一齊叫齊,當著大家,交派於我,那時我可以代頭來管他們。若有犯山令之人,我能將他們推出去問斬。」畢振遠一聽很對,這才叫姜旺鳴鑼聚將,上自寨主,下至嘍兵,少時滿都來到廳前。畢振遠說:「你等大家將話聽明,如今我父女爺三個,有事下山,將山中生殺之權完全交與姜旺代理。哪一位不遵他令,就如同違背我一樣。若有犯山令之人,推出問斬。後山之事,完全並與巡海犬王保。」又叫畢賽花囑咐好了兩個丫環,另外有一僕婦。」姑娘說:「爹爹依女兒之意,你可以預備一隻小船。將他們三個人,送到山後畢家小坡去住。恐其他們走後,出了甚麼意外別情,那時與咱山上名譽有礙。」畢振遠一聽很對,這才叫僕婦帶二丫環,各自收拾好了應用衣服,每人給了紋銀三百。他叫王保備了小船,送他三人前往畢家坡。畢振遠將山上事情交派已畢,這才由山上起身。父女三人棄舟登岸,此時那姜旺率領大家一齊往外相送,彼此分別。

  畢振遠父女到了岸上,姑娘坐在車上,畢振遠在前拉著,畢連在後邊推著。父女三人直向臨安城而來。一路之上無事,饑餐渴飲,夜住曉行。這天來到臨安城興順鏢行的門前,將車停住。畢振遠來到門前,說聲:「辛苦諸位。」當時出來一位老者問道:「您找誰呀?」畢振遠說:「我找焦二達官。」老者說:「您來的可不巧!這是一座空房,就是我與四個夥計看房,他們大家上了何家口啦。」畢振遠說:「這個何家口在哪裡?」老者乃是店裡先生,名叫鄭明,遂將何家口的地方告訴了他。畢振遠一聽,只得帶了一雙兒女,爺三個從都京起身,趕奔何家口。一路之上,是饑餐渴飲,夜住曉行,非止一日。這天來到何家口的西村頭,一看有許多的兵丁鄉勇把守村口。畢振遠說:「畢連!你們姐兩個在此稍候,待我上前探聽探聽。」畢連說:「是。」當時他一人來到西村頭,說道:「諸位老鄉,貴寶地是何家口嗎?」兵卒說:「不錯!正是何家口。」畢振遠道:「這裡有位首戶,此人名喚分水豹子何玉,可在此處住?」兵卒說:「那是我家大莊主。」畢振遠說:「勞駕你給往裡回稟一聲,就說有畢振遠前來求見。」兵卒說:「您在此等候。我們這裡有二位首領,待我與您回一聲去。」說完轉身往裡,來見姜文龍弟兄一說。文龍一聽,連忙隨著他來到西村口。姜文龍一見是位老者,自己不認得。見此人身高九尺開外,年邁蒼蒼,往臉上一看,面如蟹蓋,花白的掃帚眉,大環眼努於眶外,鬚髮皆白。頭藍布貼身靠襖,頭藍布底衣,登山道鞋,藍襪子花布裹腿。姜文龍一看不認得,連忙問道:「這一位老翁,您找誰呀?」畢振遠說:「貴寶村是何家口嗎?」文龍說:「不錯。」畢振遠說:「有位莊主姓何名玉,人稱分水豹子,可在此處住?」姜文龍說:「不錯在這裡住。那是我的姐丈,此人已然故去了。」畢振遠一聞此言,不由顏色更變。姜文龍問道:「老者您打聽的莊主,有事故嗎?」畢振遠說:「此人故去啦。您與我請出他的家人,我有大事相求。」姜文龍說:「何玉是我姐丈,現下莊內無有人啦。只是我弟兄二人看莊,我也不好把您請到莊內。」畢振遠聞言一看,這村口有許多的村兵把守,各抱軍刃,准知道這裡有事,便問道:「您貴姓呀?」姜文龍說:「我姓姜,名喚文龍,名號人稱雙槍將的便是。」畢振遠說:「您的祖居?」姜文龍說:「河南姜家屯。」畢振遠說:「我跟您打聽打聽,有鏢行十老,可在此處?」姜文龍說:「那十老與我姐夫報仇去啦。」畢振遠說:「上那裡報仇去啦?」姜文龍當時將何玉受賊人一鏢三刀、去西川報仇之事,細說了一遍。畢振遠一聽,連忙問道:「十老之中,可有焦二達官神槍焦雄?」姜文龍說:「我那兄長正在那裡。」畢振遠一抱拳說道:「姜賢弟!你好好看守村莊,待我也追奔西川。」說完回身就走,來到小車近前,說道:「畢連呀!咱們爺三個出來拜四方來啦,就為你姐姐終身大事。」畢連說:「那可無法,咱們爺三個就得到西川找著我焦二叔,您就不用著急啦。」畢振遠拉著小車,畢連推著,姑娘可在車上坐著,爺三個由此動身,官行大道,一直正西。走在濟南的城西,遇見一個打柴的老者。那老者看見,他鬚髮皆白,這大道又分倆股走。便問道:「這位仁兄,你們是上哪裡去呀?」畢振遠抬頭一看這位柴夫,鬚髮已白,粗眉闊目,獅子鼻,四方海口,面如古月,大耳朝懷。身穿頭藍布貼身靠襖,頭藍布底衣,腰結一條繩子,青鞋白襪子,肩上扛一條扁擔,上有繩子,手提板斧。長得慈眉善目。遂問道:「樵哥!你打聽道路嗎?」樵夫說:「我是本地人,倒不用打聽道路。那車上你們是全家嗎?」畢振遠說:「不錯!那車上是我的女兒,推車的是我的兒子。」樵夫說:「這前面有個二龍口,你們走南邊。可千萬別走北邊,因為那邊是股背道,松林特密,歹人不少。」畢振遠說:「是股背道,還有甚麼意外嗎?」樵夫說:「若是保鏢的達官,從此經過,也得出事,不短有斷道劫人之事。」華振遠說:「這位仁兄貴姓大名?」樵夫說:「我的家就在這正北張家屯住,離此地不足三里地。」畢振遠說:「濟南的知府,是清官還是貪官呢?」樵夫說:「到是清官。」畢振遠說:「既是清官,他怎麼不管這裡的事呢?」樵夫說:「這伙子人,全不是本地的人,也摸不清他們全是哪裡來的,遊行不定。衙門派人來,他們早就遠走啦。府臺大人因為他們貼堂諭,因為府裡無有能人,府臺大人恨之刺骨,就是拿不住他們。那堂諭上寫得明白:回漢兩教,僧道兩門,男女老少無論何人,要將此寇捉住,賞紋銀二百兩,另外賞官銜一份。」畢振遠說:「甚麼官銜?」樵夫說:「堂前的大班頭。」畢振遠說:「此賊姓甚麼呀?」樵夫說:「您若問呀,我可是也姓張,我叫張順。您一到北門打聽樵夫張順,沒有不知道的。此賊可也是姓張,外號人稱海底撈月,手下有二十多名人等跟在此地。」畢振遠說:「張順!此時若是有人能把那賊除了呢,又當怎辦?」張順說:「若有人能將此寇捉住,送到府衙,知府上堂一問,只要是他,決定有賞。」畢振遠說:「那時必須也叫我上堂打質對,還是跟他打一面官司呀?」樵夫說:「不用!那時誰捉住賊寇,府臺大人賞誰。您只要把他拿住,那算您給這一方除了害啦。」畢振遠說:「待我全家到那裡看一看,他作官若清,我自有道理。」張順說:「我敢作保!官若不清,您可以將我全家斬首。」畢振遠說:「這位賢弟,你休要拿我全家當行路之人,我全家是替天行道,除暴安良,到處行善,好打路見不平。我若將此寇捉住,府臺大人可得有賞。」張順說:「有賞!」畢振遠說:「要是到了張家屯打聽你,可有人知道?」張順道:「那是有人認得,您要跟人一問,趕巧了就許指給您是那門。」畢振遠說:「好!那麼你就在家聽信吧。」遂說:「姑娘你把咱們那軍刃預備齊了。」賽花答應,便將三個的軍刃拿出,預備手下,又用鋪蓋壓上。畢振遠說:「樵哥!倘若我要治死幾名山寇,還有甚麼舛錯嗎?」張順說:「別管您治死多少,只要是有軍刃,府臺大人一見,准知道與您交手來著,死多少也沒關係。只要將他們打盡,可千萬必須把那為首的拿住。」畢振遠說:「說定了!」

  當時爺三個一直往正西,來到了二龍口。走北道,一進北道走在正居中,那兩旁正走之間,忽聽樹林子裡呼啦一聲,東西的人全出來啦。畢振遠裝作不知,忽然正西有人說話,說道:「!那個老頭,你的小車,別往前進啦!」畢振遠也不停仍然往前走。前邊有一人說:「你怎麼不停住哇?畢振遠便站住了。畢連也坐在車上啦。畢振遠一看,對面這人,平頂,身高八尺,胸間平膀背寬,精神足滿。面如淡金,半截眉,三角眼,蒜頭鼻子,翻鼻孔,大嘴岔,大耳相襯。花布手巾纏頭,前後撮打拱首。藍布的靠襖,藍布底衣,登山用的鞋青襪子,花布裹腿,青抄包煞腰。右手提著一口鬼頭刀。遂問道:「攔我的去路所為那般呢?」那人說:「你們是幹甚麼的?」畢振遠說:「我們上西川投親,從此道過。你們是幹甚麼的?」那人說:「你要問,這是二龍口。正道你不走,偏走背道。」畢振遠說:「背道也許人走。」此人說:「你要走背道,你們有買路的金銀嗎?」畢振遠說:「你們要金銀,我倒是有的是,大半還用不清的。你貴姓啊?」此人說:「我姓李名玉,登山豹子便是。你是誰呀?」畢振遠說:「我乃無名氏,買路的金銀倒是有,你可拿不了去。」李玉說:「我乃山寨一個小頭目,誰的錢我也能拿。你想我若拿不了去,在此處作甚麼呀?」畢振遠說:「小輩,你兩隻瞎眼,不怕你斷道劫人,可是你也得看看我是作甚麼的呀?你渾迷了心眼,沒看出你家老太爺是幹甚麼的。」李玉說:「這一老翁,也不是我說,不用說你有多大能為。既然從此過,就得花買路的錢。我看你也是善財難捨。」畢振遠說:「地上畫三個圈,你拿刀砍我。若是砍著我,那算你成。」說完站在當地,左腿站好,一轉灣,便用右腳一畫,成了一個圈,那李玉一見,舉刀上前摟頭就砍。畢振遠往後一倒步,飛起一腿,正踢在他脈門上,刀就飛啦。李玉一見不好,轉身就想要走,畢振遠橫著一百靈腿,當時把他摔倒,過去便將他捆上。賽花一見,忙叫道:「爹爹呀!咱們把他燉了吧。」這本是行話,就是把他殺啦。畢振遠說:「不用那樣,大小給他留點記號吧。」說完毛腰撿起他的刀,左手一提他耳朵,『哧』的一聲,便將耳朵給拉下一個來。畢賽花趕緊收刀。那李玉一聽,准知道是江湖人,遂說:「這位小姐,您家住那裡?姓氏名誰?」賽花說:「你不必打聽,你們為首的是誰?」李玉說:「為首的姓張名茂,名號人稱海底撈月。您報出您的真名真姓。」畢振遠說:「我是無名氏,你少要問。不過今天你們攔路打搶斷道劫人,也不看一看我是甚麼人。」李玉說:「我劫道還管你是什麼人。」畢振遠說:「難道說,你們還要錢嗎?」李玉說:「這位老者,你既然要說出行話來,閣下必有名姓。報通你的名姓上來。」畢振遠說:「你不必問我的名姓,你是為首的嗎?」李玉說:「我是二為首的。」畢振遠說:「你們總萬兒是何人?」李玉說:「姓張名茂,海底撈月的便是。」畢振遠說:「好!那麼你把張茂叫下山來,我與他講話。」李玉說:「你我必須過招,再叫大寨主不遲。」畢振遠說:「你乃是一個無名之輩,還用跟你過招嗎?我一說出名姓,能嚇出你一屁屎來。」李玉說:「我也不致於那麼小的膽呀。」他說到此處,猛然往前一撲身,舉刀就砍。畢振遠一看他的刀來啦,往下一坐腰,使了一個左百靈腿,將刀踢飛。李玉轉身要走,畢振遠橫著一抽腿。李玉再躲,那可就躲不及啦,便翻身跌倒。畢連上前揪住左腿一轉,那李玉便爬伏在地。畢連用絨繩絲鶯帶,將他捆上。畢振遠說:「姑娘給這小子留點記號。」賽花過來拾起他的刀,將他左耳削下。趁著血熱,反著給他貼上啦。此兩旁的呼哨子,是連聲響亮。工夫不見甚大,東西來了三四十名兵卒,手中各拿著明晃晃的刀槍,往這邊而來。畢連一見他們人來啦,便將李玉提到小車旁邊。畢振遠說:「你們哥倆個把兵刃預備好了,咱們與他等一決勝負。」說完他毛腰拿起這口鬼頭刀,刀上的血漬,還沒乾呢,遂對李玉說:「你們大頭到了,你指給我,我自有法子對待他人。你們這些無名小輩,也要問我名姓。」說話之間,由正西如飛來了一人。看他平頂身高七尺開外、細條條的身材。往面上一看,煞白的臉面,半截眉,大環眼,蒜頭的鼻子,小嘴岔,小元寶耳朵。頭戴青布紫巾,青布襯身靠襖,青布底衣,灑鞋藍襪子,藍抄包煞腰,緊襯俐落。掌中一條勾連槍,雙手提槍來到近前。大聲說道:「對面的老兒,報通你的名姓!」畢振遠說:「小輩,你先通報名姓,好在你家老某的刀下作鬼。」那旁姑娘說:「爹爹呀,他們人多,一招可別讓。」畢振遠說:「姑娘,你看著此賊,別叫他人將此賊救走。」姑娘說:「您自管放心!哪一個不服,就可以上前來。」說著抱著那口鋸齒飛鐮刀。畢振遠問道:「你叫何名?」來人說:「我姓李名豹,外號叫連三槍的便是。來啦!上前動手。」說完前把一立,後把一揚,直奔胸前紮來。畢振遠一看他是有意的來紮,槍到啦,忙往旁一閃身,進身就是一刀。李豹抽身再躲,那就來不及啦,只聽噗哧的一聲,人頭砍下。那些群賊一見,各個膽驚,暗說:「這個主兒,全死在他人刀下。像你我過去,是白白的送死。」旁邊又躥過一人,口中說道:「老賊報上名來!」畢振遠說:「非得見了你們為首的,才能說出真名實姓來。跟你們這些無名之輩,不配說出我的名姓。」那個人說:「你不用忙,我家大寨主隨後就到。」畢振遠說:「好啦,等他到啦,我再通報我的名姓。你們哪個過來討死?」旁邊這人,平頂身高不滿七尺,長得五短身材,面皮微黑,劍眉毛,小眼睛。臉面真是無一不小:小鼻子,小耳朵。紫花布的手絹蒙頭,是紫花布的褲褂,魚鱗灑鞋,青襪子,藍布裹腿,掌中一口魚尾刀。遂問道:「問了半天我,你倒是叫甚麼呀?」此人說:「我姓藍名杰,外號人稱登山無影的便是。老賊你不敢通報你的名姓,可是我家老員外傳我這口刀,為殺那有名的。誰知今天偏遇見無名之輩。」畢振遠說:「小輩,你祖居何處?」藍杰說:「五江口正西,韓縣南門外,五峰山藍家寨。」畢振遠說:「要是藍家寨,我打聽一個人。」藍杰說:「有名的便知,無名的不曉。」畢振遠說:「藍氏五杰,你可認識?」藍杰說:「那是我家員外,焉有不認識之理!」畢振遠說:「好!那我看在你家員外份上,饒爾不死,必須將你生擒活捉。」藍杰上前提手一晃,遂說:「老賊你不是沒有名姓嗎?我是非殺你這個無名氏不可。」說著舉刀往下就砍。畢振遠見刀到,忙往旁邊一閃。藍杰一分手,名為鳳凰單展翅。畢振遠往下一坐腰,刀過去。往回又來個正纏頭,畢振遠使個鐵板橋,躲過此刀,鯉魚翻身跳在一旁。說道:「你且慢!頭一刀,我可沒還招,皆因我與你們員外有交情;二一招我還是沒還手,我勸你早走,千萬別在這裡蕩渾水,你必須知道退才對;第三招,我還是沒還招,人不親藝親,你還能逃出武聖人門前這十八個字嗎?」藍杰說:「哪十八個字?」畢振遠說:「棍棒刀槍戟鉞叉環襠,鞭鐧錘抓拐劍鉤鐮斧。」藍杰說:「就這幾樣啊,人人全知。」畢振遠說:「別說你不知道,就連我那五個拜弟也不知道啊!你快束手被擒吧!」藍杰焉看得起他,上前一刀緊似一刀。畢振遠是閃展挪的解勸,藍杰還是不聽。畢振遠說:「藍杰,我給你全臉,你是一死的不聽,好不達時務。」這一回他刀又到,連忙一坐腰,橫身一腿,蹬在他中臍之上,藍杰躥出多遠去,遂令畢連過去,便將他綁了。畢振遠說:「還有哪個過來?」旁邊又過去十幾個人,各執刀槍器械,當時便將畢振遠圍啦,畢振遠正在當中走圈,這十幾個人,是個個帶傷。此時西邊有人說道:「列位賓朋閃開了,待我看一看老賊,有多大的本領。」

  大家人等往兩旁一閃,來者正是張茂。他一看手下人等個個帶傷,此人來到近前,一抱拳說道:「對面可是盤龍島的畢大王嗎?」畢振遠說:「你認識畢某。」張茂說:「不錯,我認識您。」說著上前雙膝跪倒說:「我在您那水島的竹城為首領,您往前倒退一年,您可記得殺了一個鬧海江豬李元,小人我那時一見心驚,才乘跨小船私行逃走。」畢振遠說:「好!你快起來講話。你為何跟府臺大人為仇作對?」張茂說:「您若問呀,苦不可言。當年我在十字街上打把式賣藝,那府臺大人不准我在街上賣藝,他說我明著賣藝,暗中要探道,夜間好偷。他令官兵,逼我太甚,因此我才來到二龍口,斷道截人。可有一節,小人我至今奉行您的山令,對於少婦長女,決不親近。無論年歲多大,我是概不欺壓於他。」畢振遠說:「張茂,你既然在我山上待過,就得聽我之言,不可跟他們胡作非為。你要一意胡行,那你可難免有掉頭之苦。」張茂說:「我聽老大王之言,您還能給我錯道嗎?」畢振遠說:「你可有妥實的舖保?」張茂說:「有!」畢振遠說:「要是有保的話,我可以保舉你在府臺衙門內當一名班頭。多時大人任滿,你再回山不遲。」張茂說:「就是吧,您可得容我日期。我將山上的賓朋,寨內的錢財,給大家分散分散,然後再隨您去。」畢振遠道:「好吧!」遂叫道:「畢連,你隨他過去,到他窯口內瞧瞧去。」張茂說:「大家隨我來。」那些人說:「張寨主,您這就投降了知府大人,咱們是各盡交友之誼,通盤散伙,你我大家既是一個頭磕在地上啦,那也就如此。」內中有個叫王明的,當時說道:「大兄長,您要走光明之路,我王明很是佩服,也打算叫您給我一保。」畢連說:「你是哪裡的人?」王明說:「我是青州府南門外王家坨的人氏。」畢連說:「我跟您打聽一位老前輩,您可否認識?」王明說:「只要是王家坨的人,無一不知。您說那一位吧!」畢連說:「此人姓王,雙名殿元,是左十二門頭門的,你可認識?」王明說:「那是我家老主人,焉有不認識之理。少達官,您跟王殿元怎麼認識?」畢連說:「我爹爹與王殿元神前結拜。」王明說:「原來如此,那你我就不是外人了,多求你父子關照於我。」三個人說話之間,一直進了路北一個墳圈子,那裡頭有坐北朝南的兩間看墳房子。一進明間到了裡間,是一股地道。王明說:「畢賢弟,你在外邊稍候,我下去少時就來。」畢連說:「好吧。」他二人下去,工夫不見甚大,從裡面出來男男女女的有二十幾名。王明、張茂也跟了出來。大家有拿包裹的,有拿行李的,等等不一。將大家人等一齊帶到畢振遠的面前。畢振遠問:「張茂,他們的銀錢,你可曾與他們大家分好?」張茂說:「我已與他們大家分好。」畢振遠說:「這十幾個人,該當怎麼辦呢?」張茂說:「也有他們的。」當時解下抄包,每人送給十兩。吩咐道:「你們拿此銀兩,各去做小本經營,千萬別斷道劫人,再作此事!」大家答應。

  正在此時從南邊來了一片官人,頭前是那樵夫張順帶路,原來張順與畢振遠分別,他進了西門到了衙署的班房,說道:「辛苦班頭!」當時那劉頭、李頭、張頭、趙頭,連忙站起來說道:「這不是樵夫張順嗎?你又上這裡會柴草來啦。」張順說:「不是。」劉頭說:「你不會柴草,你還有甚麼事嗎?」張順說:「不錯,我有點事。」遂將畢振遠父子走二龍口背道,要替府臺捉賊降盜之事說了一遍。劉頭一聽,遂說:「好吧,你在此稍等,待我稟報一聲。」當時進裡面,來到書房,將此話稟報大人知道。大人一聽,喜出望外,連忙親自落筆寫了一份請貼,上面說:「本府張文華,請畢老俠客府衙一敘。只因公事特多,不能親身往接,請多海涵。務必駕臨為禱。文華拜上。」寫好之後,遂說:「你領本府之諭,帶領官兵,前去二龍口,將畢老俠客接回。如果那老俠客不是他人的對手之時,你們可以助他一陣。」劉頭遵諭,帶領官兵人等,與張順大家直奔二龍口而來。出了西口,大家腳下加快,樵夫張順將一干官人帶到二龍口。大聲說道:「畢老達官,您不必耽驚,我將官兵約到,助您一膀之力。」畢振遠說:「好,那麼張茂啊,你如今可得受點屈,我將你繩縛二背,面見府臺大人。」張茂一聽,說道:「畢大王啊,您捆了我去見大人,那時恐怕我的性命難保。」畢振遠說:「你在本城內,可有一件因奸不允、刀傷人命之事嗎?」張茂說:「我沒有花命案。」畢振遠說:「既然沒有,那我可以在大人臺前保你在府衙當差,叫你們可以效其犬馬之勞,報答府臺大人不斬之恩。」張茂一聽,這才將軍刃拋擲於地,自縛二背。畢振遠叫畢連上前將他綁好,畢振遠叫道:「張茂,你可知學會文武藝,就應當三股大道走當中,為人應當知過改悔,方為俊傑。你要舊性不改,將來難免將六陽魁首失去。我來問你,你的左耳為甚麼失去?」張茂說:「皆因我作了不才之事,被一位姓賈名斌,號叫德成,追問我的情由,我提說我在盤龍島待過,那位才看在老大王您的面上,斬去我的左耳。」畢振遠說:「你看,那賈斌若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早將你殺死。」張茂說:「您只要保存我的性命,情願報效當差。」畢振遠說:「好吧,那麼你隨我走吧。」劉頭說:「你們哪一位會推小車?」畢振遠說:「不必!畢連呀,你去推著吧。」當時將鬼頭刀給李玉帶好,有官人過去,扛著被擒二賊,大家由此動身。劉頭說:「這個人對敵官長、被殺不屈,暫將此人掩埋。」官兵上前動手將屍首埋好,這才一同起身。進西門,來到府臺衙門,早有人報知大人。大人忙下令大開中門,迎接老俠。府臺大人親身來到大門之外。張順一見,連忙緊行幾步,說:「大人,您看那白髮鬚的便是畢老俠客。」府臺大人一聞此言,往前緊行幾步,雙手一抱拳,說道:「畢老達官,替本府捉住盜賊,本府實在感謝。」畢振遠站起身形,此時將張茂等三個人一齊押到班房,府臺大人請畢振遠同到書房,大人說:「老達官請坐!」畢振遠說:「有大人虎威在此,焉有草民的坐位!」大人說:「老俠客請坐,不要客氣了。」畢振遠說:「謝謝大人。」這才謝了座,分賓主坐好。畢振遠說:「大人您這裡所見狀紙,有刀傷人命之事沒有?」大人說:「達官若問,到有幾處。」畢振遠說:「那您可以升堂,追問他們的前情,他們要是沒有刀傷人命之情,您看在我的面子上將他們三人收下,在您臺前效力當差,可是必須追問他們對妥實舖保。」大人說:「畢老俠客,他們一個落匪之人,哪一個鋪家敢保他們三個人?您要看他三個人無有反覆之意,您肯在當中作保嗎?」畢振遠說:「您能賞草民的全臉嗎?」府臺大人說:「老俠只要看他三個人能在衙署內當差,那本府就可以看在您的面子上,收他們三個人。老達官啊,口說可無憑,立張字據為證。」畢振遠說:「大人,從今日為始,您備下文房四寶,我當時可以寫給您一張字據。」府臺大人說:「您祖居何處?」畢振遠說:「我祖居清江四大冷海東海岸盤龍島,身為山大王,姓畢號叫振遠。別號人稱巡海蒼龍。」府臺大人說:「來人,快將他三人鬆綁,帶來書房。」手下人答應,當時出去。少時帶進三個人來,三人見了大人跪倒行禮,口中說:「大人在上,罪民張茂與你老人家叩首。」府臺大人說:「你抬起頭來。」張茂說:「草民罪該萬死,不敢抬頭。」大人說:「本府恕你無罪。」張茂這才一正面。大人定睛觀看,原來他骨骼五官像貌,實在有忠厚的樣子。這為官的主兒,全有點麻衣相的知識,能可以看人。如今一看張茂,並不奸詐,遂說:「張茂,我看在畢老俠客的面子上,要不然你一進門,就應當打你三十大板子,為是打去你的煞氣。必須皮開肉綻,血濺滿堂,然後再按國家法律,治你等之罪。你們在外烏合為眾,狐假虎威,將生死置於九霄雲外,目無王法,膽敢對敵官長。」張茂說:「大人!休發雷霆之怒,慢施虎豹之威。」大人說:「你且慢言,這裡有畢老俠在此,你是認打?你是認罰呢?」張茂說:「認打怎麼論?」大人一樂說:「認打我是把你梟首示眾。」張茂說:「我要認罰呢?」大人說:「你必須有妥實舖保。」張茂說:「草民已然佔山為寇啦,外邊即或有舖保,大人請想,誰還敢保我呢?」府臺大人說:「你要知曉在外沒有人保,你還敢在外作那強盜之事,將來難免屍首兩分。」張茂連連叩頭說道:「大人,您叫罪民對妥實舖保,所為那般。」大人說:「我看你的五官像豹不藏奸詐,本府當前既無能人,我打算叫你在衙中服務,當一名班頭。」張茂說:「大人,您要留我在衙中,我與他二人,情願與您打保,在衙中效力,將功折罪。」大人說:「張茂,那二人是誰呢?」張茂說:「就是他二人,名喚李玉、藍杰。」大人說:「李玉,你們抬起頭來。」李玉說:「大人,草民有罪不敢抬頭。」大人說:「本府恕你無罪。」李玉連忙一正面,大人一看,也沒有奸詐的行為,這才又叫藍杰抬頭。一看他的五官,也是很正氣,這才說道:「你弟兄三個人,願意在本府當差?」三人連忙說道:「我弟兄三人,情願在你府內當差。」大人說:「既然你三個人願意,那麼空口無憑,你們必須找一個保來,具一張結,然後再在本府當差。」畢振遠這才站起身來,一抱拳,說道:「大人,賞我畢振遠的全臉,我情願在當中作保,我保他三人在府中當差,他們若有一差二錯,您拿我全家治罪。」大人說:「你弟兄三人,站起身形。」三個人這才謝過大人。張茂說:「大人,您稍等片刻,我弟兄三人到外面沐浴身體已畢,回來設擺香案,對天賭咒,有畢老達官當中作保,我弟兄三人,在您府前報效當差,清理地面,棄暗投明,走一正大光明之路。若有反心之意,叫我弟兄不得善終。」畢振遠說:「我在當中作保,我將他們三個人帶到外面,前去沐浴身體,回頭好設擺香案。以後他們若有意外的別情,我情願擔負完全責任。」大人點頭答應。畢振遠這才將他們三個帶出衙署。張茂說:「老達官,你舍死忘生,在大人臺前保舉我弟兄三人,我們從此走這個光明正大之路,將來把名譽正過來啦,這可是您的好處。」畢振遠說:「你們只要往正道上走,我一到賈家寨,將你們的情形對他們一說,為人要作俠義一流才好,萬古千秋,死後全有美名。」弟兄三人說:「老達官,您請放寬心,我三個人若辦出不才之事,違背了府臺大人之命,叫我等不得善終。」畢振遠安置他們一番,回到衙署之內,回稟了大人,當時立好一張保結,畫好押,按上斗跡,這才從此告辭起身。府臺大人挽留他們多住幾日。畢振遠說:「大人不知,我另有要事:我一來為夏江秀水縣就親;二來我為追趕焦二達官,要上西川路去與明友報仇,不能在此久待。您只要說到此處,那草民我就感念了。」大人說:「達官,我贈你盤費,你必不收。我如今送你餞行酒一桌,請您全家用過後再走。」畢振遠說:「謝過府臺大人了。」大人當時叫劉玉去到十字街前二友居,在樓上預備上八席一桌,請畢老達官受用。劉玉答應出去。畢振遠出來,帶著姑娘畢賽花,公子畢連,爺三個一齊來到二友居的樓上。那府臺大人也隨著相陪。畢振遠忙給他們一致引,大人一看這個姑娘的五官,遂說道:「老達官,在下官我看姑娘的像貌,有掌印夫人之貴。二品大員,決無二色。」畢振遠說:「大人您是高抬。」府臺大人說:「那絕對沒錯。」畢振遠說:「不用說二品大員,准要是有吃有喝不受委屈,我就知足了,那時我就來到衙前道喜。」大人說:「姑娘的相貌不俗。」畢振遠說:「您吃酒吧。」

