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般涅槃經 (三十六卷)/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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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般涅槃經卷第三十五=
[编辑]宋代沙門慧嚴等依泥洹經加之
憍陳如品第二十五之一
[编辑]爾時,世尊告憍陳如:「色是無常,因滅是色獲得解脫常住之色;受、想、行、識亦是無常,因滅是識獲得解脫常住之識。
「憍陳如!色即是苦,因滅是色獲得解脫安樂之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憍陳如!色即是空,因滅空色獲得解脫非空之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憍陳如!色是無我,因滅是色獲得解脫真我之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憍陳如!色是不淨,因滅是色獲得解脫清淨之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憍陳如!色是生、老、病、死之相,因滅是色獲得解脫非生、老、病、死相之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憍陳如!色是無明因,因滅是色獲得解脫非無明因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憍陳如!乃至色是生因,因滅是色獲得解脫非生因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憍陳如!色者即是四顛倒因,因滅倒色獲得解脫非四倒因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憍陳如!色是無量惡法之因——所謂男女等身、食愛、欲愛、貪、瞋、嫉妬、惡心、慳心、摶食、識食、思食、觸食、卵生、胎生、濕生、化生、五欲、五蓋,如是等法皆因於色——因滅色故獲得解脫無如是等無量惡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憍陳如!色即是縛,因滅縛色獲得解脫無縛之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憍陳如!色即是流,因滅流色獲得解脫非流之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憍陳如!色非歸依,因滅是色獲得解脫歸依之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憍陳如!色是瘡疣,因滅是色獲得解脫無瘡疣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憍陳如!色非寂靜,因滅是色獲得涅槃寂靜之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憍陳如!若有人能如是知者,是名沙門、名婆羅門,具足沙門、婆羅門法。
「憍陳如!若離佛法,無有沙門、無婆羅門,亦無沙門、婆羅門法。一切外道虛假詐稱都無實行,雖復作相言有是二,實無是處。何以故?若無沙門、婆羅門法,云何而言有沙門、婆羅門?我常於此大眾之中作師子吼,汝等亦當在大眾中作師子吼。」
爾時,外道有無量人聞是語已,心生瞋惡:「瞿曇今說我等眾中無有沙門及婆羅門,亦無沙門、婆羅門法。我當云何廣設方便,語瞿曇言:『我等眾中亦有沙門、有沙門法,有婆羅門、有婆羅門法。』」
