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名臣言行錄 (四庫全書本)/全覽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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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覽2 宋名臣言行錄 全覽3


  欽定四庫全書
  宋名臣言行録外集卷三
  李幼武 纂集
  程頥 伊川先生正公
  字正叔明道之弟舉進士嘉祐四年廷試報罷遂不復試吕申公判大學請為大學正固辭元豐八年授汝州團練推官西監教元祐初除秘省校書郎召對除通直郎充崇政殿説書八月兼判登聞鼔院二年八月以孔文仲言差管勾西監上奏乞歸五年正月丁父憂去官七年服除除直秘閣判西監再辭以董敦逸言改授管勾崇福宫未拜九年上初親政申秘閣西監之命再辭紹聖間以黨論放歸四年十一月編管涪州三年正月徽宗即位移峽州四月以赦復宣徳郎任便居住還洛十月復通直郎權西監建中靖國二年五月追所復官依舊致仕崇寧二年四月有言其著書毁朝政㫖追毁出身以來文字遂徙居龍門之南五年復宣義郎致仕大觀元年九月卒年七十五嘉定八年賜諡淳祐初封伊川伯
  幼有髙識非禮不動年十四五與明道同受學於周濂溪年十八上書闕下勸仁宗以王道為心生靈為念黜世俗之論期非常之功且乞召對面陳所學不報間逰太學時胡翼之方主教導以顔子所好何學論試諸生得先生所試大驚即延見處以學職
  吕希哲與先生鄰齋首以師禮事焉既而四方之士從㳺者日益衆
  太中公屢當得任子恩輙推與族人熙寧間近臣屢薦自以為學不足不願仕也
  吕申公知蔡州將行言曰伏見南省進士程頥年三十四有特立之操出羣之姿嘉祐四年已與殿試自後絶意進取往來太學諸生願得以為師臣方領國子監親往敦請卒不能屈臣嘗與之語洞明經術通古今治亂之要實有經世濟物之才非同拘士曲儒徒有偏長使在朝廷必為國器伏望特以不次旌用
  哲宗嗣位門下侍郎司馬光尚書左丞吕公著及西京留守韓絳上其行義於朝
  温公與申公同薦章曰竊見河南處士程某力學好古家貧守節言必忠信動遵禮義年踰五十不求仕進真儒者之髙蹈聖世之逸民伏望特加召命擢以不次足以矜式士類禆益風化
  諫官朱光庭又言頥道徳純備學問淵博材資勁正有中立不倚之風識慮明徹至知幾其神之妙言行相顧而無擇仁義在躬而不矜若用斯人俾當勸講必能輔養聖徳啓導天聰一正君心為天下福又言頤究先王之藴達當世之務乃天民之先覺聖代之真儒俾之日侍經筵足以發揚聖訓兼掌學教足以丕變斯文又祖宗時起陳搏种放高風素節聞於天下揆頤之賢搏放未必能過之頤之道則有搏放所不及知者觀其所學真得聖人之傳致思力行非一日之精有經天緯地之才有制禮作樂之具乞訪問其至正論所以平治天下之道又謂頤以言乎道則貫徹三才而無一毫之為間以言乎徳則并包衆美而無一善之或遺以言乎學則博通古今而無一物之不知以言乎才則開物成務而無一理之不摠是以聖人之道至此而傳况當天子進學之初若俾真儒得専經席豈不盛哉
  元祐初年召至京師除校書郎辭曰祖宗時布衣被召自有故事今臣未得入見未敢祗命
  王巖叟奏云伏見程某學極聖人之精微行全君子之純粹早與其兄顥俱以徳名顯於時陛下復起頤而用之頤趨召以來待詔闕下四方俊乂莫不翹首嚮風以觀朝廷所以待之者如何處之者當否而將議焉則陛下此舉係天下之心臣願陛下加所以待之之禮擇所以處之之方而使髙賢得為陛下盡其用則所得不獨頤一人而已四海潛光隠徳之士皆將相招而為朝廷出矣又奏云伏聞聖恩特除頤京官仍與校書郎足見陛下優禮高賢然臣願陛下一召見之試以一言問為治之要陛下遂可自觀其人臣以頤抱道養徳之日久而濳神積慮之功深静而閱天下之義理者多必有嘉言以新聖聴此臣所以進頤非為頤也欲成陛下之美耳陛下一見而後命之以官則頤當之而無媿陛下與之而不悔授受之間兩得之矣
  召對上奏論經筵三事其一以上富春秋輔養為急宜選賢徳以備講官因使陪侍宿直陳説道義所以涵養氣質薫陶徳性其二請上左右内侍宫人皆選老成重厚之人不使侈靡之物淺俗之言接於耳目仍置經筵祇應内臣十人使伺上在宫中動息以語講官其或小有違失得以隨事規諫其三請令宫講官坐講以養人主尊儒重道之心寅畏祇懼之徳又曰若言可行敢不就職如不可用願聴其辭皇太后先面諭將除説書既而命下除崇政殿説書再辭而後受命四月例以暑熱罷講先生奏言輔導少主不宜踈略如此乞令講官以六參日上殿問起居因得從容納誨以輔上徳
  同孫覺顧臨及國子監長貳看詳國子監制先生所定大槩以為學校禮義相先之地而月使之争殊非教養之道請改試為課有所未至則學官召而教之更不考定髙下創尊賢堂以延天下道徳之士鐫解額以去利誘省繁文以専委任厲行檢以厚風教及置待賔吏師齋立觀光法如是者數十條
  上疏太皇太后言今日至大至急為宗社生靈長久之計是輔養上徳而輔養之道非徒涉詩書覽古今而巳要使跬步不離正人乃可以涵養薰陶成就聖徳今間一講解釋數行為益既少又自四月罷講直至中秋不接儒臣殆非古人旦夕承弼之意請俟初秋即令講官輪日入侍陳說義理仍選臣⿰亻⿱杳小 -- 僚家十一二嵗子弟三人侍上習業且以邇英迫隘暑熱恐於上體非宜而講日宰臣史官皆入使上不得舒泰悦懌請自今一月再講於崇政殿然後宰臣史官入侍餘日講於延和殿則後楹埀簾而太皇太后時一臨之不惟省察主上進業其於后徳未必無補且使講官欲有所言易以上達所係尤大又講讀官例兼他職請亦罷之使得積誠意以感上心皆不報差兼判鼔院先生引前說且言入談道徳出領訴訟非用人體再辭不受
  楊時曰仕道與禄仕不同常夷甫以布衣入朝祖宗欲優其禮令兼數局如鼔院染院之類夷甫一切受之及伊川為講官朝廷亦欲使兼他職則固辭盖前日所以不仕者為道也則今日之事須其官足以行道乃可受不然是茍禄也然後世道學不明君子辭受取舍人鮮知之故常公之受人不以為非而先生之辭人亦不以為是也
  上疏論延和講讀埀簾事且乞時召講官至簾前問上進學次第又奏邇英暑熱乞就崇政延和殿或他寛涼處講讀給事中顧臨以殿上講讀為不可有㫖修展邇英閣先生復上疏以為修展邇英則臣所請遂矣然祖宗以來並是殿上坐講自仁宗始就邇英而講官立侍盖從一時之便耳非若臨之意也今臨之意不過以尊君為說而不知尊君之道若以其言為是則誤主上知見臣職當輔導不得不辨
  在經筵毎當進講必宿齋豫戒潛思存誠冀以感動上意而其為説常於文義之外反復推明歸之人主一日當講顔子不改其樂章門人或疑此章非有人君事也將何以為說及講既畢文義乃復言曰陋巷之士仁義在躬人主崇髙奉養備極茍不知學安能不為富貴所移且顔子王佐之才也而簞食瓢飲季氏魯國之蠧也而富於周公魯君用捨如此非後世之監乎聞者歎服
  入侍之際容貌極莊時文潞公以太師平章重事或侍立終日不懈上雖諭以少休不去也人或以問先生曰君之嚴視潞公之恭孰為得失先生曰潞公四朝大臣事幼主不得不恭吾以布衣職輔導亦不敢不自重也
  嘗聞上在宫中起行漱水必避螻蟻因請之曰有是乎上曰然誠恐傷之爾先生曰願陛下推此心以及四海則天下幸甚一日講罷未退上忽起憑檻戲折柳枝先生進曰方春發生不可無故摧折上不悦
  所講書有容字中人以黄覆之曰上藩邸嫌名也先生講罷進言曰人主之勢不患不尊患臣下尊之過甚而驕心生爾此皆近輩養成之不可以不戒請自今舊名嫌名皆勿復避
  神宗之喪未除而百官以冬至表賀先生言節序變遷時思方切請改賀為慰及除喪有司又將以開樂置宴先生又奏請罷宴曰除喪而用吉禮則因事用樂可矣今特設宴是喜之也
  聞後苑以金製水桶問之曰崇慶宫物也先生曰若上所御則吾不敢不諫在職累月不言禄吏亦弗致既而諸公知之俾户部特給焉又不為妻求邑封或問之曰某起於草萊三辭不獲而後受命今日乃為妻求封乎
  經筵承受張茂則嘗招講官啜茶觀畫先生曰吾平生不啜茶亦不識畫竟不往
  潞公嘗與吕范諸公入侍經筵聞先生講説退相與嘆曰真侍講也一時文士歸其門者甚盛而先生亦以天下自任論議褒貶無所顧避由是同朝之士有以文名世者疾之如讎
  蘇軾奏狀云臣素疾程某之姦未嘗假以辭色又吕陶言明堂降赦臣寮稱賀訖而兩省官欲往奠司馬光時程頤言曰子於是日哭則不歌豈可賀赦才了却往弔喪坐客有難之曰子於是日哭則不歌即不言歌則不哭今賀赦了却往弔喪於禮無害軾遂以鄙語戲頤衆皆大笑結怨之端盖自此始又語録云國忌行香伊川令供素饌子瞻詰之曰正叔不好佛胡為食素先生曰禮居喪不飲酒不食肉忌日喪之餘也子瞻令具肉食曰為劉氏左𥘵於是范淳夫輩食素秦黄輩食肉又鮮于綽傳信録云舊例行香齋筵兩制以上及臺諫官破蔬饌然以粗糲遂輪為食會肉皆用食矣元祐初正叔以食肉為非是議為素食衆多不從一日門人范淳夫當徘食遂具蔬饌子瞻因以鄙語戲正叔正叔門人朱公掞輩䘖之遂立敵矣是後蔬饌亦不行又語録云時申公為相凡事有疑必質於伊川進退人材二蘇疑伊川有力故極詆之
  一日赴講會上瘡疹不坐巳累日先生退詣宰臣問上不御殿知否曰不知先生曰二聖臨朝上不御殿太皇不當獨坐且人主有疾而大臣不知可乎翌日宰臣以先生言奏請問疾由是大臣亦多不悦而諫議孔文仲因奏先生汙下憸巧素無鄉行經筵陳說僭横忘分遍謁貴臣厯造臺諫騰口間亂以償恩讎致市井目為五鬼之魁請放還田里以示典刑差管勾西京國子監
  文仲傳載吕申公之言曰文仲為蘇軾所誘脅論事皆用軾意又申公家傳亦載其與吕大防劉摯王存同駁文仲所論朱光庭事語甚激切且云文仲本以伉直稱然惷不曉事為浮薄輩所使以害善良晚乃自知為小人所紿憤鬱嘔血而死按舊録固多妄然此類不為無據新録皆删之失其實矣又范太史家傳云元祐九年奏曰伏見元祐之初陛下召頤對便殿自布衣除説書天下之士皆謂得人實為希闊之美事而纔及嵗餘即以人言罷之頤之經術行誼天下共知司馬光吕公著皆與頤相知二十餘年然後舉之此二人者非為欺罔以誤聖聰也頤在經筵切於陛下進學故其講説語常繁多草茅之人一旦入朝與人相接不為闗防未習朝廷事體而言者謂頤大佞大邪貪黷請求奔走交結又謂頤欲以故舊傾大臣以意氣役臺諫其言皆誣罔非實也盖當時臺諫官王巖叟朱光庭賈易皆素推伏頤之經行故不知者指以為黨陛下慎擇經筵之官如頤之賢皆足以輔導聖學至如臣輩叨備講職實非敢望也臣久欲為頤一言懷之累年猶豫不果使頤受誣罔之謗於公正之朝毎思之不無愧也今臣已乞去若復召之勸講必有補聖明臣雖在外終無所憾矣
  三省進呈先生服除欲與館職判檢院簾中以其不靖令只與西監頤初在經筵歸其門者甚盛而蘇軾在翰林亦多附之者遂有洛黨蜀黨之論二黨道不同互相非毁竟為蜀黨所擠蘇轍執政纔進稟便云但恐不肯靖簾中入其説故頤不復得召
  再辭西監之命極論儒者進退之道監察御史董敦逸奏以為有怨望輕躁語改授管勾崇福宫尋毉去官哲宗初親政申秘閣西監之命再辭不就
  紹聖間以黨論放歸田里編管涪州謝良佐曰是行也良佐知之乃族子公孫與邢恕之為爾先生曰族子至愚不足責故人情厚不敢疑孟子既知天焉用尤臧氏
  貶涪州渡江中流船幾覆舟中人皆號哭先生獨正襟安坐如常已而及岸同舟有父老問曰當船危時君獨無怖色何也曰心存誠敬耳老父曰心存誠敬固善然不若無心先生欲與之言老父徑去不顧
  自涪還洛氣貌容色髭髪皆勝平昔
  謫涪注周易與門弟子講學不以為憂赦得歸不以為喜復通直及判西監之命即謁告欲遷延為尋毉計既而供職尹焞深疑之先生曰上初即位首被大恩不如是則何以仰承徳意然吾之不能仕盖巳決矣受一月之俸焉然後唯吾所欲爾
  言者論先生本因姦黨論薦得官雖嘗明正罪罰而叙復過優今復著書非毁朝政於是有㫖追毁出身以來文字其所著書令監司覺察
  語録云范致虚言程某以邪說詖行惑亂衆聴而尹焞張繹為之羽翼事下河南府體究盡逐學徒復隸黨籍
  遷居龍門之南止四方學者曰尊所聞行所知可矣不必及吾門也
  崇寧三年謂張繹曰吾受氣甚薄三十而浸盛四十五十而後完今生七十二年校其筋骨無損也繹曰先生豈以受氣之薄而厚為保生邪先生喟然曰吾以忘生徇欲為深恥
  易傳成書已久學者莫得傳授或以為請曰自量精力未衰尚覬有少進耳其後寢疾始以授尹焞張繹
  尹焞曰先生踐履盡易其作傳只是因而寫成熟讀玩味即可見矣又云先生平生用意惟在易傳求先生之學者觀此足矣語録之類出於學者所記有工拙盖未能無失也又云門弟子請問易傳事一字之義必再三命之盖其潛心甚久未嘗容易下一字
  大觀初九月疾革門人進曰先生平日所學正今日要用先生力疾微視曰道著用便不是其人未出寢門先生殁一作門人郭忠孝尹子云非也忠孝自黨事起不與先生往來及卒亦不致奠
  既沒昔之門人髙弟多已先亡無有能形容其徳美者然先生嘗謂張繹曰我昔狀明道先生之行我之道盖與明道同異時欲知我者求之於此文可也
  初明道嘗謂先生曰異日能尊嚴師道者吾弟也若接引後學隨人材而成就之則予不得讓焉
  先生母夫人有知人之鑒二先生幼時勉之讀書因書牋帖上曰我惜勤讀書兒又並書二行前曰殿前及第程延夀明道幼時名次曰處士後皆驗夫人已知之於童穉中矣
  㳺楊來見伊川一日先生坐而瞑目二子立侍不敢去久之先生乃顧曰二子猶在此乎日暮矣姑就舍二子者退則門外雪深尺餘矣其嚴厲如此晚年接學者乃更平易盖其學已到至處但於聖人氣象差少從容耳明道則已從容惜其蚤死不及用也使及用於元祐間則不至有今日事矣
  韓維與二先生善屈致于潁昌暇日同㳺西湖命諸子侍行次有言貌不莊敬者伊川回視厲聲叱之曰汝輩從長者行敢笑語如此韓氏孝謹之風衰矣韓遂皆逐去之
  先生與韓公維約侯韓公年八十一往見之是嵗元日因子弟賀正乃曰某今年有一債未還春中當暫往潁昌見持國乃往造焉久留潁川韓早晚伴食體貌加敬一日韓密謂其子彬叔曰先生逺來無以為意我當有黄金藥楪一重三十兩似可為先生夀未敢遽言之我當以他事使汝侍食從容道吾意彬叔侍食如所戒試啓之先生曰頤與乃翁道義交故不逺而來奚以此為詰朝遂歸持國謂其子曰我不敢言正為此耳再三謝過而别
  吕汲公以百縑遺伊川伊川辭之時族兄子公孫在旁謂伊川曰勿為已甚姑受之伊川曰公之所以遺頤者以頥貧也公為宰相能進天下之賢隨材而任之則天下受其賜也何獨頤貧也天下貧者亦衆矣公帛固多恐公不能周也
  二程隨侍太中知漢州宿一僧寺明道入門而右從者皆隨之伊川入門而左獨行至法堂上相會伊川自謂此是某不及家兄處盖明道和易人皆親近伊川嚴重人不敢近也
  先生嘗説某於易傳今却已自成書但逐旋修改期以七十其書可出退之稱聰明不及於前時道徳日負於初心信然某於易傳後來所改無幾不知如何故且期之以十年之功看如何春秋之書待劉絢文字到却用功亦不多也今人觧詩全無意思却待出些文字中庸書却已成今農夫祁寒暑雨深耕易耨播種五穀吾得而食之今百工技藝作為器用吾得而用之甲冑之士被堅執鋭以守土宇吾得而安之却如此閑過了日月即是天地間一蠧也功澤又不及民别事又做不得惟有補緝聖人遺書庶幾有補耳
  陳長方見尹子於姑蘇問中庸解子云先生自以為不滿意焚之矣
  先生被謫時李邦直尹洛令都監來見伊川才出見之便請上轎先生欲略見叔母亦不許莫知朝命云何是夜宿於都監㕔明日差人管押成行至龍門邦直遣人贐銀百星先生不受既歸門人問何為不受曰渠是時已與某不相知豈可受
  嘗云吾四十以前讀誦五十以前研究其義六十以前反復紬繹六十以後著書著書不得已
  尹焞年二十始登先生之門嘗得朱公掞所論雜説呈先生問先生此書可觀否先生留半月一日請曰前日所呈雜説如何先生曰某在何必觀此若不得頤心只是記得他意焞自此不敢復讀
  朱子曰若伊川不在則何可不讀
  南方學者從先生既久有歸者或問曰學者久從學于門誰是最有得者先生曰豈敢便道有得處且只是指與他个岐徑令他尋將去不錯了已是忒大㬠若夫自得尤難其人謂之得者便是已有也若論隨力量而有見處則不無其人也
  先生常服蠒袍髙㡌簷劣半寸一云㡌桶八寸簷半寸四直繫縧曰此野人之服也深衣紳帶青縁篆文非禮勿視非禮勿聴非禮勿言非禮勿動
  紹興間胡安國言程某修身行法規矩凖繩獨出諸儒之表雖崇寧間曲加防禁學者私相傳習其後門人稍稍進用傳者浸廣士大夫争相淬勵而其間志利禄者託其説以自售分黨相排衆論洶洶深誚其徒而乃上及於伊川竊以為過矣夫聖人之道所以埀訓萬世無非中庸非有甚髙難行之說離世異俗之行此誠不可易之至論也然中庸之義不明久矣自頤兄弟始發明之然後其義可思而得也不然則或謂髙明所以處己中庸所以接物本末上下析為二途而其義不明矣士學宜師孔孟此亦至論也然孔孟之道不傳久矣自頤兄弟始發明之而後其道可學而至也不然則或以六經語孟之書資口耳取世資以干禄愈不得其門而入矣今欲使學者蹈中庸師孔孟而禁使不得從頤之學是入室而不由户也不亦誤乎
  尹焞曰先生之學本於至誠其見於言動事為之間處中有常疏通簡易不為矯異不為狷介寛猛合宜莊重有體或説匍匐以弔喪誦孝經以追薦皆無此事衣雖紬素冠襟必整食雖簡儉蔬飯必潔太中年老左右致養無違以家事自任悉力營辦細事必親贍給内外親族八十餘口
  又曰於書無所不讀於事無所不能
  謝良佐曰伊川才大以之處大事必不動聲色指顧而集矣或曰人謂伊川守正則盡通變不足子之言若是何也謝子曰陜右錢以鉄舊矣有議更以銅者巳而會所鑄子不喻母謂無利也遂止伊川聞之曰此乃國家之大利也利多費省私鑄者衆費多利少盜鑄者息民不敢盜鑄則權歸公上非國家之大利乎又有議增解鹽之直者伊川曰價平則鹽易洩人人得食無積而不售者嵗入必倍矣增價則反是巳而果然司馬公既相薦伊川而起之伊川曰將累人矣使韓富當國時吾猶可以有行也及温公大變熙豐復祖宗之舊伊川曰役法當討論未可輕改也公不然之既而數年紛紛不能定由是觀之亦可以見其梗概矣
  朱熹書易傳後曰易更三聖而制作不同若包犠氏之象文王之辭皆依卜筮以為教而其法則異至於孔子之贊則一以義理為教而不専於卜筮也是豈其故相反哉俗之淳漓既異故其所以為教為法者不得不異而道則未嘗不同也然自秦漢以來考象辭者泥於術數而不得其𢎞通簡易之法談義理者淪於空寂而不適乎中正仁義之歸求其因時立教以承三聖不同於法而同於道者則惟伊川之書而巳
  又曰易傳義理精字數足無一毫欠闕只是於本義不相合易本是卜筮之書程先生只説得一理
  伊川晚年文字如易傳直是盛得水住
  晚年所見甚實更無一句懸空說底話今觀易傳可見何嘗有一句不著實
  易傳言理甚備象數却欠在亦有未安處如旡妄六二不耕穫不菑畬只是説一箇無所作為之意易傳却言不耕而穫不菑而畬謂不首造其事殊非正意
  沈元用問和靖伊川易傳何處是切要尹云體用一源顯微無間此是最切要處後舉似李延平延平曰尹說固好然須是看得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都有下落方始說得此話
  向見敬夫及伯恭皆令學者專讀程易傳往往皆無所得盖程傳但觀其理而不考卦畫經文則其意味無窮各有用處誠為切於日用功夫但以卦畫經文考之則不免有可疑者
  問程易説得理也太多曰伊川求之太深嘗説三百八十四爻不可只作三百八十四爻解其說也好而今似他解時依舊只作得三百八十四般用
  程易難看其用意精密道理平正更無抑揚若能看得有味則其人亦大段知義理矣
  易傳明白無難看但伊川以天下許多道理散入六十四卦中若作易看即無意味唯將來作事看即句句字字有用處
  程先生經解理皆在解語内
  伊川有詩解數篇説小雅以後極好
  程先生詩傳取義太多詩人平易恐不如此
  今只看論語一書何嘗有懸空説底話只為漢儒一向尋求訓詁更不著聖人意思所以二程不得不發明道理開示學者使⿲氵身攵昂向上求聖人用心處故放得稍髙
  又曰二程之學以大學論語中庸孟子為標指而達于六經使人讀書窮理以誠其意正其心修其身自家而國以及於天下其道坦而明其說簡而通其行端而實盖將有以振百代之沉迷而内之聖賢之域
  䟦遺書後曰此書二程門人記其所見聞問荅也讀是書者誠能主敬以立其本窮理以進其知使本立而知益明知精而本益固則日用之間且將有以得乎先生之心矣
  問遺書中載明道語便自然洒落明決曰自是他見得容易伊川易傳却只管修改晚年方出其書若使明道作自無許多事伊川説話如今看來中間寧無小小不同只是大綱統體説得極善如性即理也一語直是自孔子後惟是伊川説得盡這一句便是千萬世説性根基並朱子語
  胡安國曰程氏之文於易則因理以明象而知體用之一源於春秋則見諸行事而知聖人之大用於諸經語孟則發其微指而知求仁之方入徳之序程氏之行其行已接物則忠誠動於州里其事親從兄則孝悌顯於家庭其辭受取舍非其道義則一介不以取與諸人雖禄之千鍾不顧也
  胡宏曰二公倡久絶之學於今日其功比於孔子作春秋孟子闢楊墨
  張栻曰二先生所以教學者不外於居敬窮理二事取其書反覆讀之則可以見盖居敬有力則其所窮者愈精窮理浸明則其所居益有地二者實互相發也
  又曰二先生書完全精粹愈讀愈無窮不可不詳味也又曰伊川之言看得似平易而研窮其味無斁
  胡安國曰昔嘗見鄒志完論近世人物因問明道如何曰此人得志使萬物各得其所又問伊川如何曰却不得比明道又問何以不得比曰為有不通處後來再論二先生學術志完却曰伊川見處極髙昔鮮于侁曾問顔子在陋巷不改其樂不知所樂者何事伊川却問曰尋常道顔子所樂者何侁曰不過是説所樂者道伊川曰若有道可樂便不是顔子以此知伊川見處極髙
  朱子曰此道更前後聖賢其説始備自堯舜以下若不生孔子後人去何處討分曉孔子後若不生孟子亦未分曉後數千載乃始得二程出來發明此理秦漢以下直是説夢
  這个道理自孔孟既沒便無人理㑹得只有韓文公曽說來又只說到正心誠意而遺了格物致知及至程子始推廣其說工夫精密無復遺慮然程子既沒門人說得便差都説從别處去與致知格物都不相干是不曽精曉得程子之說耳只有五峯説得精其病猶如此亦縁當時諸公所聞於程子者語意不全或只聞一時之語或只聞得一邊所以其說多差後來却是集諸家語録湊起衆說此段工夫方始渾全
  國初人便已崇禮義尊經術欲復二帝三代已自勝如唐人但説未透在直至二程此理方說得透
  問明道可比顔子伊川可比孟子否曰明道可比孟子孟子才高恐伊川未到然伊川收束檢制處孟子却不能及
  明道徳性寛大規模廣濶伊川氣質剛方文理密察其道雖同而造徳各異
  故明道嘗為條例司官不以為凂而伊川所作行狀乃不載其事明道猶謂青苗可且放過而伊川乃於西監一狀計較如此可謂不同矣但明道所處乃大賢以上事學者未至而輕議之恐失所守伊川所處雖高然實中人可以跂及學者只當以此為法則庶乎其寡過矣
  今之想像大程者當識其明決中和處小程者當識其初年嚴毅晚年又濟以寛平處
  天姿大叚髙則學明道若不及明道則且學二程横渠横渠最親切二程規模廣大
  程先生姿禀高潔净不大叚用工夫横渠姿禀有夾雜偏駁處故大段用工夫
  明道之言發明極致通透洒落善開發人伊川之言即是明理質慤精深尤耐咀嚼
  然明道之言一見便好久看愈好所以賢愚皆獲其益伊川之言乍見未好久看方好故非久於玩索者不能識其味此其自任所以有成人材尊師道之不同
  明道渾然天成不犯人力伊川功夫造極可奪天巧明道説話超邁不如伊川說得的確
  書伊川帖曰近世學者閱理不精正坐讀書太草草耳况春秋大義數十炳若日星固已見於傳序而所謂不容遺忘者又非先生決不能道也夫三綱五常大倫大法有識以上即能言之而臨小利害輙巳失其所守正以學不足以全其本心之正是以無所根著而忘之耳既有以自信其不容遺忘又不覺因事而形於筆札之間非先生之徳盛仁熟左右逢原能及是耶
  贊曰規員矩方繩直凖平允矣君子展也大成布帛之文菽粟之味知徳者希孰識其貴並朱子語