  大家吃喝完畢,手下人等將殘席撤下,擦抹桌案,獻上茶水。大人說:「您趕奔西川,回頭之時,來到衙署一敘。」畢振遠說:「大人您還有甚麼話可說呢?」府臺大人說:「沒有甚麼事啦。」畢振遠這才向府臺大人告辭。大人預備出來白銀三百,作為路費。畢振遠說:「大人您既然說到此處,我就領情不過。」大人說:「老俠客難道說不賞本府全臉嗎?」畢振遠說:「那麼大人您賞我全家的臉子。」當時便將白銀收下。父子從此告辭,下了樓、回到班房,叫過張茂、李玉、藍杰三個人,將這三百兩銀子交與他三人,說:「這是大人賞與你們的,你三人可得多效犬馬之勞。在大人所管地內,有那不清之人,擾亂地面,你三人要奮勇當先,必須將匪人拿獲,那才對啦。再者不准在外吃私作弊。我父子們上西川,前去找那焦二達官,然後好將此女夏江就親。回來之時,我再望看你們弟兄三人。」三人點頭,將銀收下。畢振遠說:「如果有不敵之賊,我父子回來,一定拔刀相助,將賊拿獲。」張茂說:「畢大王,我所認識那目無王法之人,我弟兄三人在府衙當差,有您作保,自然無憂。他們那些不法之人,全是我手下的敗將,料也無妨。」畢振遠說:「不要自誇海口。」張茂說:「您幾時起程啊?」畢振遠說:「明天趕路一直奔西川。」張茂說:「明晨我弟兄三個人送您一程。」畢振遠說:「不用!如今你們有官事在身,同不得沒事,不能隨便私離衙署。」三個人點頭答應。第二日天明,弟兄領大人堂諭,將他父子女三人送出西門。那畢連推著小車,畢振遠帶著姑娘步下行走。大人說:「張茂、李玉、藍杰,你們三個人帶官兵送畢老達官,務必送出一里地去。」畢振遠說:「大人且慢,這就賞我全家之臉。民子畢振遠有何德何能?對大人又有甚麼樣的好處呢?如今大人虎賀送我們父女到了西門,這就叫我感謝您的好處,大人您將大小頭目請回衙署。」大人說:「老俠客就親回頭,千萬請到衙署一敘。」畢振遠連忙答應,從此告辭,直奔西川。

  一路之上,曉行夜宿,非只一日。這天來到西川管轄,眼前一個村鎮,東村寬大,西村口狹窄。大家進了東村口,路北有一座招商客店,來到門口,說道:「店家,」從裡面出來一個夥計,身高力猛,細條條的身材,面皮微白,精眉闊目,鼻直口方,大耳相襯,光頭未戴帽,高挽牛心發髻。藍布褲褂,白襪青鞋,腰中係一條圍裙,說道:「客官,您住店嗎?」畢振遠說:「可有上房?」夥計說:「這裡有後院,後院到有上房。」畢振遠說:「你前邊帶路,我到裡邊瞧瞧。」當時從北房東夾道,繞到後面。一看那屏風裡頭有個夾道,遂說:「夥計你把這個屏風門開開。」夥計將門一開,進到裡面一看,東西廂房各三間,前面俱有廊子,北房五間,一明兩暗,東西兩個裡間。」畢振遠一看很合適,遂說:「我就留下這所院子啦!」說完來到外邊,那夥計在屋內收拾一切。當時姑娘下車,畢連將車推了進去,小車放在夾道,東西物件往裡拿。店裡夥計給打過洗臉水來,沏來一壺茶。」畢振遠說:「夥計你貴姓?」夥計說:「我姓韓排行在四。」畢振遠說:「韓四,此處離西川還有多遠?」韓四一聽他打聽西川,不由上下一打量他們爺三個。」畢振遠說:「韓四,我一提西川,你幹甚麼直瞧我們呀?」夥計說:「達官,您可別怪罪我,西川路上的人,要是來在我們村內,吃喝住店,一概不給錢,我們這裡好像普結良緣似的。」畢振遠說:「你不必擔驚!畢連,你將那值錢的東西拿起來,放在櫃上保存。這樣還不放心嗎?」夥計說:「達官,有甚麼東西,您就在您這屋裡收著吧。銀錢若是放到我們櫃上,倘若西川路上來了人,那時有人存五百銀子在櫃上,半夜裡他們能設法偷了去。臨走了一算賬,交人家銀子,開櫃一看,早已不見。這許多的銀子,我們賠的起嗎?他們看守自盜,後來我們東家有話,凡是遠方進店,所稱達官主兒的銀錢物件,櫃上是一概不收。您別管住多少日期,臨行之時給不給的在您。要給呢,我們還可以買點東西,預備再賣別人;您要不給錢,再讓我們預備吃喝,那可辦不到啦。因此我們這一帶的店口,全不帶小賣啦。客官您要用甚麼吃喝,您可以拿錢,我們好給你預備。要不然可沒有的吃,因為我們店中常受這個害。在店裡住了許多日子,臨行之時,跟我們頭天晚上一算店飯賬,到了第二天清早,前邊門窗未動,人早從窗戶跑啦。達官你這麼想想,還有我們開店的活路嗎?你看我們這店,快到西天啦。還有夥計在門口站住的嗎?簡直不敢往店裡讓啦。凡是帶著軍刃的,真假難辨。」畢振遠說:「人可不一樣,如今我們吃了多少東西,不用你們垫,先拿我們錢去買去。來!我先給你紋銀四封,置買吃喝東西,另外有十兩銀子叫你置買衣服,買不買的在你啦。還有十兩銀子,留著作零錢。」當時夥計謝過了老達官。畢振遠說:「我跟你打聽一件事:前些日子可有許多達官從你們門前經過前往西川?」夥計說:「沒見。」畢振遠一聽,知道他們沒從此路走。只可在此店住下,每天他們父子們夜換緊衣。圍著村子兜個大灣,夜中查看,並沒有西川路的賊人來探村鎮。畢振遠父子們在此半個多月,並不見有賊人來,一來這地方相離西川路太遠,綠林飛賊,不肯前來;二來又因為二峰與普鐸,自山東何家口報仇回來,三寇到了西川,派雲中燕崔成到各處請那各路的至親至友,大家要護庇銀花溝,因此沒有人得閒往這邊來啦。老爺三個這天叫過夥計,說道:「韓四,我全家要打算掙點銀錢,打把式賣藝,可有地方嗎?」韓四說:「您可在正東松樹圈裡頭,那裡是糧食市,早晚人全不少。」畢振遠說:「你們這個村鎮裡頭有雜貨鋪沒有?」韓四說:「倒有幾個,如今全都扣了鍋啦。您要打算買甚麼呀?」畢振遠說:「我打算買點棍棒刀槍。」韓四說:「我們對門倒是有一家,如今他們不敢開張啦。您買木器,他們不定敢應不敢應。」畢振遠說:「夥計,你盡管去,沒有甚麼。等我的賓朋來到,叫他們給你們這村子除去眼中之釘,肉中之刺。我爺幾個好打路見不平之事。」韓四說:「只要是掃滅西川人等,無論大小村鎮,一切商民住戶等全都感念您的大恩大德。」畢振遠忙命韓四拿去銀錢,到了雜貨鋪置買木器的軍刃。車上的東西物件,放到店中,他們爺三個的軍刃放到車上,吃完了早飯,在店中收拾緊襯俐落,姑娘換好那硬尖軟底鞋,不知要怎樣的賣藝,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七回 糧食市父女賣藝 西頭路石祿比武[编辑]

  話說當時畢振遠心中暗想,我們爺三個來到西川地面,一名至近的朋友沒有,要有動手之人,他要跟咱們下絕情,那時可記住了:也給他往致命處打,千萬不能留情。書中簡筆。他們在東村口賣藝,不到二十天。這一日天將過午,不由說了朗言大話,可巧遇見石祿。畢振遠與石祿,這才擦拳比武。畢振遠是甘拜下風,畢賽花上前抵擋石祿。畢振遠在旁一看,此人的拳腳,乃是外拙內秀。二人打在一處,分上下論高低,不由他心中暗想:此人比我父女勝強百倍。就見姑娘虛點一掌,往南一跑。石祿也虛點一拳,往北一閃。畢賽花使了一手分身跺子腳。石祿一見分身腳到啦,忙往右一閃身,用左手一抄姑娘兩條腿,用右手一揪姑娘十字絆,此時左手已抄住了雙腿,右手揪住十字絆,往懷中一帶,往上一翻腕子,右手一垫,就磕膝蓋的上頭,一把抓住,一長腰,他打算把姑娘摔死。正在此時,正東焦雄來到,這才解了此事。這是畢振遠來的一段倒筆。焦雄見了畢振遠,那畢振遠說:「此人可是當年您在山島與小女為媒的,可是此人?」焦雄說:「正是此人。」畢振遠說:「此地不是講話的所在,咱們回店一敘。來,我與二弟牽馬。」焦雄說:「大哥,我可不敢當。」正說著話,眾雄來到。畢振遠說:「畢連,你將這些兵刃全放到車上,推著你姐姐在後頭跟隨,咱們全回店。」石祿說:「嘿!老排子,你先別走,那銀子必須留下才成。」焦雄說:「玉藍,你不用著急。回頭那銀子全是你的。」石祿這才不言語了。

  焦雄拉馬要走,那一旁穿蓑衣的那人,上前與焦雄行禮。口中說道:「二兄長在上,小弟白坤白勝公與兄長叩頭。」焦雄連忙伸手相扶,說聲:「四弟免禮!你從那裡來呀?」水上漂白坤遂將他隨他三哥、五弟上山東找宋錦,路走何家村的事細說了一遍。焦雄說:「你一個人怎麼走單了呢?」白坤說:「我沒跟他一塊兒走,二哥您可認識此猛將?」焦雄說:「我不但認識他,我與他爹爹是神前結拜,吃喝不分。」說著話忙將石祿叫過來。說道:「你快上前與你四叔叩頭。」石祿說:「這個是誰呀?」焦雄說:「他是水上漂白坤。」石祿說:「就是那個漂呀。」焦雄說:「那個漂兒?」石祿說:「大肚子四,小腦袋瓜,飛兒,漂兒,小瞎子,他們大夥不是佛的徒弟嗎?」焦雄說:「你說這話,我全不懂。」石祿說:「我說的這話,我養活的大青,它全知道。」眾人這才一齊來到店中,與大家從新見禮。焦雄問魯清說道:「魯二弟,石祿方才在道上所說的話,我全不懂,你說一說,誰叫大肚子四呀?」魯清平素全跟他們有點小詼諧,遂說:「二哥,您找大肚子四啊。」焦雄一想,我平常不跟誰鬧著玩,我知道誰叫大肚子四呢。魯清說:「到是找不找啊?」焦雄說:「那麼您到是找不找哇?再說大家見完禮,您幹嗎抽冷子說出這個話來啦?」焦雄說:「我是聽石祿說的。」魯清說:「這就是啦,他說的大肚子四是宋錦,小腦袋瓜是趙庭,飛是苗慶,漂是白勝公,小瞎子是張明。他向來就胡給人家起外號。」焦雄說:「他給我起外號沒有?」魯清說:「他給誰起外號瞞不了我,他也給您起外號啦。」焦雄說:「他管我叫甚麼呀?」魯清說:「他管您叫甚麼您聽著。」遂叫道:「石爺!」那石祿就走了過來,魯清問他道:「這是誰呀?」石祿說:「老排子。」魯清又把馬德元叫了過來。馬德元說:「魯清,你一叫我沒好事。」魯清說:「我一叫你沒好事,石爺這個是誰呀?」石祿說:「是咱們舅舅。」魯清說:「是你的舅舅,還是大夥的舅舅呢?」石祿說:「是咱們大夥的舅舅。」魯清一聽,心說,得,全拉了官堆啦。

  此時焦雄便說道:「馬賢弟,現今畢大王已然來啦,想當年我與石大弟保鏢,過畢大王的水島,雙方比武結盟,事隔二十年,後來兩下裡結親後,是咱們保鏢的再從島前經過時,那畢大王必然請上山去,治酒款待咱們。如今女大,他這是前來就親來啦。咱們大家先上西川報仇,回來我同著畢大王夏江就親。」杜林說:「石大哥,你愛那個人不愛?」石祿就過來說:「我不愛!」杜林說:「那個人沒地方住啦。」石祿說:「嘿,老排子。」焦雄說:「你叫誰啦?」石祿說:「我叫你啦,你不去捉蜂子去啦,他把大何咬了。你不管哪?」焦雄說:「我不管啦。」石祿說:「你不管啦,你帶著老頭,跟那個人帶著上我們家去。」魯清說:「畢大哥,待我逗一逗石祿。焦二哥,這是二十年前的事嗎?」焦雄說:「對啦,這是我保的親。」魯清說:「石爺,這個人是誰呀?」石祿說:「我不知道。」魯清說:「石祿,這個人是你娘子。」石祿說:「我不要。」杜林說:「你不要給你送家去。」石祿說:「要是給送家去,叫他看著我老娘,要是有小偷到我家去,他得打小偷。」魯清說:「你在外頭跟我們在一塊。」石祿說:「大家全是我養活的,怎麼不跟我在一處?」杜林說:「焦二伯父,您聽見沒有?」焦雄點了點頭。那石祿說:「老頭。」這是叫畢振遠啦。馬德元說:「玉藍,你應當管他叫爹。」石祿說:「你怎麼不管他叫爹呢?」大家鼓掌一笑。馬德元說:「那麼你管他叫甚麼呀?」石祿說:「就叫老頭兒。」大家一聽,也就無法。當時畢振遠、魯清、焦雄、石祿、杜林、馬德元等一齊到了後院。杜林在前面笑談,到了後院,他可不敢,見了姑娘畢賽花,上前拜倒,說:「焦二伯,我是從我石大伯那裡論,還是從這邊論呢?」馬德元說:「你還是從你石大伯這邊論。」杜林說:「嫂嫂在上,我杜林給您叩頭啦。」畢賽花用手相攙,說:「杜賢弟免禮!你為甚麼管我叫嫂嫂?」杜林說:「您還不知道啦。」姑娘說:「我不知道。」杜林說:「我畢大伯帶著您這麼大的姑娘從打夏江直到都京,由都京又到何家口,又由何家口來到西川,找那焦二伯,將您終身大事,許配我石大哥身旁為妻,這可是二十年前的事,我焦二伯當中為媒。」姑娘聽到此處,轉身進到西裡間去了。魯清一看,此女是外拙內秀,遂說:「杜林,你看你這位嫂嫂怎麼樣?」杜林說:「此俠女之風,一身的正氣。」魯清說:「石祿,方才杜林給磕頭的主兒,你跟他在一塊不在一塊?」石祿說:「他穿那樣鞋,我不跟他在一處。」魯清說:「他是大妞子。」石祿說:「大妞子,老娘睡啦,這老頭還要大妞子不要啦?」魯清說:「這個老頭那就不要這個大妞子啦。」石祿說:「這個老頭不要大妞子,老娘也沒啦。我要這個大妞子,叫他上我們家去,把他送到我家哄我老娘,省得我老娘想我。」畢振遠一聽,石祿是大孝格天。魯清說:「石爺,我要叫你給誰磕頭,你給誰磕不磕呀?」石祿說:「你是我養活的,你叫我給誰磕,我給誰磕。」魯清說:「你給這個老頭磕。」石祿來到近前說道:「老頭在上,我石祿給您磕頭。」畢振遠說:「姑老爺請起。」杜林說:「石大哥,你為甚麼給我畢大伯父磕頭啊?」石祿說:「那個老頭兒,不要那個大妞子,他給我啦。」杜林說:「你們帶這個大妞子去嗎?上川子嗎?」石祿說:「別帶他去呀,讓這老頭送到我家去,哄著我老娘。」杜林說:「叫他哄著我老娘。魯大叔,咱們叫他給我大嫂子磕兩個頭,叫他拜托怎麼樣?」魯清說:「咱們別取笑了。」石祿說:「老頭,你把那個大妞送到我家,有人要打我老娘,叫她去打。」畢振遠說:「那麼要是有人打我呢?」石祿說:「有人打你我打他。」杜林說:「你管他叫甚麼呀?畢大哥,你過來。」畢連來到切近,石祿說:「我管他叫小孩。」杜林說:「他是誰的?」石祿說:「是老頭的。」杜林說:「那麼你要跟著畢老伯父,他上哪裡你到哪裡。」焦雄說:「魯清,你我大家前邊一敘。」

  眾人轉身形往外,石祿說:「先別走,我得告訴那個大妞子話。嘿,大清你告訴老頭,把那大妞子叫出來,她要找我老娘去啦,我告訴他幾句話。」魯清說:「畢大哥,您聽聽您姑爺怎麼個交派。」畢振遠這才叫道:「姑娘出來。」那畢賽花本來長得就黑,如今出來,魯清一看,成了紫茄子啦。石祿說:「這個老頭把你送到我們家去,你可聽我老娘之言?」石祿又說:「老頭你把他送到我家,你上哪裡去?」畢振遠說:「我回我們家呀。」石祿過去拉過畢連,說道:「小孩,你跟老頭回家,誰要欺負老頭,你告訴我,我把他腦袋給摘下來。」自己一想,我管他叫甚麼呀?魯清說:「你愛管他叫甚麼就叫甚麼,我不管。」石祿說:「小棒槌,我管他叫甚麼呀?」杜林一吐舌頭,魯清說:「杜林,你可別胡說。」杜林說:「石大哥我管他叫姐姐,你問問他管他叫甚麼?」石祿說:「我不聽你的話,你沒好主意,竟冤我。」杜林說:「我不冤你,你問小孩吧,他就叫姐姐。」石祿說:「小棒槌,你管他叫甚麼呀?」杜林說:「我管他叫姐姐,你去問小孩去。」石祿說:「小孩,你管他叫甚麼呀?」畢連說道:「我管他叫姐姐。」石祿說:「你管他叫姐姐,我也管他叫姐姐。」遂叫道:「姐姐。」那賽花姑娘未出來。石祿說:「老頭,我叫他姐姐,他怎麼不出來呀?你把他叫出來,成不成?」畢振遠說:「姑娘,你出來吧。」畢賽花才來到外面,石祿說:「姐姐,老頭不要你啦,我要你,上我家住著去,千萬別招老娘生氣。你要招老娘生氣,你是我姐姐,我也打你。」馬德元在旁說道:「玉藍,咱們大家在這裡,你叫你姐姐上哪裡去呀?」石祿說:「叫老頭跟這老排子與小孩把我姐姐送到我們家去。」遂說:「小孩呀,誰要打老頭,你要是打不過他,你來找我,我能把他給劈了。」馬德元說:「要有人打我呢?」石祿說:「有人打你,有小老虎啦,不會拿小老虎咬他嗎?」

  原來他聽說的小老虎就是巡山虎馬俊。畢振遠說:「劉老三,我們大家將那行囊褥套放在你的店中。」夥計答應。畢振遠取了一封銀子交給劉三。說道:「劉三,這封銀子是專贈送你的,容等他們大家掃滅銀花溝回來之時,再行清算。這裡先給你兩封銀子,存在櫃上。不多之時由他們諸位給你找補。若有富餘,有多少也算你的啦。」何凱聽到此處,便從褥套裡取出四百銀子說道:「夥計,這裡有二百兩銀子,要是我們走後,有賣馬的主兒,你可千萬的替他們留下,該多少我們回來咱們再算清了。」劉三連連答應,伸手接過。焦雄說:「二弟,多時要剮普鐸之時,千萬替我砍他一刀,以盡交友之道。」畢振遠說:「剮他之時,你們大家給代一代勞,叫我也盡其口盟之情,紮他一槍。」畢連說:「魯叔父,按著規矩來說,我也應當趕奔西川。因為我與何賢弟是父一輩子一輩的交情,要致死二峰之時,您替我多剮他幾刀。我隨我爹爹到一趟石家鎮,一來為去就親,二來好去探望我親家娘,與他老人家磕頭去。」魯清說:「焦二兄長您見了石嫂夫人,可想替我報喜。」焦雄說:「一定我替你們大家道喜。」杜林說:「焦二伯父,叫店裡夥計給買一張紅單貼來,寫上咱們大家的花名,您給帶了去,大家給他道喜。」會友熊魯清說:「大家趕快預備。」當時將大家人等全寫在紅單貼上,皮上寫『道喜』兩字。

  杜林忽然想起一事,遂說道:「諸位叔父伯父,我杜林今年十六歲,咱們大夥每人十兩銀子,我畢大伯也不能駁咱們大家的面子。這十兩是六兩添箱,那四兩是給我這位賢嫂買朵花戴。」畢振遠說:「杜林,你說到這裡我領啦。」杜林說:「那可不成,我出的主意,我得先給。」魯清說:「畢大王,他已然說出來啦,那就不能說不收。咱們這一撥,沒有外人。」焦雄說:「魯清啊,你去叫夥計給預備三個帽盒,一個人頭裝在一個裡頭,用潮腦一喂,將來帶回何家口,好去上祭,好與我大弟何玉,前去祭靈。我去跟他們就親回頭,如果要趕上那靈前之事,我設備;我若趕不上呢,那沒有別的可說,魯清你替我分心啦。」又把何斌叫來說道:「何斌呀,我可囑咐你,要是到了西川,見了二峰,他二人要是死在旁人之手,孩兒你的名譽,可就付與東洋大海。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二峰要是死你手裡頭,那你的孝字就有啦。那不認識之人,聞著名都能跟你交。」何斌連說:「是是。」焦雄又說:「列位哥哥兄弟,見著了西川路的賊人,點名撕他們。二弟何凱那時可多注意,他們甚麼主意全有,可別讓何凱過去。據我焦雄所說,咱們山東省人,若有掛傷者,那可得叫蓮花黨之賊以命相抵。」便叫過謝春、謝亮、石俊章、馬俊、莫陵來說道:「你們哥五個,看見普鐸啦,可別叫他走了!自己千萬別自大,眼空四海,叫石祿過去。」眾人答應,他把大家囑咐完了,便與畢振遠父子、與姑娘畢賽花又將大眾的銀錢收交起來,與眾人道謝,收拾好了行囊褥套。焦雄說:「畢仁兄,咱們是一塊走,還是我先走呢?」畢振遠說:「您先到一趟夏江石家鎮,您在那裡候等。見了石氏夫人將此事說明,我全家隨後就到。」焦雄說:「你們老爺三個,一路之上可不要亮刀殺人。」畢振遠點頭。他們便從店中起身,焦雄向著畢振遠起身走了,後文書再提。

  如今且說魯清他們大家,魯清叫劉三來,問道:「從這到銀花溝,有幾個村子?」劉三說:「從此到銀花溝,就是一個村了,名叫四里屯。中途路上有一座小山,順著山的北邊有一股大道。在小山西邊斜著朝西南,順著大道一直往前走,很快就到了。」魯清說:「中途路上有店口嗎?」劉三說:「沒有!從我們這裡一直到小山,那是四十里。從小山到四里屯的村東頭,那是一百二十里。」魯清說:「這道小山,那麼山上也沒有店口嗎?」劉三說:「也沒有,四里屯裡道南道北店戶鋪戶全有。」魯清說:「劉三,我們大家走後,你們店裡可不賣外客。佟大哥您請過來,您給開出一個單子來,上頭注寫著幾個帽盒,潮腦多少,馬匹是十匹,寫好交與劉三。」囑咐他,叫他照單行事。杜林說:「劉三,暫且你先給我們借幾匹馬。」遂問道:「咱們全是誰沒有馬?」魯清說:「苗慶沒有馬,張明沒有馬,白坤沒有。」張明說:「我先不要,將來回山東之時再要馬,往西川走我這個馬桿能悠。」魯清說:「你悠到半道上要爬下呢!那時怎麼樣?」杜林說:「五叔你別麻煩啦,咱們每人帶十兩銀子,其餘的滿存在櫃上,各人帶著也不費事。再說咱們各人帶著也不多累。」魯清說:「很好。」當時每人拿了十兩,其餘的銀子滿都存在櫃上。魯清說:「眾位,咱們一路之上,走的非常勞乏,必須在這裡歇個三五天,容等著精神足滿之時,再一齊動身,好殺進銀花溝。」眾人一聽連說:「好!」便在這裡一連住了三天。

  第四天的晚上,將馬匹滿全備齊,又叫夥計給預備吃食,是鹵鹽的花卷。店裡夥計人等,足忙活了一夜。魯清說:「咱們大家可吃喝齊畢,好一同前往。」杜林說:「魯大叔,這一百二十里地,可道路遙遠,我可是愛渴,咱們多預備幾個水罐。咱們走到中途路上,遇著山泉,也可以找點水喝。」大家答應,各自收拾齊畢,各人將自己的兵刃暗器完全帶齊,大眾人等滿全收拾齊畢。眾人往外,早有夥計將馬匹備好,大家出來上馬。石祿說:「小何!還是咱們,兩個人賽馬呀?」魯清說:「何斌!你可是報仇的心盛,這裡離西川可很近啦,你石大哥若有個一差二錯的,恐怕你的仇不好報,你可要小心了。」何斌說:「料也無妨,」當下他二人仍然是在前邊賽馬。從此處起身,到四里屯,合著有一百六十里。按說石祿這匹寶馬也得說出一點情理來,能夠一出馬便走一千里嗎?不過他比別人的馬快點,也就是啦。石祿可就把何斌的馬給落下啦。石祿的馬一直往西來啦,他一催馬,噠吃,噠吃,他原本不認識道路,應當由大道往西,他從小道往西啦。等來到了山坡,天已然黑啦,大黑馬一打響鼻,石祿便翻身下了馬,遂說:「老黑呀,這是山坡呀,沒有山口,哪裡叫川子呀?」說話之間,拉馬匹往北,他是誤投誤撞。往北一看樹林成林,這匹馬又一打響鼻,從北邊來了一個旋風。石祿的頭髮根不由一紮煞,遂說:「大何,你別嚇哧我呀!我們大夥給你報仇來啦。我找不著峰子的家,怎麼給你報仇啊?你要是大何,你把我帶到峰子他們家去,連峰帶鐸,一個也跑不了。」正說著那個旋風就往南來了。

  書中暗表,原來石祿已然來到銀花溝東山口外頭,他看見東邊有燈光,聽見有人說:「行路的客官打店吧!過去這個村,可就沒有店啦。」天色已晚,石祿一見,原來這是一道村口。他再一看那個旋風直奔燈亮而去。石祿心中所思,說大何呀,一定把我帶到峰子他們家的啦。正想著那個旋風沒啦。此處正是四里屯的西村頭,在西村頭裡頭多出一塊話來。要從東村頭進來人,可以看見白牆上寫著黑字,橫著兩行,上頭寫仕宦行臺;下邊寫的是安寓客商。靠南邊有兩行字,立著寫的是茶水方便,草料俱全;在北頭有兩行字;單間跨院,包辦酒席。橫著有四個小字:隨時小賣。石祿來到切近,看見這裡是東西房四間平臺,房上有一個四方的燈籠,油紙燈面上,也寫著字啦,跟牆上字一個樣,前臉是七間南房,當中的門道,再看門道中懸著一塊匾,上寫『羅家店』。店門外一邊一盞紙撮燈,旁邊站著兩個夥計,在那裡讓來往的客官。石祿一看這兩個人,一個身高,一個身矮的,那身高在九尺猛一點,借燈光一看他,漢壯魁梧,面似薑黃,黃中透煞;半截眉毛,八字的眼睛,蒜頭鼻子火盆口,兩個黃板牙往出一支,一搭拉厚嘴唇,大耳相襯,猛一瞧好像吊死鬼一般。光頭未戴帽,高挽牛心發鬈,竹簪別頂,頭藍布的靠襖,藍布底衣,藍鞋白襪子,腰中係一條圍裙。再看那個矮的,身不滿七尺,細條條的身材。面皮微白,尖頭頂,細眉毛,小圓眼睛,黑眼珠小,白眼珠大。蒜頭的鼻子,薄片嘴,滿嘴的小芝麻牙,細脖子大頦拉素。小元寶耳朵,也是光頭未戴帽,高牛心發鬈。青布的褲褂,藍布圍裙,白襪青鞋。聽見大個說道:「賢弟你聽那正西有馬躥聲音,咱們讓一讓。」遂說:「客官您住店吧!天氣不早了。」石祿抬頭看見,店內全點著燈啦,問道:「你們這裡是店嗎?」兩個人說:「不錯,正是店。」石祿說:「你們有北上房嗎?別的房我可不住。」夥計說:「有上房。」隨說著那個大個上下一看石祿,那個小個圍著石祿馬一繞灣,便從兜裡囊掏出一個單帖來,那上面注寫的明白:石祿的五官相貌,以及軍刃全都對,就是馬不對。這個馬匹寫的是中江五龍的馬,他一看這匹馬精神百倍。

  書中暗表,這兩個人乃是銀花溝的兩個賊人:小個是李俊蠍虎子的便是;那個大個姓韓名智,人送外號叫黃面狼,藝業淺薄,膽子最大,全給普鐸在外彩盤探事。另外還有一個廚子,一個喂馬的,一共是四個人。這個店乃是羅文龍、羅文虎、羅文彪、羅文豹所開,他們是四里屯的紳士,他弟兄是金銀銅鐵四條棍,壓倒西川,與普鐸、黃雲峰、黃段峰等全是盟兄弟,神前結拜。皆因他三人上何家口報仇,回到銀花溝,路過羅家店,便將他們哥四個約到銀花溝,對他們說明此事。文龍說:「普大哥,你們三去山東報仇,是否知道山東省的保鏢的水旱兩路不是好惹的。」黃雲峰說:「我算給我大哥報了仇啦。我這支毒藥鏢,制死老賊何玉。」段峰說:「我紮老賊一刀。」普鐸說:「我把他頭皮削下一塊來。」羅文龍說:「黃大弟你把鏢得回來沒有?」雲峰說:「我三人正要將他亂刃分屍,好起鏢,不想從南房上發下許多暗器,又有磚瓦打來,跳下二人,才解去重圍,我三人這才回了西川。羅賢弟,請你趕快派人,往四處去請人,好助力於我。」羅文龍說道:「二哥,我將店裡的夥計僱那無用之人叫幾名來,你再將山上膽量最大之人找兩個來,叫他們帶好薰香蒙汗藥與八步斷腸散,來到店口,是住店之人,佩帶軍刃的店客,能用蒙汗藥就使藥,不能使藥,可以使薰香,可是從東方面來的人。」普鐸答應,回山派人佩戴這些應用物件,來到店中暗為預備。那溜馬的名叫閻三,灶上名叫李二。羅文龍又令他三弟四弟,到四里屯,前去囑咐各家鋪戶,凡是店裡頭就貼出條去,此店不賣外客。文彪文豹弟兄二人答應,這才來到各店口,照計而為。說好了之後兩個人又去到銀花溝,便將他兄長所出主意,細說一遍。