時彼眾中有一梵志唱如是言:「諸仁者!瞿曇之言如狂無異,何可撿校?世間狂人或歌、或舞、或哭、或笑、或罵、或讚,於怨親所不能分別。沙門瞿曇亦復如是,或說我生淨飯王家、或言不生,或說生已行至七步、或說不行,或說從小習學世事、或說我是一切智人,或時處宮受樂生子、或時厭患、呵責、惡賤,或時親修苦行六年、或時呵責外道苦行,或言從彼欝頭藍弗、阿羅邏等稟承未聞、或時說其無所知曉,或時說言菩提樹下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或時說言我不至樹無所剋獲,或時說言我今此身即是涅槃、或言身滅乃是涅槃。瞿曇所說如狂無異,何故以此而愁憒耶?」
諸婆羅門即便答言:「大士!我等今者何得不愁?沙門瞿曇先出家已,說無常、苦、空、無我、不淨,我諸弟子聞生恐怖:『云何眾生無常、苦、空、無我、不淨?』不受其語。今者,瞿曇復來至此娑羅林中,為諸大眾說有常、樂、我、淨之法。我諸弟子聞是語已,悉捨我去,受瞿曇語。以是因緣,生大愁苦。」
爾時,復有一婆羅門作如是言:「諸仁者!諦聽諦聽。瞿曇沙門名修慈悲,是言虛妄,非真實也。若有慈悲,云何教我諸弟子等自受其法?慈悲果者,隨順他意。今違我願,云何言有?若有說言沙門瞿曇不為世間八法所染,是亦虛妄。若言瞿曇少欲知足,今者云何奪我等利?若言種姓是上族者,是亦虛妄。何以故?從昔已來不見不聞大師子王殘害小鼠。若使瞿曇是上種姓,如何今者惱亂我等?若言瞿曇具大勢力,是亦虛妄。何以故?從昔已來亦不見聞金翅鳥王與烏共諍。若言力大,復以何事與我共鬪?若言瞿曇具他心智,是亦虛妄。何以故?若具此智,以何因緣不知我心?諸仁者!我昔曾從先舊智人聞說是事:『過百年已,世間當有一妖幻出。』即是瞿曇。如是妖惑今於此處娑羅林中將滅不久,汝等今者不應愁惱。」
爾時,復有一尼犍子答言:「仁者!我今愁苦,不為自身弟子供養,但為世間癡闇無眼,不識福田及非福田,棄捨先舊智婆羅門,供養年少,以為愁耳。瞿曇沙門大知呪術,因呪術力能令一身作無量身、令無量身還作一身,或以自身作男女像、牛、羊、象、馬。我力能滅如是呪術。瞿曇沙門呪術既滅,汝等當還多得供養,受於安樂。」
爾時,復有一婆羅門作如是言:「諸仁者!瞿曇沙門成就具足無量功德,是故汝等不應與諍。」
大眾答言:「癡人!云何說言沙門瞿曇具大功德?其生七日母便命終,是可得名福德相耶?」
婆羅門言:「罵時不瞋、打時不報,當知即是大福德相。其身具足三十二相、八十種好、無量神通,是故當知是福德相。心無憍慢,先意問訊,言語柔軟,初無麁獷,年志俱盛,心不卒暴。王國多財無所愛戀,捨之出家如棄涕唾。是故,我說沙門瞿曇成就具足無量功德。」
大眾答言:「善哉,仁者!瞿曇沙門實如所說,成就無量神通變化,我不與彼捔試是事。瞿曇沙門受性柔軟,不堪苦行,生長深宮,不綜外事,唯可軟語,不知伎藝、書籍、論議。請共詳辯正法之要,彼若勝我,我當給事;我若勝彼,彼當事我。」
爾時,多有無量外道和合共往摩伽陀王阿闍世所。王見便問:「諸仁者!汝等各各修習聖道,是出家人,捨離財貨及在家事。我國人民皆共供養,敬心瞻視,無相犯觸。何故和合而來至此?諸仁者!汝等各受異法、異戒,出家不同,亦復各各自隨戒法出家修道。何因緣故今者一心而共和合,猶如葉落,旋風所吹,聚在一處?說何因緣而來至此?我常擁護出家之人,乃至不惜身之與命。」
