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集疏 (四庫全書本)/卷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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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孟子集疏卷二      宋 蔡模 撰梁惠王章句下凡十六章
  莊暴見孟子曰暴見於王王語暴以好樂暴未有以對也曰好樂何如孟子曰王之好樂甚則齊國其庶幾乎見於之見音現下見於同語去聲下同好去聲篇内並同○莊暴齊臣也庶幾近辭也言近於治他日見於王曰王嘗語莊子以好樂有諸王變乎色曰寡人非能好先王之樂也直好世俗之樂耳變色者慚其好之不正也曰王之好樂甚則齊國其庶幾乎今之樂猶古之樂也今樂世俗之樂古樂先王之樂曰可得聞與曰獨樂樂與人樂樂孰樂曰不若與人曰與少樂樂與衆樂樂孰樂曰不若與衆聞與之與平聲樂樂下字音洛孰樂亦音洛○獨樂不若與人與少樂不若與衆亦人之常情也臣請為王言樂為去聲○此以下皆孟子之言也今王鼓樂於此百姓聞王鐘鼓之聲管籥之音舉疾首蹙頞而相告曰吾王之好鼓樂夫何使我至於此極也父子不相見兄弟妻子離散今王田獵於此百姓聞王車馬之音見羽旄之美舉疾首蹙頞而相告曰吾王之好田獵夫何使我至於此極也父子不相見兄弟妻子離散此無他不與民同樂也蹙子六反頞音遏夫音扶同樂之樂音洛○鍾鼓管籥皆樂器也舉皆也疾首頭痛也蹙聚也頞額也人憂戚則蹙其額極窮也羽旄旌屬不與民同樂謂獨樂其身而不恤其民使之窮困也今王鼓樂於此百姓聞王鐘鼓之聲管籥之音舉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曰吾王庶幾無疾病與何以能鼓樂也今王田獵於此百姓聞王車馬之音見羽旄之美舉欣欣然有喜色而相告曰吾王庶幾無疾病與何以能田獵也此無他與民同樂也病與之與平聲同樂之樂音洛○與民同樂者推好樂之心以行仁政使民各得其所也今王與百姓同樂則王矣好樂而能與百姓同之則天下之民歸之矣所謂齊其庶幾者如此○范氏曰戰國之時民窮財盡人君獨以南面之樂自奉其身孟子切於救民故因齊王之好樂開導其善心深勸其與民同樂而謂今樂猶古樂其實今樂古樂何可同也但與民同樂之意則無古今之異耳若必欲以禮樂治天下當如孔子之言必用韶舞必放鄭聲蓋孔子之言為邦之正道孟子之言救時之急務所以不同○楊氏曰樂以和為主使人聞鐘鼓管絃之音而疾首蹙頞則雖奏以咸英韶濩無補於治也故孟子告齊王以此姑正其本而已○集疏曰或問范楊之說不同何也曰非不同也范氏以孟子之言為救時之急務而楊氏亦以為姑正其本則其意固皆以為使孟子得政於齊則夫所謂世俗之樂者必將以漸而去之矣但二說皆有所未竟故使人不能無疑然從范氏之說不過為失孟子之㣲意而未害乎為邦之正道從楊氏之說則是古樂終不必復今樂終不必廢而於孟子之意為邦之道將兩失之此不可以不審也○齊宣王問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有諸孟子對曰於傳有之囿音又傳直戀反○囿者蕃育鳥獸之所古者四時之田皆於農隙以講武事然不欲馳驚於稼穡場圃之中故度間曠之地以為囿然文王七十里之囿其亦三分天下有其二之後也與傳謂古書曰若是其大乎曰民猶以為小也曰寡人之囿方四十里民