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原發微/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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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原發微卷之十八

魯齋鮑雲龍景翔編著

虛谷方回萬里校正

變化

天地變化而陰陽生,陰陽變化而人物生,人物變化而聖賢生。古之為士者,三年有成,十年一化。始乎為士,終乎為聖。人皆變化其氣質之性,以復於天命之性。亦曰敬而已矣。敬則主一,一則誠,誠則形,形則著,著則明,明則動,動則變,變則化。惟天下至誠為能化。或問變化何以居二十五篇之終。曰:自太極肇判以來,天地如大洪爐,人物生其中,自無而有皆從裹面陶冶出來。自有而無-又從裹面銷縮將去。由先天開物之初六萬四千八百年,後天自禹甲子至元甲午,又三千五百一十餘年。中間人物,幾變幾化,聖賢幾古幾今,陵谷變遷,宇宙更革,安有一人一物之常在。惟賴典籍之存,有可稽考云爾。寒變燠,燠變暑,暑變涼,涼又變玲,變之中有化焉。故春化為夏,夏化為秋,秋化為冬。寒暑代謝,無有窮已。人之與物,亦囿於天地變化之中而不能違也。腐柱生芝麻,扶蓬直。魚化龍,潛者變而飛。雀化蛤,飛者變而潛。鷹化鳩,惡者變而善。鳩化鷹,善亦可變而惡。貍變而豹,豹變而虎,小固可以化大矣。惟聖罔念作狂大,或變之而小,亦可惜哉。以陰陽推之,亦無有不可變者,況靈於萬物而為人乎。瞽之子可為堯,塗之人可為禹,陋巷之如愚,可以為聖人。此善於變化者也。其不善變化者,丹朱商均不肖其父,夏癸商辛不類其祖,下惠坏踏弟不能化其兄,桓魑司馬牛兄不肯似其弟。人為天地萬物之靈,而不能自戶其氣質以復於善,是有負於天地之化有也。然則欲善於變化者當如何?亦惟純於敬以造誠之閩域,則無愧於為人,而可與天地參矣。士希賢,賢希聖,聖希天。舍敬其將曷以此變化一篇,所以殿諸篇之後者以此。


○程叔子曰:易變易也,隨時變易以從道。朱子曰:變者化之漸,化者變之成。又曰:陰變為陽,陽化為陰。

變化相對言則變是長、化是消,若統體言則皆是化,到換頭處便是變,變是自陰而陽、自無而有、自微而著、自夜而晝,柔變為剛、寒變為暖,自萌芽變來成枝葉,突然浸長,改換而有頭面者變也。化是自陽而陰、自有而無、自盛而衰、自晝而夜,剛化為柔、暖化為寒,凡有形有迸者,皆漸漸怎地消縮去,以至於無者化也。又曰:陰變為陽變是進,自然長得猛。陽化為陰化是退,自然消去無形進。陽進極而回故為退,陰退極而上故為進。故曰:變化者進退之象也。陽化為陰,陰變為陽變化也。所以變化者道也。道者本然之妙,變化者所乘之機,故陰變陽化,而道無不在,兩在故不測,故曰:知變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為乎。故神無方而易無體,神無方者或在陰,或在陽。如方在,或已為夏,方在秋或已為冬。易無體者或為陰、或為陽,如方為春而又為夏,方為秋而又為冬,交錯代換而不可以形體拘也。伊川云:變如物,方變而未化,化則更無舊進。鶴山要義卻云:反歸舊形謂之化,漸漸改者謂之變,雖有舊形忽改者謂之化,此古說也。今說到朱子方親切。

○朱子曰:化而裁之存乎變,裁是裁截之義。又曰:推而行之存乎通,通是通其變,將已裁定者推而行之。 如一歲裁為四時,一時裁為三月,一日裁為十二時此是變也。陰陽互變,若不裁截,豈有定體。往來不窮謂之通,因其變而處得恰好便是通、通則不窮。化是因其自然而化,裁是人為,變是變了他,化是箇疊晝地漸去底意思。如天意漸漸涼,到得立秋便截斷,這已後是秋便是變。如子丑寅卯十二時,皆以漸化而不見其進,及亥後子時便截取,是屬明日所謂變也。又如星辰運行,無頃刻停息,若以逐時及昏日一紀之,則一日差一度亦記不得,所斗只於逐月裁斷,通昏某中旦某中,逐日便是。化到這一月處,便是變。又如一年三百六十日,日日漸次進去,到那滿時這便是化,自春而夏,夏而秋,秋而冬,聖人去這裹截做四時,這便是變。

