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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埜文集/卷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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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大埜文集
卷之八
作者:柳健休
卷九

雜著[编辑]

薛敬軒讀書錄疑義甲午[编辑]

長沙途中。偶得兩句。忽悟天無際。方知道不竆。○薛子宴坐水亭。忽鬱然而雲興。滃然而雨集。泠然而風生。鏘然而蟲急。羽者飛。秀者植。童者侍。鱗者適。羣物雜然而聲其聲形其色。薛子窈然深思。獨得其所以爲聲與色者而中心悅。

按薛氏之意。葢以凡有聲色而盈於天地之間者。無非道體中物。故隨吾所接。耳聞目見。在在皆是。然其言頗似禪家語法。按傳燈錄。嚴智禪師一日瓦鑠擊竹作聲。廓然省悟。又陸子靜遇事觸物。皆有省發。嘗聞鼓聲震動窻櫺。亦豁然有覺。又葉元吉寐中聞更鼓聲而覺。終夜不寐。見天地萬象萬變。皆此一聲。皆所謂禪機也。薛氏之言。與此固有虛實。然其言略相近似。葢薛氏生於陸禪懷襄之日。不覺其言之有些漸染者歟。

理雖微妙難知。實不外乎天地陰陽五行。與夫人倫之常。善觀者於此默識焉。則其體洞然矣。耳順。非特聞人言語。爲聲入心通。雖風䨓禽鳥。一切有聲之物接於耳。無不悟其妙也。張子喜聞驢鳴之意。亦如此。○凡言性命仁義禮智道德之理。皆無聲形之可接。惟默而識之可也。故曰上達。必有心悟。命之曰道。葢借人所行實有道路之道。以明人所行當然之理耳。非眞有形如道路之道也。○理不外乎氣。惟心常存。則能因氣而識理。性理無聲無臭。自非心存體認之久。不能默悟其妙也。○心常存則因事觸發。有開悟處。所謂左右逢其原者可見。心不存則雖至近至明之理。亦無覺無見也。

按朱子答吳斗南書曰。聖門所謂聞。只是見聞玩索而自得之謂。只是君臣父子日用常行當然之理。非有玄妙奇特。不可測知。如釋氏所云豁然大悟。通身汗出之說也。語類又曰道只是日用底道理。事事理會得箇是處。便是道。非是別有一箇道。被我忽然看見。攫拏得來。方是見道。又曰近世有人爲學。專務說空說妙。不肯就實。卻說悟學問無此法。才說一悟字。便不可竆詰。不可硏究。不可與論是非。一味說入虛談云云。今薛氏謂心存則因事觸發。有開悟。夫心存則理明。何待因事觸發而後開悟。又謂心常存則能因氣而識理。夫心存不足以識理。而必因氣然後識之。亦甚可疑。又愛說悟字。使人向別處走。瞥入虛空。恐不若謹守規矩準繩。眞實有據依。而天理自明之爲寡過也。

欲問收功何所似。玄天幽嘿本無言。○究竟無言處。方知是一源。○性無聲臭。不可以物形容之。○性者萬物之一源。無方所無形象。○天旣無言。恐理亦無名。不識名難識理。須知識理本無名。○此果何物耶。推而上之。莫究其始。引而下之。不見其終。測之而無竆。資之而不竭。離之而不開。斷之而不絶。此果何物耶。竟不可得以名也。

按天何言哉。無聲無臭。出於論語,中庸。夫誰曰不然。但天何言哉之下。承之曰四時行百物生。無聲無臭之上。發之以上天之載。朱子之言玄天幽且嘿。仲尼欲無言。則曰動植各生遂。德容自淸溫。程子之言冲漠無眹。則曰萬象森然已具。未嘗有單說無言無聲無臭者也。性之爲物。固無聲臭之可指。而謂之仁義禮智。則不待以物形容而後可明也。性固萬物之一源而以其具於心。故謂之性則未嘗無方所也。性爲道之形體。則雖謂之有形象亦可也。初非漭漭蕩蕩。怳惚不可名狀者也。理固無聲無臭。然理卽是名也。凡天下萬善之具於其中者。皆可指言而直謂之無名。又贊其不可得名。而有若摸空架虛者然。疑亦不能無累於釋氏之所謂空無者乎。朱子答胡季隨書曰。今謂極言乎性之善而不可名。又曷若直謂之善而可名之爲甚易而實是也。於此亦足以見薛氏之得失矣。

凡易。兼言鬼神者。皆言其氣。單言神者。皆言其理。朱子釋陰陽不測之謂神。言道之體用。不外乎陰陽。而其所以然則未嘗倚於陰陽。是則神卽道也理也。

按鄭氏以五行之神。爲仁義禮智信。朱子亦或稱其說。然亦曰要從氣說來。朱子曰。率性之謂道。鄭氏以金木水火土。從天命之謂性說來。要須從氣說來。方可。又曰神字猶云意思。問木之神爲仁。火之神爲禮。如何見得。朱子曰。神字猶云意思也。且如一枝柴。卻如何見得他是仁。只是他意思卻是仁。火那裏見得是禮。卻是他意思是禮。其論妙用。固曰妙用言其理。西銘註。言神底是理。通書感而遂通者神也。註善應而不測者。實理之用也。又論神妙萬物。有問神者是天地之造化否。朱子曰。神卽理也。又曰此言形而上之理也。理則神而莫測。又動而生陽。動極而靜。靜而生陰。靜極復動。此自有箇神在其間。不屬陰不屬陽。故曰陰陽不測之謂神。此類不勝枚擧。然其答杜仁仲書曰。謂神卽是理。卻恐未然。其後書曰神是理之發用。而乘機而出入者。卻將神字。專作氣看。又誤矣。葢前書純以理言。而不知其乘氣而出入。故以爲未然。後書卻專作氣看。而不知其爲理之妙用。故又以爲誤也。先生又嘗曰某就形而下說。神滾在氣裏說。然又是氣之精妙處云云。葢神之出入運用無迹。變化莫測。故對功用之粗者而謂之理。然畢竟不離乎形而下者耳。神是氣之精妙底。爲此理發用之機者也。故亦謂之理。敬軒薛氏專以神爲理爲太極。恐有些未察也。