猶以為大何也曰文王之囿方七十里芻蕘者徃焉雉兔者徃焉與民同之民以為小不亦宜乎芻音初蕘音饒○芻草也蕘薪也臣始至於境問國之大禁然後敢入臣聞郊關之内有囿方四十里殺其麋鹿者如殺人之罪則是方四十里為阱於國中民以為大不亦宜乎阱才性反○禮入國而問禁國外百里為郊郊外有關阱坎地以陷獸者言陷民於死也○集疏曰問文王由百里而興若只百里如何有七十里之囿故集註以為三分天下有其二之後與曰然但孟子此說其意亦只主在風齊宣王耳○齊宣王問曰交鄰國有道乎孟子對曰有惟仁者為能以大事小是故湯事葛文王事昆夷惟智者為能以小事大故大王事獯鬻句踐事呉獯音熏鬻音育句音鈎○仁人之心寛洪惻怛而無較計大小彊弱之私故小國雖或不恭而吾所以字之之心自不能已智者明義理識時勢故大國雖見侵陵而吾所以事之之禮尤不敢廢湯事見後篇文王事見詩大雅大王事見後章所謂狄人即獯鬻也句踐越王名事見國語史記以大事小者樂天者也以小事大者畏天者也樂天者保天下畏天者保其國樂音洛○天者理而已矣大之字小小之事大皆理之當然也自然合理故曰樂天不敢違理故曰畏天包含徧覆無不周徧保天下之氣象也制節謹度不敢縱逸保一國之規模也○集疏曰問樂天畏天如何曰仁者與天為一智者聽天所命與天為一者嘉人之善矜人之惡無所擇於利害故能以大事小聽天所命者循理而行順時而動不敢用其私心故能以小事大然此亦各因一事而言惟仁者能如此智者能如此耳非專以事大事小為仁智之分樂天畏天之别也仁者固能事小然豈不能事大智者固能事大然豈不能事小但其事之之情則有樂天畏天之異耳保天下保一國以其德之厚薄量之大小而言亦無一定之拘畏天之威于時保之皆智者畏天而保其國之事也忘私克已乃畏天之事樂天則無私可忘無已可克矣度勢量力乃計利害之私智者知天理之當然而敬以循之所以為畏天也詩云畏天之威于時保之詩周頌我將之篇時是也王曰大哉言矣寡人有疾寡人好勇言以好勇故不能事大而卹小也對曰王請無好小勇夫撫劒疾視曰彼惡敢當我哉此匹夫之勇敵一人者也王請大之夫撫之夫音扶惡平聲○疾視怒目而視也小勇血氣所為大勇義理所發詩云王赫斯怒爰整其旅以遏徂莒以篤周祜以對于天下此文王之勇也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詩大雅皇矣篇赫赫然怒貌爰於也旅衆也遏詩作按止也徂往也莒詩作旅徂莒謂密人侵阮徂共之衆也篤厚也祜福也對答也以答天下仰望之心也此文王之大勇也書曰天降下民作之君作之師惟曰其助上帝寵之四方有罪無罪惟我在天下曷敢有越厥志一人衡行於天下武王恥之此武王之勇也而武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衡與横同○書周書泰誓之篇也然所引與今書文小異今且依此解之寵之四方寵異之於四方也有罪者我得而誅之無罪者我得而安之我既在此則天下何敢有過越其心志而作亂者乎衡行謂作亂也孟子釋書意如此而言武王亦大勇也今王亦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民惟恐王之不好勇也王若能如文武之為則天下之民望其一怒以除暴亂而拯已於水火之中惟恐王之不好勇耳○此章言人君能懲小忿則能恤小事大以交鄰國能養大勇則能除暴救民以安天下張敬夫曰小勇者血氣之怒也大勇者理義之怒也血氣之怒不可有理義之怒不可無知此則可以見性情之正而識天理人欲之分矣○集疏曰按詩大雅緜篇肆不殄厥愠亦不隕厥問柞棫拔矣行道兌矣昆夷駾矣維其喙矣又按國