  宋名臣言行録外集卷三



  欽定四庫全書
  宋名臣言行錄外集巻四
  宋 李幼武 纂集
  張載 横渠先生明公
  字子厚先世大梁人後寓鳳翔嘉祐二年登進士第為祁州法遷丹州雲巖縣令除渭州僉判熙寧二年冬被召除崇文校書明年移疾歸十年春復召還同知太常禮院議禮不合復以疾歸卒年五十八
  少孤無所不學喜談兵當康定用兵時年十八慨然以功名自許上書謁范文正公一見知其逺器欲成就之責之曰儒者自有名教可樂何事於兵因觀讀中庸先生讀其書雖愛之猶未以為是也又訪諸釋老之書反求之六經嘉祐初見二程於京師共語道學先生涣然自信曰吾道自足何事旁求乃盡棄異學淳如也
  吕與叔作行狀一作盡棄其學學焉尹焞言之伊川曰表叔平生議論謂頥兄弟有同處則可若謂學於頥兄弟無是事頃年屬與叔刪去之不謂尚存幾於無忌憚矣
  尹焞云先生昔在京座虎皮説易聴從甚衆一夕二程至論易次日先生撤去虎皮曰吾平日為諸公説者皆亂道有二程近到深明易道吾所弗及汝輩可師之
  在雲巖政先敦本善俗知京兆王公樂道延致郡學先生教人以徳語學者孰能少置意科舉相從於堯舜之域聞法語亦多從之者
  神宗即位二年吕晦叔薦之曰張某學有本原西方之學者皆宗之上即命召見上問治道皆以漸復三代為對
  他日見執政語之曰新政之更懼不能任事求助於子何如先生曰朝廷將大有為天下士願與下風若與人為善則孰敢不盡如教玉人追琢則人亦故有不能執政嘿然所語多不合寖不悦
  命校書崇文辭復按獄浙東或曰張某以道徳進不宜使之治獄執政曰淑問如臯陶猶獻囚此何傷獄成還朝㑹弟天褀以言得罪先生益不安乃謁告西歸
  歸居於横渠故居終日危坐一室左右簡編俯而讀仰而思有得則記之或中夜起坐取燭以書其志道精思未始須臾息亦未始須臾忘也
  學者有問多告以知禮成性變化氣質之道學必如聖人而後已聞者莫不動心有自得之者窮神化一天人立大本斥異學自孟子以來未之有也嘗謂門人曰吾學既得於心則修其辭命辭命無差然後斷事斷事無失吾乃沛然精義入神者豫而已矣
  熙寧九年秋集所立言謂之正䝉出示門人曰此書予厯年致思之所得其言殆與前聖合大要發端示人而已其觸類廣之則吾將有待於學者正如老木一株枝别固多所少者潤澤華葉耳
  慨然有意三代之治論治人先務未始不以經界為急講求法制粲然備具要之可以行於今如有用者舉而措之耳嘗曰仁政必自經界始方與學者議古之法共買田一方畫為數井推先王之遺法明當今之可行皆有志未就
  公去朝築室南山下敝衣蔬食専精治學以知人而不知天為賢人而不為聖人自秦漢以降學者之大弊也故其學尊禮貴徳安命樂天時以為難公持論不變也
  先生氣質剛毅徳盛貌嚴然與人居乆而日親其治家接物大要正已以感人人未之信反躬自治不以語人雖未有諭安行而無悔故識與不識聞風而畏聞人之善喜見顔色答問學者雖多不倦有不能者未嘗不開其端有可語者必丁寧以誨之惟恐其成就之晚
  再移疾西歸過洛見二程曰某病不起尚可及長安也行至臨潼沐浴更衣而寢及旦視之亡矣
  公卒門人欲諡為明誠中子以質明道明道以問温公温公復書曰子厚平生用心欲率今世之人復三代之禮郊特牲曰古者生無爵死無諡爵謂大夫以上也檀弓記禮所由失以謂士之有誄自孫賁父始子厚官比諸侯之大夫則宜諡矣然曾子問曰賤不誄貴幼不誄長禮也唯天子稱天以誄之諸侯相誄猶為非禮況弟子而誄其師乎孔子沒哀公誄之不聞弟子復為之諡也今諸君欲諡子厚恐不合於古禮非子厚之志與其以陳文範陶靖節王文中孟貞曜為比其尊之也曷若以孔子為比乎
  明道詩哭之曰歎息斯文約共修如何夫子便長休東山無復蒼生望西土誰供後學求千古聲名聨棣蕚二年零落去山丘寢門慟哭知何恨豈獨交親念舊遊
  朱晦翁贊之曰蚤悦孫吳晚逃佛老勇撤臯比一變至道精思力踐妙契疾書訂頑之訓示我廣居
  先生言書多閲而好忘者只為義理未精耳理精則須記了無去處也仲尼一以貫之葢只著一義理都貫却學者但養心識明靜自然可見死生存亡皆知所從來胷中瑩然無疑止此理爾孔子言未知生焉知死只略言之死之事只生是也更無别理
  富貴之得不得天也至於道徳則在已求之而無不得者也
  學者不可謂少年自緩便是四十五十二程從十四嵗時便鋭然欲學聖人今盡及四十未能及顔閔之徒小程可如顔子然恐未如顔之無我
  謂范巽之曰吾輩不及古人病源何在范請問答曰此非難悟設此語者葢欲學者存意之不忘庶㳺心寖熟有一日脱然如大寐之得醒耳
  朱子云横渠此意正要學者將此題目時時省察使之積乆貫熟而自得之耳非謂只要如此説殺也
  又言義理有疑即濯去舊見以來新意
  朱曰此説甚當最有理若不濯去舊見何處得新意來今學者有二種病一是主自家意思一是舊有先入之説雖欲擺脱亦被他自來相尋
  曰讀書少則無由考校得義精葢書以維持此心一時放下則一時徳性有懈讀書則此心常在不讀書則終看義理不見書須成誦精思多在夜中或靜坐得之不記則思不起但通貫得大原後書亦易記所以觀書者釋已之疑明已之未達每見每加新益則學易進矣於不疑處有疑方是進
  朱曰近覺先生成誦之説最為捷俓葢未論看得義理如何且是收得此心有歸著處不至走作然亦湏是専一精研使一書通透爛熟都無記不起處方可别換一書乃為有益
  又曰言有教動有法晝有為宵有得瞬有養息有存朱曰此語極好君子終日乾乾不可食息間亦不必終日讀書或靜坐存養亦是天地之生物以四時運動春生夏長同是不息及至秋冬凋落亦只藏於其中故明年復生若使至秋冬已絶則來春無縁復有生意學者常喚令此心不死則日有進
  曰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極為前聖繼絶學為萬世開太平
  朱曰此道自孟子後千有餘嵗若天不欲此道復明則不使今人有知者既使人有知者則必有復明之理此皆先生以道自任之意
  明道曰子厚以禮教學者最善使學者先有所据守子厚賦髙才其學更先從雜博中來
  伊川曰子厚謹嚴纔謹嚴便有迫切氣象無寛舒之氣上蔡云横渠嘗言吾十五年學个恭而安不成明道曰可知是有多少病在
  又云横渠教人以禮為先大要欲得正容謹節意謂世人汙漫無守便當以禮為地教他人就上面做功夫然其門人下稍頭溺於刑名度數之間行得來因無所見處如喫木札相似更沒滋味遂生厭倦故其學無傳之者
  明道嘗與横渠在興國寺講論終日而曰不知舊日曽有甚人於此處講此事
  先生銘其書室之兩牖東曰砭愚西曰訂頑伊川曰是起爭端不若止曰東西銘
  明道曰西銘某得此意只是須得子厚如此筆力他人無縁做得孟子已後未有人及此得此文字省多少言語要之仁孝之理備於此須臾而不於此則便不仁不孝也
  西銘原道之宗祖自孟子後未見此書
  觀西銘能養浩然之氣者
  游酢得西銘讀之即涣然不逆於心曰此中庸之理也能求之語言之外者也又論𢎞毅曰西銘言𢎞之道
  訂頑之言極純無雜秦漢學者所未到伊川語
  訂頑意極完備乃仁之體也學者體此意令有諸已其地位已髙到此地位自别有見處不可窮髙極逺恐於道無補也
  訂頑立心便達天徳
  問西銘如何伊川曰此横渠文之粹者也曰充得盡時如何曰聖人也横渠能充盡否曰言有多端有有徳之言有造道之言有徳之言説自已事如聖人言聖人事也造道之言則智足以知此如賢人説聖人事也横渠道儘髙言儘醇自孟子後儒者都無他見識
  楊時致伊川書曰西銘言體而不及用恐其流遂至於兼愛伊川答之曰横渠之言誠有過者乃在正䝉西銘推理以存義廣前聖所未發與性善養氣之論同功豈墨氏之比哉西銘明理一而分殊墨氏則二本而無分分殊之弊私間而失仁無分之罪兼愛而無義分立而推理一以止私勝之流仁之方也無别而迷兼愛以至於無父之極義之賊也子比而同之過矣且彼欲使人推而行之本為用也反謂不及不亦異乎
  伊川答先生書曰所論大槩有苦心極力之象而無寛裕温柔之氣非明睿所照而考索至此故意屢偏而言多窒小出入時有之明所照者如目所覩纎㣲盡識之矣考索至者如揣料於物約見彷彿耳能無差乎更望完養思慮涵泳義理他日自當條暢
  南軒與朱子書曰西銘近日常讀理一分殊之指龜山後書終未之得葢斯銘之作政為學者私勝之流昧夫天理之本然故推明理一以極其用而其分之殊自不可亂葢如以民為同胞謂尊髙年為老其老慈孤幼為幼其幼是推其理一而其分固自在也故曰分立而推理以止私勝之流仁之方也龜山以無事乎推為理一引聖人老者安之少者懐之為説恐未知西銘推理一之指也
  朱子答曰天地之間理一而已然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氣交感化生萬物則其大小之分親疎之等至於十百千萬而不能齊也不有聖賢者出孰能合其異而反其同哉西銘之作意葢如此程子以為明理一而分殊可謂一言而蔽之矣葢以乾為父坤為母有生之類無物不然所謂理一也而人物之生血脈之屬各親其親各子其子則其分亦安得而不殊哉一統而萬殊則雖天下一家中國一人而不流於兼愛之蔽萬殊而一貫則雖親疎異情貴賤異等而不梏於為我之私此西銘之大指也觀其推親親之厚以大無我之公因事親之誠以明事天之道葢無適而非所謂分立而推理一者夫豈専以民吾同胞長長幼幼為理一而必黙識於言意之表然後知其分之殊哉且所謂稱物平施者正謂稱物之宜以平吾之施云爾若無稱物之義則亦何以知夫所施之平哉龜山第二書葢欲發明此意然言不盡而理有餘也故愚得因其説而遂言之
  朱曰熹既為西銘解後得尹氏書云楊中立答伊川論西銘書有釋然無惑之語伊川讀之曰楊時也未釋然乃知此論所疑第一書之説伊川葢亦未之許也
  龜山語錄有曰西銘理一而分殊知其理一所以為仁知其分殊所以為義所謂分殊猶孟子言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其分不同故所施不能無差等耳或曰如是則體用果離而二矣曰用未嘗離體也以人觀之四肢百骸具於一身者體也至其用處則首不可以加屨足不可以納冠葢即體而言分已在其中矣此論分别異同合有歸趣大非答書之比豈其年髙徳盛而所見始益精歟因復表而出之以明答書之説誠有未釋然者而龜山所見葢不終於此而已也
  問西銘曰更須仔細看他説理一而分殊而今道天地不是父母父母不是天地不得分明是一理乾道成男坤道成女則凡天下之男皆乾之氣凡天下之女皆坤之氣從這理便徹上徹下都便是一个氣下並朱子語
  西銘自首至末皆是理一分殊乾父坤母固是一理分而言之便見乾坤自乾坤父母自父母
  問自惡㫖酒至勇於從而順令此六聖賢事可見理一分殊乎曰惡㫖酒育英材是事天顧養及錫類則是事親每一句皆存兩義推類可見
  問天地之塞如何是塞曰塞與帥字皆張子用字之妙處塞乃孟子塞天地之間體乃孟子氣體之充者有一毫不滿不足之處則非塞矣帥即志氣之帥而有主宰之意
  西銘一篇正在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兩句
  乾為父坤為母便是理一而分殊予兹藐焉混然中處便是分殊而理一
  西銘有个劈下来底道理有个横截斷底道理竊意當時語意似謂每句直下而觀則事天事親之理皆在焉全篇中斷而觀之則上専是事天下専是事親各有攸屬
  問向日曽以西銘仁孝之理請問䝉令截斷横看後来見得孝是發見之先仁是天徳之全事親如事天即是孝自此推之事天如事親即仁矣老吾老幼吾幼自老老幼幼之心推之至於疲癃殘疾皆如兄弟顛連而無告乃始盡故以敬親之心不欺闇室不媿屋漏以敬其天以愛親之心樂天循理無所不順以安其天方始謂之性竊意横渠大意只是如此不知是否曰他不是説孝是將孝来形容這仁事親底道理便是事天底様子人且逐日自把身心来體察一遍便見得吾身便是天地之塞吾性便是天地之帥許多人物生於天地之間同此一氣同此一性便是吾兄弟黨與大小等級之不同便是親疎逺近之分故敬天當如敬親戰戰兢兢無所不至愛天當如愛親無所不順天之生我安頓得好令我富貴崇髙便如父母愛我當喜而不忘安頓得不好令我貧賤憂戚便如父母欲成就我當勞而不怨或曰先生謂事親是事天底様子説盡西銘之意矣
  知化則善述其事窮神則善繼其志這志便只是那天地帥吾其性底志為人子便要述得父之事繼得父之志如此方是事親如事天便要述得天之事繼得天之志方是事天若是違了此道理便是天之悖徳之子若害了這仁便是天之賊子若思濟惡不悛便是天之不才之子若能踐形便是天地克肖之子這意思血脈都是從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説𦂳要都是這兩句若不是這兩句則天自是天我自是我有何干涉吾其體吾其性有我去承當之理
  問潁封人之錫類申生其恭二子皆不能無失處豈能盡得孝道曰西銘本不是説孝只是説事天但推事親之心以事天耳二子就此處論之誠是如此葢事親却未免有失處若天道純然則無失之處只是推此心以奉事之耳
  問無逃而待烹申生未盡子道何故取之曰天不到得似獻公也人有妄天則無妄若教自家死便是理合如此只得聴受之
  問西銘只是仁孝繼志述事曰是以父母比乾坤主意不是説孝只是以人所易曉者明其所難曉者耳
  問西銘専為理言不為分設曰西銘書横渠所以示人至為深切而伊川又以理一分殊贊之言雖至約而理則無餘矣葢乾之為父坤之為母所謂理一者也然乾坤者天下之父母也父母者一身之父母則其分不得不殊矣故以民為同胞物為吾與者自其天下之父母者言之所謂理一者也然謂之民則非真以為吾之同胞謂之物則非真以為我之同類矣此自其一身之父母者言之所謂分殊者也又以其曰同胞曰吾與曰宗子曰家相曰老曰幼曰聖曰賢曰顛連而無告則於其間又有如是等差之殊哉但其所謂理一者貫乎分殊之中而未始相離耳此天地自然古今不易之理夫子始發明之非一時救弊之言姑以強此而弱彼也
  問西銘止以假塗非終身之學曰西銘之言指吾體性之所自来以明父乾母坤之實極樂天踐形窮神知化之妙以至於無一行之不慊而沒身焉故伊川以為充得盡時便是聖人恐非専為學者一時所見而發也
  問龜山語錄曰西銘理一為仁分殊為義曰仁只是流出來底便是仁各自成一个物事底便自義仁只是那流行處義只是那當做處
  西銘理一而分殊不是伊川說破也難理㑹並朱子語横渠著正䝉時處處置筆硯得意即書明道云子厚却如此不熟上蔡語録
  問横渠曰由太虛有天之名由氣化有道之名合虛與氣有性之名合性與知覺有心之名曰本只是一个太虛漸漸細分説得宻耳太虛便是這四者之總體而不雜乎四者而言由氣化有道之名氣化是那隂陽造化四時寒暑晝夜雨露霜雪山川木石金水火土皆是這个便是那太虛只是便雜却氣化説雖氣化而實不離乎太虛未説到人物各具當然之處朱子語
  問太虛便是太極圖上面底圓圏氣便是圓圏裏隂陽靜動否曰然又曰合虛與氣有性之名有這氣道理便隨在裏面無此氣則道理無安頓處如水中月須是有此水方映得那天上月若無此水終無此月也心之知覺又是那氣之虛虛底聰明視聴作為運用皆是有這知覺方運用得道理所以横渠説人能𢎞道是心能盡性非道𢎞人是性不知檢心
  論正䝉説道體處如太和太虛虛空云者正是説氣説聚散處其流乃是个大輪迴葢其思慮考索所至非性分自然之知若語道理惟周子説無極而太極最好如由太虛有天之名由氣化有道之名合虛與氣有性之名合性與知覺有心之名亦説得有理由氣化有道之名如所謂率性之謂道是也然使明道形容此理必不如此説伊川所謂横渠之言誠有過者乃在正䝉以清虛一大為萬物之原有未安等語槩可見矣
  又曰虛是説理横渠之言大率有未瑩處有心則自有知覺又何合性與知覺之有
  問説太和所謂道一段考索許多亦好其後乃云不如野馬紛紛不足謂之太和却説倒了曰彼以太和狀道體與發而中節之和何異
  問正䝉中説得有病處還是他命辭不出有差還是見得差曰他是見得差
  正䝉是窮盡萬物之理
  熹自十四五時讀程張書至今四十餘年但覺其義之深指之逺而近世紛紛所謂文章議論者殆不足復過眼信乎孟氏以來一人而已然非用力之深者亦無以信其必然也舊嘗擇其言之近者别為一書名近思錄云
  問横渠似孟子否曰横渠嚴宻孟子宏闊横渠之學是苦心得之乃是致曲
  問孟子平正横渠髙處太髙僻處太僻曰是
  横渠用工親切程氏規模廣大學者用工要當如此也横渠之於程子猶伯夷伊尹之於孔子並朱子語
  張戩
  字天褀横渠之弟登進士第調陜州閿縣簿移鳳翔普潤縣令改知懐安軍金堂縣轉太博熙寧二年為御史裏行明年出知公安縣改夏縣監鳳翔司竹監九年卒年四十七
  知金堂誠心愛人既去而人思之
  熙寧初以御史召進對未嘗不以堯舜三代之事進于上前惻怛之愛無所遷避大要啟君心進有徳謂反經正本當自朝廷始
  王安石變法公上疏論非是乞罷條例司及追還常平使者不報并劾曽公亮陳升之趙抃依違不能救正
  韓綘代陳升之領條例司公言絳左右狥從王安石與為死黨遂參政柄李定諂佞自幕官擢臺職陛下惟安石是信今輔以絳之詭隨臺臣又得李定之比繼繼其來芽蘖浸盛臣豈敢愛死而不言哉又言吕惠卿刻薄辨急假經術以文飾姦言附㑹安石惑誤聖聴不宜勸講君側章十數上最後言今大惡未去横歛未除不正之司尚存無名之使方授臣今更不敢赴臺供職又詣中書爭之聲色俱厲公亮俛首不答安石以扇掩面而笑公曰某之狂直宜為參政所笑天下之人笑參政亦不少矣
  日錄云公為裏行請罷條例司因詣中書極陳其事辭氣甚厲介甫以扇掩面而笑公怒曰參政笑戩戩亦笑參政所為事耳豈惟戩笑天下誰不笑之者
  嘗與介甫爭辨因舉經語為證介甫曰安石却不㑹讀書賢却㑹讀書公不能答伊川曰却不向道只這个便是不㑹讀書遺書
  公篤實寛裕儼然正色雖喜愠不見於容然與人居温厚之意乆而益親終日言未嘗及於利樂道人之善而不及其惡樂進已之徳而不事無益之言其清不以能病人其和不以物奪志常雞鳴而起勉勉矯強任道力行每若不及徳大容物沛若有餘常自省小過差必語人曰我知之矣公等察之後此不復為矣
  横渠嘗語人曰吾弟徳性之美吾有所不如其不自假而勇於不屈在孔門之列宜與子夏相後先
  伊川云天祺有自然徳氣似个貴人氣象只是却有氣短處規規太以事為重傷於周至却是氣局小















  宋名臣言行錄外集巻四
<史部,傳記類,總錄之屬,宋名臣言行錄>



  欽定四庫全書
  宋名臣言行錄外集巻五
  宋 李幼武 纂集
  邵雍 康節先生
  字堯夫其先范陽人徙衡漳又徙共城三十嵗來遊於洛葬其親於伊川遂為河南人嘉祐中詔舉遺逸留守王拱辰薦之授試將作監簿熙寧初復求逸士中丞吕誨等復薦之補頴州團練推官三辭不獲而後受命終稱疾不之官十年卒年六十七贈秘書省著作郎元祐中特賜諡
  始學於百源堅苦刻厲冬不爐夏不扇夜不就席者數年衛人賢之先生歎曰昔人尚友千古而吾未嘗及四方遽可已乎於是走吳適楚過齊魯客梁晉乆之而歸曰道在是矣葢始有定居之意
  少時自雄其才慷慨有大志既學力慕髙逺謂先王之事為可必致及其學益老徳益劭玩心髙明觀於天地之運化隂陽之消長以達乎萬物之變然後頽然其順浩然其歸在洛三十年始至蓬蓽環堵不蔽風雨躬爨以養其父母居之裕如講學於家未嘗強以語人而就問者日衆鄉里化之逺近尊之士人之道洛者有不之公府而必之先生之廬先生徳氣粹然與人言必依於仁義忠信樂道人之善而未嘗及其惡故賢者悦其徳不賢者服其化所以厚風俗成人材者先生之功多矣先生之學得之於李挺之挺之得之於穆伯長推其源流逺有端緒而先生淳一不雜汪洋浩大其所自得者多矣
  覃思於易夜不設席旦不再食三年而學以大成大名王豫天悦瑰偉博達之士也精於易聞先生之篤志愛而欲教之與語三日得所未聞始大驚服卒捨其學而學焉於書無所不讀著皇極經世六十巻晚猶喜為詩平易而造於理有擊壤集二十巻自為之序
  居洛四十年安貧樂道自云未嘗攅眉所居寢息處為安樂窩自號安樂先生又為甕牖讀書燕居其下旦則焚香獨坐晡時飲酒三四甌㣲醺便止不使至醉也嘗有詩云斟有淺深存燮理飲無多少係經綸莫道山翁拙於用也能康濟自家身大寒暑則不出每出乘小車用一人挽之為詩以自詠曰花似錦時髙閣望草如茵處小車行司馬公贈以詩曰林間髙閣望已乆花外小車猶未来隨意所之遇主人喜客則留三五宿又之一家亦如之或經月忘返雖性髙潔而接人無賢不肖貴賤皆懽然如親嘗自言若至大病自不能支其遇小疾得有客對話不自覺疾之去體也學者來從之問經義精深浩博應對不窮思致幽逺妙極道數間與相知之深者開口論天下事雖乆存心世務者不能及也
  與富文忠早相知富初入相謂門下士田棐大卿曰為我問邵堯夫可出當以官職起之不即命為先生處士以遂隠居之志田為先生言先生不答以詩謝之曰相招多謝不相遺將謂胷中有所施若進豈能禁吏責既閑安用更名為願同巢許稱臣日甘老唐虞比屋時滿眼清賢在朝列病夫無以繫安危富終不相忘乃因明堂祫享赦詔天下舉遺逸富意謂河南必以先生應詔時文潞公尹洛以兩府禮召見先生先生不屈遂以福建黄景應詔富不樂奏乞再舉遺逸從之王拱辰尹洛乃以先生應詔穎川薦常秩皆先除試將作監簿先生與秩皆不起富時已丁憂去位矣熙寧二年詔舉遺逸吕誨吳充祖無擇皆薦先生時歐公參政素重秩故穎州再薦秩先生除秘書省校書郎穎州團練推官辭不許既受命即引疾不起且以詩答鄉人曰平生不作皺眉事天下應無切齒人斷送落花安用雨裝添舊物豈須春幸逢堯舜為真主且放巢由作老臣六十病夫宜揣分監司無用苦開陳秩以職官起時王介甫方行新法天下紛然以為不便思得山林之士相合秩賜對盛言新法之便乃除諌官以至待制帝浸薄之介甫主之不忘然亦知其為人矣
  始為隠者之服烏㡌縚褐見卿相不易也温公依禮記作深衣冠簮幅巾紳帶每出朝服乘馬用皮匣貯深衣隨其後入獨樂園則衣之嘗謂先生曰先生可衣此乎先生曰某為今人當服今人之衣温公歎其言合理
  熙寧三年初行新法天下騷然先生閒居林下門生故舊仕宦四方者皆欲投劾而歸以書問先生先生曰正賢者所當盡力之時新法固嚴能寛一分則民受一分之賜矣投劾而去何益
  嘗過士友家晝卧見其枕屏畫小兒迷藏題詩其上云遂令髙卧人欹枕看兒戲葢熙寧間也
  熙寧中洛陽以清徳為朝廷尊禮者大臣曰富韓公侍從曰司馬温公吕申公位卿監以清徳早退者十餘人好學樂善有行義者幾二十人先生隠居謝聘皆相從忠厚之風聞於天下里中後生皆知畏亷恥欲行一事必曰無為不善恐司馬端明邵先生知
  富公自汝州得請歸洛養疾築第與先生天津隠居相邇富曰自此可時相招矣先生曰某冬夏不出春秋時間過親舊間公相招未必来不召或自至富謝客戒子曰先生来不以時見先生一日過之富作詩云先生自衛客西畿樂道安閒絶世機再命初筵終不起獨甘窮巷寂無依貫穿百代嘗探古吟詠千篇亦造㣲珍重相知忽相訪醉和風雨夜深歸富嘗令二青衣蒼頭掖之以行一日與先生論天下事富喜甚不覺獨步下堂先生不為起徐指二蒼頭戲富曰忘却柱杖矣富常患氣痞先生曰好事到手畏慎不為他人做了鬱鬱何益富笑曰此事未易言也葢為嘉祐建儲耳富雖剛勇遇事詳審不萬全不發先生因戲之富一日有憂色先生問之富曰先生度某之憂安在先生曰豈以安石罷相惠卿參政惠卿凶暴過安石乎富曰然先生曰公無憂安石惠卿本以勢利合勢利相敵將自為仇矣不暇害他人也未幾惠卿果叛安石富謂先生曰先生識慮絶人逺矣一日薄暮温公見先生曰明日僧修顒開堂説法富公晦叔欲偕往聴之晦叔貪佛已不可勸富公果往於理未便光後進不敢言先生曷不止之先生曰恨聞之晚矣明日富果往後先生因見富謂曰聞上欲用裴晉公禮起公富笑曰先生以謂某衰病能起否先生曰固也或人言上命公公不起一僧開堂公乃出無乃不可乎富驚曰某未之思也富以先生年髙勸學修養先生曰不能學人胡走亂走也
  熙寧癸丑王荀龍仲賢魏公客也因入洛見先生出魏送行詩顔體大書極竒偉先生曰吾少日喜作大字李挺之曰學書妨學道故嘗有詩曰憶昔初書大字時學人飲酒與吟詩若非益友推金石四十五年成一非
  洛之交逰年長者拜之年等者友之年少者以子弟待之未嘗少異於人故得人之懽心每嵗春二月出四月天漸熱即止八月出十一月天漸寒即止故有詩云時有四不出大風大雨大暑大寒㑹有四不赴公㑹葬㑹生㑹醵㑹每出人皆倒屣迎致雖兒童奴𨽻皆知尊奉每到一家子弟家人爭具酒饌問其所欲不復呼姓氏但曰吾家先生至也雖閨門骨肉間事有未決者亦求教先生以至誠為之開諭莫不悦服十餘家如先生所居安樂窩以待其来謂之行窩故其沒鄉人輓詩云春風秋月嬉遊處冷落行窩十二家洛陽風俗之美如此
  治平間與客散步天津橋上聞杜鵑聲惨然不樂客問其故則曰洛陽舊無杜鵑今始至有所主客曰何也先生曰不二年上用南士為相多引南人専務變更天下自此多事矣客曰聞杜䳌何以知此先生曰天下將治地氣自北而南將亂自南而北今南方地氣至矣禽鳥飛類得氣之先者也春秋書六鷁退飛鸜鵒来巢氣使之也自此南方草木皆可移南方疾病瘴瘧之類北人皆苦之矣至熙寧初其言乃驗
  謂本朝五事自唐虞而下所未有者一革命之日市不易肆二克服天下在即位後三未嘗殺一無罪四百年方四葉五百年無心腹患
  熙寧十年夏感㣲疾氣日益耗神日益明笑謂温公曰雍欲觀化一巡如何温公曰未應至此先生笑曰死生亦常事耳張横渠喜論命来問疾因曰先生論命否當推之先生曰若天命則已知之矣世俗所謂命則不知也横渠曰先生知天命矣載尚何言程伊川曰先生至此他人無以為力願自主張先生曰平生學道豈不知此然亦無可主張時居正寢諸公議後事於外有欲葬近洛城者先生已知呼伯温入曰諸公欲以近城地葬我不可當從伊川先塋耳七月初四日大書詩一章曰生于太平世長于太平世死于太平世客問年幾何六十有七嵗俯仰天地間浩然獨無愧以是夜五更捐館
  伊川又問從此永訣更有見告乎先生舉兩手示之伊川曰何謂也先生曰面前路徑須令寛路窄則自無著身處況能使人行也辯惑
  明道言堯夫病革言試與觀化一遭子厚言觀化他人便觀得自家又如何觀得化嘗觀堯夫詩意纔做得識道理却於儒術未見所得
  又云堯夫臨終時只是諧謔須臾而去以聖人觀之則亦未是葢猶有意也比之常人甚懸絶也他疾甚革頥往視之因警之曰堯夫平生所學今日無事否他氣㣲不能答次日見之却有聲如絲髪來大答云你道生薑樹上生我亦只得依你説是時諸公都在㕔上議後事他在房間便聞得諸公恐喧他盡出外説話他皆聞得一人云有新報云云堯夫問有甚事曰有某事堯夫曰我將為収却幽州也以他人觀之便以為怪此只是心虛而明故聴得問堯夫未病時不如此何也曰此只是病後氣將絶心無念慮不昬便如此又問亦先知死何也曰只是一箇不動心釋氏平生只學這箇事將這箇做一件大事學者不必學他但燭理明自能之只如堯夫事他自如此亦豈嘗學也
  元祐中韓康公尹洛請諡于朝常博歐陽棐議曰君少篤學有大志乆而後知道徳之歸且以為學者之患在於好惡先成乎心而挾其私智以求於道則蔽於所好而不得其真故求之至於四方萬里之逺天地隂陽屈伸消長之變無所不可而必折衷於聖人雖深於象數先見黙識未嘗以自名也其學純一而不雜居之而安行之而成平夷渾大不見圭角其自得深矣云云按諡法温良好樂曰康能固所守曰節按晁以道集叔弼後謂以道曰棐從母王宣徽夫人得疾洛陽先妣夫人亟以棐入洛時先公參大政臨行告戒曰洛中有邵堯夫吾獨不識汝為吾見之棐既至洛求教先生特謂棐徐道其立身本末甚詳出門揖送猶曰足下其無忘鄙野之人於異日棐伏念先生未嘗辱教一言雖欲不忘亦何事耶歸白大人則喜曰幸矣堯夫有以處吾兒也後二十年棐入太常為博士次當作謚議乃恍然周省先生當時之言落筆若先生之自序無待其家所上文字也
  張㟭述其行畧曰先生治易書詩春秋之學窮意言象數之藴明皇帝王覇之道著書十餘萬言研精極思三十年觀天地之消長推日月之盈縮考隂陽之度數察剛柔之形體故經之以元紀之以㑹參之以運終之以世又斷自唐虞訖于五代本諸天道質以人事興廢治亂靡所不載其辭約其義廣其書著其㫖隠嗚呼美矣至矣天下之能事畢矣
  明道銘其墓曰嗚呼先生志豪力雄闊步長趍凌髙厲空探幽索隠曲暢旁通在古或難先生從容有問有觀以沃以豐天不憗遺哲人之凶云云
  晦庵贊其畫像曰天挺人豪英邁葢世駕風鞭霆厯覽無際手探月窟足躡天根閒中今古醉裏乾坤
  二程待太中公訪先生於天津之廬先生攜酒飲月陂上歡甚語其平生學術出處之大致明日明道謂周純明曰昨從堯夫先生游聴其議論振古之豪傑也惜其無所用於世周曰所言何如曰内聖外王之道也
  謂程子曰子雖聰明然天下事亦衆矣子能盡知耶子曰天下之事頥所不知者固多然堯夫所謂不知者何事時適雷起堯夫曰子知雷起處乎子曰頤知之堯夫不知也堯夫愕然曰何謂也子曰既知之安用數推之以其不知故待推而後知堯夫曰子以為起於何處子曰起於起處堯夫愕然稱善晁以道嘗以書問邵之數于伊川伊川答書云頥與堯夫同里巷居三十餘年世間事無所不問惟未嘗一字及數
  先生與商州趙守有舊時章惇作商州令趙厚遇之一日趙請先生與章同㑹章議論縱横不知敬先生也因語及洛中牡丹之盛趙因謂章曰先生洛人也知花為甚詳先生因言洛人以見根撥而知花之髙下者知花之上也見枝葉而知者知花之次也見蓓蕾而知者知花之下也如公所説乃是知花之下也章慙服嘿然趙因謂章從先生學章從先生游欲傳數學先生謂章須十年不仕宦乃可學葢不之許也
  上蔡云堯夫直是豪才在風塵時節便是偏覇手段如富公身都將相嚴重有威人不敢仰視他將做小兒様看或問邵所學何如謝曰他只見得天理進退萬物消長之理便敢做大於聖人門下學上達事更不施工所以差却堯夫精易之數事物之成敗終始人之禍福修短筭得來無毫髪差錯如指此屋便知起於何時至某年月日而壊無不如其言然二程不貴其術明道云堯夫欲傳數與某兄弟某兄弟那得工夫要學須二十年工夫堯夫初學於李挺之師禮甚嚴雖在一野店飯必襴坐必拜欲學堯夫亦必如此伯淳聞説甚熟一日因監試無事以其説推筭之皆合出謂堯夫曰堯夫之數只是加一倍法以此知太𤣥都不濟事堯夫驚拊其背曰大哥你怎恁地聰明他日伊川問明道加倍之數曰都忘之矣因嘆其心無偏繫者如此
  伯温云邢和叔亦欲從先君學先君略為開其端倪和叔援引古今不已先君曰姑置是此先天學未有許多言語且當虛心滌慮然後可學此和叔留别詩有圯下每慙呼孺子床前時得拜龎公之句先君和云觀君自比諸葛亮顧我殊非黄石公斷章云出人才業尤須惜慎勿輕為西晉風
  上蔡云堯夫之數邢七要學堯夫不肯曰徒長姦雄
  程曰顥接人多矣不雜者三人張子厚邵堯夫司馬君實
  或問康節詩嘗有莊老之説如何朱子曰便是他有些子這个曰如此莫於道體有異否曰他常説老子得易之體孟子得易之用體用自分作兩截程子謂其不雜以今觀之亦恐未然
  程曰堯夫放曠
  又曰堯夫猶空中樓閣
  朱子曰程子稱之言㸔得四通八達
  又曰堯夫豪傑之士根本不帖帖也
  堯夫有詩云頻頻到口㣲成醉拍拍滿懐都是春又曰梧桐月向懐中照楊栁風來面上吹不止風月言皆有理又曰巻舒萬古興亡手出入幾重雲水身若莊周大抵寓言要入他放蕩之場堯夫却皆有理故要得從心妄行總不妨堯夫又得詩云聖人喫𦂳些兒事其言太急迫此道理平鋪地放著裏何必如此
  堯夫之學先從理上推意言象數言天下之理須出於此四者我得此大者則萬事由我無有不定然未必有術要之亦難以治天下國家其為人則直是無禮不恭
  堯夫詩雪月風花未品題他便把這些事便與堯舜三代一般此等語自孟子後無人曽敢如此道來直是無端須信畫前元有易自從刪後更無詩這箇意思元古未有人道來並程語
  朱子曰雪月風花未品題此言事物皆有造化問他説風花雪月莫是曽㸃意思否朱曰也是見得眼前這个好曰意其有與自家意思一般之意曰也是他有這些子若不然却淺陋了
  問康節心胸如此快活廣大安得如之曰他是甚麽様工夫下並朱子語
  問近日學者有厭拘撿樂舒放惡精詳喜簡便者自謂慕堯夫為人如何曰邵子這道理豈易及哉他胷襟中有這个學能包括宇宙終始古今如何不做得大放下得今人却恃个甚復敢如此因誦其詩云日月星辰髙照耀皇王帝伯大鋪舒可謂人豪矣
  言康節為人須極㑹處置事為他神閑氣定不動聲氣須處置得别葢他氣質本來清明又養得來純厚又不曽枉用了心他用心都在𦂳要上為他靜極了看得天下事理精明嘗於百原深山中闢書齋獨處其中王勝之嘗乘月訪之必見其燈下正襟危坐雖夜深亦如之若不是養得至靜之極如何見得道理到此
  他看見天下之事才上手來便成四截其先後緩急莫不有定動中機會事到面前便處置得下康節甚喜子房以為子房善藏其用以老子為得易之體孟子為得易之用合二者而用之想見善處事
  康節詩儘好看問舊見無垢引心贊云廓然心鏡大無倫盡此規模有幾人我性即天天即性莫於㣲處起經綸不知如何曰是殆非康節之詩也林少穎云朱内翰子發作也如康節云天向一中分造化人從心上起經綸多少平易實見得者自别又問一中分造化曰本是一个而消息盈虛便生隂陽事事物物皆恁地
  邵詩云真樂攻心不奈何熹謂此非真樂也真樂便不攻心如顔子之樂何嘗恁地
  先生誦其詩云施為欲作千鈞弩磨礪當如百錬金問千鈞弩如何曰只是不妄發如子房在漢謾説一句當時承當者便須百碎
  問邵詩云須探月窟方知物未躡天根豈識人又先生贊之云手探月窟足躡天根莫只是説隂陽否答云先天圖自復至乾陽也自姤至坤隂也陽生人隂生物手探足躡亦無甚意義但姤在上復在下上故言手探下故言足躡
  或誦其詩云若論先天一事無後天方要著工夫先生問如何是一事無對曰出於自然不用安排先生嘿然
  問康節男子吟曰詩乃是説他先天圖數之從起處天根月窟指復姤二卦而言
  先天乃伏羲本圖非康節自作雖無言語而所該甚廣凡今易中一字一義無不自其中流出者太極却是濓溪自作發明易中大槩綱領意思而巳故論其格局則太極不如先天之大而詳論其義理則先天不如太極之精而約葢合下規模不同而太極終在先天範圍之内又不若彼之自然不假思慮安排也若以數言之則先天之數自一而二自二而四自四而八以為八卦太極之數亦自一而二剛柔自二而四剛善剛惡柔善柔惡遂加其一以為五行而遂自及於萬物葢物理本同而象數亦無二致但推得有大小詳略耳
  周子從理處觀邵子從數上觀皆只是此理
  問先天圖隂陽自兩邉生若將坤為太極與太極圖不同如何曰他自據他意思説即不曽契勘濓溪底若論他太極中間虛者便是他亦自説圖從中起今不合披横圖在中間塞却待取出放外他邉生者即是隂根陽陽根隂這个有對從中出却無對
  問先天圖有自然之象數伏羲當初亦不知其然否曰也不見得如何但圓圖是有些子造作模様如方圖只是據見在底畫圓圖便是就這中間抝做兩截恁地轉来底是竒恁地轉去底是偶便有些不甚依他當初畫底然伏羲當初也只見箇太極下面有个隂陽便知是一生二二又生四四又生八恁地推將去做成這物事
  先天圖一日有一个恁地道理一月有一个恁地道理以至合元會運世十二萬九千六百嵗亦只是這个道理
  先天圖今所冩者是以一嵗之運言之若大而古今十二萬九千六百年亦只是這圏子小而一日一時亦只是這圏子都從復上推起去
  問圖雖無文終日言之不離乎是何也曰一日有一日之運一月有一月之運一嵗有一嵗之運大而天地之終始小而人物之生死逺而古今之世變皆不外乎此
  先天圖傳自希夷又自有所傳葢方士技術用以修煉參同契所言是也
  邵子天地定位否泰反類一詩正是發明先天圓圖之義
  此圖只是精㣲不起於康節希夷以前巳有只是祕而不傳
  問圖心法也圖皆自中起萬事萬化生乎心何也曰其中間白處便是太極三十二隂三十二陽便是兩儀十六隂十六陽底便是四象八隂八陽底便是八卦
  康節云先天圖心法皆從中起且只説圓圖又云文王八卦應地之方這是見他不用卦生底次第序四正卦出四角似那云云意思
  問邵之學似揚雄如何曰數言
  熹看康節易了都看别人底不得他説那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人都無甚𤣥妙只是從來更無人識揚子太𤣥一𤣥三方九州二十七部八十一家亦只是這个他却識只是以三為數皆無用了他也只是見得一个粗底道理後人便都無人識
  太元擬易方州部家皆自三數推之𤣥為之首一以生三為三方三生九為九州九生二十七為二十七部九九乘之斯為八十一家首之以八十四所以凖六十四卦贊之以七百二十九所以凖八十四爻無非三數推之康節之數州是加倍之法
  康節其初想只是得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心只管在那上轉乆之理自透徹想見一舉眼便成四片其法四之外又有四焉凡物纔過到二之半時便煩惱了葢已漸趨於衰也謂如是花方蓓蕾則知其將盛既開則知其將衰其理不過如此理在數内數又在理内康節是見得一个盛衰消長之理故能知之若説他知得甚事如歐陽叔弼定謚之類此知康節之淺者也
  問康節數學曰且未須理會數自是有此理有生便有死有盛必有衰且如一朶花含蘂時是將開略放時是正盛爛熳時是衰謝又如看人即其氣之盛衰便可以知其生死葢其學本於明理若曰渠能知未来事則與世間占覆之術何異其去道逺矣其知康節者末矣葢他玩得此理熟了事物到面前便見更不待思量
  康節以四起數疊疊推去自易以後無人做得一物如此整齊包括得盡想他每見一物便成四片了但纔到二分以上便怕乾卦方中便知有个姤卦来葢縁他於起處推將来至交接處看得分曉
  康節易數出於希夷他在靜中推見得天地萬物之理如此又與他數合所以自樂
  問康節善談易見得透徹曰然伊川又輕之嘗有柬與横渠云堯夫説易好聴今夜試来聴他説看某謂此便見伊川不及孔子處只觀孔子便不如此
  伊川之學於大體瑩徹而小節目猶有疏處康節能盡得事物之變而大體乃有未粹
  易是互相博易之義觀先天圖可見東邉一畫隂便對西邉一畫陽葢東一邉本皆是陽西一邉本皆是隂東邉隂畫皆是自西邉来西邉陽畫皆是自東邉来姤在西是東邉五畫陽過復在東是西邉五畫隂過互相博易而成易之變雖多般然此是第一變問程子所謂易只説反復往来上下者莫便是指此言之否曰看得来程子之意又别邵子所謂易程子多理會他底不得葢他只據理而言都不曽去問他
  聖人説數説得疏到康節説得宻了他也從一隂一陽起頭他却做隂陽太少乾之四象剛柔太少坤之四象又是那八卦他説這易將那元亨利貞全靠著那數三百八十四爻管定那許多數説得太宻了易中只有个竒偶之數是自底大衍之數却是用以揲蓍底康節盡歸之數所以二程不肯問他學若是聖人用數不過如大衍之數便是他須要先揲蓍以求那數起那卦數是恁地起卦是恁地求
  王天悦雪夜見康節於山中猶見其儼然危坐葢其心地虛明所以推得天地萬物之理其數以隂陽剛柔四者為凖四分為八八分為十六只管推之無窮有太陽太隂少陽少隂太剛太柔少剛少柔今人推他數不行亦是無他胷中所見
  皇極經世紀年甚有法史家多言秦廢太后逐穰侯經世書只言秦奪宣太后權伯恭極取之葢實不曽廢來
  皇極經世以元經㑹以㑹經運以運經世
  問天開於子地闢於丑人生於寅是如何曰此是邵子皇極經世中説今不可知他只以數推得是如此他説寅上生物是到寅上方有人物也有一元十二㑹三十運十二世十二萬九千六百年為一元嵗月日時元㑹運世皆自十二而三十自三十而十二至堯時㑹已在已午之間今則及未至戌上説閉物到那裏則不復有人物矣
  問易與經世書同異曰易是卜筮經世是推步是一分為二二分為四四分為八八分為十六十六分為三十二又從裏面細推去
  問經世書水火土石只是金否曰他分天地間物事皆是四如日月星辰水火土石雨風露雷皆是相配
  邵之學只把元㑹運世四字貫盡天地萬物
  邵之學其骨髓在皇極經世其花草便是詩又云其詩多説閑靜樂底意思太煞把做事了先生曰這个未説聖人只顔子之樂亦不恁地
  邵之厯十二萬九千六百分大故宻今厯家所用只是萬分厯萬分厯已自是多了他如何肯用十二萬分
  康節之學抉摘窈㣲與佛老之言豈無一二相似而卓然自信無所汚染此其所見必有端的處
  康節之學本於明理
  因論其學曰似老子只是自要尋个寛閑快活處人皆害不得後来張子房亦是如此方衆人紛挐擾擾時他自在背處
  莊子比康節見較髙氣較豪康節又有規矩
  或問先生須得堯夫先知之術先生乆之答曰吾之所知者惠迪吉從逆凶滿招損謙受益若是明日晴後日雨吾安能知耶
  康節曰思慮未起鬼神莫知不由乎我更由乎誰此間有術者遇人来問事心下黙念則他説相應不念則説不應問姓幾畫口中黙數則他説便著不數者説不著

