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解放问题
數千年之世界,人治之世界也,階級制度之世界也,故世界為男子專有之世界。今欲矯其弊,必盡廢人治,實行人類平等,使世界為男女共有之世界。欲達此目的,必自女子解放始。
中國數千年之制度,以女子為奴隸者也,強女子以服從者也。又因古代之時,男子私女子為己有,防其旁淫,故所立政教,首重男女之防,以為男女有別,乃天地之大經,使之深居閨闥,足不逾閾。禮曰:姑姊妹女之子已嫁而反,兄弟不與同席而坐,不與同器而食。又曰:男女非有行媒,不相知名,非授幣,不交不親。宋伯姬曰:婦人夜出,不見傅母不下堂。漢儒鄭玄曰:婦人無外事。此皆所謂男女有別也。故中國之言盛世也,必曰男女異路。蓋男女異路,乃男女有別之極端。夫古人所以隔別內外者,不過防禁淫泆耳。至其結果,則女子畢身之責任,不外育子及治家二端。夫以育子治家為女子之職者,蓋中國之教,以後嗣代靈魂,故人皆以傳種為不死之藥。中國之政,以子孫為產業,故人皆以繁衍為致富之方。由是挾其政教,以為縱欲之奧援,男子之於女子,特恃為人種養成之物耳。加以中國之男子,鮮克躬親小物,乃以纖末之家政,責之女子,使之服勞奉養。此育子治家二事,所由為女子畢身之職也。然推其遠因,一由男子私女子為己有,一由近世以前物價低廉,人民易於謀食,仰事俯蓄,僅賴男子之力,以克有餘,故中人以上之家,女子舍育子治家而外,鮮事工作。(古代雖名門貴族,女子尤有從事紡織者,今則女子習於懈惰,鮮有從事工作者。)由是奴隸惰民之惡,悉集於女子之一身。然為男子者,亦安之如素。觀中國人民之稱其妻也,不曰內人,則曰內子。內也者,別乎外之詞也。因自若其妻之故,而幽背其妻,與解放婦人之旨,大相背馳。至於近日,不獨女子失其自由也,即男子亦以家室之累,而失其自由。凡奉母蓄妻嫁女之費,必集於男子之身。(中國女子無所事事,釀成虛榮之性,其妝飾之費,遠出男子之上。又中國之禮俗,於婚嫁諸禮,亦尚虛榮,有廢千百金者,雖貧民亦必如此。故福建及皖省旌德縣人民,因嫁女致貧者,不知凡幾。故為夫者嫉視其妻,為父者嫉視其女,皆由於此。此男子所受之累也。)然男子雖躬罹其苦,扔以囿於禮法之故,以解放婦人為大戒。惟中人以下之家鮮克支持,為女子者,多自食其力,或從事農作,或出為雇婢,其下者則為娼妓,雖幽閉之苦稍泯,然謂之肉體解放則可,謂之精神上之解放則不可。況所謂肉體解放者,均女子之勞者也,均女子之至辱者也,又均女子之至賤者也,可不嘆哉!(日本女子其受幽閉之苦也,遜於中國,而其受壓制之苦也,則甚於中國。蓋以至勞至賤至辱之事,責之女子者也。)
雖然,中國之所謂幽閉女子者,豈果能實行幽閉哉?中人以上之家,女子之身恒佚。佚則思淫,為男女自然之天性。若男子遠遊日久,或鐘情妾禦,為其妻者,恒敢怒而不敢言。及情欲日熾,勢必非禮法所能拘。加以其夫既歿,嚴禁再嫁,青年之女,蜇居閨闥,舍眠食而外,別無職業攖其心,及情熾於中,亦必不安於室。由前之說觀之,所謂無多夫之名,而有多夫之實者也;由後之說觀之,所謂無再嫁之名,而有再嫁之實者也。往事吾弗論,試即近事言之。吳引孫之妻,年逾五十,及引孫官寧波時,尤與俊僕私通。梁鼎芬之妻,粗知文墨,繼為文廷式所誘,與文同居者數年。