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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先生文集/卷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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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八 大山先生文集
卷之十九
作者:李象靖
1802年
卷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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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景晦○戊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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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來盛論,思索儘超詣,剖析儘精密。但詳於求理而略於反躬,致察於理之所以然而忽於其所當然。惟於平易愨實之處,認取至當之理而實加涵養履踐之功,此爲日用緊切功夫。愚之所聞於人者如此,而患未知所以用力,敢因下問之勤而有請焉,幸有以訂其是否而終辱敎之也。

權景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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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初謹修復書,付之便風,蓋未達,而復辱惠長牋,副以所爲《箚疑》一冊,有以竊窺高明深造之見與夫玩索之工,而得以自警焉,則顧懶廢之幸也。然強加以指敎提誘之責,而名其所疑而曰質焉,則非所以施於下交之宜者。象靖之愚,何足以辱賢者之命哉?

象靖自省事以還,見世之有意於此事者,其初若可以有進也,及夫年紀稍大,志意漸頹,入而無可嗜之味,出而有外誘之奪,則不免於舍此而就彼,其或略知去取之分,而不克兩戰之私,則又支離畔援,用心愈巧而其去道愈遠,率未見其大慰人心者。而乃高明一意向上,始終靡懈,創鉅病劇之餘,而其用心於此者,日有孶孶而未或廢焉。所以尋常傾倒,每與朋友相對,輒亹亹於下風而不已也。

竊覸來諭,蓋有見於道體之大而知夫用力之方,持是而不怠,其進於道也,孰禦焉?雖然,以區區平昔之聞,而較夫先後緩急之宜,則又似有不同者,請悉陳之,而幸高明之擇之也。

夫道體之全,雖峻極乎天地,而其妙用實著於日用之際;學問之功,雖務造乎廣大,而其用功實基於庸行之常,蓋求諸邇者,固爲行遠之漸,而先騖於上達者,往往不屑於下學。此門之敎所以罕言命與仁,而其日詔而相與授納焉者,皆勉力於孝弟謹信之行,致極乎愛敬恭儉之實,低頭著力,以盡日用彝倫之常,然後視其力量地位之所及而加警發焉。如一貫之呼、卓爾之歎,乃其積眞之餘、竭才之後,工夫造極,邂逅而得之耳,初非汲汲以蘄見於此而姑從事於彼以爲之地也。至若舍瑟之對,則其悠然自得之妙,偶有以當聖心而發喟然之與。然亦說乎此而不屑於下學,是以卒不能有以踐其言而據爲己物。爲今日之計者,凡立心用意與夫觀書玩理,寧卑毋高,寧近毋遠,寧拙毋巧,寧略毋詳,忠信戰兢爲操修節度,日用彝倫爲工夫準的,黽勉於視聽言動之際,玩索於易近明白之塲,使心路平穩而不落於嶢崎,意緖從容而不逐於荒忽。其初固若遲鈍而不快,亦似淺淡而不活,然浸漸經歷之久、積累完養之極,至於日至之時而有得焉,則體用渾然,理事相涵,精粗隱顯,融會穿透,得活法於常談,逢至理於邇言,盡性至命,果不外於孝弟,而灑掃應對,便可以到聖人事。蓋爲彼則欲速而不達,爲此則事半而功倍,其得失之分、虛實之驗,有不可同歲而語者。至是而上之對、一貫之唯、卓爾之歎,始可得以識其意味之實。然後勉勉循循,欲罷不能,漸可以馴致乎其極,高明所造,固非淺陋所敢窺。然或者未及於斯,則今日之論,得無爲太早計乎?朱先生論學,極不愛此等,《語類》中訓陳安卿數條,說此意極分明。區區平日之病,正坐是,而未知所以自返,近欲收之桑楡,從事於古人所謂《小學》者,而志慮昏塞,筋骸廢弛,雖欲躋攀而不可上。今因來諭之及而敢誦其不逮,亦因以求箴砭之益,未知賢者將何以見敎也?

四子固爲學之階梯,苟能循序漸進,熟讀深體,一如朱先生之訓,則路逕平實,工夫的當,所謂「下學上達」者,皆在其中。但義理無限,關鎖重複,恨此罪伏,不能仰扣超然自得之趣;而區區疑滯,亦無以獲近磋切之益,是爲良可慨已。主敬窮理,此門下相傳旨訣。苟高明之有意焉,則亦試以前所言者用工,理盡其當然之則而敬著乎日用之實,則將日進於高遠而有不自知者,又豈放廢自肆者所可與聞其萬一哉?《敬箴》果有類集前賢說話,爲私自省覽,但隨手採輯,無甚倫序,不敢奉浼,思索之下,非敢以自外也。《心經》、《近思》,看得儘精,儘有說得透處,深可敬服。正此荒迷之餘,神識昏短,不能措辭斷事,經營累月,僅得以卒業焉。第恨言語無力,不足以供所須,幸更賜反覆以祛蒙蔽,亦一事也。

大抵來諭,思索儘精透,排比儘縝密,不易如此用力。然但恐其思之過苦而或近於穿穴,析之太深而反涉於破碎,似有繳繞支蔓之失而少優游涵泳之味,不惟心緖叢亂,日夜有以牽惹於外,亦恐精神分歧,工夫無以專一於內,或可減得三五分氣力,換却操存體驗之實耶?姑誦所疑,必不中理,還增愧惕之私耳。

近日偸隙,看《大學》一過,或有見得前所未到處,益覺前日用心太鹵莽,思有以收拾補塡,而苦於間斷不接續,事物又從以膠擾,只如此隨循過了。三復使之言,令人慨歎。無以謝厚意,漫布近日情境,或可一言以惠箴藥否?盛錄,深欲留玩,頃有繳還之喩,謹此齎納。

別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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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學圖》「虛靈」、「知覺」,虛靈體,知覺用。然靜而知覺不存,則昏昧冥漠,失其所以爲體;動而虛靈不著,則紛綸膠擾,失其所以爲用,體用一源,顯微無間也。《心經》

虛靈、知覺,固是體用,然只是一物。故靜而知覺存,卽是虛靈;動而虛靈著,卽是知覺,不必別求。如何?