  宋名臣言行錄外集巻五



  欽定四庫全書
  宋名臣言行錄外集巻六
  宋 李幼武 纂集
  吕希哲
  字原明正獻公之長子以恩補官元祐中除兵部員外郎充崇政殿説書紹聖初出知太平州坐黨謫居和州徽宗初復官知單州召為光禄少卿直祕閣知曹州尋奪職知相州邢州奉祠政和中卒年七十八
  正獻居家簡重寡黙不以事物經心而申國夫人性嚴有法度雖甚愛公然教公事事循蹈規矩甫十嵗祁寒暑雨侍立終日不命之坐不敢坐也日必冠帶以見長者平居雖天甚熱在父母長者之側不得去巾襪縛袴衣服唯謹行步出入無得入茶肆酒肆市井里巷之語鄭衛之音未嘗一經於耳不正之書非禮之色未嘗一接於目正獻倅潁州歐陽文忠適知州焦先生千之伯強客文忠所嚴毅方正正獻招之使教諸子諸生少有過差先生端坐召與相對終日竟夕不與之語諸生恐懼畏服先生方略降辭色時公方十餘嵗内則正獻與申國夫人教訓如此之嚴外則焦先生化導如此之篤故公徳器成就大異衆人公嘗言人生内無賢父兄外無賢師友而能有成者少矣
  始從胡安定於太學後遍從孫復石介李覯又從王安石學安石以為凡士未官而事科舉者為貧也有官矣而復事科舉是僥倖富貴利達學者不由也公聞之遽棄科舉一意古學始與伊川俱事胡瑗公少程一二嵗察其學問淵源非他人比首以師禮事之而明道横渠孫覺李常皆與公逰由是知見日益廣大然公亦未嘗専主一説不私一門務略去枝葉一意涵養直截徑捷以造聖人専慕曽子之學盡力乎其内者其讀經書平直簡要不為辭説以知言為先自得為本躬行為實不尚虚言不為異行
  正獻嘗語張耒曰此子不欺闇室守官京師不謁臺諌遇遷轉即一見執政過此不見也
  正獻廣用當世賢士人之有一善無不用也嘗以數幅紙書當世名士姓名既而失之後復見此紙則所書人悉用之矣嘗親書遺公曰當世善士無不用者獨爾以吾故不得用亦命也
  為説書凡二年日夕勸導人主以修身為本修身以正心為本心正意誠天下自化不假他術身不能修雖左右之人且不能諭況天下乎
  除諌官累辭未獲蘇子瞻在邇英戲謂公曰法筵龍象當觀第一義公笑而不答退謂范淳父曰若辭不獲命必以楊畏為首時畏方在言路以險詐自任頗為子瞻所厚公故及之
  晚居宿州真揚間十餘年衣食不給有至絶粮數日者處之晏然靜坐一室家事一切不問不以毫髪事託州縣在和州嘗作詩云除却借書沽酒外更無一事擾公私閑居日讀易一爻遍考古今諸儒之説黙坐沉思隨事解釋夜則與子孫評論古今商確得失乆之方罷
  嘗云自少官守處未嘗干人舉薦以為後生之戒仲父舜從守官會稽人或譏其不求知者仲父對詞甚好云勤於職事其他不敢不慎乃所以求知也
  行巳務自省察校量以自進益晚年嘗言十餘年前在楚州橋壊墮水中時覺心動數年前大病已稍稍勝前今次疾病全不動矣其自力如此
  晚年習靜雖驚恐顛沛未嘗少動自厯陽赴單守過山陽渡橋橋壊轎人俱墜浮于水而公安坐轎上神色不動從者有溺死者徐仲車先生時年幾七十矣作我敬詩贈公曰我敬吕公以其徳齒敬之愛之何時已已美哉吕公文在其中見乎外者古人之風惟賢有徳神相其祉何以祝公勿藥有喜
  為郡令公帑多蓄鰒魚諸乾物及笋乾蕈乾以待賔客以減鷄鴨等生命也
  為人處事皆有長乆之計求方便之道只如病中風人口不能言手不能書而養疾者乃問所欲病者既不能答適足増苦故公嘗教人每事作一牌子如飲食衣裳寒熱之類及常所服藥如理中元之類常所作事如梳頭洗手之類及作人親等書病者取牌子以示人則可減大半之苦凡公為人處事每如是也
  仙源嘗言與公為夫婦相處六十年未嘗一日有面赤自少至老雖袵席之上未嘗戲笑
  嘗言世人喜言無好人三字者可謂自賊者也包孝肅尹京時民有自言以白金百兩寄我者死矣予其子其子不肯受願召其子予之尹召其子辭曰亡父未嘗以百金委人也兩人相讓乆之公言觀此事而言無好人者亦可以少媿矣人皆可以為堯舜葢觀於此而知之
  言後生初學自須理會氣象氣象好時百事是當氣象者辭令容止輕重疾徐足以見之矣不惟君子小人於此焉分亦貴賤壽夭之所由定也
  又説攻其惡無攻人之惡葢自攻其惡日夜且自㸃檢絲毫不盡即不慊於心矣豈有工夫㸃檢他人耶
  又言凡與交㳺書問其父祖知名於世者須避其名諱凡作書須先思及書之於几然後作書文潞公與故舊欵接一坐未嘗犯其祖父諱
  或問公為小人所詈辱當何以處之曰上焉者知人與已本一何者為詈何者為辱自然無忿怒心也下焉者且自思曰我是何等人彼為何等人若是答他却與此人等也如此自處忿心亦自消也
  朱子曰吕公家傳深有警悟人處前輩涵養深厚乃如此但其論學殊有病如云不主一門不私一説則博而雜矣如云直截勁捷以造聖人則約而陋矣舉此二端可見其本末之皆病此所以流於異學而不自知其非耶而作此傳者又自有不可曉者如云雖萬物之理本末一致而必欲有為此類甚多不知是何等語又義例不明所載同時諸人或名或字或褒或貶皆不可考至如蘇公則前字後名尤無所據豈其學無綱領故文字亦象之而然耶最後論佛學尤可駭歎程門千言萬語只要見儒者與釋氏不同處而吕公學於程氏意欲直造聖人盡其平生之力乃反見得佛與聖人合豈不背戾之甚哉夫以其資質之粹美涵養之深厚如此疑若不叛於道而窮理不精錯繆如此流傳於世使有志於道而未知所擇者坐為所悮葢非特莠之亂苗紫之亂朱而已也
  朱光庭
  字公掞河南偃師人登嘉祐二年進士第調萬年簿文潞公舉應制科會仁宗升遐罷試丁艱服除為修武令改坦曲令以樞臣薦召對吕汲公守長安辟僉判司馬温公薦召為左正言遷左司諌拜右諌議遷給事中除集賢修撰知亳州復召為給事後知潞州遷集賢院學士紹聖元年卒年五十八
  初受學於安定告以為學之本主於忠信公終身力行之後又從二程於洛其所聞以格物致知為進道之門正心誠意為入徳之方公服行之造次不忘常謂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者惟孔孟為然故力排異端以扶正道
  簿萬年數假邑事邑人謂之明鏡時程伯淳簿鄠縣張山甫簿武功皆以才名稱關中謂之三傑
  神宗召對言陛下即位以來更張法度臣下行之或非聖意故有便不便誠能去其不便則天下均被福矣
  温公薦為左正言首以辨大臣忠邪為言又請天子燕閑與儒臣講習罷提舉常平官不散青苗廣儲蓄備水旱太學置明師以養人材論奏無虚日
  太皇太后嘉公正直諭以朝政闕失當安心言之勿畏避公自以遇知竭力知無不言時進退大臣損益政事公宻勿啟沃多見施行
  拜右諌議請召講官便殿訪以治道遷給事中有詔幸後苑賞花釣魚宴羣臣會春寒公請罷宴以祗天戒
  劉摯罷相守鄆州公封還麻制以摯有功大臣不當無名而去言者若指臣為朋黨願被斥而不辭後鄭雍攻之公遂出知亳州
  公在洛有書室兩旁各一牖牖各三十六隔一書天道之要一書仁義之道中以一榜書毋不敬思無邪中處之此意亦好
  伊川哭之曰子兄弟倡學之初衆方驚異君時甚少獨信不疑篤學力行至於沒齒志不渝於金石行可質於神明在邦在家臨民臨事造次動靜一由至誠上論古人豈易其比蹇蹇王臣之節凜凜循吏之風謂當施於時必得其夀天胡難忱遽止于此七八年間同志共學之人相繼而逝今君復彼使予踽踽於世憂道學之寡助則予之哭君豈交朋而已
  胡文定云熙寧元祐靖國間事變屢更其時固有名葢天下致位廟堂得行所學者然夷考其事猶有憾焉如張天祺朱公掞等可謂奮不顧身盡忠許國而議論亦多過矣乃知理未易窮義未易精言未易知心未易盡聖賢事業未易到也
  劉絢
  字質夫先世常山人祖仕宦家河南以祖䕃得官初仕夀安縣簿移潞之長子令元祐初韓維薦充學官王巖叟等薦為春秋博士二年卒于官年四十二
  君生質明粹長而温恭自髫齓時即事二程受學焉君所受有本末所知造淵㣲知所止矣孜孜焉不知其他也天性孝弟樂善而不為異端所惑故其履也安内日加重而無交戰之病故其行也果明道嘗謂人曰他人之學敏則有矣未易保也斯人之志吾無疑焉
  為人氣和而體莊持論不茍合跬步不忘學既病與予李籲言曰每瞀悶時正坐端意氣即下平居持養氣可忽乎同舍吕與叔過問疾君曰死生常理無足言者獨念累吾親耳
  王巖叟朱光庭言君少通春秋宜為博士詔為太學博及就試有疾猶勉力學校論議不倦學者多親之卒也公卿大夫師友學士莫不傷之
  君春秋之學祖於程氏専以孔孟之言斷經意將沒之時尚以例類質於士大夫平時有遺稿未就將終啟手足自盥靧猶道詩書語可謂力學者
  伊川哭之曰聖學不傳乆矣吾生百世之後將明斯道興斯學於既絶力小任重而懼其難者亦有冀矣以謂茍能使知之者廣則用力者衆何難之不易也遊吾門者衆矣而信之篤得之多行之果守之固若子者幾希方賴子致力以相輔而不幸遽亡使吾悲傳學之難則所以惜子者豈止遊從之情哉
  程子云質夫沛然
  侯仲良云明道平和簡易惟劉絢庶幾似之
  上蔡云朱君留意春秋之學甚善向見程先生言須要廣見諸家之説其門人惟劉質夫得先生㫖意最多
  李籲
  字端伯緱氏人元祐中為祕書省校書郎
  伊川云端伯相聚雖不乆未見他操履然才識穎悟自是不能巳也
  又云明道語錄只有李籲本無錯他人多只依説時不敢改動或脱忘一兩字便大别李籲却得其意不拘言語往往錄得都是
  公卒伊川哭之曰自予兄弟倡鳴道學世方驚疑能使學者視效而信從子與劉質夫為有力焉予謂二子才器相類志尚如一可以大受期之逺列半年之間相繼而亡使予憂事道者鮮悲傳學之難嗚呼天於斯文何其艱哉
  吕與叔亦哭之曰子之胷中閎肆開發求之孔門如賜也達
  朱子曰劉質夫李端伯吕與叔諸公所造尤深所得尤粹
  吕大鈞
  字和叔先世汲郡人今為京兆人中嘉祐二年進士乙科授秦州司理監延州折博務改知耀州三原縣以諌議授果州乞代入蜀移知綿州巴西縣未上以諌議告老不行韓絳宣撫河東陜西辟機宜轉𠉀官宰曽公亮薦知涇陽皆不赴後丁父憂服除閒居大臣薦為宫教以仲兄大防知紹興乞監鳳翔府造船務改宣義郎元豐五年卒年五十二
  君為人質厚剛正以聖門事業為已任所知信而力可及則身遂行之不復疑畏故識者方之季路而君心所趨葢亦未見其止也葢大學之廢絶乆矣自扶風張先生唱之而後進蔽於俗尚其才俊者急於進取昬塞者艱於領解由是寂寥無有知者君於先生為同年友及聞先生學於是心悦誠服賔賔然執子弟禮叩請無倦乆而益親自是學者靡然知所向矣
  張先生之學大抵以誠明為本以禮樂為行衆人則姑誦其言而未知其所以進於是焉君即若蹈大路朝夕從事不啻饑渇之營飲食也潛心玩理望聖賢之致尅期可到而日用躬行必取先生之法度以為宗範自身及家自家及鄉人旁及親戚朋友皆紀其行而述其事
  丁諌議憂自始喪至於葬祭一倣古儀所得為者而居喪之節鉅細規矩于禮又推之祭祀冠昏飲酒相見慶弔之事皆不混習俗粲然有文以相接人咸安而愛之
  君少時贍學洽聞無所不該一日聞先生説遷其素志而前日之學博而以約明涣然冰釋矣故比他人功敏而得之尤多愛講明井田兵制以謂治道必由是悉撰成圖籍若可推行
  君既感疾一日命内外洒掃齋居冥然若思乆之客至問安交語未終而沒徳性所養可以想見矣
  范育表其墓曰惟君明善至學性之所得者盡之心心之所知者踐之身可謂至誠敏徳者矣
  又曰君性純厚易直強明正亮所行不二于心所知不二于行其學以孔子下學上達之心立其志以孟子集義之功養其徳以顔子克已復禮之用厲其行其要歸之誠明不息不為衆人沮之而疑小辯奪之而屈勢利刼之而回知力窮之而止其自任以聖賢之重如此
  丁諌議憂服闋復閑居數年自以道未明學未優於是有不仕意講道勸義以教育人材變化風俗推其在已者以驗諸人將自期徳成而致用也
  伊川云和叔及相見則不復有疑既相别則不能無疑然亦未知果能終不疑不知他既巳不疑而終復有疑明道云何不問他疑甚不如劇論
  又云和叔至誠相信心直篤信
  吕大臨吕大忠附
  字與叔大鈞之弟學於横渠横渠卒乃東見二程而卒業焉元祐中除太博正字范内翰薦可為講官未用而卒
  君以門䕃入仕不應舉或問其故曰不敢揜祖宗之徳伊川云與叔守横渠說甚固每横渠無説處皆相從有説了更不肯回
  又云與叔六月中來緱氏間居中某常窺之必見其儼然危坐可謂敦篤矣學者須恭敬但不可令拘迫拘迫則難乆也
  和叔任道其風力甚勁然深潛縝宻有所不逮於與叔元豐庚申嵗予行雍華間關西學者相從者六七人予以千錢掛馬鞍比就舍則亡矣僕夫曰非晨裝而亡之則涉水而墜之矣予不覺嘆曰千錢可惜坐中二人應聲曰千錢亡去甚可惜也次一人曰千錢㣲物何足為意後一人曰水中囊中可以一視人亡人得又何歎乎予曰使人得之則非亡也而歎夫有用之物若沉水中則不復為用矣至雍以語公曰人之器識固不同自上聖至於下愚不知有幾等同行者數人耳其不同也如此公曰夫數子之言何如子曰最後者善公曰誠善矣然觀先生之言則見其有體而無用也並伊川語
  范祖禹嘗薦其修身好學行如古人可為講官不及用而終
  汲公祭文曰子之學博及羣書妙達義理如不出諸口子之行以聖賢為法其臨政事愛民利物若無能者子之文章幾及古人薄而不為四者皆有以過人而其命乃不偶於世登科者二十年而始改一官居文學之職者七年而逝子之婦翁張天祺嘗謂人曰吾得顔回為壻矣其為人所重如此
  公兄大忠字晉伯為秦帥有馬涓巨濟狀元及第為秦州僉判初呼狀元晉伯謂之曰狀元云者及第未除官也既為判官不可曰狀元也馬愧謝又謂馬曰科舉之學既無用修身為己之學其勉之時上蔡作秦教為程氏之學晉伯每屈車騎同馬過之則上蔡為講論語晉伯正襟肅容聴之曰聖人之言行在焉吾不敢不肅又數以公事案牘委馬詳覆且曰修身為已之學不可後為政治民其可不知馬自以為得師後立朝為臺官有聲每歎曰吕公教我之恩也
  程子云晉伯老而好學理會直是到底某謂老喜學者尤可愛人少壯則自當勉強
  上蔡云晉伯好學初理會个仁字不透予因曰世人説仁字只管著愛上怎生見得仁只如力行近乎仁力行關愛甚事何故却近乎仁推此類具言之晉伯因悟曰公説仁字正與尊宿門説禪一般晉伯兄弟中皆有見處一人作詩詠曽㸃事曰函丈從容問且酬展才無不到諸侯可怜曽㸃惟鳴瑟獨對春風詠不休一人有詩曰學如元凱方成癖文到相如反類俳獨立孔門無一事只輸顔子得心齋程子曰此詩甚好古之學者惟務養情性其他則不學今為文者専務章句悦人耳目既務悦人非俳優而何
  朱子曰與叔之文煞實説得好處如千兵萬馬飽滿伉壯
  程子稱其深潛縝宻可見資質好又能涵養惜乎不夀某若只似與叔之年亦不見得到此田地了
  與叔本是个剛底氣質涵養得到如此故聖人以剛為君子柔為小人若剛矣須除去剛之病全其為剛之徳相次可以為學若不剛終是不能成
  與叔論顔子等處極好又云未發之前心體昭昭具在伊川不破此説克已銘不合以已與物對説不曽説著本意並朱子語
  蘇昞
  字季明武功人横渠門人卒業於二程元祐末吕大忠薦之自布衣召為博士後坐上書邪黨竄鄱陽
  吕大忠薦其徳性純茂強學篤志行年四十不求仕進從張載之學為門人之秀秦之賢士大夫亦多稱之如䝉擢用俾充學官之選必能盡其素學以副朝廷樂育之意
  公以上章得罪貶饒州過洛和靖館之伊川既行伊川謂季明殊不以遷貶為意和靖曰然也焞嘗問季明當為上書為國家計耶為身計耶若為國家計自忻然赴饒州若為進取計則饒州之貶猶為輕典季明以焞言為然伊川曰名言名言
  後世司言責者於人主前非所當言代王言者則顛倒錯亂只為他學無源流如在伊川之門衆矣不知其要者依舊無所得季明從横渠最乆以其文釐為十七篇自謂最知大㫖及後來坐上書邪黨却是未知横渠朝廷事自有宰相執政其次有諌官御史季明越職上書得罪甚重亦必有非所宜言者矣胡氏傳家錄











  宋名臣言行錄外集巻六



  欽定四庫全書
  宋名臣言行錄外集巻七
  宋 李幼武 纂集
  謝良佐 上蔡先生
  字顯道上蔡人釋褐登第授秦州教建中召對除書局官後復去為筦庫以飛語坐係詔獄禠官
  習舉業已知名往扶溝見明道明道語人曰此秀才展拓得開將來可望
  見明道受學甚篤明道一日謂之曰爾輩在此相從只是學某言語故其學心口不相應盍若行之請問焉曰且坐伊川每見人靜坐便歎其善學
  明道又謂謝子雖小魯直是誠篤理㑹事有不透其顙有泚憤悱如此
  朱公掞以諌官召過洛見伊川顯道在坐公掞不語伊川指顯道謂之曰此人為切問近思之學
  胡文定云先生初以記問為學自負該博對明道舉史書不遺一字明道曰賢却記得許多可謂玩物喪志謝聞此語汗流浹背面發赤明道却云只此便是惻隠之心及看明道讀史又却逐行看過不差一字謝甚不服後來省悟却將此事做話頭接引博學之士
  謝子與伊川别一年往見之伊川曰相别又一年做得甚工夫謝曰也只去个矜字曰何故曰子細㸃檢得來病痛全在這裏若按伏得這个罪過方有向進處伊川㸃頭胡文定公問矜字罪過何故恁地大謝曰今人做事只要誇耀别人耳目渾不關自家受用事有底人食前方丈便向人前喫只蔬食菜羮却去房裡喫為甚恁地
  知命雖淺近也要信得及將來做田地就上面下工夫余初及第時嵗前夢入内廷不見神宗而太子涕泣及釋褐時上晏駕哲宗嗣位如此等事直不把来草草看却萬事真實有命人力計較不得吾平生未嘗干人在書局亦不謁執政或勸之余對曰他安能陶鑄我自有命在若信不及風吹草動便生恐懼憂喜枉做却閑工夫枉用却閑心力信得命便養得氣不挫折語錄
  游子問謝子曰公於外物一切放得下否謝子謂胡子曰可謂切問也胡曰何以答之曰實向他道在上面做工夫來胡曰如何做工夫曰凡事須有根屋柱無根拆便倒樹木有根雖剪枝條相次又發如人要富貴要他做甚必須有用處尋討要用處病根將来斬斷便沒事
  或問謝子於勢利如何曰打透此關十餘年矣當初大故做工夫㨂難捨底棄却後来漸漸輕至今日器物之類置之只為合要用却無健羡底心
  問太虛無盡心有止安得合一曰心有止只為用他若不用則何止吾丈莫已不用否曰未到此地除是聖人便不用當初曽發此口被伊川一句壊了二十年曽往見伊川伊川曰近日事如何某對曰天下何思何慮伊川曰是則是有此理賢發得太早在問當初發此語時如何曰見得這个事經時無他念接物亦應副得去問如此却何故被一句轉却曰當了須有不透處當初若不得他一句救拔便入禪家去矣伊川直是㑹鍜錬得人説了又却道恰好著工夫也
  昔日作課簿以記日用言動視聴是禮與非禮者又云舊多恐懼常於危階上習並語錄
  儒異於禪正在下學處顔子工夫真百世軌範舍此應無入路無住宅三二十年不覺便虛過了
  春秋大約如法家斷例也折以中道耳恐因是及中庸因中有權與取兩者之中之説
  進學加功處若欲少立得住做自家物須要自用法術乃可得之邇來學者何足道能言真如鸚鵡也富貴利達今人少見出脱得者非是小事如禪家透聲色關切須勉之
  透得名利關便是小歇處然須藉窮理工夫至此方可望有入聖域之理不然休説萬無見道之理
  某縁早親有道復為克已之學遂於世味若存若亡昨經憂患仕意浸薄矣
  學之所貴有諸已為難聞詹君輩勇猛精進殊可喜能更覷得破一切物累尤佳若覷不破則未論行險僥倖而氣已弱志已喪矣有志於道者不可不戒真當朝夕㸃檢令了了也並手東胡文定
  馮忠恕問陳叔易言伊川嘗許良佐有王佐才以是質於和靖和靖曰先生無此語先生晚年顯道授澠池令来洛見先生留十餘日先生謂焞如見顯道試問比來所得如何焞即往問焉謝曰良佐每常聞先生語多疑惑今次見先生聞先生語判然無疑所得如此具以告先生先生曰某見得他也是如此雖甚喜之但不聞此語耳記善錄
  謝先生監西竹木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朱子發震自太學與弟子權偕往謁之坐定子發進曰某願見先生乆矣今日之來無以發問不識先生何以見教先生曰好待與賢説一部論語子發私念日刻如此何由親領其講説已而具飯酒五行只説他話及茶罷乃掀髯曰聴説論語首舉子見齊衰者與冕衣裳者與瞽者見之雖少必作過之必趨又舉師冕見及階子曰階也及席子曰席也皆坐子曰某在斯某在斯子張問曰與師言之道與曰固相師之道也夫聖人之道無㣲顯無内外由洒掃應對進退而上達夫道本末一以貫之一部論語只恁地看語錄後跋
  謝子見河南夫子而歸尹子送焉問曰何以教我謝曰吾徒朝夕從先生見行則學聞言則識譬如有人服烏頭者方其服也顔色悦澤筋力強盛一旦烏頭力去將如之何尹子反以告夫子夫子曰可謂益友矣
  論顔子具體而㣲者合下来有恁地氣象但未彰著耳孟子強勇以身任道壁立萬仭誰敢正覷看非孟子恁地手脚也撑拄此事不去雖然猶有大底氣象未能消磨得盡不然藐大人等語言不説出来孔子云事君盡禮人以為諂當時諸國君相怎生當得他聖人恁地禮數是他只管行禮又不與你計較長短與上大夫言便誾誾與下大夫言便侃侃冕者瞽者見之便作過之便趨葢其徳全盛自然到此不是勉強做出来與孟子全别
  朱子云先生為人英果明決強力不倦克已復禮日有程課所著論語説及門人所記遺語皆行於世如以生意論仁以實理論誠以常惺惺論敬以求是論窮理其命意皆精當而直指窮理居敬為入徳之門則又最得明道教人之綱領嘗宰徳安府之應城胡文定以典學使者行部過之不敢問以職事顧因介紹請以弟子禮見入門見吏卒植立庭中如土木偶人肅然起敬遂稟學焉其同時及門之士亦皆稱其言論閎肆善啟發人今讀其書尚可想見也厶自少時妄意為學即賴先生之言以發其趣而平生所聞先生行事又皆髙邁卓絶使人興起凜然常懼其一旦泯滅而無傳也
  上蔡論語却有啟發人處雖其説或失之過然識得理後却細宻商量令平正也
  上蔡説孝弟非仁也孔門只説為仁上蔡却説知仁只要見得此心便以為仁上蔡之説一轉而為張子韶子韶一轉而為陸子靜上蔡所不敢衝突者子韶盡衝突子韶所不敢衝突者子靜盡衝突
  上蔡説仁説覺分明是禪
  論語上蔡解極多看得見時他只有一兩个𦂳要底字上蔡所見透徹無隔碍處
  上蔡説詩須先識得六義體面而諷誦以得之此却是㑹讀詩
  上蔡語錄上巻極親切暇日試涵泳之當自有味不必廣求愈令隨語生解不得脱洒耳
  䟦語錄云先生學於程門篤志力行於諸公間所見最為超越
  問上蔡議論莫太過曰上蔡好於事上理㑹理却有過處
  上蔡髙邁卓絶言論宏肆善開發人其語雖不能無過然却是確實做工夫來
  問人之病痛不一各隨所偏處去上蔡才髙所以病痛在矜字曰此説是也然謝氏謂去得矜字後來矜依舊未去説道理好揚揚地
  伊川之門上蔡自禪門来其説亦有差又曰如今人説道愛從髙妙處説便入禪去自上蔡以来已然
  上蔡大率張皇不妥帖
  上蔡觀復齋記中説道理皆是禪學意思觀他説復與伊川異似以靜處如云見此消息不下工夫之類乃是謂儒佛不同而所以不同但是下截耳龜山亦如此
  張南軒云上蔡論語序前面説得甚好但後面説與天地同流處太多適所以啟學者想像不帖實之心
  游酢 廣平先生
  字定夫建州建陽人元豐六年登進士第調越州蕭山尉侍臣薦為太學錄除博士擬知河清縣范忠宣守潁昌辟為府教授范再相除太博除齊州僉丁憂服除再調泉州僉上皇即位召還為監察御史出知和州嵗餘主祠知漢陽軍再乞祠後知舒州再知濠州罷歸家寓厯陽宣和五年卒年七十一
  公與兄醇俱以文行知名於時所交皆天下豪英公雖少而一時老師宿儒咸推先之伊川以事至京師一見謂其資可適道時明道知扶溝縣兄弟方以唱明道學為已任設庠序聚邑人子弟教之召公来職學事公欣然往從之得其㣲言於是盡棄其學學焉
  龜山云伊川稱游君徳宇粹然問學日進政事亦絶人逺甚於師門見稱如此其所造可知矣
  筮仕之初縣有疑獄十餘年不決公攝邑事一問得其情而釋之精練如素官者人服其明
  自幼不羣讀書一過輒成誦比壯益自力心専目到不為世儒之習誠於中形於外儀容辭令燦然有文望之知為成徳君子也其事親無違交朋友有信莅官遇僚吏有恩意人樂於自盡而無敢慢其令者惠政在民戴之如父母故去則見思愈乆而不忘若其道學足以覺斯人餘潤足以澤天下遭時清明不究所用士論共惜之
  先正忠肅公之與先生遊也笑談論議書疏辭章昔所親見而聞之者至今尚能誦之其雍雍俯仰之間又能併得其深㣲之意使聞者恍然若將復見其人焉朱子撰祠堂記
  公之清徳重望皎如日星雖奴𨽻之賤皆知之其流風餘韻足以師世範俗
  公事業不得大施獨有中庸論孟説垂於世考其師友所稱味其話言所傳則夫造道之深流風之逺有可得而推者矣
  伊川曰游酢非昔日之游酢也固是穎然資質温厚又曰游酢讀西銘已能不逆於心言語外立得个意思便道中庸矣
  游酢楊時先知學禪已知向裏沒安泊處故来此却恐不變也同上
  吕居仁曰定夫後更學禪大觀間某以書問之云儒道以為順此父子君臣夫婦朋友兄弟則可以至於聖人佛道去此則可以至於聖人吾丈既從二程學後又從諸禪遊則二者之論必無滯閡敢問所以不同何也游答云佛書所説世儒亦未深考往年嘗見伊川云吾之所攻者迹也然迹安所從出哉要之此事須親至此地方能辨其同異不然難以口舌爭也定夫言前輩往往不曽看佛書故詆之如此之甚而其所以破佛者自不以為然也
  問定夫記程先生語中一物不該非中也一事不為非中也一息不存非中也何哉為其偏而已矣朱子曰便是此説中字不著中字之義不如此他説偏字却是一偏一偏便不周徧却不妨如定夫記此語不親切不似程先生每常説話縁他夾雜王氏學當時王氏學盛行熏炙得甚廣









