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金國志/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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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祖武元皇帝上 大金國志
卷二 太祖武元皇帝下
太宗文烈皇帝一 

天輔四年春三月,始于渤海遼陽等州置榷筦庫, 歲課稍重,商人疑惑,金人但一切取辦于所在官場,他不恤也。

是春,日有眚,忽眚黑無光,其中洶洶而動,若胚金而湧沸狀。日旁青黑,正如水波,周回旋轉,將暮而 稍止。

四月,韓州千户皮兀室帥其衆謀入漠北以畔,伏誅。

五月,遣使烏曷魯等如宋,宋詔司業權邦彦、内侍童師禮館之。未幾,師禮傳旨邦彦曰:「大遼已知金人海上往還,難以復如前議。渝金使令歸。」邦彦驚曰:「如 此,則失其懽心,曲在朝廷矣。」師禮人奏,復傳旨侯童貫回議之。二使留宋國凡三月餘,方遣人送歸國書,只付其使回,不復遣使。後曷魯等自海上歸至其國,國主得書, 意宋朝絶之。乃命其弟國相孛極烈吳乞買并粘罕、兀室等悉師度遼而西,用遼降人余覩為先鋒,以趨中京。

天輔五年,春正月,知樞密院内相楊朴權知行營留守事。先是國主出征,骨捨留守。既而有中京之行,召骨捨共謀。蓋骨捨在諸將中最有智而黠猾者也。朴為人慷慨有大志,多智善謀。建國之初,諸事草創,朝儀制度皆出其手。

三月,金兵攻破中京。中京,奚國也,遂引兵至松亭關。已與宋朝有各不過關之約,止引兵由其西而過。遼主天祚震驚,率騎兵五千奔雲中,留宰相張琳、李處温與燕王耶律淳守燕。天祚至雲中,遂取馬三千匹奔入夾山。 淳守燕二十年,得人心。天祚既奔夾山,李處温與其弟處能及子奭、都統蕭幹挾「怨軍」謀立淳,乃率燕京數萬人勸進,淳即位,改「怨軍」為「常勝軍」,自號天錫皇帝,改元建福,降天祚為湘陰王。淳主燕雲,平上中京、遼西六路,而沙漠以北諸番部天祚主之,猶稱保大二年,遼國自此分矣。金兵追至雲中,蕭查剌降。進追天祚,幾及,凡行帳、輜重、寶貨及其幼女盡俘獲之。

五月,國主用楊朴議,始合祭天地于南北郊及褅享太廟,頒賜番漢羣臣以下有差。宋師與遼人遇,戰失利。六月,退保雄州。

未幾,耶律淳死,蕭幹與大石林牙立其妻蕭氏為太后,改元德興。

時宋童貫為宣徽使,蔡攸副之,同復燕雲。趙良嗣遺書開論燕王淳,使納上。大略云:「吳越錢俶、西蜀孟昶等歸朝,世世子孫不失富貴,況遼之與宋權好百年,誠能舉國内附,恩數有加。茍執迷失機,恐彭寵之禍。 淳得書,斬其使,又令董寵兒遣人説易州上豪史成獻城, 復執送燕京斬之。宋种師道、辛慶宗總東时路軍至白溝, 意請燕人有簞食之迎。初至蘭溝甸,為遼大石林牙所襲而敗。既而淳益帥二萬人渡白溝挑宋師,宋師遇之,又北。燕王死于六月間,國人立蕭太后。