語史記載越王句踐棲於㑹稽之上使大夫種行成於呉曰寡君之師徒不足以辱君矣願以金玉子女賂君之辱夫差欲與之成子胥諫越人飾美女八人納之太宰嚭曰子苟赦越國之罪又有美於此者進之嚭諫曰古之伐國者服之而已今已服矣又何求焉夫差與之成而去之句踐後與范蠡深謀二十年而竟滅吳或問畏天樂天之說其詳復有可得聞乎曰予聞之何叔京仁者以天下為度一視而同仁惟欲使人各得其所不復計彼此彊弱之勢故以大事小而不以為難如葛與昆夷之無道湯文慇懃而厚卹之及夫終不可化而禍及於人然後不得已而征伐之仁之至也智者逹於事變而知理之當然故以小事大而不敢忽然而必自彊於政治期於有以自立如獯鬻與呉之方彊大王句踐外卑弱而事之内則治其國家利其民人終焉或興王業或刷其恥此智之明也使湯文保養夷葛惡極而不能去是不仁而縦亂也使大王句踐惟敵人之畏而終不能自彊是無恥而苟安也又何取於仁智哉其說當矣○齊宣王見孟子於雪宮王曰賢者亦有此樂乎孟子對曰有人不得則非其上矣樂音洛下同○雪宮離宮名言人君能與民同樂則人皆有此樂不然則下之不得此樂者必有非其君上之心明人君當與民同樂不可使人有不得者非但當與賢者共之而已也不得而非其上者非也為民上而不與民同樂者亦非也下不安分上不恤民皆非理也樂民之樂者民亦樂其樂憂民之憂者民亦憂其憂樂以天下憂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樂民之樂而民樂其樂則樂以天下矣憂民之憂而民憂其憂則憂以天下矣昔者齊景公問於晏子曰吾欲觀於轉附朝儛遵海而南放於琅邪吾何修而可以比於先王觀也朝音潮放上聲○晏子齊臣名嬰轉附朝儛皆山名也遵循也放至也琅邪齊東南境上邑名觀遊也晏子對曰善哉問也天子適諸侯曰巡狩巡狩者巡所守也諸侯朝於天子曰述職述職者述所職也無非事者春省耕而補不足秋省斂而助不給夏諺曰吾王不遊吾何以休吾王不豫吾何以助一遊一豫為諸侯度狩舒救反省悉井反○述陳也省視也斂收穫也給亦足也夏諺夏時之俗語也豫樂也巡所守巡行諸侯所守之王也述所職陳其所受之職也皆無有無事而空行者而又春秋循行郊野察民之所不足而補助之故夏諺以為王者一遊一豫皆有恩惠以及民而諸侯皆取法焉不敢無事慢遊以病其民也今也不然師行而糧食飢者弗食勞者弗息睊睊胥讒民乃作慝方命虐民飲食若流流連荒亡為諸侯憂睊古縣反○今謂晏子時也師衆也二千五百人為師春秋傳曰君行師從糧謂糗糒之屬睊睊側目貎胥相也讒謗也慝怨惡也言民不勝其勞而起謗怨也方逆也命王命也若流如水之流無窮極也流連荒亡解見下文諸侯謂附庸之國縣邑之長從流下而忘反謂之流從流上而忘反謂之連從獸無厭謂之荒樂酒無厭謂之亡厭平聲○此釋上文之義也從流下謂放舟隨水而下從流上謂挽舟逆水而上從獸田獵也荒廢也樂酒以飲酒為樂也亡猶失也言廢時失事也先王無流連之樂荒亡之行行去聲惟君所行也言先王之法今時之弊二者惟在君所行耳景公說大戒於國出舎於郊於是始興發補不足召太師曰為我作君臣相說之樂蓋徵招角招是也其詩曰畜君何尤畜君者好君也說音恱為去聲樂如字徴陟里反招與韶同畜敕六反○戒告命也出舎自責以省民也與發發倉廪也太師樂官也君臣已與晏子也樂有五聲三曰角為民四曰徵為事招舜樂也其詩徴招角招之詩也尤過也言晏子能畜止其君之欲宜為君之所尤然其心則何過哉孟子釋之以為臣能畜止其君之欲乃是愛其君者也○尹氏曰君之與民貴賤雖不同然其心未始有異也孟子之言可謂深切矣齊王不能推而用之惜哉○集疏曰朱子曰梁惠王立於沼上曰賢者亦樂此乎齊宣王見孟子於雪宮曰賢者亦有此樂乎