金剛經只欲說形而上之道。以形而下者爲幻迹。此所以偏於空虛也。聖人則道器合言。所以皆實。

按程子謂佛氏不識死生古今。則安得謂形而上者與聖同乎。朱子謂佛氏空寂便只是形而下者。他只將知覺運動。做玄妙說。葢不待其以形而下爲幻迹。而初不識形而上之道矣。今謂以形而下爲幻迹而偏於空虛。則殆若謂其說形而上則猶有可取也。

冲漠無眹之中。萬象森然已具。竊意萬象如人與鳥獸草木昆蟲之類。莫不各有一定之象於冲漠無眹之中。及陰陽流行之後。其可見之象。卽冲漠無眹中之象也。是則人物之偏正通塞。雖曰稟氣賦形於有生之初。各有不同。然其已定之理。固已具冲漠無眹之中矣。

按萬象森然已具者。言其用之散爲萬殊者。已悉具於其中也。非謂萬象各爲一物。實有形狀。而磊磈森列於冲漠之中也。只是此理元非儱侗空無底物事。故卽此渾然一體之中。而萬用無所不備。如孟子所謂萬物皆備於我也。今謂人物各有一定之象於冲漠之中。則其爲汙雜甚矣。

太極動而生陽。靜而生陰。卽二氣之良能也。○太極動而生陽神也。靜而生陰鬼也。鬼神者。其太極乘氣而屈伸乎。○鬼神是合太極陰陽而言。

按太極動靜。主理而言。鬼神屈伸。主氣而言。今混而一之。得無與程林隱太極圈中著氣字同病歟。所見如此。而反攻林隱。同浴而譏裸裎也。薛氏曰。程復心將太極圖中。著一氣字。而釋之曰太極未有象數。惟一氣耳。乃漢儒函三爲一。老莊指太極爲氣之說。其失周子,朱子之旨遠矣。

天地間。只有理氣而已。其可見者氣也。其不可見者理也。故君子之道。費而隱。○形而上者謂之道。隱也。形而下者謂之器。費也。

按中庸之言費隱。皆謂之道。則不可以費隱分屬道器明矣。薛氏之言如此何也。

論語灑埽應對條下。載朱子語錄曰灑埽應對。有形而上者。精義入神。亦有形而上者。竊意此語。或記者之誤。葢精義入神。謂精究事物之理。入於神妙。是卽形而上者也。若謂精義入神以上。又有形而上者。精義入神。爲何物耶。

按義也神也。固是形而上之道理。而曰精曰入。乃以工夫言。如曰竆理造道之類。豈可以帶著理字道字。而遂以竆與造。便謂形而上乎。

仰之彌高。鑽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焉在後。此言性也。惟無竆盡無方體。朱子謂之道。道卽性也。

按所謂高堅前後者。只是聖人日用之間。動容周旋處說。如孔步亦步。孔趨亦趨。趕上一級。又有一級。故曰無竆盡。可仕而仕。以爲仕也。而卻又可止而止。可速而速。以爲速也。而卻又可久而久。透見一重。又有一重。故曰無方體。今薛氏乃以性之一字包籠之。夫日用間。何事不出於性者。而只以性字包之。則鶻突不分曉。

一切外事。與己本無干涉。而與之擾擾俱馳。是所以爲心病也。

按心雖主乎一身。而其體之虛靈。足以管乎天下之理。理雖散在事物。而其用之微妙。實不外乎一人之心。則世間萬事。何事不相干涉於吾心。但事未來則不可期待。已過則不可俱往。當應而應。則自無擾擾俱馳之病矣。

聖人之心。方其靜時。至虛至明。所謂寂然不動者也。事至物來。應之各有條理。所謂感而遂通者也。是其未應之時。初無一毫妄念之起。所謂無意也。旣應之後。隨事而休。所謂無必無固無我也。

按論語集註。意必常在事前。固我常在事後。薛氏乃以無意推而屬之於未發之前。無必無固無我。幷屬於旣應之後。葢以集註爲未當而改之也。然論語未嘗言未發。則其以無意爲寂然不動。旣失之矣。必期必也。謂期必於事過之後可乎。

造化萬物。皆從虛中來。故程子謂老子玄牝一章最善。亦謂虛中生萬化。所謂谷神也。○澤藏珠而川媚。石蘊玉而山輝。有本之謂也。莊子曰聖人貴精。此之謂歟。

按程子之取老子玄牝一章。葢以玄妙也。牝有所受而能生物也。言萬物之感而應之不竆。玄妙也以下。乃朱子語。非以其造化萬物皆從虛中來也。若如薛氏之言。則道便是一箇空虛底物事。如老子言無名天地之始者。是旣以道爲空虛爲無名。則何以能感物而應之不竆哉。故朱子曰。老子絶仁義棄禮樂以明道。則是舍二五而求十也。他不知下一截。故上截亦無實見。節略朱子語。薛氏之喜言無聲無臭無言無名。豈或帶累於此耶。至於珠藏川媚玉蘊山輝。固是言此心之寂然不動。惺惺不昧之意。然不知莊子所謂聖人貴精者。果得此意乎。必引此而合之於莊子何也。