  宋名臣言行錄外集巻七



  欽定四庫全書
  宋名臣言行錄外集巻八
  宋 李幼武 纂集
  楊時 龜山先生文靖公
  字中立先世𢎞農五世祖唐末避地閩中寓南劍州將樂縣因家焉熙寧九年中進士第調汀州户不赴乆之調徐州法丁憂服闋改䖍州司法改瀏陽宰除荆州教授遷餘杭宰除南京宗博後宰蕭山主祠差監常州市易務宣和四年以祕書郎召除邇英殿説書靖康初擢右諌議兼祭酒請閑除徽猷直學主祠改待制上即位除工侍兼侍講二年除龍圖直學主祠紹興五年卒年八十三
  嘉祐中有二程得孟子不傳之學於遺經以唱天下而升堂覩奥號稱髙弟在南方則游定夫謝顯道與公三人是也
  初授汀户不赴杜門種學渟滀涵浸人莫能測者幾十年燭理精深曉習律令䖍州有疑獄衆所不決者皆立斷
  宣和間公知時勢將變遂陳政事凡十餘事執政不能用而金人已入冦則又言今日所急者莫大於收人心邉事之興免夫之役毒被海内誤國之罪宜有所歸西城聚歛東南花石其害尤甚宿姦巨猾借應奉之名豪奪民財不可數計天下積怨鬱而不得發幾二十年欲致人和去此三者
  淵聖嗣位公乞對曰上皇引咎託以倦勤避位而宰執叙遷此何理也城下之盟辱亦甚矣主辱臣死而大臣首為竄亡自全之計陛下何賴焉乞正典刑童貫為三路總帥敵人侵疆棄軍而歸置而不問大河天險棄而不守敵人奄至城下而朝廷不知帥臣失職無甚於此宜以軍法從事防城所仍用閹人提舉覆車之轍不可復蹈淵聖大喜
  又上疏畧曰河朔朝廷重地三鎮又河朔要藩今一旦棄之與敵以二十州之地貫吾腹中距京城無藩籬之固戎馬疾驅不數日而至非經乆之計也四方勤王之師逾月而後集使之無功而去厚賜之則無名不與則生怨復有急召之宜有不應命者不可不慮也傳聞三鎮欲以死拒之今若以兵躡其後使腹背受敵宜可為也朝廷欲専守和議以契丹百年之好猶不能保況此勁敵乎夫要盟神不信宜審處之無至噬臍
  尋又言聞金人駐兵磁相刼掠無筭誓書之墨未乾而叛不旋踵肅王初約及河而返今挾之而往此叛盟之大者臣謂宜以肅王為問責其敗盟必得肅王而後已三鎮之民以死拒之於前吾以重兵擁其後必得所欲若猶未從則聲其罪而討之師直為壯是舉也直在我矣於是議者不一終失此機㑹太原諸郡皆告急矣
  太學生伏闕乞留李綱种師道軍民從之者數萬人執事慮其生亂引髙歡事掲榜於衢且請以禮起邦彦公言士民出於忠憤非有作亂之心無足深罪李邦彦首畫遁逃之䇿捐金割地質親王以主和議罷李綱而納誓書李鄴奉使失辭惟金人是聴此二人者國人所同棄而敷告中外乃推二人平難和議之功非先王憲天自民之意宜收還榜示以慰人心上皆從之
  或意太學生又將伏闕鼓亂公言諸生欲忠於朝廷耳本無他意但擇老成有行誼者為之長貳即定矣上喜曰此無踰卿者乃命兼祭酒
  言蔡京以繼述神宗為名實挾王安石以圖身利故推尊安石加以王爵配享孔子廟庭然致今日之病實安石有以啟之也謹按安石為邪説之事姑即一二明之昔神宗稱美漢文罷露臺之費安石乃言陛下若能以堯舜之道治天下雖竭天下以自奉不為過也夫堯舜茅茨土階其稱禹也克儉于家則竭天下者必非堯舜之道後王黼以三公領應奉司號為享上實安石自奉之説有以倡之也其釋鳬鷖之末章則曰以道守成者役使羣衆泰而不為驕宰制萬物費而不為侈按此章正謂能持盈則神祗祖考安樂之無後難耳而安石獨為此説後蔡京輩爭以奢僭相髙輕費妄用窮極滛侈實安石此説有以倡之也其害豈不甚哉乞正其學術之繆追奪王爵明詔中外毁去配享之像遂降安石從祀之列並胡文定撰誌五峯問此章直似迂闊何故載之文定曰此是取王氏肝心底劊子手段何可不書書之則王氏心肝懸在肉案上人人見得而蔽邪滛遁之辭皆破矣
  又言昔神宗不豫哲宗幼冲宣仁聖烈皇后有㫖令二王非宣召不得入内時王珪首請立延安郡王為皇太子餘人無言者退批聖語在中書仍關實錄院衆臣僉書本末詳具不可誣也元祐中蔡確去其黨始造姦謀冀徼後日之福紹聖初惇卞用事欲報復私怨遂實其説上誣聖母而以大逆之名加王珪以定䇿之功歸蔡確而已亦與焉此非私於確其實自為因以中傷元祐之人耳今乞陛下索紹聖中所修元祐時政記一觀庶以究竟事實昭洗王珪為臣不忠之名追奪蔡確冒受封贈之典濫恩所被悉行改正以釋天下憤鬱之氣上乃詔改宣仁聖烈皇后謗史
  公天姿夷曠濟以問學充養有道徳器早成積於中者純粹而宏深見於外者簡易而平澹閒居和樂色笑可親臨事裁處不動聲氣與之遊者雖羣居終日嗒然不語接人以和而鄙薄之態自不形也推本孟子性善之説發明中庸大學之道有欲知方者為指其攸趣無所隠也
  公仁厚寛大能容物又不見其涯涘不為崖異絶俗之行以求世俗名譽既舉進士得官聞二程之道即往從之學時從學者甚衆而先生獨歸閒居累年沈浸經書推廣師説窮探力索務極其趣涵蓄廣大而不敢輕自肆也
  明道在穎昌時公尋醫調官京師因往穎昌從學明道喜甚每言曰楊君最㑹得容易及歸送之出門謂坐客曰吾道南矣先是建州林志寧出入潞公門下求教潞公云此中無以相益有二程先生者可往從之因使人送明道處志寧乃語定夫及公公謂不可不一見也於是同行時謝顯道亦在謝為人誠實但聰悟不及公
  伊川自涪歸見學者多從佛學獨楊謝不變因歎曰學者皆流於夷狄矣惟有楊謝長進
  楊時於新學極精今日一有所問能盡知其短而持之大抵支離伯淳常與楊時讀了數篇其後盡能推類以通之伊川語
  胡文定云楊先生却是聰明過人伊川纔舉起新説有害道處楊節節推出来伊川云楊某煞聰明
  吕本中云嘗聞於前輩以為明道温然純粹終身無疾言遽色先生實似之
  上蔡云舊在二程之門者伯淳最愛中立正叔最愛定夫二人氣象亦相似
  南軒云宋興百有餘年四方無虞有儒生髙談詩書自擬伊傅而實竊佛老之似濟非鞅之術舉世風動雖巨徳故老有莫能燭其姦其説一行而天下紛紛多事反理之評詭道之論日以益熾邪慝相乘卒兆裔夷之禍攷其所致有自來矣先生奏其學繆請追奪王爵罷去配享雖公之説未得盡施然大統中興論議一正到今學者知荆舒禍本而有不屑焉則公之息邪説詎詖行放滛辭以承孟氏者其功顧不大哉公師事二程得中庸鳶飛魚躍之傳於言意之表踐履純固卓然為一世儒宗故見於行事深切著明如此瀏陽畫像記
  胡文定答陳幾叟書曰某於龜山宣和靖康中諸所建白詳載其本末此是他人不能言而龜山獨能言之又時然後發所以尤可貴也若龜山此舉可謂老婆心切矣世人不察其用心之所在知之者見其赴召則曰此御筆也夫違御筆者以大不恭論自政和末年以来已是海行㫖揮豈可以此定賢者之出處以其不可違而就假有論及申屠蟠笑而不答之事則又何辭以對故其赴召非畏海行㫖揮乃懼天下人在塗炭中而有惻然不忍之心是以不屑去耳
  又與宰相書曰楊某造養深逺燭理甚明混迹同塵知之者鮮知之者知其文學而已不知者以為蔡氏所引此公無求於人蔡氏焉能凂之上方嚮意儒學延置之經席朝夕咨訪禆補必多
  程子勸先生勿好著書著書則多言多言則害道學者要當察此
  曰學者須有所疑乃能進徳然須用力深方有疑今之士讀書為學葢自以為無可疑者故其學莫能相尚
  語仲素曰時嘗有數句教學者讀書之法以身體之以心驗之從容嘿會於燕閑靜一之中超然自得於書言象意之表
  六經之義驗之於心而然施之行事而順然後為得今之治經者工無用之文徼幸科第而已果何益哉
  讀書須先看古人立意所發明者何事不可只於言上求之如萬章問象日以殺舜為事孟子答舜所以處之之道其意在説聖人無偽此則不可不知若從枝葉上理㑹如象欲使二嫂使治朕棲之語此豈可信堯在上豈容有此
  解經欲得理通而語簡舊嘗解易簡而天下之理得云行其所無事不亦易乎一以貫之不亦簡乎如是則天下之理得矣又曰行其所無事一以貫之直是一个自然之理
  官司設法賣酒所在張樂集妓女以来小民此最為害教而必為之辭曰與民同樂豈不誣哉夫引誘無知之民以漁其財在百姓為之理亦當禁而官吏為之上下不以為怪不知為政之過也並語錄
  問龜山何意出来朱子曰他做人也茍且是時未免禄仕故胡亂就之茍可以少行其道龜山之心也然来得已不是及至又無可為者只是説沒𦂳要底事當此之時茍有大力量咄嗟間真能轉移天下之事来得也不枉既不能然又只是隨衆鶻突及欽宗即位為諌議大夫因爭配享事為孫仲益所攻孫言楊某曩與蔡京諸子遊今衆議攻京而楊某曰慎毋攻居安京長子攸龜山遂罷下並朱子語
  龜山之出人多議之惟文定之言曰當時若能聴用須救得一半此語最當文定云先生誌銘備載所論當時政事十餘條當時宰執中若能聴用委直院輩畫一條具因南郊赦文行下必須救得一半不至如後來大段狼狽也葢龜山當此時雖負重名亦無殺活手段若謂其懐蔡氏汲引之恩力庇其子至有慎勿攻居安之語則誣矣幸而此言出於孫覿人亦不信
  問伊川門人如此其衆何故後来更無一人見得親切或云㳺楊亦不乆親炙曰也是諸人有首無尾不曽盡心在上面各去奔走仕宦所以不能理㑹得透如康節從頭至尾極終身之力而後得之雖其不能無偏然就他這道理所謂安而成矣如濓溪資稟便髙他也去仕宦只他這所學自是從合下直至後来所以有成某看来這道理若不是⿰扌棄生盡死去理㑹終不解得
  游楊謝三君子初皆學禪後來餘禪猶在故學之者多流於禪游先生大是禪學必是程先生當初説得太髙了他們只𥇍見上一截少下面着實工夫故流弊至此或謂龜山恐不如此曰只論語序可見
  龜山天姿髙朴實簡易然所見定更不窮究少年未見伊川時先本看莊列等文字後来此念熟了不覺時發出来游先生尤甚
  胡文定作龜山墓誌云其似栁下惠看来是如此又云龜山文字却弱似是合下㑹得易
  龜山立言却是有意含蓄而不盡遂多假借寄託之語殊不快人意
  問龜山立朝却有許多議論曰龜山雜博是讀多少文字
  龜山有辨荆公字説三十餘字夫荆公字説其説多矣而止辨三十字何益哉又不去頂門上下一轉語而隨其後屑屑與之辨使其説傳則吾之説不行矣
  劉安節
  字元承温州人元符三年擢進士第調越州諸暨簿除萊州教未行改河東提學召對擢監察御史除起居郎遷太常少卿責知饒州移宣州政和五年卒年四十九
  公天姿近道而敏於學問其所趨尚非世俗所謂學者嘗從當世賢而有道者游始以致知格物發其材沉涵熟復存心養性乆之於是有得其貌温望之知其有容遇人無貴賤小大一以誠雖忤已者未嘗見其有怒色恚辭也
  召對便殿公言春宫宜謹擇官屬雖左右趨走者必惟其人又論節儉及君子小人和同之異上稱善顧問甚悉
  知饒州州洊飢公至大發廩振之又檄旁郡無遏糴軍儲不足他日皆強取諸民公曰嵗荒如此重困之可乎他司宜有相通政應調適緩急耳
  移知宣州去饒州二日民遮留之涕泣不忍别耆老以為吾州自范文正後惟吾劉公而已至宣十日而水大至公分遣其屬具舟振溺而躬督之晝夜不少休所活幾數千人而逺近流民至者以萬數公發廩活之一無失所者
  鄒公浩以右正言得罪公與其所厚者數輩追路勞勉之朝廷震怒追逮甚力人皆惴恐公獨泰然既而哲宗察其無他有詔釋之而公亦自若也
  常曰堯舜之道不過孝悌天下之理有一無二乃若異端則有間斷矣其與人游常引其所長而隂覆其不及其所施置常在於公天下以為不如是則非所謂合内外通彼我也所治二州専以仁義教化平易近民民有訟委曲訓戒之
  問上蔡曰劉子進乎曰未見他有進處問所以不進者何曰只為未有根因指庭前茶䕷曰此花只為有根故一年長盛如一年









  宋名臣言行錄外集巻八



  欽定四庫全書
  宋名臣言行錄外集巻九
  宋 李幼武 纂集
  尹焞 和靖先生
  字彦明一字徳充其先洛陽人靖康初召到京師懇辭還山誥授和靖處士以榮其歸虜陷洛陽舉家遭禍公獨竄身入蜀居涪陵紹興五年以崇政殿説書召力辭七年始就職除祕書郎八年除少監除直徽猷閣仍説書轉太常少卿權禮侍兼侍講轉徽猷待制九年觀祠而去十年請老如紹興居二年歿年七十二
  少孤奉母陳氏以居為進士業年二十師事伊川程夫子先生應進士舉答䇿問議誅元祐黨人先生曰噫尚可以干禄乎哉不對而出告於伊川曰吾不復應進士舉矣伊川曰子有母在先生歸告其母母曰吾知汝以善為養不知汝以禄養於是先生退不復就舉伊川聞之曰賢哉母也
  大觀中新學日興有言者曰程頤倡為異端尹焞張繹為之左右先生遂不欲仕而聲聞益盛徳益成同門之士皆尊畏之伊川曰我死而不失其正者尹氏子也
  金人陷洛先生之家死于難先生死復蘇竄于長安山中轉徙四五年而長安陷劉豫僭位使人來招之先生夜逃去徙步渡渭乆之止于涪紹興間上以從臣薦召之力辭居一年後赴召至九江有言者攻毁程氏先生復辭曰學程氏者焞也生事之二十年今又二十年矣請就斥上召益急至上前又辭上曰卿尚可辭耶朕渇卿乆矣知卿之從伊川也俟卿講學不敢以有他先生遂就職
  㑹金議和先生上奏曰本朝兵禍亘古未聞賴祖宗徳澤之厚陛下勤撫之至所以億兆之心無有離異前年徽宗皇帝寧徳皇后凶問遽来莫究不豫之狀天下之人痛心疾首而陛下方且屈意降心迎奉梓宫請問諱日為事遂使敵意益驕謂我無人再啟和議於今日意欲潛圖混一臣妾中國陛下十二年勤撫之功當決於此矣況先王之禮父母之讐不與共戴天兄弟之讎不反兵今信仇敵之詐謀而覬其肯和以紓目前之急豈不失不共戴天反兵之義乎
  又與宰相秦檜書曰金與我有不共戴天之讐靖康以來屢墮其術今若一屈便為口實要怨侮兵自困自斃豈忍為此議乎比聞主上以父兄未返降志辱身於九重之中有年矣然亦未聞金人悔禍還二帝於沙漠繼之梓宫崩問不詳天下之人痛恨切骨則金人謀我欵我之心不言可見天下方望相公有以革其已然豈意為之已甚乎
  先生之學學聖人者也曰聖人必可以學而至也而不可以為也玩味以索之踐履以身之涵養以成之有叙於是乎下學上達窮理盡性而無贅無外者學之正也
  先生莊正仁實不過於心不欺闇室自誠而明以之開物成務推而放之四海而凖其於聖人六經之言耳順心得如出諸已天下知道者必宗之不知者必慕之吕稽中撰墓誌
  馮忠恕曰先生學聖人之學者也聖人所言吾當言也聖人所為吾當為也詞章云乎哉其要有三一曰玩味諷味言辭研索歸趣以求聖賢用心之精㣲二曰涵養涵泳自得藴蓄不憢存養氣質成就充實至於剛大然後為得也三曰踐履不徒誦其空言要須見之行事躬行之實施於日用形於動靜語黙開物成務之際不離此道所謂修學如此而已所謂讀書如此而巳記善錄序
  公問伊川如何是道曰行處是道或問明道如何是道曰於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上求
  公因蘇昞見伊川自後半年方得大學西銘看
  言初見伊川時教某看敬字某請益伊川曰主一則是敬當時雖領此語然不若近時看得親切祈寛問如何是主一願先生善諭公言敬有甚形影只收歛身心便是主一且如人到神祠中致敬時其心收歛更不著得毫髪事非主一而何
  公言昔與范元長同見伊川偶有幹先起下階伊川謂范曰君看彦明他時必有用於世元長次日説如此葢伊川平日元不曽許人
  一日看大學有所得欲舉以問伊川伊川聞之公曰心廣體胖偶只有所樂伊川曰到這裏和樂字也著不得
  明道嘗曰天下事只是感與應耳公初聞之以問伊川伊川曰此事甚大當自識之公曰綏之斯来動之斯和是亦感與應乎曰然
  嘗請益於伊川曰某謂動靜一理伊川曰試喻之適聞鍾聲某曰譬如鍾未撞時聲固在也伊川喜曰且更涵養
  伊川教人専以敬以直内為本公獨能力行之公言先生教人只是専令用敬以直内若用此理則百事不敢輕為不敢妄作不愧屋漏矣習之既乆自然有所得也往年先生自涪陵歸日日見之一日讀易至敬以直内處因問先生不習無不利時則更無睹當更無計較也耶先生深以為然且曰不易見得如此且更涵養不要輕説
  温州鮑若雨與鄉人十輩乆從伊川伊川遣之見和靖次日伊川曰諸人謂予靳學不以教渠果否公曰某以諸公来依先生之門受學某豈敢輙為他説萬一有差便不悮他一生伊川頷之
  公在瀘州一室名遂志齋取易致命遂志之義在涪陵所居名習堂取學而時習之義在千福院一室名六有齋取横渠所謂言有教動有法晝有為宵有得息有養瞬有存之意一室名三畏齋取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之意
  公與張繹同時師事伊川張繹以髙識公以篤行俱為所稱
  伊川問公與繹尋常見處有同否有差否自覺如何為我言之公曰某不逮思叔如凡請問未達三四請益尚有未得處乆之乃得如思叔則先生纔説便㸃頭會意往往造妙某雖愚鈍自保守得若思叔則某未敢保他伊川笑曰也是也是自是每同請益退伊川必謂諸郎曰張秀才如此不待尹秀才肯得祁寛所語錄
  公言某與思叔既相友善伊川歸自涪思叔始見穎悟疏通伊川亦便喜之自此同遊處伊川以族女妻之甚相敬待和靖嘗因侍坐稟伊川曰張某每聞先生語言下解悟某聞先生語須再三尋思或更請問然後解悟然他日持守思叔恐不及某先生以為然思叔長於為文又善辦事先生沒未幾思叔亦沒和靖被召嘗曰思叔若在到今自當召用必能有為於世伊川嘗言晚得二士記善錄
  先生嘗言學者所以學為人也徐名度字惇立尹門人問曰某有意於學而未知所以為問先生曰此語自好若果有此意歸而求之有餘師
  又語人曰放教虛閑自然見道
  先生在從班時朝士迎天竺觀音於郊外先生與往有問何以迎觀音也先生曰衆人皆迎某安敢違衆又問曰然則拜乎曰固將拜也問者曰不得已而拜之與抑誠拜也曰彼亦賢者也見賢斯誠敬而拜之矣
  徐度語及蘇氏使民戰栗義問曰如何先生艴然曰訓經而欲新竒無所不至矣
  先生日看光明經一部有問之曰母命不敢違朱子云如此便是平日闕却諭父母於道一節便致得如此
  門人贊曰丕哉聖謨六經之編耳順心得如誦已言朱曰要當至此地位始是讀書人耳
  朱子序曰程夫子有言涵養必以敬進學則在致知二言者夫子教人所以造道入徳之大端而不可以偏廢者也若尹先生者其學於夫子而有得於敬之云乎何其説之約而居之安也先生言行錄序
  又曰先生晚嵗片紙手書聖賢所示治氣養心之要粘之屋壁以自警戒熹竊念前賢進修不倦死而後巳其心烱烱猶若可識捧讀終編恍然自失因以自詔云
  或問朱子以和靖立朝議論曰和靖不觀他書只是持守得好他語錄中説涵養持守處分外親切有訾朝廷文字多是門人代作
  和靖言經雖以誦説而傳亦以講解而陋此言深有味也
  和靖主一之功多而窮理之功少故説經雖簡約有益學者但推説不去不能大發明在經筵請講少開悟啟發之功紹興初入朝滿朝注想如待神明然亦無大開發處時髙宗好看山谷詩尹云此人詩有何好處陛下看此做甚麽只説得此一語
  問和靖専於主敬集義處少曰和靖主敬把得定亦多近傍理
  和靖在程門直是十分鈍底被他只就一个敬字做工夫終做得成
  和靖持守有餘而格物未至故所見不精明無活法伊川先生纔説病便有藥和靖却似合下便把作死馬醫此道之傳真未易以屬人也
  和靖守得𦂳見得不甚透如俗語説他只抱得个不哭底孩兒
  和靖才短只𦂳守伊川之説並朱子語
  和靖曰伊川門人馮理字聖先曰二十年聞先生教誨今有一竒特事先生問之理曰夜間燕坐室中有光先生曰頤亦有一竒特事理請問之先生曰每食必飽
  張繹
  字思叔河南壽安人
  家甚㣲年長未知讀書為人傭作一日見縣官出入傳呼道路思叔頗羡慕之問人何以得如此或告之曰此讀書所致耳思叔始發憤從人受學執勞苦之役教者憐其志頗勸勉之後頗能文入縣學府學被薦以科舉之學不足為也
  至僧寺見道楷禪師悦其道有祝髪從之之意時周恭叔官洛中思叔亦從之恭叔謂之曰子他日程先生歸可從之學無為空祝髪也
  伊川歸自涪陵思叔始見之時從學者甚衆伊川獨許思叔因讀孟子志士不忘在溝壑勇士不忘喪其元始有自得處後更窮理造㣲少能及之者矣
  和靖言某與思叔既相友善思叔始見伊川思叔穎悟疏通先生亦便喜之自此同遊處先生以族女妻之甚相敬待學者從之漸衆
  思叔三十嵗方見伊川後伊川一年卒初以文聞於鄉曲後來作文字甚少伊川每云張繹朴茂
  朱子曰思叔敏似和靖伊川稱其朴茂然亦狹無展拓氣象
  思叔最後進然深惜其早世使天予之年殆未可量也問程門誰真得其傳曰也不盡見得劉質夫張思叔輩又未見有文字看程門諸公力量比之康節横渠皆不及
  馬伸 東平先生
  字時中或作時仲時舉東平人弱冠登第晦迹州縣靖康初以樞臣薦召為監察御史中興初擢殿中侍御史湖廣路撫諭還臺言執政貶濮州監税卒紹興初追贈諌議大夫
  崇寧初元祐學有禁姦人用事出其黨為諸路學使専紏其事伊川之門學者無幾雖宿素從遊間以趨利叛去公方自吏部求為西京司法鋭然為親依之計至則因張繹以求見先生初以非其時恐貽公累公執贄凡十反愈恭且曰使伸得聞道雖死何憾況不至於死者乎先生聞而歎曰此真有志者遂引而進之自爾出入凡三年公暇雖風雨必日一造焉
  公調成都郫縣丞至任未幾會納冬米成都浩穰守以委公公辭以多弊不可為守問其故公曰弊之大者由諸司吏人封抄拒之則速禍守曰君既知其弊尚何辭公至場中則諸邑人紛然矣豐飲食玩好文飾美女凡可以蠱訹者無所不至前此主者不能自謹一墮計中則束手受制莫敢誰何公盡逐之嚴察吏卒不容纎芥負米至者畧無留滯時倉使孫侯按部至境早行見負擔者道傍假寐以待曉怪而問焉俱應曰今年好受納官某等至無邀阻故爭先詰其主名曰馬縣丞也孫歎息不已抵郡即呼吏書牒薦之即日改秩公常以此語人云人之利鈍自有時但當行直道無用干人也
  靖康初樞宻孫傅以卓行薦公中丞秦檜素髙其節迎辟為監察御史令人取願狀公曰中丞取臺官但問堪不堪無問願不願
  金立張邦昌而去公首具書請邦昌迎元帥康王書成率同院僉與俱往相顧無一首肯公遂以書自抵銀臺司進之吏視書不稱臣辭不受公投袂叱曰逆類吾今日不愛一死正為此爾而欲吾稱臣耶出即以繳申尚書省尚書省以示邦昌邦昌得書氣沮恐敗誅甫議迎隆祐太后為垂簾計其書略曰相公不幸迫於强敵使當偽號閤下此時豈以義為可犯君為可忘宗社神靈為可欺所以忍死須臾而詭聴之者其心若曰與其虛遜於人而實亡趙氏之宗者孰若虛受於已而實存趙以歸耳金人既北相公於義即合憂懼自列於朝上皇子惟康王在外天下所係國統有歸宜即發使通問掃清宫室率羣臣共迎而立之閣下退就北面之列請歸死有司如此則明主必能照察今乃謀不出此尚當非據羣心狐疑不知所謂
  靖康二年四月八日狀云伏見金人犯順刼二帝北行且逼立相公使主國事相公所以忍死就位者自信兵退必能復避也忠臣義士不即就死城中之人不即生變者亦以相公必立趙孤也今兵退多日吾君之子已知所在獄訟謳歌又皆歸往相公尚處禁中未就臣列道路傳言以謂相公外挾金人之威使人游説康王且令南遁然後為乆假不歸之計伸知相公必無是心但為金人未逺因循未能盡改雖然人心未孚一旦喧閧辜負初心望速行改正易服歸省庶事取太后命而後行仍速迎奉康王歸京日下開門撫勞勤王之師以示無間應内外赦書施行恩惠收人心等事權行拘收俟立趙氏了日然後施行庶幾中外釋疑轉禍為福不然伸有死而已必不敢輔相公為宋朝叛臣也
  王及之言於邦昌以寧徳宫府藏所有及池塘魚藕之利可盡取以資用公復引義白於都堂曰古者人臣去國三年不反然後收其田里今吾君狩猶未出疆天下之人方欲追挽而不可得君之府藏燕遊忍一朝而毁乎
  髙宗龍飛公撫諭湖廣還將入奏於道中採訪得執政汪黄不法事作彈文方具稿而何兑追及於建康見之曰先生方以使還且當奏職事徐論似未晚公曰彼忌我若未及言而有遷除奈何然吾當有以探之時方召孫覿謝克家乃言此二人皆小人不可用如覿親草降表極其筆力以媚金人受其二女乃負國之賊也果不報遂除司農卿公固辭乃繳進彈文執政怒甚搜求無以為罪乃指章中言邵成章上書事邵中官也以為趍向不正遂貶濮州監税
  時用事者必欲寘公死地以濮迫㓂境故有是命有識者惜其去至戚嗟相弔且危之公襆被就道無憂懼色人益歎服公天姿重厚雖勇於為義而恥以釣名不幸卒為仇陷於死或云王淵屯淮上受黄宻㫖加不利於公知與不知莫不痛之
  常曰志士不忘在溝壑勇士不忘喪其元今日何時溝壑乃吾死所也故其臨事奮不顧身每如此
  公晨興必整衣冠端坐讀中庸一過然後出視事公曰吾志在行道使吾以富貴為心則為富貴所累使吾以妻子為念則為妻子所累是道不可行也故其在廣陵隨身行李一擔而圖書半之山東巳擾而家屬尚留東平
  胡文定時政論曰伸言汪黄自言官黜為監當而其言則有狀矣不慎命令則以下還都之詔也廣布私恩則以復祠官教官之闕也黜陟不公則以罷衛膚敏而用孫覿不祥之人也杜塞言路則以貶吳給張誾邵成章也妨功害能則以沮宗澤與許景衡也私收軍情則以各置親兵千人請給獨厚也同惡相濟則以力庇罪人王安中也凡舉一事必立一證皆衆所共知亦衆所共見當時罷之反以為言事不實而重責之是罰沮忠讜捐軀為國之人邪説何由息公道何由行乎
  靖康金議立邦昌公抗言於稠人曰吾曹職為爭臣豈可緘嘿坐視當共入議狀乞存趙氏秦檜不答少焉屬稿就呼臺吏連名書之檜既為臺長則當列於首以呈檜檜猶豫公帥同僚合辭力請檜不得已始肯書名公遣人疾馳以達於金故秦氏所藏猶云檜筆也公死檜還自金揚言已功盡取富貴公之子孫漂泊閩中有甥何珫得其元稿累欲上之而其子止之云秦之凶燄其可犯耶紹興乙亥春珫忽夢公衣冠如平生云秦氏將敗趣使往陳之珫即持其稿以呌閽檜大怒誣以他罪下珫大理竄嶺外未幾檜果殂其家訟寃詔復珫官公之忠績遂得别白
  孟厚
  字敦夫洛人
  和靖云敦夫來從伊川又為王氏學舉業特精獨處一室糞穢不治嘗獻書於伊川伊川云孟厚初時説得也似其後須沒事生事
  一日伊川語之曰子何不見尹焞張繹朋友間最好講學然三公皆同齒也敦夫見和靖曰先生令厚来見二公若彦明所願見如思叔莫不消見否和靖曰只不消見思叔之心便是不消見焞之心也
  伊川嘗謂學者曰孟厚不治一室亦何益學不在此假使洒掃得潔淨莫更快人意否
  伊川之葬門人畏黨禍莫敢至獨敦夫與尹張范棫邵溥送焉
  侯仲良
  字師聖河東人二先生舅氏華隂先生無可之孫
  人有欲館侯子於其門者侯子造焉則壁垂佛像几積佛書其家人又常齋素欲侯子從之侯子遂行或問之侯子曰疏食士之常分若食彼之食則非矣吾聞用夏變夷未聞變於夷者也人有父在而身為祖母忌日飯僧者召侯子侯子不往或問之侯子曰主祭祀者其父也而子當之則無父矣吾何往焉雅言
  胡文定與楊大諌書云侯某去春自荆門潰卒甲馬之中脱身相就於漳水之濵今已兩年安於覊苦守節不移固所未有至於講論經術則通貫不窮商確時事則纎㣲皆察
  尹和靖曰伊川謂侯子議論只好隔壁聴
  朱子曰詳味此言以驗此書竊謂其學大抵明白勁正而無深潛縝宻沈浸醲郁之味故於精㣲曲折之際不免疎略時有罅縫不得於言而求諸心乃其所見所存有此氣象非但文字之疵也説侯子論語
  周行已
  字恭叔永嘉人
  自太學蚤年登科未三十見伊川持身疾苦塊坐一室未嘗窺牖幼議婚母黨之女登科後其女雙瞽遂娶焉愛過常人伊川曰頥未三十時亦做不得此事然其進鋭退速每歎惜之
  嘗酒席有所屬意既而宻告人曰勿令尹彦明知之又曰知又何妨此不害義理伊川歸和靖偶及之伊川云此禽獸不若也又曰父母遺體以偶賤倡可乎
  謝上蔡云學者須是胸懐擺脱得開始得或問周恭叔恁地放開如何曰他不是擺脱得開只為立不住便放却忒早
  胡文定云人須是於一切世味淡薄方好不要有富貴相周恭叔才髙識明初年甚好後來只私累太重若把得定儘長進在
  王蘋
  字信伯世居福之福清自其考徙平江守臣孫公祐薦其學行於朝召見賜進士出身除祕書省正字尋兼史館校勘遷著作郎丐外倅常州奉祠致仕官至左朝奉郎壽七十二紹興二十三年
  先生資禀精粹充養純固平居恂恂儒者及語當世之務民俗利病若習於從政者然不徼名當世世亦罕知之
  為上言曰人心廣大無垠萬善皆備盛徳大業由此而成故欲傳堯舜禹湯文武之道擴充是心焉爾帝王之學與儒生異尚儒生從事章句文義帝王務得其要措之事業葢聖人經世大法備在方冊茍得其要舉而行之無難也
  楊文靖時程門先進嘗曰同門後來成就莫踰吾信伯朱震胡安國尹焞皆舉以自代文定論薦尤力謂其學有師承識通世務使司獻納必有補於聖時
  李郁 西山先生
  字光祖邵武軍光澤縣人元祐黨人深之子游太學被鄉薦皆不第紹興初舉遺逸朱異行郡國還以公名對召對便殿除𠡠令所刪定官旋以憂去用進書恩改承務郎免喪㑹秦檜用事遂隠居乆之起家福建帥司幾宜以事忤帥不屈移病告老二十年卒年六十
  龜山既受學於程氏歸以其説教授東南一時學者翕然趨之龜山每告之曰唐虞以前載籍未具而當是之時聖賢若彼其多也晚周以來下厯秦漢以迄於今文字之多至不可以數計然曠千百年欲求一人如顔曾者而不可得則是道之傳固不在於文字而古之聖賢所以為聖賢者其用心必有在矣及公請見於餘杭則其告之亦曰學者當知古人之學何所用心學之將以何用若曰孔門之學仁而已則何為而謂之仁若曰仁人心也則何者而謂之人心耶公受言退求其説以進愈投而愈不合於是取論孟之書而伏讀之蚤夜不懈十有八年然後涣然若有得也龜山葢深許之而公之語學者亦曰學者於經讀之又讀而於其無味之處益致思焉至於羣疑並興寢食不置然後始當驟進耳
  公幼不好弄坐立必莊少長學於舅氏陳忠肅公器之踰冠乃見龜山而請業焉龜山一見竒之即妻以女
  秦檜用事公自度不能俯仰禄仕遂築室邑之西山往來讀書其間家亦窮空人有不堪其憂者公獨曠然不以為意然一時賢士大夫益髙仰之
  天資粹美而涵養有方其事上恭而有禮其御下嚴而有恩平居未嘗有惰容誨人終日無倦色自奉甚約而事親極其厚其於世務人情官政文法下至行陣農圃之事靡不究知然竟不及用於世以沒識者恨之
  嗚呼聖賢逺矣然其所以立言垂訓開示後學其亦可謂至哉顧自秦漢以來道學不傳儒者不知反已潛心而一以記覽誦説為事是以有道君子深以為憂然亦未嘗遂以束書不讀坐談空妙為可以徼幸於有聞也若龜山之所以教西山之所以學其亦足以觀矣