見得對梁惠王之辭遜齊宣王之辭侈○尹氏名焞字彦明○齊宣王問曰人皆謂我毁明堂毁諸已乎趙氏曰明堂太山明堂周天子東巡守朝諸侯之處漢時遺址尚在人欲毁之者蓋以天子不復巡守諸侯又不當居之也王問當毁之乎且止乎孟子對曰夫明堂者王者之堂也王欲行王政則勿毁之矣夫音扶○明堂王者所居以出政令之所也能行王政則亦可以王矣何必毁哉王曰王政可得聞與對曰昔者文王之治岐也耕者九一仕者世禄關市譏而不征澤梁無禁罪人不孥老而無妻曰鰥老而無夫曰寡老而無子曰獨幼而無父曰孤此四者天下之窮民而無告者文王發政施仁必先斯四者詩云哿矣富人哀此煢獨與平聲孥音奴鰥姑頑反哿工可反煢音瓊○岐周之舊國也九一者井田之制也方一里為一井其田九百畝中畫井字界為九區一區之中為田百畝中百畝為公田外八百畝為私田八家各受私田百畝而同養公田是九分而稅其一也世禄者先王之世仕者之子孫皆教之教之而成材則官之如不足用亦使之不失其禄蓋其先世嘗有功德於民故報之如此忠厚之至也關謂道路之關市謂都邑之市譏察也征稅也關市之吏察異服異言之人而不征商賈之稅也澤謂瀦水梁謂魚梁與民同利不設禁也孥妻子也惡惡止其身不及妻子也先王養民之政導其妻子使養其老而䘏其幼不幸而有鰥寡孤獨之人無父母妻子之養則尤宜憐䘏故必以為先也詩小雅正月之篇哿可也煢困悴貎王曰善哉言乎曰王如善之則何為不行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貨對曰昔者公劉好貨詩云乃積乃倉乃裹餱糧于橐于囊思戢用光弓矢斯張干戈戚揚爰方啓行故居者有積倉行者有裹糧也然後可以爰方啓行王如好貨與百姓同之於王何有餱音侯橐音托戢詩作輯音集○王自以為好貨故取民無制而不能行此王政公劉后稷之曾孫也詩大雅公劉之篇積露積也餱乾糧也無底曰橐有底曰囊皆所以盛餱糧也戢安集也言思安集其人民以光大其國家也戚斧也揚鉞也爰於也啓行言徃遷于豳也何有言不難也孟子言公劉之民富足如此是公劉好貨而能推已之心以及民也今王好貨亦能如此則其於王天下也何難之有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色對曰昔者大王好色愛厥妃詩云古公亶父來朝走馬率西水滸至于岐下爰及姜女聿來胥宇當是時也内無怨女外無曠夫王如好色與百姓同之於王何有大音泰○王又言此者好色則心志蠱惑用度奢侈而不能行王政也大王公劉九世孫詩大雅緜之篇也古公大王之本號後乃追尊為大王也亶父大王名也來朝走馬避狄人之難也率循也滸水涯也岐下岐山之下也姜女大王之妃也胥相也宇居也曠空也無怨曠者是大王好色而能推已之心以及民也○楊氏曰孟子與人君言皆所以擴充其善心而格其非心不止就事論事若使為人臣者論事毎如此豈不能堯舜其君乎愚謂此篇自首章至此大意皆同蓋鐘鼓苑囿遊觀之樂與夫好勇好貨好色之心皆天理之所有而人情之所不能無者然天理人欲同行異情循理而公於天下者聖賢之所以盡其性也縱欲而私於一已者衆人之所以滅其天也二者之間不能以髪而其是非得失之歸相去逺矣故孟子因時君之問而剖析於幾㣲之際皆所以遏人欲而存天理其法似疏而實密其事似易而實難學者以身體之則有以識其非曲學阿世之言而知所以克已復禮之端矣○集疏曰按朱子明堂說曰論明堂之制者非一竊意當有九室如井田之制東之中為青陽太廟東之南為青陽右个東之北為青陽左个南之中為明堂太廟南之東即東之南為明堂左个南之西即西之南為明堂右个西之中為緫章太廟西之南即南之西為緫章左个西之北即北之西為緫章右个北