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無上孝明高皇后碑銘（並序）
臣聞二儀合德，中黃承太紫之庭；兩曜齊明，玉兔儷金烏之象。是以九霄高映，星躔乘婺女之精；十野旁羅，媯水葉娥皇之德。亦有西陵美族，（闕二字）軒帝之宮；南土嘉媒，入娉夏王之幄。其後太任端一，即創文基；太姒勤勞，還開武運。故知皇三事業，咸資坤載之功；帝五風謠，必藉陰靈之化。無上孝明高皇后，宏農仙掌人，出自有周，蓋唐叔虞之後也。原夫赤烏流火，丹雀銜書，初開夢梓之祥，旋茂翦桐之葉。自唐郊徙邑，晉野裁封，即胙土而為家，啟禎符而得姓。周則誌為大將，承九伐之餘資；秦則款為上卿，居七城之重任。豈直十人丹轂，金莩舄奕於都畿；四代白環，玉緒蟬聯於海縣。子雲博識，吐鳳摛詞；伯起高材，銜鱣襲祉。誕聖不墜，降靈相屬，神基與紫嶽爭高，仙派共黃河俱遠。所以代隆鍾鼎，地積衣冠，五公則異代相傳，八子則殊年間出。詳諸國史，可略而言。
曾祖諱定，後魏都督，歷新興、太原二郡太守、并州刺史、晉昌穆侯。宏材卓犖，峻局深沈，丹山有像日之彩，綠地見遺風之步。褰帷按俗，風行馭竹之郊；露冕臨人，化偃焚林之阜。豈直鄧攸罷郡，深歎雞鳴；劉寵辭官，方憂犬吠。祖諱紹，後魏征西將軍金紫光祿大夫兼通直散騎常侍驃騎大將軍，周開府儀同三司，封儻城郡公鄜、豳、燕三州刺史，贈使持節大將軍成、文、扶、鄧、洮五州諸軍事成州刺史，諡曰信。聲飛漸陸，響逸鳴皋，器重南金，材橫東箭。謀深八陣，勇冠三軍，既隆投石之勳，果踐銜珠之秩。加以金龜結紐，銅虎分符，轉扇揚風，停車待雨。童兒結要，無欺一日之期；親友論刑，自得二天之詠。父鄭恭王諱達，周內史中大地，隋開府儀同三司黃門內史吏部、刑部二侍郎尚書左右丞趙、鄯二州刺史工部、吏部二尚書納言營東都大監將作大匠武衛將軍左光祿大夫遂寧恭公，贈吏部尚書，唐贈尚書左僕射，垂拱二年封鄭王，食邑一萬戶，依舊諡曰恭，即司徒雍州牧觀德王之季弟也。量包江海，氣逸煙霄文即《呂氏春秋》，武則《孫吳兵法》。箕裘代襲，鏘鏘萬石之君；禮樂基身，翼翼千金之子。鸞回玉紥，雁落周弓，激水張鱗，遙浮渤海。搏風理翰，直上扶搖，累踐崇階，頻昇顯秩。腰北闕，位總貔貅；曳履南宮，聲高鵷鷺。貂冠入侍，氣應連珠，隼旆分班，榮參執玉。加以累仁鍾祉，積德延祥，四履開封，寵及九泉之路；千乘（闕一字）禮，恩覃萬古之前。棠棣相輝，鶺鴒交映。劉家兩驥，譽滿寰中；荀氏八龍，名高海內。通門向術，冠蓋成陰；甲第當衢，歌鍾就列。
伏惟無上孝明高皇后資靈月魄，毓粹星宮，承茂祉於瑤筐，降仙儀於金屋。聲馳丱歲，潛流夢日之祥；譽表笄年，暗積捫天之貺。蘭襟散馥，蕙問揚翹，懿則重於邦家，柔儀冠於今昔。忠圖孝範，援翠竹而淩霜；媛德嬪容，引青松而冒雪。禮枝含秀，藻七誡於情田；行葉分芳，籠九師於性府。徽猷內湛，韶姿外發，懸明鏡於積水之間，振青飆於長松之下，貞規漢遠，亮節秋高，翠縷紅纁，從來未理；龍梭鳳杼，本自多輕。簡素鄙鞶繡之工，靜默尚韋編之道。明詩習禮，豈唯秋菊之銘？閱史披圖，寧止春椒之頌？學標天縱，開道德之清關，業契生知，入文章之妙境。曾於方寸，具寫千言，總遊霧於毫端，窮偃波於筆杪。芝英雲氣，入魏帳而分輝。龍爪魚形，映張池而散彩。嘗題一簡，密記貞心，置以緘縢，藏之屋壁，雲當使惡無聞於九族，善有布於四方，指此立身，期之必遂。後因修宅，匠者得之，恭王見而歎曰：「此隆家之女矣！」昔者書堂欲壞，惟聞絲竹之音；劍匣將開，空睹蛟龍之氣。未有仁心暗徹，睿德冥通，橫宇宙而無違，滿乾坤而自應。若迺行該地義，孝極天經，親枕席而忘疲，候晨昏而靡倦。及乎風枝不靜，露蓼含哀，履厚地而無追，仰曾穹而莫報。思欲托三乘之妙果，憑五演之元宗，永奉嚴親，長棲雅誌。