《人心道心章》「上智不能無人心」、「道心常爲一身之主」ː或問:「人心,上智之所不能無者,今使道心常爲一身之主而不容豪髮間斷,則何處更見得人心不能無處?」曰:「以人道大界限言之,則曰不能無;以一心存主處言之,則曰常爲主。之怒四凶,人心也,而可怒在彼,己無與焉,道心也;孔子之飯疏飮水,人心也,而處之泰然,樂在其中,道心也。以是推之,其義可見。上智何嘗無人心?而道心亦何嘗間斷乎?

如喜怒之發則人心也,而其中節則道心之爲主也,雖曰中節,而喜怒之爲人心者自若。故以大界限言之,而不害道心之常爲主;以存主處言之,而不害人心之不能無,仔細體認,自可見耳。如何如何?

「同行異情」「行」,恐當作「跡」字意看,天理、人欲,同跡而異情。就一人分上看亦得,就二人分上看亦得。

同行一事而其情則有異,作「跡」字看,似無意義。就一人分上說亦得,就二人分上說亦得,然就二人上看,却分明易曉。

《易ㆍ乾》之九二章附註:「旣不之東,又不之西;旣不之此,又不之彼。」ː葉平巖以上二句爲靜而主一,下二句爲動而主一。此四句,只如「主一之謂敬」、「無適之謂一」,要展轉相解,恐不必分開看。

來諭亦善。然說亦有意思,恐未可輕破。

《坤》之六二章附註:「程子曰:『學者不必遠求天人一也,更不分別。』」ː夫道一而已,初豈有天人之間?然天無心而人有欲,故無心者常運,而有欲者有時而間斷,才間斷則便不可謂之一矣。苟能體乾坤之用,懋敬義之實,不以私意穿鑿,不以私欲繫累,而得道理在己,則天人合一,更無分別。若只是言「道一而已」,則曰「道理,天人一也」,足矣,何必於「道理」二字上,俱下「有」字,以見其若有所待之意乎?

來諭儘有條理、有著落。

合乎周子太極之論ː動而知益明,則靜而敬益密;靜而敬益固,則動而知益進。此與《圖說》之「一動一靜,互爲其根」者合。

來諭亦善。蓋操存固則應事得力,動而合宜則靜而其本體自在,二者相須而互相發也。

《復》之初九章附註「南軒說『德以凝道』」ː德,改過之事;道,時習之功。

改過、時習,皆修德之事。如是則道得於心而不失,所謂「凝道」也。

顔淵問仁章《好學論》眞西山註:「所謂『中』者,卽《中庸》所謂『中節』。」ː合於中,卽中節,中卽節,以中爲中節,恐未穩。

西山之意,非以中節貼訓中字,蓋謂此之所謂「中」者,以《中庸》言之,則所謂「中節」者也。字數或未周愜,而意義實足,恐不可如此抉摘也。

末段眞西山註ː人心未便是己,故曰克去己私則可,而曰克去人心則不可,眞氏說恐未當。

人心未便是人欲,固是。然人心卽人欲,亦屢見於之訓。蓋天下只有「理、欲」二途,而道心旣是天理,則人心自是人欲一邊事。且欲有輕重,無心,欲字虛,故亦如此使得,西山說,恐未可輕疑也。

《誠意章》附註「必不害心疾」ː未詳。

《質疑》云:「此與上文不屬,或是論交戰時,有人說心疾,故仍及此云云。」未知如何?或言心疾指交戰而言,言不以心疾爲害也。

「問劉楝」條「不知不識喚做自欺」ː自欺有淺深精粗,半知、半不知,固自欺之深者、精者,不知而爲知、不識而爲識,亦豈非自欺之淺者、粗者乎云云。

不識、不知,是元不識有這道理,只顚冥過了;自欺,是略知得有善有惡,而不能十分去做,故曰「不知、不識,不可喚做自欺」。來說看得纏繞欠分明,更體看如何?

《正心章》附註:「金仁山註『四者,喜怒哀樂之發』。」ː「發」字少未安。怒卽忿懥,不似情發於性。

《大學》之四者,卽《中庸》所謂「喜怒哀樂之發」者也。蓋以明情之所有而不可無者,非謂四者發於喜怒哀樂也。大抵來說,看文字太不恕,往往先要討不是處,恐有窒礙。未知如何?

同條「一則曰有所云云」ː或謂:「一則、二則,指重疊之辭。」如此則與下文「忿而曰忿懥」等說同,何得分爲「心主」、「情勝」兩箇病耶?昔年拜雨谷丈,謂「有所字,不必以病看」,然則當如金仁山說,必把重疊字爲有病,然後下文「不得其正」四字,方有所措。

「一曰有所」、「二曰有所」,是心有所主之病;「忿而又懥」、「恐而又懼」,是情有所勝之病,如是略分排。然朱子說却不然,此恐當備一說耳,「有所」二字無病。頃見退甫,堅守此說。然晦庵正訓旣如此,何必枉用思索耶?

《禮樂不可斯頻去身章》附註「節孝徐公」條註:「蓋制於外中也。」ː以禮樂言,則莊敬所以制於外,和樂所以養其中;以仁言,則當理所以制於外,無私心所以養其中。所引程子語,只主制於外而言,於此恐未合。

「當理」、「無私心」,仁人成德以後事,不可以制、養言。且制於外乃所以養其中,此事無內外、無分段、無時節。所引程子語,雖主制外而言,而養中固在裏面,何未安之有?

《牛山之木章》附註「蘭溪范氏」條ː非紛紜之外,別有至靜,只紛紜底,其本體自至靜云云。

心體固本靜,然方其流於紛紜,則失其所謂「靜」者,及紛紜者息,則當處便是本體,不待別求。范氏固未安,而來諭「紛紜底,其本體自至靜」語意亦覺有病,或是命辭之差耶?退陶《答崔見叔書》,論此甚明,亦見詩集中,幸檢看如何?

