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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埜文集/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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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大埜文集
卷之四
作者:柳健休
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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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李忠立別紙[编辑]

來辨曰。中庸自命而性。自性而道。謂之一原者。以其不可分而二之也。

此固然矣。而古之言理一者。未有不兼分殊之義者也。若論性道而不分人物則可。旣以人物對擧。則須有偏全大小之分。今若不分偏全大小而槩謂之一。則恐其儱侗罩卻。而有未察於萬殊一本之旨也。盛見以爲不必於同字上。討出不同之義。然章句之著一雖字。亦豈無含蓄意思乎。

來辨曰。體用一原之中。性屬全體。道屬氣稟。率其理者氣也。率其同者異也。

荀子有性惡之說。告子有無善無不善之說。揚子有善惡混之說。不知性之爲理。而以所謂氣者當之。故張子不得已而說出一原之性。則非惟人性之無不同。而亦可見物性之無不同矣。然其實。人之性物之性。何可同也。但其得於天者。則其理固無差別。愚所謂物性之同者。特以此而言也。若言物性之定體。則生來閉隔之甚。所通者僅一路之偏耳。故人則性全而道亦全。物則性偏而道亦偏。非謂體全而用偏。體大而用小也。全底偏底大底小底。只是一理。同這一箇原頭。是則所謂同也。曷嘗有率其理而爲氣。率其同而爲異之說哉。

來辨曰。前後開諭。旁引廣援。占得義理太多。無端的據守之地。

此一段。適中膏肓。敢不反省。葢緣見處未到說約之地。而必欲義理周匝無透漏。故每患支離繁冗而不知反。此亦受病之源也。然朱子曰義理精微。縱橫錯綜。各有意脈。今人多是見得一邊。便欲就此執定。盡廢他說。此乃所謂執德不弘者。又曰常人之學。多是偏於一理。主於一說。故不見四旁。以起爭辨。此愚所以兼收互備。而不欲以一說槩之也。

來辨曰不若權倚閣異體字。只說一原字。

一原異體之說。乃古今論性之定本。固以一原爲本然。異體爲氣質。然所謂一原者。亦就異體中。挑出其理而言耳。非有以離乎異體而別有一原也。故若言稟得來少。各有當行之路。則固不免帶著異體之意。然亦只擧所通之理。而非兼氣質而言之也。若於此只當言一原。而不容說異體。則章句只說性卽理也足矣。何必更說陰陽化生。氣以成形等語。而語類又何必言天命之性。亦離氣稟不得耶。

來辨曰。豈以上言形氣。下言氣稟。而滾說道於形氣之中也。是幷與天命之性而不同也。

子思之言性。旣純以理言。而朱子之釋之也。或先氣而後理。或先理而後氣。不嫌其交互何也。豈不以天命之性。亦離氣稟不得耶。雖曰離氣稟不得。而亦非滾說道於形氣之中也。

來辨曰。直竆說一原之理則。桃樹上發李花。李樹上發桃花然後。方可謂道同乎。

物之循性者。只當以所通者言。而不當以其塞者而幷言之也。故指其所通之自然者而謂之同固也。若必言全體之同。則非但桃發李花李發桃花。幷與四端五典而無不同然後。方可謂之同也。昔年愼可書。有云偏底卽是全底。葢以理擧著。無非全體而言也。然此只可以備一說。而恐不可把作物之道同於人道之斷例也。

來辨曰。程子說與章句各是一義。不當以論氣稟之性之說。而證性道同之義也。

程子本語起端云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而遂及馬則爲馬底性。不做牛底性云云。則非論氣稟之性明矣。語類亦曰伊川解率字。只訓循。其言曰循牛之性則不爲馬之性。循馬之性則不爲牛之性。乃知循性。是循其理之自然耳。來諭末段所引。亦同此義。安得以異於盛見而謂之論氣稟之性耶。

來辨曰。同者其理也。異者其氣也。但其賦與萬物之初。天命流行。只是一理。故曰性道同。

此亦愚見之所及也。但具於形而有性之名。著於當行而有道之名。性也道也。非能離氣而獨立者也。故各隨其氣而不能不異。原其所得而無不同。故雖至草木禽獸之賤。而各循其性之自然。則亦未嘗不同也。今若截自賦命之初。屬之理而謂之同。則稟生之後。專屬氣而不可謂之同矣。愚未知子思朱子之旨。果以天命率性。專屬於賦與之初。而無與於稟生之後乎。此愚之所未解也。

來辨曰。或問上句以體言。故言理。下句以用言。故言物。不須用人物分開說。

此兩句。皆兼言性道而相對爲體用。則性爲性之用。道爲道之體。豈非重倂交疊。而朱子句法。果有如此者乎。且上句言道不待外求。是以森然全具而言也。下句言道不假人爲。是以莫非自然而言也。果非分人物而言者乎。小註中固有如來諭者。而愚之所未曉也。

來辨曰。論性道則同而已。論氣稟則異而已。

理同氣異固也。而愚之言異同。卻專以理言也。言理而必欲以異同參互之者何也。子思之言性道。非只欲使人見其同而已也。必至於盡己之性。盡人之性。盡物之性。而要使各遂其性而後已也。若言盡物之性而各遂其性。則必使之立大本而行達道乎。此則非物之所能與也。旣不能與於此。則豈不以性之所通者偏。而道之當行者小乎。此義不容少得。天命率性兩句內。包得此義看然後。推之下文諸章而無不通也。如何。

來辨曰。以氣稟之說移上一步。而謂之道不同。則是以不同之道。率所同之性。其可謂循其性之自然乎。

一原氣稟。本無地步之限。子思之言性。何嘗謂別有一物懸空在氣稟之外。而名之曰一原哉。愚之所謂性道。但就氣稟而指言其理耳。故氣之有蔽則性不能不偏。性偏則率是性而爲道者。亦偏而已。故或問曰僅得形氣之偏。而不能有以通貫乎全體云云。而卻云亦皆循其性而各有自然之理焉。烏在其謂之偏則不可謂循其性之自然也。