昔隋季喪亂，海內沸騰，伏鱉垂天，風塵暗起，群龍戰野，旗鼓潛張，白騎於是爭驅，青犢由之競擾。蚩尤則餐沙食石，項羽則索鐵申鉤，赤眉探盆子之籌，黃巾聚天師之米。夫三才合契，惟神膺大寶之名；六位乘時，惟聖運洪爐之德。唐高祖神堯皇帝材雄鵲起，業峻龍飛，用丹扆而寧人，將朱旗而撥亂。天綱既紐，竟收龍鳳之圖；地角咸清，遂翦豺狼之毒。無上孝明高皇帝觀時有作，應運而生，先知赤伏之言，預識黃星之兆。功深坐樹，績茂披榛，負伊鼎而陳謀，入張帷而建策。龍鈐獨運，當赤地之三千；獸節長驅，偶皇天之百六。息昆山之巨燎，並藉中權；定滄海之橫流，咸資上略。誌同魚水，契若鹽梅，如魏武之得荀攸，似漢光之逢鄧禹。雖英圖盛烈，昭鶴鼎於高門；而閫則嬪風，闕魚軒於中饋。高祖神堯皇帝位膺元首，任切股肱，利涉大川，寄隆舟楫。式崇勳舊，為結潘楊，酬功草昧之時，賞效雲雷之日。高後以孝誠純至，雅操虛衝，拒縟禮於移天，誓開襟於初地。六塵不染，孤標水上之花；四諦方披，獨晤星中之月。洎乎鳳凰開繇，獨堅匪席之心；烏鵲成橋，果迫如綸之命。於是使桂陽公主為婚主，禮娉所須，並令官給。既而三星葉兆，百兩邀歡，與松蘿而比茂，諧琴瑟而流響。風閨少女，襲蘭蕙而馳芬；月幌仙娥，韻珩璜而動步。光生綺殿，比桃李而增鮮；影發春樓，視雲霞而掩色。八紘欽其雅躅，四海挹其鴻徽，猶羽翼之宗鸞鳳，風雲之隨龍虎者矣。廟見斯畢，即拜應國夫人，從班例也。
於時帝圖肇建，王業初基。三戶亡秦，覺風塵之始定；四門辟舜，識雷雨之將調。天無鬥日之妖，地息崩山之禍。主上方勤庶政，屬想群黎，將貽共理之憂，式廣求賢之務。無上孝明高皇帝以勳兼竹帛，義重金蘭，備歷文武，昭昇內外。三踐八元之位，四臨九伯之途，中台飛署劍之榮，南服總班條之任。高後以業光圖史，道洽塤篪，欲啟仁明，實資陰助。是以量如江海，令未發而風移；化穆荊衡，澤將流而人悅。呼鷹台下，尚隔去思；抵鵲岩前，始歌來晚。俄而高祖晏駕，瞻脫屣而無留；太祖崩號，奉遺弓而積慕。沈綿遽軫，終無就日之期；痼疾遄淹，忽切乘星之釁。高後哀深杞堞，誓切柏舟，悲一劍之先沈，怨雙桐之半死。昔時寶鏡，愴對孤鸞；舊日瑤琴，悲聞獨隺。銜冤負痛，撫繐帳而增號；吊影傷魂，踐孀閨而凝慕。方祈淨業，敬托良緣，憑慧炬於幽途，艤慈舟於覺海。於是心持寶偈，手寫金言，字落貫花，詞分半月，龍藏豈及，象負難勝，將佛日而長懸，共慈燈而不滅。及龍旌首次，蜃紼遵途，永惟憑附之誠，願托邱榛之側。方冀鵷棲梓樹，近接埏庭；鶴舞松枝，傍依隧路。特以聖上年居膝下，愛切掌中，理藉劬勞，方資顧復。宣和諭善，屢積葭灰，日就月將，頻移柘火。