推之盛宣懷之女,費念茲之妻,或于既寡以後,施行醜行,或於同族之內,廣施邪淫。此非所謂巨家世族乎?加以在室之女,嫁夫之權,操于父母,即情有所鐘,亦必不能達其志,或為文君之私奔,或效崔鶯之密約。試觀中國各縣,每歲之中,女姦淫之案,恒至數十,其有隱匿不揚者,仍不知凡幾。即殺夫殺子諸巨案,亦鹹因是而生。足證幽閉女子之制,決不足以禁女子之淫。夫幽閉女子之目的,既在於防止淫泆,而其結果勢必無解放女子之名,而女子之心,轉人人報一淫泆之念,名曰禁淫,實則誨淫而已。蓋既以解放婦人為大戒,又慮解放以後,婦人即從事宣淫,防之愈嚴,則婦女逾防之念日切,稍有解放之隙,則淫泆之念生。是猶禁人以盜物,為盜者知物之可貴,而盜物之心益切也。故女子之犯姦淫,由於幽閉,而非由於解放。安得謂解放女子,即系導女子以淫泆哉?乃中國人民不察其由,愈益解放婦女為戒,此女德所由日墮,而女性所由不發展也。(中國女子亦有迷信解放之非,甘於不解放者。然此系迷信禮法之故,非女子之天性也。)
中國之婚姻,禮法之婚姻也。若歐美諸國,則昔日之婚姻為宗教婚姻之制,近世之婚姻為法律婚姻之制。其制之勝於中國者,一則結婚離婚,均可自由,兼可再嫁;二則行一夫一妻之制;三則男女同受教育,男女同入交際場。就表面觀之,不可謂非解放女子也。然吾謂此等之制,仍屬肉體上之解放,非複精神上之解放。何則?解放者不受束縛之謂也。今觀歐美婚姻之制,一縛於權力,再縛于道德,三縛於法律。名曰結婚自由,然歐美男女之結婚,豈盡由兩性之愛戀哉?或男子以多財相耀而誘女子,或女子挾家資之富而引男子慕婚之心,或富民恃其財力而強娶貧女,此為利所縛者也。或女子身為巨族,男子欲假其勢力,百計求婚,資為奧援,以為進身之地;或貴男貧女,兩情相悅,卒以門第不同,懼招物議,雖欲結婚而不能。此為權所縛者也,安得謂之結婚自由乎?至於一夫一妻之制,不過為宗教所縛束,複為法律及偽道德所牽制耳,實則歐美女子,有終身不嫁者,然名為無夫,實則多夫,歐美男子,亦有終身不娶者,然名為無妻,實則多妻。加以女子限於一夫,然既嫁以後,女有外遇,不知凡幾;男子限於一妻,然既娶之後,男有外遇,亦不知凡幾。推之都會之地,不乏女閭,跳舞之場,不啻桑濮,則所謂一夫一妻者,特陰為法律所縛,而外托偽道德之名耳,安得謂之實行一夫一妻之制乎!(如英女主維多利亞,既嫁德國爵族,然仍與馬夫私通,而德英俄諸貴族,於既娶之後複戀他女者,更不知凡幾。) 至於男女平等,則亦弗然。夫男女雖同受教育,然處人治盛昌之世,政治法律,女子攻者甚鮮,而陸軍員警之學,不復令女子與聞。男女雖同入交際場,然處政府擅權之世,官吏之職,不加於女子之身。則所謂男女平等者,有其名而無其實者也。夫解放女子必使為女子者,共用平等自由之樂,若如今日歐美之制,勢必女子有自由之名而無自由之實,有平等之名而無平等之實。其所謂自由者,非純正自由也,偽自由耳!其所謂平等者,亦非純正平等也,偽平等耳!無自由之實,故女性未克發展,無平等之實,故人權未均平。亞洲婦女,震於歐美之文明,以為歐美女子,實行解放,實享平等自由之樂,一若克步歐美女子之後塵,為願已足。嗚呼!處今日女子革命之時代,吾決不望女子僅獲偽自由、偽平等也,吾尤望女子取獲真自由、真平等也!