○又曰:通其變使民不倦,須是得一箇人通其變,若聽其自變如何得。 如亢龍有悔是不通了,處得來無悔便是通,通其變,要常教流通不窮,如人處富貴貧賤,夷狄息難這是變,行乎富貴,行乎貧賤,行乎夷狄,難至於無入而不自得,此便是通。如就化處裁截便是變,就上處得好便是通,天下事物之變,只由他陰陽兩箇。他自陰了反陽,陽了反陰,只得順他。聖人若到那善之極處,又自有一箇道理,不到得履霜堅冰至之地,陽裹纔見陰生,便百種去裁抑他,固是如此。若一向是陽則萬物何由得成,他自是恁地,國家氣數盛衰亦恁地。堯到那七十載時也自衰了,便所以求得一箇舜,分付與他,又自重新轉遍。若一向做去,到死後也衰了文武。恁地到成康也,只得恁地持盈守成到這處極了,所以昭王便一向衰扶不起了。漢至宣帝以後,便一向衰去,直至光武,又只一二世便一向扶不起了,國統屢絕,劉曰光武,便是如康節所謂秋之春時節也。

○又曰:看人處天運中無一時閑,吉凶悔吝,一息不停。如大車一般,一憊衰將去。聖人只隨他去看道理如何,這裹則將這道理處之,那裹則將那道理處之。

乾六爻六陽逐爻取象,言聖人居住節次,所處之位不同,潛見惕躍飛亢隨所處,而皆當潛則隱於下而未用田是平地所在,縱有水亦淺淵,是深處不可測。躍離乎行,而未至于飛。行尚以足,躍則不以足。一跳-而起,足不踏地。跳得便上天去,不得依舊,在淵裹皆不可測。下離乎行,上近乎飛。上不在天,下不在田,中不在人,不似九二安穩。此是進退不得皆不由我,只聽天時了。以聖人言之,便是舜之歷試,文王三分有二,湯武鳴條牧野。到上九又亢九三-,是伊周地位,然已自難了。看來人在天運中,無一時閑。跳得便做,有德無位。做不徹亦不失為潛龍,吉凶悔吝,無一息停。如大車輪一般,急地裒將去,聖人只隨他怎地去做。所謂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豈有一毫私意於其間哉。

○又曰:夫乾天下之至健也,今人只坐時見他健不健了,不待玫事而後見。 朱子曰:某人所記劉元城,每與人相見,終坐不甚交談,欲起屢留之,然終不交談。或問之、元城曰:人坐久不傾側必貴人也。故觀人之坐,可以知人之貴賤壽夭,後見草堂先生,又謂元城極愛說話,其在南京四方之衝也,東南士大夫往來者無不見之。賓客填門,縱口極談,無所顧忌。其死之時,乃宣和二年,年七十八,去靖康之禍只三四年間爾。元城與陳了翁死同時,不知二公若留在靖康,當時若用之何以處也。愚曰:紹興初維揚馬永卿作語錄,謂親見元城來年可六十三四,容貌堂堂精神,言語雄偉闔爽。每見客無寒暑早晏,又冠帶而出。雖談論瑜時,體無傾側,肩背聳直,身不少動,至手足亦不移噫。可畏人也。馬云疏其語時,今已二十六年,則紹興五年去元城死時十五年爾,元城初從司馬溫公學,從不妄語一句。入得此榻柄,終身持守得定,德成行尊,海內仰之。過嶺即斷酒絕慾,褊歷水土惡弱獨無恙。精神壽考,非常人所及。