來辨曰。圖說之各一其性。是就氣質中言其性。

氣以成形。理亦賦於其中而有性之名。何獨各一其性爲然。凡言性者。無不皆然。惟其渾然太極之全體。故謂之全。隨其氣質而各爲一性。故謂之偏耳。然此特論性而已。此愚所謂不可援此而證率性之道也。試更考檢如何。向得愼可兄書。有言聞與忠立有多少往復。不敢近壁上云云。而提及涵養本原之意。吾輩可謂弄得搶刀。而愼可兄眞所謂操得一箇寸鐵矣。葢性道雖曰原頭。而只是紙上語。入耳出口而已。則只是枝葉零碎之見也。涵養本原。方是得寸守寸。得尺守尺。據爲己物。果能居敬而必以靜爲本。則立大本行達道。而性道之原。不待苦苦爭辨而得之於此矣。盍相與偃旗息鼓而聽命於下風哉。從容對討之際。煩爲致其厚賜也。

裁書後自看一過。殊未灑然。然物性之全與不全。其道之偏與不偏。前人之述備矣。何必左右佩劒。東西迷藏。以求必勝哉。况一篇之中。如戒懼愼獨尊德性道問學等切於身己處何限。而一切擔閣。只就物性上。極力分疏其全與不全同與不同。雖說得十分無差錯。未必有益。况未保其不倚於一偏乎。竊欲莫於物上討究。且於己分上。講明持存。竢其下學而自然上達。則豈無開悟之日。而但年迫日索。收拾不上。前忘後失。東倒西敧。終焉而已。浩歎柰何。密庵集剞劂。已到垂畢。諸賢任事之敏。深可艶服。俛庵集又已始手否。公晦近日來此。而誠伯連有出入。自家又病悴。不能趲程對勘。此事恐無了期。聞之想爲之代憫。

答李忠立[编辑]

別後辱書。披復珍感。仍審臘寒。愛日之懼。啜菽之懽。各欲盡分。而餘力則以之誠。達於辭表。持此心以往。何難之不易。而何遠之不可到哉。不勝欽歎。健休月初。從兄奄不勝喪。非徒荐禍之爲慘。嗣孫未冠。後事靡託。尤是私情切悲處。柰何。合下衰懶不振。心境又如此。隨分尋摘之工。亦且倚閣。寧有毫分進步之望。而每承尊諭。推借過分。祇增惶愧而已。彼時相對。只得備數於聽說初平。而無所發難。自非空疎。豈故爲此循默而已耶。盛論往往精覈可喜。妄欲錄出以備遺忘。而喪難奔走之餘。忽如漏器之水無留潤。風罏之火無宿薰。豈此亦爲造物者所忌耶。濯叟資地儘好。見處亦頗有向上之望。而獨學可憫。幸因書警策。俾有所憚而不敢惰也。中庸或問疑義。來說極荷開發。而亦有未甚相契處。不免別紙重瀆。非敢求伸己見也。惟欲傾囷倒廩。望其簸揚糠粃而已。幸有以終敎之也。

別紙[编辑]

來辨曰。以性對道。則性爲體道爲用。此非性用卽道用乎。

此則愚見。亦只如此。曷嘗謂性之體非道之體。而性之用非道之用乎。但不可以各具之性。爲性之用耳。

來辨曰。萬理同出一原。統人物合性道。而以一原爲全體。各具爲大用。

此段煞有商量。旣曰合性道。則各具之性。非有一理之不具。而一原之性。非有一物之不得也。抑何分別。而必須對擧而兩言之也。性一而已矣。而有所謂一原之性。又有所謂各具之性。則非二性乎。此爲體彼爲用。則性爲性之體。而性爲性之用矣。豈其然乎。

來辨曰。此是論率性之道。歸重在道字上。何嘗分人物而各爲性道哉。

按無一理之不具者。言人之性全具此理也。無一物之不得者。言物之性同得此理也。不待外求者。言卽其性而森然。不待物理之添補也。不假人爲者。言循其性之自然。不假人力之强爲也。無所不備者。言萬理之無所欠也。無所不周者。言一物之無所遺也。性無一物之不得一句。則理之在物者。非物之所得而爲性者乎。旣言物所得之性。則是雖曰吾性中無所不備者之用。亦豈非物之各循其性而爲道者乎。此其所包者廣。而非可以一說拘也。

答李忠立丙戌[编辑]

每承來諭。引進過分。有若頷頰之得。誠有一知半解可推於人者。赧然增愧。何高明之急於求益而不度所施也。龍田族君。眞積內鍊。何處得來。鄙宗無祿。遽至不淑。相信如吾執事者。烏得不與此間同其悼怛耶。至於齋號有無。未及聞知。然此等標牓。本不足爲加損。况川湖二先生云云。何敢援證。但竊意必有若干遺文。可以傳示後來者。只得用鄙鄰寒坪舊例。或稱龍田。或改田字而用之何妨。方今質喪文勝。田翁野叟未有無號者。吾輩手分。雖不能捧土以塞孟津。又豈可推波以助之耶。聞其絶命辭。曰出辭思寡過。臨事恥言權。此其平日十字符也。願相與誦味而敬服焉。則所以揄揚此翁者。詎有大於此者乎。未知意下以爲如何。誠意說。晦則傳說盛見自謂已承款。不須更論。然姑誦所聞。北溪陳氏曰誠意之意。是就好底說。后山記聞云好惡情也。就好惡上。計較其當好當惡而好惡之者意也。好之如好好色。惡之如惡惡臭者。自慊也。葢意字本兼善惡。而大學之言意。卻專就善一邊言。然章句於此著一幾字。則幾者意之初萌而誠僞之所由分也。旣謂之誠則心之發也。去其僞而存其誠。又何害於意之有善惡耶。此又不可不察也。如有未當。乞賜回諭。

答李忠立[编辑]