至永徽六年，聖上母儀萬國，正位六宮，將開煉石之基，迺遂穨沙之祉。大帝以西京命賞，平原之秩未宏；東漢崇恩，新野之封猶褊。於是廣流元霈，大啟黃扉，稽石窌之遺塵，裂寶符之氣昴。即以其年十一月，冊拜代國夫人，食湯沐邑一千戶，品正第一，位在王公母妻之上。魚軒水騖，颺輕影於龍池；翬服霞明，下鮮文於鳳腋。榮由德被，位匪恩昇，驟應嘉名，徒昭洪澤。以顯慶五年十月，轉拜榮國夫人，尋改封酂國夫人。自家疏槐里，門荷椒庭，累沐殊輝，頻膺茂典。南鄰夜靜，奏鍾磬於高台；北裏晨通，列笙竽於廣榭。門有躡珠之客，家豐饌玉之廚，恒處逸而思勞，每將昇而必降。綠墀青瑣，特忿王根；火布金池，深非梁冀。謙撝之美，萬國仰麵知勤；端潔之風，九圍欽而取則。智周寰宇，識沿古今，思所以匡國庇人，濟時揆物。嘉謨讜說，屢發於神襟；厚利豐功，頻彰於帝念。奏便削槁，人莫能知。每以孔光秘言，合為臣之道；山濤密啟，得事君之要。可久可大，置黔首於生成；惟幾惟深，頓蒼元於覆載。至若緣情體物，屬事比辭，取之以義方，先之以風化。清詞海富，縟藻雲繁，凡所著述，皆成典訓。其動也方，其靜也直，其恩也若春雨之流津，其威也若秋霜之應節。接上以禮，逮下以仁，君子感其德，小人懷其惠。天機獨轉，靈台迥燭，虛鑒與日月齊明。神理共陰陽比奧，洋洋乎不可得而稱也。
既而離宮霧辟，遙橫地乳之山；別館星開，上戴天眉之宿。甘泉避暑，方陪萬乘之遊；景福追涼，更扈六龍之駕。不謂災纏霧露，疢積膏盲。丹扆凝慈，召名醫而接軫；紫霄流渥，下珍藥而相望。玉釜徒煎，竟乏長生之術；金丹莫就，終無駐壽之期。咸亨元年八月二日，崩於九成宮之山第，春秋九十有二。聖上以身齊霄極，禮闕晨昏，戀隔九重，望長筵而下泣；心馳五起，瞻厚褥而銜悲。大帝慮不勝哀，秘慈凶問，苴筵欲對，仍流不次之恩；葈服將臨，更下非常之澤。仍改封衛國夫人，以諭聖上之憂懸也。後疾將大漸，時落高舂，雅誌無昏，神情不撓。影隨燈滅，自此長辭；魂逐香銷，終無蹔返。以為合葬非古，禮貴從宜，將追罔極之慈，願在先塋之側。聖上奉遵遺旨無忝徽音，割同穴之芳規，就循孩之懿躅。即以其年庚午閏九月辛丑朔廿一日辛酉，遷座於雍州咸陽縣之洪瀆原鄭恭王舊塋之左，禮也。爾其郊原坱圠，林薄阡眠，秦地關河，迥接寶難之野；漢家墳壟，平依金狄之川。松檟森沈，何年烏住？風煙蕭索，幾代人亡？於是凝恨九天，廢朝三日。空山露泣，痛結飛行；曠野雲愁，悲纏草樹。
迺下制贈魯國太夫人，諡曰忠烈。仍令司刑太常伯盧承慶攝同文正卿充監護大使，右肅機皇甫公義等為副，賜東園秘器，每事官供，務從優厚，仍令西台侍郎道國公戴至德持節吊祭，京官文武九品以上，及諸親命婦，並赴宅吊哭。仍送至渭橋，葬事並依王禮，給班劍四十人，羽葆鼓吹儀仗，送至墓所往還，官為立碑，親紆御劄。聖上因心轉切，錫類方宏，希申莫大之懷，冀展飾終之請。烏墳欲列，思增茅土之儀；鶴隴將崇，願廣山河之誓。遂得五雲飛彩，墜仙液於松塋。十日回光，被增輝於蒿裏。迺下制贈太原郡王妃，餘並如故，所司備禮冊命，大帝親禦橫門，開軒悲哭。紫宸哀痛，黃屋淒涼，天地為之寢光，煙雲由其輟色。聖上以幽明永隔，屺岵長辭，終無再見之因，鎮結千秋之恨。奔曦已遠，薦霜堇而無年；逝水難追，饋冰魚而未日。又以嚴規早墜，遠卜厝於鄉墳；慈蔭重傾，近陪親於京隴。陵塋眇隔，長懸兩地之悲；關塞遙分，每切百身之痛。遂命大使備法物，自昊陵迎魂歸於順陵焉。遊冠遠降，墜舄遙遷，方移沛邑之魂，更啟橋山之域。白雲朝起，乍伴龍盾；明月宵懸，時低蜃衛。