之中為𤣥堂太廟北之東即東之北為𤣥堂右个北之西即西之北為𤣥堂左个中是為太廟太室凡四方之太廟異方所其左个右个則青陽之左个乃𤣥堂之右个明堂之右个乃緫章之左个也緫章之右个乃𤣥堂之左个明堂之左个乃青陽之右个也但隨其時之方位開門耳太廟太室則毎季十八日天子居焉古人制事多用井田遺意此恐然也或問說者謂明堂齊王僭禮之所信乎曰不然也漢書猶言泰山東北阯古有明堂處則趙氏之說不誣矣問好色好貨是委曲誘掖之意否曰却不是告以好色好貨乃是告以公劉大王之事此兩事看來却似易做時多少難又曰齊王之小勇正所以害夫達德故孟子請其無好此勇而大之非欲其反此小勇而大之也好貨好色齊王專於私已而不思及民孟子欲其與民同之非欲因其邪心而利導之也問孟子答梁問利直掃除之告齊又却如此引導之何也曰此處亦自分義利特人不察耳又朱子與學者書曰近畧整頓孟子說見得此老直是把得定但常放到極險處方與一斡轉幹轉後便見天理人欲直是判然非有命世之才見道極分明不能如此然亦只此便是英氣害事者便是才高無可依據處學者不可以不知也○孟子謂齊宣王曰王之臣有託其妻子於其友而之楚遊者比其反也則凍餒其妻子則如之何王曰棄之比必二反○託寄也比及也棄絶也曰士師不能治士則如之何王曰已之士師獄官也其屬有鄉士遂士之官士師皆當治之已罷去也曰四境之内不治則如之何王顧左右而言他治去聲○孟子將問此而先設上二事以發之及此而王不能答也其憚於自責恥於下問如此不足與有為可知矣○趙氏曰言君臣上下各勤其任無墮其職乃安其身○孟子見齊宣王曰所謂故國者非謂有喬木之謂也有世臣之謂也王無親臣矣昔者所進今日不知其亡也世臣累世勲舊之臣與國同休戚者也親臣君所親信之臣與君同休戚者也此言喬木世臣皆故國所宜有然所以為故國者則在此而不在彼也昨日所進用之人今日有亡去而不知者則無親臣矣況世臣乎王曰吾何以識其不才而舎之舎上聲○王意以為此亡去者皆不才之人我初不知而誤用之故今不以其去為意耳因問何以先識其不才而舎之邪曰國君進賢如不得已將使卑踰尊疏踰戚可不慎與與平聲○如不得已言謹之至也蓋尊尊親親禮之常也然或尊者親者未必賢則必進疏逺之賢而用之是使卑者踰尊疏者踰戚非禮之常故不可不謹也左右皆曰賢未可也諸大夫皆曰賢未可也國人皆曰賢然後察之見賢焉然後用之左右皆曰不可勿聽諸大夫皆曰不可勿聽國人皆曰不可然後察之見不可焉然後去之去上聲○左右近臣其言固未可信諸大夫之言宜可信矣然猶恐其蔽於私也至於國人則其論公矣然猶必察之者蓋人有同俗而為衆所恱者亦有特立而為俗所憎者故必自察之而親見其賢否之實然後從而用舎之則於賢者知之深任之重而不才者不得以幸進矣所謂進賢如不得已者如此左右皆曰可殺勿聽諸大夫皆曰可殺勿聽國人皆曰可殺然後察之見可殺焉然後殺之故曰國人殺之也此言非獨以此進退人才至於用刑亦以此道蓋所謂天命天討皆非人君之所得私也如此然後可以為民父母傳曰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之此之謂民之父母○齊宣王問曰湯放桀武王伐紂有諸孟子對曰於傳有之傳直戀反○放置也書云成湯放桀於南巢曰臣弑其君可乎桀紂天子湯武諸侯曰賊仁者謂之賊賊義者謂之殘殘賊之人謂之一夫聞誅一夫紂矣未聞弑君也賊害也殘傷也害仁者凶暴淫虐滅絶天理故謂之賊害義者顛倒錯亂傷敗彛倫故謂之殘一夫言衆叛親離不復以為君也書曰獨夫紂蓋四海歸之則為天子天下叛之則為獨夫所以深警齊王垂戒後世也○王勉曰斯言也惟在下者有湯武之仁而在上者有桀紂之暴則可不然