  普鐸一聽大喜,便派葉德到一趟西川口,聘請王氏三白:小蝴蝶王平、半展蜂王亮、薰香太歲王湔,他三人長得面皮微白,因此人送外號叫關西三白。普鐸又叫葉喜到趟傅家寨,聘請小蜜峰傅虎、金頭蜈蚣傅釣、小花蝶傅榮、追風鬼姚慶、黑面鬼姚明。又派葉茂前去姚家窪,約請赤發閻王姚忠,白面鬼姚橫、金面鬼姚亮。又派葉榮到謝家坡,聘請金叉將謝衝、銀叉將謝紅。將這些位一齊請來,不到十天,是見信者,一齊來到。普鐸委派黃雲峰前去正北玄秘觀約請九手真人李玄清,一文錢謝亮,鑽雲燕子餘良、王明、王朗,請他們大家前來,護庇我銀花溝。雲峰走後,大家見信後,是全都到齊。這些人在大廳之前桌椅拉開,大家正參議此情,外面有人來報。到了廳前說道:「回稟普二大王,外邊有五江口北門外五龍島的大王爺來到西川銀花溝,人家是登山拜訪。」普鐸說:「雲峰大弟,你可知曉中江五龍?」黃雲峰說:「二哥,小弟知曉,他們也是咱們薰香門的人。他可是住島的,佔山為王,他們是吃漂上的買賣,水島跟旱地山寨,不用說為首的人,就連山上的嘍囉兵,全都不一樣,咱們要將計就計,借水行舟。我略出一計,便可成功。」普鐸說:「賢弟,你計將安出?」雲峰哈哈一樂,說道:「咱們哥三個,上山東去殺何玉去啦,入都交寶鎧的主兒沒回頭,他們要是回來,那與老賊解去重圍之人,一定對那小蓄生何斌細說一遍。店裡夥計,可有認識我們哥兩個的。再說我打那一支鏢,因為未收回來,有那支鏢,就可以把他們大家引到銀花溝,那時必有一番血戰。咱們大家凡是在西川咱的親友都受點累,若是不來呢,那咱們得派人出去訪查他們。若是有那面生之人,來到西川,設法陷害於他,有何不可?他們內中可有石祿,那小子是金鐘罩護住身體,實有萬夫不當之勇。走線輪弦擋的了別人,可擋不了石祿。可是他最孝母不過,咱們大家等五龍來到,將中江五龍迎了進來,到庭中一敘。他們五個人代買薰香,我略施一小策,叫他們告奮勇當先。您把薰香拿出來,雞鳴五鼓斷魂香五支,連解藥匣子可全收起來,不論他給多少錢,也別賣給他。咱們給他薰香,可不收錢。那時他們心中感激咱們,可以遣派他們弟兄三人上一趟石家鎮。他們去到石家鎮,將石祿的老娘人頭盜來。容等山東人等來到,那時把人頭掛出。石祿一見,一定咯血身亡。」大家一聽齊說:「有理。」說完這才一齊出迎。

  普鐸見了五龍,連忙一抱拳,說道:「哪陣香風將閣下吹到鄙處?」中江五龍金龍劉清說:「普二大王,我們弟兄一來登山拜訪,二來我們來給您報信,三來我聽朋友傳言:銀花溝造的匣子最好,還有那雞鳴五鼓返魂香比別處也好。」普鐸說:「五位賢弟,此處不是講話之所,你我大廳一敘。」當下眾人一齊來到裡面。中江五龍一看大家,高矮醜俊,有老有少。分賓主落坐,手下人獻上茶來。普鐸問道:「五位賢弟,你們弟兄五人有何事向我來講?」銀龍劉明說:「二大王綠林裡旋風起來啦。」普鐸是明知故問,遂說:「是哪一路的旋風呢?」劉明說:「這麼大的事您能不知道嗎?是真不知道,可還是假不知道呢?」普鐸說:「我還是真不知。」劉明說:「此人也是咱們綠林人,可是保五路鏢的達官,聖手飛行石錦龍。他是石錦龍的次子,名叫石祿。此人可大孝格天。」黃雲峰說:「兄長您趕緊到後面,把咱們製造的仙鶴以及薰香五塊,解藥每樣五包,快快的拿來,好叫他弟兄使用。」普鐸答應起身往後去了。雲峰說:「中江五位,我煩勞你們弟兄一趟。」五龍說:「有何事煩勞呢?」雲峰說:「你們弟兄多受風霜之苦,到一趟夏江秀水縣石家鎮,你們哥五個多要留神,務必將石祿的老娘刺殺,將人頭帶回。」劉明說:「盜來她的人頭,又有甚麼使用呢?」雲峰說:「我弟兄三人,上山東鏢打何玉,一鏢三刀治死他人。要將老兒亂刃分屍未成,當時有人解去重圍。我三人可不是懼怕他人,也是怕他們大眾人到,那時不好逃回。當時我們便脫身回來,到了銀花溝,這才聘請西川各路賓朋,來保護銀花溝。我丟鏢一支。小畜生何斌,那時他入都回頭,一定請山東保鏢的殺奔西川銀花溝,好給老兒何玉報復前仇。報仇之人裡面就有石祿,那時他一看這裡有他娘人頭,他一急一定咯血身亡。石祿要是一死,大家再來,那就沒有可怕的啦。那時我施一小計,叫他們一網而盡。」大家正在說話,普鐸從後面出來,拿出薰香匣子以及解藥等,交與中江五龍。當時五龍將金銀取出,普鐸連連不收。黃雲峰說:「你們弟兄用這銀錢作為來回的路費。」中江五龍連聲道謝。劉明說:「要取他的人頭,易如反掌,好像探囊取物一般。」普鐸說:「來,贈他弟兄五人,每人一匹。」小白龍丁得茂說:「二大王,千萬別給我們馬匹,我們步行倒很隨便,要馬倒累贅啦。再說我們弟兄與石祿有三江四海仇,只因我大哥那匹馬被小輩給拐了走啦,殺他滿家正合我們心意。你們諸位在此稍等,我弟兄去去就來。此時正好趁他未在家,是否辦到。」說完五龍起身往外就走,大家人等往外護送。黃雲峰說:「中江五位賢弟,你們在一路之上,各要留神。那石家鎮可是防範太嚴,你們多加小心,千萬別帶出形跡可疑。石家鎮裡邊人等,位位全眼毒。」劉清說:「好!你們眾位快請回吧,我們弟兄自有準備。」說完告辭,揚長而去,五龍夏江行刺,下文書再表。

  如今且說銀花溝大家人眾,九手真人李玄清說:「我要將銀花溝之事安置齊畢,我們爺五個還得回正北,那裡有一大片事還沒辦啦。」普鐸說:「老人家您多累三毛七孔心,與我道兄,與我胞兄,與那段峰,死去的三人報仇雪恨!務必將那山東省的眾人一網打盡。」李玄清說:「普鐸你們山上一共有多少兵卒?」普鐸說:「不算能征善戰者,有五千餘人。」于良說:「道兄,普鐸把各地人等請來,既沒一花名,您可以叫他們大家站在您的面前,可以量其格,作其用。」普鐸說:「那可以急速抄寫一份吧。」說著忙命人將所請之人的花名,完全寫齊。然後請大家人等滿全站在大廳之前,然後李玄清拿著花名冊子叫。是人全答言,惟有一人是山東人未答言。李玄清一看此人,面如薑黃,細條身材,身高七尺開外。青布衣裳,年在三十上下。腳下青鞋白襪,花布裹腿。遂問道:「你可是山東人呀?」此人說:「是!」李玄清說:「那麼你從那裡來呀?」此人說:「我從屯龍口來,前二年到的這裡。」普鐸說:「老人家您別錯會了意,此人是我至近的賓朋,決無差錯。」李玄清說:「你可以鳴鑼聚眾把兵卒滿全拘來嗎?」當時有人站在高凳之上,手敲銅鑼,聲音焦脆。山上前後左右,各地兵卒,聞聲一齊來到大廳前面,兵卒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說的聲音過大,一時亂成一片。李玄清聽不出來。原來他們說的是:「普二大王,與黃家二位寨主,投奔山東報仇,殺了何玉,如今他們山東人等,可不是好惹的。倘若他們聚會一處,大家殺到西川,那時咱們可不是他人的對手。我們可全有家眷,妻兒老小。我們想著決定不是他們的對手,咱們大家早應當各人保住各人身體。以後他們要是真來了,他們可是跟二大王有仇,雖然說是刀揀有仇的殺,可是咱們也在山為匪,難免也殺咱們。」眾人暗拿準備不提。

  李玄清連忙叫普鐸下令,壓住聲音,普鐸忙用鼓槌一敲鑼邊,大家便壓住聲音,寂無人聲。李玄清命人將文房四寶取來,他提筆在手,工夫不是甚大,滿全寫完。三道柵欄門以外,叫黃雲峰代理,照單子行事;三道柵欄門以內,叫普鐸安置齊畢;三道門的裡外,叫殷志文、殷志武,令他們二人各施本領,巧擺埋伏,那就看他弟兄。四面八方全都安置完畢,放下了筆,李玄清衝大家一抱拳,說道:「普鐸,我如今已將山寨替你安置完畢,那就憑你調動兵將,我就不管了。我們五個要動身走啦,必須再出去找位朋友去。」眾人不好相留,他們爺五個告辭走,大家把他們送出山口。李玄清等一擺手,說道:「送人千里,終有一別,你等回去罷!」于良說:「我們但願得你們大獲全勝才好。」他們從此走,後文書再提。

  當時且說普鐸眾人回到大廳,他傳令,叫小嘍囉王平等一百個人,各拿長槍短刀,再叫一百人,各人全拿強弓硬弩,在東山口左邊,暗中安置齊畢,候等報仇之人。又叫半展峰王亮,也帶領二百人,前邊也是長槍短刀,後邊是弩箭手,在東山口他前去安置埋伏。薰香太歲王滾,帶二百名,山口以裡分為左右,暗中埋伏。金棍將羅文龍、銀棍將羅文虎,哥倆帶二百兵卒,在頭道柵欄門口,左右把守。銅棍將羅文彪、鐵棍將羅文豹,帶一百嘍兵,每人坡刀一口,在二道柵欄門埋伏在左右,暗拿準備。金槍將謝衝、花槍將謝永,二人帶兵一百名,每人斬馬刀一口,在三道柵欄門以內,埋伏等他們到。又叫殷氏弟兄,帶二百名兵卒,搭著拿著各項應用物件,隨你們心裡,隨便去設置消費埋伏。仍然仿照打虎灘那樣設備,牆頭也是滾壁坡稜磚,以及弩箭、梅花坑、窩刀等預備完畢。大家人等俱都點頭。普鐸、雲峰、殷志文、殷志武,他們來到大廳之中,將門窗戶壁滿全上好,裡面四塊踏板挪開,下去人將走線輪弦,牛角拐子上好。每個拐子上,全有走弦往外擰三十二扣。往裡擰的三十二個,每個擰八扣,通盤上齊然後上來,踏板蓋好,五個人鼓掌大笑。正是挖下深坑等虎豹,撒下香餌釣金鼇。預備山東省一般老少群雄來到,好給他個一網打盡。普鐸說:「但願得中江五龍,將老太婆的人頭帶了回來,掛在咱們山寨大門之上。他們山東報仇之人,內中有渾小子石祿,他最孝母不過。你我大家所怕者,就是石祿。他一看見有他老娘的人頭在這裡,他非急死不可。那時他熱血噴出唇外,金鐘罩就算破啦。石祿的金鐘罩一破,你我何怕那山東省的眾賊呢?如今他們不來便罷,若是來時,那是飛蛾投火,自來送死。」黃雲峰說:「二哥,此話不要說大了。那正門正戶的主兒,滿在山東省。山東省一片人物,得消息的就是一個人。」普鐸說:「那個人呢?」雲峰說:「就是陶金陶遇春,別號人稱鬼偷的便是。雖然說殷家擺的這些消息埋伏,可擋不住陶金。」普鐸說:「內中要有陶金殺到了裡面,那時咱們再說再議。」他們這時暗拿準備,按下不表。

  且說石祿一個人,來到四里屯西村口店內,此時已然有定更多天,他看見這裡伙計上下竟瞧他,從兜囊拿出東西來看,然後才說:「您隨我來。」石祿何等精明,他一看心中就犯疑心,從此他就處處留心。伙計說:「您把馬給我吧!」石祿說:「你別管!我自己拴好吧。」伙計把他帶到馬棚,拴好馬匹,拿下皮搭子。抬頭一看北房,有三個大後窗戶。這才轉過前面,進到屋中,迎面八仙桌,左右有椅子。石祿坐在上垂首,皮搭子放在桌上,回手一摸鏟把,遂叫道:「二哥。」伙計說:「客官,我不叫二哥。」石祿說:「我不管你叫二哥不叫,我就偏叫你二哥。」伙計說:「您叫我二哥,有甚麼事嗎?」石祿說:「這院裡客官,各屋子全點著燈,怎麼沒有說話的呢?」伙計說:「他們全睡覺啦。」石祿說:「不對吧!我上屋裡看看去。要是沒睡覺,我可打你。」伙計說:「您不認識人家,能夠到人家屋裡去嗎?」石祿說:「他們睡覺怎麼不吹燈?」伙計說:「人家不愛吹,你可別管。」石祿說:「得,那我就不管他啦。你快去炒菜打酒端饃饃,鍘草喂馬快快的。你要是誤了,可小心我打你兩個嘴巴。」伙計說:「誤不了。」說完一出屋門,又回頭一瞧他。石祿一見,就明白八九。心中暗想:這小子,幹嗎回頭瞧我呀,不用說,想起那年從老王爺那裡上大何他們家的時候,半道上那個老雜毛,他們就是回頭一瞧我。這個菜飯不能吃,一吃就打滾,打滾就冒水,一冒完水我就睡啦。我必須小心才是。功夫不大,那伙計便將酒飯端了上來,一齊擺好。伙計往外一走,回頭又一看他,然後才出去。石祿看那個伙計出去啦,伸手拿起酒壺,一晃蕩,然後往地上磚地一倒,直冒白沫子。石祿一吐舌頭,心說:這個可不能用,一到肚子裡他能咬我。他假作捏著肚子往外走來,到了院中一看,北房西頭有個夾道,夾道有一個茅樓。他叫「二哥,這個丸子裡也不是有甚麼東西。我直肚子疼,要拉屎。」伙計說:「您別在這裡拉,快上茅房拉去。」石祿說:「這個茅房裡多黑呀。」伙計說:「我給您拿盞燈去。」當時他到了櫃房,點了一支蠟燭來,又到了茅房,便將燈放到牆上。此時牆裡牆外,全是亮的。石祿借燈光一看,挨著東房山,有半截砍子牆,西邊也是一樣。茅樓裡邊是解大手的地方,外邊有尿池,是解小手的地方。石祿說:「你去看看裡頭有人沒有?」伙計說:「沒有人。」石祿說:「我看見裡頭有人影,你怎麼說沒有?」當時伙計不知是計,往裡去看,石祿便將房門給堵上啦。伙計說:「那我還怎麼出去呀?」石祿說:「你這裡瞧著我拉屎。」伙計說:「我不瞧。」石祿說:「那麼你出去吧。」說著用手一扶牆,他要出來必須從石祿後身往出擠。伙計往外一來,石祿一擠他,伸手挽袖,他一俯身,就將他舉了起來,頭衝下對準了茅廁坑子,說了聲「你下去吧小子!」石祿力猛,噗咚一聲,便將那個伙計給填尿坑子裡去啦。伸手揪住了雙腿,往出一拉,雙往裡一填,便將他填進屎坑裡去啦。石祿站在外頭,喊道:「二格,你瞧瞧他怎麼填在這裡啦?」由櫃房裡又出來一個,來到茅房裡一看,抹頭就走。石祿上前把他截住啦,說道:「小子你別走啦!」這個伙計剛要嚷,當時石祿使了一個踏掌,直打到心口上,立時背過氣去,翻身摔倒地上。石祿趁著他往後一倒的工夫,就去抄起他兩條腿,也給填到屎坑子裡。不由心中暗想道:不用說,小子,你們一個好人沒有哇。他又大聲喊道:「你們快來人瞧吧!他們兩個人打起來啦。」當時又由櫃房跑出一個人來,說道:「客官,您怎麼不管給勸一勸呀?」石祿說:「我不能勸,我一勸他就打我。」伙計來到了外面,石祿說:「你快到裡頭瞧一瞧去。」伙計說:「您知道他們在那裡打呢?」石祿說:「你去看吧,他們在茅房裡打啦。」這個伙計進去一看,頭衝著坑裡一個,那一旁死了一個。他一見轉臉要跑,石祿早在後面跟了過來,說「小子,你怎麼不把他揪起來呀?」這個伙計一回頭,見石祿一張臉暗中帶笑。他一看這個情景,連忙說道:「黃頭你快走吧!此事不好了。快去西川山口送信。」石祿一聽他說送信,伸手抓著他往懷裡一帶,橫身一掌,當時打得腦髓皆出,死於非命。不知後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八回 穿山熊黑店收卜亭 小杜林奉命搜賊寇[编辑]

  話說穿山熊石祿,連忙奔了櫃房,就聽見屋裡有人說話,說道:「怎麼著擺上酒席吃得不太平?我腿快也得吃完了才能去啦。難道叫我看著餅挨餓嗎?這件事作下來一千銀子,你也分一半。」石祿一拉風門子說道:「一千銀子我一個也不要。」進到屋中看見有一桌酒席,邁步走了進來。這個人連忙說:「客官,我們這是櫃房。」石祿說:「櫃房也不要緊呀,你們這個酒菜,吃了大半不能睡吧?」伙計說:「吃完了再睡。」石祿說:「你這就睡了吧。」說著話伸手拿起筷子來。伙計說:「你那裡有酒席你不吃,這是我們櫃上吃的。」石祿說:「我那桌菜都咬我。」伙計說:「這桌也是一個樣。你吃哪樣,哪樣咬你。」石祿說:「他咬我我也吃。」伙計一怔,連忙上前用兩雙胳膊一圍,不叫他吃。石祿一見氣往上撞,掄圓一掌,便將這個伙計也給打死地上。他一看他的花紅腦髓濺了一桌子。他自己出來到各處一找,並無別人,就是他們四個人。原來這四個人是貪心特大,石祿把他們全打死了。這才來到店門前,大聲喊嚷:「住店來吧。開張賤賣三天,吃啦喝啦不要錢。住店也不要錢,蓋被褥也不要錢。」他高聲大嚷了有十幾聲,從正西來了一位,說道:「大掌櫃的,這個買賣是您的?」石祿說:「不錯,是我的。」那人說:「您為甚麼許的願呢?」石祿說:「我為老娘活七十七、八十八,耳不聾,眼不花,走道不把拐棍拿。」石祿借著門外的燈籠一看,此人身高九尺,細長兩條仙鶴腿。往臉上一看面皮微紫,掃帚眉,大環眼、蒜頭鼻子。火盆口,大耳相襯,押耳毫毛,倒豎抓筆一般。頭戴紫緞色頭巾,紫緞色上衣絨繩十字絆。藍絲鸞帶紮腰,雙摺麻花扣藍綢子底衣,白襪青鞋,肩上扛著一根釘釘狼牙棒。棒上掛著褥套,裡面鼓鼓囊囊,不知裝些什麼。石祿說道:「駱駝你餓啦?」此人說:「對啦。大掌櫃的你連今天開張幾天啦?店裡頭有客官嗎?」石祿說:「有哇,他們全睡了。」此人說:「他們吃完了睡啦。」石祿說:「沒吃就睡了。」這人說:「他們全走累啦。」石祿說:「對了。」原來石祿的心意,叫他進來作飯,自己好吃。來人說:「我可不叫駱駝。」石祿說:「那麼你叫甚麼呀?」來人說:「我家住淮安府東門外,卜家屯的人氏,姓卜名亭,外號赤面太歲便是。你打聽打聽,我怕過誰?」

  書中暗表,原來卜亭他是家大業大,生來好武,聽見那裡有練武的,必定登門拜訪,與人交友。因此偌大家財,全行花盡,後來落得乞討在外。人可是俠膽義腸,在路上還好打個路見不平。凡是會狼牙棒的主兒,全被他給打敗了,拿他為尊。身上也有小技藝,躥房越脊他也成。他自己在家中設擺香案,對天賭過咒:人家一草一木不取。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自己橫心不作苟且,不偷,不盜,不搶,不劫。自己這才在外作事,後來落得狼狽不堪。「今天你打聽打聽,我怕過誰?」石祿說:「你怕我不怕?」卜亭一想,我說不怕他,回頭不叫我吃飯。遂說「我怕你,那麼飯作得了嗎?」石祿說:「作得啦,竟等你來吃啦。我這三天全是吃酒席。」卜亭說:「好,真是人不該死,五行有救,我三天沒吃飯,大掌櫃的咱們哪裡吃呀?」石祿說:「裡頭吃。」卜亭隨他來到了裡面一看,那大桌的酒宴,在那裡擺著。急忙上前抓起一個丸子,往嘴裡就填。石祿從後面一攔他胳膊,說道:「你別吃,吃了就睡啦。」卜亭一聽,遂說:「大掌櫃的,你不叫我吃呀,吃完了就睡不成嗎?」說完自己一想:哎呀,如此看來我非把他弄爬下,才能吃啦。好吧,想到此處,放下褥套,取出狼牙棒,伸手揪下門簾,跳在當院,大聲說道:「大掌櫃的你不叫吃,你出來吧。」石祿說:「駱駝,我不叫吃,你就急啦,多好的漢子也怕餓。我是為你好,你是我養活的。我愛你這個大個。」卜亭說:「你管我叫駱駝,我就是,你也得喂我呀。那麼你怎麼不不叫我吃呢?」石祿說:「我不叫你吃。」卜亭說:「那你就出來吧。」石祿說:「好,我出去看看你有多大的能為。」石祿管他叫駱駝,他給大家胡起外號。這是垫筆書。為是到了中套,石祿遭官司時候,那時眾位一看,便可明白八九,知道起外號是情有可原。

  閒言少敘,且說石祿來到院中。那卜亭看他出來,掄狼牙棒奔他頂門就砸。石祿見他棒奔頭頂打來,連忙往旁一閃身。卜亭見打空了,忙一推棒,奔他右耳門子。石祿一矮身,伸手抓著狼牙棒。說的慢那時可快,真是打閃認針之功。石祿抄狼牙棒,右手順著打去,施了一個鳳凰單展翅往裡打來。卜亭不敢撤手軍刃,見掌到只可往後來了個鐵板橋。石祿一見,抬手飛右腿,使了一個裡拍腿。卜亭再想躲,那就不易啦,一腿將他翻倒。石祿連忙扔下狼牙棒,上前將他按住,當時就給捆啦。一手提著卜亭,一手拿了狼牙棒,來到櫃房,將卜亭放下。那卜亭是苦苦的哀求,說道:「大掌櫃的,你把我放開吧,我不吃啦,我是吃錯了。」石祿說:「沒有一進門就要吃的。你要吃對了,你吃飽了都行。再說你認識我嗎?」卜亭說:「我不認識。」石祿說:「你不認識我,我怎麼認識你呀?」卜亭說:「自己要再不認識自己,那人就死啦,你快把我解開吧。」石祿說:「你別吃丸子啦。」卜亭說:「我不吃啦。」石祿這才上前將他解開。卜亭爬起把絨繩撿起來,用筷子挾起肉來,又要吃。石祿說:「你別吃,吃了就睡啦。」說著便將肉給打在地上啦。卜亭說:「大掌櫃的,我也看出來拉,今天我不把你捆上,我是吃不了哇。」說著毛腰抄起狼牙棒跳在院中,叫道:「你出來咱們還得比比。」石祿說:「你怎麼這麼急呀?非吃不可,是怎麼著,我甚麼也不叫你吃。」卜亭說:「我非把你捆上我才能吃啦。」石祿說:「你要能把我捆上,你才能啦。」說著來到院中,卜亭一掄狼牙棒奔胸打來。石祿一見,忙使了一個旱地拔蔥躥了起來,一腿,往下一落,劈面一掌。卜亭往後一閃,石祿雙風灌耳就打進來了。卜亭往旁一閃身,石祿使了一個外掃膛腿。卜亭一長腰,石祿一伸手將他腰帶抓住,往懷中用力一帶,卜亭又爬下啦,二次又被捆上。石祿一手提著人,一手提著狼牙棒,來到屋中,往地上一放,把棒立在窗戶臺上。卜亭二次又央告,說道:「大掌櫃的你把我解開吧,我不吃啦。」石祿說:「沒有竟吃乾的,一點稀的也不吃。你要進來先吃稀的,我不是就叫你吃了嗎?」

  原來石祿為人心最慈,他一想這麼一個小輩,沒甚麼能為,不往心裡去。卜亭也不明白這句話,以為真不叫吃啦。其實石祿到是好意,怕他吃完就死了。這回卜亭不由心中一動,暗想他也許是好人,因為我餓了好幾天啦,肚腸全餓細啦,又加上我多少日子沒吃著酒席啦,一見這桌酒菜,恨不能全吃了才可心,我吃丸子後吃肉,想到此處遂說:「大掌櫃的,你行好哪,快這我解開吧,我再也不吃了。我知道我吃錯啦。」石祿說:「對啦,你真吃錯啦,我要給你解開你還得吃,許吃你再吃,我就不打你啦。」說著話上前將他綁繩給解開。卜亭起來撿起絨繩,繞在腰間,連忙上前端湯菜又要喝,剛到唇邊,石祿一推他右胳膊肘,他便撒了手,吧一聲,碗筷掉在桌上啦。這回他可真急了,急忙抄起狼牙棒跳在院中一站,叫道:「小子你出來,我非得把你捆上,我才吃得好啦,捆不上你,我吃不好。」石祿說:「駱駝,你真是自己要死啦。我要是把你捆上吧,你又央告,一解開,你又反毛。反毛你又不是個,弄爬下你,又得費事。」卜亭說:「你出來,有話院子再說。」石祿說:「好!」當時來到院中。卜亭一見他出來,一掄狼牙棒,打他底腿。石祿一見,雙棒奔著迎面骨來,連忙往前一縱,雙手一按地,雙腿就起來啦。身子一轉,把雙腿可就抽在卜亭的腰節骨上啦。當時把卜亭抽了一個爬虎。石祿連忙過去,一用千斤力,壓得卜亭直哎喲。連忙說:「得啦,大掌櫃的,你把我放開吧,我不是你的對手。」石祿說:「小子,我不是說,不叫你吃嗎,菜裡頭有那個,一吃就死了。」

  卜亭這才明白,遂說:「有那個我就不吃啦。」石祿說:「有那個你就不用吃啦。」卜亭說:「我決不再吃了,再吃叫我不得善終。」說著心中暗想:這個人怎麼這麼大的能為呀?我自出世以來,沒有幾個跟我平手的,如今他怎麼會這麼利害呢?我以為我雙棒能為大,其實還是不成,真是能人背後有能人,一點也不錯。英雄出在四野,好漢長在八方。卜亭此次出世,遇見了石祿,就叫石祿把他膽子給嚇破啦。卜亭站起身形,他說酒菜裡有那個,待我試一試。當下來到褥套旁,伸手取出夜行衣包,從百寶囊中取出銀針一根,一試酒菜,那針立時就黑啦,嚇了他一身冷汗,連忙將針收起。過來跪倒行禮,口中說道:「大掌櫃的你是好人!你要不攔阻我,我一吃,那就小喇叭---吹啦。」石祿說:「駱駝,你上外邊說聲,住店吧,賤賣三天,吃啦,喝啦,不要錢,蓋被窩也不要錢。有人一來,那時叫他給咱們做飯,我是大掌櫃的,我先吃,我吃完了,你是二掌櫃的,你吃。你吃完,他愛吃不吃,那就不管他啦。」卜亭聽到此處,他扛著狼牙棒在院子喊,連三拼四一喊嚷,說道:「住店啦吧,開張賤賣三天,吃啦喝啦不要錢。不但不要錢,你要會做飯,有你一股買賣,你做熟了飯,我們大掌櫃的先吃,大掌櫃的吃完了我吃啦,我吃完了你愛吃不吃。」他在院子裡喊,南房上有人答言,唔呀了一聲。

  書中暗表,原來是江南縣趙庭來啦。他因為行在此地,聽見有人嚷住店不要錢,這才上房,一看各屋子裡全有燈光,聽見石祿在屋中說道:「駱駝呀,你到是出去喊去呀。你在院子裡喊,那能有人住店嗎?」趙庭在房上答言道:「你們這裡是店嗎?」卜亭說:「你這位住店的可怪,怎麼從房上走哇?」

  按下此店不表,且說山東老少眾雄,自荷包村起身,石祿何斌哥倆個賽馬。石祿這匹乃是賽馬良駒,何斌那匹是中江五龍的,也是一匹好馬。他騎馬與石祿賽。因為他子報父仇的心盛,所以要跟他賽馬。誰知一拐過山環來,不見了石祿。他怕走岔了道,此時已然太陽平西啦,正想要找人打聽打聽。正在此時從西邊來了一個樵夫。何斌翻身下馬,一抱拳說道:「這位樵哥,我跟您打聽打聽這個四里屯在哪裡?」樵夫說:「您上四里屯,別下這條道,一直正西就到了。」何斌說:「謝謝,謝謝!」那樵夫說完,揚長而去。這裡何斌飛身上馬,往西而去。到了四里屯,天已然大黑。下了馬沒進村,自己心中一想:一年吃了虧,十年都得記著了這件事情。這才拉馬站在此處等候。工夫不見甚大,眾人的馬匹到。魯清說:「何斌你一個人在此,你石大哥呢?」何斌說:「我們二人賽馬,一拐山環,我就看不見他啦。直到而今,我就沒找著他。」魯清說:「謝斌、謝春、石錦章,你們哥三個在這路南,房上頭一個,房下頭兩個,從這裡往西找。無論店舖住戶,全可以查看一下子,恐怕他們裡頭有鬼計多端。搜找一回,直到西村口會齊。」三個人一聽,連忙下馬,收拾好了。魯清說:「街北裡是宋錦宋士公,江南蠻子趙庭,草上飛苗慶,你們三位也是一個上房的,往西去搜查,直到西村口。」哥三個答應,當時也換好了夜行衣,各人上屋,往西尋來。那趙庭在房上,聽見正西有人連聲喊:「誰住店?」他才往西而來到了店口,聽見石祿說話,遂說:「傻小子石祿嗎?」卜亭說:「你怎麼能認識我們大掌櫃的?」你叫甚麼呀?」趙庭說:「我們一塊的。」石祿在屋子裡答了話啦,說道:「駱駝啊,他是華陽,是我養活的。」趙華陽說:「我正是趙華陽。」卜亭說:「大掌櫃的,這裡有人給你送來一隻花單來。」石祿說:「你把他拿了來我吃。」趙庭長腰從房上就下來了。」