文明元年，聖上臨朝。其年九月，追尊先妃曰魏王妃，食邑一萬戶，寔封加滿五千戶，改咸陽園寢曰順義陵，大名天啟，奧壤星分？古樹捎雲。近對黑龍之水；荒墳映月，傍鄰丹鳳之城。徽號既崇，園陵載廣。屬以圖書河洛，龜負鳳銜，窗闥方圓，雲攢霧矯。合宮重屋，既布政而嚴禋；玉輦金輿，且巡河而拜洛。永昌元年，追尊先妃曰忠孝太后，既而謳歌允集，獄訟知歸，天垂革命之符地湧受終之籙。元珪錫禹，還逢揖讓之年；黑玉歸商，即啟休明之運。九莖仙草，依漢殿而抽芳；五色祥雲，繞軒宮而布彩。下從人望，上應天心，乘寶位於通三，建瑤圖幹得一。黃琮蒼璧，祀地郊天，復廟重簷，宗文祖武。鴻名肇創，光鳳閫於幽泉；茂禮將加，飾鸞闈於長夜。天授元年，追尊曰孝明高皇后，陵曰順陵。復以祥分貝葉，瑞演龍花，金容開十地之圖，玉相告三空之識。龍軒黯黯，俄為兜率之天；鳳闕岧岧，忽似須彌之座。金輪既轉，玉鏡方懸，式詮無上之文，載顯崇親之義。長壽二年，後位之上，又加無上二字，尋又下制，斧獏陵曰望鳳台。東京故事，西漢遺塵，封樹空存，追崇未廣。豈若宸襟鎮結，長懷露序之哀；睿念恒纏，永結霜旻之慕。遙瞻鳳野，式建嘉名；遠望鶉郊，長懸美稱。
且夫功成翼讚，尚畫雲台；勣擅勳庸，猶題麟閣。況乎伣天茂德，貫月殊禎，垂母則於寰區，導嬪風於邦國。豈可使炎涼暗積，陵谷潛移，惟栽舞鶴之松，不刻盤龍之石？聖上凝懷萬化，長想千齡，恐地軸之西回，懼天關之北轉。方圖琬玉，式降絲綸，永嗟仙鶴之歌，用固靈龜之卜。微臣攀輝日樹，沐潤星潢，榮忝綠車，職兼青史。奉先追遠，恒積慕於丹誠；相質披文，忽承恩於紫誥。是用恭抽弱思，敬述洪猷，屑瓦徒勤，生金醜妙。揮毫奪魄，陳萬一而寧窮；伏紙驚魂，辭再三而不獲。逡巡拜首，迺作詞云：
邈矣上古，悠哉厥初，天回紫府，地轉黃輿。陰陽蕩薄，日月居諸。靈龜負識，寶鳳銜書。（其一）
六位既陳，三才迺立。帝皇鬱起，后妃更襲。蛟電遙凝，虹星下入。渭涘疏派，塗山是葺。（其二）
明明高後，奕奕輝光。白環代鬱，丹轂家昌。靈基嶽峻，曾派河長。捫天集祉，裕後開祥。（其三）
爰自生育，早彰尊貴。月出星流，青龍翠氣。金屋是貯，玉衣方萃。燕卵非奇，難珠寧異。（其四）
芝蘭吐葉，桃李開花。黃雲白氣，夜月朝霞。賢明自負，仁孝無加。曾霄降藥，秘篋飛沙。（其五）
聰悟天資，惠才神與。河漢靈匹，瀟湘帝女。筆動鸞回，弘調鶴舞。滌想金地，（闕一字）心寶聚。（其六）
仙容婉婉，豔質峨峨。星紀恥出，月媛羞過。椒花入頌，柳絮縈歌。詞峰秀嶽，學海馳波。（其七）
魴鯉成詩，鳳凰開兆。琴瑟既合，室家斯紹。兩鶴齊飛，雙龍並繞。德行方肅，言容是昭。（其八）
九圍母則，六合嬪風。恩流海內，化被區中。銀環曉上，金佩夜中。祥開梓闕，位冠椒宮。（其九）
習禮明詩，披圖閱史。漢朝馬鄧，周年任姒。陰化聿宣，坤儀載理。貫月騰瑞，驚雷送祉。（其一十）
高舂忽墜，上壽俄騫。金丹不熟，玉釜徒煎。黃泉九地，白日三天。六宮恨積，萬國哀纏。（其一十一）
寂寞邱隴，淒涼原隰。畢地難追，終天靡及。薤露晨清，秋霜降急。伏紙銜悲，揮毫灑泣。怨聖賢之同盡，感昏明之遞襲。紀盛德於豐碑，冀神猷兮永立。（其一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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