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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先生文集/卷四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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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十一 大山先生文集
卷之四十二
作者:李象靖
1802年
卷四十三

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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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擧私議己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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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王設學敷敎之意、取材官人之法,其道甚美而其制甚嚴,其施而行之也有常則而論而用之也有恒法。是以學有定業而無聲利外誘之害,法無歧途而絶雜進巧宦之徑。幼學爲壯行之地,自修爲新民之本,而三代人材之盛、治化之隆,所以鬱然非後世之攸及也。降及,以接之際,則因循苟且,寖不逮古。然直言之對、中正之法,猶有適於實用,而不止爲擸虛梯進之具。及夫之世,而貢士之制創焉,則專以詞華從事,而古者取人之法,遂不復擧矣。歷代相因,承訛踵謬,至今千有餘年,而莫有能正之者。其漸涵浸漬汨沒沿襲之久,則遂以爲事理之當然,而不知所以正。又其人心陷溺之深,世道衰漓之甚,則雖欲正焉,而有不可易而論也。

試論今日試士之法,其名色甚繁,題法甚夥,所以鉤引羅致之道,咸修畢臻,靡有餘慮。試法則有明經、詩賦、論策、表箋、制頌、箴銘、疑義之題焉。科法則有式年、別試、增廣、廷試、謁聖、節製之窠,而又有通讀、陞補、學製、公都會、覆試之發解焉。式年之法,三歲一回,而其他雜色之科,或一年數度。選之之法,旣如是疏數無節,而取之之道,又如彼煩密多端。

夫以無節之科而應多端之題,其業之不專,則不足以致其精;攻之不苦,則不足以取其熟;進就之或緩,奔競之或後,則不足以中主司之意而階速化之道。是以父兄之所以敎子弟、子弟之所以學於其父兄者,自夫能言誦甲之時,已驅而納之廬陵少微之史。稍解作文之蹊,則試以詞賦之體;暫窺把筆之路,則敎以寫券之法。節次誘奬,刻意循習,一年之間,專事製作,燥脣燋喉,或至一膝而數百,三冬閒隙,稍爲讀書之時。然其讀之也,不暇考其義理之精深,而旁行橫走,胡說亂道,遇一行半句文字新巧可以爲某題之須,則門分彙別,手寫口誦,準備異日之用。是其朝夕俯仰之間,起居飮食,耳接目覩,擧皆不越乎此。精神知覺,灌注融會,行思坐筭,寢驚寤馳,跂想懸望之勞、盱睢貪戀之態,發於面貌言辭而不可掩。其出而試於塲圍,則凡攀緣屬託,趨附饕冒,以及僞籍虛文,賄吏竊券,一切利於進就之途者,千塗百轍,期於必就而後已。

幸而得於拾瀋丐瀝之餘,則志滿氣驕,揚臂瞬目,侈然自有誇肆之意,而衆且垂涎朶頤,顚倒欣艶,以爲了盡丈夫之能事。間有一二經生學子語及乎修身反古之道,則顰眉冷齒,衆怒齊猜,以爲干名矯俗之論而不可用。抑或知之矣,而其冷暖之趣、賓主之形有不敵。是以牽於束縛馳驟之勢,不免於舍此而趨彼。亦或稍知重輕之分,而欲用力焉,則前有父兄之導,後有利害之誘,以爲姑從事於此,了此一段然後可以專意於彼,而歲月蹉跎,年紀老大,雖欲致力而不可得。其或幸而遂其欲,則亦可以用工矣,而王務家私之累有以牽之於外,聲利功名之志有以分之於內。又其終身意向重於此而輕於彼,則亦何苦舍夫欣艶侈肆之樂,而乃反回頭轉脚,以肯爲此冷淡枯槁之計活哉?

至於明經之業,則其敝爲最久而其害爲尤甚。自夫十歲以上稍有記誦之才,不暇敎以屬文著作之業,而急急以進於此塗,習其吐諺,綴其訓詁。不務心得而專事上口,未肯討義而專要通誦,橫念竪說,輪流貫徹,而其指意之向背、義理之淵奧,則反瞢然其一未有得也。其稍號伶俐,自知徒讀之不可以應卒,而欲留意於文義,則又不過擸掇註疏,剽掠故實,擇其一句半行可以易知而便記者,以爲瞞過耳目之資。而掌其考試之任者,規模習尙,亦自如此,倉卒之間,不暇考其旨意之微奧,略拈其句絶之稍難、辭意之稍晦者,以爲備禮發問之資,而彼旣伎倆精熟,機械活動,略掇其旁邊零瑣之旨,以爲應問塞責之地。其盡卷通誦,不錯一字,則名爲準畫而特賜第焉。朝才釋褐而夕已忘其所誦,尋常應俗之文,亦不能取諸其胷中,始乃低頭著膝,讀書屬文,有如小兒上學之爲。此其平日所以爲之田地根本者,自視以常調庸瑣之流。是以妄誕粗率,無愛躬惜名之意;苟賤汚卑,忘呈身鬻己之羞,肆情恣行,何所顧忌?則名爲取士,而反爲賊人之資;號爲通經,而適爲害道之具矣。

夫太學者,風化之原而首善之地;士子者,國家之本而元氣之寓也。當初設學取士,所以爲國家掄選之須者,豈不重且大矣?而利塗一開,士趨不競,德行道藝之敎變而爲聲名利祿之場,禮義相先之地轉而爲葩藻爭競之路。稍號識廉恥、勵行檢之士,皆無所爲而至,則貪鄙無恥之類相與招朋引黨,枕臂藉股,日以諧調相尙,甚或討酒食、索紙筆,以爲一時肥己自便之資。其或師生相遇,則出於勸勉程督之餘者,不過考其講誦之生熟、詞章之工拙,而以是爲進退升黜之斷。又不能久於其位,而一年之間,或三四遞易。是以人懷姑息,無長遠久大之規。其所易之人,文體性度,未必皆同,則所以施於取舍愛惡之間者,亦相倍蓰。士之巧於投進者,百方千計,攀緣窺覬,探取其意向而應副之。又或綺紈子弟,憑藉勢力,獲廁上列,則便以爲時式而爭慕效之。講規詞體,朝變夕異,相與摹倣視效,一切務爲新奇浮艶之態。下而至於州縣之校與夫所謂書院者,其規橅氣象,一轍共逵,而尺髻全帛之效,亦理勢之所必至,爭多鬪巧,趁趲躁擾,譬如傾湫倒海,奔流洶飆而不可遏也。則國家設敎之法,其苟簡如是,是以士習日趨於汚卑而不可正。士子之習,其汚卑如是,是以人材日底於偸薄,政治日淪於紊亂而不可止。此其流弊之遠、爲害之甚,不可以不救,救之不可以不急。而廟堂肉食之謨,其識慮淺短,規模卑狹,例皆不及乎高遠久大之策。所以因循偸惰,踰時越月,而卒未有一段救正之策也。