○邵子先天方圖、圓圖四象、相交成十六事,八卦相盪為六十四,交感之妙也,人物化生皆自此出焉。

天地之氣交而生人物,觀其所交則氣之所至,可以知其類之所從出矣。天氣交乎地,於人為男,於物為牡。地氣為交乎天,於人為女,於物為牝。男女牡牝,又自交而生生化化之類不窮。人物既生,氣隨天地之氣升降交感,人得天地之中氣,四方之氣無不感。物得天地之偏,而亦各隨所感。故觀天地之氣交,可以知人物之初生矣。觀天地之氣感,可以知人物之相生矣。天地形也,其交也以乾坤。乾坤不用其交也以坎離,非知道者孰能識之。一日之氣十二時,一月之氣三十日,一歲之氣十二月。氣之所至萬物各以其氣稟,隨所稟而受天地之氣,以為生生不窮之本,人得天地之中故與天地同運,而收萬物之氣于一身,此人所以貴於天地靈於萬物也。有能得天地之道,執其機而用之,是亦天地而已矣。

○又曰:得天地之中氣為人,而四方之氣無不具。故人為天地之貴,萬物之靈也。

人頭圓頂天,足方履地,面南背北,左東右西,耳聰目明,手舉足履,無不通正,居天地中,當子午位。君臣父子,五典之倫,仁義禮智,五常之理,根於心而著於外。得其氣之清而正且通者為聖為賢,得其氣之濁而偏且塞者為愚為不肖。至於近東者多仁而柔,近西者多義而剛,亦氣稟之異不得不然,夷狄亦人類,悍暴無禮義者,以其得地尤偏,故稟氣亦偏。氣使然也,非性也。人直生,禽獸橫生,草木側生。橫生者得氣尤偏。故首西向背天足地於其偏之中,亦有仁義存焉。得東者仁,得西者義,所以當卯酉之位。禽雖橫而首昂,與獸微異。亦得東方之氣者仁,得西方之氣者義。鱗甲毛蜆之類,又氣之漸入于地者也。側生者得入地之氣。得西北者剛得東南者柔。天下之類盡之矣。龍得正東,虎得正西。故東有蒼龍,西有白虎。說文云:麟東方仁獸,騶虞西方仁獸。凡得東氣皆角,得西氣皆齒。角者常仁。其不及者,亦柔而易如牛羊之類。是其太過者,必剛而多賊,如豺狼犬豕之類。是西方獸皆宵行,東方獸宵則暝。惟龍不麗此數神故也。禽橫而首昂,以氣離地,以上漸近乎天,故首昂而能飛。然東西者自下而升,首短尾長,羽多文,其將飛必騰而上。西南者自上而降,首長尾短,羽多玄縞,其將飛又墜于下。亦有仁義存焉。升之小者為雞雉,飛不離地。大者為鸞鳳飛沖天。降之小者為鴒、為鶴。飛近天極為兔鴨飛拾地,至於入水。東南夜暝,西北夜飛。自戌至酉漸入地,自寅至卯漸出地。故西方為甲蟲蝶,蟲常多蟄,氣漸入故也。東方為鱗蟲羽,蟲常多生,氣漸出故也。故龜黿之類善伏息,魚蛇之類善變化。陰陽變化,升降使然也。草得入地之氣故皆倒生,與人正相反。益氣有逆順,不容不然。生於東者柔,秋落春夏榮。生於西者剛,春落秋冬榮。枝葉向陰葉不離地,故獸宿之且食其葉。木參乎天,故禽棲之且食其實類也。亥子丑三方不生物,餘方皆生物。惟其不生故天地自相生,此天地所以長久而生物不息也。歲之冬月之晦朔,日之夜天地之道也。

○張觀物曰:人壽百歲,自陰之長數言之,一年為增一歲,自陽之分數言之,一年為減一歲。

天以一三五七九而造始,自子至巳、六至九、少至多,為陽長陰消,其氣自下而上,陽生於下,為陰中之陽,此所謂陽先分之,以立大限也。陽分則虛,虛為陰。陽極則陰生,地以二四六八十而續終。由午至亥、自九至六、自多至少。為陰長陽消,其氣自上而下。陰生於上,為陽中之陰。此陰乃長之以充其細數也。陰長則實,實為陽。陰極則陽生。陽先立大限者,如人壽百歲,已有定數。陰來消陽者,消其已定之數。陰以形數言,雖似一年長一歲。陽以分數言,實一年喊一歲也。故曰:陽來則生,陽去則死。非陽去也,陽為陰消,盡其數爾。