  卜亭一看他來了,原是一個蠻子。身穿夜行衣,背後背刀。那屋中石祿說話:「小腦袋瓜,我的駱駝,原是一個乏駱駝,你可不准跟他鬥,一鬥他就爬下。」趙庭說:「你姓駱,叫駱駝啊。」卜亭說:「你可別給我改姓,我們大掌櫃叫我駱駝,我還不願意啦,你還管我叫駱駝?」趙庭說:「那麼你叫甚麼呀?」卜亭說:「我家住淮安府西門外卜家莊的人氏,姓卜名亭,外號人稱赤面太歲。你打聽打聽,除去我們大掌櫃的之外,我怕過誰?」石祿在那一旁說道:「駱駝、小腦袋瓜,你們全是我養活的。等一會兒還有許多的人啦。」大家正在說話,外邊眾人到。魯清一看店門前頭有兩個紙撮燈,再聽店裡頭石祿、趙庭口音說話,連忙問道:「店裡是石祿、趙庭嗎?」石祿一聽是他們到啦,連忙嚷道:「大清呀,快來呀。我在這裡開店啦。」魯清大眾一聽,這才一齊各拉馬匹,拉進店內。早有店小二前來接馬。眾人說:「不用你們啦,我們自己來吧。」說著各人先把馬拉到後院馬棚拴好,將東西物件拿下來,大家來到前面。魯清追問石祿的前情,石祿說:「駱駝你見了沒有?這些人全是我養活的,他們全得跟我玩。」卜亭一看這些人,有老有少,黑白醜俊不等。又一看各位,全有軍刃,使甚麼傢伙的全有。他又一想我訪友,可上哪裡去訪?這如今跟他們在一處呢,可以會一會世外的高人,遂說:「大掌櫃,那您給我引見引見呀。」石祿說:「我給你引見引見,你過來。這個是大肚子四,這個是小腦袋瓜,那個是小瞎子。我說大肚子四,小腦袋瓜,這個駱駝是我養活的,你們可要記住了。」他這麼一說,與大家一引見,胡送外號,魯清平素好懈怠,遂叫道:「駱駝。」卜亭說:「我不叫駱駝,我們大掌櫃的因為我長的身量高,所以管我叫駱駝。」魯清說:「閣下貴姓?家住哪裡呢?」卜亭這才將姓名家鄉,說了一遍。魯清說:「卜亭,你們二位誰先來的?」卜亭說:「我們大掌櫃先來的。」魯清說:「他不是大掌櫃的。他姓石,名祿,別號穿山熊。家住夏江秀水縣,石家鎮,大六門第四門的。」卜亭說:「他的老前輩呢?」魯清說:「是聖手飛行石錦龍。你是哪一門的?」卜亭說:「我是右十二門第三門的。」魯清說:「我給你指引指引吧。」當時另與他見了大家。統通見完,魯清問石祿道:「石爺來的時候,這裡有人沒有?」石祿說:「有人。」魯清說:「那他們全哪裡去啦?」石祿說:「你這裡來。」當時把他帶到毛房,魯清一看,這裡糞坑上露著兩個腳丫,那邊爬著一個,門外頭斜身倒著一個,腦袋沒了一半,死於非命。魯清說:「哪裡還有?」石祿說:「這裡還有一個。」二人來到櫃房,魯清一看,爬在桌上一個,是一掌打死的,萬朵桃花,紅白的濺了一桌子。魯清連忙命人將四個死屍,以及這桌酒席,全埋好了。比方說,將這桌酒席給狗吃,狗都能翻白眼。這個八步緊斷腸散,藥力特大。魯清令眾人在後院,刨了個坑兒。刨完便將兩桌酒席,四個死屍一齊埋在坑內,裡外收拾乾淨,他們又在各處一搜找。在廂房找上銀子兩封,字柬一張。上面寫著:拿著那石祿賞銀五百,拿住魯清紋銀七百。拿著杜林紋銀一千。除此三個人之外,拿住其他別人,也有賞賜。原來這是普鐸、雲峰、段峰三個所派。魯清大家再在各處來找熏香蒙汗藥,是一樣也沒有。

  書中暗表,這些毒藥熏香等,全在那兩個兵卒身上啦。魯清一看外人沒有了,這才命把撮燈放到院中,將店門開了,這座店就算咱們的啦。杜林說:「咱們到廚房瞧一瞧,是菜全用銀針點上一點,防備有舛錯。」魯清杜林二人來到了廚房,伸手一拉屋門,迎面有個廚格子,五個碗一落,一共是三格,有半斤的,有十二兩的,也有一斤。三格往下是油鹽醬醋。二人用銀針一探,並無別色。到鄉下白面就是一羅到底,最好的沒有。面袋子是一袋挨著一袋,他這廚房內一共是七袋子,另外還有半袋子。旁邊有個大缸盆,東牆角,有口水缸,往北有個面案子,旁邊立著面棍,趕麵杖。那邊有一笊籬,靠近窗臺有個柴鍋。魯清往上一翻臉看見明柱上,南邊有個吊燈,北邊有個吊燈,東邊有一個大青燈,西邊空著,沒有甚麼。魯清杜林爺兩個,又來到門道一看,大門緊閉。杜林說:「魯叔父,可不是我小孩心眼多,小心無過。」魯清說:「依你之見。」杜林說:「老人家,要講山東省的人,不論是誰,他要是栽了,出個一差二錯,那就算咱們栽啦。依我之見,咱們爺倆將大衣脫了,圍著店外來一個彎兒。」魯清說:「好,咱們爺倆走一趟。」遂叫道:「俊章啊,你將大門關上一點。」說完他二人開店門,走了出去,石俊章過來將大門關好。魯清、杜林爺倆來到店門外,各將大衣脫下,打了腰圍子。杜林說:「魯叔父您在地下,我比您年輕,腰腿靈便一點,我在房上走。」魯清一聽,這個孩子到是比人強的多,遂說:「好吧,就這麼辦啦。」說完他飛身上了房。爺倆一上一下,往東查來。住戶鋪戶,仔細觀瞧,凡有燈光之處,便用耳音找一找。直到東村頭,杜林在房上一舉手,魯清一見,知道沒有破綻。那杜林上了北房,又上了南房,又從東往西搜來。爺兩個瞧看明白,並無一差二錯。然後杜林下了房,來到店門口打門。石俊章問道:「甚麼人叫門?」魯清說:「是我。」俊章這才把門開了,遂說:「你們兩個幹甚麼去啦?」魯清說:「我們爺兩個兜個彎。」石俊章忙將店門關好,三個人來到北上房。大家在一處,商量著應當誰去做去,問誰也不答應。杜林有點咬群,他說:「石大哥叫我做,養活的這個去做飯可以吧?」遂說:「嘿,駱駝啊,你去做飯去吧。」卜亭說:「我不會,我是鷹嘴鴨子爪,管吃不作拿。」杜林說:「這樣說,你是不去呀。非得叫你們大掌櫃的跟你去你去才成啦。」連忙向石祿說:「石大哥,您叫他做飯去吧。做甚麼樣咱們全吃,只要熟了就得。」卜亭說:「那麼我要做熟了,你們大家可別抱怨,做甚麼樣吃甚麼樣。」原來他也不會做飯,他向石祿說道:「大掌櫃的,我不會作飯。」杜林說:「你會吃不會呀?」卜亭說:「我會吃就得會作呀?」杜林說:「對啦。」卜亭說:「好,那你們在此等著吧,我去作去吧。」說完他來到了廚房一看,東邊一份,西邊一份。他來到東邊打開鍋蓋一看,鍋內還很乾淨。又一看那旁邊水缸是滿滿的一缸水,他便用盆盛了多半鍋的水。來到後面抱一捆乾草,搬到廚房,又將風門開啦。人要是會燒火,三五根一續。他不會做飯,大把的往裡續。當時隨火膛裡柴草滿啦,自然不能著,竟冒煙。卜亭不知道,他點著了之後,竟往裡續草,不大功夫三間屋子裡的煙全滿啦,他連忙推開屋門。那草的煙真淚眼睛,少時煙出完,那一鍋水翻開。他一看水是開啦,這個面怎麼和呀。他左右一看,沒有法子。忽然想起一個主意,心說:有啦,我在鍋裡和去吧。想到此處,過去抄起那半口袋白面,扛在肩上,往鍋裡一倒,少時鍋底出了糊味。他這會連忙放下口袋把面棍拿起來,用力這麼攪,少時這一鍋漿子打好。自己又一想,別管如何,也得叫它熟了,好吃。半天工夫,他把面棍在鍋邊上一抹,上頭還有些個面,便把它插入水裡。他便出來一看,西頭有兩個水桶,連忙過去拿起兩個水桶,來到屋中,將橫梁撤去。拿起馬勺來,就往桶內一倒。兩隻桶倒滿,那裡還有一半。便把兩桶的梁安好,用手一提,熱氣熏手。他先將五落大碗,一齊拿到北上房。杜林說:「熟了吧?」卜亭說:「熟啦。」杜林說:「過水了嗎?」卜亭是氣話,遂說:「過水,你們吃吧。你們幾位把佐料對好了,我去搬桶去。」說完轉身走了出去。杜林說:「列位,您看,我要不叫我石大哥讓他去做,他決不作。會吃不得會作?」魯清說:「不一定吧。我看他是不會作。」杜林說:「他不會做,怎麼熟啦?」魯清說:「不定做的甚麼樣。」杜林說:「這就不能要樣,熟了就得啦,要樣您就上酒樓,這個他就不容易。」他們說話不表。

  且說卜亭來到外面,他看見院子裡有個大秤,撤下秤坨去,便到了廚房,將兩桶挑到了堂屋,口中說:「你們諸位可包含著吃吧。」說完放下兩桶,回身拿著桶梁等往出行走。杜林便跟了出來。口中說:「卜爺,明天我給你找一個作飯的地方,好不好?」卜亭說:「你待著吧,我不會作飯,可侍候誰去呀?」說話之間,到了廚房。杜林洗完手,拿了一大把筷子,又拿了油鹽、醬油、醋等的佐料,來到上房,一看面還沒動啦。他放下一切東西,拿起碗來。到桶旁邊,伸手往下一撈面,這剛做的糊是燙的,不由他哎喲了一聲,「燙了我啦。」石祿說:「你瞧是不是打板的,別嚷啦!我不會做飯,卜亭也不會做飯,你偏叫他去做。這不是成心嗎!」魯清說:「咱們大家全是山東省的人。卜亭是淮安的,人怕挨,金怕練,知性者同居,像你們在鏢行裡當伙計,就沒有會作飯的嗎?」當時旁邊來三個人,說著:「魯大叔,別說就是咱們這些位,沒有這些人,我們也能作。」魯清一看,原來是小豹子石俊章,遂說:「俊章啊,咱們大家來到西川,是來給咱師父報仇來啦,我等大家是盡其交友之道。要看起這種形景,真是令人啼笑皆非。」遂命石俊章、謝斌等人重新到廚房去做麵條。說起做麵條,面和完了講究三光:面光,盆光,手光。將乾麵撒在面板上,將面取出放在板上。用趕麵杖趕勻,拿乾麵一撒,用刀吧吧的一切,提起兩下一拉,真是條條如簾子棍相仿。此時鍋水已翻,便將面放入鍋中,拿筷子一攪和,蓋上鍋,少時便煮熟了,用大盆撈了出來。第二把,第三把,全照樣煮齊,然後提過水桶一過水,就算齊啦。謝斌拿過土坯擋好了灶火門,將廚房收拾好了。然後三個人拿碗端盆,來到上房。大家人等,這才各人拿碗來撈面,眾人吃。夜行鬼張明說:「哪位勞駕給我來一碗?」沒有答言。他便背過臉去用手往下一扒,眼珠往下一點,看見了屋中。他先看了看北邊後窗戶,俱無二色。宋錦過去替他撈了一碗,連同筷子,一齊交與他手。張明接過來,大家一齊用面。張明忽然一抬頭,看見窗戶正當中,好像有一點黑似的,心中不由一動。他假作咽喉噴,遂說:「好嗎,真是著了我啦,我還得拉點屎去。」大家一聽此言,不由全看他一眼。杜林說:「列位叔叔伯父,您看見我五叔沒有?人家剛端起飯碗,還沒吃呢,他要拉屎,這不用說,那是當年我五叔剛會扒飯桌之時,我張奶奶沒受過老婆母的教訓,所以用筷子來指您,您這才留下一個毛病,一吃飯就要拉屎。」宋錦心中也不大痛快,遂說:「五弟呀,你不是年歲小啦,怎麼說拉屎呀?」五弟你快出去吧。」說著過來一接面碗,張明低聲說道:「兄長怯山把罩子磕啦。」這是江湖話,怯山是北面。他一說宋錦就明白了,連忙點了點頭,接過碗來放在桌上。張明一毛腰說:「我就在這裡拉。」宋錦說:「外頭去。」張文亮伸手取過馬桿,往外走。宋錦跟著他,二人來到了外面,到了北房東夾道。宋錦說:「五弟,你在此等候,我去看一看去。」張明說:「兄長可要小心了,千萬別把他驚走。」宋錦說:「不能放走他。」說完他便躡足潛蹤,來到夾道的北口。往西來看,見後窗上搭了一條腿,他便一撤身回來了,遂說:「五弟到是來了人啦。」張明說:「哥哥您不用管,待我去擒此賊寇。」說完用馬桿往後走來,口中說道:「我沒眼睛,住在一個店中,全靠有緣。我肚子疼還不許我拉屎。說我文亮前世因造下了孽,如今我才二目不明。在外面解手,也得靠牆底下,要不我叫店裡伙計踩上也罵我。」他來到窗戶底下,口中說道:「我在這裡拉,大半不礙事吧。」說話之間他翻臉一看,一長腰躥起來便將那條腿給揪住啦,大聲說道:「你下來吧小子,別在這裡瞧啦。」「噗咚」一聲,落在地上,便將他給捆好啦,用馬桿一穿,說:「兄長您過來,咱們哥兩個搭著他。」宋錦過來,弟兄二人便將他搭到了前面。魯清問道:「五弟你拿住人啦?」張明說:「不錯,我拿住了一個人。」此時被擒之人,不由心中暗想:我怎麼被一個沒眼睛的主兒給拿住了,真是倒霉。魯清走了出來,此時已將那人放到廊子底下。他過去一提他頭,看了看並不認識,遂說道:「列位可以出來,大家認一認,他是哪一路的賊人?」眾人一齊出來,看了看沒有一個人認識。劉榮說:「我在江湖多年,要是出世的人,沒有不認識的主兒。這個賊我怎麼不認識呢?」又看了看,笑道:「呀,我看他太眼熟了,可是一時想不起來他是誰。」此時就是杜林沒出來。杜林還在屋中撈面啦。小花鱗杜興說:「魯叔父,您把我兄長叫出來,他或者許認識。」魯清這才笑道:「杜林你快出來。」杜林說:「您那一片全都不認識,我一個小孩子,怎麼能認識呢?」杜林來到了外面,他一看旁影,遂說:「哪位拿過一盞燈來?」杜錦答應,端了過來。杜林一推他腦殼,毛腰一看,遂說:「原來是你呀!」那人聞言不住的叫:「小爺爺。」杜林說:「那麼待我親解其綁。」說完當時就把他的繩扣解開。那人起身又拜倒,說道:「小爺在上,崔成有禮。」杜林說:「這是我兄弟。」崔成又給叩頭,說道:「這是我二小爺爺。」杜林說:「爹爹您請過來。」崔成說:「這是我老太爺。」杜林又將杜鳳請過來,說:「這是我叔父。」崔成說:「這是我二老太爺。」老龍神杜龍說:「杜林你不可這個樣子。崔成你今年多大年紀啦?」崔成說:「我今年三十歲。」杜錦說:「你為什麼管他叫小爺爺呢?」崔成說:「您有所不知,我小爺爺在倒退二年,救過我性命,我無恩可報。」杜錦說:「從今以後,不准你管他叫小爺爺。你要管他叫小爺爺,這不是折受他嗎?」杜林問道:「崔成,這些位裡你有認識的嗎?」崔成說:「我有認識的,鏢行三老我認識。」杜林說:「你認得誰呀?」崔成說:「飛天怪蟒徐國楨,恨地無環蔣國瑞,聖手托天李廷然。他們三位不敢認我啦,恐怕這內中有是非。」那鏢行三老一聞此言,便走了過來。徐國楨說:「崔成,你怎麼認得我弟兄?」崔成說:「您倒退二年想。」徐國楨低頭一想,說道:「我真想不起來啦。」崔成說:「我二十八歲那年,在您鏢店之時,專給您買東西送信。你給我五百兩銀子,叫我給杜家河口過銀子,我一去未歸。我走在中途路上,相離杜家河口不到一里地,路東有片松林,那裡有男女說話聲音。」杜林說:爺爺,那一年我十四歲,您叫我上當家嫂嫂買鹽去。那時我赤身梳著一個小沖天辮,拿著十個制錢,一個毛藍布口袋,正走在松林的西邊,聽見有女子跪著直央求,那時我到了裡面一看,站著一個賊人,身高九尺,身材魁梧。面上有斑點,左邊有一塊痣,棒捶口,三角眼。渾澄澄的兩個眼珠子,蒜頭鼻子翻鼻孔,大嘴,長耳相襯。頭戴紫緞色八稜壯士巾,藍緞條勒帽口,鬢邊斜插茨菇葉,頂門一朵紅絨球,突突亂跳。身穿紫緞色貼身靠襖,青緞護領。黃絨繩十字絆,鸞絲護帶煞腰雙搭蝴蝶扣。薄底靴子,身披紫緞色一件通氅,上繡花花朵朵,淡青裡兒,肋下配定一口鬼頭刀,黑沙魚皮鞘,青銅飾件,真金吞口,藍挽手往下一垂。在他面前跪著一個年青的少婦,身穿一身布衣服,挽著頭髮。地上放著一個小包袱,面上嚇得驚慌失色,右首放著一封香。當時我不明白,我便藏在草地裡啦。此時天已要黑,聽見樹林內賊人說話:「婦人,今天你要應我片刻之歡,我將白金周濟於你。」又聽那少婦說道:「大太爺我由南邊來,走在此地。我以為您叫了進來,打聽道路,誰知您向我求取別情。現在我家中,有婆母染病在牀,一時不能離開人。」那賊人說:「婦人,在家中還有甚麼人?」婦人說:「有我婆母與我丈夫。」賊人說:「你丈夫可曾在家?」婦人說:「我丈夫鹽商作事,逢年過節才來家一次,送來的用度。我婆母在家賣鹽為生。現已然過了五月節,連回來都沒有。從此到鹽店很遠,我一個女流之家不好前去找他。我那婆母病體沉重,我打算回到娘家:一來為打聽偏方;二來為借紋銀十封,我們好度日。我那夫主不在家,那老太太倘若有一差二錯,容我丈夫回來,他要一問我,我有何言答對。今天在路上,巧遇大太爺您,請您高抬貴手,放小婦人回家,好侍候我那婆母去。」說話聲音,是悲悲切切。又聽見那賊人說道:「婦人,你只要點頭應允,還則罷了。若不應允,我有刀非要了你命不可。」說話之間,他拉出刀來,是執刀威嚇。婦人還是苦苦的哀求,說道:「小婦人我是一個中戶之人。再者說,這林中沖天衝地的,許多不便。」賊人說:「從此到你家有多遠?」婦人說:「二里有零。」惡賊說:「我不能去,就在此求片刻之歡。」婦人一死不聽。

  此時崔成從正北來,原來他從鏢行拿五百銀子與杜錦送去。正走此地,天色已晚啦。他聽見樹林中有男女說話的聲音。他便來到林中一看。自己認得此賊:他姓焦名英,外號陰陽鬼的便是。他又一看那少婦,人很忠正,臊得面紅過耳,跪在地上是苦苦哀求。崔成說:「焦大哥,您在這裡幹甚麼啦?」那焦英說:「崔賢弟,你從哪裡來?」崔成說:「我從青州來,要上杜家河口,您在此處作甚麼呢?」那少婦一聽,連忙轉過面來給他磕頭,說道:「這位大太爺,您要認識他,您就與我們講一講情吧。」崔成說:「焦大哥,是怎麼回事?」焦英說:「婦人住口。」遂說:「崔賢弟你走你的,我的事你不用管。」崔成說:「我既然遇見了,自然要問一問是怎麼一段情由。」焦英說:「我在林中歇著,看見此婦人從南邊走來。是她長得有幾分姿色,我一見她,邪火上身,要在此地求片刻之歡。」崔成說:「焦大哥,我給杜家河口過鏢,遇見此事,請你原諒她一二,放他去吧。」焦英說:「你休要衝散姻緣,我要住店,囊中不足。」崔成說:「不要緊,我給您二百兩,先去住店。天明進揚州府,找到勾欄院,石榴花您撿樣挑。」焦英說:「我到那裡你給二百銀子,我要招了病,你給治嗎?」崔成說:焦大哥,我給你二百兩銀子,是我搭救這位賢嫂,你沒聽說她家有病人嗎?你家裡要也有姐和妹,在半路途中,被淫賊捆住行不行?」焦英說:「崔成,你不要管我閒事。」崔成說:「我還是非管不可!我與這位賢嫂,雖然是路不相識,可是今天我是非管不可,況且此地離杜家河口不過半里之地,倘若有一個來。焉有你的命在!」焦英說:「既要偷花盜柳,那生而何歡?死而何懼?杜家河口不來人便罷,若是來人,指不定誰死誰活呢?」崔成聽到此處,遂說:「姓焦的,咱們兩個人樹林外頭,分上下論高低,我不是你的對手,這位賢嫂,任你自便。」焦英說:「婦人,你要早點頭,焉有此事?少時我將崔成一刀結果性命,少時美事辦完,我也叫你一命歸西。」婦人說:「大太爺,你一刀把我治死得啦。可惜我家中那年邁老母,盼兒不回。」崔成聽到此處,心中焦急,縱身跳到林外,將大衣脫下,放在草地上,亮刀一站。焦英也趕緊甩了大衣,收拾俐落,提刀跳到林外,上前提手一晃,當前一刀劈來。崔成一見刀到,忙用刀一掛他腕子,那焦英抽刀便走。崔成橫刀抹去,那焦英一低頭,崔成飛起一腿,便將他踢倒,過去一腳踩住,舉刀說道:「焦英你還有命在嗎?」焦英說:「崔賢弟,你饒我這條性命,你此時能奈比原先長啦。」崔成說:「便宜你,要不然我是手起刀落,要你性命。」說完一抬腿,焦英爬起,將刀收好。到了松林,惡狠狠的瞪了婦人一眼。毛腰將頭巾大衣卷在一起,低著頭往南而去。這個婦人見賊人已走,心中放心。

  那崔成也拾起大衣與小包袱,提刀到了林中,說道:這位賢嫂,您家住哪裡?我可以將您送了回去。」婦人說:「這位俠客爺,我謝您啦,您多受累啦。我要一死不要緊,我那婆母要活活的急死。」說完拿起藥包跟那封香出樹林往北,崔成提刀在後跟隨。來到正北路西高土坡,有一家,坡上座西向東有三間土房,有竹子勒出來的花帳。婦人將藥包放在地上,伸手去開籬芭頭的門。就聽南間屋中有婦人的聲音問道:「是誰呀?」說話聲音帶著病音。婦人說:「是我。」那婦人說:「兒媳回來了。」你怎麼去了這麼半天啦?」婦人拿起藥包和香便進去了。那雲中燕崔成偷偷的來到南房山偷聽。那婦人進到屋中,放下東西,進到南裡間,見她婆婆雙腿跪倒,說道:「娘啊,我此次回到娘家,已將銀子借來。給您買的藥,請的香。回來之時,正走在我叔父的墳前的那片林子外,不想那裡有一人將我叫住。我以為向我打聽道路,誰知他要胡行。多虧來了一位俠客爺,才解了我的危急。」又聽那年老婦人說道:「哎呀,兒呀,你快燒好開水,沏壺茶。將那位俠客爺請進來。」崔成在外邊一聞此言,連忙取出二百兩銀子,心說:我要給焦英,他不定作甚麼用呢?那我為甚麼不週濟他婆媳呢?這也算是行俠作義。想到此處,手托四封銀子,來到門前,叫道:「這位賢嫂您請出來,我在鹽場,接見我那兄長。我問他家中還有何人,他說家中有一位老母,還有我義嫂,在家替我盡其孝道。賢嫂不要見怪,小弟我不信,他叫我帶來白金二百。在背靜之處,訪一訪賢嫂有異外別情沒有?如今我已然訪清。不怪我那兄長,在外與你傳揚美名,果然名不虛傳。」那少婦在屋中一聞此言,連忙問道:「俠客爺,您真跟我夫主是神前結拜嗎?如果是真,那麼請您進到屋中,請用茶水。」崔成說:「不成,現下我一路之上,事情太多,不能多時耽誤。賢嫂這裡有二百兩銀子,快拿到屋中去吧。」少婦出來接過銀子,連忙問道:「這位俠客爺,你貴姓高名?」崔成說:「你此時還不用問我,你先將銀子拿到屋中,我必有真名實姓相告。」婦人接過銀子來到裡面,到了南裡間,說道:「娘啊,我那夫主他在外結交一位朋友,給咱們帶回二百兩白銀。」又聽見老婦人說道:「兒婦你怎麼也不問一問人家姓氏名誰?叫人家進來喝茶水,吃點甚麼再走。」少婦一聞此言,連忙二次來到外面。此時天還沒黑,再找那位恩公,是蹤影不見。婦人回到裡面,稟告她的婆母說:「娘啊,那位恩公蹤影不見啦。」那婆母魯門張氏說道:「你不知那是行俠作義之人,當然不肯見我。他為周濟咱們,姑娘你暫且將門關上。」婦人答應,關好了門,將那四封銀子放在櫃中。張氏道:「姑娘,你到院中禱告上蒼,給那位俠客爺磕三個頭,保佑他平安」按下他們不表。

  且說雲燕崔成他從這裡跳下坡來,上大道直奔杜家河口。又到了樹林前面,一個沒留神,腳底下一絆,栽倒在地,不由說道:「我命休矣。」原來是焦英使出陰毒的行為,金風未動蟬先覺,暗算無常死不知。他看見那崔成送婦人往北走,他便在暗地裡跟隨,跟到了正北,看見了崔成正在那裡周濟人銀錢。焦英照舊道回,到大道樹林等候崔成。此時天已然黑啦,他准知道崔成一定回來,上杜家河口去交鏢錢。等了工夫不大,果然看見崔成從北邊回來啦。他看崔成從哪邊走,崔成走東邊,他往西歪身,用右腿掃地;崔成要走西邊,他往東邊一歪身,用左腿掃地。崔成不知,當時被他絆倒。自知遇見仇人,只可雙手一抱頭,口中說道:「我命休矣。」那焦英一腳蹬住他脊背,哈哈大笑說道:「好你個崔成,別看我明著不是你的對手,我在暗中將你絆倒,非一刀將你殺死,提你首級,去威嚇那少婦不可。從其我美色之情,牀中之事一完,我再將他婆媳二人一殺,拿走那二百兩銀子,與你的三百,然後將你一埋,我漂漂亮亮的來把亮子,然後揚長一走。」焦英說完,左手一抓他的發髻,舉刀往下就落,耳輪中「噗哧」一聲,崔成沒死,焦英脖子抹進半邊去啦。

  書可是慢,想當時作事時候可快,那焦英舉刀之時,那杜林要去買鹽去。看見此事,藏在蒿草地裡,不由心中埋怨自己,我為甚買東西不穿衣服呢?這要穿好衣服帶上刀及暗器,我早就要了他的命啦。後來看見他們兩個人殺在一處,後來看見崔成把他踢倒。依杜林的心理,過去一刀把他殺死,方解胸中之恨。誰知崔成一時有惻隱之心,把他放啦。崔成送那少婦一事,杜林不由中心贊美俠義之風,後來看見焦英由南邊又回來了,他跟在後面向北走。杜林一見,心中暗想,心說小子,不用說你要暗算崔成,那可就別說我要暗算於你啦。再說你們這些蓮花黨是留不得的,遠近不分,到處見美色起淫心,令人可恨。他看見焦英爬在上坡底下,他可就蹲在一旁。後又看見他跳出來往回跑,杜林也隨著回來,往樹後一蹲。別看他人小,膽子最大,身體更是靈便。功夫不見甚大,焦英坐在樹林頭裡,面向北,杜林看著,工夫不大崔成來到,被焦英絆倒。焦英舉刀要殺他,杜林便跳了下來,來到切近,用左手一推他的後腦海,用右手一掛他的後背,往一塊一摟,刀就到了焦英哽嗓上,立時抹死。不知後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 夜行鬼戲耍捉刺客 雲中燕路遇陰陽鬼[编辑]

  話說杜林抹死焦英,忙用腿一拱他,死屍便爬在崔成身上了。杜林一長腰,便躥進蒿草之中,到了那裡看著。此時崔成是竟等一死,誰知噗哧一聲,有物件打在自己身上。自己平時聽見鏢行三老說過:昏昏沉沉便是死啦。再說,咬手指頭,若是疼,便可知道自己沒死。想到此處,將手伸入口內,用牙一咬知道疼,這才知道自己沒死。翻身起來,將焦英的死屍推在一旁。崔成當時把他的腰中銀錢,全給掏了出來,說道:「小子,你也有今日。這不定是哪位俠客爺,將你斬首,搭救我的性命。這可是我的重生父母,再造爹娘一般。」忙向四外一看,不見有人。此時滿天的星斗,遂向四外說道:「是哪一位俠客爺救我了一命,可以請出來,我見一見,日後准知道是哪位搭救於我,將來我好登莊。」且說崔成,來到松林,於是看東西物件,一樣不短。死屍是埋好啦,天光就快亮啦。他便一狠心,離開山東省。他饑餐渴飲,曉行夜住,來到西川地面。不由自己心裡暗想:我到西川投奔誰家?見人打聽馬家的財主在哪裡住,有人告訴他奔回裡屯,來到四里屯的街當中,在那裡一練把式,自己把刀法練好,自有你吃飯之所。崔成說:「四里屯在哪裡?」此人說:「在街的當中。」崔成一聽此言,謝了人家,他便一直打聽著,來到四里屯的街當中,看見有一個空地。