今若因時改度,以爲興衰起廢之策,則必須一番改更,大爲一時之制,然後庶可以爲成就人材、培固風俗之本。今以《小戴ㆍ王制》明道煕寧之議,略加損益,以適古今之宜,則爲先禮命宰相以下百執事,各薦有德行材智者一人,擇其尤賢且材者而立爲大學之師,又擇其次者八人而分遣諸路,又擇其又次者而分遣州縣,優其廩祿而專其職任。或慮州縣多而人數患於不足,則使爲諸路之師者,各自擇於州縣處士之秀者而授之職。又立黨庠家塾之制,略如周氏之法,然後自八歲以上,聚入庠塾,敎以灑掃應對、孝弟忠信與夫六藝之敎,使心之所存無異慮,手之所習無異業,身之所接無異物。其精神不二,坏墣粗成,然後選其尤者,略定額數,州牧十人,縣七人或五人。而入于州縣之學,則窮理正心之學、修己治人之道,亦皆專攻致志,有以開心術而廣德業。又三年然後選其尤異者,州牧三人,縣一人。而升于諸路,其敎之之道,略如州縣之法而加嚴密焉。又三年而後,選其德行成就、材智修鍊者,各以諸路之大小,裁定額數,大約折其元數三分之一。賓興于太學。如是亦三年矣,則其修治飭勵之專,薰陶漸染之久,進益成就,蓋有不期而自然者矣。如是則亦可以仕矣,然猶論之而審其果賢且能,然後官之於朝,則其發之政令施措之間者,皆得於平日講磨服行之餘,心與理相熟而無生硬疏闊之患,身與事相安而無臲卼危殆之弊矣。此其要歸成效,必有懸絶於今日之政者,而亦可漸爲回淳反古之道,是豈可不亟改而速圖之與?

若曰「時異古今,不可易語夫三代之制,請就今日見在之法,稍加裁損,以爲修弊補罅之策」,則諸般雜科,一切罷去,以塞士子覬倖之心,只存子午卯酉式年之法。三年而一試,則應科餘暇,亦可得以從容閒暇,以爲讀書修行之地。第患今之式年,專以講經,而詞章之士患於無科,則請且除今明經人數之半,以爲詞章之科。而明經之法,不尙記誦,專主文義,發疑問難,通融一章之旨,或出入於諸經子史,要以講明義理,而音吐之或誤,諺釋之或差,苟非大段害義者,亦不苛責也。詞章之科,則詩賦浮艶之辭、表頌諂諛之體,無益於德行道藝之實者,亦可次第罷休,而疑義論策,亦不必爲對偶破題之法,惟務根據義理,指陳事實,不爲煩文謾語以夸多,不爲綺辭巧說以逞奇。又爲之重考試之任,以責其明愼;嚴貫籍之法,以杜其欺蔽,更其題法而爲務實祛華之漸,公其取舍而無鉤倖漏珠之歎。夫如是則科制有定年而僥倖趨競之患可熄,試法有實用而煩挐浮夸之弊可革。行之之久而習之之熟,則精神意思之所向、風聲俗尙之所趨、人心士習,亦可漸次變移,以爲做治成化之本,與夫膠守末流之弊法而規規然以自私者,利害相絶,不可以語於同日矣。

或者慮夫由前之說,必有詐欺巧飾之弊;由後之論,必有囂喧譙怒之患,恐皆不可以便於行也。此其爲說,固近是矣,而亦未能原夫義理事實之宜也。夫法不徒行,必待得人。苟曰得其人矣,則其規模制度,次第施設,而便佞儇巧之徒,莫得以恣情逞臆,以肆其欺詐。或稍自穎黠,僞貌飾情,以欺人於一時,而其縫罅釁隙,卒不能無露於其久。抑或雖有一二詐僞之徒參廁於其間,而賓主多寡之勢有不敵。是以牽於物情事勢,且將回頭洗面,以備吾使令之役,而不能遽自分門立戶,以爲掎角抵當之勢也。

夫二帝三王之法,非不盡善全美,而末流之弊,猶或不免。今不能吐氣作勢,以爲一番更張之策,乃反預憂未形之禍,坐談將來之弊,適以長其怠慢自便之心。設使行之之久,實有其弊,亦盡吾之所當爲者而無悔焉,豈可袖手冷視,坐幸其淪胥而莫之救也?

且夫科擧之法,爲歷代流傳之弊、平生慣習之工,固已爲人之膏肓沈痼矣,而欲一朝變更,出於士子意慮之所不到,則必且紛挐駭惑而不肯信,指議咀呪而不欲從。然歐陽永叔欲變五代文體之陋,而猶冒羣譏,抗衆議而無憚也。况今設敎立學之本、出治成化之基,其所係爲不輕,則豈可私憂過計,忖度於流俗不齊之口,而以爲前却進退之地?且今深謀遠識之士隱憂永歎於今日之法者,蓋不知其幾,而不能更張變移以大慰其心,乃反玩愒因循以諧其弊世流俗之願而欲無駭焉,則亦見其不明於取舍緩急之分也。且况人心不遠,義理同欲,果能勇革夬決,以復先王之舊,則彼將望風追塵,以自沐浴於新化,始或指點疑議,而終亦潛消默化於冥冥之中。設有一種果自暴棄之類,暗地詆笑於私屋之下無人之地,亦何足以備一齒之哂而爲重輕於吾道哉?