養心莫善於寡欲章附註「問養心」條「於這本來底」ː本來底謂心,心靜則作事有力,而今旣去閒處用了心,故到得緊要處,於心地上,都不得絲毫氣力。看得如是否?

似指本心義理而言。蓋前日只於閒慢無緊要處用了心,故到得合用處,被日前走作牽惹,於本心義理,全不得力耳。如此看如何?

《通書ㆍ聖可學章》「又語羅公仲素」條「學成,要何用」ː學,學爲人而已,自始學至成德,只一箇無所爲而然,更把弄要用耶?

大傳曰「精義入神以致用也」,又曰「窮經,將以致用」,聖賢亦豈無所用其心哉?但以爲「吾事之本分」、「天理之當然」而爲之,則亦不害其爲無所爲而然者耳。

《敬齋箴》ː「以時言、以事言」時與事,皆就心言。

事只就事上說,事雖在外而心實管之,何必拗轉來,就心裏言耶?如此則判外內爲二致,反成病痛矣。如何?

北溪說「非謂些少事不敬,便能做大病」ː按北溪以毫釐有差,就顯然行事上看,故其言如此,此只是心裏事,事有就心言者,如「心不可有一事」之類。不是身上事。身上差謬,小大自別,不可曰小病,卽大病。若夫心,乃萬化根本、萬善源頭,若容一毫欠吝介廁其間,則天地何從而定位?三綱何由而建明?九疇何自而攸敍?此古人所以汲汲於正心誠意以立其本也。昔年龜潭之會,嘗奉敎如此,猶未領會,近來潛玩,乃覺其旨義精嚴、微妙無窮,爲如此。

心體徹表裏、貫內外,故身上事便是心上事,外面病痛便是裏面病痛,不可分身心爲二致也。古人固汲汲於正心誠意,然眞爲善而實去惡,去「四有」而存「三不」,皆貫內外、通顯微用功,非謂去事絶物,破形離體,而專做心地上工夫也。龜潭謬說,本不謂此。蓋此心爲萬理之原、萬事之綱,故凡天地之所以裁輔、倫法之所以維持,皆此心之所主宰運用。苟於念慮之微、事爲之細,一有不敬,則卽此毫釐之際,所謂「維持裁輔之綱」,不覺差失了。纔有差失,便是悖理害道,卽此便是易處淪斁,不待形見過惡然後方成大病也。如此看如何?朱子說亦有類此,不暇考呈。

《求放心齋銘》「成之在我」ː「成之」謂體出來否?

《易》大傳曰「成之者性」,蓋天地孔仁之心而賦於我,成一箇物事,在自家腔裏也。體出來,恐非文義,如何?

《尊德性齋銘》附註「朱子伊川只說一箇主一」條註「蓋定論也」ː篁墩獨於此,言定論云云。

王陽明作《定論書》所論正如此,篁墩同是一套。然最後十二節,又朱子晩年救弊苦心處,非篁墩創說,不可一倂詆斥。退陶先生《後論》,明白的確,不敢有改評也。

臨川說「德性是也根株」ː仁義禮智上,豈更有德性爲之根株乎?北溪之文義,稍勝於躬行,當時已有其疑,獨雙峯則未見分明論斷處,不知果如何?

此等處,善看自無病,須體當到不相礙處。臨川亦不胡說,更細檢看如何?語意正如向來「忿懥恐懼喜怒哀樂之發」一般。雙峯最用力於窮理,而有繳繞破碎之病,勉齋嘗攻其「道有精粗」之說,謂「不待七十子喪,而大義乖云云」,見《性理大全》論道卷。

「無極而太極」朱子註ː造化是竪說,品彙是橫說。《近思錄》

造化是說陰陽五行,品彙是說男女萬物,只此四字該括盡一圖。

「五行一陰陽」條朱子註:「無極之妙,亦未嘗不各具於一物之中云云。」ː謹按《圖說》連下文「五行之生,各一其性」爲一節,故朱子以此句解之。今葉氏旣分《圖說》爲二節,而註則誤而綴書,或偶失照勘否?

來諭看得儘精。

鬼神合其吉凶ː聖人之進而行,神之伸而吉;退而藏,鬼之屈而凶,動靜語默無不皆然。

李先生《答李公浩書》曰:「鬼神之屈伸,變化無窮,而吉凶之應,相尋於人事,聖人之潛見、飛躍、進退、消息,與時偕行而不失其正,是爲合其吉凶云云。」據此,來說恐得之。但以鬼神分吉凶,似太分析害理。蓋當進則行爲吉而藏爲凶,當退則藏爲吉而行爲凶,吉凶變動不居,惟義所在,不可如此局定說也。

立天之道曰陰與陽ː陰陽非道也,道由陰陽而立。

所以陰陽者道也。

同節註ː朱子葉氏,分體用不同,正如第二節註分「流行」、「對待」不同者相似,或可並行不悖否?

兩處當以朱子語爲正,然說亦略有意思。蓋義理無窮,橫竪皆當,主此而不害兼乎彼耳。如此看如何?

「大哉易也」註節齋說ː謹按節齋以無體解無極,恐未然。夫子所謂「無體」,指形而下之陰陽而言其變易無方;周子所云「無極」,卽形而上之太極而言其冲漠無眹。二說各有所指,而節齋比而論之,無乃不可否?

尋常未曉其義,來說恐看得破。

「夫天專言之則道也」條註:「朱子曰:『妙用言其理也云云。』」ː朱子嘗曰:「神是理之乘氣以出入者。」妄謂乘氣之說,似精當。蓋纔說「神」字,便見有靈妙不測底意思。

朱子說往往類此,見於《語類》諸書。然又嘗曰:「某就形而下說神滾在氣裏說,又只是氣,然神又是氣之精妙處。」今當以此爲定論。然神是氣之至精至妙處,運用無跡,自然而然,不比功用粗淺可見,故亦下得「理」字。蓋言二氣自然之妙,非遽指爲太極之體也。如此看如何?