○朱子曰:言貴有序,言語無序,則不能有所為也。 艮六五,艮其輔,輔頰車也。艮止其輔,言不妄出而有序,則人易聽易行而悔可亡矣。漢賈誼有才文亦雄偉,胸次狹甚,著事不得,有些子盡要迸出來一齊說了。只管跳躑暴躁不已,失進言之序,宜乎其徒。絳灌之說帝,亦謙讓未遑,終是做事不成。如韓信、鄧禹、孔明輩,其言語皆有次序,所以其君易聽,終身行之,不易其素。豈特無悔而已哉,素有一定之規模爾。或問:咸上六為輔,艮六五為輔何也?曰:咸以兌上為口,艮以九三為心,故以五之陰為輔。

○邵子曰:人之所以靈於萬物者,謂其目能收萬物之色,耳能收萬物之聲,鼻能收萬物之氣,口能收萬物之味。

其曰聲色臭味者萬物之體,目耳鼻口者萬人之用,體用交而人物之道備,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有性有命,窮之盡之至之而後可用,天下之目耳鼻口,為己之目耳鼻口。則目無所不觀,耳無所不聽,口無所不言,鼻無所不通。夫如是則以天下之心為心,心無所不謀,故能以一心觀萬心,一身觀萬身,一物觀萬物,一世觀萬世,不觀以目而觀以心,不觀以心而觀以理,天下之物孰有出於此理之外哉。故曰:萬物靜觀皆自得以此。又曰:自天地觀萬物,則萬物為萬物,自太極觀天地則天地亦物也。人能盡太極之道則能範圍天地,曲成萬物,而造化在我矣。豈千千之物為細物,千千之民為細民之比哉。


○又曰:天下將治,人必尚行尚義,天下將亂,人必尚言尚利。 尚行則篤實之風行,尚言則詭譎之風行,尚義則謙讓之風行,尚利則攘奪之風行,是以三王尚行入于義,五伯尚言入于利,下於喜伯夷而已哉,豈忍言哉。三代世治未有不治人倫之為道。三代作亂未有不亂人倫之為道,去人倫則夷矣。自古殺人之多,未有如秦之甚。夫殺人之多,不必以刃。謂天下之人無生路可趁,況以刃多殺之乎。

○朱子曰:人心道心,精一執中,一十六字爾,而一身之是非得失,天下之安危治亂,莫不係焉,堯舜禹湯文武傳之孔子孟子者此也。

三代有道之長,人以此立心,國以此立治。自孟軻氏沒,此學不傳,功利乘之。漢唐而下千五百年間,未免架漏牽補。過了時日,雖不無小康,而二帝三王周孔所傳之學,未嘗一日得行乎天地之間也。世之學者稍有才氣,便不肯低心下意,做儒家事業,聖學功夫。但取獲禽之多,不羞詭遇之不正反取斂,然規矩準繩之儒而姍笑之,此正學所以不明,而世變日下也。


○又曰:君子小人,上達下達,只初問用心,分毫之差爾。

由乎天理,故曰上達。只管透進向上,日進一日,徇乎人欲。日究汙下,故曰下達。小人只管向下,一日沉淪一日。被這人欲墜下去,如人墜水相似。大抵上下之分,初問只爭些子,少問究竟將去越見差得多,雖有智力亦補助救扶他不得了。

○古今人表述孔子之言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學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學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學民斯為下矣。又曰:中人以上,可以語上也。唯上智與下愚不移。 班氏曰:自書契之作,先民可得而聞者,經傳所稱唐虞以上,帝王有號鎰,輔佐不可得而稱,而諸子頗言之。歸乎顯善昭惡勸戒,後人故傳釆焉。解說經義曰傳,傳曰:譬如堯舜禹稷萵與之為善則行,玄驩兜欲與為惡則誅,可與為善不可與為惡,是謂上智。桀紂、龍逢、比干,欲與之為善則誅,于莘桀之勇人、崇侯紂佞臣,與之為惡則行。可與為惡不可與為善,是謂下愚。齊桓公,管仲相之則伯,豎貂輔之則亂。可與為善,可與為惡,是謂中人。玆因以列九等之序,究極經傳,繼世相次總備古今之要略云。