是未免於篡弑之罪也○集疏曰朱子曰賊義是就一事上說賊仁是就心上說其實賊義便是賊仁但分而言之則如此又曰仁義皆是心之天理仁是根本賊仁則大倫大法虧滅了便是殺人底一般義就一節一事上言一事不合宜便傷義似手足上傷損一般所傷者小丹書怠勝敬者滅即賊仁之意欲勝義者凶即賊義之意賊仁便是將三綱五常天叙之典天秩之禮一齊壊了賊義只是於此一事更有他事在○王勉建陽人孟子見齊宣王曰為巨室則必使工師求大木工師得大木則王喜以為能勝其任也匠人斲而小之則王怒以為不勝其任矣夫人幼而學之壯而欲行之王曰姑舎女所學而從我則何如勝平聲夫音扶舎上聲女音汝下同○巨室大宮也工師匠人之長匠人衆工人也姑且也言賢人所學者大而王欲小之也今有璞玉於此雖萬鎰必使玉人彫琢之至於治國家則曰姑舎女所學而從我則何以異於教玉人彫琢玉哉鎰音溢○璞玉之在石中者鎰二十兩也玉人玉工也不敢自治而付之能者愛之甚也治國家則徇私欲而不任賢是愛國家不如愛玉也○范氏曰古之賢者常患人君不能行其所學而世之庸君亦常患賢者不能從其所好是以君臣相遇自古以為難孔孟終身而不遇蓋以此耳○齊人伐燕勝之按史記燕王噲讓國於其相子之而國大亂齊因伐之燕士卒不戰城門不閉遂大勝燕宣王問曰或謂寡人勿取或謂寡人取之以萬乗之國伐萬乗之國五旬而舉之人力不至於此不取必有天殃取之何如乗去聲下同○以伐燕為宣王事與史記諸書不同已見序說孟子對曰取之而燕民恱則取之古之人有行之者武王是也取之而燕民不恱則勿取古之人有行之者文王是也商紂之世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至武王十三年乃伐紂而有天下張子曰此事間不容髪一日之間天命未絶則是君臣當日命絶則為獨夫然命之絶否何以知之人情而已諸侯不期而㑹者八百武王安得而止之哉以萬乗之國伐萬乗之國簞食壺漿以迎王師豈有他哉避水火也如水益深如火益熱亦運而已矣簟音丹食音嗣○簟竹器食飯也運轉也言齊若更為暴虐則民將轉而望救於他人矣○趙氏曰征伐之道當順民心民心恱則天意得矣○集疏曰張子曰取之而燕民恱則取之取之而燕民不恱則勿取屬文王武王而言者後人指成功而言之之辭也文王未嘗有心取天下惟以紂不改為恨稍改則率天下而事之矣至武王時不道則已甚矣或問文武之事與齊之取燕若不同者而孟子引之何邪朱子曰張子詳矣第深考之則於文武之心孟子之意其庶幾乎問取之而燕民悅則取之取之而燕民不悅則勿取曰此亦止為齊欲取燕故引之於文武之道非謂文王欲取商以商人不恱而止武王見商人恱而歸已而遂往取之也如言仲尼不有天下益伊尹周公不有天下豈益伊尹周公仲尼皆有有天下之願而以無天子薦之與天意未有所廢而不得乎直是論其理如此耳凡此類皆須研究體味見得聖人之心脫落自在無絲毫惹絆處方見得義理之精㣲於日用中自然得力問伐燕之事孟子以為宣王史記荀子以為湣王而司馬温公通鑑從孟子蘇氏古史從史記荀子孰為得邪曰此則無他可考又曰温公平生不喜孟子及作通鑑却不取史記而獨取孟子皆不可曉問孟子必不誤曰想湣王後來做得不好門人為孟子諱故改為宣王爾温公通鑑中自移了十年據史記湣王十年伐燕今温公信孟子改為宣王遂硬移進前十年O齊人伐燕取之諸侯將謀救燕宣王曰諸侯多謀伐寡人者何以待之孟子對曰臣聞七十里為政於天下者湯是也未聞以千里畏人者也千里畏人指齊王也書曰湯一征自葛始天下信之東面而征西夷怨南面而征北狄怨曰奚為後我民望之若大旱之望雲霓也歸市者不止耕者不變誅其君而弔其民若時雨降民大恱書曰徯我后后來其蘇霓五稽反徯胡禮反O