  書中暗表,這個空場,乃是糧食市。他就在這裡將小包袱放下,將大氅脫啦,絹帕蒙頭,前後撮打拱手,將刀摘下,將十字絆絲鸞帶緊了緊,便在場中打了一趟大紅拳,踢了一趟潭腿,按潭腿一共十二趟,一趟分八腿,一腿分八招。時常有人說:三綹毛,四門斗。這話是被人叫白啦,其實是三手忙、四面走。崔成他一練,很有個樣子。往高一縱,真有七八尺。往下一伏,鼻樑子著地。練得工夫不大,外邊就站了一片人。內中有人說話,說道:「練把式的,你這是哪一門的?」崔成一聞此言,連忙收住拳腳,問道:「哪位朋友問?」旁邊有人答言,說道:「你要問是誰問的,不錯,是我問的。」崔成一看此人身高九尺開外,胸前厚,膀背寬,精神足滿。往面上看,面如薑黃,尖腦門,細眉毛,長眼睛,黑眼珠太小,白眼珠大。蒜頭的鼻子,薄片嘴。一嘴碎芝麻牙,小元寶耳朵,光頭未戴帽。高挽牛心發髻,竹簪別頂。藍綢子褲褂,絨繩十字絆。青抄包煞腰,灑鞋白襪子,花布的裹腿,手中提著一包袱。此人來到了裡邊。崔成問道:「閣下貴姓啊?」來人說:「我姓王名凱,人送外號鏢連槍。」王凱說:「你貴姓?」崔成也通了名姓,王凱說:「你祖居何地?」崔成說:「山東東昌府的人。」王凱說:「你是東昌府的人氏!來到地面,有何貴幹呢?」崔成說:「我來到此地,為是訪一位朋友。可惜無有引線之人。」王凱說:「你我二人插拳比武,就是以武會友。我可以給你找一個安身之處,我那佔山為王的賓朋不少。」崔成說:「我是那二十四門前三門。」他一聽是蓮花門的人,要跟他插拳比武,不由心中暗想:「我倒要看一看你有多大的本領,遂說:「朋友今天你來到此處,問我是哪一門的人。你取其何意?」王凱說:「我問你是哪一門的人,這是賞你好大好大的臉。」崔成說:「你不賞大臉又當如何?」王凱說:「我是揚拳便打。」說到此處,上前提手一晃,劈面掌,往下打來,五臟內就得受傷。什麼切掌踏掌,這全算是氣功能為。要是金鐘罩的功夫,也是怕這幾手。後文書大蓮口赴會,生鐵佛伍雲僧,乃是金鐘罩護體,被石祿一撮掌,打出了血。此是後話,暫且不提。

  如今且說崔成使了一個撮掌,王凱連忙使了一個縮頸藏頭式,躲過此掌。崔成見他躲過切掌,當時左腳尖一點地,右腳一用力,立時繞到王凱的身背後。來到他身後,反背撩陰一掌打去。王凱再想躲,那就來不及啦。「吧」的一聲就打在脊背上啦,打得他往前出去好幾步,險些爬下。自己覺著心中不合適,哽嗓一發甜,「哇」的一聲,一口鮮血就噴了出來啦,兩眼一發黑。外面有人喊道:「王賢弟不要擔驚!他不是一個小山東嗎,待我來交戰於他。」王凱抬頭一看,遂叫道:「三哥呀,你可多小心了!小輩手下太黑,武藝太高,在你我的肩左。」崔成一見,說話之人身高八尺開外,細條身材,頭頂上有幾個包,又有四五個肉瘤子。書中暗表,他有七個肉瘤,連他頭,因此得外號,叫八頭太歲,姓孔名方。他是西川孔家寨的,皆因銀花溝是走了一個普蓮,他才來到此處。今天他見王凱被人打吐了血,這才上前搭話,便問道:「你就是崔成嗎。」崔成說:「不錯,正是在下。」孔方說:「崔成你從山東省來到此地,不知維持朋友,你反倒見一個就比下去一個,那你豈不是早晚失敗嗎?沒別的可說,今天咱們二人插拳比武。你要是勝的了我,立時我把你引到山上,大小給你個坐位。」崔成說:「閣下,你有多大的本領?你祖居那一處?」孔方說:「我乃是大龍山後孔家寨。我們那裡,除去太歲,就是閻王。」崔成說:「這麼說我得跟閣下領教一二。」孔方便將大衣頭巾全行摘下,說道:「王賢弟,你先給我看守這兩樣東西,待我與你報這一掌之仇。」崔成哈哈大笑,說道:「你休要口出大話!今天咱們比武,我要不把你頭頂上的肉瘤子,一個一個的全給揪了下來,你也不知道我的厲害。」說話之間,伸手取出匕首刀來,約有七寸來長,光亮無比,風霜的快。「孔方,我先把你的頂門的那個給你拉下去吧,省得戴帽礙事。」孔方一聽,心中大怒,上前提手一晃迎面一掌,兩個人當時就打了起來。這二人真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崔成右手的刀,往下一垂,左手伸開是一切掌,用磕膝蓋一頂他前胸,這一掌正打在他脖子上,那孔方往前搶了兩步。崔成好有一比,打閃的一個樣,用刀一走,「倏」的一聲,他頭頂上的粉瘤子,當時就落了下來。這一來戴帽子真合適啦,孔方頭上的血就下來啦。崔成說:「這你戴帽子可就好啦。休要見怪,是我走手了。」孔方說:「崔成你不用擔驚,我並不惱你。這不是當著大家你把我的肉瘤子給拉下去啦嗎,我倒愛你是英雄。你把藥取出來,先給我上點,咱們弟兄是不打不交。你不在山東,來到西川,所為那般呢?」崔成便將山東之事細說了一遍,可沒說殺了一個焦英。孔方一聽:「這個杜林,別看人小膽子可真不小。十四歲的娃娃,怔敢亮刀殺人。你不是給我削去一個包嗎,你看我耳下這個包兒,才危險啦。那年我與他動手。小輩給我一刀,將耳下瘤划破。那時他要往下一垂腕子,我的人頭就掉了。你是山東省的人,我倒要跟你交交。你要是立著刀下來,焉有我的命在?」崔成一聞此言,連忙取出藥來,與他敷在刀傷之上,遂說:「你我沒有多大冤仇,不過是見面之情罷了。」孔方說:「你隨我來。」當下兩個人來到羅家店,正趕上羅文龍在門前站著。崔成說:「這就是羅家店嗎?」孔方說:「不錯,這里正是羅家店。此位乃是我的拜兄,金棍將羅文龍。」羅文龍一聞此言,連忙問道:「孔賢弟這位是幹什麼的?」孔方說:「這位在糧食市賣武藝,武藝超群。」羅文龍道:「賢弟呀,他可是山東省的人氏?與咱們西川路人,脾胃可大不相同。」孔方說:「兄長,你可不要提話打岔。那山東省的人,也有交友之道。咱們西川也有不好門的。」羅文龍道:「此人貴姓?」孔方說:「此人姓崔名成,雲中燕子便是。」羅文龍說:「好,那麼請進來吧!」當下將他二人請進櫃房屋中,分賓主落坐。他這才追問崔成的前情。

  書中垫筆書,他不得不撒謊。他早就知道西川路蓮花黨的人,久迎山東保鏢的為仇作對,因此他才改為假話。羅文龍說:「孔賢弟你被他給你削下一個粉瘤子去,從今往後我與你改個外號,叫做多頭太歲吧。咱們哥三個說一句笑話,你見著一個山東人,你就眼空四海,目中無人,自己的勁兒不小。你是藝高人膽大,在咱們西川路上,有個三十里五十里的,有你這麼一個八頭太歲孔方,你要真是像咱們門長那樣的名譽,我全不囑咐於你。」羅文龍懷壯志,說話全是隨便的。「山東省人,人家全是齊心,互相幫助,位位的全是手黑。孔賢弟,你也算是兩世為人。崔賢弟,你們貴省人,保鏢的最多,護院的也不少。咱們江湖之中,成名的不少。山東省人脾氣猛烈,好打路見不平。一提起來山東省三個字來,是人人皆愛。」崔成說:「羅仁兄,是您要抬愛我們山東人,說話可別客氣。」羅文龍說:「是,我請問賢弟一聲,為甚麼不在山東?為什麼來到西川路呢?此地有甚麼高朋貴友呢?」崔成說:「我特來找我二主人。」羅文龍說:「是哪位呢?成名的便知。」崔成說:「此位大有名譽。」羅文龍說:「是哪一家呢?」崔成說:「我在山東濟南府南門外連水縣打虎灘,金花太歲普蓮是將之尾,兵之頭。皆因普大王叫我帶領兵卒,白銀十封,下山去買應用的物件。我在連水縣南門外,吊橋以北,路西酒館吃酒,路東三家賭場。那時我吃酒過量,因此上了寶場,十封白銀一寶沒紅。我因為是下山置買物件,不想賭博輸錢。我家大王說過一回,我是舊習文,故此我便沒有臉目回山。這才將兵卒還回山口,我一人夠奔西川,來到銀花溝,二大王普鐸的門下。來到那山寨裡面,我要打算報去那失銀之恩。不過我與二大王,素不相識,拜托仁兄代為介紹,您可曾認識他人。」羅文龍一聞此言,便鼓掌大笑,遂說:「崔賢弟你們藝業淺薄,不能跟普通人久在一處。」崔成說:「那麼依您之見呢?」文龍說:「你要勝的了我的拳腳,那待我將你引到銀花溝,與他人相見。」孔方心中暗想:如此甚好,我那拜兄,必要與我報那割包之仇。崔成說:「羅仁兄啊,你我要當場比武,是舉手不留情。」羅文龍一聞此言,不由心中暗想:我必須設法勝了他才成。要與我那拜弟,報那削瘤之仇才成。」此時那崔成也暗做準備,將頭巾也摘啦,大氅脫了下來,緊一緊絲鸞帶。羅文龍收拾齊畢,轉身形往外,說了聲「崔成,隨我來!」院子裡打掃乾淨。羅文龍說:「崔成,咱們二位可是素不相識,你要是把我打個手按他,我可以帶你前去。你要是勝不了我,那銀花溝你就不姓崔啦,我姓羅的就打發你家去啦。」崔成一聞此言,並沒還出話來,心說只不定把誰打發家去哪,遂說「請啊」。文龍上前搶步,右手一晃,左手的兩手指直奔那崔成的二目而來。崔成一想,這小子是下絕招哇,連忙一掉臉沒還招兒。羅文龍劈面掌到,崔成往旁一閃身。文龍往前一進身橫著一個撮掌,崔成又沒還招。羅文龍見他三招已過,並沒還招。這才知道來人武藝比我二人勝強百倍,遂問道:「崔成你為甚麼不還招?」崔成說:「羅仁兄,我叫您作引見之人,小弟焉有還招之理?」文龍說:「崔成你說話,言之差矣!你不把我戰敗,你怎能進山?」崔成說:「我一還招你就輸啦。」羅文龍說:「你為何不還招呢?你要戰不敗我,你如何進山?」崔成說:「羅仁兄,小弟要是一還招,您輸了可別記恨前仇。」羅文龍說:「焉有記仇之理?」崔成說:「那我可要多有得罪了。」羅文龍說:「請吧。」雙掌使了一個白猿獻桃,崔成便往下一矮身,雙手使了個海底撈月,將他雙手撈住,往裡一拉,往上一揚,崔成可就轉到羅文龍的胸前。那羅文龍一見,忙一用力往上一揚。崔成借勁往起一悠,雙腿掛著了他的腿。這個時候羅文龍可樂大發了,翻身跌倒。這手功夫名為反臂千斤墜,把羅文龍的五臟六府,滿給踢翻了過,險些把他踢死。崔成把他踢倒,這才撒開他的手腕子,挺身站起。回過頭來一看羅文龍,見他直張嘴,連忙說:「孔主,我們哥倆個趕緊把大爺攙起來遛一遛。」這才把他扶起。文龍一張嘴,吐出一口鮮血。羅文龍說:「崔成,咱們兩個人並無仇恨,你怎麼還使千斤墜呢?這要是真有仇,這下子就要了我的命啦。」崔成說:「兄長您要是那麼說,您沒有毒招,也招不出我用絕手。倘若西川路的賓朋,不群戰,要講單打單鬥,我說話敞一點,無論他是誰也是難討公道。」羅文龍說:「好,孔賢弟,你去把你的三哥二哥叫來,與我報這個千斤墜之仇。」孔方轉身形往外,到了東村頭路南三友店,叫來囉文虎、羅文彪,三個人一同來到店內,追問裡面動手的情形,孔方細說一遍。文彪說:「好,二哥閃開了,待我與他過一過傢伙。」崔成說:「閣下不懂。」文彪說:「我們是親哥四個。往往有俗語,是上陣親兄弟,打虎父子兵。」崔成說:「閣下排行在三。」羅文彪說:「不錯。」崔成說:「我可是山東省的人,人與人不同。我跟你們哥四個動手,可是還有世外高人呢。」羅文彪說:「你就是跟我們哥四個動手。」崔成說:「羅三爺,我今天說話抖一點膽,我在這裡住個三五日,房價飯錢我全照給。每天有四位跟我動手,分上下論高低,無論是誰把我踢倒,那時我抱頭一走出西川省,滾回我的故土原籍。」

  書中暗表,羅家哥四個,就屬文彪的武藝好。四里地長街,就得叫他過去。羅文彪說:「咱們過軍刃。」崔成說:「過軍刃,難道賭生死嗎?練武的人,勝敗輸贏乃是常理,為甚麼要賭生死呢?」羅文彪說:「你我一戰,咱們是有能為占上風,無能為認母投胎。」崔成聞此言一橫心。孔方說:「崔成,你要是有能為躲得開他這一條棍,就算你成。他的外號叫銅棍將鎮西川,西川的無敵手。」崔成說:「好!咱們哥倆過一過傢伙吧。」說話之間也就拔出了刀啦。羅文彪收拾俐落,來到影壁後頭取過一根熟銅棍。齊眉者為棍,故為百軍刃之王。崔成提刀一看他,要依著文彪的心裡是一棍就打得他骨斷筋折。要打在頭上,必須萬朵桃花,死於非命,方趁心意。不過是遇見沒有能為的人,他能如此。真要遇見有能為的主兒,他也難稱其意。崔成一見不由暗想:我一個人來到西川太孤,一兩招就得見輸贏。遂說:「三哥手下留情,請進招吧。」羅文彪雙手拿定銅棍是輕如鴻毛,要打到人身上,是重如泰山。崔成橫刀觀看,不由心中暗想:我要把他殺了,那時我一人難敵三人,架不住他們人多,莫若我多少叫他們掛一點傷,也就是啦。想到此處,見那文彪橫棍一撮,崔成看他這是絕招,往上一縱,腿准掄上。往下一坐腰,頭部就得挨上。他反到往前一撲身,橫刀來個正砍。羅文彪往下一貓腰,這刀就順頭髮就過去啦。刀一過去,文彪搬棍頭往上一立,壓他的腕子。崔成用左手一推他的左手,順胳膊一壓,右手刀往外一撕。羅文彪急忙往下一低頭,這一刀當時將他手絹削了下去,連帶一塊頭皮,鮮血流下來。這一來是他的刀法利害,二來是他身形真快,再說他眼神最好。所以一刀將他後腦皮削下二指寬一下子去。崔成連忙說道:「三兄長是我一時失手,多有得罪。來呀,快上點刀傷藥。」說著伸手取出藥來,替他敷上,用布包好。羅文虎一橫亮銀棍,上前說道:「崔成啊,你我分上下,論高低。你將我兄長打吐了血,如今又將他頭皮削下一塊,咱們二人是有死有活。」崔成說:「羅三爺,你們哥們跟我動手,我是十成能為,才拿出三成來。你不信咱們二人過招,一照面,我就叫你掛傷,你這還打甚麼呀。我要與他一動手,一招面再就結果他的性命,傷你們我就不肯了。」羅文虎說:「好,你不要說的朗言大語,我全不怕。而今你我是有死有活,非看一看你是怎麼一般利害。我們哥們不掛傷不算啦,再說咱們已然是過了傢伙啦,還說甚麼容讓的啦?」崔成說:「要是一招不讓,照面就得見輸贏。」他們二人正說著話,後邊的鐵棍就打下來啦。崔成往前一上步,後邊鐵棍就打來啦,「吧」一聲把地砸了一個坑。崔成一轉身,平著一刀直奔他右耳門子。孔方一見,大聲說道:「姓崔的刀下留人!」崔成見刀已然臨近,聽他一說,連忙用刀一揚,刃朝上,順著右臉,往上一走,那右邊耳朵,就掉下去啦。文虎一看四弟的耳朵掉下個去,他就急啦。崔成說:「無名的小輩,你沒報通你的名姓,給你家崔某來個金風未動蟬先覺,暗算無常死不知。你是甚麼東西,如此看來你們這西川路上的人,好不是道理啦。若不是孔方說了一句話,我定叫你的屍首兩分。」羅文虎說:「崔成,你可千萬不准說出不遜之言,他不是外人。」崔成說:「他不是外人,是甚麼人呢?」羅文虎道:「那是我四弟羅文豹,別號人稱鐵棍將。我弟兄金銀銅鐵四條棍,震西川。你如今將我弟兄四個人戰敗了,你可算一個豪傑。待我將你引入銀花溝,會見我那兄長普鐸。」崔成說:「我崔某人來到西川不講人多,不講暗算,你有雄兵百萬,戰將千員,我也不懼。生死置之度外,生而何歡?死而何懼?」羅文虎說:「崔成,為人作事,我四弟無知,你我也就不必動手啦。你在店中等候,我二人上山,面見普鐸,引你入伙。」崔成說:「就是吧,您見了普二大王,多給美言就是。」羅文虎說:「你不必多言,如此看來,你的武藝是壓倒西川。」羅文龍與多頭太歲孔方三個人上山。文虎說:「你們哥三個先在店中等候,待我弟兄去面見他人。山上若是用人,我叫孔方回來,再請你上山,天下佔山是一家。」

  說完三個人出店,崔成送出說道:「三位兄長,我可不遠送了,聽您的回話。」三個人說:「中啦吧。」當時三個人從此一走,來到中途路上。羅文虎說道:「孔賢弟,可不是我心眼多,究竟我心中猶疑不定。」孔方說:「大哥您只管放心,那崔成在山東地面待不了啦,一心投咱們西川來。要是再不收留他,那他就沒地方啦。」羅文虎說:「那他們在山東待不了啦?」孔方說:「是呀,他但分要是能有地方,為甚麼往這裡跑呢。依我之見,咱們到了山上稟報普鐸。到了那時把山上規則,預備齊備,考查他的膽量如何。」弟兄三人主意已定。少時到了東邊山的山口。一進山口,直到寨門。到了門前,說道:「兵卒,二大王可在山中?」兵卒說:「正在山中。」三人說:「可以給回稟一聲,就說我們弟兄來啦。」兵卒說:「您三位常來常往,還用回稟,幹什麼呀!」三個人來到了裡面,來見普鐸,行禮畢,普鐸說:「三位賢弟有事嗎?」羅文龍說:「有事。」當時將崔成之事細說了一遍。普鐸說:「他的藝業如何?」羅文龍說:「他的藝業比我弟兄勝強百分。」普鐸一聞此言,吩咐鳴鑼聚將。當時鑼聲響,兵將人等聚到廳前。普鐸用鑼錘一敲鑼邊,大家一聲不響。普鐸說:「頭道寨大門以裡,要兵卒四百,要這樣的預備;二道寨欄門之內,要這樣的形景;三道門以裡,也派四百人要這樣的辦理。」當時又挑出四個身量最高大的嘍兵出去接崔成,要這個樣的辦理。大廳前邊嘍兵,必須如此的準備。按下此大廳不表。

  如今且說雲中燕子崔成,在外邊等的功夫大啦,這才看見從裡面走出四個身量高大的嘍兵。身高九尺開外,各個身體強壯,粗脖梗,大腦袋。青布貼身靠襖,藍布護領,青紗布紮腰,青布底衣,魚鱗灑鞋,青布襪子,青布裹腿。一面兩人,旁邊站立。崔成往山上一看,是土雨翻飛,煙霧瀰漫。不大工夫那多頭太歲孔方才從裡邊走了出來。孔方說:「崔賢弟,往裡請啊!」崔成當時邁步往裡要走,旁邊兵卒說:「朋友,慢走!這裡上山的規矩,你可曾知曉?必須先將軍刃物件百寶囊大氅,一齊全行摘下為是。」崔成一聽,連忙將那些完全摘下。孔方說:「賢弟你可要遵山令,屈尊屈尊。」崔成說了一聲「好」。說著把雙手往背後一背,過來人將他綁了。孔方說:「多有得罪了。」說完他往裡跑回見普鐸,二次行禮。此時屏風門裡預備下八仙桌一張,桌上放著一塊方盤,裡頭一塊墩肉,旁邊一口牛耳尖刀。孔方見預備齊啦,這才吹哨子一聲響。崔成才進頭道寨門,他一看這兩邊有四百兵卒,每人全是青絹帕罩砂,前後撮打象鼻子疙疸,各人手中一口斬馬刀。兩方面刀交結一處,當中是走道。崔成一見,這才低頭鑽進刀下,往前行走。走在中間,上邊刀「嗆啷」一響,崔成並不擔驚害怕,面不更色,仍然往前走。那孔方在暗中一看他,真是面不更色。崔成一看那邊還有刀搭十字,也須低著頭看著走。來到二道門以裡,又是四百人,每人還是單刀,上頭刀尖對刀尖,下邊也是如此,刀刃衝外。崔成到了此時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不由心中暗想:這普鐸乃是西川的有名總瓢把子,果然與他人不同。可是我崔成來到此地,不能叫他把我們山東人脈給耗了去,一筆寫不出兩個山東省來。想到此處,他這才將死置之度外,當時鑽刀而進。又來到三道寨門,還是四百名兵。每人全是單腿打扦,手中全是攢竹槍一條。三道門直到屏風門,不見甚遠。此時崔成施展絕藝,腳尖一著地,一長腰,「哧」的一聲,就縱進屏風門。當下距離有兩丈,燕子三抄水,那全不足為奇。他這功夫,比那個都快,要不他怎叫追雲燕子。他現這手功夫不要緊,當時嚇退了群賊一怔。崔成來到裡面一看,迎面有一座八仙桌,桌旁站著一個大兵卒,他身後有一把椅子。此兵身高頂丈,披散著頭髮,面如黑鍋底,硃砂眉大環眼努於眶外,蒜頭鼻子,翻鼻孔,一綹紅鼻鬚子,短鋼髯,如同蒿草一般。上身穿青緞色貼身靠襖,白護領,紅絨繩十字絆。一巴掌寬皮挺帶紮腰,三環套月,青布底衣,足下薄底快靴。左手插腰,右手拿著一口牛耳尖刀。一見崔成來到,他「哇呀」的怪叫,問道:「對面來到可是崔成嗎?」崔成道:「不才正是崔某。朋友你貴姓?」此人說:「我叫赤發太歲焦亮。崔成你可有膽力吃肉?」崔成一聲沒言語,就把嘴張開了。那焦亮用刀一扦那塊肉,往出一遞,直奔崔成口中而來。崔成一見刀進來了,咬著肉一甩頭,焦亮往外一奪刀,將那塊肉又帶出去啦。崔成說:「焦亮,你們山上之人好不景氣,行事不到,可見你們山主的不利。」普鐸一聽山主不利,心中大怒,吩咐一人將焦亮綁了,當時過來十幾個人,立時把焦亮綁了。普鐸下令將他推出砍了。崔成一見,連忙說聲:「普大王刀下留人!」普鐸說:「崔成,別人的情我決不准。今天你初次到山,我給你個全臉。來人把他拉回來!」崔成說:「普大王您有所不知,這樣要殺他,他心中也不服,必須叫他心服口服死也甘心。請問大王您刀下是真刀,為甚麼我咬住了,他還能給帶了出來?」

  孔方一聞此言,連忙過去拿起牛耳尖刀一看,原來上頭刃彎了回來,連忙說道:「普大王,這個牛耳尖刀是彎回來的。」普鐸一聽,此人口中全有勁,會把刀尖給咬彎了,遂說:「焦亮,並非是我不斬,只因他是我兄長,在山東屯龍口打虎灘那時,他乃是一個將之尾兵之頭。來呀,快將崔成的綁繩撤下。」孔方一聞此言,連忙將他綁繩給解啦,這才上大廳與他致引。羅文龍用手一指說:「崔成,這位便是普大王,姓普名鐸,外號人稱銀花太歲。」崔成一看此人身高八尺開外,白煞煞的一張臉,寶劍眉斜插天蒼。頭戴青緞色軟紮巾。青緞軟袍兒,鸞帶絲襪,緊襯俐落,藍紡絲底衣。足登搬尖灑鞋,花布裹腿,青襪子。崔成連忙上前行禮。普鐸說:「崔成,你由山東省到這西川地面,你有甚麼意思呢?」崔成便將撒謊之情細說了一遍。普鐸一聞此言,他所說的話與羅文龍所說一樣,遂說:「崔成你在我兄長山上身在何職?」崔成說:「將之尾,兵之頭。」普鐸說:「崔成,你要當面試藝,我看你的技術如何,大小給你個寨主,在大廳之內,也有你個座位。」崔成說「普二爺,您看在我家大王的面上,賞一把金交椅,我當面謝過。」普鐸說:「來呀,把他軍刃拿來。」兵卒答言,當時送了過來。崔成接過,穿戴起來,週身收拾緊襯俐落,抽出刀來。普鐸說:「且慢!此時兵將全在大廳之前,必須當面試藝。」說完一打鑼,二次聚來兵將。崔成說:「二大王,我的暗器,是百發百中。尤其是敗中取勝的飛刀,施展出來,令人難躲。」說完他來到當場,說了聲「我讓過了列位寨主以及諸位弟兄。」他把刀法練了出來。大家一看他這路刀法,在西川還沒有這麼樣,大家不由暗中誇獎。崔成他看普鐸在北房廊子底下,倚靠門柱,遂說「二大王,您看我的刀法怎麼樣?」普鐸說:「可算第一。」崔成暗想待我耗一耗你的脈。想到此處,練到快處,一輪刀直奔明柱,飛了出來。普鐸一見刀到,斜身低頭出去。那刀「嗆」的一聲,便插在橫匾之上。崔成來到近前跪倒,口中說:「二大王快將雙手綁了,您多有受驚,奴才我失了手,您多有受驚啦。」那普鐸是鼓掌大笑說:「崔成你何罪之有?」崔成說:「二大王,我這口刀是走了手啦。」普鐸過來,雙手一捧他的手腕,在他心中,是要看看他的功夫,也是要耗耗他的脈。崔成一硬腕,普鐸一摸他的腕子,如同銅鏡一個樣,連忙撒了手。崔成說:「二大王您讓我哪把金交椅?」普鐸說:「第六座的寨主。」焦亮一聽,連忙說:「二大王,他由山東省來,他在屯龍口乃是將官之尾,兵卒之頭,您將六座寨主賞與他人,小弟我上哪方?」普鐸說:「焦亮,你要是不服,可以你二人在廳前對刀。你要是他人的對手,六把椅還是你的;你若是不是他人的對手呢,那只好讓與他人。」

  原來普鐸有一宗心意:因為焦亮刀法在他之上,這個人的刀法呢,能在西川占第一,為是叫他二人比一比看,到看誰好,因此叫他們比刀。焦亮說:「二哥,我兩個人要是對上刀啦,掛傷為輸。」普鐸說:「崔成,你把刀起下來。」崔成走過去將刀起下來,遂說:「焦亮,你我二人在廳前分上下論高低,是傷算輸,這可是你說的。二大王,還是論生死的傷,還是點到而已的傷呢?」普鐸說:「還是點到而已吧。」在他心中暗想,得一幫手不易,可是不能夠得一個傷一個。焦亮的刀法,絕對不如崔成。遂說:「二人較量高低,可是誰也不准傷損誰。」焦亮一聽,雖然說誰也不准傷損誰,可是他來到西川不能叫他占上風,多少我也得叫他掛點傷,趕巧了叫他廢命。崔成說:「焦亮,我崔成是初次來到大寨,你我二人遠日無冤,近日無仇,最好還是插拳比武,不必過傢伙。咱們一過軍刃啦,難免有個失手。那時躲之不及掛點傷處,那倒有個不方便。」焦亮說:「不要緊,咱們兩個人過傢伙。」崔成一想:我要用刀跟他一過傢伙,叫他們大家小瞧於我。像他這樣無名之輩,何足掛齒?他不過是一勇之夫,終無大用。犟小子一個,空有六坐寨主,絕沒有為人之處。他可是西川人。我肯跟他過傢伙,上至寨主,下至嘍卒,並無有一個答言解勸之人。如此的看來,小子一定沒有屈己從人之量。這口刀要是我拿著,是一口刀,他要拿著廢鐵一塊。崔成這個地方,就叫放份,遂說:「焦亮,你這個人好不知自愛。我倒肯讓於你,你非過軍刃不可。衝你一說過傢伙,我倒給你個便宜。講單打單鬥,不用跟你拿傢伙,你得甘拜下風。」焦亮一聞此言,「嘿嘿」一陣冷笑,遂說:「崔成,可不拿傢伙?」崔成說:「你拿一塊廢鐵,我拿傢伙幹嗎?」說著雙手一捧,說聲「請!」焦亮左手一晃,右手一刀向下劈來。崔成見刀到,手連動也沒動,往旁一閃身,他刀就空啦。刀一空往外一推腕子,刀往外走,崔成往下一坐腰,刀過去了。他又往懷中一拉,崔成連忙使了一個鐵板橋。三招已過,崔成說:「且慢!頭一手刀,乍來到山上,以後你我天天相見,是久在一處;第二招我不還招,是看在二大王的面上;第三一手沒還招,有見面之情。這三手已過,你還不認輸嗎?」焦亮說:「我不認輸。」崔成說:「我一還手就叫你甘拜下風。」焦亮說:「是牛全是宰的,沒有吹死的。」說著話托刀往裡一紮他,崔成往旁一閃,右手一蓋刀背,往裡一划,當時拿住了他刀護手盤。往前一拉,低身上步一左掌,名為撮掌,在他右肘上就打上了,「吧」的一聲,左腿使個裡排腿,掌腿一齊到。當時焦亮打倒在地,自覺心口一熱,嗓子一甜,一口鮮血噴出唇外,將他五臟打翻了個。