象靖少事擧業,其弊病源委,經歷諳悉。且幸誦習經傳之暇,稍知古者敷敎官人之法,歔欷感奮,私竊有識,以與同志者,講而明焉。異時倘備廟謨之萬一,亦未必無絲毫之裨補也。

國恤服制私議丁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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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道大小使臣及外官前銜官服,與百官服同。文武百官,齊衰期年。衣裳用次等麤生布緝邊,中衣用稍細生布,冠用稍細生布,爲三襞積向右,以布爲武及纓,巾用稍細生布,網巾白緣,勿去金玉貫子。首絰、腰絰,幷用生布,絞帶用麤生布,白皮靴。凡干喪事,服衰服,燕居服,生布笠,生布帶。公除後公服,白布團領衣,白布裹帽,笠亦同,白布裹角帶。十三月入侍時,淺淡服、烏紗帽、黑角帶、白皮靴,常時吉服;禫前入侍時,淺淡服;禫祭,烏紗帽、黑角帶、黑皮靴。○禮曹行會

退溪先生《答李仲久書》曰:「《儀禮ㆍ喪服》篇齊衰三月條『爲舊君君之母妻』,註:『舊蒙恩深,今雖退歸田野,不忘舊德,此則致仕者也。』其傳曰:『舊君者,仕焉而已者也,何以服齊衰三月也?言與民同也。君之母妻,則小君也。』註:『爲小君服者,恩深於民也。』此言庶人爲小君無服,今致仕之臣服三月者,恩深於民故也。以此禮言之,或人之爲非禮也。蓋禮所云者,致仕者也。雖退而恩數在,故非徒服君,亦服小君,如或人,非致仕帶職銜之比。是當以庶人之義處之。至成服於闕下,則恐非禮之禮也。」據此則今此中壼之喪,所謂前銜官,只當以庶人之義處之則無服。以爲雖無見職,而曾經仕宦,不可便同於庶人,則當服齊衰三月。以自附於仕焉而已者,今直與文武百官大小使臣,槪爲齊衰期年之制,則是全無差別,而非所以以義制者也。

《五禮儀》,前銜堂上官,與百官服同。前銜三品以下及生員進士生徒,白衣、白笠、白帶、白皮靴鞋。卒哭後,白衣、白笠、黑帶終三年。內喪則朞年

按《五禮儀》以前銜堂上,舊蒙恩深,國法例帶軍銜,故與百官同服。三品以下,同於儒士,槪以白衣笠終喪。向者愼獨齋金集著《喪禮異同議》,以爲「前銜,雖卽今無官,旣名在仕籍,實與在官少無異同,乃與士人同爲白衣之制,尤極未安。臣願一從朱子損益之制,令百官預備衰服於發引時,服以入臨,亦令前銜及是更爲成服,似合事宜」云,恐緣此而前銜與百官同服。然君臣主義,義之所在,禮則有異。以名在仕籍而與時仕無別,三品以下而與堂上一例,則恐太無差別,而有未盡於義也。朱子君臣服議,斬衰之喪,自天子至於庶人,不以貴賤而有增損。然爲小君服,恐當有間也。

曾子問曰:「大夫士有私喪可以除之矣,而有君服焉,其除之也如之何?」孔子曰:「有君喪服於身,不敢私服,又何除焉?於是乎有過時不除也。君之喪服除而後殷祭,禮也。」曾子曰:「父母之喪不除可乎?」孔子曰:「先王制禮,過時不擧,禮也。」註:「君服除,乃得爲親行二祥之祭,以伸孝心。然此皆謂適子主祭而居官者,庶子居官而行君服。適子在家,自依時行親喪之禮,他日庶子雖除君服,無追祭矣。」

尹明齋曰:「今《備要》引此文,而退二祥之故,無論有官無官,皆不敢除喪,恐失禮意。古則以君喪服於身,故不敢祭,而今則以不敢祭之故,反不除私服。私服當除而不除,君服當服而不服,有官者,失君重親輕以義斷恩之義,無官者則失適子在家自行親喪之禮,進退無所據矣。然則如之何而可?曰古者君喪亦具衰麻,故舍私服而服君喪,無不安於心矣。今則君服只白衣、白笠而已,故持私喪者,不容去衰麻而著白衣,此實古今之異也。然則無論有官無官,皆當於再期除喪,而有官者則用退行殷祭之禮,於國葬後,更設祥祭;無官者則用自行親喪之禮,仍行祥祭矣。如此然後通於古今,適於情禮,而君臣父子隆殺之節,可以無所妨奪矣。」

崔相錫鼎啓曰:「國恤時士夫家大小祥節次,須有朝家之定式矣。以《禮記》言之,曾子問君服中私喪變除,孔子以除服不當過時答之,禮意甚明。本朝禮文,無他援据,而《五禮儀》中,有卒哭前大中小祀停廢之文,故據以爲例。近世士夫多行祭於卒哭後,而所謂大中小祀,乃國家祀典,非指士夫家祭祀也。以義理言之,國恤中士夫家時祭可廢,忌墓祭猶可略行。况練祥虞卒哭,是喪中之祭,本無吉凶相襲之嫌?且今之在喪士夫無服君喪之事,而仍服過限之私喪,非但不合於禮經本意,亦不合於疏說之義。我東儒先所論,亦多可據,自朝家定制,使之依禮經行祭除服,似宜矣。」上曰:「大臣所達是矣。依此定式,使之遵行可也。」崔相旣建白爲定式,後有疏論其不可者,遂收議大臣。儒臣權尙夏獻議,引懷川答人書「葬虞可行,而卒祔練祥,當退行於國葬卒哭後」者以對。命從議施行,遂爲定式。

按《曾子問》旣明言除喪不可過時之義與夫在家依時行喪之禮,固爲明案,而近世士夫因《五禮儀》國家祀典停廢之文而遷就爲說,雖意或近厚,而義有所未精也。崔相旣建議及此,而後因權議,遂爲定式,時王之制,固當從之。然服制祭禮,多有舍國制從古禮,如從嫂舅母,國制有服,而据禮不服;高祖,國制不許立主,而因程子說祭之。而朝家亦不之禁。苟以《曾子問》爲據而以當日過行,恐未至於大害禮意也,當更問于知禮者。