漢儒讖緯九流之雜。唐士釋老詞章之支。至宋儒出而道術定於一。今學校之敎。經術之習。絶口於漢唐異端駁雜之學者。宋儒之功也。

按元明諸子。多被陸禪誑誘。陽儒陰釋。假眞售僞者。滔滔於世。尤爲可惡。而未有能攤其臟而明其爲賊者。故雖以薛氏之篤學力行。而於此猶未燭破。謂其絶口於異端駁雜之學。豈其所見。容有未透者乎。

余少時得薛文淸讀書錄要語而讀之。愛其言近而旨遠。以爲元明諸子中。當以文淸爲第一。常有未見全錄之恨。今年春。始得而究觀焉。大抵其學。以性爲宗旨。以敬爲至要。專務涵養。隨事省察。存心致知。交致其工。而克己力行以成之。雖謂得聖學之傳可也。但喜言無聲無臭。無竆盡無方體。天無言理無名。默識體認之類。丁寧反覆。而又多說悟字。其言悟處。與禪家之頓悟。殆無異焉。又元明之際。陸氏之言滿天下。而乃謂宋儒出而道術定於一。今無異端駁雜之弊。豈其習熟見聞。而不自知其有些和泥帶水耶。逐句流看之際。惘然自失。不免妄有論辨。以竢後之知言者。然擧其大而略其小。稍存尊畏先輩之意。覽者詳之。

讀韓南塘人心道心說辨[编辑]

朱子答蔡季通論人心道心書。驟看似以人心爲氣發。道心爲理發。故後來爲理氣互發之論者。尤以此書爲左契。然細考之則實不然。其論人心。曰主於形而有質。曰私而或不善。葢皆指耳目口體而言也。非以心中所具之理氣析言之。而謂人心從氣而發。道心從理而發也。

理氣互發之論。非謂一心之中。理氣兩物。相對幷立而互有發用也。特就其發而推原其本。以爲人心發於氣。道心發於理耳。今必欲深斥互發之論。而遂以形氣之氣。謂非心中所具之氣。不知其何說也。朱子曰。形氣之私。如飢飽寒煖之類。皆吾身血氣形體。而他人無與。所謂私也云云。所謂血氣之氣。果有異於心中所具之氣乎。

朱子答林德久書曰。知覺正是氣之虛靈處。與形器査滓。正作對也。按此書當與中庸序文參看。此書所謂形氣査滓。卽是謂耳目口體之屬也。庸序所謂形氣。與虛靈知覺作對說也。本不以心之靈覺包在形氣中說也。後人讀庸序者。每將形氣二字。幷包此心虛靈之氣看。故不免墮於二歧之見。

謂之形氣則是指形質而言也。可與虛靈之氣作對說。而謂之形氣則是兼氣與形而言也。形氣之氣。與虛靈之氣。果有分別耶。

形氣者耳目口體之形也。性命者仁義禮智之理也。心者居乎形氣之內。包性命而發知覺者也。知覺之發也。食色之心。傍因耳目口體之形而生者。人心也。義理之心。直由仁義禮智之性而發者。道心也。二者皆本於性命而發於心。豈有理之發氣之發之不同哉。

人之有生。只此性命形氣而已。才說性命。一身所具之理。皆擧之矣。才說形氣。一身所具之氣。皆擧之矣。今以形氣爲專指耳目口體。而以心之虛靈爲別是一氣。則是徒知理氣之不可分析。而不知形氣之氣虛靈之氣。尤不可分析也。夫形與氣。固可分別。而氣與氣。又何分別也。且以人心爲傍因耳目口體而生。道心爲直由仁義禮智而發。是固趙氏善惡宗櫱之論。而趙氏主善惡而言天理人欲。固有宗櫱之分。而至論人心道心。則朱子曰人心不可謂之人欲。又曰人心不容去除。豈可槩以爲傍出而遏絶之哉。至其所謂二者皆本於性命者。卽鄭子上一本性命說之意也。然今按大全。子上之意。實非以人心道心爲一本於性命也。故其下有曰非謂形氣無預而皆出於心。又曰覺於理則一本於性命而爲道心。覺於欲則涉於形氣而爲人心云云。則韓氏非唯失人心道心之旨。而幷與子上之意而失之矣。

禹謨註。朱先生所親自定著。而今蔡傳頗有所改。生於形氣。生字改作發字。實啓後世二歧之差。生字與發字義不同。

南塘只言生字發字之不同。而不言其所以不同。不知其說如何。然朱子曰道心是義理上發出來底。又曰人自有人心道心。一箇生於血氣。一箇生於義理。何處見得有生與發之異也。然朱子生於形氣發於性命之訓。非若栗谷所譏性命在東。形氣在西。自東而出者爲道心。自西而出者爲人心之說也。特就其相循不離之中。而指言其所主之有彼此耳。何可以此而詆其有二歧之差耶。

讀南子皜性道說疑義[编辑]

一原之全。當以理言。不當以性言。

竊謂性者。人物所受於天之理也。理之爲物。無形體無分段。合之爲一而不爲大。散之爲萬而不爲小。故人之與物。雖氣有偏正。形有通塞。而性之得於天者。莫不各得夫是理之全體也。此則掉脫形氣而單言理者也。故朱子論一原之性。多說理字。因此而遂謂一原之全。當以理言。不當以性言。豈非朱子所譏離乎人物所受而別有全體者乎。