爾時,一切諸外道眾咸作是言:「大王諦聽,大王今者是大法橋、是大法礪、是大法秤,即是一切功德之器、一切功德真實之性、正法道路,即是種子之良田也、一切國土之根本也、一切國土之明鏡也、一切諸天之形像也、一切國人之父母也。大王!一切世間功德寶藏即是王身。何以故名功德藏?王斷國事不擇怨親,其心平等如地、水、火、風,是故名王為功德藏。大王!現在眾生雖復壽短,王之功德如昔長壽安樂時,王亦如頂生、善見、忍辱、那睺沙王、耶耶帝王、尸毘王、一叉鳩王。如是等王具足善法,大王今者亦復如是。大王!以王因緣,國土安樂,人民熾盛。是故,一切出家之人慕樂此國,持戒精勤,修習正道。大王!我經中說:『若出家人隨所住國持戒精進,勤修正道,其王亦有修善之分。』大王!一切盜賊王已整理,出家之人都無畏懼。今者唯有一大惡人瞿曇沙門,王未撿校,我等甚畏。其人自恃豪族種姓,身色具足,又因過去布施之報多得供養,恃此眾事生大憍慢,或因呪術而生憍慢。以是因緣不能苦行,受畜細軟、衣服、臥具。是故,一切世間惡人為利養故往集其所而為眷屬,不能苦行。呪術力故,調伏迦葉及舍利弗、目犍連等。今復來至我所住處娑羅林中,宣說是身常、樂、我、淨,誘我弟子。大王!瞿曇先說無常、無樂、無我、無淨,我能忍之;今乃宣說常、樂、我、淨,我實不忍。惟願大王聽我與彼瞿曇論議。」
王即答言:「諸大士!汝等今者為誰教導而令其心狂亂不定,如水濤波、旋火之輪、猨猴擲樹?是事可恥,智人若聞即生憐愍、愚人聞之即生嗤笑。
汝等所說,非出家相。汝若病風黃、水患者,吾悉有藥能療治之;如其鬼病,家兄耆婆善能去之。汝等今者欲以手爪鉋須彌山、欲以口齒齚齧金剛。
諸大士!譬如愚人見師子王飢時睡眠而欲悟之、如人以指置毒蛇口、如欲以手觸灰覆火,汝等今者亦復如是。
「善男子!譬如野狐作師子吼、猶如蚊子共金翅鳥捔行遲疾、如兔渡海欲盡其底,汝等今者亦復如是。汝若夢見勝瞿曇者,是夢狂惑,未足可信。諸大士!汝等今者興建是意,猶如飛蛾投大火聚。汝隨我語,不須更說。汝雖讚我平等如秤,勿令外人復聞此語。」
爾時,外道復作是言:「大王!瞿曇沙門所作幻術到汝邊耶?乃令大王心疑,不信是等聖人。大王!不應輕蔑如是大士。大王!是月增減、大海醎味、摩羅延山,如是等事誰之所作?豈非我等婆羅門耶?大王!不聞阿竭多仙十二年中恒河之水停耳中耶?大王!不聞瞿曇仙人大現神通,十二年中變作釋身,并令釋身作羝羊形、作千女根在釋身耶?大王!不聞耆[少/兔]仙人一日之中飲四海水令大地乾耶?大王!不聞婆藪仙人為自在天作三眼耶?大王!不聞羅邏仙人變迦富羅城作[鹵/土](他本作國)土耶?大王!婆羅門中有如是等大力諸仙現可撿校,大王!云何見輕蔑耶?」
王言:「諸仁者!若不見信故欲為者,如來正覺今者近在娑羅林中,汝等可往隨意問難。如來亦當為汝分別,稱汝意答。」
爾時,阿闍世王與諸外道徒眾眷屬往至佛所,頭面作禮,右遶三匝。修敬已畢,却住一面,白佛言:「世尊!是諸外道欲隨意問難,唯願如來隨意答之。」
佛言:「大王!且止,我自知時。」
爾時,眾中有婆羅門名闍提首那,作如是言:「瞿曇!汝說涅槃是常法耶?」
「如是,如是。大婆羅門!」
婆羅門言:「瞿曇若說涅槃常者,是義不然。何以故?世間之法從子生果,相續不斷,如從埿出瓶、從縷得衣。瞿曇常說:『修無常想獲得涅槃。』
因是無常,果云何常?瞿曇又說:『解脫欲貪即是涅槃,解脫色貪及無色貪即是涅槃,滅無明等一切煩惱即是涅槃。』從欲乃至無明煩惱皆是無常,因是無常,所得涅槃亦應無常。瞿曇又說:『從因故生天、從因故墮地獄、從因得解脫,是故諸法皆從因生。』若從因故得解脫者,云何言常?瞿曇亦說:『色從緣生,故名無常;受、想、行、識亦復如是。』如是解脫若是色者,當知無常;受、想、行、識亦復如是。若離五陰有解脫者,當知解脫即是虛空。若是虛空,不得說言從因緣生。何以故?是常、是一,遍一切處。瞿曇亦說:『從因生者,即是苦也。』若是苦者,云何復說解脫是樂?瞿曇又說:『無常即苦,苦即無我。』若是無常、苦、無我者,即是不淨。一切從因所生諸法皆無常、苦、無我、不淨,云何復說涅槃即是常、樂、我、淨?若瞿曇說亦常、無常,亦苦、亦樂,亦我、無我,亦淨、不淨,如是豈非是二語耶?我亦曾從先舊智人聞說是語:『佛若出世,言則無二。』瞿曇今者說於二語,復言佛即我身是也,是義云何?」
佛言:「婆羅門!如汝所說,我今問汝,隨汝意答。」
婆羅門言:「善哉,瞿曇!」
佛言:「婆羅門!汝性常耶?是無常乎?」
婆羅門言:「我性是常。」
「婆羅門!是性能作一切內外法之因耶?」