崔相朴玄石世采書曰:「竊以爲雖行祥禫,不可盛設如常時,略設薦獻爲宜。按《記》曰:『凶年祀以下牲。』疏曰:『天子之大夫,常祭用大牢,凶年降用少牢;諸矦之大夫,常祭用少牢,降用特豕;士降用特豚。』又《記》曰:『將祭而昆弟死,旣殯而祭,主人之升降散等。』註曰:『爲新喪,略威儀。』又按《曾子問》曰:『大夫之祭,鼎俎旣陳。聞齊衰之喪,尸入三飯不侑,酳而不酢,大功酢而已,小功緦,室中之事而已。』以註疏觀之,齊衰之酳、大功之酢,皆是一獻。室中之事,乃至於賓長之獻。古人以大侵殺禮,則國之大喪,其爲大侵大矣,牲牢之當減可知。國制禁屠宰,恐當以雞魚蔬果爲薦。爲昆弟之喪,略其威儀,則國哀重於私戚,儀節之當略可知。齊之酳、大功之酢,以時享而或不備禮,則練祥之喪祭,其不備禮而可行者,又可知矣。以此而揆之,則先正如栗谷龜峯浦渚諸公之勸人略設除喪,夫豈無所以哉?《士喪禮》『朔月奠用特豚』,特豚,乃告朔之禮而殺禮,以此爲時享之用。齊之酳、大功之酢,皆止於一獻,則龜峯說,亦可採用。龜峯曰:「祥日,告以國恤不得備三獻禮之意,設奠脫衰。」而但國制,大夫士朔奠,連用三盞,則三盞似無未安,只當略設庶羞而行之,或以不備禮而除喪爲疑而有不然者。《記》曰:『期而祭,禮也。期而除喪,道也。祭不爲除喪也。』註曰:『親亡至今而期,期則宜祭。期,天道一變,變則宜除,不相爲也。』疏曰:『此練祭也,而大祥除喪,亦兼之。』以此觀之,則除喪與祭,本不相關,而先滿者先除,後滿者後除。旣有朱子之訓,不備三獻而脫衰;又有龜峯之說,不備祭而除喪。恐無可疑,而行之於今日,又爲深得輕重折衷之宜耳。如何?龜峯說,只取其大意而已。國恤中,略設祥祭,當減其湯果,去侑食而行三獻,庶乎得矣。不告利成,亦倣《備要》所館行虞之例,不侑則於初獻扱匙。」

崔相論國葬前祥練略設之義,極有援据,恐當遵而行之,庶乎處變而不失其正也。

貞聖王后喪,禮曹判書入啓:「士夫家練祥行否,當有定式。」上曰:「練祥是有限之祭,其令當日設行云云。」不記全文,大意如此。今遂定爲時王之制,朝野皆依此行禮,自此無退行之疑矣。

曾子問曰:「父母之喪,旣引及塗,聞君薨,如之何?」孔子曰:「遂,旣封,改服而往。」註:「不敢以私喪之服喪君也。」

神宗元豐八年三月崩,以是年十一月葬裕陵,而明道先生卒於是年六月,葬禮行於十月。光宗以庚申八月崩,至十二月始營因山,而朱夫子卒於是年三月,葬禮行於十月。

兩賢曾帶侍從之職,異於韋茅之士,而營葬皆在君父未葬之前,夫豈非禮而伊川先生諸賢行之哉?墨洞

崔相啓曰:「國恤時元無禁葬之令,而在前山陵未定之前,士大夫家或多未行葬禮,因以成俗,而《禮》曰『葬先輕而後重』,有父母喪者,先葬母而後葬父,以葬是奪情之事故也。君重親輕,士夫之先葬親,於禮不違。且大夫士庶人之葬期,各有月數,若踰越定期,則便成僭禮。別爲定式分付,使之行葬宜矣。」上曰:「所達誠然,以此意分付可也。」

退溪先生《答李大成》曰:「聞安東不待使關而行哭臨,某亦依彼,已於今早來書堂行之矣。若城主在,則當同行於闕牌,而城主在外,無可行處,故不得已行於此,未安未安。」○又《答具景瑞》曰:「某於文定王后喪,成服除服,適緣官私俱有,故就於山舍行禮。雖倣朱子在家望闕謝恩之例,覺甚未安。」○又《答禹景善》曰:「靜存事,恐不當爲之。况遠鄕草茅之臣邪?」禹公自註云:「靜存時在散地,遭文定喪,以爲嘗事之以小君,發引之日,雖無班列,只得俯伏於門外路下哭送,似合情禮,稟于先生。性傳仍問在外小民,亦如何而可?先生答之如此。」

朱子曰:「君喪,士庶亦可聚哭,但不可設位。某在潭州時,亦多有民衆欲入衙來哭。某初不知,外面被門子止納,待兩三日方知,遂出榜告示,亦有來哭者。」

仁廟之喪,梁修撰曼容,以不奔被參,而後奔哭,遂成例云。然前賢所處旣如此,恐當遵而行之也。

記經筵進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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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余丙辰年間,以假左史,珥筆入侍。侍讀官李周鎭講《綱目》,至《唐紀》李輔國張后事,輒掩卷,曰:「此臣子所不忍講也。請廢之。」上許之。某尋常未曉,私竊以爲《史記》善惡皆書,所以勸戒後人,今廢而不講,則人主何由知惡之當戒而有所畏也?後偶見呂正獻公爲講官,凡治亂安危之要聞之足以爲戒者,乃爲上反復深陳之。仁宗嘗詔講官,凡經筵所載逆亂事,皆直言無諱。公因進講,言弑逆之事,臣子之所不忍言,而仲尼書之《春秋》者,所以深戒後之人君,欲其防微杜漸,居安而慮危,使君臣父子之道素明,長幼嫡庶之分早定,則亂臣賊子無所萌其姦心。故《易》曰「履霜,堅冰至」,由辨之不早辨也。噫!當是時,君臣之間,交相戒飭如此,天下安得以不治哉?姑私志之。

諭一鄕士民延日○癸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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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佞承乏,來莅是邦。竊惟是邦,卽羣賢輩出之地,流風餘敎猶有未盡沬者。受任以來,惴惴焉惟恐得罪於士民,夙夜惟謹,不敢不盡心,而才疏識短,不足以知導化之方,簿書期會之末,亦不能如法,顧何望於正風敦俗以興禮讓之化哉?此鄕人士不能盡接顔面,然或得見其一二,率多謹厚端勅,彬彬有儒雅之風。不佞輒不自量,每擬得從羣彥之後,講論經籍,奬厲後進,以從事於揖讓之中,而側聞鄕曲之間,不無紛爭之端,固未知其虛實。然萬一有近似者,甚非所望於僉君子也。

夫居鄕之道,異於朝廷,皆父兄宗族之所在,出入追從,慶弔通問,其情義之篤、親懿之密,自別於疏逖之人,則不可以小忿細故互相猜嫌。或有過差,則忠告善道,以冀開悟;隱蓋掩護,惟恐人知,乃是忠厚敦朴之風。如或不然而懷是己非彼之心,肆黨同伐異之習,攻訐陰私,務相擠陷,此豈士子之行哉?雖然,此以士子自修之道而言耳。近來爲官長者,亦不能免焉,或以褊私之意,施諸予奪之際,加膝墜淵,養成風習。不佞雖無似,不欲以此自待。凡所以莅民待士,一切以誠心直道,不敢有畦畛之意,而第恨德薄誠淺,不足以觀效於民,內自循省,慚恧實多,豈有一毫移罪之心哉?