心性說。彼此交盡底裏。如水投石。不相乳入。都似與別人酬答。全不著己。豈或良毉之失於審證耶。深懼病者自不肯服耳。葢心屬氣云者。但以備一說而已。乃謂一屬氣則鐵定不可轉動。何不察其立言遣辭之本末。而局之於心是氣之一邊也。前書所引朱子性猶太極。心猶陰陽一段。以全文言之。固歸重於理氣不相離。一而二二而一之義。然其曰太極自是太極。陰陽自是陰陽一句。果非分理氣而言者乎。以此例之。心性亦然云者。果非謂心自是心。性自是性者乎。且以溪湖說證之。退溪先生曰情之有四端七情。猶性之有本然氣質。其於性也。旣可以理氣分言之。至於情。獨不可以理氣分言之乎。大山先生曰七情渾淪言。則固兼理氣合善惡。然若分開而與四端對待。則其理與善。爲其所剔撥出矣。豈不屬於形氣之一邊乎。夫性之與情。皆可以理氣分言之。則至於心。獨不可以理氣分言之乎。心固兼理氣底物事。若分開而與性對待。則其理爲其所剔撥出矣。獨不得屬之於氣一邊乎。然性分理氣。同謂之性。情分理氣。同謂之情。而惟心分理氣。則理屬之性。而氣屬之心。故難者四起。然凡分屬。何常之有。如戒懼之兼動靜。而與愼獨對擧則屬於靜。中仁之兼體用。而與正義分言則屬之用。若謂一經分屬。更不得全其自在之體。則無處不窒礙矣。非敢欲伸己見。而刱爲無稽之言也。晦則所謂剔了性時。氣只喚做氣。不喚做心數句。哀諭贊其辭寡。以爲要言不繁。以愚揆之。其辭誠寡則寡矣。抑恐其太寡而未得爲通論也。夫氣聚成形。理爲之主而相爲乘載。心爲五臟之一。而有方寸之虛。故五行精英之氣湊焉。理之具於是者謂之性。故性字從心。心與性。固不相離也。然朱子亦曰知覺是氣之虛靈處。又曰靈處是心不是性。性只是理。旣以性爲理而不謂之靈。則靈處非屬於氣者乎。大山先生亦嘗曰心之神明不測。固合理氣而有此妙用。然對性而言。則不妨分道器。若曰兼理氣者心也。剔了理。不復名之曰心。則朱子之以虛靈知覺而屬之氣者。亦不可喚做心。而方寸之形。尤不可喚做心也。豈非可疑之甚者乎。

答李忠立己丑[编辑]

健休從前爲學。全無本領。徒事競辨。自覺有害無益。故遂欲反身自修。庶幾少補黥刖。而立志不强。流年易邁。筋骸精力。一日減似一日。一年弛似一年。旣無以躋攀分寸。而又幷與口耳浮辯而廢之。則日夕無所用心。頹然自放而已。愼可兄惠以家範一部。許貢所疑。不揆僭妄。敢有一二指摘。非欲其據此而有所釐改也。乃蒙哀座不遺。痛加剖辨。已極感幸。而至其工訶前輩之病。砭駮尤切。非愛人以德之厚。何以得此。謹當書紳銘肺而不敢忘也。但因此而門內諸人。並不免收司之科。愈增悚懼。抑或筆快而稍失其平耶。受人之規而反以規之。何足以來天下之善。以爲輔仁之地耶。今且以來辨言之。吳氏分析。固不害其自爲一義也。所以先生亦收入於集說中。然五章又引朱子之說。曰此心要主一。如做東去。又要做西去。做南去。又要做北去。便是不主一。六章又引朱子答勿貳勿參不東不南如何分別之問。曰上面說箇心不二三。下面說箇心不走作。先生之意。葢恐後人因吳說而局定主一無適。分作兩股看也。八章九章亦收入吳說。而又引朱子之言。曰須臾以時言。毫釐以事言。皆謂失其敬耳。非兩事也。惟如此然後。方是絶滲漏無病敗也。且以心與事之分合言之。所謂不東以西。不南以北者。不以者心。而東西南北則事也。所謂不貳以二。不參以三者。二三則事。而不貳不參則心也。當事靡適。卽不東不南也。惟心惟一。卽不貳不參也。此其所謂不必分也。至若程子所謂不之東西不之彼此亦然。不之則心。而東西彼此事也。然此義極精微。而臨時草草塞白。不必中理。乞賜回諭以卒嘉惠。

答李忠立庚寅[编辑]

前秋高山之行。伏奉惠疏。顧以方有埽塵之役。無暇究觀。歸來連有憂患喪慽之撓。不復措意。近始熟復詳味。滿紙縷縷。太半自反自訟之語。而殊少鍼砭發藥之益。豈因此無虛受迅改之量而有以致之耶。尤增惶愧而已。吳氏主一無適。心與事之分。妄生疑難。深自咎責。蒙示后山記聞。乃知先生定論本自如此。而哀見又以轉環自此。區區偶中。或可自信。愼可兄卻寄示別有一疑而不自說破。更要著語。未知所疑正在何處。儱侗地摸索報去。幸賜見敎如何。程子說不之東西。不之彼此。鄙意只謂不可以東西彼此分心與事。非謂不可分屬動靜也。承諭引據端的。敢不歸款耶。今此講辨。只就敬箴中。排比時分地頭而已。其於用工實處。略不槩及。可謂排列百牢九鼎而不得嘗一臠。評品五齊三酒而不曾嘬一酌。夫豈先生裒集嘉惠後學之意哉。幸因答簡披閱。一下段段對病之藥。句句箚身之鍼。而自顧血氣旣衰。志隨而不强。扶策不起。輒誦邵子卻十年之句。悵然而罷。如哀座不待卻年。而尙可以集事矣。幸願因講學之密而致踐履之實。益進竿頭。則凡在交遊之末者。亦與有光矣。自此如有往復。必須痛與剖判。不少假借。方是更攻互磨。交修幷進之意。寧可以諛辭相加。任他傍人嗤點耶。感相與之厚。敢竭鄙懷。未知哀意以爲如何。

答李忠立[编辑]