近歲以來,中國之社會,亦漸謀女子之解放。然女子之解放,有真出於主動者,亦有出於被動著。何謂出於主動?即女子之力爭解放是也。何謂出於被動?即男子與女子以解放是也。今觀中國女子之解放,出於主動者少而出於被動者多。其主動之力,出於男子而不出於女子,故其結果,女子所得之利益,不若男子所得之巨。夫昔之男子,以幽閉女子為志者也,以壓制女子為天職者也,何近歲以來,為男子者,轉提倡女子解放之說,主張男女平等之制?推其原因約有三故。一由中國男子崇拜強權,以為歐美日本為今日文明之國,均稍與女子以自由,若仿行其制,于一己之妻女,禁其纏足,使之入學,授以普通知識,則中外人士,必將稱為文明,非惟一己有文明之譽也,即家庭亦有文明之譽,而家庭之文明,又由己身開其先。若夫集會之場,稠人廣眾之地,複率其妻女,參列其間,使與會之人咸矚目於其旁曰,此非某君之妻之女歟!其開化之程度,竟出中國女子之上。此豈為女子計哉?不過利用女子以成一己之名。而推其私心,則純然私女子為己有。使非視女子為己有,則女子之成名與否,與己身無複絲毫關系,必無解放女子之心。惟其私有女子,故處禮法盛行之世,以防範女子得名;處歐化盛行之世,轉以解放女子得名。此男子因 求名而解放女子者也。一由近歲以來,中國之民生日趨於窮迫,中人之家限於得食,其力不足以贍其妻女。男子生值此時,悟室家之累己,覺幽閉女子之制,非惟無大利己也,抑且蒙其大害,乃提倡女子獨立,以女子依賴於男為大戒。使之肄業於女校,其最下者,則粗習手工,或習制花、刺繡、編物、縫紉、割烹諸術,少進則專習師範科,進而益上,則于普通科目外,兼習專科 ( 如醫學理科學)。其于女子於學者,豈專為女子計裁,其目的,蓋欲使女子學成之後,可以出為教師,或執一技以謀食,以抒一己之困耳。其食指繁盛之家,則仰事俯蓄之費,迫女子以分擔。否則,辭家遠遊無內顧之懮,以昔日贍給室家之費,易為蓄妾宿娼之用,使己身享縱淫之樂,女子受獨居之苦,名曰使女子獨立,實則為一己之自利計耳。此男子因求利而解放女子者也。一由中國男子以家自私,以後嗣為重,而治家教子之勞,又非一己所能堪,乃欲以治家教子之事,責之女子。觀中國各女校,首崇家政一門,而中國新党有恆言,為家庭教育為一切教育之基。彼等之意,蓋以野蠻女子之治家,不及文明女子之治家;野蠻女子之教子,不及文明女子之教子。實則家為男子之家,治家即系為男子服勞,子為男子之子,如姓父姓而遺母性是也,特男子欲秘用女子,而使己身處逸樂耳。此男子因求自逸而解放女子者也。綜斯三者觀之,則知今日之 解放婦人出於男子之自私自利,名曰助女子以獨立,導女子以文明,然與女子以解放之空名,而使女子日趨於勞苦。(昔日女子受幽閉之苦,然其身甚佚,今雖見趨于解放,然必迫以擔任責務,故其身愈勞,而女子之境愈苦。) 蓋昔日之制,男尊女卑,實則男苦女樂;今則女子分男子之苦,男子分女子之樂,而究之女子之名仍未嘗有絲毫之尊。為女子者,又何樂而為男子所利用哉? 愚者不察,妄謂女子之解放,出於男子之意,以頌男子之恩德。豈知此等思想,與近人稱頌滿洲立憲者相同。滿洲之立憲,欲利用立憲,非真欲授權於民;則男子之解放婦人,亦利用解放,非真欲 授權於女。(滿洲之立憲,一由對外欲博文明國之名,一由使人民信賴政府,助以財力,與男子解放女子冀求名利者,正複相同。) 吾非謂世界一切之職務,當專屬於男,不當為女子所分擔,亦非謂女權不當擴張,特以女子之職務,當由女子之自擔,不當出於男子之強迫;女權之伸,當由女子抗爭,不當出於男子之付與。若所擔責務,由男子強迫,是為失己身之自由;所得之權,由男子付與,是為仰男子之鼻息。名為解放,實則解放之權屬於他人,不過為男子所利用,而終為其附屬物而已。故吾謂女子欲獲解放之幸福,必由女子之自求,決不以解放望之男子。若如今日中國之 婦女,日以解放望其男,而己身甘居被動之地位,是為無自覺之心。既無自覺之心,故既為男子所利用,而猶欲稱頌男子,豈非無恥之尤甚者乎? 近日之男子亦有著書報提倡女權者,然由於好奇心及好名心,非有愛於女子也。