玆敢悉露心腹,開諭一鄕。切願自此之後,各自杜門靜守,讀書修行,居家盡孝弟之道,處鄕修敦睦之義,隱惡而揚善,自卑而尊人。或有事關大體,不容泯默,則從容開導以冀其感悟。若終不聽從,則在彼者亦無如之何,惟有自反一路耳。如此則庶幾禮讓興行,敦睦成習,恂恂有古君子之風焉。豈惟一鄕之美事?不佞亦與有幸焉。

不佞自是山南措大,聲息相近,情誼自別,不勝惓惓,有此覼縷,未知僉君子以爲如何?如或仍蹈前非,不遵敎令,使民習不靖,自蹈鄕刑,則雖欲曲加寬貸,亦有不能,此豈不佞之所欲而僉君子亦豈至此哉?故玆曉諭,幸加知悉。

下一鄕民人帖甲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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嗟爾百姓!一年勤苦作農盡入於公私債負,不足以養父母育妻子,甚至於鬻鼎典衣賣牛斥土,而猶不足以當之,往往挈妻子而逃散。言念及此,豈不惻然痛心哉?爲官長者,不加愛恤而施之以刑杖,吏胥任掌輩,又從以徵斂箠打,臨門刻督,雞犬不寧,天下之可哀者孰如窮民哉?

官生長鄕曲,稔知此弊,凡干賦稅還捧之際,不欲侵虐,而上納之貢,有限之物,不得不及時收捧,不得已而至於笞杖,豈官之本心哉?是以每欲棄官歸臥,不見生民之困苦,累度呈辭,尙未解脫。目今年事失稔,癘疫間熾,而各色還穀、各樣身布未捧之數尙多,不捧則官家生事,欲捧則民間赤立,將何以善處哉?姑徐推捉,而以口舌曉諭,爾等各自惕念,不多日內,沒數輸納,則官亦當爲民少留。若令之而不從,則官不欲枉刑無辜之民,方束裝圖歸,爾民其思之。

下一鄕民人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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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所以爲人者,養老而敬長,力農而節用,事父母愛兄弟,育妻子謹租稅,庶幾安居樂業,無乖爭刑戮之患,而此邑風俗,率多以飮酒鬪鬨爲事,以少陵長,以賤陵上,悖頑之習,愈往愈甚。噫!此邑之民,卽三代直道而行者,其初亦豈遽至於此哉?民風邑俗,專以商販爲事,不務農業,佩錢喫酒,流風漸染,恬不知怪,遂至於此,此豈獨民之罪哉?爲官長者不能以敎養導之於未然,而徒欲以刑戮制之於已發,是在上者亦不善導之耳。

官到任之後,累以此意知委於面里,使有以開悟畏戢以革舊習,而一年之間,未見一分之效,而鬪爭之習、殺戮之變,殆有甚焉。豈習俗已痼,不可以驟變與?噫!此官素無躬行之實,而區區言語未足以動人也。夫使民如此,而於己有益,於人無害,尙不可也。况小則敗財被刑,大則殺身覆家,前鑑孔昭,覆轍在前,可不知所以自新哉?

以三令五申之義,再此開諭,各爲眞諺一本,使坊曲大小民人,一一觀聽,俾無如前之習,棄過而遷善,畏刑而懷義,則昔日之過,雲消霧釋,而今日之善,天淸日明,淳風美俗,當遠聞於隣邑,而區區亦與有幸焉。如或有強梗之徒不遵官令,自抵於罪,則報使嚴刑,懲一勵百,斷不可已,知悉擧行宜當。

道南書院通文安東士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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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云。生等卽見菊圃姜公文集新刊印行,而其《瑣錄》中一二條論西厓先生事,深有所未安,與當時事實,前輩手記,不翅相背。生等竊惑焉,欲反復商論於姜友必岳甫,思有以宛轉通變,而遲緩不敏,反爲執事者所先,其尊賢嚮道之誠,令人懣然心服。然生等區區所見,亦不可不傾倒羅列於僉座下,以致齊聲共事之義,惟僉尊幸察焉。

姜公尊慕先生之心,卽吾儕今日之心,其爲此錄,豈有一毫挨逼之意哉?蓋自黨議一出,分門相攻,構虛爽實之論,多行於一派悠悠之口,姜公偶聞而漫記之,未及契勘於前輩已定之論。當營鋟榟之日,合有商量之道,而姜友之獨任無助、蔡台之倥傯未詳,亦其事勢之適然耳。旣往雖不可追,而方來庶幾可補,當與姜友瀾漫消詳,務要至當之歸。然此事之虛實貿換,記載差互,疑亂人耳目久矣。不有以精加考覈,易致眩惑於疑信之傳,生等請得以究言之。

其一,戊戌伸奏楊經理事,而《瑣錄》曰:「丁應泰之構誣也,朝家當遣使辨誣,宣廟意欲領相去,而領相柳西厓不肯請行。李梧里以左相行,回至遼東,聞李爾瞻厓相,歎曰:『朝廷有直士。』及昏朝,爾瞻主別處大妃之論,完平上箚極論謫洪州,俄放還驪州鄭守夢嘗爲從事,亦於辨誣行爲書狀官者也。一日候公,語及爾瞻曰:『使道直士,今如何也?』完平曰:『當時柳相事慨然,而人無爲言者,獨爾瞻論之,故有是言。不過指一事而發,豈可以此而斷其平生也?』」

生等謹按梧里先生神道碑序,曰:「丁應泰傾陷經理,不有餘力,上欲擇相臣有文辯善處變者遣之,時議謂領相當行。公請於上曰:『領相非但有九十老母,當此板蕩之日,不可使柳某在外。臣雖駑甚,請代行。』上可之。及還遼東,聞本朝臺諫論柳公不自請行,乘機構陷,公甚憤,至是入謁。上曰:『卿到京力辨,勞苦多矣。』公敍謝訖,啓曰:『柳某淸介自守,至誠憂國,實當代第一人。其不卽自請行者,亦聖明所知,而今用某等之譖,用賢不卒,一時善類,皆以黨而疏斥之,士林之禍從此而始。臣不知國事稅駕之所,臣之孤蹤,亦安得獨安於朝也?」

愚伏張谿谷白沙諡狀曰:「戊戌間事,微有失實處,奏辨誣之行,西厓不卽自請,非憚行也。其意實慮危機交急之日,身當百責之萃,遽請撥置自行,義有未安。蓋爾瞻諸姦之日夜窺伺謀欲擠去此老者,非一日矣。至是乘機,柳潚以兵郞,先登上章,以憚行爲辭,以激上怒。」眉叟所撰先生遺事、梧老遺事、金潛谷所撰《海東名臣錄》,大意與碑文皆同。

噫!不自請行,先生初豈有一毫憚勞辭難之意哉?當時深冦未退,國事板蕩,危機交迫,維持調護之責,萃於先生之一身。誣伸辨,雖不可緩,而外內輕重之分,固有所在,捨腹心橫潰之疾而急於膚革外侵之苦,是豈良醫之所用心乎?及其奏再發,誣及君父,則受差奏使,而羣姦蝟起,先生之跡,遂狼疐於東郊矣。是則先生前有不暇請之勢,後有不敢行之義,當時如東岡白沙柏巖諸先生,皆上箚伸辨,靡有餘力,而梧老旣以板蕩之日不可使在外白于上,而返命之日,筵啓箚辨,屢陳先生之忠而痛斥奸凶之誣。若使梧老內懷不平,而外爲揄揚於前席,則是內欺其心,上欺君父,下負良友,平日直道無隱之誠心,其肯出於此乎?