一書往復。動經時月。或至閱歲。殊覺憫鬱。今乃於旬朢間。獲蒙覆疏。何其敏也。况所以慰恤策勉之意。迥出常品。感荷良深。吳氏心事之分。自此粗發疑端。而蒙示李先生語錄。有所據而勘合歸結。何乃歸功於此而摧謝過分也。頃與愼可兄相對。因多人不得交一辭。略略提起此義。而亦云無異見。自此庶幾了此一段話頭耶。寒兒乞瀝之喩。謙己若墜諸淵。一日便是兩日之喩。挽人若升之天。只此謙己挽人之不得其平。似亦非小病。易謙之爲卦。固以謙謙爲善。而其歸專在平施上。稱人過其實。謂之譽。而聖人有誰譽之訓。辭氣之失於稱停。或不爲衡平之累耶。試觀古人知舊往復之間。惟以抑其過裁其不及爲務。而未甞輕以溢辭加人。此其所以更攻互磨。交修幷勵。而日進於高明也。此非後人所當法者耶。濯叟所謂心專言則兼理氣。對性言則都是氣。若言本心仁義之心不忍人之心。則心卽理云云。無可改評。而哀座以此語爲病。未知所以爲病者何說。幸以一轉語。發其疑端如何。竊想哀意。以言性則皆同。言心則不能皆同爲疑。然除了本心仁義之心四端之心。果有心同之說乎。書言人心道心。已分理氣。而又如以禮制心。心不違仁等語。皆分心與禮心與仁。而曰制曰不違。則安得謂心無不同乎。昔王陽明不分理氣。槩謂心卽理。此所以見斥於先輩。而同歸於告子生之謂性之見也。心是氣之云。未知其說本末何如。而若果槩以心爲氣而已則誠有病。濯叟之說。周徧圓轉。恐不可與此並按也。如何。

答李忠立[编辑]

誠伯還。謹承惠覆疏。披味珍感。但聞道先後。用力勤慢等語。頗有抑揚簸弄之意。令人汗下竟趾。夫聞有淺深。則先不必賢於後。勤有閒緊。則勤未必優於慢。况初未有聞。而元不用勤者乎。又以此有誠晦二公。而彼有柯兄一人。殆若較量多寡而以爲資益疎密者然。此亦異乎淺陋所聞也。夫資之不誠。則二人不爲多。求之如渴。則一人不爲少。斯固不足深恨。而苟以實心著實工。則自家衣系。自有如意珠。何用乞假於人。故曰不要倚靠他人。又曰人若不自向前。別人如何著得力。此言當深味也。感相與之厚。聊誦不逮之言。幸勿以良遂摠知而忽之也。所謂小屋藏修。貨屋踰年。茅葢不完。日漸朽敗。兒輩以其㬥殄天物。而撥哀措置。草草構拙。近才入處。而誰與對床共被。適足爲添愁惹感之資耳。况敢以此誇耀而傳道之耶。祇欲爲避暑調病之所。而乃以豎拂住卓見擬。豈故欲嘲戲者耶。濯叟心性之分。只聽其說而不見其文。前日妄論。未知得渠本意。今承鐫諭。果略有未安者。葢心有合理氣言者。有專以理言者。有專以氣言者。若以性同心不同一句。爲心性不易之案。則豈容許之以圓活周徧耶。抑恐哀座或不能盡乎人言。而孤行一句攻之太苛也。夫心性元不相離。若不分開。則安有剔撥之云哉。以四端對七情而剔撥言。則四是理而七是氣。今以性對心而剔撥言。則豈不可謂性是理而心是氣乎。靈明爲純善。知覺爲本心。固是禪老自私之見。而濯叟之論。著箇不免字。但失之恕而非以爲當然也。大凡與人論辨。與鞫獄相似。罪重罰輕固不可。罪輕罰重尤不可。今若以語言薄過而繩以重律。無或有失入之冤乎。來諭曰以性對心而分理氣。猶人心道心之分理氣歟。人道雖分而同謂之心。則與心性之相對分理氣者。固有間矣。鄙意亦非引彼而準此也。特謂古來言心。始見於此。而以理氣分言。則心固兼氣而不可專以理言者。亦可見矣。來諭又曰以禮制心者。以所同之性。而制不同之心。心不違仁者。其不同之心。不違於所同之性云歟。夫仁禮性也。與心對擧。而曰制心曰心不違。則心與性之不能無辨者。又可見矣。夫旣相對而分開。則曰此是理彼是氣。又何不可之有。哀座必欲其文句生梗而旨義乖剌。故每每著箇同不同字以攻之。恐非虛心觀理。平氣出辭之活法也。來諭又曰先輩所以攻陽明者。專由於不知對心性分理氣之病歟。夫陽明不知性之爲理。而便謂心卽是理。直以精神靈覺爲性。而不察乎氣稟物欲之私。則是乃認賊爲子。喚鐵作銀。而吾儒之所當辨也。先輩之所以攻之者。不在於斯乎。向使陽明見得心與性之有辨。而竆理以盡心。遏欲以存理。道心爲主。而人心聽命。則仁卽心心卽仁之說。亦是吾說之所有。先輩又何必苛摘而工訶爲哉。來諭又曰剔撥性時。一箇方寸。都是形氣。則何足以主一身而參三才。具衆理而應萬事乎。夫哀座平日非不知分開渾淪之不可混看。而乃欲以此而鉗人。若必如此。則又何說之敢對乎。敢問喜怒哀樂之未發。天下之大本也。發而皆中節。天下之達道也。若剔撥其理而爲四端所占。則所謂喜怒哀樂。果可以立大本而行達道乎。若曰性不可剔撥而對心言。則朱子何以曰性猶太極也。心猶陰陽也。又何以曰性是心之道理。又何以曰心氣之精爽。又何以曰靈處是心不是性。性只是理也。誠以此理之頭面。自有許多般樣。專言而不害其有偏言。渾淪而不害其有分開。橫豎離合。錯綜交羅。恐不可執一而廢二。主此而攻彼也。痛與剖辨。勿使終迷如何。

答李忠立[编辑]