  大眾一看,暗暗誇獎他果然藝業高強,在你我大家之上,咱們過去真是白給,可算無名之輩。羅文虎一看,崔成的能為,實在是高。孔方、文龍、文豹,連忙過去先將焦亮換了起來。問道:「你們兩個人這一來怨誰呢?他來到西川,一而再的讓你,你偏不答應,如今怎樣?」焦亮是個不見黃河不死心的人,他說:「崔成,你當著大眾將我打吐了血,我到是不記恨於你,可惜我的秉性不好,因此吃虧。你我久後在一起,日子太多啦,那沒別的可說,還求你多加指點刀法。」崔成說:「你我既已說出,那咱們親弟兄一般,這不是小事一段。」銀花太歲普鐸說道:「第六把金交椅歸你崔成,第七為焦亮。」崔成說:「他占第七座,那他不服。我能替你與他走幾合,無論是拳腳刀法,是隨他人之便。」說的大家閉口無言。

  這裡普鐸帶著崔成在山上各處一繞,指點好了那裡出,那裡入,全告訴好了他人,然後來到大廳。崔成在山寨半年之久,銀花太歲在暗中一調查崔成,真是並無躲懶之處。處處地方他全小心,專心保護山寨。普鐸這才叫過羅氏弟兄與孔方以及崔成「咱們弟兄結盟喝血酒。」遂說:「文龍,結交崔成,就是我的左膀右臂。」文龍點頭說「是」。從此他在這山上二年,後來雲峰段峰回山,勾走普鐸;何家口一鏢三刀,治死何玉。他回山後,是約下西川的賓朋不少,為是防備他們山東人前來報仇,又將羅家店之事安置齊畢。直到如今,兩個月有馀,是音信皆無。這才命崔成帶五十名嘍兵,在東四道圍子牆那裡駐守,是三間房一明兩暗,下面有四道地弦,直通明間後房沿。有四棵明柱子,上頭有四個走鈴。由北邊這柱子說起:頭一道走鈴響,是外圍子拿人;二道走鈴響,是卷網拿人;三道走鈴響,是翻板有人被擒;四道走鈴響,那是萬字坑攪輪刀捉住了人。那普鐸帶著崔成,圍著各處一巡視,全都指給他了。從夾壁牆到外邊這股暗道,也叫他知道了,就拿他當了心腹之人,崔成到各處全看明白了。另外有一張陣圖,上上頭注寫的明白,哪裡為總弦,哪處為管弦,又甚地方為放弦,各種的鑰匙全在哪。由今天起,是五天一次,上一回大廳要聽崔成的報告。崔成答應,這才帶著這五十名兵卒,在這裡把守。那崔成對待兵丁,是如同親弟兄一樣,屈己從人。這五十名兵卒,跟他也是一心一意,服從於他。崔成暗將陣圖放好在兜囊之中,便對兵卒說道:「列位弟兄,咱們無論是誰,可在日出以後,日落以前談話,別的時候可不准閒談。」大眾俱都點頭。

  書要簡短。崔成從此是隔五天,便到大廳一次,報告無事。這天他又來到了大廳,普鐸說:「崔賢弟,我昨天夜內偶得了一兆,我看見老賊何玉,捧刀將我的臥室明間的門給劈啦。他身背後有小畜生何斌,另外還有許多的人等,我沒看明白。那何斌是跟我全家來拚命,他要報那一鏢三刀之仇,將你那嫂嫂一刀結果了性命。我心中一著急,醒來卻是一夢。那時山上梆鑼齊響,正是子時應兆,不知主何吉凶?崔賢弟你今天把他們安派好了,我遣賢弟你夜探羅家店。」崔成說聲「是!」這才回去到了三間房,叫五十名兵卒,安置齊畢。這時有一人說話,說道:「崔兄長,您對待我們真是恩重如山,我們粉身碎骨難報此恩呀!」崔成說:「你何出此言?你們大家裡頭,也有年長的,也有年幼的,有一件事我對你們說:今天二大王派我下山,夜探羅家店,我要是回來,你們大家還可以歸我管。倘若我一去不返,那你們就不用與我再見了,咱們是來生再見。」眾兵卒說:「您別那麼說,您來到西川還這樣的交友誠實啦,真是在山上就沒有幾位護胸口的朋友嗎?那些位山東的人前來報仇,就許內中有一兩位,也可借此得有活命。我們大家盼望您早去早歸。」崔成說:「諸位,我可是山東省的人,我到了那裡,他們報仇的人,要是真來了,我被獲遭擒啦。你們在山上是當一名嘍兵,要看那山東省報仇人來到,可要各處逃命,千萬可別上前去攔擋。他們有那明白的主兒,可是刀撿有仇的殺。要遇見那無情度理的主兒,他可不管一切。叫你們山上,上自寨主下至嘍兵,一齊命喪。你們大家家中一定還有妻子老小,哪能像我似的,孤身一人,沒有哭的嗎。」他說著話,眼淚不由在眼眶內還轉。大家一見,無不心酸。那崔成說完,轉身往外行走。大家一齊說道:「崔大哥。」也有叫崔兄弟的,說:「您探羅家店,不是夜裡去嗎?作甚麼白天走呢?咱們大家再盤桓一會兒,好不好呢?」崔成說:「列位不知,那大廳之前,還有事呢。」說完他趕奔大廳,與普鐸一說話,他是一驚一乍的。應前有一桌酒席,大家坐在一處吃酒。惟獨那雲峰、段峰、普鐸三寇是變顏變色。眾人吃喝已畢,殘席撤下,獻過茶水,一天無事。晚飯吃完,天交初鼓,崔成這才來到三間房子,安排好了這五十人。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 崔成獻地圖報恩 魯清察地形派將[编辑]

  話說雲中燕子崔成說「你們哥幾個多多注意點,我去去就來。」說完他來看外面,在松林之中,換好了夜行衣,便撲奔四里屯的西村頭。來到了門外,側耳細聽,聽見院內人聲亂雜,連忙繞到店後,紮二臂往四外一瞧,並無人聲。長腰上了牆,低頭往裡一看,馬棚內有許多的馬匹。崔成往南一看,早看見三大後窗戶內燈光閃亮,人影飄搖。用手取下一塊灰片扔在地上,一無人聲二無犬吠,知道後院一個人沒有,這才跳下牆來。一直來到房沿,抖身形上了後窗臺。掛住之後,取出銀針,刺破一孔,眇一目往裡觀看。迎門站著一個瞎子,懷裡抱住一根馬桿,手中端著一碗麵。此外另有許多的人,有老有少,也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此時杜林正在後房沿坐著啦,所以他沒看見是杜林。聽見那個瞎子要拉屎,他萬也想不到人家是計。有人引他出去,自己一個不留神,被人擒住,提到大廳,誰看誰不認識。最後杜林要過來,認明是他,便將綁繩解了。這便是他這段倒筆書。老人杜錦說:「崔成,從今以後,不准你管他叫小爺爺,你這不是折殺他嗎?」杜林說:「這個叫小爺爺,不是從我嘴裡說出來的,這是從崔成嘴裡說出來的。」崔成說:「諸位我可是山東省的人,吃山東的水長起來的。我也不是長普鐸之威風,滅你們大家的銳氣,皆因這裡有我小爺爺,因為他在山東搭救過我的殘喘性命,我無恩可報。這一事,我將這正東方的陣圖交與您大家。先將走線輪弦治住,然後再進山,是萬無一失。要不然是飛蛾投火,自尋一死。」杜林說:「你先別說這陣圖之事,除去我一人之外,這內中還有你認識的人沒有啦?」崔成說:「有認識的人,可沒說過話。有東路三位老達官,我在他老人家店內做過事。」杜林說:「哪三位呢?」崔成說:「飛天怪蟒徐成楨,恨地無環蔣國瑞,聖手托天李廷然。」徐國楨說:「崔成,你在我鏢店作過事,那我怎麼不記得啦?」崔成說:「您往二年前想,也是您的事情多,一時想不起。您可曾記得派我拿五百兩銀子,二十兩路費,叫我往杜家河口過鏢,我是一去未歸。我走到杜家河口東村外,巧遇陰陽鬼焦英。這時他在樹林內,正持刀威嚇,向一婦人求情。那個婦人是大大的賢慧,執意不允。當時被我解去重圍,將她送至家中。後來焦英在路上暗算於我,這才多承我這位小爺爺搭救我的性命。因為我周濟那個婦人二百兩白金,那時我小爺爺杜林,叫我離開山東,周濟我三百白銀,我來到西川省,結交普鐸二年有馀。徐老達官您再細想一想,對不對有我這麼個人?」徐國楨說:「我倒忘記了。」崔成說:「那是您鏢行的事太忙,丟個千數八百的不在乎。可是除去在您這裡拿走五百,是我的錯處,別的地方,我又沒有這種行為。」徐國楨說:「這不算甚麼。真要有據有對,準是行俠周濟貧窮之人啦,那就是一千也無妨礙。」崔成說:「咱們這裡有外人沒有?」魯清說:「沒有外人。你有甚麼事嗎?」崔成說:「有,若按交友之道說,我也不能幫助您諸位對著普鐸去爭鬥。因為我來到西川省,普鐸以及各位寨主嘍兵,全對我恩重如山,不好意思反臉。」杜林說:「崔成,是我先搭救的你?還是你先跟他們結的拜呢?」崔成說:「您先搭救的我,我才離開山東省,來到西川省結交普鐸。我們幾個人,對天賭咒燒香喝血酒,比作一母同胞,生死的弟兄。我崔成如今也不能回銀花溝,助力普鐸。我要助力他人啦,我那時恐怕山東的賓朋辱罵於我。可是我若幫助您大家,我又對不起神前那股香。哪位出去兜一個灣去,萬一要是有人暗中跟了我來,那也就大有不便。」魯清說:「謝春、謝亮、石俊章、杜興、杜林,雲彪你們六個人到外邊兜個彎兒,可千萬別偷閒躲懶,此事關係重大。」六個人答應,轉身往外就走。每人脫了大氅,圍在腰間,有上房的有在地上的。當時房的左右前後,裡裡外外,全調查了一遍,並無歹人。這才回到屋中,向魯清回話:「一個外人沒有。」

  崔成說:「杜小爺爺,外邊既然是沒有外人啦,那我可以細說他們的埋伏。從打銀花溝大廳上說,四面全有走線輪弦,利害無比。那就請魯爺多費心機,派遣能人,先治住他的總弦,那時房牆擋不住人出入,就可以隨便。我知道了才向眾位宣佈一二。還有我不知道的,那也就無法說了。不過進山口時,多加仔細留神就是。我這張地圖是正東方埋伏,上房上牆,全要留神,那上面全有片網,有滾瓦,大家多要注意。我別的不念,也得念我那生身的父母,還在山東埋著。再說我是吃山東水長大的,絕不忘本。」說話之間,伸手取出一張地圖,獻與魯清。當時眾人一齊來到屋中、借著燈光一看,崔成是顏色不改。魯清說:「崔成你方才所說的這一片話,我便知道你其肺肝然。此地圖可是實在的嗎?」崔成一聞此言,不由二目落淚,遂說:「此圖若不真,叫弟子死於亂刃之下。」杜林說:「崔成,你將他圖獻與我們大家,你是回銀花溝去啊?還是跟我們大家回山東省呢?」崔成說:「我要回銀花溝,對不起山東省;我要回山東省又對不起神前那股香。如今我是進退兩難。」說到此處,一跺腳,亮刀,要橫刀自刎。杜林忙給拉住,大家忙過來解勸於他。魯清說:「崔成,用我姓魯的這兩隻眼睛一看,你是一個忠厚老誠人,偷富濟貧,一世行俠。若落這個收緣,太可惜了。若是打爹罵娘,作惡多端之人,落甚麼樣的收緣結果,那倒沒有甚麼。」崔成說:「那麼您諸位不忍看我抱刀自刎,那麼您列位隨我來。」大家一齊出來,崔成來到外面,杜林說:「你要把刀帶好。」崔成飛身上房,一抱拳說道:「諸位呀,你我是他年相見,後會有期,我奔正北而去。」說罷這才走了。

  後文書打十三川,再行出世,按下不表。且說他們大家,看他已走,這才回到房中。魯清說:「咱們大家把八仙桌圍啦。叫杜林、雲彪到外面看一看有人沒有?再細看崔成走了沒有?二人來到外面,飛身上北房,躥房越脊來到北牆外,到無人之處。眼前有片樹林,忽聽林中有人自言自語的說話。那人是衝山東省磕了三個頭,又衝銀花溝磕了三個頭。杜林連忙跑到林外,爬伏在地,就見崔成磕完了頭,出樹林一直往北下去。杜林追他,卻沒追上。原來他有燕子七縱法,腳力實在不慢。杜林看他去遠,這才回來,見魯清一報告。魯清點了點頭,這才將陣圖鋪在桌上,大眾圍著觀看。就見這個陣圖,實在治理的堅固。委派江南趙在頭道牆,在第七塊搶簷,施展你的絕藝,揭下一塊豎的。那時頭一道圍子牆的消息全沒用了,那時牆上是任甚麼也沒有了。然後飛身下去,用刀點一點地,看看翻板還動不動啦。第二道圍子牆,必須銀面太歲朱杰。那裡有一個過道門,門洞裡頭向東站著一條狗。用雙足踩住狗腰,狗一爬下,隨著他的身,千萬別下來。往下一沉,用腳把狗尾巴踩下去,那消息跑完,猶如同走平道一般。過道門西邊有一個門坎,用手將門坎推倒。那裡有一個穿釘,將穿釘推倒,再進去便是第三道圍子牆。那牆內是六十四塊花帳,從南往北數,一共是六十四塊。每個花帳上是三朵蓮花,全是用鐵片油漆油成的,也有白的,也有紫的,也有粉的。從南頭數第九棉花帳,他那當中的花上,無論他是甚麼花,用雙手一搬,那花帳立時就關上了,往起一提,撥上一個總弦,那時往左擰八扣,那些個開的花全閉上了,一切是高枕無憂。這個必須草上飛苗慶點頭答應。過去此處,便是四道圍子牆。在他的南頭有塊扇面的磚,是個古樓錢,提住一拔,裡面是有槽兒。那裡面有兩朵蓮花,將東邊蓮花放到西邊,西邊蓮花放到東邊,這四邊圍子牆就高枕無憂啦,這裡便可派三手將電龍擔任才好。電龍說:「好,咱們大家人等全聽魯清吩哌。」魯清說:「你們哥四個就管這東西的事,咱們是大廳會齊,無論誰全是一個樣,咱們是進山,見一個殺一個。」徐國楨說:「這到不必。咱們不是找普鐸嗎?刀找有仇的殺,別人可以不必啦。像那些兵卒,就是全殺了也是白費呀。他們那裡如果有幫助普鐸的主兒,全不必要他的命,可以叫他身帶重傷。咱們先在這店裡歇個三天五日,一路勞乏歇足啦,然後再入山,管保一陣成功。第一的緊要,三寇的人心人頭,帶回何家口,與我這大弟祭靈。」魯清說:「咱們大家來到西川聽我魯清之言,而今我心內亂成一片。又得護庇活的,還得照顧死的,我現在是替我那兄長自在雄魯彪盡其交友之道,諸位咱們這裡面可有六個人別進山。一來這六個人性情暴,第二是他們哥六個年歲過大,倘若之間,有個一差二錯,到了山東省,人家不說他們年歲過大,人家一定說我沒有韜略。再者說,咱們大家要是全進山,第一大家的馬匹無人照管,第二咱們從山寨回來,萬一要有掛傷的呢,連個落腳的地方全沒有。再說店裡的吃食,一切足用。」大家人等一聽很對。杜林說:「魯叔父,全是誰不去?您也說一說。」魯清說:「你跟杜興,你們哥兩個緊隨著你們的天倫,他們老哥倆年邁,有個甚麼事,就許看不透。徐國楨、蔣國瑞、李廷然,你們老哥三個看守店的前面。左林、竇珍、丁銀龍你們老哥三個,看守後邊馬匹。」老弟兄六人連連答應。魯清說完,他出去圍著店繞了一個彎兒。回來說道:「杜林啊,你與謝春你們去把東西南北房,每間房上擱三捆乾草,前後坡全順著,中肩上可要橫著。這樣一來,這個店口可以高枕無憂。」丁銀龍說:「我們哥六個不去,可怎麼給我那大弟報仇呢?」魯清說:「未曾要剁仇人之時,我叫上您的名字,就如同您親手與我那何兄長親自報仇一個樣。」銀龍說:「好吧,那麼魯賢弟,你們大家將那仇人們的人心人頭帶回店內,那時就算是我們老哥六個報了仇啦。」魯清說:「好,咱們大家可要預備了。」杜林說:「列位,咱們有那用不著的東西物件,可千萬的留在店中,叫我那六位伯父看守。」大家說:「是。」便在店中一連三日。第三天晚上,眾人把夜行衣包,全行帶好。各將軍刃暗器,一齊收拾齊畢。這才跟隨魯清一齊來到店門外。裡面丁銀龍將店門緊閉,他們大家走,暫且不表。

  且說他們老弟兄六個人,見眾人走後,哥六個來到上房。徐國楨說:「五位拜弟,咱們這裡還有與何大弟生死之交的很有些位,可是那山東省還有許多位來到的呢。」孩兒何斌,報仇的心勝,他是不等啦。」丁銀龍說:「還有哪一家沒到?」徐國楨說:「鎮海金鼇王殿元沒到,澈水金蟬高佩章、踏海烏龍郝佩洪、萬丈白濤聖手擒龍上官子泉老俠也沒到。」他們在屋中談話,暫且不表。反回再說魯清他們大家一出西村頭,忽然看見有兩條黑影,一直正南。魯清說:「諸位千萬別追,咱們大家是既來之則安之。」說話之間,一齊來到松林之內。大家坐下,歇一會兒,便一齊動手收拾。這時天已三鼓,取出白燭捻兒,用火摺子點好,黏在樹木上。眾人通盤將夜行衣換好,將白天衣服,包在包內,打了腰圍。魯清說:「諸位千萬的各人全想好了,千萬別落下甚麼零碎物件。」眾人說:「是。」魯清說:「咱們止燈啦。」大家一聞此言,便將燈吹滅,仍放在兜囊之中,大家這才出松林。魯清說「咱們大家可要撒開了。」等到了山口,用目細心來看,山口內並沒有甚麼。他們一進山口,再看這裡寬窄,足有一丈,十分堅固。往上一看,星斗是一條。原來山高是數十丈高,長有十數丈,便到寬闊之地,大家散開了。到北邊一看,有三大堆柴草,又高又大,另外還有一小堆。依著杜林說:「這三堆半柴草,是為咱們來的,莫若給他點了吧。」杜錦說:「你這可是胡說,人家是在這裡住的,全仗著這個換一年的吃喝,你一個小孩子懂得甚麼,別多說少道的。」杜林說:「燒不是燒我一個人,大家被燒。到那時候,您是我爹,我看出破綻來,我也要說。蓮花黨之賊,能夠賊起飛智,到時候要有個麻煩,那可就無法子防備啦。再說這草並不是鄉村住戶,就可以說是等著換吃喝,這是山賊用的。」魯清一聞此言,上前說道:「列位壓言。」杜林說:「我看見這堆柴草相離山口特近,咱們大家小心無過。咱們眾人散開了,若是見了西川的賊人,一定是見一個殺一個。倘若有人在暗中觀瞧,那時難免有些意外。再說他們山口很是堅固,咱們在草地是順民。平素走在山林,都有壞事可作,何況他們這些大的山呢?而今咱們來到了這地方,必須要詳細搜查他們。無論甚麼地,也得搜一下子。有個人,該得殺了,不給他們留活口。各處找出隱藏之人,那就是他們的探子。來呀,咱們大家散開,找一找吧。」眾人在旁邊這一帶,散開一找沒人,這才來到北面。那北邊有片松林,眾人將樹林子圍啦。魯清派謝春、謝亮、石俊章、杜林四個人進樹林子搜找。他們四個人來到林中,杜林問道:「這個樹林子裡有人沒有?」問了半天,沒人答言。他們找到當中,仔細正往前找,忽然從樹後過來一口刀,直奔他後腦海而來。杜林聽見後面刮風,他急忙往前一低頭,刀可就過去了,便大聲說:「三位哥哥,這裡可有人,而今在暗處給我一刀。」謝春說:「好,多要留神。」遂大聲說:「四面列位聽真,樹林子可有人。」石俊章說:「杜賢弟閃開了。」杜林連忙往旁一閃,那石俊章提刀上前,借著星斗的光華一看,見此人身高七尺開外,一身夜行衣,手中一口坡刀,面皮微黃,頭上有個瘤子,遂問道:「對面之人你是幹甚麼的?」此人說:「我住家孔家寨,姓孔名方,人稱多頭太歲。」

  書中暗表,原來普鐸派崔成前去探羅家店,誰知他一去未歸。大家等著二三天沒回來,他便心中不穩,猶疑不定。孔方說:「二大王,崔成在山上二三年的光景,信義不錯,您此次派他上四里屯羅家店打探,是一去未歸。咱們不知道他是喪命啦,可還是歸順他人。三天日子,渺無音信,待我今夜換好夜行衣,到羅家店走一走,探聽虛實。」普鐸與二峰說聲「孔賢弟,你可要到處留神。有一失神大意,恐怕是你的性命難保。」孔方說:「列位兄長,你我西川人,生而何歡?死而何懼?」說完他轉身往外,在院中換好夜行衣,來到寨門之外。這個時候,山東的人無論怎麼,人多也是有點聲音,那孔方下了山坡,就看見大家正在那裡搜找,他便藏在松林之內了。少時人家又進到林中來搜,他人一使詐語,孔方一聲沒言語,便將刀抽出。心說:待我給你們來個金風未動蟬先覺,暗算無常死不知。這才從後邊給杜林一刀,杜林躲過。俊章到,兩個人一照面,孔方通報了名姓,問道:「你是甚麼人?」石俊章說:「替師報仇之人,姓石名俊章,人稱水豹子便是。」杜林說:「三哥,您替師報仇,可一招別讓,我要看看你的刀法如何?」石俊章說:「那是一定。」孔方連忙上前,捧刀就紮。俊章說:「你乃無名之輩,太爺焉把你放在心上?」說完用刀往外一磕,孔方急忙往下一撤,又往上一反手,隨機應變。俊章刀奔孔方的耳門子,孔方一見,往下一坐腰,連忙托刀紮他的右肋。俊章立刀,往外一划。二人過招,他就在八九個照面。石俊章心中所思:當著杜林,我要是跟他打的工夫大了,那山中人是多的,蓮花黨人很廣。我們是前來報仇來了,誰有工夫與他們耗功夫。這回見孔方刀往下劈,連忙施展轉步連環刀。心中暗想:我為學這手連環刀,被我師父咬了我一口。如今我來到西川報仇,我施展這一手,與您報仇。書可是慢,可是事快。戰場上誰手快,誰占上風;誰手慢,誰甘拜下風。那孔方也是要玩命,他往下一劈。俊章上步往旁一閃身,托刀往上,從下一撩,當時「噗哧」一聲,孔方的二臂跟前臉,就被削下去啦。臨死了他雙手還攥著刀呢,死屍栽倒在地。杜林說:「三哥,你可給我何大叔報了仇啦。」說完再找各處,已然沒有人啦。

  當下眾人一齊到各處。杜林說:「魯大叔您叫我石大哥上草堆上,往四外看一看,有甚麼動作。」魯清說:「石祿,你上去往四外看一看,有甚麼動作?」石祿連忙飛身上了草垛往四外一看,黑洞洞並無有甚麼,下來說:「清兒呀,沒有甚麼。」魯清還是不放心。杜林說:「張二叔,您是左劍客的門徒,我聽說您在江南獻過絕藝,您是弔睛法,今夜請您上柴草垛上去,往四外看一看。據我小孩看,這內中一定有原故。」張明說:「可以,待我上去看來。」說完飛身上了草垛,四外看了看,果然看見正北有燈光閃爍。這才下來,說道:「魯爺,正北有燈亮。」魯清這才派劉榮、杜林去正北打探。爺倆身形如飛,劉榮是連躥帶蹦,就把杜林扔下了。劉榮往前跑著跑著,腳下一軟。「噗」的一聲,就地爬下啦。連忙爬起來一看,這片柴草垛平地起,足有一尺多厚。這個時候杜林到,爺倆個一看這片柴草,杜林說:「這是曬柴啦,您往北邊看,那人字窩棚裡有沒有人?」劉榮說:「你去看看去。」杜林說:「我別去,我一個小孩,穿著夜行衣,又是山東口音,是多有不便。您要是去,見了他要這麼說。他跟您說甚麼,回來對我說,咱們想辦法。」閃電腿劉榮往北而來,就聽見那窩棚裡人問道:「你是幹什麼的?」劉榮說:「我是巡山的。」說著話來到切近一看,原來窩棚裡有許多的柴草,上邊有油布,點著一盞燈,有兩個人,好像父子爺倆個,正在那裡頂牛兒啦。那年長的有六十多歲、年小的也就有十三歲。那老者慈眉善目。劉榮說:「這位老者,你這是幹甚麼啦?」老者說:「我這是曬柴草,您沒看見南邊那三堆半嗎?這是那半堆。」劉榮說:「你們曬乾了,往哪邊所用呢?」老者說:「我給山上大王爺預備的。二大王普鐸,他今年買我的柴草,換一年的嚼用。這位俠客爺,我怎麼不認識您啦?是這山上的列位,上自寨主,下至兵卒,我沒有一個不認識的。」劉榮說:「我是剛到山上,昨天才來的,老者你貴姓呀?」老者說:「我姓劉,名叫劉成。」劉榮說:「這個小孩是你甚麼人?」劉成說:「這是我的老兒子。」劉榮說:「這就是你教子之過,你怎麼教給他耍錢呀?」劉成說:「俠客爺,您不知道,他今年十三歲,您要打算耍錢,他算行啦。一天要是不摸牛牌,不能吃飯。」劉榮說:「他叫甚麼呀?」老者說:「他們哥三個,他就叫三兒。因為他淘氣,人家管他叫劉利球兒。您不知道,我要不圍著他耍錢,他就跟山上兵去耍。他要輸了,兵卒去找我耍錢。我要是不給,叫二大王知道,他上我們莊內去要少婦少女。看見誰家的有,他們就搶。臨完了還把人家殺死,誰還敢惹他們呀!每年我賣給山上兩堆柴草,今年他要四堆,那兩堆是我給買的。」劉成又說:「俠客爺您貴姓啊?」劉榮說:「念其你我前五百年是一家子,要不然的話,就衝你給他買柴草。」剛要往下再說,一想不對,又止住了。劉成說:「閣下耳背呀。」劉榮說:「我沒聽見。」劉成說:「我問您姓甚麼?」劉榮說:「我姓劉,名榮,你好好的把草給弄齊了,再上山去送信,叫他們將草運到山上。」劉成說:「俠客爺,您要是見了二大王,我借您的臉面,替我要那柴草錢。因為我一給垫錢,我家中的用錢就不夠了。」劉榮說:「多少錢啊?」劉成說:「我跟孔方說好,是二百五十兩。二大王給二百兩。他老人家年年買我的柴草,我能多要嗎?」劉榮說:「就是吧。」說完轉臉往回走,將他們所說的言語,備說一遍。

  杜林一聽,「這話也是行跡可疑,那您為甚麼不亮刀將他父子斬首呢!」劉榮說:「杜林,這不是誤殺好人嗎?你怎麼不把你父子斬首呢?再者說你有狠心,我可沒。咱們到西川來報仇,不是刀撿有仇殺嗎?比方說,我要刀殺普鐸啦,有人在前邊擋著,那我非跟他分上下論高低不可。」杜林說:「您這話又差矣,為人作事,不狠不毒不丈夫。您要是不斬,我也是不斬,火不是燒我一個人,燒咱們大家。」一邊說著一邊走了回來,見了魯清細說一遍。魯清說:「你怎麼不一同去呢?見了他們可以當時亮刀殺了他們。」到這時候是年長的全抱怨魯清杜林是誤殺好人。石祿說:「小棒錘,這個老頭小孩在哪裡啦?」杜林說:「在北邊啦。」石祿說:「你把我帶了去,我把他們父子全弄死,因為我就怕燒,我怕活埋,我怕火燒。聽咱們老爺說,怕寶拉子。」寶拉子,便是寶刀傢伙。

  原來這寶刀寶劍全有光,推簧把刀亮出來,一道紫光,這是出爐之時以子母血沾鋼。劍一出匣,一道藍光。此劍出爐之時,以風沾鋼。那位說:「甚麼叫以風沾鋼呢?」學徒聽高人說過:您把鐵片燒紅了,用鐵絲纏好了一掄,那是以風沾鋼。那刀上便藍旺旺的有寒光。鑄刀有刀冊,造劍有劍譜。造劍者自古以來有七口劍:有一口秋風落葉削霜掃,是頭一口劍,二一口便是湛廬劍,三一口是巨闕劍,四口是波虹劍,五口紫電劍,六一口八寶烏龍劍,七口是魚藏劍。造刀是四刀:頭口刀是大環金絲刀,刀柄上一面有一個槽兒,槽裡有赤金環子。第二口刀是素志,第三口是含璋,第四口刀是七寶。這四刀七劍之外,再造刀劍,那名就不叫寶刃啦,那刀就叫窩刀,名摺鐵刀。除了世外的高人,金銀銅鐵錫五金打出刀來,可不能切金斷玉,斬人不沾血光。削鋼鐵的傢伙,可得帶響。殺人不沾血,拿甚麼考查呢?難道說,為試驗還能斬一個人嗎?不用殺人,凡是帶生氣的活物全是一個理。要講血沾,就囑雞血。先試驗之時,手拿著雞尾,刀斬去雞頭用血去往刀劍上去灑,那血到了刀上就好像有羽毛似的,把那血全給滑下去了。這是因為石祿他怕燒、才引出這四刀七劍。閒言少敘,書歸正傳。那石祿雖然是金鐘罩護住身體,可碰不了寶刀寶劍。魯清說:「石爺不用找去啦。」趙庭說:「魯二哥我們四個先走啦。」說完他與朱杰、電龍、苗慶,四個人一直西北,他們前去巧破四道圍子牆不提。這時候正在打岔之時,正西「嗆啷」一聲鑼響,眾人連忙各亮軍刃,撲奔正西。魯清說:「列位咱們大家可別散開,要是遇見前邊戰事啦,可不能派誰去,我知道敵人有甚麼手段。派你出去,倘若你要是掛了傷,或者不祥廢了命,那時你不是抱怨我的不對嗎?莫若大家自己量自己的本領,看見賊人是甚麼身份,然後上前與他對手,是各人盡各人的心。何斌呀,裡面群賊甚多,可不准出頭露面。你父死在普鐸與二峰之手,遇見他們三個人,那必須你出去,要刀砍三人。他們要是死在別人之手,那時你可是萬事皆休,英名付於東洋大海。」何斌說:「是,叔父啊,孩兒來到西川,就為普鐸,二峰我倒認識,就是普鐸我未曾見過。」魯清說:「那不要緊,他要到了戰場,你劉叔父認得。因為他下過轉牌,他自然就告訴你啦。」杜林說:「魯叔父,我劉叔父他那路賊人全認得?怎麼在黃林莊,那個姓霍的,他怎麼不認得啦?」魯清說:「杜林呀,你別多說話。」