爾瞻輩,傍伺陰拱,久含虺蜮之毒,適因一事而乘其機耳。靑蠅止樊,白黑隨變,倘使先生自請而去者,安知不以擺棄衆務,因事遠去以自便,爲構誣之口實乎?彼黨同伐異之徒,憑藉爾瞻之譖,爲攻訶先生之資,曾謂梧老之明見達識而乃有惑志於伯寮之愬乎?

且夫人情不可兩用,旣歎爾瞻之直,則必不憤其構陷之譖,若懷慨然於先生,則必不稱其當代之第一。今執兩端而折其是非之衷,則耳聞不如身當目見之審,一說未若衆口合辭之公。梧老身當此事,屬蒼石製碑文,而其言如此,愚翁之目見其事,眉叟潛谷之及乎其世未遠而其所記如此,則今此寂寥一說傳聞於數百載之後,其眞僞得失之分,亦不待辨詰而明矣。

其二,辛卯奏聞倭書事,而《瑣錄》曰:「宣廟辛卯倭國書啓極凶,至有犯天朝之語,或以爲當具由奏知天朝,或以爲通倭天朝所禁,致責可慮,且開倭釁不可,廷議不決。上曰:『尹斗壽素有計慮,可召問。』對以必當奏,遂遣使奏聞。時天朝已因琉球之奏,浙人許儀後之言而聞知,方以我國無奏爲疑。本國使適至,疑遂解。壬辰之救,未必非此奏之力也。」

生等謹按《懲毖錄》,曰:「通信使等回自日本,倭書有率兵超入大明之語,余謂『當卽具由奏聞天朝』,首相以爲『皇朝罪我私通倭國,不如諱之』。余曰:『因事往來隣邦,有國所不免。成化間,日本亦嘗因我求貢中國,卽據實奏聞,天朝降勅回諭,今諱不奏聞,於大義不可。况賊若實有犯順之謀,從他處奏聞,而天朝反疑我國同心隱諱,則其罪不止於通信而已。』朝廷多是余議,遂遣金應南馳奏云云。」

權承旨文海日記曰:「辛卯八月,聖節使金應南秘密狀啓:『臣八月初七日,往禮部呈倭人聲息啓文,郞中見之,喜動顔色。其後皇帝降勅嘉奬。』上傳于左相時先生爲左相曰:『自遼東咨文來到之後,過用隱憂,日夜未知其奇。雖於近日經筵,卿以坦然無疑啓之,而於心猶有未釋,不圖今者至蒙奬勅,展閱未終,不覺喜躍。此由於卿等運籌周旋之忠云云。』」

愚伏撰諡狀、蒼石撰行狀,大意與《懲毖錄》皆同。惟潛谷《名臣錄》記尹梧陰事,有曰:「庚寅,拜刑判移大司憲。時倭酋秀吉言極凶悖,上與羣臣議,皆言此不必奏聞,公獨請據事具奏,臣之於君,直當如此,上意從公請。辛卯,竄會寧,改竄洪原,居無何,陳奏使還,皇上嘉我奏,勅書褒美,上念公請奏,卽日賜環云云。」

噫!此一事而所記各異,生等嘗參考而得其說矣。夫有事則先議於相臣而次及外廷,自是朝廷之體,《懲毖錄》所謂「余議當卽奏聞」、「朝廷多是余議」,卽此事也。先生首發是議,而同僚持其不可,及梧陰諸公贊成而後,朝議遂決。譬如推車之勢,齊心一力,交須共濟,不必自我而發,而其爲功則等耳。爲梧陰地者,欲直截發明其功,以爲羣臣皆言其不必奏而公獨請云云。若果如是,則宣廟之特傳諭於左相,而嘉其運籌周旋之忠,何哉?蓋自丁亥己丑至庚寅,屢議通信,而是時只據平酋弑逆之罪,至辛卯信使之回,始有凶悖之書。《芝峯類說》、安邦俊《壬辰錄》,皆言己丑通倭時尹海原謂宜奏聞天朝。然則梧陰前後皆主奏聞之議,其曰「羣臣皆言不必奏」者,蓋指己庚事,而記者賺連辛卯,通作一事,直以凶悖之書,載於辛卯之前,則歲月換易,事實顚倒,亦見其彌縫之不密矣。《瑣錄》中「或以爲當具由奏知」八箇字,似若指先生之議而言,與《名臣錄》全謂羣臣不必奏者,差有不同。然只以或之一字,略綽說過,不能盡其曲折,而特詳載梧陰之事,全文主意,似若專爲贊歎梧陰而發,得無未安於記實傳信之意乎?

噫!此二段者,由前則失先生之本意,而反有未安於梧里;由後則沒先生之實事,而似若歸美於梧陰。自夫黨議之出,醜詆構誣之辭,不勝其藉藉,而惟行於一邊不悅者之口。是以覽者或未之信,而姜公以一生尊慕之心,偶有此傳聞閒漫之錄,反以資其詆誣之嚆矢,而與眉老之相傳信筆,一切相違,使姜公尊信景慕之誠,鬱而不章,無以自白於後世。是豈姜公平日之本心?而爲姜公地者,恐亦不可以成事勿說而但已也。姜友抵僉尊書,傾倒悃愊,情緖豁然。正所望於生等者,收削印張,刊去板本,自是次第事,而獨其書筵之進、卿宰之藏,非姜友手勢之所及。竊惟蔡台尊慕先生,卽姜公之心;盡力於文集,卽姜友之誠。其聞此必蹶然而悟其不審,追還已布之本,特一轉移事耳。方議致書營,具陳委折,而不可不與僉尊先事商搉,敢悉布于下執事。伏願僉尊從長指敎,爲奉以周旋之地,幸甚。