忽承惠疏。有令人汗怍處。有令人悚懼處。均之非愛我深。何以及此。其爲警發。不啻逐黃嬭撥玄花而已。不能持遜出之戒。豈以鄙書辭氣太厲。而反以自咎耶。至於關門云云。殊非向引自著力之意也。夫古人爲學。全藉左右提挈之助。故曰須就那朋友處。相聚一兩月。又就這朋友處。相聚一兩月。安有關門獨坐底聖賢。但其深造精進之機。卻在我而不在人。故立志須如飢渴之於飮食。不得不已。則不必待人而益勉。不爲無人而或怠。此愚說之本意也。夫豈蓄疑藏垢之謂哉。心性說。偶因濯叟發之。其說未必全非。而抵排太過。故爲渠分解。而乃至替被峻攻。彼此得失。姑舍無論。自顧平日履踐。全無實地可據。徒取辦於口耳。故每向考校同異上。閒費爭競。前日性同道不同之辨。足以痛自懲艾。而今又輕犯性同心不同之鋒。只此題目。已極不好。而反求諸身。全不相干。今日急務。惟當於人心道心私正危微之間。而精之一之。乃是第一下手處。理氣之分。惟屬第二義。乃知哀座所以力詆濯叟。意實有在。而愚昧未達。妄欲伸辨。雖所論皆是。猶屬贅剩。况未必是乎。抑有一說。奬進後學。要在包涵誘掖。如子張之學干祿。豈非卑陋之甚。而孔子只曰言寡尤行寡悔。祿在其中。仲弓之言無乃太簡。未諭夫子可字之旨。而亦只曰雍之言然。今觀其辭氣雍容。氣象寬和。使人自化於陶鎔範圍之內而不覺其進也。大山先生敎人。提出肯綮。先要解說。其言或契則優加奬許。不合於義。亦不斷然斥非。必曰其說亦好。但如此如此。須更思之。從容不迫如此。豈非後人之所當法哉。若必洗垢吹毛。求過於無過。輕犯而重勘。則彼之求益。不幾於自沮乎。竊願於此少加意焉則幸甚。未知如何。昭陵之已見。姑置勿論。摘其尤涉可疑者。別紙申稟。幸更加鐫誨。

別紙[编辑]

以心屬氣。有此心。不得爲主宰之言云云。

心一而已。所以有三說之不同者。比如看山。橫看成嶺。側看成峯。而山固自若也。寧或隨人所看而有轉動分裂之患乎。但謂之專理。則其爲主宰也無不善。謂之兼氣。則其爲主宰也或善或不善。謂之屬氣。則其爲主宰也易流於惡。此三言主宰。非有三箇心。或理爲之主。或氣爲之主。如有主則虛邪不能入。及鄙詐入而爲之主等語。可見非心之實有兩般三樣。部分角立而不相涉入也。特所主而言者不同耳。如何。

曰四曰七。俱是性之發而統於心者也。若以性對心。而曰性是理心是氣。則發於氣之七情。可以得名爲心。而發於理之四端。自不干於這心乎。

四七分開。自是一說。心性分開。又是一說。若必牽連纏繞。則何處不罣礙。朱子言心者氣之精爽。而未聞據此而謂心不干於性也。又言七情氣之發。而未聞因此而疑七情之不得爲性發也。於此看破則自無此疑矣。

願勿費力於分開之工。心性局定理氣。

只說心之兼理氣。足以盡性同心不同之義。而又有專言理專屬氣之說。此之謂費力於分開耶。備擧三說。不落一偏。則不可謂專主分開也。或指渾淪分開不可混看一句而云爾耶。對言渾淪。則亦不可謂偏主也。然則葢指剔撥其理爲四端所占一段而言也。然旣曰剔撥而分言理氣。則安得不曰各占一邊也。主理者旣爲純粹。則主氣者安得不爲勞攘物事乎。但剔撥言則如此。渾淪言則不如此。若是而謂局定理氣可乎。

中庸渾淪說。孟子剔撥說。今主分開於古人不分開之處。又反混庸孟於古人已分開之後。尤非所敢曉。

妄謂分開者。不過就渾淪中析看而已。非渾淪之外別有分開之情也。經傳中凡言七情。無非渾淪。何處更有分開之七情。特與四端相對而不干於渾淪也。若以中庸之七情。謂專屬氣。而與四端相對爲分開則非也。就其中而分開理氣言。又何異於四七理氣之分開也。分開之後。庸孟果不可混。則先輩謂惻隱也有中節不中節。豈非言渾淪於孟子四端。又以喜怒哀樂之有不中節。爲發於氣之驗。此非言分開於中庸七情者乎。鄙說中剔撥各占云者。自覺破碎。而反以爲混。人見之不同。果如是耶。

心爲性情之主。其可以性之主。而反與性相對。割與一箇理字。而自占其形氣而已耶。

朱子曰析之有以極其精。而合之有以盡其大。夫其析之也。非此理之片片裁割也。其合之也。非此理之釘釘膠貼也。安有如所疑耶。

有若七情方可謂心。而四端不名爲心者然。

旣曰心兼理氣。則何患乎四端七情之爲心不爲心也。盲人模象。或得其鼻。或得其耳。而其爲全象則固自若也。寧可以心有專言氣之一語。而樁管鐵定。更不可移轉耶。

太極之爲理。不是由陰陽之爲氣故也。

向引性猶太極。心猶陰陽之語。不過以證心性之分屬理氣。亦無不可云爾。曷嘗有一分近似於哀諭所云耶。

剔撥四端時。心都是氣。則單說七情時。心都是理乎。

心性對說。與四七分開。初不相蒙。前書特引彼證此耳。乃因此而推勘至此。何異酷吏按獄。鍛鍊到底。無人脫得死者乎。恐甚悚甚。

答李忠立[编辑]