當以通處爲性。不當以不通處爲性。

竊謂理之全體。固人物之所同得也。然氣聚成形。理賦於其中而有性之名。惟其所稟之有正有偏。故稟其正者。理無所蔽而無不通。於正之中。有淸濁粹駁之異。濁而駁者。固亦不能無蔽。然皆可變化而善反之。未有不可通者。稟其偏者。理爲所蔽而僅有一路之通。物之拘於形氣者。生來蔽隔之甚。而塞處終不可通。其通處亦僅足以驗夫不隔乎理。而非可與論於人性之粹然矣。又其偏中之偏者。則全塞而不通。將於何處。見得仁義禮智之彷彿也。性之所以有偏全而爲人物之大分也。此則就形氣中。指言其所通之理也。葢其蔽與不蔽。自其稟生之初而已然。故程子曰。纔說性時。已不是性。朱子亦曰。謂之理同則可。謂之性同則不可。因此而遂謂當以通處爲性。不當以不通處爲性。殆若以一原之性。爲無與於稟生之後。或恐有未契於一原異體之不可偏廢者。健休嘗問朱子以珠在泥中。有些明處。喩物性之偏。兄意果謂全珠在天上乎。抑在泥中乎。答云固在泥中。然全珠只謂之理。不謂之性。其些子明處。方謂之性。健休曰。旣曰全珠在泥中。則是乃所謂物之得於天者。無不全也。以此而謂一原之性。何不可之有。若只以明處爲性。則凡物之無些子明者。謂之無性可乎云云。大抵性之同者。以一原言。性之異者。以異體言。朱子一原異體之說。實古今論性之斷例也。竊詳其說。葢因中庸此章章句。孟子生之謂性集註二說不同而發。則今論天命之性。似不當以異體者參錯於其間。而聖賢言語。平鋪放著。上下皆通。故章句曰性卽理也。此明性爲粹然。天理之全體也。又曰氣以成形而理亦賦焉。此明性不能懸空獨立。而各具於形氣之中也。又曰人物各得夫健順五常之性。總言健順五常。則人物各得其全。故或問曰在人在物。雖有氣稟之異。而理則未嘗不同。分言健順五常。則人全而物偏。故語類曰。牛之性順。馬之性健。虎狼之仁。螻蟻之義。只稟得來少。不似人全耳。所謂謂之全亦可。謂之偏亦可者也。今之論者。主於全則不容其有偏。主於偏則不信其有全。此其所以互相逃閃。支離蔓延。而卒無歸宿也。

同主偏全而言。人與人同。物與物同。

竊謂性者道之具於心者也。道者性之著於事者也。性也道也。一理也。人之理不異於己。物之理不異於人。莫非天命之本然也。是則章句所謂性道之同者也。然今按程朱諸說。其論天命之性。以其所賦之同者而言。至論率性之道。卻以當行之異者而言。殆若性同而道不同。似與章句有未契者何也。葢性卽理也。理無剗割。奇贏擧著。無非全體。天以是理賦於人也。只是這箇理。賦於物也。亦只是這箇理。初非豐於人而嗇於物也。此其所謂性之同也。但人物所稟。形氣不同。而理具於其中。則各因形氣之蔽不蔽。而性有全不全之異者。非有以離乎天命之性而別爲一性也。故曰天命之性。亦離氣稟不得。又以健順五常。分屬於馬牛虎狼螻蟻。而謂其稟得來少。不似人全。其言性旣如此。故其言率性之道。亦曰隨他性之所通。道亦無不在也。又曰循人之性則爲人之道。循馬牛之性則爲馬牛之道。以此言之。則雖謂之性異而道亦異可也。而章句乃謂性道之同何也。葢天命之性。渾然天理。固人物之所同得也。雖因氣質所通。不能無偏全。而其爲理則同也。朱子曰。性最難說。要說同亦得。要說異亦得。如隙中之日。隙之長短大小。自是不同。然卻只是此日。率性之道。是就人物所當行而言。人固有人之道。物各有物之道。而亦各循其性之自然而已。是則所謂同也。此與南兄說。似無甚異。然其所謂同主偏全而言。人與人同。物與物同。闕卻上面渾然天理。人物所同得一轉語。愚所謂同主天命而言。在人在物。雖有氣稟之異。而其理則未嘗不同。非謂無偏全也。抑有一說。中庸一書。以存省爲位育之本。以三德爲九經之綱。而一誠字爲其樞紐關鍵。是皆性分之所固有。而不遠人以爲道之事也。故先從原頭處劈下來。明性之出於天而無不同。道之原於性命而不可離。是乃子思喫緊爲人處。而非物之所能與也。然性無一物之不該。道無一物之不貫。而君子盡性之功。必至於禽獸草木之微。知之無不明。處之無不當而後已也。故程朱諸先生論天命之性率性之道。必須兼人物而言。其意亦謂人物同得天命之性。而各有當行之路則同而已矣。故章句只曰性道之同。而未嘗言其異。非故略之也。葢主人而言。則固無不同。不當言其異也。其於物也。雖有不能同者。而於一點明處。亦足以驗其不隔乎天命之本然。則是亦不害其爲同也。何必苦苦說偏全。爲物性分疏耶。

省愆齋說[编辑]