兩引書皆商書仲虺之誥文也與今書文亦小異一征初征也天下信之信其志在救民不為暴也奚為後我言湯何為不先來征我之國也霓虹也雲合則雨虹見則止變動也徯待也后君也蘇復生也他國之民皆以湯為我君而待其來使已得蘇息也此言湯之所以七十里而為政於天下也今燕虐其民王往而征之民以為將拯已於水火之中也簞食壺漿以迎王師若殺其父兄係累其子弟毁其宗廟遷其重器如之何其可也天下固畏齊之彊也今又倍地而不行仁政是動天下之兵也累力追反O拯救也係累縶縛也重器寳器也畏忌也倍地并燕而増一倍之地也齊之取燕若能如湯之征葛則燕人恱之而齊可為政於天下矣今乃不行仁政而肆為殘虐則無以慰燕民之望而服諸侯之心是以不免乎以千里而畏人也王速出令反其旄倪止其重器謀於燕衆置君而後去之則猶可及止也旄與耄同倪五稽反O反者還也旄老人也倪小兒也謂所虜略之老小也猶尚也及止及其未發而止之也O范氏曰孟子事齊梁之君論道德則必稱堯舜論征伐則必稱湯武蓋治民不法堯舜則是為暴行師不法湯武則是為亂豈可謂吾君不能而舎所學以徇之哉O鄒與魯鬨穆公問曰吾有司死者三十三人而民莫之死也誅之則不可勝誅不誅則疾視其長上之死而不救如之何則可也鬨胡弄反勝平聲長上聲下同O鬨鬬聲也穆公鄒君也不可勝誅言人衆不可盡誅也長上謂有司也民怨其上故疾視其死而不救也孟子對曰凶年饑歲君之民老弱轉乎溝壑壯者散而之四方者幾千人矣而君之倉廩實府庫充有司莫以告是上慢而殘下也曽子曰戒之戒之出乎爾者反乎爾者也夫民今而後得反之也君無尤焉幾上聲夫音扶O轉飢餓輾轉而死也充滿也上謂君及有司也尤過也君行仁政斯民親其上死其長矣君不仁而求富是以有司知重斂而不知恤民故君行仁政則有司皆愛其民而民亦愛之矣O范氏曰書曰民惟邦本本固邦寧有倉廩府庫所以為民也豐年則斂之凶年則散之恤其飢寒救其疾苦是以民親愛其上有危難則赴救之如子弟之衛父兄手足之捍頭目也穆公不能反已猶欲歸罪於民豈不誤哉O滕文公問曰滕小國也閒於齊楚事齊乎事楚乎閒去聲O滕國名孟子對曰是謀非吾所能及也無已則有一焉鑿斯池也築斯城也與民守之效死而民弗去則是可為也無已見前篇一謂一說也效猶致也國君死社稷故致死以守國至於民亦為之死守而不去則非有以深得其心者不能也O此章言有國者當守義而愛民不可僥倖而苟免O滕文公問曰齊人將築薛吾甚恐如之何則可薛國名近滕齊取其地而城之故文公以其偪已而恐也孟子對曰昔者大王居邠狄人侵之去之岐山之下居焉非擇而取之不得已也邠與豳同O邠地名言大王非以岐下為善擇取而居之也詳見下章苟為善後世子孫必有王者矣君子創業垂統為可繼也若夫成功則天也君如彼何哉彊為善而已矣夫音扶彊上聲O創造統緒也言能為善則如大王雖失其地而其後世遂有天下乃天理也然君子造基業於前而垂統緒於後但能不失其正令後世可繼續而行耳若夫成功則豈可必乎彼齊也君之力旣無如之何則但彊於為善使其可繼而俟命於天耳○此章言人君但當竭力於其所當為不可徼幸於其所難必O集疏曰或問孟子以大王之事告滕何也曰李氏有言孟子數語文公以大王之事蓋以其國小人弱不過能為善以待子孫其次則效死而已固不以湯文之事望之也然當時諸侯賢而有禮能篤信孟子之言而力行之未有能過之者惜其國小人弱非有湯文之德不能以興起爾故曰雖有智慧不如乗勢雖有鎡基不如待時斯言得之矣又曰孟子言若夫成功則天也君如彼何哉彊為善而已初無望報之心也苟為善後世子孫必有王者矣乃為大王避狄而言易大傳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