女子之解放,出於被動,其弊既述之於前。然中國近日之女子,亦有醉心自由平等,不受禮法約束者。就表面觀之,其解放似由於主動。不知彼等之女子,外托自由平等之名,陰為縱欲肆情之計,蓋僅知解放之狹意,妄謂能實行縱淫,即系實行解放。不知女子欲真求解放之幸福,正宜發展其女性,以握改造社會之權。若徒知寄情淫欲,則救世之心,或為縱淫之心所奪,所抱之志必不克成。況彼等所為,果出於自由戀愛,尤可言也。乃吾觀中國自由之女子,其鐘情男子,出於自由戀愛者,實占少數。有情不自禁,不擇人而淫者;有為男子所誘而墮其術中者。其尤甚者,則因求財之故,而自失其身,或以賣淫而攫財,或向殷富之民獻媚。夫天下最賤之事,莫大於辱身而求利。(夫娼妓之賤,非以其多夫也,以其辱身以求利耳。故辱身求利之女子,其賤與娼妓相同。)今也辱身以求利,安得謂之自由? 況所謂解放者,對乎奴隸制而言也。豈有不甘為奴隸而甘為娼妓者乎?蓋彼誤以解放為縱淫,故舍縱淫之外無他務,雖陷身娼妓,不復自知。此中國女子之弊也。(中國女子所以若此者,一由幽閉既久,一經解放,思淫之心日切;一由男子莫不好淫,故所生之女,秉其 遺傳。)
今日白種之婦人,漸知男女不平等之弊,又以男握政權,女子則否,為男女不平等之原,由是聯合團體,力爭選舉之權。遠事吾弗論,試即最近之事言之。芬蘭女子,以勇烈著聞,當一千八百八十四年,即建立協會,以謀政界上之運動。及一千八百九十八年,全境之民,忘男女之差別,惟反抗俄庭,演為武力之鬥爭。至於今歲,女子為議員者,計達十九名,為世界所僅見。其次則為那威。那威女子,近歲以來,亦爭普通選舉權。惟那威國會,於女子選舉權,加以裁制,非年逾二十五、納稅及額者,不克有投票權,然女子獲得此權者,人數亦三十萬。其次則為英吉利、義大利。英國女子,既頻與國會警官沖突,今意國婦人,亦結合群力,以爭普通選舉。此均西國婦人能力發達之徵也。然自吾觀之,則國會政策為世界萬惡之原,女子而欲謀幸福,在於求根本之改革,而根本之改革,不在爭獲選舉權。試言其故。如那威諸國,既裁制婦女選舉權,限以年歲及稅額。限以年歲,尤可言也,若夫限以稅額,則納稅及額者,必其豐於財產者也。凡豐於財產之人,不為貴族即為富室,否則亦中人以上之家,豈非選舉之權,均操於少數貴婦人之手乎? 夫吾等所謂男女平等者,非惟使男子不壓抑女子已也,欲使男子不受制於男,女子不受制於女,斯為人人平等。若謂以少數女子握政權,與少數握政權之男子,勢均力敵,即為男女平等,則試即男界觀,今之世界,被治者為男子,主治者亦為男子,何以多數被治之男子,猶欲進謀革命?若昌男女分權之說,謂男界既有握權之男,即女界應有握權之女,則英帝維多利亞,中國之呂雉、武則天,均為女主,曾有絲毫利益及於女子者乎?以是知少數女子握權,決不足以救多數女子。若如那威之制,以少數貴女參政,非為無益於民已也,且使紳士閥閱之中,為女子者挾議政之權,以助上級男子之惡。至立法一端,亦僅上流婦女受其益,若下級女子,則必罹害益深。此非獨那威惟然,即澳洲婦女,亦多參政,曾有為工女謀幸福者乎?而工女階級之中,亦鮮克入場投票,此其所以不平等也。若夫由少數選舉,擴為普通選舉,立法似屬差公,不知近日歐美各國,多數男子,曷嘗無普通選舉之權,何以選舉之人,均屬資本家? 則以貧富階級不除,貧民衣食系于富民之手,不得不媚富民也。然此豈獨男界為然哉,女界之中,以貧民占多數,或為工女,或為雇婢,其衣食亦仰給富民,及選舉屆期,安得不以貴婦人應其選乎? 觀于普通選舉之國,議員既屬富民,則知女子行普通選舉,其議員亦仍屬貴女。以彼例此,明證昭然,此國會政策所由為萬惡之原也。或謂芬蘭婦女,運動之力,半屬于平民,且據布利拜爾克(芬蘭女子,為議員之第一人)所言,謂凡女子入政界者,均不得助男子施惡,則利益所被,或竟加於多數女子,亦事理所或然。然此實不然之說也。 夫法美革命之初,易君政為民政,有志之士,曷嘗不以國會既立,議士由於民選,必無虐政之罹。即當時受民選舉者,亦複實力濟民,抵抗專制,百竭不回,以為眾民謀幸福,其抵抗之力,非竟芬蘭女子之下。