  宋名臣言行錄外集巻九
<史部,傳記類,總錄之屬,宋名臣言行錄>



  欽定四庫全書
  宋名臣言行錄外集巻十
  宋 李幼武 纂集
  胡安國 武夷先生文定公
  字康侯建之崇安人紹聖四年中進士第授常州判官改江陵推未赴如荆門道出江陵帥守監職司一見合奏乞除荆南教報可赴闕除太學錄丐外除提舉湖南學事崇寜五年例罷學事倅成徳軍以舉遺逸獲譴除名大觀四年復官改正元㫁宣和元年提舉江東學事尋掛冠末年侍臣合薦經學可用㫖落致仕除尚書員外郎三辭不允尋除中舎賜三品服宰臣擠之除殿撰知通州中興初召為給事中三辭建炎三年再召固辭主祠紹興初除中舎兼侍講辭不允二年就職吕頥浩言公屢詔偃蹇落我主祠五年除徽猷待制知永州辭詔依差提舉太平觀尋除寳文直學士八年歿於書堂正寢
  少長入太學晝夜刻勵同舎有穎昌靳裁之嘗聞程氏之學與公論經史大義公以是學益强識日明
  登第時策問大要欲復熈豐之政公推言大學格物致知正心誠意以平天下之道辭㡬萬言考官得之定為第一將唱名宰執以策中無詆元祐語欲降其等哲宗親擢為第三
  靖康初至京師方以疾在告一日午枕上急召公入見奏曰明君以務學為急聖學以正心為要心者事物之宗正心者揆事宰物之權也若分章析句牽制文義無益於心術者非帝王之學也願擇名儒明於治國平天下之本者虚懐訪問以深發獨智
  又奏為天下國家者必有一定不可易之計謀議既定君臣固守雖浮言異説沮毁摇動而初計不移故有志必成治功可立
  淵聖一日問中丞許翰識安國否對曰臣雖未識其面然久聞其名自蔡京得政以來天下士大夫無不受其籠絡超然逺迹不為所汙者惟胡某一人耳淵聖嗟異焉
  何㮚建議天下之勢治平則宜重内遭變則宜重外乞分置四道帥臣以都總管為名各付一面為衛王室禦狂冦之計公奏曰内外之勢適平則安偏重則危今州郡太輕理宜通變然一旦據以數百州之地二十三路之廣分為四道則權復太重假令萬一抗衡䟦扈號召不至又何以待之乎欲乞據見今所置帥司選擇重臣付以都總管之權専治軍旅每嵗一按察其部内或有警急京師戒嚴即各帥所屬守將應援如此則既有擁衛京師之勢又無尾大不掉之虞一舉兩得矣
  樞宻張浚薦公可大用再以給事中召公辭因致書宰相吕頥浩曰夫嘉祐政事之大要本於愛民始於審謀成於果㫁今朝廷欲理兵政以强國而官吏不知恤民以養兵是欲稼之長而涸其水欲木之茂而去其根則與嘉祐愛民之意異矣至於衆謀紛紜而國是未定命令交錯而民聽未孚法制數更而下不知其所守其於嘉祐審謀能斷亦異矣
  定計論曰撥亂興衰必有前定不移之計而後功可就陛下履極六年以建都則未有必守不移之居以討賊則未有必操不變之術以立政則未有必行不反之令以任官則未有必信不疑之臣舎今不圖後悔何及
  設險論曰設險以得人為本保險以智計為先人勝險為上險勝人為下人與險均纔得中策方今所患在於徒險而人謀未善爾今欲固上流必保漢沔欲固下流必守淮泗欲固中流必以重兵鎮安陸此守江常勢雖有小變而大槩不可易者也
  正心論曰心者身之本也正心之道先致其知而誠意故人主不可不學也蓋戡定禍亂雖急於戎務必本於方寸不學以致知則方寸亂矣何以成帝王之業乎
  養氣論曰用兵之勝負係軍旅之强弱軍旅之强弱係將帥之勇怯將帥之勇怯係人主所養之氣曲直如何耳蓋人主將將也以直養氣自反而縮則孟子所謂約而狐偃所謂壯也壯則强以曲喪氣自反而不縮則孟子所謂餒而狐偃所謂老也老則弱凡曲直者兵家制勝之先㡬也陛下勇於為善益新厥徳使無有曲之可議則守為剛氣可塞乎兩間震為怒氣可以安天下矣
  宏度論曰人主以天下為度者也所好當遵王道不可以私勞行賞所惡當遵王路不可以私怨用刑其喜怒則當發必中節和氣絪緼而育萬物也陛下聖度虚明天心廣大固當不以私喜親近諛佞亦當不以私怒䟱逺正直賞而必當是謂天命罰而必當是謂天討施諸一人而千萬人悦以畏矣
  寛隠論曰君遇臣下恩禮雖一而崇髙嚴恪常行於介冑爪牙之夫以折其驕悍難使之氣柔遜謙屈必施於林壑退藏之士以厲其亷靖無求之節乃能駕馭人才表正風俗威有所當加勢有所可屈加於所當加以立威則强屈於所可屈以忘勢則昌望降詔申明凡被詔有不能赴者悉從其欲不强致之獨以威刑外施暴横之戎内拂貪殘之賊與悍驕不可使之將䜛説殄行之臣則治道成矣
  上謂曰聞卿奥於春秋方欲講論遂以左氏傳付公㸃句正音公奏曰春秋乃仲尼親筆實經世之大典見諸行事非空言比也陛下必欲削平僣叛克復寳圖使亂臣賊子懼而不作莫若儲心仲尼之經則南面之術盡在是矣除兼侍講専以春秋進講
  㑹除朱勝非都督江淮荆浙諸軍事公奏㳂江都督用人得失係國安危恐勝非不足倚仗詔勝非赴召時吕頥浩都督還朝欲傾右相秦檜指公為黨魁力引勝非為助而據公奏擬進責命曰安國屡召不至今始造朝又數有請其自為謀則善矣百官象之如國計何遂落職宫觀
  公登舟稍稍泝流三日而後行次衢梁訪醫留再旬至豐城寓居又半嵗乃渡南江而休於衡嶽買地結廬名曰書堂為終焉計頺然當世之念矣
  初荆公以字學訓經義自謂千聖一致之妙而於春秋不可偏旁㸃畫通也則詆以為斷爛朝報直廢棄之不列於學官下逮崇寜防禁益甚故家遺俗或存三傳舊本見者撫歎或遂指以為春秋而仲尼經世之心㡬於熄矣公自壯年即有服膺之志嘗曰六籍惟此書出於先聖之手乃使人主不得聞講説學者不得相傳習亂倫滅理用夷變夏殆由此乎於是潛心刻意裒古今諸儒所著述無慮百家片言之善采拾靡遺害義切深必加辨正或去或取無一毫好惡之偏盖準則之以語孟權衡之以五經證據之以厯代之史窮研玩味游咏沈酣者三十年及得伊川所作傳其間精義十餘條若合符節益以自信探索愈勤至是年六十一而書始就慨然歎曰此傳心之要典也蓋於克已修徳之方尊君父討亂賊攘夷狄存天理正人心之術未嘗不屢書而致詳焉
  公負傑出絶異之資見善必為為必要其成知惡必去去必絶其根自幼少時巳有出塵之趣登科後同年宴集飲酒過量是後終身不復醉嘗好奕棋先令人責乏曰得一第徳業竟止是奕耶後不復奕為學官京師同僚多勸之買妾事既集慨然歎曰吾親待養千里之外曾是以為急遽寢其議亦終身不復買妾也在長沙日行部過衡岳愛其雄秀欲一登覽巳戒行矣俄而思曰非職事所在也即止罷官荆南僚舊餞行於渚宫呼樂戯以待而交代楊龜山具朝膳留公鮭菜蕭然引觴徐酌置語孟案間清坐講論不覺日晷之暮也壬子赴闕過上饒有從臣家居者治饌延公飾姬妾請令出奉巵酒為夀公蹙然曰二帝䝉塵國步阢隍豈吾徒為燕樂之日敢辭其人赧而止
  辭受取舎一介之㣲必度於義恬静簡黙寡於言動雖在宴閑獨處未嘗釋手每晨昬子弟定省必問何所業有合意則曰士當志於聖人勿臨深以為髙見怠慢不虔必嚬蹙曰流光可惜無為小人之歸子弟或近出燕集雖夜已深猶未寢必俟其歸騐其醉否且問其所集何客所論何事有益無益以是為常士子有自逺來學者公隨其資性而接之大抵以立志為先忠信為本以致知為窮理之漸以敬為持養之要每誦曽子之言曰君子之愛人以徳小人之愛人以姑息故不以辭色假借子弟與學者亦未嘗降志孫言茍為唯諾以祈人之悦也
  壯年嘗觀釋氏書後遂屏絶嘗答贑川曽㡬書云窮理盡性乃聖門事業物物而察知之始也一以貫之知之至也來書以五典四端每事充擴亦未免物物致察非一以貫之之要是欲不舉足而登泰山也四端固有非外鑠五典天叙不可違充四端惇五典則性成而倫盡矣釋氏雖有了心之説然其未了者為其不先窮理反以為障而於用處不復究竟也故其説流遁莫可致詰接物應事顛倒差繆不堪㸃檢聖門之學則以致知為始窮理為要知至理得不迷本心如日方中萬象皆見則不疑所行而内外合也故自脩身至於天下國家無所處而不當矣來書又謂充良知良能而至於盡與宗門要妙兩不相妨何必捨彼而取此夫良知良能愛親敬長之本心也儒者則廣而充之達於天下釋氏則以為前塵為妄想批根㧞本而殄滅之正相反也而以為不相妨何哉
  公於出處由道㨿義行心之所安其欲出也非由勸勉其欲去也不可挽留朱震被召問出處之宜公曰某謂世間惟講學論政則當切切詢究至於行巳大致去就語黙之㡬如人飲食其饑飽寒温必自斟酌不可決之於人亦非人所能决也某出處自崇寜以來皆内㫁於心雖定夫顯道諸丈人行皆不以此謀之也
  游楊謝皆二程髙弟公不及二程之門而三君子皆以斯文之任期公謝公嘗語朱震曰康侯正如大冬嚴雪百草萎死而松栢挺然獨秀也使其困厄如此乃天將降大任焉耳
  公尚論古人則以諸葛武侯為首於本朝卿相則以韓忠獻公為冠慕用鄉仰言必稱之
  公性本剛急及其老也氣宇冲澹容貌雍穆於和樂中有毅然不可犯之象於嚴正中有薫然可親近之意年浸髙矣加以疾病而謹飭於禮無異平時
  家世至貧轉徙流寓遂至空乏然貧之一字於親故間非惟口所不道故亦手所不書嘗戒子弟曰對人言貧者其意將何求汝曹志之
  公風度凝逺蕭然塵表視天下無一物足以嬰其心者取舎一介必度於義饑不可得而食寒不可得而衣自登第逮休致凡四十年在實厯之日不登六載雖數以罪去而愛君之心逺而愈篤每被召即置家事不問或通夕不寐思所以告君者然宦情如寄所好不在焉
  上蔡曰聞公進道甚篤徳業日美所到豈可涯涘真足畏也更以其大者移於小物作日用工夫尤佳
  南軒曰公雖不及河南之門然與游楊謝遊而講於其説其自得之奥在於春秋被遇明時執經入侍正大之論竦動當世所以扶三綱明大義抑邪説正人心亦可謂有功於斯文矣建寜祠記
  晦庵曰公傳道伊洛志在春秋著書立言格君埀後所以明天理正人心扶三綱叙九法者深切著明體用該貫而其正色危言據經論事剛大正直之氣亦無所媿於古人以後並朱子語
  䟦公與吕尚書帖曰朋友之交責善所以盡吾誠取善所以益吾徳非以相為賜也然各盡其道而無所茍焉則麗澤之益自有不能巳者讀此帖使人凛然起敬若嚴師畏友之在其前後左右也嗚呼是數君子者其可謂盡朋友之道而無所茍矣其卓然有以自立於當年而遺風餘列可傳於世者豈徒然哉
  文定春秋傳却只以執轅濤塗一事為器小此大拘泥因言管仲相威公以伐楚只去問他包茅與昭王南廵不反二事尋些年代久逺巳冷底罪過只此小不供貢事想他見無大利害决不深較此亦是器小之故
  胡春秋傳有牽强處然議論有開合精神
  熹親見文定家説文定春秋説夫子以夏時冠月以周正紀事謂如公即位依舊是十一月只是孔子改正作春正月某便不敢信恁地時二百四十二年夫子只證得个行夏之時四个字㨿今周禮有正月有正嵗則周實是元改作春正月夫子所謂行夏之時只是為他不順欲改從建寅
  胡説公即位終是不通且踰年即位㓙服如何入廟渠説是冡宰攝行他事可攝即位亦可攝且如十一月乙丑伊尹以冕服奉嗣王惟十有三祀却是除服了康王之誥東坡道是召公失禮處想古時是這般大事必有個權宜如借吉例
  胡春秋説得太深又曰大義正
  他所説盡是正理但不知聖人當初是恁地不是恁地今皆見不得所以熹於春秋不敢措一辭正謂不敢臆度了
  胡謂春秋絶筆於獲麟為志壹則動氣意思説得也甚好
  解經而通世務者無如文定然教他做經筵官又却不肯一向辭去要做春秋解不知是甚意思蓋他有退而著書立言以埀後世底意思
  胡春秋非不好却不合這件事聖人意是如何下字那件事聖人意又如何下字要之聖人只是直筆據見在而書豈有許多忉怛
  胡春秋末論義理且看其文字亦便見此老胸中間架規模不草草也
  問胡春秋止説歸忠孝處便為經疑不知果得孔子意否曰否嘗説詩書是隔一重兩重説易春秋是隔三重四重説春秋義例易爻象雖是聖人立下今説者用之各信已見然於人倫大綱皆通但未知曽得聖人意當初本説否且不如讓渠如此説且存取大意得三綱五常不至廢墜足矣今欲直得聖人本意不差未須理㑹他經先須於論孟中専意看他切不可忙虚心觀之不須先自立見識徐徐以俟之莫立課程
  胡傳家錄議論極有力可以立貪起懦但以上工夫不到
  問文定却是卓然有立所謂非文王猶興者曰固是資質好然在太學多聞先生師友之訓所以能然
  文定之學後來得之上蔡者為多
  文定説較踈然較好五峯説宻然有病
  問文定與秦檜厚善之故曰秦嘗為宻教翟公巽知宻州薦試宏詞游定夫過宻與之同飯于翟竒之後康侯問人才於定夫首以秦為對云其人類文若又云無事不㑹後京城破金欲立張邦昌執政而下無敢有異議惟秦抗論以為不可康侯益義其所為力言於張徳逺諸侯之前後秦自金而歸與聞國政康侯屬望尤切嘗有書疏往還講論國政康侯有詞掖天筵之召則秦之薦也然其雅意堅不欲就是時巳窺見其隐㣲一二有難處故以老病辭後來秦做出大踈脱則康侯巳謝世矣