○上上聖人,太昊帝、伏羲氏、炎帝、神農氏、黃帝軒轅氏、少昊金天氏、顓頊高陽氏、帝嚳高辛氏、帝堯陶唐氏、帝舜有虞氏、帝禹夏后氏、帝湯殷商氏、文王周氏、武王周公、孔子。 伏羲、神農、黃帝三皇也。少昊、顓頊、高辛、唐虞五帝也。書序已言之矣。禹、湯、文武三王也。周公,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之叔父,制禮作樂,身致太平,聖德不可加矣。仲尼祖述堯舜,憲章文武。上律天時,下襲水土。六經制作,垂詔萬世。自伏羲以來,至于孔子,集大成矣。班氏列古今人品,分為九等。以此一十四聖,歸之上上固得之矣。胡為上中以下,析為八等。名實不稱,錯亂顛倒,俱失其次序哉。愚併紀張顏二氏之辮于后。張曰:老子之默,仲尼所師,雖不在聖,要為大賢。文伯之父,達於禮典,動為聖人所嘆,言為後世所則,而在第四。田單以即墨孤城,復強齊之大,魯連之博通,忽於榮利,蘭子申威秦王,退讓康頗,乃在第五。大姬巫怪,好祭鬼神,陳人化之,國多淫祀,寺人孟子,違於大雅,以保其身,既被官刑,怨刺而作,乃在第六。繆毒之蒸,昏亂禮度,惡不忍聞,乃在第七。其餘差違,紛錯不少。本業未究,而尋遇竇氏之難,使之然乎。顏曰:六家之論,輕重不同。百行所存,趣舍難一。張氏輒申所見,裙摭班史。然而所編,又自差舛大要,知其古帝王之號而已。諸人士見於史傳者,無待解釋。其間幽昧,時復及焉。


○邵子曰:人有十百千萬之不同,各四四一十六等,上而皇帝王伯,下而士農工商,賢愚相遠遼絕矣。

人也者物之至。聖也者人之至。生一一之物,當兆兆之物,豈非人乎。生一一之人,當兆兆之人,豈非聖乎。故千千之民,分一民者細民也?一一之士,能兼兆民者巨民也。物有小大,民有賢愚。故曰:有一人之人,有十人之人,有百人之人,有千人之人,有億人之人,有兆人之人。

○又曰:人有三品,善惡在焉。上品之人不教而善,中品之人教而後善,下品之人教亦不善。不教而善,非聖而何。教而後善,非賢而何。教亦不善,非愚而何。 凡言教者教其可教者也。不可教者非其所能教之也。雖然不可以教之,亦可以戒之,庶幾免於凶德也。是故作善則謂之吉人,作不善則謂之凶人。夫吉人者目不視非禮之色,耳不聽非禮之聲,口不談非禮之言,足不履非禮之地。人非其道不交,物非其義不受。就賢如飢渴,避惡如陷弈。良如金石,重如丘山,儀如鸞鳳,氣如芝蘭。或曰:不謂之吉人,五不信也。凶人者言語險躁,責名逐非,耽酒好色,惡直醜正,幸災樂禍。嫉良善如仇偉,犯刑憲如衽席。小則損身滅性,大則覆宗絕祀。或曰:不謂之凶人,吾不信也。易曰:善不積不足以成名,惡不積不足以滅身,此之謂也。南軒張氏曰:人有三等,上焉不變,下焉不變,軒輊斯世者,常是中等人。君子聚於朝中,人皆化為善,則是二分君子一分小人。小人得用,中等皆被引用,則是二分小人一分君子。愚曰:康節之言,所以教人為善。南軒之言,所以勉勵朝廷用君子之善,家齊而後國治。二先生之言,可為萬世法。邵又曰:堯舜之世,難乎其為小人,雖有四凶不能肆其惡。商紂之世,難乎其為君子,雖有三仁不能遂其善,此又係乎上之人,變化之如何。