諭及諸說。一向矛盾。不敢條對。自取谷霧之譏。且引朱訓以證之。朱子曰仁者天地生物之心。而人得以爲心。右專以理言心。又有問心是知覺。性是理。如何得貫通爲一。曰不須去貫通。本來貫通。理無心則無著處。又曰氣聚成形。理與氣合。便能知覺。又曰所覺者心之理也。能覺者心之靈也。右言心兼理氣。又曰心之全體。湛然虛明。萬理具足。貫乎動靜而無不在焉。其未發則性也。已發則情也。又曰心統性情。只就渾淪一物之中。指其未發已發而爲言耳。非是性是一箇地頭。心是一箇地頭。情又是一箇地頭。如此懸隔。右言心與性情。渾然爲一。又曰心統攝性情。非儱侗與性情爲一物而不分別也。右言心與性情。須有分別。又曰性是理。心是包含該載。敷施發用底。又曰康節云性者道之形體。心者性之郛郭。此雖說得粗。畢竟大槩好。右分言心性。又曰性對情言。心對性情言。心與性似一而二。似二而一。又曰性猶太極也。心猶陰陽也。太極只在陰陽之中。非能離陰陽也。然太極自是太極。陰陽自是陰陽。惟性與心亦然。所謂一而二。二而一也。右對言心性。又曰知覺正是氣之虛靈處。又有問靈處是心。抑是性。曰靈處只是心。不是性。性只是理。又曰心者氣之精爽。右言心屬氣。又曰心比性則微有迹。比氣則自然又靈。右言心與性別。又與氣別。此朱子之論心。所以周徧圓活。玲瓏穿穴而盛水不漏者也。今必膠守合理氣之一說。而不容其有橫豎分合。則果無窒礙不通處否。今日許多紛紜。只爲濯叟分解。而其謂性同心不同者。朱子答石子重曰。人之所以爲學者。以吾之心未若聖人之心故也。吾之心。卽與天地聖人之心無異矣。則尙何學之爲哉。語類曰。心有善惡。性無不善。濯叟之論。固有所本。非刱立新說也。惟其所謂對性言時。心都是氣一段。都字有病。非但哀座以爲病。鄙亦以爲病。乃反移之以爲攻鄙說之欛柄。莫知其由。前後書藁。無此一字。假有之。亦非以氣局定爲心之斷案也。因此而遂引性先動心先動之說。勒加之。前後鄙說中。果有毫分近似者乎。惟剔撥各占云云。雖以四七言。而尋常於此每不快意。故前書有自覺破碎之語。大抵先輩所以有剔撥之說者。特因孟子論性。言理不及氣。言情亦然。故謂其剔撥而專言理耳。後儒亦或謂各占一邊者。爲其對言四七。則此占理彼占氣云耳。其謂剔撥者。非謂就一物渾成之中。而剔出理則氣爲空殼也。所謂各占者。亦非謂各成一物而相對並立也。故曰纔說性時。便有此氣質。若無氣質。則這性亦無安頓處。又曰孟子是剔出而言性之本。伊川是兼氣質而言要之不可離也。又曰渾淪言則性爲大本。而七情爲大用。夫如是則豈因剔撥對說。而有害於本體之全哉。若曰性情則可以分理氣言。而心之合理氣者。不可以理氣分言。則鄙意亦不能無疑。夫氣聚成形。理具其中而有性之名。合性與氣而有心之名。則具理之氣。卽心之氣也。不知剔撥性時。挾心在性中。而氣質別爲心外之一物乎。對言四七而有理氣之分。則所謂理氣者。果非心之理氣。而別有所從來者乎。其曰性猶太極。心猶陰陽。太極自太極。陰陽自陰陽。心性亦然者。果非分理氣而言者乎。於此而剖破蒙蔀。則何苦而爲此繳紛哉。鄙見本末。不過如此。罄竭底蘊。恭竢斤正。

與李忠立辛卯[编辑]

亭居稍左。罕與村人相接。彼時緬禮。承聞於已行之後。禫變之日。曦瑞,稺實次第趨慰。而幷不及聞知。闕然失問。厥後奔逬。便使益無憑。迄未奉書道達。尤增不敏之愧而已。伏惟慨廓之餘。棣履衛重。健休近才撤寓。而精神尙未返宅。看書應務。專沒頭緖。下山之勢理應如此。自憐柰何。偶看語類論弘毅處。有曰如人狹窄不弘。葢緣只以己爲是。他人便說得天花亂墜。亦不信。依舊只執己是。何緣得弘。道理自是箇大底物事。無所不備。無所不包。若小著心。如何承載得。看得一下。不覺汗流竟趾。前書未論兩家是非。便厲色峻聲。以拒樂告之來。只此氣象狹窄迫阸。不足以集衆善而進於弘大。自訟無及。惟恃大度包荒。不以爲罪。而或賜一言之誨。所拱而竢也。

與李叔仁東協○癸未[编辑]

方谷刊事。自是吾門諸人所當致力者。而各坐牽掣。略不相問。乃蒙賢者不忘舊契。擔作己事。了刷指日。自此亡友平生志行。庶幾不朽於來世。區區筆舌。葢不足以爲謝也。然旣辦得此事。又有進於此者。幸讀其書而嚌其腴。益求前日學規之所未及者而日孜孜焉。則方是不負亡友。未知意下以爲如何。

答李叔仁壬辰[编辑]

違晤許久。但切馳情。忽拜遞翰。亦足次面。况有瓊韻賁餙山亭。吟諷一回。頓覺牙頰生香。何感如之。仍審春闌。靜履燕超。兼有朔朢講會之樂。慰沃深矣。健休衰病苦不脫身。最是司聽失職。接膝語。如隔壁聞。尤以爲憫。豈謂少於此者。亦復患此耶。遙貢同病之憐耳。所謂門講。只是課其勤慢而已。每患人多日促。悤悤應副。殊無實效。時與寢郞,文學兩老。自咎表率無方。鼓作不起。承諭風聲所及。倣而行之。在此雖爲可愧。在彼未必無助。幸與平叔來鳳。不徒唱人而益思自勵。朝益暮習。更攻互磨。使修於我者愈厚。而及於人者愈深。卻使衰悴惰廢者。聞風振拔。豈非幸耶。近借朱全。早晩閒看。先生每以地步有餘歲月不與爲懼。聖賢猶然。况吾輩乎。今人才到四五十。便以老大自居。不復求進。其視不知年數之不足。斃而後已者。爲何如也。更願益進竿步。使後人謂方谷之學。橫出此一枝如何。無以報厚意。敢誦不逮之言。勿謂陳言而忽之。千萬。

答徐善膺元模○癸巳[编辑]