  宋名臣言行錄外集巻十



  欽定四庫全書
  宋名臣言行錄外集巻十一
  宋 李幼武 纂集
  胡宏 五峯先生
  字仁仲文定公之季子自幼志於大道嘗見楊中立於京師又從侯師聖於荆門而卒傳文定之學晚嵗嘗被召㫖不幸寢疾不克造朝而卒
  先生優游南山之下餘二十年玩心神明不舎晝夜力行所知親切至到析太極精㣲之㫖窮皇王制作之原綜事物於一原貫古今於一息指人欲之偏以見天理之全即形而下者而發無聲無臭之妙使學者驗端倪之不逺而造髙深之無極體用該備可舉而行先生之於斯道可謂見之明而擴之至矣
  張南軒曰知言一書乃其平日之所自著其言約其義精誠道學之樞要制治之蓍龜也
  或問於南軒曰論語一書未嘗明言性子思中庸獨有天命之謂性一語而孟子始道性善今先生知言反復論性為甚詳無乃與聖賢之意或有異乎南軒曰無以異也夫子雖未嘗明言性而子貢蓋嘗識之曰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是豈真不可得聞哉蓋夫子之言無非性與天道之流行也至孟子時如楊墨告子之徒異説並興孟子懼學者之惑指示大本使知所止今之異端則又異乎古自謂識心見性其説開廣故髙明之士往往樂聞而喜趨之一溺其間則喪其本心隳弛萬事毫釐之差霄壤之謬其禍可勝言哉先生於此又烏得而忘言也其言有曰誠成天下之性性立天下之有情效天下之動心妙性情之徳又曰誠者命之道乎中者性之道乎仁者心之道乎惟仁者為能盡性至命學者能精察於視聽言動之間卓然知夫心之所以為妙則性命之理蓋可黙識然後知先生之意與古人若合符節矣不然不知求仁而居然論性則㡬何其不流於異端之歸乎
  知言曰天命之謂性性天下之大本也堯舜禹湯文王仲尼六君子先後相詔必曰心而不曰性何也曰心也者知天地宰萬物以成性者也南軒改作而主性情也六君子盡心者也故能立天下之大本人至于今賴焉不然異端並作物從其類而𤓰分孰能一之
  道充乎身塞乎天地而拘於軀者不見其大存乎飲食男女之事而溺於流者不知其精諸子百家臆之以意飾之以辯傳聞襲見䝉心之官命之理性之道置諸茫昧則巳矣悲夫此邪説暴行所以盛行而不為其所惑者鮮也然則奈何曰在修吾身
  天理人欲同體而異用同行而異情進脩君子宜深别焉
  朱子曰天理人欲同體而異用一句説得不是天理人欲如何同得又曰如是即是性可以為善亦可以為惡却是一團人欲窠子將甚麽做體
  吕東萊曰知言勝似正䝉朱子曰蓋後出者巧也朱子曰正䝉規模大知言小
  又曰近世為精義之説莫詳於正䝉而五峯亦曰居敬所以精義也此言尤精切簡當深可玩味
  謂天命為不囿於物可也以為不囿於善則不知天之所以為天矣謂惡不可以言性可也以為善不足以言性則不知善之所自來矣知言中此等議論與其他好處自相矛盾者甚多却與告子楊子釋氏蘇氏之言㡬無以異昨來所以不免致疑者正為如此惜乎不及供洒掃於五峯之門而面質之耳
  知言中議論多病近疏所疑與敬夫伯恭議論如心以成性相為體用性無善惡心無死生天理人欲同體異用先識仁體然後敬有所施先志於大然後從事於小如本天道變化為世俗酬酢及論游夏問孝之類此類極多又其辭意多廹急少寛裕良由務以智力探取全無涵養之功所以至此然其思索精到處何可及也
  知言之書用意精切但其氣象急廹終少和平又數大節目亦皆差誤如性無善惡心為巳發先知後敬之類皆失聖賢本㫖
  五峯善思然思過處亦有之
  五峯臨終謂處徳美曰聖門工夫要處只在个敬此為名論
  五峯有本亭記理固是好然其文章排布是文人之文並朱子語
  南軒序先生文集曰先生非有意於為文者也其一時詠歌之所發蓋所以紓冩其性情而其他述作與夫問答往來之書又皆所以明道義而叅異同非若世之為文者徒從事於言語之間而已也粤自蚤嵗服膺文定公之教至于沒齒惟其進徳之日新故其發見於辭氣議論之間者亦月異而嵗不同雖然以先生之學而不得大施於時又不幸僅得中夀其見於文字間者復止於此豈不甚可歎息至其所志之逺所造之深綱領之大義理之精後之人亦可以推而得焉
  南軒見先生先生辭以疾他日見孫正孺而告之孫道五峯之言曰渠家好佛宏見他説甚南軒方悟前此不見之因於是再謁之語甚相契遂授業焉南軒曰栻若非正孺㡬乎迷路
  胡憲 籍溪先生
  字原仲建之崇安人文定公從父兄之子稍長從文定學始聞程氏之說尋以鄉貢入大學一旦歸隠故山從臣薦之召授本州添教尋監南嶽廟為福建帥司准遣奉祠改秘省正字病求去以左宣教郎主管崇道觀歸而卒紹興三十二年也享年七十七
  生而沉静端慤不妄言笑長聞程氏之説入太學㑹元祐學有禁乃與鄉人劉致中隂講而竊誦焉又講易於涪陵處士譙天授久未有得天授曰是固當然蓋心為物漬故不能有見唯學乃可明耳先生喟然歎曰所謂學者非克已工夫也耶自是一意下學不求人知一旦揖諸生歸
  先生歸故山力田賣藥以奉其親非其道義一毫不取於人文定稱其有隐君子之操而鄉人士子慕從之遊日以益衆一時賢士大夫聞其名者亦皆注心髙仰之
  紹興已夘公由司直改正字將就職晦翁送行有詩曰執我仇仇詎我知謾將行止驗天機猿驚鶴怨因何事只恐先生袖手歸其後又寄詩曰先生去上芸香閣閤老新峩豸角冠時劉琪自秘書丞除察官留取幽人卧空谷一川風月要人看一章甕牖前頭列畫屏晚來相對静儀刑浮雲一任閒舒巻萬古青山只麽青二章五峯見之曰其言有體而無用因别賡之曰幽人偏愛青山好為是青山青不老青山出雲雨太虚洗盡塵埃山更好似為籍溪解嘲
  晦翁致書畧曰前日聞極論天下事至於慷慨洒涕有以見仁人之心不能忘世如此天其或者一試大儒之效乎聞之喜而不寐伏計必有規模素定於胸中某切謂天下形勢當路所不可不知也救之之術獨在救其本根而巳不過視天下人望之所屬者舉而用之使其舉措用舎必當於人心則天下之心翕然其氣力易以鼔動如羸病之人針藥所不能及灸其丹田氣海則氣血萃於本根而耳目手足利矣
  秦檜用事天地閉塞㡬二十年先生亦以泊然無復當世之念及檜死羣賢稍復進用先生為正字當奏事殿中而病不能朝即草疏言金人大治汴京宫室勢必敗盟今元臣宿將惟張浚劉錡在而中外有識皆謂金果南牧非此兩人莫能當惟陛下急起而用之臣死不恨矣時二公皆為積毁所傷上意有未釋然先生獨極意顯言無所避疏入即求去矣
  先生質本恬淡而培養深固平居危坐植立時然後言望之枵然如槁木之枝而即之温然雖當倉猝不見其有疾言遽色人或犯之未嘗校也其讀書不務自為訓説嘗纂論語説數十家復抄取其要附以巳説
  晦翁祭之文曰惟公之生氣質温良弱冠而學有志四方發軔蓬蒿至於臨漳學承於家行著于鄉乃獻王府乃游膠庠中退而休客彼洛陽有隠其居惟蜀之莊公乃束脩踵門于堂一語妙契發乎天光浩然東歸衡泌洋洋我簞我瓢我糟我糠或漁於溪或圃於岡水鯉鮮腴藥頴豐長以是為養胡考寜康以是為樂逍遥相羊我心悠悠嵗月於荒華髪斑衣名聞帝旁弓旌鼎来聘幣是將義不去親欲隠彌彰乃命典教於梓於桑作人之功於今靡忘中秘之官典冊是藏公晚而居羣儒所望陳謨帝前震聲廟廊人曰先生允仁且剛旋反舊廬既夀且臧云胡不淑奄忽而亡
  又曰先生教諸生於工課餘暇以片紙書古人懿行或詩文銘贊之有補於人者粘置壁間俾往來誦之咸令精熟
  劉子翬 病翁先生
  字彦冲忠顯公之次子以忠顯勲補承務郎辟真定幕府忠顯薨執喪過禮服除倅興化軍秩滿以最聞詔還蒞故官先生始以哀毁致疾自以不堪吏責遂丐祠主管武夷冲佑觀以歸十有七年四為崇道祠官累階右承議郎享年四十七紹興十七年十二月終
  少負竒材未冠游太學聲譽出等夷世家屏山下潭溪之上有園林水石之勝既得祠禄於是俯仰其間盡棄人間事自號病翁獨居一室危坐或竟日夜嗒然無一言意有所得則筆之於書或詠歌以自適間數日輒一走忠顯墓下瞻望徘徊涕泗嗚咽或累日而後反兄弟之間怡怡如也
  忠肅公即先生之猶子也幼開爽嗜學先生愛且竒之教以文行經業不少懈而必使務其逺者大者與胡原仲劉致中為道義交相見講學外無一雜言與他所游亦皆海内名士無不歎服深逺自以為不及而先生之心未嘗少自足雖聞常人有片言之善無不從容咨叩必竭兩端而後巳至族黨後生來問學者則亦隨其器識告語成就終日無倦色
  晦庵一日請問先生平昔入道次第先生欣然告之曰吾少未聞道官莆田時以疾病始接佛老之徒聞其所謂清浄寂滅者而心悦之以為道在是矣比歸讀吾書而有契焉然後知吾道之大其體用之全乃如此抑吾於易得入道之門焉所謂不逺復者則吾之三字符也佩服周旋罔敢失墜於是作復齋銘聖傳論以見吾志汝尚勉哉
  先生始得㣲疾即入謁宗廟泣别母夫人前徧以書告决素所與往來者召其姪珙付以家事指示塟處中外孤遺人人為計久逺昬宦舎業之既巳則日與學者論説脩身求道之要作訓誡數百言彈瑟賦詩澹然如平日居兩日而沒
  學尤深於易家有東西二齋東以復名西以䝉名䝉齋之記有曰三代而下易學廢矣六國之士為談説所䝉兩漢之士為章句所䝉晉魏之士為虚無所䝉隋唐之士為詞藻所䝉皆處偏滯而不反如波衮沙反以自渾如谷騰霧反以自暝初不知其豁然者常存也今吾與二三子既知之矣可不兢兢肅肅以養其聖耶
  䟦浩然子曰學易者必有門户復卦易之門户也入室者當自户始學易者當自復始是知復之一義為聞道之要言進修之捷徑學者踐之真積力久將有捷裂泮奐沛然流出於胸臆間所謂易者是自知之矣
  撰維民論曰民心無常去就無定自古及今天下之民必有所屬堯舜之民禹維之桀解其維而夏亡啇之民文武維之幽厲解其維而周亡自秦漢以來此治亂興亡循環不巳也我宋統御皆以寛厚為治至哉仁宗之仁也三代而下一人而巳笑言承恩咳唾為澤薫酣沉浸四十餘年所以維民者盡矣
  講經制之道曰國富而節人有拂心因窘而節人有恕心今主計之官無出入之制隨田取足不量民力焉兵以衛民食於民官以治民食於民茍出不臨戎居不司事勿食可也郡縣巳併旋復員缺可減復増或慮裁抑之行衆將咨怨殊不思費用之廣浩於丘山非天降而地溢也一取於民耳此經制之道有未盡也
  聖傳論曰吾觀古聖賢進徳之速未有如湯者湯之盤銘曰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夫豈有瞬息悠悠意度哉樂善如貪契理如函聞非如獲利舎過如遺蛻徳必日新也日新之學非踐履純實不自覺知彼謂聖道一言可契非由階級不假修為以日就月將為初學以真積力久為鈍才是自誣也
  先生有復齋䝉齋二琴嗣子玶葆藏之門人朱熹敬為作銘
  復齋曰匪金匪石含玉真兮雷伏於腹閟其神兮硜然一作萬物皆春含我覿器寳懐若人兮主静觀復修厥身兮與時皆詘而不及其伸兮
  䝉齋曰抑之幽然者若直其遇險而止冩之冷然者若導其出山之泉蓋先生之言不可得而聞矣若其亨貞之意則託兹器而猶傳
  又䟦文集曰先生文辭之偉固足以驚一世之耳目然其精㣲之學静退之風形於文墨有足以發䝉蔽而銷鄙吝之萌者尤覽者所宜盡心也
  先生有聞筝詩曰
  月髙夜鳴筝聲從綺牕來隨風更迢遞縈雲暫徘徊餘音若可玩繁絃互相催不見鳴筝人遥知心所懐寜非舊寵棄豈念心期乖含情欝不發寄曲宣餘哀一彈飛霜零再撫流光頺每恨聽音稀銀甲生浮埃幽幽孤鳳吟衆鳥聲難諧盛年嗟不偶况乃容華衰道同符片諾志異勞事媒棲棲墻東客亦抱凌雲才
  晦翁䟦曰此詩先生少所作也規模意態全是學文選樂府諸篇不雜近世雜體故其氣韻髙古而音節華暢時軰少及晚嵗筆力老健出入衆作自成一家則巳稍變此體矣嘗謂學詩且當以此等為法庶不失古人本分體製向後若能成就變化固未易量然變亦大是難事變而正則縱横妙用何所不可一失其正却似反不若守舊法之為穩也
  䟦先生遺帖曰先生壯嵗棄官端居味道一室蕭然無異禪衲視世之聲色權利人所競逐者漠然若亡見也熹蚤以童子獲侍左右先生始亦但以舉子見期某竊窺見其自為與教人者若不相似暇日僭請焉先生欣然嘉其志乃開示為學門户朝夕誨誘不倦其後屬疾某適在外亟歸省問甚喜曰病中無可與語幸子之歸也自是教詔益詳期許益重至為具道平生問學次第傾倒亡餘一日授詩一篇乃其手書歿後發其所封遺書復有片紙屬某末有勉力大業之語某泣受寳藏不敢失墜以示子孫及同志使知跂慕前修景行之懿
  問原道謂軻之死不得其傳程子以為非見得真實不能出此語屏山乃以為孤聖道絶後學何如笑曰屏山只要説釋子道流乃得其傳耳
  又問如十論之作於夫子全以死生為言似以此為大事了久之乃曰他本是釋學但只是翻騰出來説許多話耳並朱子語
  劉勉之 白水先生
  字致中建之崇安人鄉舉詣太學歸過南京見劉忠定楊文靖授業後以中書數臣薦詔詣闕未及召見給札後省謝病歸紹興十九年二月卒年五十九
  自幼强學日誦數千言耳目所接一過不復忘為文肆筆而成滂沛閎闊凌厲頓挫儕軰少能及之
  踰冠入太學時蔡京用事方禁士毋得挾元祐書制師生連坐法犯者罪至流徙名為一道徳者而實以鉗天下之口君心獨知其非是隂訪伊洛程氏之傳得其書而藏去深夜同舎生皆熟寐乃始探箧解裘下帷然膏潛抄而黙誦之聞譙公天授嘗從程夫子遊兼邃易學適以事至京師即往叩之盡得其學之本末既而遂厭科舉之業一日棄錄牒揖諸生歸
  見劉元城楊龜山皆請業焉劉公尤竒其才留語數十日告以平生行己立朝大節以至方外之學他人所不及聞者無不傾盡先生拜受其言精思力行朝夕不怠久而若有得焉昔聞一言之善融㑹貫通皆為已用而踐履日巳莊篤
  與籍溪胡原仲屏山劉彦冲兩先生友善日以講論切磋為事其於當世之務若不屑焉而論説區處鉅細顯㣲皆有條理
  亂後故山室廬荒頓乃即建陽近郊蕭屯别墅結為草堂讀書其中力耕稼以自給淡若無求於世而一時賢士大夫莫不注心髙仰之
  中書舎人吕公居仁知公之深嘗以小詩問訊有老大多材十年堅坐之句世傳以為實錄時國家南渡㡬十年謀復中原以攄宿憤而未有一定之計方且寤寐俊傑與圖事功吕公乃與同列曽公天游李公似之張公子猷三數人者共列其行誼志業以聞於朝特詔詣闕將行屏山先生為作招劍之文以祝之其卒之亂曰寳劍來奉君王撫四夷定八荒時乎時毋深藏其所望於先生者如此
  秦檜専國柄方決和戎之策惡聞天下正論意山林之士不顧利害敢盡言觸忌諱尤不欲使見天子談當世事苐令策試後省給札俾上其對先生知道不易行即日謝病歸杜門髙卧十餘年造養益熟名聞日尊故相趙忠簡出鎮南州道出里門紆轡入謁坐語移日彌加歎重然而去未㡬即遭䜛竄海外以沒同時知先生者亦皆廢錮不復用先生竟不及一試於用而卒有志之士莫不哀之
  先生學本為己而才周世用臨事裁處不動聲氣平居嚴敬自持若不可犯而接物之際恂恂和悦色笑可親其臨財亷一介不妄取少時婦家富而無子謀盡以貲産歸女氏既謝不取又擇其宗屬之賢者舉而畀之使奉先祀
  晦庵曰熹之先君子蚤與先生游相好將沒深以後事為寄且戒某往學焉及棄諸孤先生慨然為經理其家事而教誨某如子侄既久以其息女歸之親舊羈貧收恤扶助亦皆曲盡恩意學子造門隨其財品為説聖賢教學門户以及前言往行之懿終日娓娓無倦色自壯至老如一日也
  李侗 延平先生文靖公
  字愿中南劒之劒浦人父諱涣贈右朝議大夫先生為季子晚以一子舉進士試吏旁郡更請迎養遂自建安如鉛山訪外家兄弟於昭武過其門弟子故人於武夷潭溪之上徜徉而歸㑹閩帥王山汪公以書禮車乘來迎先生往見至之日疾作卒于府治之館舎年七十一隆興元年十月十五日也
  少遊鄉校有聲巳而聞郡人羅仲素得河洛之學於龜山之門遂往學焉羅公清介絶俗雖里人鮮克知之見先生從游受業或頗非笑先生若不聞從之累年受春秋中庸論孟之説從容濳玩有㑹于心盡得其所傳之奥羅公少然可亟稱許焉於是退而屏居山里結茅水竹之間謝絶世故餘四十年簞瓢屢空怡然自適中間郡將學官聞其名而招致之或遣子弟從游受學州郡士人有以矜式焉
  初龜山倡道東南士之遊其門者甚衆然與其濳思力行任重詣極如羅公葢一人而巳先生既從之學講誦之餘危坐終日以驗夫喜怒哀樂未發之前氣象為如何而求所謂中者若是葢久之而知天下之大本其有在乎是也葢天下之理無不由是而出既得其本則凡出於此者雖品節萬殊曲折萬變莫不該攝洞貫以次融釋而各有條理如川流脉絡之不可亂大而天地之所以髙厚㣲而品彚之所以化育以至於經訓之㣲言日用之小物玩之於此無一不得其衷焉由是操存益固涵養益熟精明純一觸處洞然泛應曲酧發必中節後學答問窮夜不倦隨人淺深誘之各不同而要以反身自得而可以入聖賢之域矣故其言曰學問之道不在多言但黙坐澄心體認天理若真有所見雖一毫私欲之發亦退聴矣久乃用力於此庶㡬漸明講學始有力耳
  又曰學者之病在於未有洒然氷釋凍解處縱有力持守不過茍免顯然悔尤而巳若是者恐未足道也又曰今人之學與古人異如孔門諸子羣居終日交相切磨又得夫子為之依歸日用之間觀感而化者多矣恐於融釋脱落處非言説所及也不然子貢何以言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耶嘗以黄太史之稱濓溪周夫子胸中洒落如光風霽月云者為善形容有道者氣象嘗諷誦之而顧謂學者曰有此於胷中庶㡬遇事廓然而義理少進矣
  語中庸曰聖門之傳是書其所以開悟後學無遺策矣然所謂喜怒哀樂未發謂之中者又一篇之指要也若徒記誦而巳則亦奚以為哉必也體之於身實見是理若顔子之歎卓然見其為一物而不違乎心目之間然後擴充而往無所不通則庶乎可以言中庸矣
  語春秋曰春秋一事各是發明一例如觀山水徒步而形勢不同不可拘以一法然所以難言者蓋以常人之心推測聖人未到聖人洒然處豈能無失邪其於語孟他經無不貫達茍有疑問答之必極其趣
  嘗曰讀書者知其所言莫非吾事而即吾身以求之則凡聖賢所至而吾所未至者皆可勉而進矣若直以文字求之悦其詞義以資誦説其不為玩物喪志者㡬希以故未嘗為講解文義然其辨析精㣲毫釐畢察嘗語問者曰講學切在深潛縝宻然後氣味滋長蹊徑不差若槩以理一而不察乎其分之殊此學者所以流於疑似亂真之説而不自知也
  先生資禀勁特氣節豪邁而充養完粹無復圭角精純之氣達於面目色温言厲神定氣和語嘿動静端詳閑泰自然之中若有成法平居恂恂於事若無甚可否及酬酢事變㫁以義理則有截然不可犯者早嵗聞道即棄場屋超然逺引若無意於當世然憂時論事感激動人其語治道必以明天理正人心崇節義厲亷恥為先本末備具可舉而行非特空言而巳異端之學無所入於其心然一聞其説則知其詖淫邪遁之所以然者蓋辨之於錙銖眇忽之間而儒釋之邪正分矣
  先生之道徳純備學術通明求之當世殆絶倫比然不求知於世而亦未嘗輕以語人故上之人既莫之知而學者亦莫之識是以進不獲施之於人退未及傳之於後而先生方且玩其所安樂者於畎畆之中悠然不知老之將至蓋所謂依乎中庸遯世不見知而不悔者先生庶㡬焉
  韋齋朱松謂先生如冰壺秋月瑩徹無瑕
  朱晦庵祭之曰猗歟先生早自得師身世兩忘唯道是資精義造約窮深極㣲凍解冰釋發於天機乾端坤倪鬼袐神彰風霆之變日月之光爰暨山川草木昆蟲人倫之至王道之中一以貫之其外無餘縷析毫差其分則殊體用混員隐顯昭融萬變並酬浮雲太空仁孝友弟洒落誠明清通和樂展也大成婆娑丘林世莫我知優哉游哉卒嵗以嬉云 云嗚呼先生而止於斯命之不融誰實尸之合散屈伸消息滿虛廓然大公與化為徒古今一息曷計短長物我一身孰為窮通嗟惟聖學不絶如綫先生得之既厚以全進未獲施退未及傳殉身以歿孰云非天熹也小生緫角趨拜恭惟先君實共源派誾誾侃侃歛袵推先冰壺秋月謂公則然施及後人敢渝斯志從游十年誘掖諄至春山朝榮秋堂夜空即事即理無幽不窮相期日深見勵彌切蹇步方休鞭繩巳掣安車暑行過我衡門返斾相遭凉秋巳分熹於此時適有命召問所宜言反覆教詔最後有言吾子勉之凡兹衆理子所自知奉以周旋幸不失墜歸裝朝嚴訃音夕至失聲長號淚落懸泉何意斯言而决終天云云
  問先生言行晦庵曰他却不曽著書充養得極好凡為學不過是恁地涵養將去初無異義只是先生晬面盎背自然不可及延平初亦是豪邁底人到後來也得琢磨之力
  問先生静坐之説聞先生頗不以為然如何曰此亦難説静坐理㑹道理自不妨只是討要静坐則不可若理㑹得道理明透自然是静常見先生説舊見羅先生説春秋頗覺不甚好不知到羅浮極静後又理㑹得如何某心嘗疑之以今觀之是如此蓋心下熱閙如何看得道理出
  問延平謂常存此心勿為事物所勝曰先生㴠養得自是别真所謂不為事物所勝者古人云終日無疾言遽色他真个是如此
  曰先生嘗云人之念慮若是於顯然過惡萌動此却易見易除却怕於匹似閑底事爆起來纒繞思念將去不能除此尤害事熹向來亦是如此
  先生意只是要得學者静中有个主宰存飬處
  問延平行狀云終日危坐以驗夫喜怒哀樂之前氣象為如何而求其所謂中者與伊川之説若不相似曰這處是舊日下得語太重今以伊川之語格之則其下工夫處亦是有些子偏只是被李先生静得極了便自見得是有个覺處
  問延平欲於未發之前觀其氣象此與楊氏體驗於未發之前者異同如何曰這个亦有些病那體驗字是有个思思了便是巳發若觀時恁著意看便也是巳發問此體驗是著意觀久恁平常否曰此是以不觀觀之又曰延平説人心中大段惡念却易制伏最是那不大段計利害乍往乍來底念慮相續不㫁難為驅除今看得來是如此
  李先生取人大抵令於静中體認大本未發時氣象分明即處事應物自然中節此乃龜山門下相傳指訣
  大抵思索義理到紛亂窒塞處湏是一切掃去放教胸中空蕩蕩地了却舉起一看便自覺得有下落處此説向見李先生曽説來今日方真實驗得如此
  若着些利害便不免開口告人却與不學之人何異向見李先生説若大段排遣不去只思古人所遭患難有大不可堪者持以自比則亦可以少安矣始者甚卑其説以為何至如此後來臨事却覺有得力處不可忽也
  舊見李先生説少從師友幸有所聞中間無講習之功㡬成廢墜然賴天之靈此个道理時常在心目間未嘗敢忘此可見其持守之功矣然則所見安得而不精所養安得而不熟耶並朱子語
  朱松 韋齋先生
  字喬年徽之婺源人政和八年同上舎出身授建州政和尉丁外艱服除調南劍州尤溪尉監泉州石井鎮紹興四年召試館職除正字丁内艱服闋召對改左宣教郎秘書省校書郎遷著作佐郎尚書度支員外郎兼史舘校勘厯司勲吏部兩曺兼史職如故修哲宗實錄書成轉奉議郎以年勞轉承議出知饒州未上請間得主管台州崇道觀滿秩再請命下而卒紹興十三年三月二十四日也贈官通議大夫
  公生有俊才自為兒童時出語巳驚人少長游學校為舉子文即清新洒落無當時卑弱陳腐氣及去場屋始放意為詩文其詩初亦不事雕飾而天然秀發格力閑暇超然有出塵之態逺近傳誦至聞京師一時前軰以詩鳴者往往未識其面而巳交口譽之其文汪洋放肆不見涯涘如川之方至而奔騰蹙沓渾浩流轉頃刻萬變不可名狀人少能及
  一日發憤折節益取六經諸史百氏之書伏而讀之以求天下國家興亡理亂之變與夫一時所以應時合變先後本末之序期於有以發為議論措之事業如賈長沙陸宣公之為者聞龜山楊氏所傳河洛之學於是益自刻厲痛刮浮華以趨本實日誦大學中庸之書以用力於致知誠意之地
  自謂辨急害道因取古人佩韋之義以名其齋蚤夜其間以示警飭由是向之所得於觀考者益有以自信而守之愈堅故嘗曰士之所志其分在義利之間兩端而巳然其發甚㣲而其流甚逺
  又謂父子主恩君臣主義是為天下之大戒無所逃於天地之間如人食息呼吸於元氣之中一息之不屬理必至於斃是以自昔聖賢立法埀訓所以維持防範於其間者未嘗一日而少忘
  御史胡世將撫諭東南公謁而説之曰今日廟堂之議未知其但欲襟憑江漢控引荆吳以保東南而巳乎抑當克復神州汛掃陵闕據中原而撫三河也嘗聞不取闗中中原不可復不取荆淮東南不可保今既進不能以六師之重通道荆襄循漢沔以赴興元結連跖䟦控引五路東向以圖中原退又不能移蹕建康治兵訓武北争荆淮以為固守之計而但蹙處一方費日月於道途未知漂漂者竟何如耶
  嘗病士溺於俗學而不明君臣之大義是以處成敗之間者常有茍生自恕之心而闕於舎生取義之節將使三綱淪墜而有國家者無所恃以為安又言宜鍳既往之失深以明人倫勵名節為先務而又愽求魁磊骨鯁沈正不囬之士寘之朝廷使之平居無事正色立朝則姦萌逆節銷伏於㝠㝠之中一朝有急則奮不顧身以抗大難亦足以禦危辱凌暴之侮則庶㡬神器尊安而基祚强固矣
  金使議和公與史院同舎胡公珵等共疏言曰金方吞噬未厭而一旦幡然與我和者為和之説以侮我耳又慮我蓄鋭待時為和之説以撓我耳金之和使即秦之衡人六國不悟衡人割地之無饜以亡其國今國家不悟金使請和之得策其禍亦豈可勝言哉而執事者方以為吾為梓宫母后淵聖天屬之故昔項羽置太公爼上而約髙祖以降矣唯髙祖不信其詐謀而不為之屈日夜思所以圗楚者卒能蹙羽於鴻溝之上使其力屈而太公自歸此可以觀其計之得失矣
  公念國步日艱人心未服而天子無自將之兵諸道無典戎幹方之實二三大將人擁重兵强不可令事蓋有不可知者則又數數建言宜復武舉責實用必其洞曉韜鈐長於綏御者以儲將帥之才下州郡選驍勇悉送行在以補周衛之缺精擇帥守使蒐卒乘以壯藩維之勢皆久長之至計反復倦惓不能自巳其於請建太學明人倫以倡節義之風而厲茍媮之習則又平日之所深慮而每言之所謂如人食息呼吸於元氣之中一息之不屬理必至於斃焉者非若後來諸人承望風㫖但以課試文墨為粉飾太平之具而巳也然而國是巳定言無所入由是公之求去愈力而檜之怒公愈甚遂使言者論公獨以懐異自賢陽為辭遜為罪而出之
  屏居建溪之上日以討尋舊學為事手抄口誦不懈益虔蓋玩心於義理之㣲而放意於塵垢之外有以自得淡如也
  公性孝友與人交重然諾不以生死窮達二其心接引後進教誘不怠聞人之善推奬如不及至於邪佞猥𤨏簡賢附勢之流與己異趣則鄙而逺之或不忍正視其面施於吏治亦皆果决眀辨抑邪與正無所顧避晚既屬疾自知必不起而處之泰然畧無憂懼色手書告訣所善胡公憲劉公勉之劉公子翬屬以其子而顧謂熹往受學焉其志道服膺死而後巳埀裕後人不使迷於所鄉者又如此云