余自少患氣質之累。欲寡其愆而未能也。今年已六十有三矣。氣耗神喪。躋攀不上而志猶未已。乃名其寢處之室曰省愆。每於夜氣休息之時。夙寤澹靜之際。試追其旣往而歷數之。義利交戰而利常勝義。勤怠相因而怠常奪勤。是以律身不嚴。執德不弘。言則失於凡陋。動則流於踈慢。守己見則執滯而不化。規人過則驀直而不達。此皆已知而不能改者也。其所未知者。又豈可勝言哉。葢人之有愆也。能自知者鮮矣。其或知之而不能改者。由知之不切也。苟能知之。如傷虎者之知虎。則必能不安於不改而能改必矣。易曰不遠復。夫子贊之曰。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顔氏之子。其殆庶幾乎。夫以顔子之鄰於生知。而又必從事於博文克己之學。滓穢盡去而心無所蔽。幾微畢著而明無不照。一念纔動。毫釐有差。則不待見於行而隨卽知之。惟其知之明。故勇於必改。䨓厲風速而復於善矣。旣復而更不萌焉。積而至於三月不違。則幾於無愆矣。今余之愆。失之旣遠而或不能知。雖知之而又不能改。其咎安在。知之不明而力之不强也。如欲俛焉而進於明與强。亶在乎博文克己而已。嘗讀中庸而得博文之要。曰有不學。學之不能。不措也。有不問。問之不知。不措也。有不思。思之不得。不措也。有不辨。辨之不明。不措也。若克己之要。則論語盡之。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苟能如此。則雖愚必明。雖柔必强。氣質之累。庶幾潛消默化。而有愆必知。旣知必改。旣改不貳。則漸可馴致乎寡過矣。抑嘗聞之朱夫子之言。曰徒呫呫誦言而無改之之實。則是病中生病。名外取名。不但無益而已。嗚呼。余旣以省愆揭爲標幟。敢不逐愆自省而亟改之乎。

觀善齋說[编辑]

孔子曰。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成之者性。孟子道性善。言必稱堯舜。夫天道流行。繼之而成之者。一於善而已。是以人之得是善而爲之性者。自堯舜至於塗人一也。惟其陰陽交運。參差不齊。繼成之際。理爲所蔽。而人欲從而梏之。非惟無以全之。而或至於亡。則人之於堯舜。不啻天壤矣。雖然有能惕然發憤。確然立志。居敬以培其本。竆理以極其微。克己以絶其誘。力行以成之。則善之固有於我者。求之則在。反之而至於聖人。又何難之有哉。若夫指引證明之功。又不能無待於師友。故先王之敎。上自太學。下至里塾。莫不立之師。勑以敎。而朋友列於父子君臣長幼夫婦之目。則師友之義。不亦重乎。誠以明善反性。全藉乎是。而四倫由是而敍也。葢其羣居盍簪。資以講習而有相長者焉。攝以威儀而有可則者焉。規過於幾微之際。輔仁於薰陶之中。是以自夫洙泗濂洛。以至於吾東方。溪湖門下之盛。歷代莫及焉。其得聖賢而師之。若化工之於萬物。不自知其鼓舞滋長。而其各成才也。莫不英邁俊偉。雲會響合。對床刮劘。相觀而善。與有助焉。且以顔子亞聖之資。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而不失。朝得一善焉不失。暮得一善焉不失。今日服一善。明日服一善。積而至於未見其止。欲罷不能。則萬善俱足。而假之以年。不日而化矣。取以爲善而可至於堯舜。詎不信歟。嗚呼。余以村里陳人。抗顔爲一二蒙學句讀之師。而乃敢引重於古今聖賢之爲師弟子者。則誠愚且妄矣。而顧諸君同有堯舜之性。則有爲者亦若是。亦在勉之而已。况諸君勿久屈於此。而出而友一鄕之善士。又不足則斯友一國之善士。又不足則斯友天下之善士。仍又反求之六經。而尙友千古之善士。則不患其不進於高遠矣。故名羣居之齋曰觀善。而爲之說。使居是齋者。有所警發焉。

名字說辛亥[编辑]

至誠而無間斷之謂健。充實而有光輝之謂休。健者休之存乎中。休者健之著乎外。健則休。休則健矣。然則孰能之。惟聖人之與天爲一者乎。余狂士也。與其學一藝而成名。寧學聖人而未至。是其志也。學之道柰何。在自强而已。自强者敬也。名余曰健休。字余曰子强。嗚呼敢不自省。

浮石小說[编辑]

己巳春。北行遊浮石寺歸。客有詰之者曰寺名浮石。以有浮石也。子見所謂浮石者乎。余曰未也。客笑之曰入浮石而不見浮石可乎。余曰石以浮名。是浮空而不著地者耶。曰否。安有浮空之石。別以石戴之耳。曰此名浮於實者也。吾固不願見也。因記之。以爲名實不相副者戒。

朴貞中字說[编辑]

朴君貞中從余遊。臨行請余以字說。君之大人。以貞中命之名。其義深矣。夫天地之氣。閉塞而成冬也。百蟲坏戶。萬木歸根。凝然閴然。而造化發育之妙。實肧胎乎其中。維人之心。寂然而未發也。事物未接。思慮未萌。雖鬼神有不能窺其際者。而天下之大本。已立乎其中。故易曰貞固足以幹事。貞之所以固其本者。如木之有榦而枝葉所依而立也。故曰敬者心之貞也。敬以直內則斯能貞矣。貞則萬事由此而立。而所謂幹也。請字之曰公幹。苟能敬以立本。而隨事有以幹之。則其於進學也。孰禦焉。公幹其勉之哉。

絜矩說[编辑]