自聞執事遭西河之慽。亟欲拜書伸慰。而衰懶不振。迺蒙先施惠問。餘哀溢於辭表。良爲於悒。然篤老之下。尤不當常存此念。以害吾怡愉供歡之天和也。健休志與歲去。學與日頹。無以自比於庸衆人。而乃以道體文丈等語。大加奬餙。平生不喜此樣虛僞。承來羞赧惶懼。直欲鑽地以入而不可得也。顧此盜竊虛名。專藉鄰有强輔。左右扶豎之力。而及此桑楡。遽失其一。又拔其尤。不知前頭放倒。將何所稅駕也。悼歎柰何。規切之諭。似有倚靠他人之意。此事不在倚靠人。惟在自著力。何待他人規切而加勉也。閒追逐之云。未必然。果若知其如此。則要使勿成閒追逐而已。豈非所謂知病便是藥者耶。幸勿以庸毉之剽竊古方而唾棄之。則未必無助於竿步之進也。

答李聲振秉玉○壬辰[编辑]

竆居無徒。塊坐思睡。院隷忽致長牋。寄意勤摯。兼惠瓊章。奬餙樵舍。良感厚意。健休根器推鈍。從師取友許多年所。不過掇拾糠粃枝葉之末。而屬此桑楡。摧朽特蚤。並與其些少所得而失之。頹然空殼而已。辱詢旣蒙不遺。敢不竭其所有。以質其是否耶。葢忠立所謂大學誠意之意。當以好善惡惡看者。乍聞可疑。而經文言誠其意。而承之曰好善如好好色。惡惡如惡惡臭。章句或問。亦只曰好善惡惡。經筵講義。亦曰心之所發。在於好善。則表裏皆好。而隱微之間。無一毫之不好。心之所發。在於惡惡。則隱微之間。無一毫之不惡。所謂自慊於意之誠也。然則讀者於此。只須依文按本尋討。恐不必攙入外來義理以紊之也。至如朱子之泛論情意處及退陶天命圖情意之類。皆當就其本文上。討出意思。不妨一說各爲一義。而又未嘗不融會貫通也。若劉元城所謂以誠意讀之之云。別是一說。與大學之誠意。煞有差別。安得合之爲一。而疑其有牴牾耶。大抵泛論字義。則固自有許多去處。而至解經義。只要就其句內。襯貼說出。方是正意。愚見如此。如曰不然。更駁示如何。

答權明應五奎[编辑]

年來病蟄無所事。惟聞遠近朋友有向學者。輒爲之斂袵起敬。乃賜長牋。致意深遠。感愧交切。仍審寒令。侍學俱勝。所須箚身之鍼。不待遠求。朱子云知病便是藥。旣知文詞章句之爲病。則讀書須要求得古人之心。旣知爲人之爲病。則從事於爲己務實而已。何用問人。亦非他人所能與也。寧有海上單方。可以立地成佛者耶。幸加意反省如何。

答朴士顯宗禧[编辑]

忽拜惠疏。兼承疑目。足見相與之厚。况審棣履支迪。慰釋深矣。健休屛居如昔。惟以學之不進。恒兢兢不自安。鄰比不淨。門講亦停。殊覺闕事。來目無甚緊要。然新學無怪其然。亦須不住尋繹。未論精粗。有疑相告。循習不已。未必無少補也。大抵聖賢言語。無非吾心固有底道理。吾身當行底路逕。譬如做飯與人喫。製衣與人著。初非奇特而不可常。高遠而不可至也。故凡人讀書。只是要把聖人之言。得之心而體之身。措諸事而施於業。如讀學而時習之。未知而求知。未行而求行之謂學。熟其文義。積其行檢之謂習。無日而不學。無時而不習。方有所得。如讀入孝出悌。則便入孝出悌。讀愼言敏事。則便愼言敏事。讀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則又須已精而益求其精。始是讀書。若已讀而猶是這樣人。雖讀五車萬藏。吾必謂之不曾讀也。庸毉之命藥。自是和扁之古方。千萬勿以人廢之也。

答朴士顯[编辑]

示諭諸條。俱非新學所急。豈以欲速躐進。慕高遠而厭卑近。欲升天而不慮其無階。欲涉海而不憂其無梯耶。以愚所聞揆之。莫如先從事於孝弟忠信。整衣冠尊瞻視。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等日用常行。有規矩可按據處。貼身向裏。循階涉級。盈科而後進。成章而後達。方始是學。所以大學之敎。必本於小學。論語之編。必先於務本。而曾子之聞一貫。必在乎隨事精察眞積力久之後也。朋友講質。在尋究。有說不透行有礙處。方好商量。今乃謾擧大話柄好題目。以資談說而已。則雖使答說十分無差。未必有益於彼此。况模索强說。未必中理耶。然若遂以不敢輒對之義相處。則又恐遏人好意思。不免略略塞白。皆涉獵故實。依樣畫葫。得無誤人正知見耶。悚甚悚甚。

答朴士顯己丑[编辑]

健休獲罪神明。降之譴罰。不于其躳。而于其所依。痛哭何言。晝夜相對。惟我與渠。一朝而失之。未死之前。何以爲命。良苦良苦。况方謀卜宅而無指定處。似此模樣。殆無掩土之期。柰何柰何。書末謬詢。此非閒酬酢時節。無暇考尋。然古人引詩斷章。非取全篇之義。其曰仰面貪看鳥者。言心馳於鳥而不在腔子裏也。回頭錯應人者。心旣在鳥而不在腔子。故問東而答西也。朱子引此以證心不在之病而已。非別有他義也。大凡看書。卑處只作卑處看。不必推之使高。淺處只依淺處看。不要鑿之使深。常令意思頓在平易明白處。刺著頭牢著膝。讀來讀去。自生滋味。自解路脈。如此而不通處。方是眞箇有疑。方好與人商量。幸依此用工看如何。

答李文卿郁淳○戊子[编辑]

戀際得書。喜不容言。仍審雪沍。棣床彩履佳勝。健爲陡寒所中。兄弟迭相吟病。自憐無已。猥受祝年。無以報厚意。幸望進學日新。毋受鐵罏步之譏如何。疎於書冊者。勸之無益。然尙眷眷不已者。以資質爲可惜也。年富力强。及此硬著脊牢著腳。何患不達。毋以老悖之言而忽之。發憤向前。何幸如之。