  宋名臣言行錄外集巻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宋名臣言行錄外集巻十二
  宋 李幼武 纂集
  朱熹 晦菴先生徽國文公
  字元晦間自稱曰仲晦世為徽人居紫陽山下父韋齋官遊建之政和遂居焉先生年十四韋齋歿託孤於少傅劉子羽因居崇安縣屏山下從遊於劉子翬紹興十八年登弟授泉州同安簿考滿當路尊敬不敢以屬吏待士思其教民懐其徳不忍其去至五考而後罷二十八年請嶽祠二十九年以陳康伯薦召力辭三十二年祠滿復請隆興初召辭促行入對力詆和議除武博待次歸乾道初促就職復請祠而歸三年劉公珙在樞府奏除宻院編修待次五年三促就職辭秋丁母祝氏憂六年胡銓薦召以母制辭七年召辭九年省劄屢催起發進呈請祠劄子㫖特改合入官主祠淳熙元年三辭改秩之命而後拜三年以龔茂良薦除祕書郎力辭主祠五年史浩議除中都官政府謂宜處以郡除南康軍六年辭至四始之任八年因臺諌言其在任奏事用劄子非舊制乞罷又以放人戸逃移自劾再請祠者五將滿除江西倉待次以荒政修舉除直祕閣改浙東倉九年以賑濟功進職二等直徽猷閣劾台守牾時相改除江西憲力辭有毁程氏之學隂詆先生者十年主祠十二年祠滿復請四月拜雲臺之命十四年主管鴻慶宫以楊萬里薦除江西憲十五年周相必大促奏事之任辭不許六月入奏畢除兵郎疾甚未供職兵侍林栗挾恨誣奏欺慢遂請祠除寳文閣主管崇福宫上悟其去復召又辭十一月促入對再辭并具封事以進讀終除主管太乙宫兼崇政殿説書㑹執政有指道學為邪氣者力辭新命除祕閣修撰仍外祠十六年進除祕撰從所請仍宫觀四月三辭職名五月從所請仍舊直寳文閣除江東運副力辭改漳州紹興二年喪長子請祠除祕撰主鴻慶宫又除河南運副辭三年乞補滿宫觀除廣西經畧辭四年復辭鴻慶宫時趙汝愚在樞府除湖南帥辭不許五年至鎮寧宗在潜邸聞名即位翌日首召除焕章待制侍講行且辭入奏上二劄辭待制乞以修撰充説書方拜命因忤韓侂胄御批與宫觀宰相臺諌給舍爭之除寳文閣待制與郡力辭遂行十二月詔依舊焕章閣待制提舉鴻慶宫乞致仕不許慶元元年以疾丐休致冬詔仍祕撰二年御史沈繼祖奏禠職罷祠四年從所請致仕六年卒享年七十一嘉泰二年除華文待制郡不申沒以生存出命嘉定元年謚曰文三年贈寳文直學寳慶三年贈太師追封信國公紹定三年改徽國公淳祐元年上幸學詔列從祀
  幼有異禀五嵗入小學始誦孝經即了其大義書八字於其上曰若不如此便不成人間從羣兒嬉遊獨以沙列八卦象詳觀側玩又嘗指日問於吏部曰日何所附曰附於天又問天何所附吏部竒之
  初冠字元晦屏山祝詞曰木晦於根春容曄敷人晦於身神明内腴昔者曽子稱其友曰有若無實若虛不斥厥名而傳於書雖百世之逺揣其氣象知顔如愚自諸子言志回欲無伐一宣於言終身弗越陋巷闇然其光烈烈從事於兹惟參也無慙貫道雖一省身則三夾輔孔門翺翔兩驂學的欲正吾知斯之為指南惟先吏部文儒之粹彪炳育珍又華其繼來兹講磨融融憙憙真聰廓開如源之方□望洋𣺌瀰老我縮氣古人不云乎純亦不已予徳不日新則時予之恥勿謂此耳充之益充借曰合矣宜養於䝉言而思毖動而思躓凜乎惴惴惟顔曾是畏後以元為四徳之首不敢當遂更曰仲後書桃符曰佩韋遵考訓誨木謹師傳
  父疾革以家事囑劉子羽而訣于籍溪胡公憲白水劉勉之屏山劉子翬且俾先生父事之既而禀學於三君子屏山嘗告之曰吾於易得入徳之門所謂不逺復者乃吾三字符也勉之後以女女焉然不數年二劉公相繼而歿獨事籍溪頗乆
  紹興十七年年十八中建寧鄉舉考官蔡兹謂人曰吾取中一後生三䇿皆欲為朝廷措置大事他日必非常人
  二十三年時年二十四始學于李延平初韋齋雅敬延平故先生往師之嘗言自見李先生為學始就平實乃知向日從事釋老之説皆非
  延平與其友羅博文宗禮書曰元晦進學甚力樂善畏義吾黨鮮有晚得此人商量所疑甚慰又云此人極穎悟力行可畏講學極造其㣲處論辨某因此追求有所省渠所論難處皆是操戈入室須從原頭體認來所以好説話某昔於羅先生得入處後無朋友幾放倒了得渠如此極有益渠初從謙開善處下工夫來故皆就裏面體認今既論難見儒者路脈極能指其差誤之處自見羅先生來未見有如此者又云此子别無他事一味潛心於此初講學時頗為道理所縛今漸能融釋於日用處一意下工夫若於此漸熟則體用合矣此道理全在日用處熟若靜處有而動處無即非矣
  七月之同安蒞職勤敏纎悉必親廨有燕坐之室更名曰髙士軒而以令甲凡簿所當為者大書掲之楣間職兼學事身率諸生厲以誠敬開以義理皆竦慕而師尊之
  三十二年六月孝宗即位秋應詔上封事首論聖學次論金人於我有不共戴天之讐則不可和義理明矣知義理之不可為而猶為之以有利而無害也臣䇿之有百害無一利願斷以義理之公參以利害之實閉關絶約任賢使能立綱紀厲風俗不敢懐自安之念數年之外觀釁而圖之中原故地不為吾有乎夫論監司者守令之紀綱朝廷者監司之本今之監司病民皆臺諌宰執之親舊賔客顧陛下無自而知之
  隆興初元將趨召命過延平問所宜言延平謂今日三綱不正義利不分故中國之道衰而兵戈起人皆趍利不顧義故主勢孤先生用其首説以對首論大學之道次言今日非戰無以復讎非守無以制勝此皆天理之自然非人欲之私忿也三論古聖王制敵之道其本不在乎威強而在乎徳業其備不在乎邉境而在乎朝廷其具不在乎兵食而在乎紀綱今日諌爭尚壅佞倖方張爵賞易致威罰不行民力已殫國用未節時王之望使敵未還湯思退力主和近臣曽覿龍大淵招權故奏及之
  先生與魏艮齋帖云初讀第一奏論致知格物之道天顔温粹酬酢如響讀第二奏論復讐之義第三奏論則不復聞聖語矣
  乾道三年如湖南見南軒講論之語無所考見按南軒贈行之詩曰君侯起南服豪氣葢九州頃登文石陛忠言動宸旒坐令聲利塲縮頸仍包羞却來卧衡門無愧白日休盡收湖海意仰希洙泗遊不逺關山阻為我再月留遺經得紬繹心事兩綢繆超然㑹太極眼底無全牛惟兹斷金友出處寧殊謀南山對床語匪為林壑幽白雲政在望歸袂風颼颼朝來出别語已抱離索憂妙質貴強矯精㣲更窮搜毫釐有弗察體用豈周流驅車萬里道中途可停輈勉哉共無斁邈矣追前修先生答曰昔我抱氷炭從君識乾坤始知太極緼要妙難名論謂有寧有迹謂無復何存惟應酬酢處特達見本根萬化從此流千聖同兹源曠然逺莫禦惕若初不煩云何學力㣲未勝物欲昬涓涓始欲達已被黄流吞豈知一寸膠救此千丈渾勉哉共無斁此語期相敦以二詩觀之則其往復而深相契者太極之㫖也
  四年編程氏遺書成初二程門人各有所錄雜出並行間頗為後人竄易至是序次有倫去取精審學者始有定從而程子之道復明於世
  是嵗建大饑盗發浦珹崇安大震先生請于府貸粟散給民免饑死社倉之法始此
  六年居喪盡禮既𦵏日居墓側旦望則歸奠几筵葢自始死至祥禫參酌古今咸盡其變用成喪葬祭禮又推之於冠昬共為一編命曰家禮然未嘗為學者道之其後亦多損益未暇更定云
  七年五夫三里社倉始成嵗一歛散俾願貸者出息什二小歉則弛半息甚則盡蠲之
  八年編次語孟精義成資治通鑑綱目成綱放春秋而兼採羣史之長目放左氏而稽合諸儒之粹西銘解義成
  九年太極圖傳通書解成編次程氏外書成
  淳熙二年東萊自東陽來留止寒泉精舍旬日相與掇周程張書關大體而切日用者彚次成十四篇號近思錄先生嘗謂學者曰四子六經之階梯近思錄四子之階梯以言為學者當因此而入也夀餞東萊至鵝湖陸子夀子靜劉子澄來㑹相與講其所聞二陸執所見不合而罷
  四年語孟集註或問成初先生既編次語孟集義又約其精粹妙得本㫖者為集註傳疏其所以去取之義為或問然恐學者轉而趍薄故或問之書未嘗出以示人然辨析毫厘無㣲不顯真讀書之龜鑑也又謂易本為卜筮而作皆因吉凶以示訓戒故其言雖約而所包甚廣夫子作傳亦略舉其一端以見凡例而已然自諸儒分經合傳之後學者便文取義往往未及玩心全經而遽執傳之一端以為定説於是一卦一爻僅為一事而易之為用反有所局而無以通天下之故故作周易本義又謂詩自毛鄭以來皆以小序為主其與經文舛戾則妄穿鑿為説前後諸儒未能釐正先生獨以經文為主而計其序之是非復為一編附其經後以還其舊云
  六年知南康軍首下教三條一以役煩税重求所以寛恤之方二俾士人鄉老教戒子弟使修孝弟忠信之行三俾父老推擇子弟之志學者詣學又立濓溪祠以二程配别立五賢堂陶靖節劉西澗父子李公擇陳了齋復白鹿書院約聖賢教人為學之大端條列以示學者
  七年夏上封事言天下之務莫大於恤民恤民之本又在正君心以立綱紀今民間特苦重税正縁二税之入朝廷盡取以供軍而州縣無復嬴餘則不免二税之外巧作名色以取民今民貧賦重若不計理軍實去浮冗則民力決不可寛惟有選將核兵則可以節軍資開廣屯田則可以實軍儲練習民兵則可以益邉備至於天下紀綱不能以自立必君心正大而後有所係而立君心不能以自正必親賢逺佞而後可得而正今陛下親宻者不過一二近習而此小人者上則蠱惑陛下之心下則招集嗜利亡恥之士夫以入其門中外靡然向之其所壊非獨壊陛下之紀綱乃併與陛下所以立紀綱者而壊之
  八年冬奏事延和殿極陳災異之由次言陛下即位之初葢嘗選建豪英任以政事不幸其間不能盡得其人是以不復廣招賢哲而姑取軟熟易制之人以充其位于是左右私䙝使令之賤始得以奉燕閒備驅使而宰相之權日輕又慮其勢有所偏而因重以壅已也則時聴外廷之論將以隂察此輩之負犯而操切之陛下既未能循天理公聖心以正朝廷之大體則固已失其本矣又欲兼聴士大夫之公言以為駕馭之術則士大夫之進見有時而近習之從容無間士大夫之禮貌既莊而難親議論又苦而難入近習便僻側媚之態既足以蠱心志胥吏狡獪之術又足以眩聰明此其生熟甘苦既有所分恐陛下未及施其駕馭之術而先已墮其數中矣是以雖欲㣲抑此輩而此輩之勢益重雖欲兼採公論而士大夫之勢日輕重者既挾其重以竊陛下之權輕者又借力於所重以為竊位固寵之計中外相應更濟其私日往月來浸滛晦蝕國家獨受其弊因條救荒之䇿七事以獻
  十一年還自浙東見其士習馳騖於外每語學者且觀孟子道性善及求放心兩章務收歛凝定以致克已求仁之功而深斥其所學之誤以為舍六經語孟而尊史遷舍窮理盡性而窮世變舍治心修身而喜事功大為學者心術之害極力為吕祖儉輩言之又答陳亮書箴其義利雙行王伯並用之説先生嘗曰海内學術之弊不過兩説江西頓悟永康事功若不極力爭辨此道無由得明
  十三年易學啟䝉成先生初作易本義懼學者未明厥㫖乃作啟䝉四篇以為言易不本象數既支離散漫而無所根著其本象數者又不知法象之自然未免穿鑿傅㑹故其篇目以本圖書原卦畫明蓍䇿考變占為次凡挂揲及變爻皆盡破古今諸儒之失
  十四年先生既發揮大學以開悟學者又懼其失序無本而不足以有進乃輯小學書以訓䝉士使培其根以達其支云
  十五年入奏言陛下即位二十有七年而因循荏苒無尺寸之效可以仰酧聖志嘗反覆而思之無乃燕閒蠖濩之中虛明應物之地天理有未純人欲有未盡天理未純是以為善不能充其量人欲未盡是以除患不能去其根一念之頃公私邪正是非得失之機朋分角立交戰於其中故體貌大臣非不厚而便僻側媚得以深被腹心之寄寤寐豪英非不切而柔邪庸繆得以乆竊廊廟之權非不樂聞公議正論而有時不容非不堲讒説殄行而未免誤聴非不欲報復陵廟讎恥而不免畏怯茍安非不欲愛養生靈財力而未免嘆息愁恨凡若此類不一而足願陛下自今以往一念之頃則必謹而察之此為天理邪為人欲邪果天理也則敬以充之而不使其少有壅閼果人欲也則敬以克之而不使其少有凝滯推而至於言語動作之間用人處事之際無不以是裁之則聖心洞然中外融徹無一毫之私欲得以介乎其間而天下之事將為陛下之所欲為無不如志矣上迎謂曰乆不見卿卿亦老矣今當處卿以清要之任不復勞卿州縣奬諭甚渥是行也有要之於路以正心誠意為上所厭聞戒以勿言者先生曰吾平生所得惟此四字豈可回互而欺君乎
  十一月趣入對遂上封事略曰今天下大勢如人有重病内自心腹外達四支無一毛一髪不受病者臣敢以天下之大本與今日之急務為陛下言之葢大本者陛下之心急務則輔翼太子選任大臣振舉綱維變化風俗愛養民力修明軍政六者是也古者聖王兢兢業業持守此心雖在紛華波動之中幽獨得肆之地而所以精之一之克之復之如對神明如臨淵谷猶恐隠㣲之間或有差失而不自知是以建師保之官列諌爭之職凡飲食酒漿衣服次舍器用財賄與夫宦官宫妾之政無一不領於冢宰使左右前後一動一靜無不制以有司之法而無纎芥之隙瞬息之頃得以隠其毫髪之私陛下之所以精一克復而持守其心果有如此之功乎所以修身齊家而正其左右果有如此之效乎宫省事禁臣固不得而知然爵賞之濫貨賂之流閭巷竊言乆已不勝其籍籍則陛下所以修之家者恐其未有以及古之聖王也至於左右便嬖之私恩遇過當此輩但當使之守門傳命供掃除之役不當假借崇長使得逞邪媚作淫巧於内以蕩上心立門庭招權勢於外以累聖政臣切聞之道路自王抃既逐之後諸將差除多出此人之手陛下竭生靈之膏血以奉軍旅而軍士未嘗得温飽是皆將帥巧為名色奪取其糧肆行貨賂於近習以圖進用出入禁闥腹心之臣外交將帥共為欺蔽以至於此而陛下不悟反寵暱之以是為我之私人至使宰相不得議其制置之得失給諌不得論其除授之是非則陛下所以正其左右未能及古之聖王又明矣至於輔翼太子則自王十朋陳良翰之後宫僚之選號為得人而能稱其職者葢已鮮矣而又時使邪佞獧薄闒冗庸妄之輩或得參錯於其間所謂講讀亦姑以應文備數而未聞其有箴規之效至於從容朝夕陪侍遊宴者皆不過使臣宦者數輩而已夫立太子而不置師傅賔客則無以發其隆師親友尊徳樂義之心獨使春坊使臣得侍左右則無以防其戲嫚媟狎竒衰雜進之害宜討論前典置師傅賔客之官罷去春坊使臣而使詹事庻子各復其職至於選任大臣則以陛下之聰明豈不知天下之事必得剛明公正之人而後可任哉其所以常不得如此之人而反容鄙夫之竊位者直以一念之間未能徹其私邪之閉而燕私之好便嬖之流不能盡由於法度若用剛明公正之人以為輔相則恐其有以妨吾之事害吾之人而不得肆是以選掄之際常先排擯此輩寘之度外而後取凡疲懦軟熟平日不敢直言正色之人而揣摩之又於其中得其至庸極陋決可保其不至於有所妨者然後舉而加之於位是以除書未出而物色先定姓名未顯而天下已逆知其非天下之第一流矣至於振肅紀綱變化風俗則今日宫省之間禁宻之地而天下不公之道不正之人顧乃得以窟穴盤據於其間及其作姦犯法則陛下未能深割私意而付諸外庭之議論正以有司之法是以綱紀不能無所撓敗紀綱不正於上是以風俗頽弊於下葢其為患之日乆矣而浙中為尤甚大率習為軟美之態依阿之容以不分是非不辨曲直為得計下之事上固不敢少咈其意上之御下亦不敢稍咈其情惟其私意之所在則千塗萬轍經營計較必欲得而後已甚者以金珠為脯醢以契劵為詩文宰相可㗖則㗖宰相近習可通則通近習惟得之求無復亷恥一有剛毅正直守道循理之士出乎其間則羣議衆排指為道學而加以矯激之罪十數年來以此二字禁錮天下之賢人君子復如崇宣之間所謂元祐學術者排擯詆辱必使無所容其身而後巳嗚呼此豈治世之事而尚復忍言之哉至於愛養民力修明軍政則自虞允文之為相也盡取版曹嵗入窠名之必可指擬者號為嵗終羡餘之數而輸之内帑顧以其有名無實積累掛欠空載簿籍不可催理者撥還版曹以為内帑之積將以備他日用兵進取不時之須然自是以來二十餘年内帑嵗入不知幾何而認為私貯典以私人宰相不得以式貢均節其出入版曹不得以簿書勾考其存亡其日銷月耗以奉燕私之費者葢不知幾何矣而曷嘗聞其能用此錢以易敵人之首如太祖皇帝之言哉徒使版曹經費闕乏日甚督促日峻以至廢去祖宗以來破分良法而必以十分登足為限以為未足則又造為監司比較郡守殿最之法以誘脅之於是中外承風競為苛急此民力之所以重困也諸將之求進也必先掊尅士卒以殖私財然後以此自結於陛下之私人而靳以姓名達於陛下之貴將貴將得其姓名即以付諸軍中使自什伍以上節次保明稱其才武堪任將帥然後具奏為牘而言之陛下之前陛下但見其等級推先案牘具備則誠以為公薦而可以為得人矣而豈知其估價輸錢已若晚唐之債帥哉如此而望其修明軍政激勸士卒以強國勢豈不誤邪凡此六事皆不可緩而本在於陛下之一心一心正則六事無不正一有人心私欲介乎其間則雖欲憊精勞力以求正乎六事亦將徒為文具而天下之事愈至於不可為矣疏入夜漏下七刻上已就寢亟起秉燭讀之終篇明日除主管太乙宫兼崇政殿説書先生所望於君者愈深而其言愈切戊申封事之末有曰日月愈邁如川之流一往而不復不惟臣之蒼顔白髪已迫遲莫而切仰天顔已覺非昔時矣忠忱懇惻至今讀者為之流涕然所言皆痛詆大臣近習上眷愈厚而嫉者愈深是以不能一日安其身於朝廷之上
  始出太極通書西銘二書解義以授學者
  紹熙元年在漳州刋四經四子書成奉以告諸先聖易取古文分經傳為十二篇詩書皆取序合為一篇𡨋諸經後春秋則出左氏經文别為一書以踵三經後四子則謂程子之教人必先使之用力乎大學論語中庸孟子之書然後及乎六經葢其難易小大逺近之序固如此而不可亂也然讀者不先於孟子而遽及中庸則非所以為入道之漸
  五年寧宗舊聞先生名恨不得為講官即位翌日召為侍講八月發長沙十月入奏首論經權常變之道次言為學之道莫先於窮理窮理之要必在於讀書讀書之法莫貴於循序而致精致精之本則又在於居敬而持志既對辭待制侍講上手札卿經術淵源正資勸講次對之職勿復牢辭以副朕崇儒重道之意先生惶恐拜命
  每講務積誠意以感悟上心勸上以求放心為本以平日所論著者敷陳開析坦然明白講畢有可以開益上徳者罄竭無隠上亦虛心嘉納焉
  上之立也趙忠定求能通意於長信宫者未有其人或言韓侂胄於太皇為親屬遣入白不許侂胄出遇内侍關禮于門告之故禮請獨入泣涕固請太皇許之命復呼侂冑入使喻意廟堂其論遂定侂胄自謂有定䇿功依託肺腑居中用事先生自離長沙已聞之惕然以為憂因疏牘㣲寓其意及進對再三面言之又約吏侍彭龜年同請對白發其奸彭出䕶使客韓益得志時忠定方收聚知名之士海内引領以觀新政而事已多從中出先生屢言於上又數書遣生徒宻白忠定當以厚賞酬其勞勿使預政忠定謂其易制不復逺慮先生因講畢奏疏極言之韓大怒隂與其黨謀先去其首者則其餘去之易耳乃於禁中為優戲以熒惑上聴及先生晚講留身申言前疏乞施行纔退即降御批與宫觀丞相執奏不行内侍徑遣付下而臺諌給舍皆爭留不可先生遂去國歸過玉山為其令講四端之㫖
  是冬竹林精舍成後改滄洲率諸生行釋菜之禮于先聖先師以告成事周程邵張司馬延平七先生從祀祝文曰恭惟道統逺自羲軒集厥大成允屬元聖述古垂訓萬世作程三千其徒化若時雨惟顔曽氏傳得其宗逮思及輿益以光大自時厥後口耳失真千有餘年乃曰有繼周程授受萬理一原曰邵曰張爰及司馬學雖殊轍道則同歸俾我後人如夜復旦不以凡陋少䝉義方中靡常師晚逢有道載鑚載仰雖未有聞賴天之靈幸無失墜逮兹退老同好鼎來落此一丘羣居伊始探原推本敢昧厥初奠以告䖍尚其昭格陟降庭止惠我光明傳之方來永永無斁
  慶元元年侂胄誣趙相以不軌竄置永州中外震駭具創為偽學之名以斥善類先生草封事數萬言極陳奸邪蔽主之禍因以明丞相之寃諸生力諌遂筮之遇遯之同人先生黙然焚其稿更號遯翁朝廷治黨人方急趙謫死于道
  二年冬先生方與諸生講論有報禠職罷祠者先生略起視之復坐講論如初辭色更為和平翌旦諸生始知有指揮
  六年三月先生素有足疾比年加以痞隔之證醫者頗用駃藥乙未夜為諸生説太極圖庚申夜復説西銘且言為學之要惟事事審求其是決去其非積習乆之心與理一自然所發皆無私曲聖人應萬事天地生萬物直而已矣辛酉改大學誠意章午刻疾甚不能興癸亥諸生入問疾先生勉以相倡率下堅苦工夫牢固著足方有進步處甲子命移寢中堂諸生復入問疾因請曰先生疾革矣萬一不諱當用書儀乎先生摇首然則當用儀禮乎亦摇首然則以儀禮書儀參用之乃頷之意若索紙筆然握筆已不能運少頃置筆就枕誤觸巾目門人使正之揮婦女毋得近諸生揖而退良乆恬然而逝是日大風拔木洪流崩崖哲人之萎豈小變哉
  門人范念徳率同門之士祭於墓隅曰天之生賢葢亦不數儲精孕靈及河維嶽厥惟孔艱是以殊邈先生之生黄河其清先生之亡維嶽其頹不知何年復此胚胎徒友紛集窀窆告期山哀浦思雲慘風悲臨穴一慟萬古長辭
  先生自筮仕以至屬纊五十年間厯事四朝仕於外者僅九考立于朝者纔四十日而已
  初居崇安五夫榜讀書之室曰紫陽書堂識鄉關常在目也後築室建陽蘆峰之巔號曰雲谷其草堂曰晦菴自號雲谷老人亦曰晦菴因自號晦翁晚居考亭作精舍曰滄洲號滄洲病叟最後號遯翁
  公持心甚嚴不萌一毫非正之念其於書捨六籍則諸子曲説不得干其私其於道不敢深索也恐入乎幽不敢泛求也恐汨其統讀書初貫穿百家終也韜以聖人之格言自近而入㣲由博而歸約原心於𦕈忽析理於錙銖采衆説之精而遺其粗集諸儒之粹而去其駁曰醇矣哉云云山林之日長講學之功深也平居與其徒磨切講貫皆道徳性命之言忠敬孝愛之事由公之學者必行已莊與人信居則安貧而樂道仕則尊君而愛民重名節而審出處合於古而背於時好若此者真公之學也劉彌正議諡
  嘗云作詩須從陶栁門庭中來乃佳不如是無以發蕭散冲淡之極不免於局促塵埃無由到古人佳處也如選詩及韋蘓州詩亦不可不熟觀然更須讀語孟以探其本又云三百篇性情之本離騷詞賦之宗學詩而不本之於此是亦淺矣後山詩固佳然前輩以為盡力規模巳少變化然學者要務在反求諸已精熟語孟求所以見聖賢用意處
  問嘗讀孟子求放心章今覺心中有三病云云曰若論求此心放失有千般萬様病何止於三然亦别無道理醫治只在専一果能専一則靜靜則明明則自無遮蔽既無遮蔽須自有舒泰寛展處這也未嘗如此且收歛此心専一漸漸自㑹熟熟了自有此意㸔來百事只在熟且如百工伎藝也只要熟熟則精精則巧
  又問先生往時初學亦覺心有不専一否曰厶初為學初無見成規模這邉也去理㑹尋討那邉也去理㑹尋討向時諸前輩每每各是一般説話後來見李先生説得有下落説得較縝宻若看如今自是有見成下工夫處看來須是先理㑹个安著處譬如人治生也須先理㑹个屋子安著身已方始如何積累漸漸須做成家計若先來未有安著身已處雖經營畢竟不濟事為學者不先存此心雖説要去理㑹東東西西都自無安著處孟子所以云收放心亦不是説只收放心便了收放心且收歛得个根基方可以做工夫若但知收放心不做工夫則如近日江西所説則是守个死物事又曰某不敢自昧實以銖累寸積而得之又曰以前看得心只是虛蕩地而今看得來湛然空明時那萬理便在裏面向前看得似一張白紙今看得那紙上都是字又曰某舊時持論亦好髙近來漸漸移近下漸漸覺實
  今日學者不長進只是心不在焉嘗記少年時在同安夜聞鐘鼓聲聴其一聲未絶而此心巳自走作因此警省乃知為學須是専心致志又言人有一正念自是分曉又從旁别生一小念漸漸放闊去不可不察
  嘗論科舉云非是科舉累人自是人累科舉若髙見逺識之士讀聖賢書據吾所見而為文以應之得失利害置之度外雖日日應舉亦不累也某於科舉自小便見得輕初亦非有所見而輕之也
  曰初師屏山籍溪學於文定又好佛老以文定之學為論治道則可而道未至然於佛老亦未有見屏山少年能為舉業官莆田接㙮下一僧能入定數日後乃見了老歸家讀誦儒書以為與佛合故作聖傳論其後屏山先亡籍溪在厶自見於此道未有所得乃見延平云云某年十五六時亦嘗留心於此一日在劉病翁所㑹一僧與之語其僧只相應和了説也不説是不是却與劉説某也理㑹得个昭昭靈靈底禪劉後説與某某遂疑此心更有要妙處在遂去扣問也見他説得也煞好又去赴試時便用他意思去胡説是時文字不似而今細宻由人粗説試官為某説動了遂得舉後赴同安任時年二十四至矣始見李先生與他説李只説不是却疑李先生理㑹此未得再三質問先生為人簡重却不甚㑹説只教看聖賢言語某遂將那禪來權倚閣起意中道禪亦自在且將聖人書來讀讀來讀去一日復一日覺得聖賢言語漸漸有味却回頭看釋氏之説漸漸破綻罅漏百出
  某少時未有知亦曽學禪只李先生極言其不是後來考鏡却是這邉味長才這邉長得一寸那邉縮了一寸到今銷鑠無餘矣
  初見延平説得無限道理也曽去學禪李先生云公恁地懸空理㑹得許多道理而面前事却理㑹不下道亦無他𤣥妙只在日用間著實做工夫處便自見得某後來方曉得他説故今日不至於無理㑹耳
  舊嘗以論心論性處皆類聚看看熟乆則自見
  讀書須純一如看一般未了又要般涉都不濟事某向時讀書方其讀上句則不知有下句方其讀上章則不知有下章讀中庸則祗讀中庸讀論語則祗讀論語一日之間祗看一二章將諸家説看合與不合凡讀書到冷淡無味處尤當著力推考
  舊見先生説理㑹文字須令一件融釋了後方更理㑹一件融釋二字下得極好此亦伊川所謂今日格一件明日格一件格得多後自脱然有貫通處此亦是它真曽經厯來便説得如此分明今若一件未能融釋而又欲理㑹一件則第二件又不了推之萬事萬事不了何益
  凡看文字諸家説異同處最可觀某舊日看文字専看異同處如謝上蔡之説如彼楊龜山之説如此何者為得何者為失所以為得者是如何所以為失者是如何
  把一已私意去看聖賢之書如何看得出某所以讀書自覺得力者只是不先立論且尋句内意隨文解義少時讀四書甚辛苦諸公今讀時却又較易做工夫了
  某向來看大學猶病於未仔細如今愈看方見得精切因説前輩諸先生長者説話於大體處固無可議若看其他細碎處大有工夫未到
  某於大學用工甚多温公作通鑑言臣平生精力盡在此書某於大學亦然論孟中庸却不費力
  舊時看文字甚費心力如論孟諸家解有一箱每看一段必各就諸説上推尋意脈各見得著落然後斷其是非是底都抄出一兩字是亦抄出雖未如今集註簡靜然大綱已定今集註只就那上刪來但人不著心守見成就只草草看了今試將精義來參看兩段所以去取底只如何便自見得
  易非學者急務某平生也費了些精神理㑹易與詩然其得力則未若語孟之多
  讀詩惟是諷誦之功上蔡亦云詩須是謳吟諷誦以得之某舊時讀詩也只先去看許多注解少間却被惑亂後來讀至半了却只將詩來諷誦至四五十過已漸漸得詩之意却去看註解便覺減了五分以上工夫更從頭諷誦四五十過則胷中判然矣如今讀書多是不曽理㑹一處通透了少間却多牽引前面疑難來此最學者大病
  某二十年前得上蔡語錄觀之初用銀朱畫出合處及再觀則不同矣乃用粉筆三觀則又用墨筆數過之後則全與元看時不同矣
  讀書用工之難諸公覺得大故淺近不曽著心某舊時用心甚苦思量這道理如過危木橋子相去只在毫髪之間才失脚便趺落下去用心極苦五十嵗已後覺得心力短看見道理只爭絲髪之間只是心力巴不上所以大學中庸語孟諸文字皆是五十嵗以前做了五十嵗以後長進得某不多
  大抵讀書須是虛心方得他聖人説一字是一字自家只平著心去秤停他都不使得一毫杜撰只順他去某向時也杜撰説得終不濟事如今方見得分明方見得聖人一言一字不吾欺只今六十一嵗方理㑹得恁地若或去年死也則枉了自今夏來覺見得才是聖人説話也不少一个字也不多一个字恰恰地好都不用些穿鑿莊子云吾與之虚而委蛇既虛了又要隨他曲折恁地去又曰某覺今年方無疑
  某當初講學豈意到這裏幸而天假之年許多道理在這裏今年頗覺勝似去年去年勝似前年
  讀書貪多最是大病下稍都理㑹不得若到閑時無書讀時得一件書看更子細某向為同安簿滿到泉州侯批書在客邸借文字只借得一冊孟子將來子細讀方尋得本意見看他初間如此問又如此答待再問又恁地答其文雖若不同自有意脈都相貫通句句語意都有下落
  看道理若只恁地説過一遍便了則都不濟事須是常常把來思量始得延平嘗言道理須是日中理㑹夜裏却去靜處坐地思量方始有得某依此説去做工夫真个是不同
  先生學靡常師出入於經傳泛濫於釋老亦既有年及見延平洞明道要頓悟異學之非盡能掊擊其失由是専精致誠剖㣲窮深晝夜不懈至忘寢食而道統之傳始有所歸矣
  先生自少厲志聖賢之學自韋齋得中原文獻之傳聞河洛之學推明聖賢遺意日誦大學中庸以用力於致知誠意之地先生蚤嵗已知其説而心好之韋齋病且亟屬曰籍溪胡原仲白水劉致中屏山劉彦冲三人吾友也學有淵源吾所敬畏吾即死汝往事之而惟其言之聴則吾死不恨矣先生既孤則奉以告三君子而稟學焉時年十有四慨然有求道之志博求之經傳徧交當世有識之士雖釋老之學亦必究其歸趣訂其是非延平於韋齋為同門友先生歸自同安不逺數百里徒步往從之延平稱之曰樂善好義鮮與倫比又曰穎悟絶人力行可畏其所論難體認切至自是從遊累年精思實體而學之所造者益深矣
  其為學也窮理以致其知反躬以踐其實居敬者所以成始成終也謂致知不以敬則昬惑紛擾無以察義理之歸躬行不以敬則怠惰放肆無以致義理之實持敬之方莫先主一既為之箴以自儆又筆之書以為小學大學皆本於此終日儼然端坐一室討論典則未嘗少輟自吾一心一身以至萬事萬物莫不有理存此心於齊莊靜一之中窮此理於學問思辨之際皆有以見其所當然而不容已與其所以然而不可易然充其知而見於行者未嘗不反之於身也不睹不聞之前所以戒懼者愈嚴愈敬隠㣲幽獨之際所以省察者愈精愈宻思慮未萌而知覺不昧事物既接而品節不差無所容乎人欲之私而有以全乎天理之正不安於偏見不急於小成而道之正統在是矣
  其為道也有太極而隂陽分有隂陽而五行具稟隂陽之氣以生則太極之理各具於其中天所賦為命人所受為性感於物為情統性情為心根於性則為仁義禮智之徳發於情則為惻隠羞惡辭遜是非之端形於身則為手足耳目口鼻之用見於事則為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之常求諸人則人之理不異於已參諸物則物之理不異於人貫徹古今充塞宇宙無一息之間斷無一毫之空闕莫不析之極其精而不亂然後合之盡其大而無餘先生之於道可謂建諸天地而不悖質諸聖賢而無疑矣
  故其得於已而為徳也以一心而窮造化之原盡性情之妙達聖賢之藴以一身而體天地之運備事物之理任綱常之責明足以察其㣲剛足以任其重𢎞足以致其廣毅足以極其常其存之也虛而靜其發之也果而確其用之也應事接物而不窮其守之也厯變履險而不易本末精粗不見其或遺表裏初終不見其或異至其養深積厚矜持者純熟嚴厲者和平心不待操而存義不待索而精猶以為義理無窮嵗月有限常慊然有不足之意葢有日新又新不能自已者而非後學之所可擬議也
  其可見之行則修諸身者其色莊其言厲其行舒而恭其坐端而直其閒居也未明而起深衣幅巾方履拜於家廟以及先聖退坐書室几案必正書籍器用必整
  其飲食也𦎟食行列有定位匕箸舉措有定所倦而休也瞑目端坐休而起也整步徐行中夜而寢既寢而寤則擁衾而坐或至達旦威儀容止之則自少至老祁寒盛暑造次顛沛未嘗有須臾之離也行於家者奉親極其孝撫下極其慈閨庭之間内外斬斬恩義之篤怡怡如也
  其祭祀也事無鉅細必誠必敬小不如儀則終日不樂已祭無違禮則油然而喜死喪之際哀戚備至飲食衰絰各稱其情賔客往來無不延遇稱家有無常盡其歡於親故雖疎逺必致其愛於鄉閭雖㣲賤必致其恭吉凶慶弔禮無所遺賙䘏問遺恩無所闕其自奉則衣取蔽體食取充腹居止取足以障風雨人不能堪而處之裕如也
  其措諸事業則州縣之施設立朝之言論經綸規畫正大宏偉亦可槩見雖逹而行道不能施之一時然退而明道足以傳之萬代謂聖賢道統之傳散在方冊聖經之㫖不明則道統之傳始晦於是竭其精力以研窮聖賢之經訓於大學中庸則補其闕遺别其次第綱領條目粲然復明於語孟則深原當時答問之意使讀而味之者如親見聖賢而面命之於易與詩則求其本義攻其末失深得古人遺意於數千載之上凡數經者見諸傳註其關於天命之㣲人心之奥入徳之門造道之閾者既已極深研幾探賾索隠發其㫖趣而無所遺矣至於一字未安一詞未備亦必沈潛反覆或達旦不寐或累日不倦必求至當而後已故章㫖字義至㣲至細莫不理明詞順易知易行於書則疑今文之艱澁反不若古文之平易於春秋則疑聖心之正大決不類傳註之穿鑿於禮則病王安石廢罷儀禮而傳記獨存於樂則憫後世律尺既亡而清濁無據是數經者亦嘗討論本末雖未能著為成書然其大㫖固巳獨得之矣若厯代史記則又考論西周以來至於五代取司馬公編年之書緝以春秋紀事之法綱舉而不繁目張而不紊國家之理亂君臣之得失如指諸掌
  周程張邵之書所以繼孔孟道統之傳厯時未乆㣲言大義鬱而不章為之裒集發明而後得以盛行于世太極先天圖精㣲廣博不可涯涘為之解剥條畫而後天地本原聖賢藴奥不至於泯沒程張門人祖述其學所得有淺深所見有䟽宻先生既為之區别以悉取其所長至或識見小偏流於異端者亦必研窮剖析而不沒其所短南軒張公東萊吕公同出其時先生以其志同道合樂與之友至或識見少異亦必講磨辨難以一其歸至若求道而過者病傳註誦習之煩以為不立文字可以識心見性不假修為可以造道入徳守虛靈之識而昧天理之真借儒者之言以文佛老之説學者利其簡便詆訾聖賢捐棄經典猖狂呌呶側僻固陋自以為悟立論愈下者則又崇奬漢唐比附三代以便其計功謀利之私二説並立髙者陷於空無下者溺於卑陋其害豈淺淺哉先生力排之俾不至亂吾道以惑天下於是學者靡然向之
  其於讀書也又必使之辨其音釋正其章句玩其辭求其義研精覃思以究其所難平心易氣以聴其所自得然為已務實辨别義利毋自欺謹其獨之戒未嘗不三致意焉葢亦欲學者窮理反身而持之以敬也從游之士迭誦所習以質其疑意有未諭則委曲告之而未嘗倦問有未切則反覆戒之而未嘗隠務學篤則喜見於言進道難則憂形于色講論經典商略古今率至夜半雖疾病支離至諸生問辨則脱然沉痾之去體一日不講學則惕然常以為憂摳衣而來逺自川蜀文詞之傳流及海外至於夷虜亦知慕其道竊問其起居窮鄉晚出家蓄其書私淑諸人者不可勝數
  先生既沒學者傳其書信其道者益衆亦足以見理義之感於人者深矣繼往聖將㣲之緒啟前賢未發之機辨諸儒之得失闢異論之訛謬明天理正人心事業之大又孰有加於此者
  天文地志律厯兵機亦皆洞究淵㣲文詞字畫騷人才士疲精竭神常病其難至先生未嘗用意而亦皆動中規繩可為世法是非姿稟之異學行之篤安能事事物物各當其理而造其極哉學修而道立徳成而行尊見之事業者又如此秦漢以來迂儒曲學既皆不足以望其藩墻而近代諸儒有志乎孔孟周程之學者亦豈能以造其閫域哉嗚呼是殆天所以相斯文焉篤生哲人以大斯道之傳也並黄勉齋述行狀
  道之正統待人而後傳自周以來任傳道之責得統之正者不過數人而能使斯道章章較著者一二人而止耳由孔子而後曽子子思繼其㣲至孟子而始著由孟子而後周程張子繼其絶至先生而始著葢千有餘年之間孔孟之徒所以推明是道者既已煨燼殘闕離析穿鑿蠧壊之後扶持植立厥功偉然未及百年踳駁尤甚先生出而自周以來聖賢相傳之道一旦豁然如大明中天昭晰呈露則摭其言行又可略歟仝上
  先生之道之至原其所以臻斯閾者無他焉亦曰主敬以立其本窮理以致其知反躬以踐其實而敬者又貫通乎三者之間所以成終而成始也故其主敬也一其内以制乎外齋其外以養乎内内則無貳無適寂然不動以為酬酢萬變之主外則儼然肅然終日若對神明而有以保固其中心之所存及其乆也靜虚動直中一外融而人不見其持守之力則篤敬之驗也其窮理也虛其心平其氣字求其訓句索其㫖未得乎前則不敢求乎後未通乎此則不敢忘乎彼使之意定理明而無躁易凌躐之患心専慮一而無貪多欲速之蔽始以熟讀使其言皆若出於吾之口繼以精思使其意皆若出於吾之心自表而究裏自流而遡源索其精㣲若别黒白辨其節目若數一二而又反復以涵泳之切已以體察之必若先儒所謂沛然若河海之浸膏澤之潤涣然氷釋怡然理順而後為有得焉若乃立論以駈率聖言鑿説以妄求新意或援引以相紏紛或假借以相混惑麄心浮氣意象匆匆常若有所迫逐而未嘗徘徊顧戀如不忍去以待其浹洽貫通之功深以為學者之大病不痛絶乎此則終無入徳之期葢自孔孟以降千五百年之間讀書者衆矣未有窮理若此其精者也
  先生天姿英邁視世之所屑者不啻如草芥翛然獨與道俱卓然獨與道立固已逈出庻物之表及夫理明義精養深積盛充而為徳行發而為事業人之視之但見其渾灝磅礡不可涯涘而莫知為之者
  入以事君則必思堯舜其君出以治民則必欲堯舜其民言論風㫖之所傳政教條令之所布固皆可為世法而其考諸先聖而不繆建諸天地而不悖閲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者則以訂正羣書立為凖則使學者有所據依循守以入於堯舜之道此其勲烈之尤彰明盛大者
  語孟二書世所誦習為之説者亦多而析理未精釋言未備大學中庸自程子始表章之然大學次序不倫闕遺未補中庸雖為完篇而章句渾淪讀者亦莫知其條理之粲然也先生蒐輯先儒之説而斷以已意彚别區分文從字順妙得聖人之本㫖昭示斯道之標的又使學者先讀大學以立其規模次及語孟以盡其藴奥而後㑹其歸於中庸尺度權衡之既定由是以窮諸經訂羣史以及百氏之書則將無理之不可精無事之不可處矣
  又嘗集小學書使學者得以先正其操履集近思錄使學者得以先識其門庭羽翼四子以相左右葢此六書者學者之飲食裘葛凖繩規矩不可以須臾離也聖人復起不易斯言矣其於易也推卦畫之本體辨三聖之㫖歸専主筮占而實該萬變以還潔淨精㣲之舊其於詩也深玩詞氣而得詩人之本意盡削小序以破後儒之臆説妄言美刺悉就芟夷以復温柔篤厚之教其於禮也則以儀禮為經而取禮記及諸經史書所載有及於禮者皆以附於本經之下具列註疏諸儒之説補其闕遺而析其疑晦雖不克就而宏綱大要固已舉矣謂書之出於口授者多艱澁得於壁藏者反平易學者當沉潛反復於其易而不必穿鑿附㑹於其難謂春秋正義明道尊王賤覇尊君抑臣内夏外夷乃其大義而以爵氏名字日月土地為褒貶之例若法家之深刻乃傳者之鑿説謂周官徧布周宻周公運用天理熟爛之書學者既通四子又讀一經而遂學焉則所以治國平天下者思過半矣
  謂通鑑編年之體近古因就繩以尺牘之法以綱提其要以目紀其詳綱倣春秋而兼採羣史之長目倣左氏而稽合諸儒之粹褒貶大義凜乎烈日秋霜而繁簡相發又足為史家之矩範謂諸子百家其言多詭於聖人獨韓子論性専指五常最為得之因為之考訂其集之同異以傳於世而屈原忠憤千古莫白亦頗為發明其㫖樂律乆亡清濁無據亦嘗討論本末探測幽𦕈雖未及著為成書而其大㫖固已獨得之矣
  若夫析世學之謬辨異教之非𢷬其巢穴而砭其隠㣲使學者由於大中至正之則而不躓於荆棘檴穽之塗摧陷肅清之功固非近世諸儒所能髣髴其萬一也
  自夫子設教洙泗以博文約禮授學者顔曽子思孟子相與守之未嘗失墜其後正學失傳士各以意為學其騖於該洽者既以聞見積累自矜而流於汎濫駁雜之歸其溺於徑約也又謂不立文字可以識心見性而陷於曠蕩空虛之域學者則知所傳矣亦或悦於持敬之約而憚於觀理之煩先生身任道統而廣覽載籍先秦古書既加考索厯代史記國朝典章以及古今儒生學士之作靡不徧觀取其所同而削其不合稽其實用而剪其煩蕪參伍辨證以扶經訓而詰其舛差秋毫不得遁焉數千年間世道學術議論文詞之變皆若身親厯於其間而耳接目覩焉者大本大根固已上達直遂柯葉散殊亦皆隨其所至究其所窮條分𣲖别經緯萬端本末鉅細包羅囊括無所遺漏故所釋諸書悉有依據不為臆度料想之説外至文章字畫亦皆髙絶一世葢其包涵停蓄溥博淵泉故其出之者自若是其無窮也學者據經辨疑隨問隨析固皆極其精要暇而辨論古今其應如響愈扣愈深亹亹不絶及詳味而細察之則方融貫於一理而已矣
  嘗言曰學者望道未見固必即書以窮理茍有見處亦當攷諸書有所證驗而後實有所禆助而後安不然則徳孤而與枯槁寂滅者無以異矣潛心大業何有哉矧自周衰教失禮樂養徳之具一切盡廢所以維持此心者惟有書耳謂可轥轢經傳遽指為糟粕而不觀乎要在以心體之以身踐之而勿以空言視之而已矣以是存心以是克已仁豈逺乎哉至於晚嵗徳尊言立猶以義理無窮嵗月有限慊然有不足之意洙泗以還博文約禮兩極其至者先生一人而已先生教人廣大而科級甚嚴循循有序不容躐等凌節而進至於切巳務實辨别義利母自欺謹其獨之戒未嘗不丁寧懇到提耳而極言之每誦南軒張公無所為而然之語必三歎焉晚見諸生繳繞於文義之間深慮斯道之無傳始頗指示本體使深思而自得之其望於學者益切矣
  嗚呼道之在天下未嘗亡也而統之相傳茍非其人則不得而興自孟子沒千有餘年而後周程張子出焉厯時未乆浸失其真及先生出而後合濓溪之正傳紹魯鄒之墜緒前聖後賢之道該徧全備其亦可謂盛矣葢昔者易更三古而混於八索詩書煩亂禮樂散亡而莫克正也夫子從而贊之定之刪之正之又作春秋六經始備以為萬世道徳之宗主秦火之餘六經既已爛脱諸儒各以已見妄穿鑿為説未嘗有知道者也周程張子其道明矣然於經言未暇釐正一時從遊之士或昧其㫖遁而入於異端者有矣先生於是考訂訛繆探索深㣲總裁大典勒成一家之言仰包粹古之載籍下採近世之文獻集其大成以定萬世之法然後斯道大明如日中天有目者皆可覩也夫子之經得先生而正夫子之道得先生而明起斯文於將墜覺來裔於無窮雖與天壤俱弊可也並李方子撰行實