「人性本善」條註「才者性之所能云云」ː竊謂性者才之所能,才者性之能,葉氏說似欠精當。

朱子曰:「性如水之理,才如水之氣力,所以能流者。」今曰「性者才之所能」,莫無害理否?能與所能,又是別說,與此語意自不同也。

同條「合理與氣而成氣質云云」ː無是理,氣質固無由成,然單擧氣質,不當言合理。「氣質」字下,或著「之性」二字如何?

來諭看得儘精,然恐不必著「之性」二字。蓋方論「才」字,就氣質上說底意思多耳。

「生之謂性」條「凡人說性云云」葉氏註ː謹按朱子解此段,自「凡人說性」至「水流而就下」,以「性發爲情」言之,水,比則性;而流而下,比則情之善也。自「皆水也」通下段「各自出來」以上,以「人生稟性」言之,水,比則命;而流,比則性也。一則性以下事,一則性以上事,不可混合爲說,而今葉氏統同作稟賦說,似未穩。

亦看得精。但「皆水」以下,論稟賦淸濁,今謂性以上事,恐未然。

「觀天地生物氣象」條註「周茂叔看」ː謂茂叔庭草不除,卽看此生物氣象者否?

天地生物,氣象氤氳,在在呈露。程子親見濂溪觀化之妙,擧似以示人,玩草卽其一段,非專指此也。

「義訓宜」條ː「宜」、「別」、「知」,乃已發之用,「知」與「智」不同,「智」如明鑑在此,「知」卽照底。而今却以訓性,何也?若以宜訓義、別訓禮、知訓智,時亦當如周子之因用明體,以愛訓仁矣。

愛固出於仁,而愛不可以盡仁,故程子說如此。今且當依此語,合言仁處,硏究實體,認得仁字意思,咬嚼出來,仍就自家這裏,涵養將去,是爲實得力處。如此靠定,恐不濟事。如何?

「心生道也」條ː「有是心」之心字,與「心生道」之心、「惻隱心」之心兩「心」字,微有不同。上下兩「心」字,指人所已有底而言;中間一「心」字,只拈出那生理而言。

上兩「心」字,平論天之所賦於人之心;「惻隱之心,人之生道」,方屬我底。

「脩辭立其誠」條末段註「見功之地」ː脩辭立誠爲用功之地,而曰「見功」,何也?

脩辭所以居業,日可見之事也,比內面功夫,粗細不同,始終亦異。如此下語,恐無妨。如何?

「學者識得仁體,實有諸己云云」註「養之厚」、「吾心所存,無非天理」ː「識得仁體,實有諸己」,以《大學》之序觀之,方是物格知至之事,說似失之太快。

朱子曰:「識得與實有,當做兩句看,識得是知之也,實有是得之於己也。」註,恐無可疑。

曾點漆雕開」條註:「應酬之際,未能自信其悉中乎是理。」ː未信,是知到九分至處,猶覺有一分未盡,以應酬未信其悉中爲言則誤矣。

蓋見得如此,而未保其做得如此,雖知其已然,而不能決其將然,故曰「吾斯之未能信」,葉氏說,恐未必輕破也。《語類》亦多此意

「今且只將尊德性」條註ː問學,博文,知也,上達也。尊性,約禮,行也,下學也。今葉氏反而言之,恐誤。

葉氏分「上達、下學」處有意義,今以博文爲上達,尊性爲下學,則正是倒說了,先上達而後下學矣而可乎?

「爲天地立心」條註:「聖人參贊化育,使萬物各正其性命。」ː此固然矣。然愚則以爲不必如此然後爲立心,只要得自家一箇身心生理導達,融液周遍,無一處或闕,無一時或息,而與天地生物之心,脗合無間,則只此便是立心,只此便可參贊。若必如葉氏說,則除是有德有位如之達而在上,然後方可辦得了。此子貢「博施濟衆」之問,所以見駁於夫子也,如何?

《禮》曰:「人者天地之心。」蓋天地無心,不能自爲,聖人代工理物,參贊化育。凡天地之所欲爲者,而其主張發揮、裁成輔相之道,皆在於聖人,豈不是爲天地立心乎?若窮而在下,則固限於其分而不能有以充之。然其所賦之理、所志之量,初不以是有加損,而應接事物、裁處彝倫,亦皆隨其地位力勢之大小高下而莫不盡其贊育之功焉,則亦不可謂非天地之心也。所論似欠親切,子貢「博施」之問,與此自不同也。如《中庸》「位育參贊」,亦極言其理,謂不能致中和、盡其性,可乎?

「忠信進德」條註:「於理有未知,或知有未盡。」ː「或」字未安,「盡」字亦當從《大學》作「至」。

蓋言於理有所未知,或知之矣而有所未盡,上言全不知之病,下言半知半不知之病。下「或」字正覺分明,何未安之有?大抵觀書,不細意勘過,先要討不是,往往不能盡乎人言,恐亦不是小病,如何?至卽是盡,故《大學》釋「知至」曰「所知無不盡也」,何獨於此疑之耶?

「又云伯淳」條「親炙」ː此是上蔡自幸其親炙於明道而云云否?「沾綴」,未詳。

恐然。沾綴,如標點提綴之意,用水則從沾,用手則從拈,隨事而異用也。

「《中庸》之書」條註:「語本而遺末未達天下之大本。」ː遺本而說末,則本亦未必可得。然此是本文餘意,說得來似少曲折。

李學甫論此云:「當思說本遺末,如何爲未達天下之大本,必有意在,不可輒生砭訂。」又云:「凡看文字,當就本文正意,咀嚼玩味,體驗推究,要之爲實見解實受用,方爲親切。許多議論,皆就考校勘覈上著眼,殊少沈潛涵泳之味。」此意儘好,正得朋友磋切之義,或可在所留意否?

「今時人看《易》」條「添一德」

言添一義理,如中正、吉凶、无咎之類,如此看如何?

「《春秋序》」註「孝悌忠信」ː孝悌已具於五品,不言可也。

五品,是五者之名位、等級;孝悌,所以行於五品底義理、事實,不容無別。若謂孝悌具於五品,則忠信亦豈在五品之外耶?