「如是。瞿曇!」
佛言:「婆羅門!云何作因?」
「瞿曇!從性生大,從大生慢,從慢生十六法,所謂地、水、火、風、空五知根,眼、耳、鼻、舌、身五業根,手、脚、口、聲、男女二根、心平等根。是十六法從五法生:色、聲、香、味、觸。是二十一法根本有三:一者、染,二者、麁,三者、黑。染者,名愛;麁者,名瞋;黑,名無明。瞿曇!是二十四法皆因性生。」
「婆羅門!是大等法,常、無常耶?」
「瞿曇!我法性常,大等諸法悉是無常。」
「婆羅門!如汝法中因常、果無常,然我法中因雖無常、果是常者,有何等過?婆羅門!汝等法中有二因不?」
答言:「有。」
佛言:「云何為二?」
婆羅門言:「一者、生因,二者、了因。」
佛言:「云何生因?云何了因?」
婆羅門言:「生因者,如埿出瓶;了因者,如燈照物。」
佛言:「是二種因,因性是一。若是一者,可令生因作於了因、可令了因作生因不?」
「不也。瞿曇!」
佛言:「若使生因不作了因、了因不作生因,可得說言是因相不?」
婆羅門言:「雖不相作,故有因相。」
「婆羅門!了因所了即同了不?」
「不也。瞿曇!」
佛言:「我法雖從無常獲得涅槃而非無常。婆羅門!從了因得故,常、樂、我、淨;從生因得故,無常、無樂、無我、無淨。是故,如來所說有二。
如是二語無有二也,是故如來名無二語。如汝所說:『曾從先舊智人邊聞:「佛出於世無有二語。」』是言善哉,一切十方三世諸佛所說無差,是故說言佛無二語。云何無差?有同說有、無同說無,故名一義。婆羅門!如來世尊雖名二語,為了一語故。云何二語了於一語?如眼、色二語生識一語;乃至意、法亦復如是。」
婆羅門言:「瞿曇!善能分別如是語義,我今未解所出二語了於一語。」
爾時,世尊即為宣說四真諦法:「婆羅門!言苦諦者,亦二、亦一;乃至道諦,亦二、亦一。」
婆羅門言:「世尊!我已知已。」
佛言:「善男子!云何知已?」
婆羅門言:「世尊!苦諦,一切凡夫二,是聖人一;乃至道諦亦復如是。」
佛言:「善哉,已解。」
婆羅門言:「世尊!我今聞法已得正見,今當歸依佛、法、僧寶,唯願大慈聽我出家。」
爾時,世尊告憍陳如:「汝當為是闍提首那剃除鬚髮,聽其出家。」
時憍陳如即受佛勅為其剃髮,即下手時有二種落:一者、鬢髮,二者、煩惱,即於坐處得阿羅漢果。
復有梵志姓婆私吒,復作是言:「瞿曇所說涅槃常耶?」
「如是。梵志!」
婆私吒言:「瞿曇!將不說無煩惱為涅槃耶?」
「如是。梵志!」
婆私吒言:「瞿曇!世間四種名之為無:一者、未出之法名之為無,如瓶未出埿時名為無瓶;二者、已滅之法名之為無,如瓶壞已名為無瓶;三者、異相互無名之為無,如牛中無馬、馬中無牛;四者、畢竟無故名之為無,如龜毛、兔角。瞿曇!若以除煩惱已名涅槃者,涅槃即無。若是無者,云何言有常、樂、我、淨?」
佛言:「善男子!如是涅槃非是先無同埿時瓶,亦非滅無同瓶壞無,亦非畢竟無如龜毛、兔角,同於異無。善男子!如汝所言,雖牛中無馬,不可說言牛亦是無;雖馬中無牛,亦不可說馬亦是無。涅槃亦爾,煩惱中無涅槃、涅槃中無煩惱,是故名為異相互無。」
婆私吒言:「瞿曇!若以異無為涅槃者,夫異無者,無常、樂、我、淨。瞿曇!云何說言涅槃常、樂、我、淨?」
佛言:「善男子!如汝所說是異無者,有三種無:牛馬悉是先無後有,是名先無;已有還無,是名壞無;異相無者,如汝所說。善男子!是三種無,涅槃中無,是故涅槃常、樂、我、淨。如世病人:一者、熱病,二者、風病,三者、冷病。是三種病,三藥能治:有熱病者,蘇能治之;有風病者,油能治之;有冷病者,蜜能治之。是三種藥能治如是三種惡病。善男子!風中無油、油中無風,乃至蜜中無冷、冷中無蜜,是故能治。一切眾生亦復如是,有三種病:一者、貪,二者、瞋,三者、癡。如是三病有三種藥:不淨觀者能為貪藥、慈心觀者能為瞋藥、觀因緣智能為癡藥。善男子!為除貪故,作非貪觀;為除瞋故,作非瞋觀;為除癡故,作非癡觀。三種病中無三種藥,三種藥中無三種病。善男子!三種病中無三藥故,無常、無我、無樂、無淨;三種藥中無三種病,是故得稱常、樂、我、淨。」