八月,國主追襲天祚于國崖,禽其都統蕭規,天祚脱身去。及夏國引兵數萬襲天德軍,國主遣偏師七千擊破之。于是乘勝,遂因秋成竝邊牧馬休兵,屯奉聖州之東。

九月,遣孛堇烏歇、高慶裔等使于宋。初,宋朝回書附其使還,不遺報使,國中疑宋有謀。兼又未嘗先報師期,輟進兵取中京,移單泉泊,襲破天祚行帳。既占雲中府山後州縣,忽聞宋童貫舉兵。國主與羣臣議,恐爽約自我。或南朝徑取燕,則歲賂不可得,遂專遣使來。烏歇等奏:「聞知貴朝遣童貫舉大兵,不報本國,故遣臣來聘。」館伴趙良嗣答曰:「聞貴朝取西京,雖不得報,已令童貫舉兵,以應夾攻之約。彼此不報不必較也。」宋徽宗待烏歇等甚厚,賜予不貲,至輟御茗調膏賜之。引登明堂,入龍德宮、蕃衍宅、籞别館、離宫,無所不至,禮過契丹敷倍。而慶裔渤海人,桀黠知書,雖外為恭順,稱藩頌德,而屑屑求故例不已。烏歇等又詣王黼第計事,面授回書。略曰:「所有漢地及夾攻竝如昔議。」慶裔曰:「夾攻一段且莫是,候本國兵來否,良嗣曰:「縱本朝乘勝下燕,亦與巳許歲幣,初不必計先後也。」趙良嗣報使,馬擴副之。

冬十月,宋師再舉伐遼,高鳳、郭藥師以易、涿二州降。

時蕭后管「常勝軍」,郭藥師聞宋師忽自燕來進涿州, 藥師以為圖己,召所部曰:「天祚失國,女政不綱,宋天子重兵應境,此男兒取金印之時。」于是萬口響應,囚監軍蕭餘慶,遺使奉表來降。時高鳳亦以易州來歸。

宋師劉延慶、郭藥師等自雄州趍新城,劉光世、楊可世自安肅軍出易州,遂會于涿州。時兵衆五十萬,駐盧溝河,攻燕京。蕭后密遣人招盧溝河四軍馳騎自南門入,殊死戰,宋師連戰敗績。

十一月,金國遣使于宋,議割燕山地。初,宋朝與金人約,但求石晉故地,初不思平、營、灤,三州乃劉仁恭以遺契丹,故不肯割。至是,趙良嗣、馬擴見國七主于奉聖州,主令其弟國相蒲結與計事。蒲結以往歲不遣報使,今歲遣兵失期為言云:「今更不論元約,特與燕京六州二十四縣。」六州謂薊、景、檀、順、涿、易也。良嗣答以「兩 朝皆以信義為主,元約山後、山前十七州,今乃如此,信義安在」?辨論數四,卒不從。下是以國書付良嗣等,使與其使偕來,仍留馬擴于軍前。未幾,趙良嗣送金使還,且求營、平、灤三州。

十二月,童貫密使其客王瓌禱國主,具言貫兵已壓燕境,乞如約夾攻。國主遣瓌先歸,遂分三道進兵:粘罕趍南暗捷口;撻懶駙馬趍北牛口;國主親趍居庸關。分三路入燕。蕭后既敗,延慶獻捷于金,奉表稱藩請和,不許。自媯、儒二州進兵,抵居庸關,遼人棄關走。時馬擴隨軍行,國主謂擴曰:「契丹疆土我得十九矣,止燕京數州之地,留與汝家。我以大軍三面掩之,令汝家俯拾亦不能 取。初聞南軍到燕,我心亦喜。縱令汝家取之,我亦將斂兵歸國。近却聞劉延慶一夜燒營而遁,乃至此邪?似此喪師,有何誅赏?」擴答云:「兵折將死,將折兵死。劉延慶果敗,雖貴亦誅。」國主云:「若不行法,何以使人? 一两日到關,汝觀我家用兵有走者否。」

是月初六,入居庸關,晡時到燕。蕭后聞居庸失守, 夜率蕭幹等出奔。未行五十里,國兵遊騎已至城,遼相左企弓、虞仲文等迎降。出丹鳳門,毬場内投拜,國主戎服坐萬歲殿,皆拜伏,待辜于下。譯者曰:「我見城頭炮繩蓆角都不曾解動,是無拒我意也。」竝放辜。纔撫定燕山,即遣馬擴歸獻捷。國兵之入燕也,大石林牙以蕭后歸遼主于夾山。天祚殺蕭后,蕭幹以奚、渤海人入奚。