「聖可學」條註「無極之眞不外於此」ː一者,無極之眞也。而靜虛者,陰之靜;動直者,陽之動。明而通,陰儀之少陰、老陰也;公而溥,陽儀之少陽、老陽也。

所論大槩得之。然《語類》,以「明、通」屬「木、火」,爲靜極而動;以「公、溥」屬「金、水」,爲動極而靜。

明道先生曰:「思無邪,毋不敬。」

來諭,橫竪用功頗明備。但以「毋不敬」,全屬應事接物處,當思慮未起時本體虛靜處,却無照管,便成闕漏。當貫動靜、徹幽明做功夫,始得。

「人多思慮」條註「止者事物當然之則」ː「止於事、止於仁」之止字與「知止」之止字,有能、所之別,說恐誤。

看得儘精。然此註非如《語》、《孟》諸註貼訓法,須用活看。移此排比計較底功力,換著涵養游泳底意思,恐當益有味耳。

「聖人修己以敬」條註「動靜語默,無非事」

如言「動靜語默,無非事天底時節」,語自無病。

「學者先務」條註「心常主乎我」ː與千萬人中常知有己,同一心法。然方解「主一」,不當以主乎我爲言,「主一」是事事求一,「主我」是念念在身,立言有不同。如何?

心在自家腔子,方能事事主一,固無內外之間。然以「主我」釋「主一」,似有商量,來諭不易看得出也。

蘇季明問」條「才發便謂之和」ː才發,恐不可便謂之和。

謂才發,則便屬於和底界分而不可謂之中也。蓋方論未發求中之非,故語脈歸趣在此,而才發謂和,却是帶過說,語意自有賓主,自有詳略,不必如此滯泥也。

「動靜不失其時」條:「見他人擾擾,非干己事,而所修亦廢。」

學者主心不定,不能收斂凝聚,見他人擾擾,與自家不相干涉,而隨循袞汨,精神馳騖,意思牽惹,所修之業,坐是亦廢,冥冥悠悠,枉過了一生耳。

聽箴「知誘物化」ː「知止有定」ː知爲亦爲也,此不是兩件事,不必分說。ː知止有定,以知言;下二句,以行言。有定字,當依《大學》,或作志有定,或作理有定,可也,今以得所止言之,誤矣。

《樂記》曰:「知誘於外物至而人化物也。」箴蓋本此,當釋云「知誘於外而爲物所化也」。知止有定,看得出甚善。

動箴ː「思」是動於內,「爲」是動於外,朱子「順理」、「從欲」二句,兼內外而言,「克念」是誠於內,「自持」是守於外。末二句,又所以總結一箴,其言非禮勿動之意,周且悉矣。

「順理」、「從欲」二句,是一篇緊要;「克念」、「自持」,方是做工夫處,皆當兼思爲、合內外看,方有意味。葉氏分屬固未穩,而來諭亦恐有破碎之病。

仁之難成久矣,人人失其所好。

仁是可欲底而不知好,反好利欲,是失其所好也。

君子不必避他人之言

言不可畏他人之指爲柔弱而強爲剛行之習。蓋欲人之以柔順自牧,而來諭以爲戒太柔之病,恐看得錯。幸更考之如何?

行狀「就孝悌中,便可盡性至命」

孝弟之理,得之於天而具於性分之內。苟能習著行察,積累純熟,到得極至處,無少欠闕,便是盡得自家性分而全其所得於天者,豈不是盡性至命?

「問第五倫」條「避嫌事,賢者且不爲」ː古來聖賢,避嫌者自不少。

如李下苽田之類,自是合當避底,聖賢亦豈不避?所謂「避嫌」者,蓋義所當爲,而以遠嫌之故而不爲者。朱子曰:「如人有怨於己者,犯他罪,欲治之,怕人以爲修隙,遂放過了。」又如子弟係磨勘,皆不爲理,此等皆是內不足,方是避嫌,所謂「賢者且不爲」者此也。

「朝聞道」條註:「實見是非之理,然後爲實理。」ː若曰「實見處便是實理」,則可,直以實見爲實理,依舊是有病了。

來說甚精。

「爲民立君」條註「丹宮楹」ː媒宮。

註「丹宮之楹」,非禮也。胡氏曰:「莊公將逆姜氏,丹楹刻桷爲盛飾,以誇示之,此非特有童心而已。」《詩ㆍ生民》章註:「古者立郊禖,祭天於郊而以先媒配也。」蓋姜嫄履敏而有娠,故爲媒之嘉祥,亦稱「高媒廟」,亦曰「媒宮」。