婆私吒言:「世尊!如來為我說常、無常,云何為常?云何無常?」
佛言:「善男子!色是無常,解脫色常;乃至識是無常,解脫識常。善男子!若有善男子、善女人能觀色乃至識是無常者,當知是人獲得常法。」
婆私吒言:「世尊!我今已知常、無常法。」
佛言:「善男子!汝云何知常、無常法?」
婆私吒言:「世尊!我今知我色是無常,得解脫常;乃至識亦如是。」
佛言:「善男子!汝今善哉,已報是身。」
告憍陳如:「是婆私吒已證阿羅漢果,汝可施其三衣鉢器。」
時憍陳如如佛所勅施其衣鉢。時婆私吒受衣鉢已,作如是言:「大德憍陳如!我今因是弊惡之身得善果報,唯願大德為我屈意至世尊所具宣我心。我既惡人,觸犯如來你瞿曇姓,唯願為我懺悔此罪。我亦不能久住毒身,今入涅槃。」
時憍陳如即往佛所作如是言:「世尊!婆私吒比丘生慚愧心,自言頑嚚,觸犯如來你瞿曇姓,不能久住是毒蛇身,今欲滅身,寄我懺悔。」
佛言:「憍陳如!婆私吒比丘已於過去無量佛所成就善根,今受我語,如法而住。如法住故,獲得正果。汝等應當供養其身。」
爾時,憍陳如從佛聞已,還其身所而設供養。時婆私吒於焚身時作種種神足。諸外道輩見是事已,高聲唱言:「是婆私吒已得瞿曇沙門呪術,是人不久復當勝彼瞿曇沙門。」
爾時,眾中復有梵志名曰先尼,復作是言:「瞿曇!有我耶?」如來默然。「瞿曇!無我耶?」如來默然。第二、第三亦如是問,佛皆默然。先尼言:「瞿曇!若一切眾生有我、遍一切處、是一作者,瞿曇何故默然不答?」
佛言:「先尼!汝說是我遍一切處耶?」
先尼答言:「瞿曇!不但我說,一切智人亦如是說。」
佛言:「善男子!若我周遍一切處者,應當五道一時受報。若有五道一時受報,汝等梵志何因緣故不造眾惡為遮地獄、修諸善法為受天身?」
先尼言:「瞿曇!我法中我則有二種:一、作身我,二者、常身我。為作身我修離惡法不入地獄,修諸善法生於天上。」
佛言:「善男子!如汝說我遍一切處,如是我者若作身中當知無常。若作身無,云何言遍?」
「瞿曇!我所立我亦在作中、亦是常法。瞿曇!如人失火燒舍宅時,其主出去,不可說言:『舍宅被燒,主亦被燒。』我法亦爾,而此作身雖是無常,當無常時我則出去。是故,我我亦遍、亦常。」
佛言:「善男子!如汝說我亦遍、亦常,是義不然。何以故?遍有二種:一者、常,二者、無常。復有二種:一、色,二、無色。是故,若言一切有者,亦常、亦無常,亦色、亦無色。若言舍主得出不名無常,是義不然。何以故?舍不名主、主不名舍,異燒、異出,故得如是。我則不爾,何以故?我即是色、色即是我,無色即我、我即無色。云何而言色無常時我則得出?善男子!汝意若謂一切眾生同一我者,如是即違世出世法。何以故?世間法名父母、子女。若我是一,父即是子、子即是父,母即是女、女即是母,怨即是親、親即是怨,此即是彼、彼即是此。是故,若說一切眾生同一我者,是即違背世出世法。」
先尼言:「我亦不說一切眾生同於一我,乃說一人各有一我。」
佛言:「善男子!若言一人各有一我,是為多我,是義不然。何以故?如汝先說,我遍一切。若遍一切,一切眾生業根應同。天得見時,佛得亦見;天得作時,佛得亦作;天得聞時,佛得亦聞;一切諸法皆亦如是。若天得見非佛得見者,不應說我遍一切處;若不遍者,是即無常。」
先尼言:「瞿曇!一切眾生我遍一切,法與非法不遍一切。以是義故,佛得作異、天得作異。是故,瞿曇不應說言:『佛得見時,天得應見;佛得聞時,天得應聞。』」
佛言:「善男子!法與非法非業作耶?」
先尼言:「瞿曇!是業所作。」
佛言:「善男子!若法非法是業作者,即是同法。云何言異?何以故?佛得業處,有天得我;天得業處,有佛得我。是故,佛得作時,天得亦作;法與非法亦應如是。善男子!是故,一切眾生法與非法若如是者,所得果報亦應不異。善男子!從子出果,是子終不思惟分別:『我唯當作婆羅門果,不與剎利、毘舍、首陀而作果也。』何以故?從子出果終不障礙如是四姓。法與非法亦復如是,不能分別:『我唯當與佛得作果,不與天得作果;作天得果,不作佛得果。』何以故?業平等故。」