以迄於今,曾幾何時,而議員壓制之弊,深切著名,社會黨人所宣言,勞動團體所反抗,書報具在,可複審也。況法美近日之官吏,其壓民最甚者,或出於昔 日之民黨。昔以抗上為能,既參國政,則與所抗之人無異。蓋人治一日不廢,權力所在之地,即壓制所生之地也。今芬蘭女子,其勇猛雖屬可欽,然徒恃國會政策,恐數十年以降,被選之婦人,既系壓制多數女子之婦人,此可援法美之制為鑒者也。 或謂近日歐美婦女,其有投身社會黨者,亦以女子普通選舉之說為世界倡,倘女子普通選舉之權獲於社會黨人之手,彼多數之女子或有解放之可圖。此又不然之說也。夫歐美社會黨人,其有持國會政策、投身政治運動者,亦恒為平民所欽悅,握左右 勞動社會之權,及資格既隆,或選為代議士,或占國會議員之多數(如今歲澳國是)。 彼未入國會之先,豈不以既入國會,即可改革經濟界,抵制富民,以謀多數平民之解放? 及身伺國會之列,或被選不僅一人,眾咸幸平民之機將至,乃反觀勞動之民,仍屈身賃金制度,以作富民之奴隸,虐待之苦,與昔不殊。若謂黨勢既充,選舉之人日益,使政權悉操其手,則改革莫難,此又河清難佚,不知待至何日者也。故觀于方今之現象,凡社會黨人入議院,既不足以濟多數平民,即知社會黨員之女子,伺身議院,亦不足以濟多數之工女,不過使少數女子,獲參政之空名而已。昧者不察,猶謂女子全體解放,必待女子參政以後,仰思社會黨參政之國,勞動者之全體其果解放也否耶?此又可援以為證者也。況社會黨人,一投身政界運動,即改其昔日之所為,下媚平民,上媚政府,利用平民投票之多數,以攫一己之利權,鮮有不出於卑劣政策者,何獨於女子而弗然。故為多數女子計,苟非行根本改革,使人人平等,寧舍選舉權而勿爭,慎勿助少數女子,俾之爭獲參政權。蓋昔日壓制多數婦女者,一為政府,一為男子,今則政府及男子而外,另受制於上級之婦人,則是於己身之上,別增一重之壓抑也。即使壓抑不增,亦僅供少數婦人所利用,夫何幸福之有哉!夫何解放之有哉!況吾觀於芬蘭婦女,於運動政權之日,始也以言論鼓吹,繼募集運動之資,發行書報,或奔走村邑,佚陳暴政,信其說者,均以獻身社會自表,躬犯危險,以爭自由。有實行秘密運動者,有公然排擊政府者,即暗殺暴動之事,亦靡歲蔑有,雖竄身西伯利亞,處禁錮之刑,曾不稍恐。其勇敢之氣,戰鬥之方,均為歐美婦女之冠。以若斯之能力,稍佚擴張,即可謀根本改革,覆人治以弭男權。顧乃見弗及此,篤信國會政策,其目的所及,僅注意於與男子均權,故於政府貴族之暴,雖知抵抗,至於政府羈絆,則莫之能脫。政策謬誤,一至此及,不得不謂之至愚。吾深願世界婦女,不僅以芬蘭婦女為標准也。要而論之,婦人解放問 題,當使為婦人者,人人同享解放之樂。今之持解放說者,一曰女子職業之獨立,二曰男女參政權之平等。不知所謂職業獨立者,屬於個人,抑屬于全體?如曰屬於個人,則僅己身不受制,非多數婦人均可免厄也。如曰屬于全體,則以今日經濟界之組織,少數富民壟斷生產之機關,平民失業,其數益增,而謂婦女職業均能獨立,則謂職業獨立者,即以職業供役於人之異名耳。自由解放,豈可得哉?故謂職業獨立,則女子可以解放,不若謂實行共產,婦女斯可解放也。至於與男子均權,無論男子握權歷時已久,男女參政之柄,非倉卒所能均,即使能均,決不能人人而參政。 以少數參政之女子處於主治之位,使多數無權之女子受其統治,不獨男女不平等,即女界之中,亦生不平等之階級。彼多數婦女,不甘受制男子者,豈轉甘受制女子乎?故今日之女子,與其對男子爭權,不若盡覆人治,迫男子盡去其特權,退與女平,使世界無受制之女,亦無受制之男。夫是之為解放女子。夫是之為根本改革。 奚必恃國會政策,以爭獲選舉權為止境哉?倘有志之婦女,由運動政府之心,易為廢滅政府之心,則幸甚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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