「君仁莫不仁」條「豈待作之於外」

非心一萌於中,遏他不住,必將害於其政,不待錯做於事、妄作於外,然後方爲害也。甚言心術之可畏,來諭恐欠分明。

明道論十事」條「山澤」註「五官」ː未詳。

學甫云:「《記ㆍ月令》『四監』註『山虞、澤虞、林衡、川衡之官』,又『野虞』註『主田及山林之官』,恐當合爲五官。」

「古者戍役」條註「折膠」ː未詳。

秋氣至,膠可折,弓弩可用,匈奴常以此爲候而出軍,出《綱目ㆍ漢紀》鼂錯語。

「肉辟」條註「宮刑不廢」

學甫曰:「時,下史遷腐刑,則不廢宮刑,亦可知。」

同條註「外此云云」

此等處,當活看,不必枉用究索,徒費氣力,無益於實得。古人所謂「窮理」者,恐不謂此也。

伊川先生曰:「說書必非古意。」

不潛心玩索而徒資口耳講說,此末流之弊。

「天下有多少才」條註「綴兆」ː未詳。

《樂記》註:「綴,舞者行位相連綴也;兆,位外之營兆也。」兆如限域之謂

明道先生曰道之外無物」條末段註「名爲大自在」ː「大」字上,當有闕文。

出佛語,如所謂「上天下地惟我獨尊」、「山河及大地全露法王身」,皆此類,非有闕誤。

仲尼元氣」條「並秋殺盡見」

孔子,渾渾元氣,全無痕跡。如「沐浴請討」、「鳴鼓而攻」,固是秋殺之氣,然亦元氣中一段,何嘗偏於此?孟子泰山巖巖,剛毅嚴厲,秋殺之氣,發露殆盡,讀其書可見耳。

伯淳嘗與子厚」條註呂氏說ː未詳。

言如此好山川,合有如此好人物,講如此好說話。蓋同氣相合,理應如此也。

權景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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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氣失常,不審起居何似?觀書玩索之功,日有所造否?象靖,家兄所苦一樣無減,自餘憂惱多端,緣此日用之間,便成拋棄,強欲收拾補塡,而氣勝習奪,事務又從而袞汨,不知不覺,隨循撓奪。自顧胷中,與前日所講磨義理界分,不相涉入,三復使之言,徒有赧怍,異日者,恐無以自說於朋友,奈何奈何?伏惟高明日用事,必有端的用心處,未可一二開示以儆昏惰否?

頃日謬目,自覺僭率,多有錯說亂道,若蒙辨示,乃荷不鄙,深所願望也。近日略見古人用功路脈,頗有端的可據。如所謂「收放心」、「尊德性」者,乃學問大頭腦,著實操持,立定主宰,勿令有間斷,然後講求經義,推明事理,使行著習察,理事相涵,方是合爲己物。不然,延平先生所謂「只是說也」者,深可畏耳。近幸覺得如此,而苦無以收拾得上,一日之間,乍明旋暗,若存輒亡,如是而敢望有分寸之進耶?幸以近日用功數事,勿鄙投寄,乃荷相愛之意也。

今日得退甫棘人書,「苦眼患甚,不能看書用功」,深可悶慮。李學甫方往廣興,或時時相聞否?此公朴實用功,極有益於朋友,罪蟄以來,不得源源,可恨也。

權景晦庚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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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冬所惠長牋,並別幅一紙,宜復久矣,冬春兩時節,悲遑葬祭,苦無心情可及於外事。因竊自念猥以無實之語,與朋友商量,人或見擬以萬或一有可取,而自顧胷裏與夫日用應酬之際,顚倒迷罔,與平日所講磨,全不對副。所以縮恧愧恐,思欲杜門齰舌以少贖前日妄言之罪,遂一向緘默,以迄于玆。想未諒此間情實,有以訝之矣。卽日溽收凉進,不審侍省之暇,鍊玉增勝,玩索體驗之工,亦專一長進否?似聞俯做十日之工,想不免分了意思,然旣判得外內輕重之分,自當有以處之矣。

所論:「學問固要精思密察,然又必開著心胷,廣著規橅,領得大義不差,然後徐作細密工夫,以塡補之。」此數語,可見日來用功之緖,循此以進,不怠不輟,積漸悠久,其必有所到。然所謂「大規橅」、「細工夫」者,亦有許多路脈、許多般樣。須是討究得正當眞實義理,不差絲毫,方是不枉工夫。看來,此一事最難,不可以得一說、據偏見,遽作主張。未知近日所用力,多在何書?看到前日所未到底,有甚義理?

象靖前日浪說學問,近覺全是孟浪。因思須從《小學》中陶養出來,致謹於居家奉養之際,勉力於待人接物之地,省己則用功於視聽言動,讀書則謹守夫章句訓詁,如是從規矩繩墨,有形跡可據依處,朴實用工,方是步步靠實,不落空虛。若先向精微要妙處,探討考索,不惟懸空揣摸,易得差誤,正使說得是當,亦自是一副當伎倆,與自家日用所行,不相副應。此區區十年誤落底窠臼,而竊想賢者亦不可不知此義,敢此效愚,未知意下以爲然否?

「整齊嚴肅,表裏用功」,亦見思索之密,然恐或涉於破碎也。蓋身心內外,只是一理,元無間隔,凡應乎外者,皆由乎中,而內隱而外顯,內無影而外有據。故工夫必施於可見有據之處,而其無影而不可見者,卽處而在,當下便是無分段、無時節,此是工夫至要處,合內外、一顯微之道也。今曰:「整齊,重在外;嚴肅,重在內。外面固當扶豎起來,而內面精神思慮,亦當依此受用。」若果如是,則是不免於判內外爲二致。且以一樣工夫,分作兩項,夾做並力,一心而二用,其爲支離間隔又甚矣。

門以來,發明此理極多,而朱子《答何叔京》一書,最爲明白。其書略曰:「持敬,又須就視聽言動、容貌辭氣上做工夫。蓋人心無形,出入不定,須就規矩繩墨上守定,便自內外帖然。誠能莊整齊肅,則放僻邪侈,決知其無所容矣。此是日用工夫至要約處,於此驗之,則知內外未始相離,而所謂『莊整齊肅』者,正所以存其心也。」朱子語止此試於日用語默動止之間,以此語爲用工節度,詳味而熟玩,亹亹而用功焉,當有以見其內外一致實然無間處也。

後書「旋覺其有病」,此工夫進益之效,甚幸。然此義理極精微,工夫極要妙,不容有少差處,來諭之云,恐或有未細密處,故敢此煩瀆。然自己工夫未到此地頭,輒誦不逮之言,必不中理。幸賜反復,因有以警誨之,如何?

《孟子》「異姓之卿,小過而不聽,可去」一段,所論甚好。但所謂「小過」者,比貴戚易位之事,見其爲小。然亦係是君德闕失、時政疵敗、生靈休戚,不容泯默放過處。今云「小過無甚關係,而只不聽,便可引身長往」,則亦近於「悻悻自好」,非君子去就出處之義,未知更加硏思否?