先尼言:「瞿曇!譬如一室有百千燈,炷雖有異,明則無差。燈、炷別異,喻法、非法;其明無差,喻眾生我。」
佛言:「善男子!汝說燈明以喻我者,是義不然。何以故?室異、燈異,是燈光明亦在炷邊、亦遍室中。汝所言我若如是者,法、非法邊俱應有我,我中亦應有法、非法。若法、非法無有我者,不得說言遍一切處;若俱有者,何得復以炷明為喻?善男子!汝意若謂炷之與明真實別異,何因緣故炷增明盛、炷枯明滅?是故,不應以法、非法喻於燈炷,光明無差喻於我也。何以故?法、非法、我,三事即一。」
先尼言:「瞿曇!汝引燈喻,是事不吉。何以故?燈喻若吉,我已先引;如其不吉,何故復說?」
「善男子!我所引喻都亦不作吉以不吉,隨汝意說,是喻亦說離炷有明、即炷有明。汝心不等,故說燈炷喻法、非法,明則喻我。是故責汝:炷即是明、離炷有明,法即有我、我即有法,非法即我、我即非法。汝今何故但受一邊、不受一邊?如是喻者於汝不吉,是故我今還以教汝。善男子!如是喻者即是非喻,是非喻故,於我即吉、於汝不吉。善男子!汝意若謂:『若我不吉,汝亦不吉。』是義不然。何以故?見世間人自刀、自害、自作、他用,汝所引喻亦復如是,於我則吉,於汝不吉。」
先尼言:「瞿曇!汝先責我心不平等,今汝所說亦不平等。何以故?瞿曇!今者以吉向己、不吉向我,以是推之真是不平。」
佛言:「善男子!如我不平能破汝不平,是故汝平我之不平即是吉也。我之不平破汝不平,令汝得平,即是我平。何以故?同諸聖人得平等故。」
先尼言:「瞿曇!我常是平,汝云何言壞我不平?一切眾生平等有我,云何言我是不平耶?」
「善男子!汝亦說言當受地獄、當受餓鬼、當受畜生、當受人天,我若先遍五道中者,云何方言當受諸趣?汝亦說言父母和合然後生子,若子先有,云何復言和合已有?是故,一人有五趣身。若是五處先有身者,何因緣故為身造業?是故不平。善男子!汝意若謂我是作者,是義不然。何以故?若我作者,何因緣故自作苦事?然今眾生實有受苦,是故當知我非作者。若言是苦非我所作、不從因生,一切諸法亦當如是不從因生,何因緣故說我作耶?善男子!眾生苦樂實從因緣,如是苦樂能作憂喜,憂時無喜、喜時無憂,或喜、或憂,智人云何說是常耶?「善男子!汝說我常,若是常者,云何說有十時別異?常法不應有歌羅邏時乃至老時。虛空常法尚無一時,況有十時?善男子!我者非是歌羅邏時乃至老時,云何說有十時別異?「善男子!若我作者,是我亦有盛時、衰時,眾生亦有盛時、衰時。若我爾者,云何是常?善男子!我若作者,云何一人有利、有鈍?善男子!我若作者,是我能作身業、口業、意業。若是我所作者,云何口說無有我耶?云何自疑有耶?無耶?「善男子!汝意若謂離眼有見,是義不然。何以故?若離眼已別有見者,何須此眼?乃至身根亦復如是。汝意若謂:『我雖能見,要因眼見。』是亦不然。何以故?如有人言:『須曼那花能燒大村。云何能燒?因火能燒。』汝立我見亦復如是。」
先尼言:「瞿曇!如人執鎌則能刈草;我因五根見、聞至觸亦復如是。」
「善男子!人鎌各異,是故執鎌能有所作。離根之外更無別我,云何說言我因諸根能有所作?善男子!汝意若謂:『執鎌能刈,我亦如是。』是我有手耶?為無手乎?若有手者,何不自執?若無手者,云何說言我是作者?善男子!能刈草者即是鎌也,非我、非人。若我人能,何故因鎌?善男子!人有二業:一、則執草,二則、執鎌。是鎌唯有能斷之功,眾生見法亦復如是。眼能見色從和合生,若從因緣和合見者,智人云何說言有我?「善男子!汝意若謂身作我受,是義不然。何以故?世間不見天得作業、佛得受果。若言不是身作、我非因受,汝等何故從於因緣求解脫耶?汝先是身非因緣生,得解脫已,亦應非因而更生身。如身,一切煩惱亦應如是。」
先尼言:「瞿曇!我有二種:一者、有知,二者、無知。無知之我能得於身,有知之我能捨離身。猶如坏瓶,既被燒已,失於本色,更不復生;智者煩惱亦復如是,既滅壞已,更不復生。」