書曰作善降之百祥亦豈望報乎O滕文公問曰滕小國也竭力以事大國則不得免焉如之何則可孟子對曰昔者大王居邠狄人侵之事之以皮幣不得免焉事之以犬馬不得免焉事之以珠玉不得免焉乃屬其耆老而告之曰狄人之所欲者吾土地也吾聞之也君子不以其所以養人者害人二三子何患乎無君我將去之去邠踰梁山邑于岐山之下居焉邠人曰仁人也不可失也從之者如歸市屬音燭O皮謂虎豹麋鹿之皮也幣帛也屬㑹集也土地本生物以養人今爭地而殺人是以其所以養人者害人也邑作邑也歸市人衆而爭先也或曰世守也非身之所能為也效死勿去又言或謂土地乃先人所受而世守之者非已所能專但當致死守之不可舎去此國君死社稷之常法傳所謂國滅君死之正也正謂此也君請擇於斯二者能如大王則避之不能則謹守常法蓋遷國以圖存者權也守正而俟死者義也審已量力擇而處之可也O楊氏曰孟子之於文公始告之以效死而已禮之正也至其甚恐則以大王之事告之非得已也然無大王之德而去則民或不從而遂至於亡則又不若效死之為愈故又請擇於斯二者又曰孟子所論自世俗觀之則可謂無謀矣然理之可為者不過如此舎此則必為儀秦之為矣凡事求可功求成取必於智謀之末而不循天理之正者非聖賢之道也O集疏曰程子曰衆人必當就禮法自大賢以上則看他如何不可拘也且守社稷者國君之職大王則委而去之守宗廟者天子之職堯舜則以天下與人如三聖賢無害他人則不可朱子曰程子之言至矣其曰大賢以上不可以禮法拘者權而得中是亦禮法而已矣但常人未至於此則不可輕效聖賢所為寧不盡乎禮法之變而不可失其常也問集註義字當改作經字曰思之誠是義便近權或可如此或可如彼皆義也經則一定而不易須著用經字問孟子答滕文公問滕小國也以下三段皆是無可奈何只得勉之為善之辭想見滕國至弱都主張不起曰只得如此只是吾得正而斃焉之意蓋滕必亡無可疑況王政不是一日行得底他又界在齊楚之間二國視之猶太山之壓雞𡖉耳若教他粗成次第此二國亦必不見容湯與文王之興皆在空闕之地無人來覷他故日漸盛大若滕則實是難保也O魯平公將出嬖人臧倉者請曰他日君出則必命有司所之今乗輿已駕矣有司未知所之敢請公曰將見孟子曰何哉君所為輕身以先於匹夫者以為賢乎禮義由賢者出而孟子之後喪踰前喪君無見焉公曰諾乗去聲O乗輿君車也駕駕馬也孟子前喪父後喪母踰過也言其厚母薄父也諾應辭也樂正子入見曰君奚為不見孟軻也曰或告寡人曰孟子之後喪踰前喪是以不往見也曰何哉君所謂踰者前以士後以大夫前以三鼎而後以五鼎與曰否謂棺槨衣衾之美也曰非所謂踰也貧富不同也入見之見音現與平聲O樂正子孟子弟子也仕於魯三鼎士祭禮五鼎大夫祭禮樂正子見孟子曰克告於君君為來見也嬖人有臧倉者沮君君是以不果來也曰行或使之止或尼之行止非人所能也吾之不遇魯侯天也臧氏之子焉能使予不遇哉為去聲沮慈吕反尼女乙反焉於虔反O克樂正子名沮尼皆止之之意也言人之行必有人使之者其止必有人尼之者然其所以行所以止則固有天命而非此人所能使亦非此人所能尼也然則我之不遇豈臧倉之所能為哉O此章言聖賢之出處關時運之盛衰乃天命之所為非人力之可及O集疏曰朱子曰魯平公極是箇衰弱底人不知孟子要去見他是如何孟子平生大機㑹只可惜齊宣王一節這箇不相遇其他也應是無可成之理















  孟子集疏卷二
<經部,四書類,孟子集疏>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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