湖南通文左道士林作○己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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迺者伏承來諭,以鶴峯金先生《矗石》詩爲忠毅崔公之作,而三公,爲詩中三壯士。夫以事蹟久遠,疑信未的,則惟在平心和氣,徐究事理之實,以爲取舍從違之分,而竊詳來諭,全守己見,一味敺脅,少無商搉講求之意,甚非所望於僉君子也。

大抵耳聞不如目覩之眞,後人追述,未若當日筆蹟之可信。松巖李公金先生幕下,逐日記事,編成一帙,卽所謂《龍蛇日錄》是也。手墨宛然,至今藏在子孫家。其中略曰:「壬辰五月,公建招諭旗,與趙某李某,直抵晉陽,牧使、判官,竄在山谷,城中寥寥,江水茫茫。趙公握手謂公曰:『前頭事勢,更無下手處,願與公同沈此水,不必死於兇鋒。』公笑曰:『主上已下哀痛之敎,天心方有悔禍之萌,倘賴諸君分兵據要,以遏橫突,一旅足以興夏。如其不幸,張巡之死於守可也,杲卿之剮於詈可也。倘所否者,有如此水,吾非畏死者。』三人鼎坐,求酒各飮一杯,公作詩曰云云。」至翼年癸巳四月,先生卒,二公去,而《日錄》亦止此。至六月,三公,來守晉陽,未幾而殉節,距作詩月日,殆一年有餘矣。若使是時,果是癸巳六月之作,李公何以逆取而載諸壬辰五月也?

崇禎壬申,天坡吳公揭詩板於矗石樓,距今殆數百年。官司之來莅、使星之經過與夫一路父老之傳誦,未有一言之疑,而不意僉尊之遽有是說也。來諭中有曰:「未知何年何月作此詩,是未知是詩之作在於壬辰五月初到時也。」有曰:「亂初,伯而謂以沽酒,是未知方以客使初到而未受伯之任,牧判俱竄匿而送酒無人也。」此等語,皆未見《日錄》而出於懸揣臆料。然直以《日錄》認爲李象靖氏之所撰述,則亦無怪乎致疑於當日之事也。

來諭所引七賢文集,只贊揚三公之忠勳義烈而已,初非作詩之證案,而至於安牛山,親見城中經亂之人,備記諸公立殣之蹟,細大不捐,而作詩一段,了無一言之及焉。至於日休堂行狀,和順地志,信如來諭,則亦可謂一證。然金先生行狀、年譜、詩集、言行錄與夫二公狀、譜,俱載是語,今獨憑日休之狀而盡疑諸公文字之皆誤邪?

至於邑志,則乃是後人傳聞之所記,與松巖之身廁其座,手記其事之《日錄》,其取舍從違,當何所定也?雖然,所引志狀與來諭,亦相逕庭。有曰:「二十八日,黃公已中丸而死,公與金公高公,共登城南樓,遂吟一絶,而腰佩節度印,遂投南江云云。」是高公與於是會,而黃公不在其中矣。作詩在於廿八日畢命之夕而不在於前一日也。來諭數三壯士,則漏共登之高公而引不在之黃公;指作詩之日,則舍畢命之廿八日而謂立節之前一日,人物換易,日子違左。若以志狀爲據,則來諭之只引黃公而稱前一日,誤矣;若以來諭爲信,則志狀之單擧高公而謂二十八日,爽矣。且况黃公已中丸而先隕,崔公目覩其境,矢復之餘音在耳,而飮酒哦詩,相與笑指長江,一如生前之對面酬酢,亦豈近於人情事理乎?

參以《海東名臣錄》二傳,則城陷之日,金公矗石樓上,惟長子與幕下梁山璹親兵十人在側,北向再拜,赴水云云。若諸公共會賦詩,一時投江,則金公何以獨與十數人共之也?黃公入城死守,賊大至,決壕塡塹,土山飛樓,竹棚木櫃以攻城,砲丸如雨。公與諸將,隨機應變,晝夜不少休,相持凡九日,至二十八日而歿。夫積九日而晝夜不休,與諸將共之,則未論當日與前一日,未問黃公二公,俱不暇於飮酒賦詩談笑而指點矣。矗石下旌忠碑,卽其殉節之地。此地此詩,果如來諭所謂崔顥李白鶴樓鳳臺,則作銘者當以此詩爲案,何故無一言之及此邪?

若夫英廟諭祭文一段,誠是金石之典,聖言至嚴,指意渾涵,非議論敢到之地。而曾在癸巳年間,貴道章甫發文於南原旌忠堂,轉投鄙鄕,而謄示堂中古事日記曰:「金某趙某李某,上矗石樓作此詩,其後三大將死於矗石樓中,乃其驗云云。」是則貴道士林,固以是詩爲金先生之作,而以三烈士之殉節爲其驗。今來諭乃反以爲崔公之自作而自殉,是貴道士林之見,前後各異,自相矛盾。來諭奉置何地之歎,僉尊之所宜自省,非生等之所敢與聞也。

噫!壯士二字,初非極摯之稱;數句短詠,非關節義之實。金先生不以是詩之存而加重,三公亦豈以是詩之無而或損哉?僉尊揚眉奮袂,必欲與奪於其間,不惟詆誣金先生,而亦淺之爲尊三公也。且其辭氣之間,陵轢先輩,少無遜讓尊畏之風,未論事之是非,卽此氣象,已先不好矣。生等與僉尊未有一揖之雅,不欲費力分疏自陷於呶呶,只据古蹟之可信者,以明本事之是非。伏願僉尊垂察焉,幸甚。

南遊錄戊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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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公之山,鬱然爲之南紀,多瓌詭絶特之觀。東一支西轉數十里爲臺巖,又其下爲漆溪之洞,則崔君汝浩家焉。余欲一往遊其間,蓋夙昔而未諧也。

今年春,適因事南下,爲訪汝浩,踰綾城漆峴而下。澗谷幽深,多奇巖異石,溪流淙淙有聲,橡櫟蒙茂,居人戶僅十數。汝浩與弟進叔立夫,日遊處其中,事親孝,祭祀以禮,閨門之內斬如也。見余至,具冠帶,備客主之禮。且挽以信宿,語出入古今,往往談析名理,皆精密可畏,間有妄論,虛襟聽納,亦其容受有量也。