「精粗表裏」,盧玉溪說所疑亦有理。然心與理,細看略有分別,混融包涵,無間隔、無分段。玉溪說亦有意味,恐不可卒然打破也。饒雙峯說,鄙亦嘗疑及此。然就事上實體處發明,得有條理,極有力於窮理之學,退溪先生亦嘗取此說。今當以玉溪說爲準,而此說亦兼取而並存,恐未可執一而廢二也,如何?「格物物格」說,猥荷頷肯,可見詢蕘察邇之盛意,甚幸甚幸。

別紙所詢,草草裁報。皆繫義理精微,彷想爲說,必多瑕纇。毋惜鯁論,庸破迷滯,乃荷相愛之意也。

別紙《太極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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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解》:「水火之交繫乎上,陰根陽,陽根陰也。」《圖》五行說生之序,水木,陽也,生於陽;火金,陰也,生於陰,當云「陰生於陰,陽生於陽」,而解中云爾,恐與勉齋所疑者同。如何?

《圖解》曰「水陰盛,金陰穉,火陽盛,木陽穉」,則是據行之序而言,「陰根陽、陽根陰」,自無所疑矣。勉齋嘗致疑於此,謂「當作生之序」,而李先生《啓蒙傳疑》,亦以爲是。然朱子於此亦不應有差。蓋陰陽錯綜,變化無窮,要在人看如何,恐不害主此而兼彼也。如何?

又按水生於陽而却居陰儀下,火生於陰而却居陽儀下,卽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地二生火,天七成之義。如何?

推說得略有意思,然恐不須如此牽強費力。

各一其極ː才下「各」字,可見氣質之性之異;才說「一」字,便見天地之性之一。各焉而未嘗不一,一焉而未嘗不各,只要人看得活耳。

看得太涉精巧而少餘味。要須涵泳此四字,體到熟處,自然見得物物各隨其氣質而自爲一性,然亦未嘗不本於一原耳。

註引《說》解《圖》,據《圖》推《說》,是朱子自註否?

未敢質言。

吉凶悔吝ː此四字有循環意思,悔是自凶趨吉,吝是自吉趨凶,如中正仁義,仁是自正而趨於中,義是自中而趨於正。但彼爲純善,此爲善惡混耳。

是則是有此理。但今日緊要工夫,只在寡悔而向吉,不暇如此閒比較也。

天下之故不動之中ː此說主靜意思否?

當是如此。

《說解》「太極動而生陽,靜而生陰」ː固是太極動靜,然才說「動靜」字,氣便在其中。此正如四端說

朱子固曰:「動靜者,所乘之機也。」

所謂一陰一陽命之道也ː雜引《繫辭》、《通書》、《中庸》,而獨「命之道也」,出何書?

胡五峯《知言》「誠者命之道,猶言仁者心之道」,「道」字恰似「德」字一般。

此一節雖發明造化本原,而人心動靜之機,亦不外焉,故《解》中引「聖人之本」一語否?

《通書》亦就造化上說,不是明人心動靜之機也。蓋聖人便與天地一般,故《中庸》言「君子之道,費而隱」而引「鳶飛魚躍」,言「大哉!聖人之道」而曰「發育萬物,峻極于天」,何嘗分天與聖人在?

妙合而凝ː天地間逼塞充滿,無非妙合底,到得生人生物時便凝了。

看得好。「妙合」,指無極、二五而言;「凝」,專指二五而言而無極便在其中。

天下無性外之物而性無不在ː此「性」字,却統同說。如虛空逼塞,無非氣也,理便撘在其上,此卽是性。

此氣便得此理爲主宰,卽此是性。

陰陽五行爲之經緯錯綜ː陰陽經,五行緯否?

大槩如此,然亦恐更有仔細處。

萬物各具一太極ː程子「性卽理也」一語,誠千古格言。然此乃極本窮源之論,其實才說性時,便落在氣質中物事,便不是元初理,不必帶氣質字然後方有不齊處耳。

就各具一太極處,恐如此說不得。蓋萬物各一其性,則見得此太極之體,渾然全具,無少贏欠,豈不是元初理?又何處見其有不齊處耶?

聖人定之以中正仁義ː此「定」字,謂衆人不能定而聖人獨能,故謂之定,非謂聖人亦有欲動情勝之患而用力以定之也。

上章言衆人具動靜之理而常失於動,故此言聖人定之以中正仁義,則此「定」字,是聖人一天下之動,非聖人之自定也。細看朱子《解》,可見。

中正仁義動靜ː以陰陽言,則義與正屬靜,仁與中屬動。以存心制事言,則仁與禮屬靜,義與智屬動。大抵四者,各有體用而亦互爲體用。故正義爲體,則仁禮爲其用,而仁禮之體具於正義,正義之用行於仁禮;仁禮爲體,則正義爲其用,而正義之體具於仁禮,仁禮之用行乎正義。要在看得活絡,則一體一用,都不相妨礙耳。

此段看得儘密,但似有推測未到處。蓋四者雖各有情狀、意思,而渾然一體,初無分別。故就陰陽看,則理之定體爲正義,而其發用則屬之仁禮,以存心制事言,則又仁存諸心而義制夫事,然又不害四者之各有體用動靜也。今曰「仁禮之體具於正義,正義之用行於仁禮」,則是四者各自齊頭並行,一時發用而不見有互相體用之妙,蓋必欲形容其妙而不免有名言之失耳。更須反復硏究,到得眞箇通透無妨礙處,方是活絡。然又須就四者面上,認取當然實體處,玩索涵泳,方有實下手處耳。鄙見如是,幸賜反復。

性之貞ː「貞」字只依朱子註,作正而固看否?

《繫辭》註:「貞,正也、常也,物以其所正爲常也。」又《答林擇之書》曰:「人生之初,未感於物,一性之眞,湛然而已,豈非當體本然未嘗不靜乎?惟感於物,是以有動,然所感旣息,則未有不復其常者,故某嘗以爲靜者性之貞也。」

權景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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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辱惠書,薄憂宂,未之修復,而儼然枉車騎過之,雖限以事故,不能挽以信宿,而其得於目遌之餘者,又不但簡書之道寒暄而已也。冬令向深,不審省暇學履一向毖迪,觀書玩理之工,日有進益否?想味不能已也。象靖一味憒憒,日用之間,不敢不勉,書冊之工,亦不敢頓廢,惟是神思荒蕪,隨手消散。古人所謂「漏器」、「轉燭」者,殆目前境界,如是而敢覬其小進乎?不進則亦日退而已矣,奈何奈何?