絜矩之義。朱先生有兩說。其答江德功書。曰絜矩者度物而得其方也。此一說也。其答周舜弼書。曰絜矩謂度之以矩而取其方耳。此又一說也。雖未知二說之孰爲初晩而孰爲定論。然其答江後書。曰絜矩之說。葢以己之心。度物之心。而爲所以處之之道爾。似用後說之意。而其答周書首。有當此歲暮。不改其操之語。則此其爲晩年定論可知矣。且以章句考之。首節章句曰絜度也。矩所以爲方也。若使矩字只取方義。則當釋曰矩方也。而今曰所以爲方也。則非矩之所以爲方者乎。推以度物之上。必言人心之所同而推之。必因其所同則非以心度物之謂乎。其下所謂均齊方正者。以其絜之之矩本方。故絜之而無不方也。下節章句曰以此度下之心。度上之心云云。而又結之曰所操者約。而所及者廣。所謂以此者。果是何物。所謂所操者。又是何物。不曰以心以矩。而謾曰以此曰所操。則是成何等文義語勢。此章句之所以合於後說者也。或問曰以己之心。度人之心。知人之所惡者不異乎己。則不敢以己之所惡者施之於人。又曰物格知至。故有以通天下之志。而知千萬人之心。卽一人之心。意誠心正。故有以勝一己之私。而能以一人之心。爲千萬人之心。夫釋絜矩之義。必本於以己之心度人之心。則亦章句之旨。而其結之。必以物格知至而知千萬人之心卽一人之心。意誠心正而能以一人之心爲千萬人之心。則其必以心爲矩之義。亦可見矣。若以方訓矩。則果以何者爲準則而度之哉。雖然何必左右佩劒。各主一邊。無益於修己治人之實。而徒事競辨哉。湖上門下諸先生。皆以舜弼書爲定論。則只得信此之爲寡過也。

顧諟天之明命說[编辑]

天道流行。賦與萬物。而不能自已者命也。逼塞兩間而無一塵之或闕。貫徹萬劫而無一息之或停。人之得是命而爲之德者。非別爲一物也。故書曰天敍有典。自我五典。天秩有禮。自我五禮。詩曰昊天曰明。及爾出王。昊天曰朝。及爾游衍。孟子曰盡心知性。所以知天也。存心養性。所以事天也。然則具於心而爲性情之德。著於事而爲日用之則者。無適而非天命之流行也。惟心爲氣稟之拘物累之蔽。而不能不昬。然其本體之明。則有未嘗息。而流行於事物之間者。固自若也。故君子顧諟之工。但能心存此理而接續光明。則不待其有一塊形象閃閃爍爍在面前而後。可以用其力也。朱子曰常目在之。非謂有一物常在目前可見。只是常存此心。又曰常懔懔然不敢放肆。見許多道理。都在眼前。又曰先聖言參前倚衡。只是說言必忠信。行必篤敬。念念不忘到此。常若見此兩事。不離心目之間。朱子說止此。况於庸行之間。爲子常見得孝。爲父常見得慈。五倫無不如此。足容常見得重。手容常見得恭。九容莫不皆然。以至萬物萬事。各隨天則之所在。而瞭然心目之間。則其爲顧諟也。益有著力處矣。如或反觀於心。而謂明命之在是。又或於事物之來。求夫明命於恍惚之間而顧諟之。則乃是瞿曇之妄見。而非吾儒之實學也。此又不可以不察也。

先難後獲說[编辑]

仁者天地生物之心。而人得之以爲心。所謂心之德愛之理也。其理本無不善。然心之爲物。成於氣而具是理者也。故理之在是者。不能無氣稟之雜而私欲生焉。理爲欲蔽。則如水之混於泥滓而濁。鏡之埋於塵翳而昬。必淘去泥滓而後濁者淸。磨盡塵翳而後昬者明矣。是以君子之求仁也。莫先於克去私欲。而克之至難。故曰先難。先難則斯可以得仁矣。而又曰後獲何也。且如孔子之告顔淵。不但曰克己復禮。而繼之曰天下歸仁。其告仲弓。亦纔說主敬行恕。而承之曰家邦無怨。大學之列八條。而幷言其效。中庸之敍九經。而亦及其效。葢有此工夫。必有是獲。如影之隨形。響之從聲。斯亦理勢之必然而不能無者也。果能遏欲而遠乎聲色貨利之累。存理而篤於彝倫日用之常。則庶乎其有獲矣。然或不能從事於其難。而先有計獲之心。則是猶不耕而求穫。不菑而望畬。必不可得矣。故南軒張子之言曰。爲己之學。無所爲而爲者也。凡有所爲而爲者。皆人欲之私。而非天理之所存也。朱子贊之曰。以學者而視天下之事。以爲己事之當然而爲之。則雖甲兵錢穀籩豆有司之事。皆爲己也。以其可以求知於世而爲之。則雖割股廬墓弊車羸馬。亦爲人耳。後之有志於先難後獲之說者。必有見於此而無毫髮之雜然後。有以克己而私意無所容。有以復禮而心德無不全矣。

道不離物說有分道與物爲二致者。故湊合先儒之論。爲說以辨之。[编辑]