汝浩曰:「曹君仲吉,與余交而莫逆也,亦嘗傾嚮於子。且夙有八公之約,不可使不知也。」遂招以書,曹公蓋無馬,騎牛而至。時日已黑,風急寒甚,挑燈打話,及就寢,雞呼者三焉。曹公有故,留一日告歸。臨別,請一言爲贈,曹公欣然曰:「吾固欲云云矣。君子固持志之爲貴,亦無暴其氣,須養敎深厚,方可扛負重任。」又曰:「君子用晦而明,玉山先生平日用力盡在此。雖以陶叟親覿,而有莫覺之歎,况餘人乎?吾子旣出脚世路,而人或以此名見歸,此造物之所忌也,何不自省而日勉焉?」象靖起而拜曰:「二言者,眞藥石也,敢不敬蚤夜以毋負敎意?」曹公又辱索一言,則輒對曰:「竊覸公之學之識,旣博而該矣。竿頭一步,倘可向約處進取否?」曹公良久曰:「君言是也,余當毋忘是矣。」

旣別,與汝浩束裝,向夫仁寺,其子周鎭公普從之。薄暮宿宗智村,翼日上夫仁。山勢雄偉,眼界明豁,旣周覽訖,投宿于僧房。夜論《心經》數章,仍語及氣質偏處。余曰:「區區用工,每於講究探索處多,日用常行,往往全不得力,而竊見左右專用心於根本,所以愨實有據依,但未知於行著習察處何如耳。」汝浩曰:「此言實當,盍相與勉焉?」

明日將發,汝浩曰:「素不喜留名寺觀,此會平生所未有,不可以無識。」要余題名姓法堂之西楣。扶杖出洞門,僧德基者前行,少憩于仁洞講舍。堂宇新成,溪流㶁㶁循除,居民皆樸愚,不喜誇詐。汝浩時時招父老子弟,告以孝恭忠信之道,民一惟崔公之聽,環一洞之內,風俗皆厖如也。循溪而下,得一瀑布掛石罅,高可一丈,水淸淺可愛,左右巨石,谽谺對峙,可亭而俯焉。又其下數百步,東折而爲聾淵,兩旁巨石橫臥,如籠几然,長六七尺,水瀉其中,深亦如之。西畔巖麓悄蒨,面皆粉白,最爲一洞佳處。汝浩之先臺巖公嘗亭其上,今遺址在焉,汝浩蓋有意肯構而未及就也。又南折而爲鼓淵,瀑垂丈餘,巖壑窈深,大石盤陀,上可置小屋。余曰:「此夫仁之洞,而水自宗智出,異日堂成,命以『仁智』而寓山水之樂,何如?」汝浩曰:「諾。」

遂向桐華寺,洞府幽深,白石齒齒,淸溪曲曲有聲,相與顧而樂之。入數里,得所謂少年臺者,巨石臨溪而蹲,有松生其上,枯其一半,蒼古可愛。倚坐良久,傾白酒數酌,釋楚玧者來謁。西望石峯,削立天半,爲洞門華表。溪畔躑躅盤生,僧言春尙早,恨不及花時也。徐行數里,泉聲岳色,種種奇絶,儘非人境也。入鳳凰門,上鐘樓少憩,見巖壁隱隱爲後障。南望石峯,屹立似印几,山勢回合,結構周匝,世傳桐華八公第一,有以也。宿藥師殿,明日上念佛庵汝浩病不耐步,獨與公普偕。攀崖梯藤,分寸而上,庵在公山盡頭,中有入定僧數人。庵後大石人立,好事者刻爲彌陀像,高可數丈。又其後有王坐石,亦名一人,僧言祖避甄萱亂,嘗一登于此,因名焉。其虛實未可知,然洞外十里,有申壯節死義處,理或然也。又其上百步有石广,可蔭十數人,有普照國師知訥者入定于此,石面鑱訥菴二字,尙可認。其後禪宿往往來住,率不能久也。絶頂有廣石臺,力竭不能上。顧謂公普曰:「吾輩選勝深入,到峻絶處便休,亦可反爲學問之戒。」遂留名石間,迤下養眞庵汝浩已來待矣。語數餉,徐下內院,使敎釋設講而聽,曰:「三代威儀盡在是矣,吾儒家何處得此氣象?」又過浮屠庵,向夕而返。是行,見禪釋殆十數,未見其卓然有道者,况吾道中可易其人哉?雖然,彼猶面壁手珠,學焉而未至,吾儒方馳驟於名利而不知返,又可愧也。翼日曉起,天小雨,雲煙迷暗,杉檜響籟,遙聞水碓低仰林木間,又一段奇勝也。

余以遠遊有方,遂戒歸,汝浩出洞門佇立以別。蓋余前日有山水之遊,輒獨往而無誰語,間有朋友肯相過者,而率在村閈巷曲之中,無以宣暢其湮鬱。今是行也,得汝浩父子爲之先後而遍歷公山之勝處,所以得於心而寓諸目者,殆平日未有也。但曹公進叔立夫未能與偕而上遊銀海之勝,又指點而未果遊,斯爲介介。然天下事難得圓滿,留待異日,亦未晩也。

臨別,汝浩要一言志其勝,遂書此以歸。且以貽曹公進叔立夫,以續成臥遊,吾弟休文頗有是癖,亦當歸以語之。戊辰正月小盡日,李象靖景文記。

齋居學規巖齋課蒙時○丁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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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晨興盥櫛。

每日昧爽而起,盥櫛衣冠,務要端莊整肅。進見長者訖,退入私室,各執其事。夜深而宿,亦進見長者,枕席衾簟,皆要整齊,不得胡亂顚倒。

一,灑掃涓潔。

逐日晨起,輪次灑掃室堂及庭,置几案、筆硯、書冊等物,皆令整齊潔淨,不可錯亂顚倒,點汚損毁。

一,出入步趨。

無故不得出入,五日一往候親側,出入必告長者。行步務要徐緩,不可票輕,見長者必斂身齊整。

一,謹言行。

子弟之職,尤在謹愼言行。起居須端莊,飮食須愼節,言語須忠信,喜怒須順適,不可放意行止及喧譁譟擾。

一,愼交接。

羣居幷處,須攝以威儀,久益敬信,不可把臂枕股謔浪笑語。

一,勤讀書。

須將逐日所受之業,端坐誦讀,專心致志,務要精熟,不可荒怠。或有雜以笑語全欠精一者,可見用心不雅,最宜戒之。

一,戒鬪鬨。

須以謙遜自牧,和敬相待,不可鬪爭語訟。一有強狠忿戾先自侵犯者,不可饒貸,與之相校者,亦宜有罰。

一,用夏楚。

此古者學宮遺制,如有令之而不從者,當以此物從事,最宜戒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