答朴公幹貞中○癸巳[编辑]

迫歲送別。殆切耿耿。承惠問書。就審堂上哀履支重。慰瀉無已。健一味衰懶。凡百收拾不起。常愧僞冒尋數之名。貽累相從之人。何乃强其所不能。有此難從之請也。然有求而不應。則向進之意。不幾於怠乎。故不敢別爲說。以所謂字說者。略具數語。其中敬之一字。卽一心之主宰。萬事之根本。而聖學之成始成終者也。然所謂敬者。非有高妙奇特。只是正衣冠齊容貌一思慮。日用之間。不惰慢不放肆之謂。主一無適。卽其用力之方也。如喫飯則心在喫飯。著衣則心在著衣。讀書在書。應事在事。隨時隨處。不敢放過。則作聖之階。不外是矣。又何待於他求哉。惟在勉之又勉而已。

答黃㶅壬戌[编辑]

蒙惠長牋。寄意深遠。開發良多。第惟卽辰。學履愆違。驚慮無已。向後有日。想已旋次就安矣。健一味頹放。便作下灘之勢。政使俛首向前。悉力推挽。猶難進步。况只如此悠悠泛泛耶。每誦龜山詩此日不再得。頹波注扶桑之句。未嘗不慨然自悼也。示諭所聞於沙翁門下者。平實的當。三復以還。怳若奉几杖而承警誨於秉拂之下。其何感幸如之。大抵此道。不外乎彝倫事爲之間。學問思辨以明之。端莊靜一以守之者。其要專在於敬。外面整齊嚴肅。裏面勿忘勿助。正當齊頭著力。而用工之初。卻自正衣冠尊瞻視始。健亦嘗依俙窺得此意。而立志不固。著腳不住。輥到四十。依舊無狀。幸須因書警策如何。玉溪之遊。準擬已久。而巧多魔障。今亦何可預必耶。惟冀懋學自愛。

答黃錫九問目[编辑]

士夫家有喪之廬。同席弔哭未安。

士夫與之分厚者。自當循例弔哭。或未甚親密者。先通于將命者曰某雖微賤。猥被士大夫容接。竊願入弔。恭竢進退之命。主人若許諾。則弔哭如儀。

窻隙窺視。恐失正大之體。而暗長邪僻之心。如何。

禮不窺密。恐亦兼包此等。

與長者侍食。少向一隅先飯。亦可也。而推床則不敢先長者。

侍食於長者。不敢對坐。先飯而後已。禮經之意。已如此。葢以不敢當客禮也。

與長者侍寢。臥而應之。則失事長之禮。起而對。則恐咈長者之意。

侍坐於長者。問更端。則起而對禮也。何可臥而對也。然長者有命勿起。則惟命之從。亦是禮也。

當讀書。父母以事命之。若讀得課限而後趨命。則便不是行有餘力。則以學文之意。

父命呼。唯而不諾。唯者應之速而卽起也。何待讀盡課限。

前者冒籍幼學。而就講。志氣畏縮。極有未安處。

冒籍應擧。便是欺君。求所以事君而先欺君可乎。

大祥之前。不可食肉飮酒。而今士大夫日誦古人格言。而不免有此失。

俗之弊也久矣。今人每以氣數漸薄。不及古人爲諉。然若未至於羸憊成疾者。自當如禮。

閭閻少輩。宜正顔色厲辭令以待之。若彼以戲謔親近於己。恥辱孰甚焉。

朱子答劉平甫書。有國家者。猶以近習傷德害政。况吾徒乎。然亦非必絶之。但吾淸心省事。接之以時。遇之以禮。彼將自疎。又曰賓客至者談說戲笑。度無益於身事家事者。少酬酢之。則彼自不來矣。此訓盡之。

有乞穀者。不計己之豐約而與之過。似失中而無害於本心之德。若托故不與。則惜一升之穀而失一心之德。此處宜加省察。

仁而無義。反害於仁。貧而過與。便是非義。何以爲仁。若或顧惜升合。計較利害。以有爲無。則果害於心德也。

爲士者。欲學伯夷之淸。則猶可以爲謹敕之士。若學下惠之和。則因循放寬。易流於俗。

夷惠孟子俱謂之聖。其遺風餘韻。足以廉頑敦薄。則和而至於流者。乃是不善學下惠者也。然寒岡先生嘗言寧學伯夷之阸。不可學柳下惠之不恭。

當仁不爲。當義不爲。便是殘。何待㬥虐如桀紂然後。謂之殘耶。

舜蹠之相去遠矣。而其分乃在利與善之間。以此言之。來說果非激論。

人或有不飮時。遜言恭色。酒後酗罵浪呼。此平時胷中。藏得無限不好意思。

人有酒失。固由於平日藏伏之惡有發露者。然酒是狂藥。故雖聖人。亦曰不及亂。可不戒哉。

山房讀書固好。而心若不存。馳騖於千里之外。則雖坐萬疊山中。與城市無異。

心存則城市而山林。不存則山林而城市。然古人得力。多在靜僻處。又不可以一箇論斷也。

手足動靜。耳目視聽。不合規矩。則便與天地不相似。

大賢以上。方可以語此。學者固當以第一等爲準的。然言之非難。行之惟難。君子恥躳之不逮。可不勉哉。

處地旣卑。不免繇役。欲杜門不顧。侍下人事。極是未安。欲擔作己事。則俗慮紛挐。心地無由光明。如何處之。得其宜歟。

有身則有役。古之制也。昔有學於王裒者。爲縣所役。請裒屬令求免。裒曰卿學淺。不足以庇身。吾德薄。不足以蔭卿。乃草屩步擔乾飯。送所役生。門下從者千餘人。令以爲詣己出迎之。裒乃磬折云門生爲縣所役。來與送別。因執手涕泣而去。令卽放之。一縣以爲羞。夫業儒應役。固府之羞也。而旣不得免焉。則只合隨分應之而已。若不以役爲心累。則又何害於光明和樂之體耶。

諸條所言。非頷頰拾來。可尙。然措辭之間。亦有生硬不順理處。更於修辭上。煞用工夫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