○程子曰:性相近,習相遠,此言氣質之性,非性之本也。張子曰:形而後有氣質之性善,反之則天地之性存焉。故氣質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朱子曰:人氣質相近之中,又有美惡一定,而非習之所能移者下愚也。

或問:性之本何也?曰:孟子道性善是也。程子所謂極本窮原之性也。張子所謂萬物之一原,是為天地之性。乃未受生以前,天理之流行,所謂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言者亦可謂之命也。自其理言之,不雜乎氣質而言,是乃天命付予萬物之本然者,純粹至善。降而在人則寓乎氣質之中也。故其言日善。反之則天地之性存。蓋謂天地之性,未嘗離乎氣質之中也。故曰:形而後有氣質之性。又問:氣質之性何也?曰:天地之所生物者理也。其生物者氣與質也。人物得是氣質以成形,而其理之在是者,則謂之性。然所謂氣質者,有偏正純駁昏明厚薄之不齊。故性之在是者,其為品亦不一。告子所謂生之謂性,程子所謂生質之性,苟卿所謂性惡,揚雄所謂善惡混,韓文公所謂三品。是皆指氣質之性而言也,而不知性之本。愚謂:孟子道性善知本矣。而不言氣質,所以啟苟揚韓之紛紛也。故程子曰:論性不論氣不備,苟揚韓言氣質之性矣。而所以為性,則不知直去孔孟千餘年後,至濂漢而始明。故又曰:論氣不論性不明。黃勉齋有言:橫渠張子,分為天地之性,氣質之性,然後朱子之說始定信哉,斯言又曰:氣有偏正,所受之理隨而偏正。氣有昏明所受之理隨而昏明。木氣盛則金氣衰,故仁常多而義常少。金氣盛則木氣衰,故義常多而仁常少。此氣質之性有善惡也。既有氣質善惡之性,則非天地本然之性矣。以子思未發之中求之,此心未發,其中湛然,萬慮不生,是天地之性純粹至善。則氣雖偏而理自正,氣雖昏而理自明。氣雖有嬴乏,而理則無勝負。及其感物而動,則氣動而理亦隨之。或理動而氣挾之,由是至善之理聽命於氣,善惡由之而判矣。先師嘗曰:此心未發之前氣不用事,所以有善而無惡者此也。又曰:性近而習遠者何也?曰:自其常者而言之,則性之善者,習於善而日進乎高明。性之惡者習於惡而日流乎汙下,自其變者而言之,則性之善者,或習於惡而失其善。性之惡者或習於善而失其惡。凡是四者始皆相近而終則遠矣。又引程子之言曰:人性本善也。語其才則有下愚之不移。下愚有二焉,自暴自棄也。人苟以善自治則無不可移。雖昏愚之至,皆可漸磨而進也。惟自暴者拒之以不信。自棄者絕之以不為。雖聖人與居,不能化而入也,仲尼之所謂下愚也。然其質非必昏且愚也。往往強戾而才力有過人者,商辛是也。聖人以其自絕於善,謂之下愚。然考其歸,則誠愚也。又云:懈意一生,便是自暴自棄。朱子曰:自暴者有強悍意,非毀禮義是不好,不通與他說好話。自棄者有懦弱意。亦道禮義是好,也受人說,只是自不肯做。


○張子曰:德不勝氣,性命於氣,德勝其氣,性命於德,窮理盡性,則性天德命天理,氣之不可變者,獨死生脩夭而已。故論死生,則曰有命,以言其氣也。語富貴則曰在天,以言其理也。此大德所以必受命。 呂氏曰:君子之所以學者,為能變化氣質而已。德勝氣質則愚者可進於明,柔者可進於強。不能勝之則雖有志於學,亦愚不能明,柔不能立而已矣。蓋均善而無惡者性也,人所同也。昏明強弱之稟不齊者才也,人所異也。誠之者所以反其同而變其異也。夫以不美之質求變而美,非百倍其功,不足以致之。今以鹵莽滅裂之學,或作或輟,以變其不美之質。及不能變,則曰天質不美。非學所變,是果於自棄,其為不仁甚矣。大德必受命者德即理也。程子謂:行天命天達天理也,必受命是得其應也。天之報應皆如影響。得其報者是常理也。不得其報者非常理也。但人以淺狹求之,便為差,互天命不可易也。然有可易者惟有德者能之。如脩養之,引年世祚之。析天永命,常人之至於聖賢皆此道也。侯氏曰:得其常者舜也。不得其常者孔子也。舜自匹夫而有天下,栽者培之也。桀自天子而為匹夫,傾者覆之也。天非為舜桀而存亡之理固然也。即是而推他,可以觸類矣。