凡有聲色貌象。而盈於天地之間者皆物也。旣有是物。則其所以爲是物者。莫不各有當然之則。是則所謂道也。朱子。道之外無物。物之外無道。程子。且如君臣有義。義底是道。君臣是物。若要看義底道理。須就君臣上看不成。脫了君臣之外。別有所謂義。父子有親。親底是道。父子是物。若要看親底道理。須就父子上看不成。脫了父子之外。別有所謂親。卽夫婦而夫婦在所別。卽長幼而長幼在所序。卽朋友而朋友在所信。亦非外夫婦長幼朋友而有所謂別序信。北溪。天下事物。無大無小。無一件不是此理之發見。朱子。人多把這道理。作一箇懸空底物。大學不說竆理。只謂格物。便要人就事物上理會如此。方見得實體。朱子。故離物求道者。妄而已矣。五峯。若便指物以爲道。則是不惟昧於形而上下之別。而墮於釋氏作用是性之失。朱子。

主靜說[编辑]

主靜之學。濂溪發之。而後來諸賢。相與講明之。靡有餘蘊。大要以爲乾不專一則不能直遂。坤不翕聚則不能發散。火之宿者用之壯。水之畜者決之長。故君子存養之工。固無間於動靜。而必以靜爲主。葢心以靜而虛。理以靜而明。誠能湛然無欲而靜。則事至物來。瞭然而不亂。秩然而順應。各止其則而動亦靜矣。此其所以與易之言艮背。孔子之言定靜。子思所謂未發。孟子所謂夜氣者。若合符契。而實爲千聖相傳之旨訣矣。然著意求靜。則所謂靜者便涉安排。而有助長之失。其不流入於異學者。幾希矣。此又不可不察也。

修己以敬。聰明睿智由是出說。[编辑]

聰明睿智。生知之資也。人莫不有。而囿於氣蔽於欲則昬。譬如鏡無不明。而其暗也塵垢埋之也。水無不淸。而其濁也泥沙汩之也。夫敬也者。其磨垢之汞。而救渾之膠乎。苟能收斂其心。以立主宰。正衣冠肅容貌一思慮。而不敢須臾放過。則氣變而漸至於淸。欲寡而漸至於無。耳復其聰。眼復其明。而心之睿智無不復矣。聰明睿智。由敬而出。豈不信哉。夫旣聰明睿智。則心之寂也而萬理森然。心之感也而百行沛然。以之位天地而育萬物。以之郊焉而天神格。廟焉而人鬼享。敬之功用。何所不至哉。

四端七情。各有所從來說。[编辑]

人之有生。理與氣而已。自五臟百骸。以至一毛一髮。氣無不貫而理無不在。非氣在理外理在氣內。而如器之盛水也。惟心爲一身之主宰。而萬化之總腦。其理則謂之性。其發則謂之情。心也性也情也。一物而異其名者也。性之目有二。曰本然之性。就理氣渾成中。剔撥其理而言者也。曰氣質之性。是就理之墮在氣質者而言也。情之粹然一出於正者。其目有四。曰惻隱羞惡辭讓是非。是亦乘氣而動。而以其主於理。故謂之理之發也。情之不能無善惡之雜者。其目有七。曰喜怒哀懼愛惡欲。是亦兼理而發。而以其主於氣。故謂之氣之發也。然其實性之體一而已。情之用亦一而已。非心有二體而二用也。是以孟子之言四端。疑若不雜乎七情。而朱子曰孟子所謂性善。仁義禮智之未發者也。四端之情。發而中節者是也。此合四端於七情而言也。子思之言喜怒哀樂。疑若無與於四端。而朱子曰喜怒哀樂未發處是體。發於惻隱處是情。此合七情於四端而言也。是則四七初非二情。方寸之間。焉有二本而各有所從來哉。李先生所謂各有所從來者。特就其發而推言其所主之有差別爾。雖然其上文曰先動者莫如形氣。而又承之曰各有所從來。不幾於理氣二者各占一邊。而或先發或後發乎。此先生之所以自以爲未安也。但其後答李剛而書。論哀懼爲惻隱發之義。曰發者言其所從出之原脈也。或者以此爲先生終守初見之證。然殊不知初說之自謂未安。特在於先動之先字與各有之各字。若只言所從。則又安得謂之未安耶。况旣知七情之兼理氣。則有時而言其所主之各有所從來者。亦不害其自爲一義也。竊怪夫世之論四七者。不倚於渾淪。則必倚於分開。各主一邊。互相逃閃。而不復深究義理之頭面。元有錯綜。先生之議論。自有離合。嗚呼。先生垂訓。昭如日星。而言語文字之間。猶不能領會。尙何望其能省察於幾微之際。擴充其眇緜之端。而有以立大本行達道也哉。姑私識之。以竢後之具眼者裁焉。辛未十二月癸丑書。

贈族姪夔文[编辑]

易曰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按君子忠信以進德。立誠以居業。欲其須臾之無間斷也。故曰乾乾惕若。健而無息之謂乾。肅然警懼之謂惕。自朝而至夕。夕而復朝。無日而不乾乾惕若。則怠惰無自生。而非僻無所干矣。然初學之士。未可以一蹴而遽造無間斷地位。要須才覺間斷。卽便接續。才說今日放過。姑待明日。鬧處放過。姑竢靜處。便是自棄。

孔子曰發憤忘食。按聖人生知安行。顧何求而不得哉。惟其自視欿然。不自滿足。故好古敏以求之。求之而或有未得。則發憤忘食。俛焉日有孶孶而不知年數之不足。聖人猶然。况於學者乎。

曾子曰以能問於不能。以多問於寡。按顔子惟知義理之無竆。不見物我之有間。故己雖已能已多。而常有不自足之心。人雖不能且寡。而安知無一長片善之可取哉。所以汲汲求聞而取諸人以爲善也。