佛言:「善男子!所言知者,智能知耶?我能知乎?若智能知,何故說言我是知耶?若我知者,何故方便更求於智?汝意若謂我因智知,同花喻壞。
善男子!譬如刺樹,性自能刺,不得說言樹執刺刺;智亦如是,智自能知,云何說言我執智知?「善男子!如汝法中我得解脫,無知我得?知我得耶?若無知得,當知猶故具足煩惱;若知得者,當知已有五情諸根。何以故?離根之外別更無知。
若具諸根,云何復名得解脫耶?若言是我其性清淨,離於五根,云何說言遍五道有?以何因緣為解脫故修諸善法?善男子!譬如有人拔虛空刺;汝亦如是,我若清淨,云何復言斷諸煩惱?汝意若謂不從因緣獲得解脫,一切畜生何故不得?」
先尼言:「瞿曇!若無我者,誰能憶念?」
佛告先尼:「若有我者,何緣復忘?善男子!若念是我者,何因緣故念於惡念、念所不念、不念所念?」
先尼復言:「瞿曇!若無我者,誰見?誰聞?」
佛言:「善男子!內有六入、外有六塵,內外和合生六種識,是六種識因緣得名。善男子!譬如一火,因木得故名為木火、因草得故名為草火、因糠得故名為糠火、因牛糞得名牛糞火。眾生意識亦復如是,因眼、因色、因明、因欲名為眼識。善男子!如是眼識不在眼中乃至欲中,四事和合故生是識;乃至意識亦復如是。若是因緣和合故生智,不應說見即是我乃至觸即是我。善男子!是故我說眼識乃至意識、一切諸法即是幻也。云何如幻?本無今有,已有還無。善男子!譬如蘇麵、蜜薑、胡椒、蓽茇、蒲萄、胡桃、石榴、桵子,如是和合名歡喜丸,離是和合無歡喜丸。內、外六入是名眾生、我、人、士夫,離內、外入無別眾生、我、人、士夫。」
先尼言:「瞿曇!若無我者,云何說言我見、我聞、我苦、我樂、我憂、我喜?」
佛言:「善男子!若言我見、我聞名有我者,何因緣故世間復言汝所作罪非我見聞?善男子!譬如四兵和合名軍,如是四兵不名為一,而亦說言我軍勇健、我軍勝彼。是內、外入和合所作亦復如是,雖不是一,亦得說言我作、我受、我見、我聞、我苦、我樂。」
先尼言:「瞿曇!如汝所言內外和合,誰出聲言我作、我受?」
佛言:「先尼!從愛無明因緣生業,從業生有,從有出生無量心數,心生覺觀,覺觀動風,風隨心觸喉、舌、齒、脣,眾生想倒聲出說言我作、我受、我見、我聞。善男子!如幢頭鈴,風因緣故便出音聲,風大聲大、風小聲小,無有作者。善男子!譬如熱鐵投之水中出種種聲,是中真實無有作者。善男子!凡夫不能思惟分別如是事故,說言有我及有我所、我作、我受。」
先尼言:「如瞿曇說無我、我所,何緣復說常、樂、我、淨?」
佛言:「善男子!我亦不說內、外六入及六識意常、樂、我、淨。我乃宣說滅內、外入所生六識名之為常;以是常故,名之為我;有常我故,名之為樂;常我樂故,名之為淨。善男子!眾生厭苦,斷是苦因,自在遠離,是名為我。以是因緣,我今宣說常、樂、我、淨。」
先尼言:「世尊!唯願大慈為我宣說,我當云何獲得如是常、樂、我、淨?」
佛言:「善男子!一切世間從本已來具足大慢、能增長慢,亦復造作慢因、慢業,是故今者受慢果報,不能遠離一切煩惱,得常、樂、我、淨。若諸眾生欲得遠離一切煩惱,先當離慢。」
先尼言:「世尊!如是如是,誠如聖教。我先有慢,因慢因緣故稱如來你瞿曇姓。我今已離如是大慢,是故誠心啟請求法。云何當得常、樂、我、淨?」
佛言:「善男子!諦聽諦聽,今當為汝分別解說。善男子!若能非自、非他、非眾生者,遠離是法。」
先尼言:「世尊!我已知解,得正法眼。」
佛言:「善男子!汝云何知已解、已得正法眼?」
「世尊!所言色者,非自、非他、非諸眾生;乃至識亦復如是。我如是觀,得正法眼。世尊!我今甚樂出家修道,願見聽許。」
佛言:「善來,比丘!」即時具足清淨梵行,證阿羅漢果。
外道眾中復有梵志姓迦葉氏,復作是言:「瞿曇!身即是命,身異、命異。」如來默然。第二、第三亦復如是。梵志復言:「瞿曇!若人捨身未得後身,於其中間豈可不名身異命異?若是異者,瞿曇何故默然不答?」
「善男子!我說身、命皆從因緣,非不因緣;如身、命,一切法亦如是。」
梵志復言:「瞿曇!我見世間有法不從因緣。」