良嗣至軍前,時諸帥列館燕京郊外,獨置南使一廢寺中,以氊帳為館。是時國主營已立,閤門官吏皆服袍帶如漢儀,贊引拜舞悉用遼人規式。每日人氊帳門,謂之上殿。

天輔六年春,陞「皇帝寨」曰會寧府,建為上京,其遼之上京改作北京。先是女真之初無城郭,止呼曰「皇帝寨」、「國相寨」、「太子莊」,至是改焉。置三省六部、尹貳曹屬,仍命左丞相陳王兀室撰女真字以行。大宴番、漢羣臣于乾元殿。大合樂擊鼓百戲為樂,至夕有沾醉匍匐于殿之側者。詔諸州積粟峙芻,備軍前支給,不許雜以糠土。

正月,遣李靖、寧朮割、王度剌、撒盧母使于:宋。宋趙良嗣報使。先是趙良嗣至軍前,國上曰:「平、灤等州若必欲取,并燕京小與汝家矣。」以國書副本示良嗣,讀至「燕京自我得之則當歸我,大國其熟計之。若不早見與,請速退涿、易之師,無留我疆。」于是遣李靖、王度剌、撒盧母與良嗣偕來。靖既對,遂見王黼。黼謂靖曰:「租税非約也。上意以交好之故,欲以銀絹充之。」靖復請去年歲幣,上亦時許,遂命良嗣與靖再使。良嗣偕靖抵燕京,見國主曰:「本朝徇大國多矣,豈平、灤一事不能相從邪?」國主曰:「平、灤欲作邊鎮,不可得也。」遂議租税。國主曰: 「燕祖六百萬,止取一百萬。不然,還 我涿、易舊疆,『常勝軍』亦當還我。吾且提兵按邊。」良嗣曰:「本朝自以下涿、易,今乃云爾,豈無曲直邪? 且言本朝許十萬至二十萬,不敢擅增。」乃令良嗣歸報,「過半月不至,吾提兵往矣」。時左企弓為國主謀,嘗以詩獻之曰:「君王莫信捐燕議,一寸山河一寸金。」故索南朝不已。然國中自以分軍護送擄獲東歸,又山後告急,以天祚謀復故地,而張㲄據平州,不能無懼。自南使過盧溝,悉斷橋梁, 焚次舍,亦恐宋不從而自防也。良嗣等留雄州,以國書遞奏。其略云:「貴朝兵不克夾攻,特因己力下燕,所以拘税。今據燕管内每年租六百萬貫,良嗣等稱御筆許二十萬,以上不敢自專。其平、灤等州不在許限。倘務侵求, 難終信義,仍速追過界之兵。」宋復遣良嗣自雄州再使。 國書略曰: 「本朝與貴朝通和,每曲從所欲以成交 契。今代税之物悉如來諭。」國主大喜,遂議雲中地。兀室曰:「皇帝言趙皇大度,我增百萬,一言不辭,今求西京, 何辭以拒?然其民却待遷去。」良嗣曰:「若止空城,安用之?」兀室笑曰:「此無他,皇帝意欲南朝犒賞諸軍耳。」

三月,郊,合祭天地,依天輔年間例施行。車騎填咽, 諸大臣骨捨之屬踯躅其前,仗衛不肅,無復中朝儀制矣。 寧朮割、王度剌、撒盧母持誓書再同良嗣等至宋, 求西京犒賞金帛。引對,徽宗許以二十萬。乃遣兵部侍郎盧益等持國書及誓書議交割燕京日。良嗣與寧朮割皆言國主許還西京,且求犒軍物二十萬,而國書并誓書乃無一語及西京者,蓋良嗣與寧朮割共為欺罔,卒啟兵端。