又曰仁以爲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

按爲仁由己。非由人也。所以君子之於仁。擔作己事。不敢有造次顚沛之違焉。一息尙存。此志豈容少懈哉。此曾子所以戰戰兢兢。臨深履薄。至於易簀而後已焉。只觀易簀一事。其平生之所守可見矣。夫大夫之簀。固可易也。至於臨絶之際。何故汲汲如此。只爲於其所不當處。不敢須臾處。必易之而後。安於吾心。而死亦無憾矣。

右四條。皆聖賢憂勤惕勵。進進不已之誠心。要須庸言之謹。庸行之愼。見善必從。聞過必改。如飢之求食。如渴之求飮。然後可庶幾焉。古之敎者。不憤不啓。不悱不發。今不知憤悱而欲啓發之。殆近於嚼飯與人喫。非惟不肯食。且唾而棄之矣。於此而不知三隅反。則長者亦不肯復與之語矣。如此則終於下等人而已。念之哉。

童蒙學令[编辑]

夙興盥櫛[编辑]

夙悟收斂精神。記取前日所讀書。昧爽而起。盥櫛衣服。務要端莊整肅。

晨省[编辑]

列立唱喏。竢長者興。斂衾枕置故處。必齊正不得顚倒。事師長同。

灑埽[编辑]

逐日輪次灑埽室堂及庭。几案筆硯書冊皆整頓。使無攲側。種爐火傾溺器。

讀書[编辑]

每朝溫習前日所受之業。通貫浹洽然後。改受新課。先須具音釋讀十數過。令句讀文義通曉。食後寫書訖。復讀二十遍。午如之。向夕又如之。○凡讀書。整容端坐。淨几案齊書冊。專心一志。徐讀玩味。勿廣視聽。勿雜笑語。尤不可手作雜事。心作他念。信口胡讀。須是句句分段。字字響亮。不可闕一字添一字倒一字。○凡書冊須愛護。不可損壞點汙縐摺。讀未竟。雖有急速事。必掩卷置案上齊整然後起。

寫書[编辑]

每食後臨帖寫書。硏墨須高執。勿使墨汁汙手。勿使墨錠傾攲。執筆雙鉤。勿以指著毫。畫畫致精。要令畫法方正。間架均一。毋敢胡寫飛草。

言語[编辑]

凡爲人子弟。須是常下氣低聲。詳明緩重。不可喧譁鬬鬨。○每發言。必思而後發。勿戲謔。勿誇誕。毋儳言。長者言事未竟。少者不可擧他事。錯雜長者之言。毋勦說。不可擥取他人之說。以爲己說。毋䨓同。不可聞人言而和附。勿語侵人家長上。侵人之父。人亦侵其父。侵人之兄。人亦侵其兄。是自侵其父。自侵其兄。况自下犯上。害理傷敎乎。勿論貨色。勿言人過失。聞人不善。且包藏勿宣洩。從容告諭。使之知改。下至婢僕亦然。○父兄長上有所撿責。但低首聽受。不可分解。或責之過分。姑且隱默。久卻徐徐細思。條陳云此事如此如此。向者當是。偶爾遺忘。或云恐是傳者失誤。於朋友亦然。勿憚受責。人必樂告。

坐立拜揖步趨[编辑]

坐毋箕。未有箕踞而心不慢者。立毋跛。必使兩足齊整。不可偏任一足。手容恭。常端拱。不可無事妄動。如畫地。無故偶執一物。皆不恭。長者之前。揮扇亦不恭。足容重。不輕擧移也。行步張拱徐行。若父母長者召之。則趨進。不可徐緩。○凡父之執友及年長十五歲以上則當拜。平交則揖之。拜必兩膝齊跪。首至地。揖必俯下手去地尺。復引之至當心。

飮食[编辑]

凡飮食。必輕嚼緩嚥。使人不聞飮食之聲。毋放飯。大飯。毋流歠。長飮。毋囓骨。毋齒截乾肉。凡與人飮食。勿爭較多小美惡。凡入人家。勿徵求酒食。飮酒不至醉。食肉不至飽。

出入[编辑]

無故不得出入。雖鄰里。出入亦有節。若遊泛之人。雖來速。非有故。亦不必往。凡出入。必告長者。

交接[编辑]

擇友。必取好學篤行方嚴直諒之人。與之施處。羣居攝以威儀。久益和敬。不可把臂枕股。謔浪詬辱。

夜寐[编辑]

昬定訖。燃燈讀書二三十遍。無燈則誦或占句。夜久就寐。疊置衣服有常處。齊手斂足。

榎楚[编辑]

有不如令者。以此物從事。如陵辱者,語侵長者罰尤重。鬬鬨者,先犯者尤重。博奕樗蒲者,遊泛者。

凡此節目。皆所以事親敬長而爲收心養性之地也。其爲日用常行。無甚高遠難行之事。雖幼學之士。亦可以勉而能也。然吾性之所固有。吾職之所當爲者。亦豈止於此而已。凡見於小學。具於大學者。又須逐件精察。循序力行然後。可庶幾也。但大學之本。在於小學。小學之端。始於此。故孟子曰堯舜之道。孝悌而已。易曰蒙以養正。聖功也。夫有基址然後。可以築室。有坏樸然後。可以成器。誠能於此而蚤夜服習。循環不懈。竢其知慮稍開。陶養漸熟。推而廣之於小學。進而達之於大學。則作聖盡性之方。亦不離於此。可不勉哉。至於榎楚。所以勵夫不率敎者。必不得已而後用之。著之於後。是固刑期于無刑之意。亦在戒之而已矣。戊寅正月下浣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