佛言:「梵志!汝云何見世間有法不從因緣?」
梵志言:「我見大火焚燒榛木,風吹絕焰,墮在餘處,是豈不名無因緣耶?」
佛言:「善男子!我說是火亦從因生,非不從因。」
梵志言:「瞿曇!絕焰去時不因薪炭,云何而言因於因緣?」
佛言:「善男子!雖無薪炭,因風而去,風因緣故,其焰不滅。」
「瞿曇!若人捨身未得後身,中間壽命誰為因緣?」
佛言:「梵志!無明與愛而為因緣。是無明、愛二因緣故,壽命得住。善男子!有因緣故,身即是命、命即是身;有因緣故,身異、命異。智者不應一向而說身異、命異。」
梵志言:「世尊!唯願為我分別解說,令我了了得知因果。」
佛言:「梵志!因即五陰,果亦五陰。善男子!若有眾生不然火者,是則無煙。」
梵志言:「世尊!我已知已,我已解已。」
佛言:「善男子!汝云何知?云何解?」
「世尊!火即煩惱,能於地獄、餓鬼、畜生、人、天燒然;煙者,即是煩惱果報,無常、不淨、臭穢可惡,是故名煙。若有眾生不作煩惱,是人則無煩惱果報。是故,如來說不然火則無有煙。世尊!我已正見,唯願慈矜,聽我出家。」
爾時,世尊告憍陳如:「聽是梵志出家受戒。」時憍陳如受佛勅已,和合眾僧聽其出家,受具足戒。經五日已,得阿羅漢果。
外道眾中復有梵志名曰富那,復作是言:「瞿曇!汝見世間是常法已,說言常耶?如是義者,實耶?虛耶?常、無常、亦常無常、非常非無常,有邊、無邊、亦有邊亦無邊、非有邊非無邊,是身、是命、身異、命異,如來滅後,如去、不如去、亦如去不如去,非如去非不如去?」
佛言:「富那!我不說世間常虛、實,常、無常、亦常無常,非常非無常,有邊、無邊、亦有邊無邊、非有邊非無邊,是身、是命、身異、命異。如來滅後如去、不如去、亦如去不如去、非如去非不如去。」
富那復言:「瞿曇!今者見何罪過不作是說?」
佛言:「富那!若有人說:『世間是常,唯此為實,餘妄語。』者,是名為見。見所見處,是名見行、是名見業、是名見著、是名見縛、是名見苦、是名見取、是名見怖、是名見熱、是名見纏。富那!凡夫之人為見所纏,不能遠離生、老、病、死,迴流六趣,受無量苦;乃至非如去非不如去亦復如是。富那!我見是見有如是過,是故不著、不為人說。」
「瞿曇!若見如是罪過不著、不說。瞿曇今者何見?何著?何所宣說?」
佛言:「善男子!夫見著者,名生死法。如來已離生死法故,是故不著。善男子!如來名為能見、能說,不名為著。」
「瞿曇!云何能見?云何能說?」
佛言:「善男子!我能明見苦、集、滅、道,分別宣說如是四諦。我見如是,故能遠離一切見、一切愛、一切流、一切慢。是故我具清淨梵行,無上寂靜,獲得常身,是身亦非東、西、南、北。」
富那言:「瞿曇!何因緣故常身非是東、西、南、北?」
佛言:「善男子!我今問汝,隨汝意答。於意云何?善男子!如於汝前然大火聚,當其然時,汝知然不?」
「如是。瞿曇!」
「是火滅時,汝知滅不?」
「如是。瞿曇!」
「富那!若有人問汝:『前火聚然從何來?滅何所至?』當云何答?」
「瞿曇!若有問者,我當答言:『是火生時賴於眾緣,本緣已盡,新緣未至,是火則滅。』」
「若復有問:『是火滅已至何方面?』復云何答?」
「瞿曇!我當答言:『緣盡故滅,不至方所。』」
「善男子!如來亦爾,若有無常色乃至無常識,因愛故然,然者即受二十五有。是故然時可說是火東、西、南、北。現在愛滅,二十五有果報不然;以不然故,不可說有東、西、南、北。善男子!如來已滅無常之色至無常識,是故身常。身若是常,不得說有東、西、南、北。」
富那言:「請說一喻,唯願聽採。」
佛言:「善哉,善哉。隨意說之。」
「世尊!如大村外有娑羅林,中有一樹先林而生,足一百年。是時,林主灌之以水,隨時修治。其樹陳朽,皮膚枝葉悉皆脫落,唯貞實在。如來亦爾,所有陳故悉已除盡,唯有一切真實法在。世尊!我今甚樂出家修道。」
佛言:「善來,比丘!」
說是語已,即時出家,漏盡證得阿羅漢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