春間鄙書,不記所言云何。然大意蓋謂己無所得、所有,而徒以無實之辭,與人酬酢,無益於己,而往往秪以誤人,亦有一二近事,深可懲悔,不免於因筆偶及。蓋就自家所占地位,拽下來爲說,所以摧殘眇縮,落在一邊,不合於聖門節度,蓋不敢處下窺高,竊自附於男子之學柳惠也。乃蒙援譬廣博,引庭、門之敎與夫之訓,以牖其迷惑而欲納之善道,此古人之義也。象靖雖頑固,亦嘗側聞先生之風,不敢不以高明之敎爲是也,然亦非所以施於不肖之身也。

夫以聖賢自得於己而以推及於人,本立而道生,正己而物化,凡之敎,皆是物也。象靖失學昧方,無所短長,其或發於咨嗟之餘、窺於影響之外者,固未能爲實得,而不善藏晦,遊聲四馳,人之所以見待者,已可駭而可愧。又年紀稍大,被人推排,往往假借以色辭,回顧胷中,求所以副其實者,萬分無一近似,僉賢之所覩而惡也。年來罪廢,無他外誘,稍近書史,幸得本心之正。追思曩日之爲,不覺顙泚髮竪,思欲杜門謝徒,收蹤反本,繹舊聞、勉新功,以庶幾於桑楡之景,賴天之惠,幸有尺寸之進,然後乃敢廁跡羣彥之後,與聞講討之樂,方始實爲己物而有益於人。我非敢畫而不進,永自阻於提誨之地也,未知高明又何以見敎也?

書末諄複,有以見高明向學次第。然使高明之資美志篤,而得夫當世之直諒多聞而友善焉,其所得之深與所就之正,又烏可量哉?而乃辱加垂眷於無所短長、不敢自信之人,身勤而事左,志懇而功虧。區區誤人之罪,固不勝贖,而豈不足以傷左右知人之明乎?雖然,左右旣不加卑鄙而辱慇懃焉,象靖又安敢終自外哉?

竊覸高明志氣堅篤,考究精博,浸浸乎義理之蹊徑矣。但恐意思重處,多在訓詁窮格之功,是以不免於苦心極力之象,而或反少沈浸濃郁體驗完養之功。去年鄙書,已貢此意,而向來得於眉睫之間,似未見其脫然頓異於前,又復鄭重焉如是,倘可以備竿頭進步之助否?抑禮尙往來,友貴偲切。象靖每以狂妄之言從事,而高明未有一言以振德之,則不能無介介焉爾。自此以往,時惠規警,使有所畏而日勉焉,則亦君子愛人之賜也。

別紙謬詢,固多得之。所未安處,草草報去,恐未中理,乞賜反復。「太極說」數條,已得面論,玆不復也。

別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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毋自欺

大抵誠意,是好善惡惡,十分眞實,徹表徹裏,無一毫未盡,方是自慊處。正是自欺之對若知善之可好而有不要必得之意於中,知惡之可惡而有不必決去之意於中,則是其裏面密切之地,未免於虛僞不實;而其外面所爲之善,不過徇外而爲人耳。此非有心於容著護吝,而其意固已不誠矣。自此而禁止遏絶,不容其少有不實,此是毋自欺此心法精微、工夫緊切處。《語類ㆍ答李敬子》數條,以此爲高了闊了,爲自欺之根。然旋自謂「世固有此病,刪去却可惜」,則今不當以此盡疑《章句》、《或問》及《語類》前後諸說也。

今曰:「爲善去惡,不須十分,只是此心惡幾初動處,未可遽謂自欺。」此語却未然。蓋此理純善,無一毫虛僞,才出於善,便以惡言,不要十分底心。只這些子便是惡幾潛伏,與外面所爲,不相應副,表裏間隔,此非自欺而何?裏面旣不要十分,則外面所爲十分底,便不屬自家,畢竟爲徇外而爲人,不待容著掩護然後爲病也。此與先難後獲、正義明道,同一心法,未可拽下一步看也。如何?

率性之謂道

性、道,只一理,以人之受於天者而言則謂性,以散諸日用事物者而言則曰道,雖有體用內外之分,然其脈絡、條理,實相流通,初非別物也。蓋世人知事之有道而不知其由於性,故指而示之曰:「所謂道者,卽循此性之自然而見於日用者也。」性者,仁義禮智而已。循仁之性,則親親、仁民、愛物,皆道也;仁者,溫和慈愛底理,故親愛,皆循此而爲道。循義之性,則尊賢、貴貴、長長,皆道也,義是裁制合宜底理,故尊長,皆循是而爲道。禮、智亦然。又如馬之性健,則循健之性而其道可行;牛之性順,則循順之性而其道可耕。所謂「率」者,非用力之謂,亦非人去率之也,言循夫性之自然而爲是道也。今曰「率字有流行派別之意,有因仍散殊之意」,則非所以訓率循之義。見行諺解亦自精當,恐不必改也。如何?

費隱體用ː道之用雖無形狀可見,而其分布昭著於日用之間者,宛在目前,分明可指,不可謂之隱。惟夫所以然之妙,藏在上面,不可得以見聞者,則方可謂之隱。

說得儘有條理,恐當如此看。但「藏在上面」四字,微似有病,若易以「默具乎其中」,則語意渾然耳。

必有事焉

語意叢委,似欠別白。蓋孟子之所謂事者,指集義而言,言以集義爲事而勿忘,又不可豫期其效而助之長也。程子轉作養心法,則所謂事者,固持敬之謂,事過而忘,未來而不迎,卽持敬之法而非集義之謂也。蓋所言,其用工、節度則同,而其所事則異。幸如此體看如何?

庾公之斯

此一段,卽程子所謂「徒費心力」者,恐不必深究。然必欲就上面求道理,則亦當視師生分義之淺深、國家存亡之關歇而權其輕重以處之耳,恐不可立定一下死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