○朱子曰:化不是一日內頓然便想地,人之進德亦然,三十而立不到那三十時便立,須從十五志學,漸漸化去,不惑、知命、耳順、從心皆然。 胡氏曰:孔子十五而志于學、何學也?曰:大學也。所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道也。三十而立何立也?曰: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不退轉也。四十而不惑何不惑也?曰: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卓然立乎萬物之表也。五十而知天命、何知也?曰:元亨利貞,乾之四德,行之昭明,浩然與萬物同波處之,各得其分而不亂也。六十而耳順、何其順也?曰:所過者化,所存者神,幾於天矣。七十而從心所欲不跡矩何也?曰:以其動也天故也。子貢曰:夫子之得邦家者,所謂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綏之斯來,動之斯和,非天能如是乎。愚謂:聖人之學與天無極,如建千萬年之基業。然志欲大而久,故三十以前,十五年一化。入大人之學,以開其志,又十五年。持循已久,則所學不變而卓有成立矣。自此以後疊疊地去。十年一化有漸進底意思。不惑則進於立矣,故洞然於事物當然之理,而無所疑。又十年而知天命,則不惑又不足言矣。此心與天命相流通無間然也。又十年而聲入心通,無所違礙不思而得也。由是涵養積累之久,至於從心不瑜矩之地。此十年之間則安而行之,不勉而中矣。蓋夫子之學,乾大人之學也。前三十年分為兩節,所以開其久大之基。後三十年分為三節,所以造於從心不瑜矩之地確乎,不拔志學也,閑邪存誠而立也。知至知終不惑也。聲氣相求耳順也。乃見天則不瑜矩也。故曰:夫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四時合其序,鬼神合其吉凶。夫豈一日之力而至此哉。吾故曰:夫子之學,乾大人之學也。黃勉齋謂:說者以為聖人立法,謙辭以勉人,則聖人皆是架空虛誕之辭,豈聖人正大之心哉。至哉,斯言。朱子亦曰:聖人非心實自聖而姑為,是退託也。

○又曰:致知誠意,是學者兩箇關。 致知乃夢與覺之關,誠意乃善與惡之關,透得致知之關即覺不然則夢,透得誠意之關則善不然則惡也。

○天即人,人即天。 人之始生其得於天也,既生此人則天亦在人矣。凡語言視聽動作皆天,故曰顧提天之明命,常見得此道理,昭然在目也。下學者事也。理在事中。若直能盡得,下學之事則上達,天理便在。此人之所生,理與氣合而已。凡思慮云為皆氣也,而理存焉。故發為五常萬善皆理也。西山真氏曰:窮理主知而言,無一物之不格。盡性主行而言,無一理之不體。知得盡,行得盡,便是至於命。命是天之賦於我者。圓外竅中是心之體,虛靈知覺是心之用,仁義禮智是心之理。五峰胡氏曰:大哉,性乎,萬善具焉。天地由是而立。有源之水,寒冽不凍。有德之人,厄窮不塞。日沒見,託於月。孔子亡矣,道託於孟。

○周子曰:聖希天,賢希聖,士希賢,伊尹顏淵大賢也。 伊尹恥其 君不為堯舜,一夫不得其所,若撻于市,顏淵不遷怒,不貳過,三月不違仁,志伊尹之所志,學顏子之所學,過則聖,及則賢,不及則亦不失於令名。