夏四月,以燕京六州歸于宋。先是盧益與國使寧朮割至燕山,金人止之,以候犒師金帛已。乃得見,兀室等先索誓書觀之,斥字畫不敬,屢却回,令至京師易之。 益等論以南朝皇帝親御翰墨,示尊崇大國之意,猶不聽。 凡改更三四,宋朝皆曲意從之。且言近有燕人趙温訊、李處能等逃去,南朝須先見還,方可議交燕地。趙良嗣諭宣撫司,縛温訊等與之。既至,粘罕釋其縛,以為用,遂遣楊朴以誓書及燕京、涿、易、檀、順、景、薊六州歸于宋,且索米二十萬石。自是,童貫、蔡攸入燕。先曰交割,後曰撫定。凡燕之金帛、子女、職官、民户,為金人席卷而東,宋 朝捐歲幣數百萬,所得者空城而已。粘罕猶欲止割涿、易,國主曰:「海上之盟不可忘也。我死,汝則為之。」蓋海上初約燕人歸南朝,奚、契丹、渤海人皆屬金國也。

燕雲之地,易州西北乃金坡關;昌平之西乃居庸關; 順州之北乃古北口 ;景州東北乃松亭關;平州之東乃榆關。榆關之東乃金人之來路也。凡此數關,乃天造地設以分番漢之限,一夫守之,可以當百。當時南宋之割地也,若得諸關,則燕山之地可保。然關内之地,平、 灤、營三州f,後唐為契丹阿保機陷之,後改平州,為遼興府,以營、灤二州隸之,號平州路。至石晉之初,耶律德光又得燕山檀、順、景、薊、涿、易諸州,建燕山為燕京,以控六郡,號燕京路,與平州自成兩路。昔宋朝海上密議割地,但云燕雲兩路而已。蓋初謂燕山之路盡得關内之地,殊不知關内之地平州與燕山異路也。由是破遼之後,金 人復得平州路。既據平州,則關内之地番、漢雜處,故斡离不後自平州入攻,此當時議割燕、雲不明地理之誤也。

國主以徽宗建中初元立,歷崇寧、大觀至政和,凡十二載,疑遼主天祚知其意志,始謀叛。逮政和四年初,屠寧江州,再敗蕭嗣先于出河店。繼而張琳四路之師敗,又繼而天祚親征,敗。高永昌據渤海,而女真屠之。遼東怨軍畔燕王,而女真殪之。遼東、長春兩路以次克捷, 而國主始稱帝矣。

當盧益奉使時,國主賜益等花宴。是日,國主坐行帳,前列契丹伶人作樂。每舉酒輒謝漢兒。左企弓已下悉搢筑捧觴稱壽,一如契丹之儀。時國主自入燕以後,所擄中原士大夫之家姝姬、麗色、光美、娟秀凡二三千人,北歸其國,酣歌宴樂,惟知聲色之娱。至此,形神巳病。 中觴,令盧益便辭,全不及交燕事。

國主有子八人:一曰阿母;二曰室曷;即亶之父;三曰設設梁虎,與室曷冋母,乃正宰所生;四曰斡离不,昔誤呼 「二太子」;五曰窩里㬈,昔誤呼「三太子」,宋紹興四年冬,曾至江上者;六曰兀朮,昔誤呼「四太子」;七曰窩里混,昔誤呼「五太子」,今號「自在郎君」;八曰阿骨保,邢王是也, 與兀朮同母。蓋國主稱兵之初,長子阿母在世,呼作「大太子」,而第二、第三子已亡 ,所以斡离不人誤呼為「二太子」,如兀朮亦誤呼為「四太子」也。國主立其弟吳乞買為之後,除諳版孛極烈,為都儿帥。

是年五月,國主旻殂,上諡曰大聖武元皇帝,廟號太祖。建國登皇帝位,首末凡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