  此時正西一片燈光,大家來到切近,原來是寨門之外,群賊列了隊啦,嘍兵成一個大圈,各舉燈球火把,亮子油松。魯清一看,原來是霍家父子。賽判霍坤與小金刀霍全,父子正與二賊動手。倆個賊各人一條棍,霍坤正不能取勝。魯清問道:「哪位前去?把他父子換回來。可有一節,上去就必贏賊人。一場勝,是場場勝;一場敗,是場場敗。那位上去?可要酌量情形再上去。」旁邊謝春答言:「列位叔父、伯父閃在一旁,待我過去,替師報仇。」說完大喊一聲:「小子們閃開了。」這些嘍兵一聽背後有人喊嚷,連忙往旁一閃,回頭一看,從東邊來許多位老少英雄,嚇得大眾膽戰心驚。此時謝春來到當中:說道:「霍老英雄閃開了,持我捉他替師報仇。」霍坤一聞此言,連忙虛點一刀,跳出圈外,說聲:「謝春呀,可多要留神,此賊手法太高。」謝春說聲:「知道了。」往對面一看,此賊身高九尺,虎背熊腰,肚大。面如蟹蓋,棒錘眉,三角眼,蒜頭鼻子,翻鼻孔,大嘴岔,大耳朝懷。花布手巾纏頭,前後撮打拱首。青色靠襖,白色護領青色底衣。登山道鞋,藍襪子,花布裹腿。藍絲鸞帶紮腰,緊襯俐落。有一條絨繩,在帶子上掖著。掌中一條五股烈炎托天杈,是鋼打造。遂問道:「你是甚麼人?快報上名來!你家大太爺刀下不死無名的小輩。」此人說:「我住在那關西,謝家嶺的人氏,姓謝名衝,外號人稱神杈鎮三山。」謝春一聽,遂說:「對面小輩,想姓謝之人,哪有你這無能之輩,你助力淫寇,真正可惱。」此人說:「你休要說大話,報名槍頭作鬼。」謝春說:「我住家山東濟南府漣水縣東門外何家口,姓謝名春,外號人稱水中蛇的便是。」謝衝一聽,雙手抱槍往上搶步,槍頭立著分心就刺。謝春說:「我念其你也姓謝,但不知你是哪一枝之人?頭一下子讓過你去,若按規矩說,應當讓過你三招。皆因我恩師死在你們西川人之手,而今我盡其師徒之情。」謝衝不理,第二招使了個順風掃月。杈頭往出一磨,謝春旱地拔蔥,長腰就起來啦,往前一橫,雙手抱刀直向他頭上劈來。「噗哧」一聲,當時將謝衝的人頭砍成兩半,死屍栽倒在地。大家一看,真叫乾脆。

  書中暗表,這霍家父子自從獅子山分別後,霍坤說:「劉賢弟,魯賢弟,你們列位搭救霍坤成全我一世的英名。」魯清說:「霍大哥,這個可不在我們弟兄身上,這個在猛英雄石祿身上。這要不是跟你們姑爺賽馬,你們全家就要受累。」霍坤說:「那我謝謝列位了。」說完他們告辭走了。這一天來到孔家寨,天色已晚,依著霍全連夜往下趕,說道:「爹爹,咱們離著家還有七八十里地,咱們在這裡打一打尖,登程趕路要緊。再者說,在家您也說過,他們這孔家寨淫賊特多,倘若有一個舛錯,那便如何是好?再者說,這又不是西川的道路。」霍坤說:「一來這一路之上,我騎馬太累了。二來你娘親有點精神不爽。雖然說,相離有七八十里路,可是沿道上孤棚特多了」(就是大樹林子,孤棚是單樹)霍全說:「那就依從您吧。」霍坤說:「在孔家寨的西村頭路北有一座大店,字號是德升店,咱們可以到那店中。」霍全答應。當時他們來到西村口切近那店門口,果然有個伙計讓客人。霍坤說道:「店家,你們店中可有乾淨的屋子?」伙計說「有」。將馬接過。霍坤來到後面一看,有五間北房,是一明兩暗,東西兩掖間,前面可沒有廊子。西夾道有一間小房,那是中廁。霍坤一看東西沒有房,遂說道:「這五間北房我留下啦,您把門開開。」伙計上前將門開了。霍坤來到屋中一看,三間堂屋沒有後窗戶,就是東西掖間有後窗戶,全是東西的大炕。這才叫伙計出去告訴那個拉馬的少達官,就說「我找好了店啦。」伙計答應,連忙就出去了。霍坤忙用腳一踏那屋中之地,是五間全沒有地窖,這才出來。伙計到了外邊道:「少達官,現在老達官已然在這裡打好了店了。」霍全說:「好。」連忙說:「娘啊,我爹爹已然打好了店啦。」李氏說:「好吧。」當時帶著女兒霍小霞以及兩個婆兒一齊往店裡走。小霞手還拿著兩張弓,霍全說:「東西物件不用動,一齊往裡走吧。」這個時候,那兩個丫環金屏翠屏隨在姑娘之後,他們往裡一走。從打櫃房出來三個人,斜眼直瞧她們三人。那霍坤此時迎了出來,正走在西房山一眼看見了。自知他們不是好人,自己可沒言語。他們一直來到裡院,小霞帶兩個丫環在東裡間,兩個婆兒在西裡間,霍全在外面照應那車轎人馬,一齊來到東跨院。安置已畢,他便將車上的被褥拿到後面。霍坤看他把東西拿來,遂說:「兒呀,方才你娘帶你姐姐住店中一走,從櫃房出來三個人,你可看見?」霍全說:「老人家,孩兒不但看見,內中還有一個仇人。那人上咱們霍家寨踩過道,孩兒未敢說出,怕您辱罵與我。又怕咱單身來到孔家寨,那時您一人怎能對待他們,那不是自找其禍嗎?那時孩兒跟隨此寇,來到東村頭樹林中,我二人過的招。此人姓孔名貴,外號人稱小粉團的便是。皆因此人面目奸詐,他來到了霍家寨踩道,那還有好人嗎?」霍坤說:「那兩個人你不認得?」霍全說:「孩兒不認識那二人。」書中暗表,那二人一個叫玉美人孔清,一個叫粉面如來孔豹。這三寇全是西川著名的偷花盜柳淫寇。男子長得好的就此一人。他們在店中,看見了姑娘三人,連忙退身形來到櫃房。孔貴說:「二位賢弟,方才進去那些人,年青的男子,我看他面熟,一時想他不起,我好像跟他在那裡動過手。他刀法出眾,武藝超群,一時想不起來,」三寇便在櫃房說江湖話:「江字點斗,盤尖,角兒屈,撒頭太伙,口輕,月春的裡外。」他們說是三個姑娘長得好,腳兒不大,身穿的是花紅柳綠,年歲又輕,大約有二十上下。孔貴又說:「昏天字,撮紅啦,阡著,在那個窯兒妥飄。」就是說:天黑了,點上燈,瞧著她們住在那個屋裡,妥飄,是睡覺。他們又說:「月攢的裡外,刺罩子,捏了燈。」便是二更左右,用銀針刺窗戶,好灑薰香,再偷花盜柳。不知他怎樣前去,且待下回分解。

第四十一回 小粉團設計彩花 霍小霞彈打淫寇[编辑]

  話說霍坤,向他兒子說道:「你去告訴你娘親跟你姐姐與兩個小丫環,他們在東裡間睡覺,叫兩個婆兒在西裡間。房山的東西門別關,你把西掖間的後罩子打開,我把東掖間的後罩子打開。你趕緊到外邊,將你娘坐的那轎子有布圍子拿來,將那一個竹帳拿來。」霍全答應轉身出去,少時將布圍竹帳拿到上房,放到東裡間。那丫環一看竹帳到,連忙伸手接過,這就張羅將帳子全掛好了。相離窗戶有一尺五六遠,支掛好了,外面就是薰香,也是不成。東西裡間布圍子掛齊畢,急忙叫店家給打來臉水,大家洗臉已畢,要酒要菜。霍坤叫伙計趕快去拿兩個酒杯來,先把伙計支出去,父女伸手探兜囊取銀針,試探酒菜,俱無二色。小霞低聲說道:「爹爹今天咱們住這個店口,櫃房出來那三個人,據女兒一看,他們可不是好人,今天夜內咱們全家可多要留神。」小霞、翠屏在外邊站著。小霞到了東裡間,把布圍子面挪開,將把兒燈挪在裡面,將折把弓與彈囊,滿全在牀裡頭,姑娘暗拿準備。又叫金屏,翠屏一同吃飯。霍門李氏坐在當中,丫環婆子一給布菜。小霞說:「金屏、翠屏吃完飯,你二人到外面將那必得拿進來。」兩個人答應。吃完了飯,二人出去不大工夫,便拿了進來。這就傳話叫伙計:「撤去家俱,然後回來有話問你。」伙計答應,便將家俱送到廚房。然後回來問道:「老達官,您有甚麼言語,請道其詳。」霍坤說:「你們貴寶村,是孔家寨?」伙計說:「不錯。」霍坤說:「我跟你們打聽幾位朋友。」伙計說:「您打聽那一家?」霍坤說:「此人姓孔名貴,外號小粉團。伙計說:「不錯,有這麼一個人。」霍坤說:「還有一個姓孔名清,外號二美人的便是。」伙計說:「也有。」霍坤說:「有一人姓孔名豹,外號粉面如來。」伙計說:「您跟他們有甚麼來往?」霍坤說:「我跟他們三人是口盟的把友,你要認得他們,可以把他們請來,我們在此一敘。」伙計說:「你來的不巧,他們三位沒在家,出莊拜客去了。」霍坤說:「你貴姓啊?」伙計說:「姓孔名慶。」

  書中暗表,他是小雞子孔慶,也不是安善之輩。他跟達官說話,兩隻眼睛不住的偷看姑娘。在燈下看來十分的貌美,那金屏翠屏便一低頭。小霞一看,面帶氣容,遂說:「店家你去吧。我們走的一路勞乏,要安眠去啦。」說著話便與李氏大家奔了東裡間。霍坤說:「孔慶。我家住這西邊霍家寨,我姓霍,名坤。別號人稱金刀賽判鎮西川的便是。你累了一天啦,去休息去吧。」孔慶說:「是」。當時孔慶退了出來,不由心中暗想,回去告訴他三位東家:這個美貌姑娘住在西裡間。我獨自一人,帶好了薰香盒子,天到初更以後,往東裡間撢薰香,我好與他們作那雲雨之情。原來這小子,明為伙計,暗中便給他們彩盤子。他一邊想著,便來到了廚房,遂說:「三位東家,方才住下這一家子,正是老賊霍坤。」孔貴說:「要是他,今天晚上多要留神,使完香,將他那三個女子占了之後,我看他全家是死是活。」孔貴說:「孔慶,你我全是孔門之人,這三個姑娘住在哪個裡間?」孔慶說:「他們住西裡間啦。」孔貴說:「別管他住在哪間,這三朵花我不要。你竟在我店中明為應酬店客,暗中給彩盤子,累碎你的三毛七孔心,我們弟兄居心不忍。三朵鮮花全是你一個人的,我弟兄三人決定不爭。你要將三朵花折了下來,一來你的名譽有啦;二來那老賊的命一定也得要了。孔賢弟你可要多多留神,他父子可不是好惹的。」孔慶一聽說道:「不要緊的,您不用掛到心懷。生而何歡?死而何懼?」當下他們四個人說完此事,孔貴三個人一齊出來,到了店外。一出孔家寨的西村頭,道頭有片松林。這時候村內已然起了更啦。店口雖在西頭,可是在他西隔壁,還有西房啦。三寇在樹林內低言說話。孔貴說:「二位賢弟,那雞子孔慶,他也是孔姓之人,偷花盜柳大親。咱們跟他說完了這片話,咱們趕緊換好了夜行衣。這叫做巧指使孔慶,他把人滿薰過去,正要去彩花,賢弟你過去把他踢倒了,給他堵上嘴,是每人一個,任咱們取樂。他到了那裡有動靜,那時可別下去,咱們是拿他問路。」二人一聽也對,當時他們三人,將白晝衣服脫去,換好夜行衣,上房軟底鞋襪,背後背刀,明露刀把,絹帕蒙頭,前後撮打拱首,夜行衣通盤換齊,將白晝衣服包好,抬胳膊踢腿,不繃不弔。三個人長腰出了松林,進村口,上北房,一直來到店內,在他們所住的房上,暗中偷聽。

  反回來單說小雞子孔慶,將店中規矩,交代已畢,上門封火撒犬,進屋中睡覺。孔慶到了自己屋中,點上燈,連忙換夜行衣,帶好薰香,背好刀,將燈光熄滅,便躡足潛蹤出了屋子,將門倒帶。來到院中,往四外一看,黑洞洞。店內雖然有狗,不咬熟人。是圓毛的畜牲,全有夜眼,人要長出夜眼來啦,那是生來的,或是有異外別情,用功夫練成的。孔慶上東房,不由心中所思:他們三個人,向來沒說過這樣容人之話,莫不是他們拿我試道:我要成功呢,他們在暗中將我踢倒繩縛二背,他們擎現成的。倘若霍坤他們有個準備,我一吃苦子,他們不出來啦。有咧,待我先查看一下動靜,我先給他一瓦。想到此處,忙向各處一看,並無人影,這才下了房,直來到小粉團那院內,見東裡間有燈光,連忙下了房來到窗戶臺,往裡一看,見那牀上弓,不由到吸了一口涼氣。心說:那黃的一定是彈囊。又向左右一看,見東邊布圍掛著一半,有花紅招展的衣裳。

  書中暗表,霍小霞囑咐好了金屏、翠屏,告訴他娘親在上牀上躺著,合衣而臥。暗拿折把弓,右手拿毒彈一個。而今聽見窗戶上有了響動,連忙將彈子放在兜子內。後來又看見從窗戶紙上,進來一股白煙,直撞到北邊在圍子上煙一散。小霞蹲在牀上,不由得打了一個嚏噴。少時那李氏與二丫環,也是如此,小霞連忙將拉圓了弓等著。這個時候外邊孔慶側耳細聽,知道成功了。這才伸手取出刀來,將窗紙劃腳,撬開上扇窗戶,支了起來。雙手一推,身子貼下扇,猛勁一推,倏的一下子。那小霞知道賊要進來了,連忙比准了一撒手,只聽「噗哧」一聲,那彈子打進小雞子的右眼內。這個時候孔慶疼得他往後一仰身,摔在就地,在地上來回翻滾。西裡間跑出金刀賽判霍坤,連忙叫道:「霍全,快去將小輩捆上,看他是誰。」當時父子來到外面,霍全出來長腰往東,按住賊人就捆。霍坤抬頭一看,南房上站定三個人,連忙問道:「甚麼人?」三個人沒言語。小霞聽見了,連忙拿弓抄起彈囊,來到門間,往南房上一看,正有三條黑影,這才扣彈子,「拍拍拍」,一邊幾下子,三寇也有打在頭上的,也有後背中上,也有耳朵上中上的。打的三個人沒敢下來,跳下房去逃走了。姑娘說:「爹爹您看四外有人沒有?再有人我的折把弓取他的二目,不費吹灰之力。」霍坤說:「四外沒人啦。」小霞雖然是個女的,可是他跟男子性情一個樣。當時霍坤命霍全掌燈照一照,看看他是誰?半夜三更,往屋中施薰香,就准當將他斬首。霍全答應,連忙進到屋中,取出一盞把燈來。一提賊人頭髮,仰臉一看,見賊人右眼珠在眶外搭拉住,滿臉鮮血。細看不是別人,正是店中伙計。他們這裡耗到天光大亮。霍坤說:「我本當手起刀落,要你狗命。如今先警戒你一回,以後若再有客人前來,你可要小心。自己想一想你的右眼,為甚麼失去?你要知悔改過有你的命在,要是不改,可小心你的屍頭兩分。」這個孔慶並沒將三寇說了出來,霍坤將他捆繩解開,說道:「孔慶你先將臉上血洗去,快與我算好店帳,我全家要走了。」孔慶連忙爬起如飛似的前去櫃房。小霞說:「爹爹你叫我兄弟出去,買來兩張弓,兩個彈囊,一包彈子,孩兒好用。這個彈子比別的又輕又好,我捨不是用。」霍坤說:「好」,便命霍全出去,照樣買來。金屏、翠屏跟小霞學的,也會打五個連珠彈。買回來,小霞先將彈子分好,每人一張弓一囊彈子。小霞說:「今天咱們從此起身,一路上樹林子太多,准知道那個林子裡有孔家賊人。他們不在半道上劫咱們,還則罷了,若是在半道上劫殺全家,今天孩兒說句大話,不論他有多少人,我是每人取他們二目。」說完命霍全,到外邊備馬匹與車輛,預備齊畢,將店飯賬通盤給清。大家打算來到外面上車輛上馬匹。小霞與金屏翠屏每人一張弓,一個彈囊。姑娘與霍坤父女在前面,後邊是霍全。李氏駝轎的左右是兩個丫環。小霞說:「爹爹咱們在路上,看見樹林中有人看咱們,不用看他們。倘若是出來一劫咱們,那時再拿彈子打他。」霍坤說:「好吧。」按下他們要走不提。

  且說那孔貴三寇在別家房上暗中觀看,見他們將孔慶繩縛二背,然後他三人下房一商量。孔貴說:「咱們還是劫人呀。」當下孔貴、孔清、孔豹三個人來到街當中,將村內人等預備齊啦,要在中途路上劫殺霍家父子。那時將一個姑娘兩個小環全留活口,不准殺,其餘老少三口全都殺死,車輛人等一個也不准傷損他人。孔清說:「兄長,咱們先到東院,把伯父請來,把孔慶招怨一頓,省得被霍坤交與當官。」孔貴說:「他老人家不好求啊。」孔清說:「不會跪門不起嗎?他老人家是這一方的善人,誰人不知,那個不曉。」書中暗表,原來此人姓孔名安。平生是齋僧道,大開善門,因此全叫他孔善人。這哥三個便來到他家,上前叫門。裡面家人出來開門,一看門外黑洞洞,有三個人在那裡跪著,不知是誰。他回去取出燈光來一看,原來是他們三個人。連忙問道:「你們哥三個為甚麼事啊?」孔豹說:「店內住下霍家父子,有一女兒長得甚是貌美。不想店中小伙計孔慶,他夜間前去要偷花盜柳,被人所傷。」便將此事說了一遍。這個家人是奴隨主姓,名叫孔全。一聞此言說道:「你們這些話,全不能跟老當家的去說,他老人家早記上你們這些匪人了。不過是一筆寫不出兩個孔來,我少時變化著說,這個孔慶的事,交給我啦,你們放心就是。要是照你們這話去說,他老人家准不管。」三個人說:「管家大人。我們拜托你啦。」說完告辭便走。孔全來到裡面看上房點著燈啦,遂來到窗下,問道:「員外爺您起來啦?」裡面孔善人說:「我起來了,打算出去圍著村子來個彎。」孔全說:「老員外您請出來,我跟您提一件事。」孔安一聞此言,連忙開了屋門。孔全說:「方才孔門張氏來到扣門,因為他兒子孔慶在店中偷花盜柳,被住店的女客人用彈弓打啦。天亮人家老達官要把他交到當官治罪,請您念他孤兒寡母,前去見那老達官一面,也省得把他送到官署。」那張氏頭上磕出一個鵝頭來,員外爺才答應了此事才好。孔安一聞此言,連連點頭,說道:「我若不看在是姊妹的份上,我真不管這事。」

  說完等到天光大亮,他淨面梳髮,叫孔全拿著一根皮鞭子。孔全答應,拿著一根鞭子在前頭走。員外拄著拐棍,在後面跟隨,一直來到德升店。孔全先進到店中,住的位客人全要拜一拜。一直來到後面霍坤住的屋中,有人到裡面通報。這個時候孔慶還在那屋門外,滿臉血跡。孔全上前說道:「屋中達官爺,您貴姓啊?」霍坤一聞此言,連忙出來說道:「我姓霍名坤,金刀賽判鎮西川的便是。」孔全說:「霍老達官,我家員外爺特來此處見您。不知孔慶怎麼得罪您了,特來替他請罪。」霍坤出來一看,見此人身高八尺高外,漢壯魁梧,長得四襯,面如重棗,獅子眉,一雙闊目,通官鼻子。四方口,大耳有輪。霍坤連忙問道:「閣下貴姓?」這人說:「我姓孔,名安。」霍坤說:「這個店是你的?」孔安說:「不錯,是我的,叫我們當家什戶給看著,好應酬客人。」霍坤說:「你們店裡有幾名伙計?」孔安說:「就是外請的一位先生,此人姓劉,名叫劉山。有一個當家的姪兒,名叫孔慶。」霍坤說:「有人叫孔貴的,你認得不認得?」孔安說:「老達官,您問我那能說不認得。凡是我們孔家門的,沒有不認識的。那些個孔清、孔豹、孔貴,他們三個人我是不識,因為他們目無王法,心無五倫。這位老達官您的名姓,我久有耳聞。」霍坤說:「您認識被捉之人?」孔安來到近前一看,一臉的鮮血,眼珠子在外邊搭拉著,遂問道:「孔慶,你這是怎麼啦?」霍坤便將他所作所為之事細說了一遍。孔安一聞此言遂說:「孔全,你把鞭子給我。」孔全連忙把鞭子送了過來。孔安拿鞭子在手,陪笑道:「老達官,我給您出一出氣,他家是孤兒寡母,您多可憐他吧。」說完掄起鞭子,抽了有十幾下子,說道:「孔慶,你胡作非為,你這不是得罪我的店客嗎?」打得那孔慶是苦苦的哀求。霍坤一晃,倒替他講情,說:「是啦,您不用打啦。我要把他送到當官治罪,按偷花盜柳之情。」孔安說:「你我全這麼大的年紀啦,還不容量他麼?就拿他當一個小貓小狗,也就完啦。再者說,而今大宋朝的法律,凡是那偷花盜柳之人,一經官即置於死刑,請您就把全臉賞與我。」霍坤說:「霍全上前給他鬆綁。」霍全急忙過去與他解了。孔安說:「孔慶,你別跟他們三個人學,我這店中用你,也按照店規給你工錢。那南來北往的客官,帶著少婦長女,不要看方寸挪位。人家的姐妹,也跟自己的同胞一個樣。」霍坤說:「你慢走,以後你再有此類事,你必慎重,起個誓,如今我是看在老人面子上饒你不死。」孔慶跪倒,對天賭咒:「從今以後,再有盜柳之事,必死在霍家父子刀下。」霍坤說:「走去吧。」孔慶忙謝過了他的伯父,然後走去。後文書他惡行不改,才應了誓。按下不表。當時孔安說:「達官,您在這裡多住個三天五日的。」霍坤說:「不必了。」孔安說:「那店飯錢我候啦。」霍坤說:「不用,我已然叫人算清了全給啦,下次再住您這店再說吧。」便令霍全到外面備好車輛。霍全答應出去,不大工夫車已備妥。小霞母女帶同金屏翠屏與婆子一齊出來上了車。父子二人出店上馬,一直往霍家寨而去。如今且說那三個賊人,招集了嘍兵們。孔貴說:「咱們在半道上劫殺他們全家,必須聽我的哨子響,然後再出來,千萬留神那個丫頭的彈子。他們那兩個丫環,一定也會打。小霞外號人稱飛彈嫦娥,你們想他的彈子打的准不准就得啦。咱們看能報仇就報,不能報時只可改日再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別去了一目,那更報不了仇啦。」這人一聽也對,遂說:「那麼聽您調動吧。」這些人便一齊的來到一途路上,等著劫殺他們。

  天已到時聽正東車輛響,他們真來了。看見他三個姑娘,全拿著彈弓。左手推著弓背,右手扶著弓弦。在南邊騎馬的女子,正是金屏。樹林內很高的蒿草,那刀斧手全在草裡藏著啦。正走之間,忽然草聲一響。金屏連忙用目一看,一片大松樹,心中暗想:那裡一定有人,待我問一問。想到此處,右手一放,早有一個彈子飛了出去,「吧」的一聲,打在樹上。樹後正是那孔貴藏著,孔貴連忙一閃身。金屏跟著又一彈子,事有湊巧,這一下子打正在他口中,連門牙兩個打下。孔貴也真豪橫,一聲沒言語摔倒在地上。

  霍家全家逃過危險之地,一直撲奔霍家寨。趕到東村頭啦,路南一片樹林,裡邊有人說話。說道「前邊是我老哥哥全家嗎?」霍坤定睛觀看樹林跑出一人,來到馬前雙膝跪倒,口中說:「兄長一向可好?你我有數載未見。」霍坤見此人,身高九尺開外,細條條的身材,青鬚鬚的臉面,細眉毛圓眼睛,蒜頭鼻子,火盆口,大耳相襯,花布手巾罩頭,青底衣,魚鱗灑鞋,花布裹腿,外罩月布的大褲。週身是青線勒出來的蝴蝶,紐絆未結,肋下配有雕翎刀一口,綠沙魚針皮鞘,青銅飾件青吞口,青綢挽手。霍坤翻身下馬,說道:「這朋友免禮,你認識我霍坤,我怎麼想不起閣下來呢?」此人說:「老哥哥,這時候是您貴人多忘事,上了幾歲年歲,甚麼事也就忘懷了。我先問一問您:頭前這位小姐,是姑娘乳名鳳蘭嗎?」霍坤說:「不錯,朋友你知道我的女兒乳名,這樣說來,你我足有二十年開外沒見。」霍小霞在前邊一聽,連忙棄鞍,來到近前,連忙下拜,問道:「您可是我李叔父嗎?正是姪女小霞。」霍坤說:「姑娘你可知此人的名字。朋友你底子下怎麼稱呼?」那人說:「姑娘說出我的姓來,這就是她的靈機太好,那麼姑娘你可認識於我?」小霞說:「我認識您,您的官印,孩兒不敢說。我爹爹忘記了,我兄弟太小。要不是您這一口刀,那能搭救我們全家的性命?」霍坤說:「姑娘,那位搭救你我全家的正是那位姓李名剛,別號青面獸的便是。」說完他來到駝轎前,叫李氏快下來,上前見過咱們拜弟。李氏一聞此言,急忙下了轎。夫妻一齊來到此人面前。霍坤說:「若不是姑娘說出你搭救過我們全家,我真忘懷了,賢弟可千萬的要恕過我年邁。」李剛說:「自己弟兄不要如此。」說著前行幾步。說道「嫂嫂在上,受小弟一拜。」李氏連忙還禮說道:「兄弟別行禮啦,愚嫂我這裡答拜啦。」當時行禮已畢,李剛站起身形。李氏道:「賢弟你我有二十多年未見,我叫你兄長到處找你,不知你上哪裡去了?」李剛說:「嫂嫂,我自從斬鑌鐵鎲王洪之後,于得江打了我一毒藥鏢,多虧有我的師叔徹地騰仙廣惠,就是正北興隆寺當家的,才將我的毒藥暗器傷治好。我四山五嶽去尋找于得江,未能將小輩捉住。也許他埋名隱姓,找背地隱藏,也未可知。」霍坤說:「是了,霍全呀,快過來見你李叔父。」霍全此時早已下馬,一聞此言,連忙上前跪倒行禮,口稱:「尊叔父在上,姪兒霍全與您叩首。聽我姐姐言講,倒退二十年,有王洪執掌桃花塢,截殺我全家。多虧叔父雕翎刀,解去重圍。我爹娘囑咐我姐弟,必須千恩萬謝。」李剛說:「賢姪請起。兄長啊,姑娘與孩兒,他姐弟全在西川成了名啦。」霍坤說:「你這是趕奔哪裡呢?」李剛說:「我上山東何家口。」霍坤說:「你上哪裡作甚麼去呢?」李剛說:「我到那裡拜望我盟兄分水豹子何玉,逆水豹子何凱。」霍坤說:「賢弟你不用去啦,姑娘你上騾駝裡去吧,前邊離咱們家已然近啦。」小霞一聽,心中暗想:這還有背我之言嗎?只得去上轎子。霍坤說:「賢弟,我與你打聽一位公子。」李剛說:「但不知是哪位?您問的有名的主兒,我能略知一二。」霍坤說:「在山東很早成名,就是何玉之子。」李剛說:「原來是何斌呀,那孩子太好了,乃是俠義一流。他能跟著我那老哥哥的腳印走,他無論到哪裡,真是仗義疏財,慷慨大道。一來有他爹爹名姓,二來他也有重整家業之心。何玉、何凱他們老哥兩的武藝,傾囊而贈。他隨他們三個師哥在山東一帶走鏢,道上成名。他可稱文武兼全,智謀廣大。在濟南府掛漣水縣首戶的財主,家中是家大業大。兄嫂啊!我李剛是盡其交友之道,我要跟您商量一件事情。姑娘青春多大?您住家又在西川,正門正戶的太少。你們兩家要結親,那可成斧劈經門當戶對秤麼八兩半斤。」此時小霞一聞此言,臊得沒敢出頭。李剛又說道:「姑娘已然二十往外了,別叫他與您一塊保鏢啦。西川路上蓮花黨太多,倘若有個失神,那時您是成了名的人物,豈不被水一衝。」霍坤連連點頭,說道:「賢弟你此話說在後頭了,你有此話我夫妻就感恩非淺了。李賢弟你可看見鳳蘭馬上掛著那張弓,身上跨著那個彈囊?」李剛說:「我到是看見了,」遂叫道:「姑娘。」霍小霞連忙下轎一轉臉,李剛一看那彈囊上有神手太保四個字,何斌兩字撕下去了。李剛不知怎麼回事,連忙問道:「這是怎麼回事?」霍坤便將立擂招婿之事說了一遍。李剛便問:「何人為媒?」霍坤又將劉榮、魯清二人為媒以及魯清誆弓囊之事又細細說了。李剛說:「兄長,這保親的二位,外面成名露臉。我李剛雲遊天下,頭一宗我為尋找于得江;第二我為找我那拜兄自在雄魯彪。至今不見他二人,但不知這二人往哪裡去了?」霍坤說:「賢弟,除去宋朝管轄之外,你可上哪裡去找。再說那于得江他到處不報他真名實姓,那你可上哪裡去找。賢弟呀,俗語說的好,冤家宜解,不宜結啦。你別看你見不著此賊,你要托一托朋友,就許碰見了他人,也可以替你報仇。」李剛點頭。此時霍坤他將鏢打何玉,大眾西川報仇之事對李剛說一遍。李剛一聞此言,當時翻身跌倒,背過氣去了。霍坤說:「霍全與轎夫他等快將你叔父喚叫起來。」大家上前七手八腳,好容易將他撅叫過來,李剛放聲大哭。霍坤說:「你且止住悲聲,到西川前去報仇就是。」李剛此時心中所思,我要跟他們父子一同前去,未免叫那小金刀霍全小看於我,說我怕死貪生,畏刀避箭,膽量太小。遂說:「兄長,您同定我嫂嫂,大家回家,小弟我要前面見我大哥。然後我一人前去銀花溝,刀斬二峰,力劈普鐸。」霍坤說:「好。」當下李剛告辭走。暫時不表。單說霍坤父子全家回到霍家寨,眾人下車輛馬匹,大家來到裡面,安置齊畢。車夫轎夫將東西物件馬匹交代清楚。