朱子曰:隨其用力淺深,以為所至,遠近不失令名,以其有為善之實也。故胡氏曰:周子息人以發策波科榮身肥家希寵為事也,則曰:志伊尹之所志。息人以知識聞見為得而自畫,不待賈而沽也,故曰:學顏子之所學。人有真能立伊尹志,修顏子學,然後知通書之言,包括至大而聖門之事業無窮矣。愚曰:學者欲變化其氣質,莫大於希聖希天之學。然爻自希賢始,伊尹耕莘樂道,未嘗無顏淵之學。顏淵居陋巷而有為邦之間,未嘗無伊尹之志。二大賢易地則皆然。士能反身而誠,不事緣飾,希之則是必也。立志講學以實,而無愧於身。事親從兄以實,而無愧於家。忠信篤敬以實,而無愧於鄉。進思盡忠以實,而無愧於官。有實勝之善,而無名勝之恥。由是復焉執焉,而賢可希。性焉安焉,而聖可希。發微不可見,充周不可窮,而天可希。志伊學顏者可不及求諸身耶。


○程子曰:充廣得去則天地變化草木蕃充,廣不去則天地閉賢人隱。

朱子曰: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只管充廣將去,則萬物各得其所。充之於一家一國一天下,自莫不各得其所。如何天地不變化,草木不蕃。若充廣不去,則出門便有礙。孟子一書,只是要人充廣,曰收其放心。此是外面收入裹來,日知皆廣而充之。又要從裹面推出去,故曰:修其身而天下平,皆不出恕之一字。

○朱子曰:敬以直內,義以方外,八箇字一生用之不窮。 敬立則內直,義形而外方,這終身可以受用。義是心頭斷事底,心斷於內,而外便方正,萬物各得其宜。丹書曰:敬勝怠者吉,怠勝敬者滅。義勝欲者從,欲勝義者凶,敬便豎起,怠便放倒,以理從事是義,不以理從事是欲。又以敬字解直字,義字解方字。敬而無義,則做事便錯了。只義無敬則無本。須是敬義立,方不孤敬以直內,是持守工夫。義以方外,是講學工夫。直是直上直下,胸中無纖毫委曲,方是割截方整之意,敬譬如鏡,義便是能照底敬。無義便是死殺了,不是活底敬。

○又曰:須是將來做箇本顧,涵養得貫通時,敬以直內,便義以方外。 又如雖在靜坐處,亦須驗箇敬肆。敬便是天理,肆便是人欲。如居處便須驗得恭與不恭,執事便須驗得敬與不敬。有一般人專要就寂然不動上理會。及其應事卻七顛八倒,又牽動他寂然底。又有專要理會事,卻於根本上全無工夫。須是徹上徹下,表裹洞徹方可。

○又曰:敬天德也。敬便徹上徹下,與天無間。 程子曰:毋不敬可以對越上帝。范氏曰:經禮三百,曲禮三千。一言以蔽之,曰毋不敬。朱子曰:堯是初頭出治第一箇聖人,尚書堯典是第一篇典籍。說堯之德,都未下別字,欽是第一箇字。如今看聖賢,千言萬語,大事小事,莫不本於敬。收拾得自家精神在此,方看得道理盡,然後修身齊家,舉而措之天下爾。敬有甚形影,只是收斂身心。不容一物,便是主一。明道教人靜坐, 李 先生亦然。須靜坐始能收斂,臨事方用,便有氣力。又曰:敬字通貫動靜。真氏曰:冬氣閉藏不密,溫暖無霜雪,則來年陽氣無力,五穀不登。人心亦是如此。靜時紛優,則動時安能中節。故周子以主靜為本,程子以主敬為本,皆此理也。武夷胡氏曰:敬之一字,力行十年須別。朱子曰:天地似也有箇主宰,方始您他變易,便是天地底敬。成湯所以克配上帝者,蓋自聖敬日躋始。愚按:東萊呂氏曰:敬是百聖相傳第一箇字。聖學下工夫處,至顧命之書。又曰:周公精微之傳,成王得之。將終方以示韋臣。孔子精微之傳,曾子得之。將終,方以示孟敬子。皆主於敬而已。聖人太極之全體,不假修為而尚存,’乎敬,況學者乎。夫知此而修之,君子之所以吉也,不知此而悖之,小人之所以凶也。修之悖之,亦在乎敬肆之間而已矣。敬則欲寡而理明,寡之又寡以至於無,則聖學可希矣。故朱子謂: 程 先生所以有功於後學者,最於敬之一字為有力者此也,學者可不勉諸。

天原發微卷之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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