  霍家父子在家休息幾天。霍坤叫李氏,說:「夫人呀,你必須將咱們當家什戶,小霞的姐妹,你我的弟妹嫂嫂,一齊請了來,要跟他們說明這門親事。再者就是每天晚上要小心咱們前後的院子,多加注意留神,小心蓮花黨的淫賊。她的守節砂要緊。」李氏連連點頭,第二天便將那些女眷們一齊找了來,內中有霍坤的一位嫂嫂,霍門張氏,乃是霍恩之妻。這個霍恩早已死去了。張氏說:「妹妹你將咱們當家什戶女眷全找了來,所因何故呢?」李民便將小霞說婆家事,完全說出。張氏是個嘴快之人,平素又好逗人。他一聞此言,便來到東裡間,說道:「鳳蘭姑娘。」小霞說:「大娘,有甚麼事?」張氏說:「不久你就要離開你的爹娘。」這號親事之情,人人全知道啦。那麼姑娘她究竟明白不明白?原來他已明白了八九。而今又見她娘將當家什戶的女眷全請到了,不知何事,心中納悶,她在暗地裡便將霍全叫到身旁。霍全是她手下敗將,一個說不投緣,立時挨打。因為霍全的武藝敵不過他姐姐。那小霞無論當著她爹娘不當著,常打霍全。如今把她兄弟叫到身旁,問道:「兄弟,他們全作甚麼來了?」霍全一想:這是她的終身大事,遂問道:「您比我大,他們說甚麼,您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呢?」小霞說:「我是真不知道。」霍全說:「在擂臺上您跟人家動手的那位您可記得?」姑娘說:「我知道,那一大膽狂徒我沒找著他。」霍全說:「是您拿的這張弓的人,比您能為怎麼樣?」小霞說:「那一張弓,他比你我勝強百倍。」霍全說:「姐姐您可千萬別把人家的弓囊給人家丟了!那兩樣可是人家定禮。你我爹娘將您的終身大事,許配何斌身旁為妻。」姑娘一聽,當著大家臊得面紅過耳,低頭不語。霍全說:「姐姐您生來一個女流之輩,臉面朝外之人啦。俗語有話,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市井之上,全是這個理由。素日咱們姐弟倆個,您打我的仇恨,全已勾開。您我的爹娘,指著您好像頂上明珠一般,學會了折把弓一張,幫助在西川成了名,一來抓錯就打我一頓」小霞說:「你還是有錯,沒錯我能要打你嗎?」霍全說:「這您還不明白啦,將您許配何斌身旁為妻,您要有姐弟的情腸,將來爹娘有個百年之後,千萬的我能上山東將您接了回來,姐姐在家可以盤桓幾日,您也不是歲數小啦。叫一個不識的男子,舉過頭頂,您不知道,就憑咱們爹爹那個皮氣,那人若是賊人,他上哪裡,也得追到哪裡,非要了他的命不可。」

  小霞一聞此言,不由心中暗想,遂問道:「兄弟,那人與咱爹有多大冤仇?要使雙剁子腳,把老爹踢死。」霍全說:「姐姐,那麼那個人是君子呀?可還是小人呢?」小霞說:「倒是一個正人君子。」霍全說:「您想想一個立擂臺,甚麼人不來呀?此人就是上西川報一鏢三刀之恨,與您比武之人,正是那美豪傑大孝子何斌。現有劉叔父解去裡圍,約請我父子西川報仇。我隨老爹盡其交友之道,姻親之情,殺奔銀花溝,您在家一切多加小心吧。」說完他竟自走了。不言他走。且說張氏,向小霞說道:「姑娘,咱爹爹與你兄弟被人約走了,前去報仇,給你張的是口袋。你過門之後,夫妻二人全年輕。」小霞姑娘心中暗想:我爹爹那麼大的年歲,我兄弟又不大。再說我們這一枝,人是少的。過門之後,我二人一起衝突,他要拿舉過頭頂這言語來咬吃於我,那時我應當拿何言語答對?我拿他這張弓趕奔賊巢,一來護庇我爹爹;二來護庇霍全;第三我到那裡,是見事作事。叫山東省老少的達官看一看,我給他彈打群賊的二目。想到此處,便打定了主意,遂叫金屏翠屏,囑咐二人在前面多多的留神。等老人家與公子爺要走的時候,吉萬給我一個話。金屏翠屏兩人來到外面,霍坤說:「你們兩個人上這裡來作甚麼來了?這要是來了賓朋是何樣子?」金屏說:「回稟太爺,我們小姐有話,您要跟公子爺一走,我們得稟報我們小姐。霍坤說:「你二人到後面去吧,我父子走的時候,必須到後面告訴個話。」兩個人點頭,二人出來到了外面,便影藏到大柱後邊。霍坤父子吃完晚飯,把長大衣服放下,夜行衣包軍刃暗器,通盤拿齊。父子二人來到外面,爬過山嶺,便是四里屯的西村頭,看見出來一片人,霍全說:「老人家咱們隨他前去先入山吧。」霍坤說:「咱們趕緊走。」霍坤依著小金刀霍全,可是大家一塊入山。霍坤打算單立功,當下他父子進了山口,來到林中,換好夜行衣。抬胳膊踢腿,不繃不弔,要了刀。來到寨門之外,大聲喊嚷,這才將助力普鐸之人喚出。霍坤與謝衝打在一處,霍全與謝勇打在一處。石祿大家趕到,石俊章刀劈謝衝。謝勇一見不好,帶嘍兵往寨門裡退。魯清說:「列位,可千萬別叫那個使叉的跑了。」沒多時謝勇已然退進寨門,那嘍兵是退回一半。寨門外還有一半。這便是遭劫在數,在數的難逃。大家往裡一敗,謝勇抹頭往裡就跑,飛抓手雲彪將抓掄開了,往前進步。那謝勇正跑三五步遠,這個抓頭就到了,連絹帕帶發鬈一齊抓住。雲彪往懷裡一用力,謝勇低頭往裡一鑽。好比是有人把發鬈抓住一個樣,再想往前掖,那就沒功夫了。雲彪往回一拉絨繩,賊人就倒下啦。黃龍黃遠威,別號小崑崙的便是。他正挨近雲彪。他一看賊人倒,連忙一舉渾鐵棍,往下一砸,「噗哧」一聲,當時給砸了個骨斷筋折,死於非命。再往裡走,到了二道寨門,雙門緊閉。杜林說:「魯叔父,您看他們把門關上了。」石祿說:「大清棒槌,這兩個跟誰在一塊呀?全都致於死命啦。我還沒得著一個啦。」魯清說:「你等著吧,少時全出來。」石祿說:「好,那麼我全包啦,他們一個也活不了。」不言他們這裡,且說頭道寨門的嘍兵,跑進大寨,來報普鐸,說道:「二大王,大事不好,他們山東報仇的人可是全來了。」普鐸一聽,連忙命黃雲峰手執銅鑼一面,敲鑼聚眾。普鐸也是胡哨直響。他聽正南方是殺聲震耳,他心中也是有點驚心,暫不表他們。再說二道門外的眾人,魯清說:「石爺你上去推一推門,看看關了沒有?」石祿上前雙手一推門,昂然不動。杜林說:「列位大家可千萬的別往牆上躥,怕上頭有走線輪弦。」魯清這才伸手探兜囊,取出飛抓,搭住了牆,一揪絨繩一問。上頭有點動靜。原來那牆上暗藏三十二枝沖天弩。此消息乃是殷志文、殷志武弟兄所擺,與人家所擺的不同:每隔二尺六寸有一支,或是一尺二有一支。要從二尺六的地方上去,有沖天弩,裡面是卷網,寬六尺四寸。比方說要是從一尺二的地方上去,這一尺二的東西多挨著一寸,全有弩箭,一尺二往裡沒有。人要是往下一掉,那就掉網裡面。下面是一尺二長八尺寬的翻板,板下是地溝。這南面東至西長,寬有一丈二,深有一丈,裡面兩明。在溝幫上有十二個槽兒,槽裡亦有兵卒。每一個裡頭有一人,也有拿長鉤桿子的,也有拿繩子的。只要一掉下去,就得被擒。二道圍子牆,一直到三道四道,全是一個樣。魯清說:「石爺你別往上躥啦,隨我來。」當時將他帶到二道門外,「你從這裡上去吧。」石祿說:「大清你們大家往後,上頭要是有竹籤咬我,我不怕。」說完他撤步長腰往上一躥,左胳膊一跨牆頭,右胳膊一跨,那沖天弩就打出來啦。石祿用胳膊一擋臉,心說竹籤來哪,容那竹弩打完,他一用力便上了牆頭。弩箭放完,他用胳膊一拐,拿肚子一貼牆頭,說:「小子,還有沒有哪?」他一問沒有了。正在此時,從裡面翻上一扇卷網,當時將石祿上身滿全給罩上了,上面的倒鬚鉤住了衣服,往裡怔揪石祿。他便雙腿一飄,頭衝下栽進牆裡去啦。大家看的明白,可是裡面一點動靜也沒有。杜林說:「魯大叔你可站著別動。黑夜之間,這裡有卷網,回去咱們找不著這個地方,那可麻煩。」魯清說:「石爺,你在哪裡哪?」石祿原來正在網兜裡,還沒掉下去啦,連忙答言:「我在這裡啦。」魯清說:「你看一看四面還有沒有?」傻子要冤人,是一冤一個准兒。石祿可不是傻,他要真傻,那一百二十八趟萬勝神刀,怎能學的會?一趟拆八招,一招分八手,焉能學的會呢?石祿一聽魯清問,他成心說:「你們大家可別過來,我這個旁邊竟是網,真咬人,利害極啦。」

  魯清一聽他這聲音,不由心中納悶,但不知為甚麼掉下去沒響聲,遂問道:「石爺,你在裡頭幹甚麼啦?」石祿心中所思,我要說在網兜裡,誰也不進來啦,便假意說道:「我在地上站住啦。」魯清說:「怎麼一聲沒有啊?」石祿說:「我頭衝下下來的,我把網給撕啦,手按地起來,哪有聲音呢?」大家一聽,情有可原。魯清說:「卜亭你過去。」卜亭說:「你們不過去,為甚麼叫我過去呢?」魯清說:「你過去不要緊,那塊網叫他占上了,那塊他給撕碎啦。」石祿一聽,連忙說:「駱駝你可別過來。這裡竟片網,可咬你。」卜亭說:「魯爺,你們誰愛過去誰過去吧,我不過去啦。」杜林說:「你不用過去啦,你真是畏刀避箭,貪生怕死。」正說著裡頭石祿說:「大清你把我那對鏟給我。我用鏟問一問。」卜亭手中給他拿著皮搭子,一想也對,他便掄圓了往裡一扔。扔過翻板地方,「吧噠」一聲。杜林長腰上牆頭,說道:「姓卜的,人可是死陣前,不死陣後。死在陣前,人人可愛。死在陣後,是怕死貪生。」他雙手一扒牆頭,牆頭沒動,往裡探身。低頭一聽,那滾網就把他也卷到牆裡頭去了。杜林就紮入他的懷裡去啦。杜林用手一推他的腿,說「你別夾我,那網上的倒鬚鉤鉤上我啦,你怎麼往裡冤我呀?」石祿說:「我沒往裡冤你呀。」杜林心中暗想,這人要傻呀,冤機伶鬼,是一冤一個准。想到此處,用手一抱他的大腿,一翻身,便將倒鬚鉤給摘了下去,遂大聲說道:「魯大叔你們列位可別上來啦,這上邊有滾瓦,裡面有片網,網上有倒鬚鉤,堅固極啦。下面又有翻板,我石大哥掉在網裡啦。」魯清在外邊一聽,遂問道:「你在哪裡呢?」杜林說:「我也在網裡啦。你叫杜貴杜茂他們兩個人從此下來二尺多遠,用虎尾三節棍去砸牆,把牆給他砸塌了,然後再進來,自然無險,以後見著房牆就拆。」

  魯清一聽也對,便命杜貴、林茂、董相、佟豹、小黃龍五個人全是力猛的軍刃,足可以將牆砸塌。杜貴林茂全是純鋼打造的虎尾三節棍,董相是熟銅棍。五個人聞言,各舉兵刃向牆上砸去。「吧」的一聲,那牆頭,早就砸鬆了。佟豹說:「二位賢弟,咱們已然將牆砸鬆了,別再砸啦,可以用棍往裡推,便可推倒了。」四個人一聽也對,這才一齊的往裡一推。「轟隆」一聲,牆已倒了,便將裡面的翻板給砸翻起來了。此時眾人進去一瞧,他二人還在卷網兜裡啦。石祿頭上有四個倒鬚鉤住他。魯清說:「雲彪,你用飛抓將他們抓住。」大家用力一拉,便可將他們拉了下來。杜林說:「且慢,千萬先別拉,因為下面是翻板,不知道坑裡還有甚麼東西。我石大哥他掉下去,不要緊。我要是掉下去,那可是凶多吉少。」魯清說:「你揪住上頭那個鐵環,也保點險,不致於掉下去。」杜林一聽也對,這才伸手揪住了兩個鐵環子。雲彪抖抓,便將石祿的肩頭,連那網全抓住啦。大家人等一揪,當時揪他離了牆,又一鬆動,石祿當時又撞在牆上了。石祿說:「大清啊,你們別揪啦,敢情拿我撞鐘啦。」眾人一聽,將要一鬆手,「嗄吧」一聲,絨繩已斷,將石祿掉下翻板去啦。魯清叫銅杈李凱、銀杈李繼昌、飛杈手李文生他三個人用杈頭攪起翻板,叫杜林下來。杜林來到下面一長腰,便到北邊了。這個時候石祿掉了下來,雙手一抱頭,用腰找地。此時天黑,又在翻板的底下。他一看地下有個牛角泡子的燈,又看見出來四五個嘍兵。聽他們說道:「得,從上面掉下人來啦。」說著話用鉤桿子一鉤,便將他身上的衣服以及靴子鹿筋繩鉤住了。石祿看他們全鉤好了,忙一翻身,左手揪住鉤桿子,右手迎面掌打去,只聽「吧吱」一聲響,這個兵卒就算完啦,那些個兵卒往西就跑。石祿爬起,用鉤桿子便把這個兵的腿鉤住了,一反手,「吧吱」一聲,這個也死於非命。他再找那幾個人,早已跑的沒了影兒。原來他們全順地道跑了。上面魯清說:「石爺那裡去啦?」石祿說:「我在這裡啦。」魯清這才叫人將翻板支起,又叫雲彪把抓係下去,石祿伸手揪住便上來了。石祿毛腰揀起皮搭子,說道:「我的駱駝呢?」卜亭說:「我在這裡啦。」石祿說:「給我扛著吧。」卜亭說:「你不會說我給你拿著嗎?」說完伸手接了過來。大眾人等,這才一齊往裡而來。石祿在前頭,他們是見著房牆就拆。來到了裡面一瞧,他們這個屏風門與別人不同,是坐北向南七間大房,當中階腳石,上面大廊子,裡面掛著鐵絲門燈一個。魯清說:「石爺進去。」石祿說:「駱駝你把鏟給我。」卜亭當時將皮搭子交給他,石祿抽出了雙鏟,往屋裡便走。看見西牆頭是沙篦子,裡面有盞把兒燈,屋中坐著一個人,面朝著裡。他一看氣不打一處來,原來正是那黃雲峰。他便奔了屋門簾,左手鏟一挑簾子,邁步往裡,來到切近,掄右手鏟,蓋頂就砸,「叭吱」一聲,人頭已碎,可是那個屍腔子,還是不倒。石祿一怔之際,腳底下一軟,「忽隆」一聲,石祿就掉下翻板去了。魯清在外頭一看,那個假人還在那裡站著啦,他這才知道這個是自行人,特意桌上放了一盞燈,蠟燈的苗最軟不過,因此招來眾人。又聽底下石祿喊:「大清啊,快把翻板撬起來吧,這裡頭味可大啦。」魯清大家一聞此言,急忙來到屋中,用刀將翻板一掀,味氣上來,令人難聞。有人係下抓江鎖去,石祿揪著上來了。眾人見石祿身上,一身髒泥髒水。魯清說:「杜林你帶他上外邊去。」石祿說:「你別帶我出去啦,裡頭就是普鐸的院子。」當時大家來到裡面,在南房廊子底下一看,這裡好寬闊的院子啦,坐北向南七間大廳,大勾連搭三層房,明看七間,暗著二十一間。前邊全是大廊子,階腳石左右兩邊插著兵器架子。魯清一看,正東有七間房,是東屏風門,正西有七間房,是西屏風門,當中院便是武場。他往裡一瞧趙庭、苗慶、朱杰、電龍沒到,不由心中納悶。

  按下眾人不表,且說趙庭他們四個人,進山一直西北,看眼前一道圍牆,伸出抖火摺子,借光亮一看,上下俱是大開條。趙庭將火摺子掐滅,亮了刀,取出白蠟點好,黏在護手盤上。哥四個蹲在地上,圍著這盞燈,取出地圖來,鋪在地上,四個人一齊觀看。瞧好了頭道圍子牆,總弦在哪裡。記在了心裡之後,又看第二道,將二道機關記住之後,又命朱杰看第三道圍子牆的總機關在哪裡。趙庭說:「朱爺,可千萬瞧明白。看錯一點,可有性命之憂。」朱杰說:「三弟你可多要小心了。」電龍說:「是,趙仁兄您獻您的絕藝吧。」趙庭將陣圖交與朱杰,朱杰疊好放在兜囊之中。趙庭將刀遞與苗慶,叫他把刀尖向外拿著。又叫朱杰、電龍在二丈開外去,「這牆上有甚麼暗器沒有?那麼大的崩簧,夠不上你們哥倆。」說完他將上身衣服脫了,一抖中衣,往下一挽,推到底邊。他借光一看,從南頭第七塊搶簾,橫放著,也是一塊橫著,一塊順著。牆高一丈三尺。他站在第三塊之上面向東,脊背貼了牆。他施展爬碑獻藝之能,往下一疊腰,雙腿就起來了。頭衝下,臉朝牆,趙庭兩手扶牆,肚貼著牆,他一叫氣功,「吧」的一聲就上牆上去啦。趙庭用雙手扶牆往上爬去,到了上邊。他喚口氣問道:「朱二哥,您看我的左腳滾簷沒有?」朱杰說:「再往北點。」趙庭又往北錯一錯,朱杰說「成啦。」趙庭這才用左腿一踢,右腳登在順著的搶簷之上,猛力用左腳一撮,那塊磚就撤回去啦。趙庭連忙下來,順著牆根一躺,仰面觀星,側耳細聽。那上邊「吧啦吧啦」直響,後來不動啦。趙庭這才站起身來,將衣服穿好,從苗慶手中接過刀來,起下燈背好刀。朱杰剛要往上竄,趙庭說:「先別竄,你我用飛抓問一問,防備上邊有甚麼動靜,小心無過。」說完各人取出來往上扔去,抓住牆頭一問,並無別的動作。四個人這才登著牆上來。伸手取出問路石,往下一扔,是犬吠聲音沒有,收好抓牆索,四個人下了牆,到了平地。再往二道圍子牆上看,那二道牆八尺高,裡面有一扇一扇花帳。書中暗表,那一共是六十四塊,從南數第七塊。大家往上撬,起下石灰片,往地上一扔,「咚」的一聲。趙庭說:「可要留神,下邊有翻板坑。」苗慶用手一扶花帳,有些活動。大家再往裡看,第三道第四道,相離不遠。苗慶有手絕藝,人稱草上飛。他一勒絨繩,說:「你們列位閃開」,他細看花帳上蓮花,分出青紅紫。心中想好第二朵蓮花,乃是陣眼總弦。他飛身上了花帳,伸手揪著了第二個蓮花。往起一揪,出來八寸長,往外擰八扣螺絲簧,他一撒手往東一扔,到了牆頭之上,再看這些花帳是自南往北倒,北邊的往南倒,兩下裡全支住了。地面銅弦一響,再無別的動作啦。趙庭說:「列位抓好了牆頭,各人下去先用刀點一點地。翻板不動啦,然後再摘抓牆索。」大家下來腳到牆根,用刀一點地上,那翻板不動,這才將索撤下,疊在兜囊之中。朱杰一看這第三道牆中間有一個地道門,趙庭說:「朱爺你再把陣圖看一看。」朱杰取出陣圖,電龍取出自來火,細看圖上注寫明白:那門燈旁邊有兩口劈山刀。朱杰說:「我看明白了。」他也有手絕藝,能夠飛過去五層臺階,雙腳登著門坎。又一換腰,來到第二個門坎。這個門坎往外直滾。朱杰雙腳一倒換,身子不由一晃,他用手一扶外邊這個小獅子狗。朱杰暗說「不好。」此時輪弦一響,耳輪中只聽「嗄吧」一聲響,朱杰連忙飛出一雙手扶著小狗往北一轉,側耳細聽,那門「吱扭扭扭」一轉,再扶那個小狗,是當然不動啦。嚇了朱杰一身冷汗,心中暗想他們這裡真有能人,擺得這個消息是奧妙無窮。這才點手將他三人叫了進來。原來四道圍子牆是裡頭有埋伏。電龍說:「你們哥三個閃開,這四個牆是我的。」說完他飛身上來,往裡一看,西房三間,廊子底下有一個人,南北裡間有燈光。就聽這個人說了聲「外邊來了一個。」當時裡邊花的一亂。

  書中暗表,這五十個人,自從崔成一走,無人照管,他們很替崔成耽心。因為崔成皮氣很好,平素跟他們很投緣。如今他一個人不在這裡,無有頭啦,誰也管不了誰。這內中有一個名叫張三的,他見眾人在這裡全都著急,遂說:「列位咱們大家在這裡可別著急,外帶煩悶。他在這裡也是這樣,他不在這裡,咱們還是這個樣才成。咱們有多少日子沒要錢啦?從打崔成上山,正月是從初一到十,許咱們玩一會兒。山上的規矩,逢年按節,才許賭博啦。這崔成一走,咱們是南裡間二十四位,北裡間二十四位,外邊有一位巡風,堂屋有一位,專聽四道走鈴。誰要贏了錢,給他二人批出二成利來。南裡間開寶搖灘,北裡間是頂牛鬥紙牌。叫劉七在外邊巡風,李二在明間看看四棵明柱。」眾人一聽也好,大家便一齊分屋耍起來了。這內中有人說:東顛西跑可不如搖灘押寶。比方說。孤丁上一百,就是三百。押一千,贏了就是三千。押寶是大耍,頂牛推牌九,全是男子耍,百里挑一。女子押寶,少婦搖灘,有那富有的家庭,年節接姑奶奶住家,進門就推牌九,那個可太少了。老太太疼女兒心盛,不差甚麼全是玩紙牌。

  閒言少敘。他們這些人到一處,足耍一氣。內中有一個人能押寶,他說「我手中有五十五兩。上寶開甚麼?」旁邊人說:「是二。」他說「這一定是四,我全押上四吧。」開寶的主兒,真開的是四。心中一害怕,你說揭吧,不夠賠他了。遂用詐語說:「我還是二,你算是輸了。」說著話伸手剛要接。外頭劉七說了聲「來了一個。」眾人一聽忽拉一亂,當時把銀子就搶啦。這個押主出來說道:「劉爺你單這麼時候說話,要不然我贏他一百多兩,給你幾十兩。如今你這一句話不要緊,連我老本也丟了。」劉七說:「真出來一個。」眾人往南房上一看,真是有一黑影。張三說:「七弟,我們大家還進去耍去,你在外邊拿條凳子,坐在廊子底下裝睡。他既然進了四道圍子,大半就可以知道一點甚麼。那翻板攪輪刀十分利害,南牆底下才有一條方磚。順翻板那道白線,你看他往北一走,你在他身後跟著他,容他相離且近,一聲斷喝,他一膽怯,往西一躲,當時就得掉翻板之內,立時碎屍萬段。」劉七點頭應允,大家這才又回到屋中。那劉七依法坐在屋子廊沿底下,他們這裡說話,早被電龍他們聽清楚。電龍道:「列位,待我過去。」說完順牆下來,用腳踩好牆根,知道八寸以外,就是翻板。用腳一試,這翻板還直活動啦,這才一毛腰,就看見那個裝睡的人,下了臺階,奔了東牆根底下,在電龍身後。那劉七說了聲。「你往哪裡去呀?」電龍一回頭,連忙左胳膊一圈,右手按簧,「嗄哧」一聲,正打在左臉之上。一害怕往旁一閃,忘了腳底下啦。將一登翻板,「吧」的一聲,劉七掉了下去。電龍連忙躥到牆掎角,側耳細聽,那下面一陣刀輪響,當時將劉七絞的骨斷筋折,不由倒吸一口涼氣,這才躥到平地,找著陣眼古樓錢。他一看不是蓮花,乃是一枝藕。依照破法,將弦放下。就聽翻板下銅弦一陣響,他再用腳一踩翻板,昂然不動啦。電龍這才舌頭打卷,一打吸溜。外邊哥五個聽見,各自長腰上牆頭,下來登在翻板也沒甚麼事啦。朱杰說:「趙仁兄,您先到後窗戶外頭看看去,防備他們逃走。我在南屋外面,苗三哥在北間外頭,電賢弟進去綁人,一個也別叫他們走了。」電龍說:「您就去吧。」說完他提刀上臺階,進到屋中。

  此時李二聽見有動靜,遂說:「老哥們,外頭可有動作,不知道是破陣的掉下去,還是咱們伙伴掉了下去?」張三說:「管他呢,反正天亮再說。」原來這些人被耍吸住,誰也不想出去。電龍猛然一開門,便將刀舉起,說道:「你要嚷,我一刀殺死。」李二說:「不嚷。」電龍說:「你們一共是多少人?」李二說:「我們一共五十個人,除去崔成下山之外,這裡還有四十九個人。」屋中人便問李二「你與何人講話?」李二說:「列位別耍啦,山東報仇的人來啦。」大家聞言,就是一陣亂。電龍說:「你們先別亂,是我把你們捆上,還是自捆你們呢?」李二說:「不用您捆,我們全都自己捆。」內中有不叫捆的,說「踹前窗戶出去。」朱杰、苗慶說:「你們哪一個出來,先殺那一個。」又有說「走後窗戶。」趙庭說:「唔呀,吾早在這裡等著你們呢。」大家一聽,得,誰也跑不了。只得認可受捆。電龍說:「留李二帶道,將他倒綁二背,用帶子綁上他腿,再用物堵上他嘴,叫他帶咱們上大廳去打群賊。」大眾一聽很對,對時將他如法捆好,叫他在前帶道。走在中途路上,電龍說:「三位兄長,待我學一學會友熊魯清。」說著話他來到三間房的北房山,將刀交左手,右手扭著嗓子說話、變了嗓子的聲道:「劉三,你在這裡聽著,他們在屋中若有磨噌綁繩的人,你拿刀進去給他們肚子上一刀。一攪和,那就算完了。」劉三說:「好吧,站著我不是他們的對手,捆著我還可以成。」電龍安置好了,返回來將李二推倒,綁好了放在蒿草之中,低聲說道:「你要遇見我們人,你是命該如此。不該死,你可就碰見你們的人,還可以逃了活命。因為我們從山東一來的時候,是說好了,見有氣的就殺。後來有人居心不忍,這才出主意,叫刀撿有仇的殺,你算是得了益啦。」說完,四個人夠奔正西,來到西邊,一看坐西向東七間大房。

  書中暗表。這是大廳前頭東屏風門,正中三明間。他們哥四個順著北明間,用刀點著階腳石,恐怕有埋伏。來到明北房山一看,有一扇大窗戶,有青布門簾,聽屋中「忽嚕吱吱」直響。電龍說:「這屋中有人睡覺。」朱杰說:「我看看。」用刀往起一挑簾子,往裡一看,那牀上躺著一個人,面朝裡,頭前有一盞燈,好像在裡看畫似的。朱杰一見,心中大怒,原來那個人正是黃雲峰。左手將簾子揪下,跳進去舉刀一砍也砍上啦,腳底下一軟,他自知不好,再想往起提氣,那焉能成?」連說「不好,你們哥三個可少往前進。」說完一閉眼,抱刀就掉了下去啦。電龍又要往裡跳,苗慶說:「三弟且慢!」說完掏出飛抓百練索,一抖手便將躺著的那個人頭給抓了過來,細一看,原來是以假作成真。電龍用刀將人頭劈了,進到屋中將翻板撬了起來。一看原來是灰坑,專欺人二目,裡面飛灰還沒落下去啦。趙庭取出自來火,往下一照,好像家中生火時濃煙一個樣。苗慶說:「朱爺您往南來。」那朱杰在下面,閉著眼往南走,答言「我在這裡啦。」苗慶聽明他在那裡,扔下飛抓,朱杰揪著絨繩便爬了上來。三個人一看他是滿身飛灰。電龍忙用手絹將他臉上的灰面撢去,又吹了吹他眼睛上的灰面。再往院中一看,人家早預備齊啦。這才要大戰銀花溝,刀劈二峰,亂刃剁普鐸,取人頭人心祭何玉靈。何斌與霍小霞、石祿與畢賽花奉旨完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