  宋名臣言行錄外集巻十二
<史部,傳記類,總錄之屬,宋名臣言行錄>



  欽定四庫全書
  宋名臣言行錄外集巻十三
  宋 李幼武 纂集
  吕祖謙 東萊先生成公
  字伯恭先河東人後徙夀春六世祖申國文靖公自夀春徙開封今為開封人以祖致仕恩補將仕郎登隆興元年進士第又中宏詞任南外睦宗院宗教丁母憂免喪除太學博召試館職除秘書正字丁父憂免喪主管台州崇道觀召為祕書郎兼國史編修遷著佐再遷大著兼禮郎冬以疾去職先是奉詔編類皇朝文鑑至是書成除直閣主管武夷冲佑觀病間除著作郎不就添差浙東帥議亦不就主管明道宫淳熙八年七月終年四十五嘉泰八年賜諡
  公之文學術業本於天資習於家庭稽諸中原文獻之所傳博諸四方師友之所講融液無所偏滯晚雖卧疾其任重道逺之意達於家政纎悉委曲皆可為後法
  史説曰史有二體編年之體始於左氏紀傳之體始於司馬遷其後如班范陳夀之徒紀傳之體常不絶至於編年之體無有能續之者温公作通鑑正欲續左氏左氏之傳終云智伯貪而愎故韓魏起而亡之左氏終於此故通鑑始於此然編年與紀傳互有得失論一時之事紀傳不如編年論一人之終始編年不如紀傳要之二者皆不可廢韓魏之事温公論之詳矣今當論看通鑑之法昔陳瑩中嘗謂通鑑如藥山隨取隨得然雖有是藥山又須㑹採若不能採則不過博聞強記而已壺丘子問於列子曰子好游乎列子曰人之所游觀其所見我之所游觀其所變此可取以為看史之法大扺看史見治則以為治見亂則以為亂見一事則止知一事何取觀史如身在其中見事之利害時之禍患必掩巻自思使我遇此等事當作何處之如此觀史學問亦可以進智識亦可以髙方為有益
  讀史先看統體合一代綱紀風俗消長治亂觀之如秦之暴虐漢之寛大皆其統體也其偏勝及流弊處皆當考復須識一君之統體如文帝之寛宣帝之嚴之類統體葢為大綱如一代統體在寛雖有一兩君稍嚴不害其為寛一君統體在嚴雖有一兩事稍寛不害其為嚴讀史自以意㑹之可也至于戰國三分之時既有天下之統體復有一國之統體觀之亦如前例大要先識一代統體然後就其中看一國之統體二者常相關也既識統體須看機括國之所以盛衰事之所以成敗人之所以邪正於幾㣲萌芽察其所以然是為機括
  讀史既不可隨其成敗以為是非又不可輕立意見易出議論須揆之以理體之以身平心熟看㕘㑹積累經厯諳練然後時勢事情漸可識别
  與張敬夫書畧曰從前病痛良以嗜慾粗薄故却欠克治經厯之功思慮稍少故却欠操存澄定之力積蓄未厚而發用太遽涵泳不足而談説有餘
  與晦翁書曰學者須是専心致志絶利一源凝聚停□方始收拾得上
  晦翁致書曰承喻整頓收歛則入於著力從容游泳又墮於悠悠此正學者之通患然程子嘗曰亦須且自此去到徳盛後自然左右逢其原今亦當且就整頓收歛處著力但不可用意安排等𠉀即成病耳
  又曰承喻所疑别紙求教然其病在於略知道體之渾然無所不具而不知渾然無所不具之中精粗本末賔主内外葢有不可以毫髪差者是以其言常喜合而惡離却不知雖文理宻察縷析毫分而不害乎本體之渾然也先生答曰所喻誠為至論
  晦翁再書曰所喻講學克已之功裒多益寡論得恰好然此二字各是一件工夫學者於此須是無所不用其極然後心目俱到無偏倚之患若如來喻便有好仁不好學之蔽矣且中庸言學問思辨而後繼之以篤行程子於涵養進學亦兩言之皆未嘗以此包彼而有所偏廢也先生答曰所喻致知克已不可偏甚善前此多見友朋每較量義理而於踐履處多不檢㸃故發裒多益寡之論然要如來喻乃完粹耳
  再書曰杜門進學所造想日深所謂凝聚收歛是大題目此不易之論乃工夫根本
  又曰伯恭嘗言道理無窮學者先要不得有自足心此至論也
  贊其畫像曰以一身而備四氣之和以一心而涵千古之祕推其有足以尊主而庇民出其餘足以範俗而垂世然而狀貌不踰於中人衣冠不詭於流俗迎之而不見其來隨之而莫睹其躅矧是丹青孰形心曲惟嘗見之者於此徧復見之焉則不但遺編之可續而已
  哭之曰天降割于斯文何其酷耶往嵗已奪吾敬夫伯恭胡為又至於不淑耶道學將誰使之振君徳將誰使之復耶後生將誰使之誨斯民將誰使之福耶經説將誰使之繼事記將誰使之續耶若我之愚則病將孰為之箴而過將孰為之督耶然則伯恭之亡曷為而不使我失聲而驚呼號天而慟哭耶嗚呼伯恭有蓍龜之智而處之若愚有河漢之辨而守之若訥胷有雲夢之富而不以自多詞有黼黻之華而不易其出此固今之所難而未足以議兄之髣髴也若乃孝友絶人而勉勵如弗及恬淡寡欲而持守不少懈盡言以納忠而羞為訐秉義以𩛙躬而恥為介是則古之君子尚或難之而吾伯恭猶欿然而未肯以自大也葢其徳宇寛洪識量閑廓既海納而川停豈澄清而撓濁矧涵濡於先訓紹文獻於故家又隆師而親友極探討之幽遐所以稟之既厚而養之深取之既博而成之粹宜所立之甚髙亦無求而不備故其講道於家則時雨之化進位於朝則鴻羽之儀造辟陳謨則宣公獨御之對承詔奏篇則右尹祈招之詩上方虛心而聴納衆亦注目其敷施何遭時之不遂遽縈疾而言歸慨一卧以三年尚左圖而右書間逍遥以曳杖恍沂上之風雩衆咸喜其有瘳冀卒攄其素藴不則傳道以著書抑亦後來之程凖何此望之難必奄一夕而長終増有邦之殄瘁極吾黨之哀恫嗚呼哀哉我實無似兄辱與游講摩深切情義綢繆粤前日之枉書尚粲然其手筆始言沈痼之難除猶幸死期之未即中語簡編之次第卒誇草樹之深幽謂昔騰牋而有約盍今命駕以來游欣此㫖之可懐懍訃車而偕至考日月之幾何不旦莫之三四嗚呼伯恭而遽死耶吾道之衰乃至此耶
  文鑑編得泛然亦見得近代之文如沈存中律厯一篇説渾天亦好
  文鑑編康節詩不知怎生地那天向一中分造化人從心上起經綸底詩却不編入
  讀文鑑曰詩好底都不在上面把作好句法又無好句法把作好意思又無好意思把作勸戒又無勸戒
  觀先生病中日記其繙閲論著固不以一日為懈至於氣𠉀之暄涼草木之榮悴亦必謹焉則其察物内省葢有非血氣所能移者矣比來不復見伯恭固為深恨然於此得窺其學力之所至以自警省則吾伯恭之不亡者其誨我亦諄諄矣日記跋
  向見説左氏之書極為詳博然遣詞命意亦頗傷巧矣博雜極害事伯恭日前只向雜博處用功却於要約處不曽子細研究如閫範之作㫖意極佳
  伯恭天姿温厚故其論平怒委曲之意多
  伯恭義理太多傷巧未免杜撰
  伯恭聰明看義理不子細向嘗與校程易到噬嗑卦和而且治處一本作和而且洽字據治字於理為是他硬執要作洽字和已有洽意更下洽字不得縁他先讀史多所以看粗了眼讀書須是先經為本而後讀史
  問東萊之學曰伯恭於史分外子細於經却不甚理㑹嘗有人問他忠恕楊氏侯氏之説孰是他却説公如何恁地不㑹看文字這个都好看来他要説為人謀而不盡心為忠傷人害物為恕恁地時方説不是門人曰他是相戲浙間一種史學故恁地曰史學甚易只是見得淺
  伯恭之學大槩尊史記不然則與陳同父説不合同父之學正是如此
  其學合陳君舉陳同父二人之學問而一之
  永嘉之學理㑹制度偏攷究其小小者惟君舉為有所長若正則則涣然統紀同父則談論古今説王説霸伯恭則兼君舉同父之所長
  伯恭講論甚好但每事要鶻圇説作一塊又生怕人説異端俗學之非䕶蘇氏尤力以為爭校是非不如歛藏持養
  伯恭無恙時愛説史學身後為後生輩糊塗説出一般惡口小家議論賤王尊伯謀利計功更不可聴
  向見伯恭説少時性氣粗暴嫌飲食不如意便敢打破家事後因乆病只將一冊論語早晚閑看忽然覺得意思一時平了遂終身無暴怒此可為變化氣質法
  伯恭舊時性極𥚹後因病中讀論語至躬自厚而薄責於人有省遂如此好並晦翁語
  張栻 南軒先生宣公
  字敬夫魏國忠獻公之嗣子䕃補承務郎紹興間忠獻出督奏公充機宜以軍事入見上異之除直祕閣丁父憂服喪長沙㑹盗起郴桂帥守劉公珙時問籌䇿還朝極言公學行志業除撫州守未行改嚴州召為吏部員外郎未幾兼侍講尋除左司員外郎守袁州淳熙改元公家居累年上念公除禁職守靜江經畧治聞詔特轉承事郎進直寳文閣再任五年除祕閣修撰湖北運副即知江陵帥本路求閒未得而病革且死猶手草遺表冩畢而絶比詔下除右文殿修撰提舉武夷冲佑觀則已不及拜矣淳熙七年二月也享年四十有八嘉泰八年賜諡
  公生有異質穎悟夙成忠獻愛之自其幼學而所以教者莫非忠孝仁義之實既長命往從胡仁仲之門問程氏學先生一見知其大器即以所聞孔門論仁親切之指告之公退而思若有得也以書質焉而先生報之曰聖門有人吾道幸矣公以是益自奮勵直以古之聖賢自期作希顔錄一篇蚤夜觀省以自警䇿所造既深逺矣猶未敢自以為足則又取友四方益務求其所未至葢玩索講評踐行體驗反覆不置者十有餘年然後昔之所造愈深逺而反以得乎簡易平實之地其於天下之理葢皆瞭然心目之間而實有以見其不能已者是以決之勇行之力而守之固其所以篤於君親一於道義而沒世不忘者初非有所勉慕而強為之也
  孝宗即位慨然以奮伐仇敵克復神州為已任起忠獻公都督諸軍事忠獻奏以公書冩機宜文字公時年甫三十内贊宻謀外參機務夙夜懍懍直以君父之責為已憂有人所不得而聞者矣間以軍事入見上即進曰陛下上念宗社之讐恥下閔中原之塗炭惕然於中而思有以振之此心之發即天理之所存也願陛下勿怠此心而親賢稽古以廣充之則不惟今日之功可以必成而千古因循之弊亦庶乎其可革矣上異其言
  忠獻入行相事上時時獨召公入問方畧上皇亦召對勞問賜金帶以寵焉忠獻辭位去公亦罷歸用事者遂罷兵與金和金反乘隙縱兵入淮甸中外大震然廟筭猶未決至勑諸將無得以兵向敵時忠獻已辭世即草土拜疏言我與金人義不同天日者雖嘗詔以縞素出師而玉帛之使未嘗不躡其後是以和戰之念雜於胸中而至誠惻怛之心無以感格乎天人之際此所以事屢敗而功不成也今雖悉為羣邪所誤以至於此然能以是為監而深察之使我胷中了然無纎介之惑然後明詔中外公行賞罰以快軍民之憤則是乃所以為破敵之一竒也然破敵之後益堅此心誓不言和専務自強雖折不撓使此心純一貫徹上下則遲以嵗月亦何功之不成哉
  知嚴州陛辭時宰相方籍恢復之説為身謀而其所以為術皆不出於正妄意公素論當與已合數遣人致慇懃公不答見上即言先王之治所以建事立功無不如志以其胸中之誠所以感格天人之心而與之無間也今規畫雖勞而事功不立豈吾日用之間念慮云為之際亦有私意之發以害我之誠者乎誠能克而去之使吾中扄洞然無所間雜則見義必精守義必固天人之應將不旋踵矣然欲復中原之地當先有以得吾民之心而所以得吾民之心者豈有他哉不盡其力不傷其財而已矣
  宰相方大言敵勢衰弱可圖往責陵寢之故以為兵端士大夫有憂其無備而召兵者皆斥去之於是公見上上曰卿知金人事乎公對曰不知也上曰金人饑饉連年盗賊四起公曰金人之事臣雖不知然境内之事則知之詳矣上曰何事公曰比年諸道嵗饑民貧而國家兵弱財匱小大之臣又皆誕謾不足倚仗正使彼實可圖臣懼我之未足以圖彼也上為黙然乆之
  公遂言曰陵寢隔絶誠臣子不忍言之至痛今不能正名仗義以將天討而欲以卑詞厚禮求之其屈甚矣而異論者猶以為憂雖其不知大義之所存無足深責然意其亦有以見我之未有必勝之形而不能不憂也夫必勝之形常在於早正素定之時而不在於兩陣決機之日為今之計但當下哀痛之詔明復讎之義顯絶金人不與通使然後修徳立政用賢養民選將帥練甲兵通内修外攘進戰退守為一事又且必治其實而不為虛文使必勝之形隠然在目則雖三尺童子亦且奮躍而爭先矣尚何異論為過計之憂哉上為歎息褒諭以為前未始聞此論也
  一日奏事上問天公進對曰不可以蒼蒼者便為天當求諸視聴言動之間一念纔是便是上帝鑒觀上帝臨女簡在帝心一念纔不是便是上帝震怒
  公寢疾㣲吟云舍瑟而作敢忘事上之忠鼓缶而歌當盡順終之理疾革定叟求教公曰朝廷官爵莫愛他底一朋友求教力疾謂之曰蟬蜕人欲之私春融天理之妙
  將死自作遺表曰再世䝉恩一心報國大命至此厥路無由猶有㣲誠不能自已伏望陛下親君子逺小人信任絶一已之偏好惡公天下之見永清四海克鞏丕圖臣死之日猶生之年表来上邸吏以庶僚不得上遺表却之卒四日上乃聞之
  公為人坦蕩明白表裏洞然詣理既精信道又篤其樂於聞過而勇於徙義則又奮厲明決無毫髪滯吝意以至疾病垂死而口不絶吟於天理人欲之間則平日可知也故其徳日新業日廣而所以見於論説行事之間者上下信之至於如此雖小人以其好惡之私或能壅塞於一時然至於公論之乆長葢亦莫得而揜之也
  公之教人必使之先有以察乎義利之間而後明理居敬以造其極其剖析精明傾倒切至必竭兩端而後已所為郡必葺其學於靜江又特乘暇日召諸生告語不倦民以事至庭中者亦必隨事教戒而於孝悌忠信睦婣任恤之意尤孜孜焉世俗鬼神佛老之説必屏絶之獨於社稷山川古先聖賢之奉為之兢兢雖法令所無亦以義起其水旱禱祠無不應也
  平生所著書唯論語説最後出而洙泗言仁諸葛忠武侯傳為成書其他如書詩孟子太極圖説經世編年之屬則猶欲稍更定焉而未及也然其提綱挈領所以開悟後學使不迷於所鄉其功則已多矣葢其常言有曰學莫先於義利之辨而義也者本心之所當為而不能自已非有所為而為之者也一有所為而為之則皆人欲之私而非天理之所存矣烏乎至哉言也其亦可謂廣前聖之所未發而同於性善養氣之功者歟
  靖康之變國家之禍極矣小大之臣奮不顧身以任其責者葢無幾人而其承家之孝許國之忠判決之明計慮之審又未有如公者雖降命不長不克卒就其業然其志義偉然死而後已則質諸鬼神而不可誣也朱子述行狀後
  嘗曰廷對須是直言葢士人初見君又此是第一步此時可欺則是無往而非欺須是立得脚步是當
  曰天下之事莫大於賢者不肯為則必有小人乘間攘臂而為之此天下之禍所從起也如本朝熙豐之初役法當革也科舉當變也冗官當去也神宗皇帝慨然欲更張之而當時諸老大臣皆以為不可神宗不快於心一旦王介甫以為可以必更於是小人乘間用事而天下之禍從此起矣
  人言東漢之亡黨錮促之也曽不知東漢若無數君子其亡也尤速譬如羸病之服丹一旦死則歸罪於丹不知其所以能延數日之命者丹之力也使其不服丹則其死必速矣
  答鄭自明書云天理難窮資質難恃工於論人者察已常疎闊狃於訐直者所發多弊病
  讀經書須平心易氣涵泳其間若意思稍過當亦自礙却正理要切處乃在持敬若専一工夫積累多自然體察有力只靠言語上苦思未是也
  晦翁致書略曰某切覸所存大抵莊重沉宻氣象有所未足以故所發多暴露而少含蓄此殆涵養本原之功未至而然以此慮事吾恐視聴之不能審而思慮之不能詳也近年見所為文多無節奏條理又多語學者以所未到之理此皆是病理無大小小者如此則大者可知矣願深察此言朝夕㸃檢絶其萌芽勿使能立則志定慮精上下信服其於有為事半而功倍矣事之有失人以為言固當即改然亦更須子細審其本末然後從之為善向見舉措之間多有以一人言而為之復以一人言而罷之者亦太輕矣從之輕則守之不固必矣
  贊其畫像曰擴仁義之端至於可以彌六合謹善利之判至於可以析秋毫拳拳乎其致主之功汲汲乎其幹父之勞仡仡乎其任道之勇卓卓乎其立心之髙知之者識其春風沂水之樂不知者以為湖海一世之豪彼其揚休山立之姿既與其不可傳者死矣觀於此者尚有以卜其見伊吕而失蕭曹也耶
  哭之曰惟公家傳忠孝學造精㣲外為軍民之所屬望内為學者之所依歸治民以寛事君以敬正大光明表裏輝映自我觀之非惟十駕之弗及葢未必終日言而可盡也顧聞公之臨絶首以納忠召賔佐而與訣委符節而吿終葢所謂得正而斃者又凜乎其有史魚之風此猶足以為吾道而増氣抑又可以上悟於宸聰
  又曰嗟惟我之與兄脗志同而心契或面講而未窮又書傳而不置葢有我之所是而兄以為非亦有兄之所然而我之所議又有始所共向而終悟其偏亦有蚤所同擠而晚得其味葢紛紛往反者幾十餘年末乃同歸而一致云云兄喬木之故家我衡茅之賤士兄髙明而宏博我狷狹而迂滯故我常謂兄宜以是而行之當時兄亦謂我盍以是而傳之來裔葢雖隠顯之或殊實交須而共濟不惟相知之甚審抑亦自靖而無愧
  吕東萊哭之曰某昔以郡文學事公於嚴陵聲同氣合莫逆無間自是以來一紀之間面講書請區區一得之慮有時自以為過公矣及聞公之論綱舉領挈明白嚴正無繳繞回互激發偏倚之病然後釋然心悦爽然自失邈然始知其不可及此某所以願終身事公而不去者也其天姿澁訥交際酧酢心所欲言口或不能發明獨與公合堂同席之際傾倒肝肺無所留藏意所未安辭氣勁切反類世之強直者亦不自知其所以然夫豈士為知已盡自應爾歟我行天下愛而忘其愚亦有不減公者矣内反諸心豈敢負之乃獨勇於此而怯於彼抑有由也葢公孳孳求益敦篤懇惻有以發其𡨋頑勇於改過奮厲明決有以起其緩縱而不立已不黨同胷懐坦然無復隔閡雖平生退縮固滯之態亦不掃而自除也使我常得從公豈無分寸之進使公以愛我之心充而廣之馴致於以虛受人之地公天下之身受天下之善行為社稷生民福孰可限量耶嗚呼公今其死矣亦無所復望雖然有一于此公在生之義上通于天養其志承其業油油翼翼左右彌縫不以存歿為二者公之事親也念大恩之莫報咎誠意之未孚雖身在外心靡不在王室鞠躬盡瘁唯力是視不以逺近為間者公之事君也義理之大一識所歸永矢靡他至於參觀徧考公而且博未嘗如世俗學士先生之言行曖曖昧昧不復廣求其進學之力不以在亡為勤惰者公之事師也公之此心葢未嘗死我雖病廢猶有尊足者存亦安知不能追申徒而謝子産耶申徒事見莊子内篇五申徒嘉兀者也尊足事乃叔川無趾並見上
  晦翁序其文曰公自幼壯不出家庭而固已得夫忠孝之傳既又講於五峯之門以㑹其歸則其所以嘿契於心者人有所不得而知也獨其見於論説則義利之間毫釐之辨葢有出於前哲之所欲言而未及究者措諸事業則凡宏綱大用巨細顯㣲莫不洞然於胷次而無一毫功利之雜是以論道于家而四方學者爭向往之入侍經帷出臨藩屏則天子亦味其言嘉其績且將倚以大用而敬夫不幸死矣云云敬夫天姿甚髙聞道甚蚤其學之所就既足以名於一世然察其心葢未嘗一日以是而自足也比年以來方且窮經㑹友日反諸心而驗諸行事之實葢有所謂不知年數之不足者是以其學日新而無窮其見於言語文字之間始皆極於髙逺而卒反就於平實此其淺深疎宻之際後之君子其必有以處之矣
  敬夫見處卓然不可及從游之乆反復開益為多但其天姿明敏從初不厯階級而得之故今日語人亦多失之太髙
  敬夫髙明他將謂人都似他才一説時便更不問人曉㑹與否且要説盡他个某則性鈍讀書極辛苦故尋常與人言多不敢過為髙逺之論
  敬夫大聰明看道理不仔細
  敬夫最不可得聴人説話便肯改
  敬夫見識髙却不耐事伯恭耐事却有病
  敬夫見識純粹踐行純實使人望而敬之
  敬夫學問愈髙所見卓然議論出人意表近讀其語説不覺胷中洒然誠可歎服並晦翁語











  宋名臣言行錄外集巻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宋名臣言行錄外集巻十四
  宋 李幼武 纂集
  魏挺之 艮齋先生
  字元履後改掞之字子實然以元履聞也乆故稱者莫能易也家建之建陽縣招賢里兩以鄉舉試禮部皆不第閩帥汪應辰建守陳正同薦于朝時相尼之不得召乾道四年詔舉遺逸部刺史芮𤍞言其行誼特詔徴之賜同進士出身授左迪功郎守太學錄後罷為台州教九年閏月卒年五十八淳熙三年追贈宣教郎直秘閣
  幼有大志少長遊郡庠事胡公憲竒之已而徧從鄉之儒先長者逰間適四方又盡交其先達名士於是聞見日廣而聲稱日益大
  嘗客衢守章傑家㑹故相趙忠簡薨海上歸𦵏常山傑雅怨趙公又希秦檜意逮繫其家人劾治甚急人畏其兇虐無敢議者元履獨慨然以書譙傑長揖徑歸傑亦不能害也
  被召命辭謝不獲則以布衣入見極陳當世之務大要勸上以修徳業正人心養士氣為恢復之本上奬嘆開納
  釋奠于先聖職當分獻先賢之從祀者則先事白宰相王安石父子以邪説亂天下不應祀典河南二程倡明絶學以幸方來其功大請言於上廢安石父子勿祀而追爵二程使從食
  又言太學之教宜以徳行經術為先其次尤當使之通習世務以備官使今一以空言浮説取人非是不聴
  政事有係安危治亂之機而宰相不能正臺諌侍從不敢言者亦無不抗章盡言以諌至三四上不納則移病杜門以書質責宰相語尤切宰相雅知元履招徠之至是始不能平而元履前已數求去矣遂以寧親予吿
  於學無不講而尤長於前代治亂廢興存亡之説以及本朝故事之實皆領略通貫識其大者平居論説聴者悚然
  與人交盡其情然不為茍合長善捄失惟恐不及後進有一長必亟稱而力推之位尊望重者茍有不合已意亦面質不避大抵為人最隆於義也
  平日制行以急病讓夷為心一旦起布衣有列於朝則無隠君父言衆人之所不敢言其比於區區自謀者相去豈止十百而已哉
  自少時已有志於當世晚而遇主謂可以行其學然其仕不能半嵗而不合以歸間獨喟然嘆曰上恩深厚如此而吾學不至無以感悟報塞吾罪大矣
  予告而歸張南軒致書略曰兄抗論切直悚動一時此書亦庶幾不虚矣但非惟善言之不用而遽使直士引去使人重憂歎耳聞太學多士有欲閉何蕃之意亦可見人心所同也
  晦庵哭之文曰猗歟元履才英氣豪凌空趠逺志節堅髙爰自弱齡聲華秀發事賢友仁其聞四達迨夫中嵗攷古驗今訂以經傳益宏益深聞人之善若獲於已推之揚之情曷能已視人之阨若已擠之是振是拔力無有遺婆娑丘林嵗月遲莫聘幣鼎來片言感悟謂當用世遂究厥施誰謂落落乃遄其歸歸來考槃于澗于陸慺慺之忠永矢弗告謂當暫愒尋復詔追誰謂一疾乃訖于斯念昔交誼兄膠我漆更攻互磨兄玉我石世途艱險孟門太行兄行我憂兄歸我藏與兄同心誰則如我奚必梁丘君可亦可兄實髙明卒監此心顧託警勵琅琅其音訶佛詆巫考禮正恪奉承靡他𦵏又得卜長坂之阿兄所樂游孰云兹今有墳其丘謂我宜銘亦兄所寄行髙文卑祗以為累日月有時漬綿束芻長慟寢門愧恨何如恭惟神靈尚記疇昔感此哀誠來飲來食蔞翣在門往寧厥宫沒而不朽君子之終
  張南軒撰君墓表朱晦翁䟦曰元履之𦵏某實銘之其曰事有係安危治亂之機者則曽覿召還之命也時覿勢方盛某竊過憂恐貽異時丘隴之禍故不欲察察言之而敬夫復表其墓亦放此意故常私念使吾亡友盡言之忠不白於後世其咎乃繇於我每竊愧焉其後孝宗因納鄭鑑之言而思元履前所進説顧語執政龔公茂良等歎其直諒將復召而用之則聞其死矣嗟悼乆之即下詔曰朝廷不可無直諒之士掞之雖死其以宣教郎直秘閣告其第葢是時上雖以舊恩遇覿厚然實不及以政事元履自明皆深詆覿者上皆不怒而亟寵褒之無間存沒逺近傳聞感歎興起某且復記贈官事以明孝宗納諌思賢抑制近習之㣲意深可為後聖法亦幸因得追補志銘之闕庶有以慰元履於地下而自贖其顧望回隠之咎云
  掞之本以白衣召見天子悦之擢為學官在職未幾數上書論政以至力遏近幸之不當進者遂不自安而告歸以卒上則初未始厭其言也越五年而眷念不忘咨嗟閔悼錫命追榮如此嗚呼偉哉甚盛徳也所以感人心而厲臣節為如何耶因書所記并刻于石以答揚先帝之光訓俾彌億萬年不墜于地是則不惟聖子神孫永有觀法而任事之臣有志之士亦得以稱誦道説更相勉勵而益勸於忠讜云晦翁記贈告後
  劉清之 靜春先生
  字子澄先世臨江人後徙吉之廬陵登紹興二十七年第授袁州宜春簿未上丁父憂服除改嚴州建徳簿轉瑞州髙安丞改撫州宜黄宰龔茂良周必大薦于孝宗召對除太常簿丁憂服闋倅鄂州嵗滿諸司薦知常州未上改衡州當路惡之諷言者論罷差主管雲臺觀寧宗嗣位越月起知袁州而已病矣淳熙十六年九月歿享年五十七
  四五嵗讀李瀚䝉求至龔遂勸農文翁興學誦不絶口父母因語之曰此二君子教人讀書耕田也人亦不過耕與學耳公聞之欣然自是讀書勤甚比長受業於兄蚤夜力學志意自修専以儀刑先世希慕往哲為事博極書傳而不専科舉之習
  孝宗召對首論民困兵驕大臣退託小臣茍媮數事又言用人四事一曰辨賢否二曰正名實三曰使材能四曰聴換授除太常簿以啓謝諸公有曰有如懐禄希世將恐初心之遂亡倘或獻諛取容何待已知之不厚
  得守常州擬奏事略曰今日之俗惟知得而忘義詔令一下仕者曰増秩乎士曰免舉乎兵曰受賞乎民曰蠲租乎有是則欣然奉承否則雖有良法美意利國而便人謂之空文視之如無也葢為治之道有政有教理也義也人心所同謂今世明於理義者為難其人不亦誣乎今日當精擇百官求其明於義理者以為監司為學官為守令為將帥則風俗知義上下一心陛下又與大臣端本清源所以儀刑萬邦者不出於他而舉出於理義將以紹復大業斯無難矣
  公孝友誠篤質直好義意廣而心和強敏而有立初以進士得官也欲應博學宏詞科及見朱晦翁即盡取所習詞業焚之慨然志於義理之學罷官嚴陵亟至東萊吕公書院講論經義留數月乃去廣漢張公守嚴陵時尚未識公已深知公為人其後書問往復神交心契公天資既髙復從二三君子講學故所造日益超詣而當世鉅儒如玉山汪公巽巖李公皆敬慕之
  公之學以力行切已為務不事空言燕居端坐終日欽欽非繙閲經史則省察性情見義必為無所顧慮訓誘後進唯恐失一士有一善則亟稱而成就之
  常曰茍志於學而乃唯性理文書是傳是玩嚮善士大夫是扳是慕與向來眩於文章溺於訓詁流於異教者同一轍也且如一言之差在於常情為未害試思是時此心存乎不存一步之違在於常情為未傷試思是時此心定乎不定有志者於容貌顔色詞氣用力如曽子或於視聴言動用力如顔子則先儒之訓簡易明白皆可舉而行誰能禦之
  與人交推誠懇惻語約理盡見有親者必勉之以孝敬見有子者必勉之以教子為急務見初仕者必勉之以事君澤民為志聞人之善樂道不巳聞人之過慘然如痛在已尤愛惜士類
  常歎曰介甫不慿註疏欲修聖人之經不慿今之法令欲新天下之法可謂知務苐出於已者反不逮舊故上誤裕陵以至于今後之君子必不安於註疏之學必不局於法令之文此二者既正則人才自出治道自舉
  書贄晦翁略曰王承告其子毗學之所入者淺體之所安者深閑習禮學不如式瞻儀刑諷誦文辭不如親承音㫖某讀此未嘗不慨然太息也學之於人切矣宜乎父子之間見其至情丁寧而不敢忽也始某讀論語得元祐以來諸老先生説以為世徒有此書耳他日有告以今時二三君子之所在者于時坐不安席遂欲起而從之已而不能則有三焉體弱不能徒行貧無僕馬不可以逺適一也位卑身賤有在上者則不可扳而求之二也世道之衰屈身於勢利者不怪一從學士真儒考徳而問業則曰是好名者三也云云二三君子不幸已死則無可言者幸而執事者在此有可見之便其又奚説願見葢十五六年矣語曰經師易遇人師難遭願以素絲之質附近朱藍伏惟誨之
  某少壯不務學力長大懶拙於義理少所開明又獨立無朋夙夜兢兢而學未加進臨事接物亦多齟齬非時異事殊某未之學耳
  此學二字向來愚見只説學之為學無與為對言此學則是吾亦自招彼學而與之抗耳故不必言此學若世人不肯明言此學者乃要與外邉鶻突臨時向背耳尚何云學哉
  晦翁復書曰執事以盛年壯氣清節直道發軔雅途既有聞於當世矣而悦學好問之意勤勤有加又將有意於古人為巳之學者而然耶
  來書深以異學侵畔為憂自是而憂之則有不勝其憂者惟能於講學體驗處加功使吾胷中洞然無疑則彼自不能為吾疾矣願以聖賢之言反求諸身一一體察須使一一曉然無疑積日既乆自當有見但恐用意不精或貪多務廣或得少為足則無由明爾若夫涵養之功則非他人所得與在賢者加之意而已若致知之事則正須朋友講學之助庶有發明不知今者見讀何書作如何玩索與何人辨論惟毋欲速毋蓄疑先後疾徐適當其可則功日進而不窮矣
  公沒晦翁祭之文曰子澄以樂易之姿躬篤淳之行立志髙雅信道深堅處家庭則孝弟達聞交朋友則信義昭著居間則其講道著書有以樂衆人之所不樂從官則其養民善俗獨能憂衆人之所不憂至於收恤宗黨而接引後來葢孜孜焉無所不用其至若其樂人之善而矜人之惡又汲汲焉唯恐不盡其誠故賢者與之遊則常幸其有思齊聞過之益不賢者與之處則常病其有明汚招過之羞然世之賢者少而不賢者多是以子澄之得譽寡而蒙毁衆道不得行於一州而遂齎志以沒地也是豈不可為之深悲而痛恨也耶予以無能蚤結交好切磋之益嵗晚益親然而病不得伸執手之悲沒不得展撫棺之慟聞訃累月乃能使人病衰而不文言又不足以盡其區區之意引首西望涕泗交流嗚呼子澄其尚能有以知予之悲也耶
  或言公在衡州立望祀山川壇晦翁曰而今有司只合奉行朝廷制度士大夫自去創立亦自不便張敬夫亦好如此恐非中庸不敢作禮樂之意















  宋名臣言行録外集巻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宋名臣言行錄外集巻十五
  宋 李幼武 纂集
  陸九齡 復齋先生
  字子夀撫之金谿人入太學為學錄乾道四年登進士第授桂陽軍教以親老道逺淳熙甲午改興國軍教丙申到任丁憂服闋庚子春調全州教九月卒享年四十九
  幼明悟端重少長補郡博士弟子員時秦檜當國塲屋無道程氏學者先生從故編得其説獨委心焉乆之新博士且至聞其雅以放逸自許慨然歎曰此非吾所願學也賦詩徑歸
  覽書無滯礙繙閲百家晝夜無倦於隂陽星厯五行卜筮靡不通曉性周謹不肯茍簡涉獵所習必極精詳
  兄弟皆志古嗜學燕居從容講論道義誾誾侃侃和而不同伯仲之間自為師友雖先生所以成徳其資取者非一端然家庭追琢封植之功與為多焉休假則與弟子適場圃習射曰是固男子之事也自是里中士始不敢鄙弓矢為武夫末藝
  乙未嵗湖之南嘗有茶冦聲摇旁郡聚落皆入保並舍民走郡請先生主之郡如其請門人多不悦先生曰古者長比閭之士即伍兩之率也士而恥此則豪俠武斷者専之矣今文移動以軍興從事郡縣欲事之集勢必假借主者彼乘是取必於閭里亦何所不至哉冦雖不入境閲習屯禦皆可為後法
  先生和順不違物而非意自不能干簡直不狥人而與居乆益有味四方學者踵門請益羣疑塞胷紏纒膠轕雖善辨者不能解先生從容啓告莫不涣然失其疑而退非唯動悟孚格固有所本亦其用力於自治者既専且乆人之疾疢皆嘗折肱浮湛滑濇適中其病聴之者於心有戚戚焉至於杆格不入必寛養以俟其可未嘗無益而雜施之也天下之治方術者多矣囿於異端小道者既不足與議晚進新學間有聞君子之餘論者又多既其文而不既其實摹規而畫員擬矩而作方雖或似之而卒非也
  方其勇於求道之時憤悱直前葢有不由階序者矣然其所志者大所據者實有肯綮之阻雖積九仞之功不敢遂有毫釐之偏雖立萬夫之表不敢安公聴並觀却立四顧弗造於至平至粹之地弗措也
  晦菴餞東萊至鵝湖先生兄弟來㑹講論先生作詩云孩提知愛長知欽古聖相傳只此心大抵有基方築室未聞無址忽成岑留情傳註翻榛塞著意精㣲轉陸沉珍重友朋勤琢切須知至樂在如今象山和云墟墓興衰宗廟欽斯人千古最靈心涓流積至滄浪水拳石崇成泰華岑易簡工夫終乆大支離事業竟浮沉欲知自下升髙處真偽須先辨只今晦菴和云徳業風流夙所欽别離三載更關心偶扶藜杖出寒谷又枉籃輿度逺岑舊學商量加邃宻新知培養轉深沉却愁説到無言處不信人間有古今
  東萊柬晦菴曰子夀前日經過留此二十餘日幡然以鵝湖前見為非甚欲著實看書講論心平氣下相識中甚難得也
  晦菴答曰子靜似猶有舊來意思子夀言其雖巳轉步而未曽移身回思鵝湖講論時氣勢今何止十去七八耶
  先生屬纊之夕與其昆弟語惟以天下學術人材為念少焉正卧整衣衾理鬚髯怡然而終所謂仁以為已任死而後已者葢於此見之
  張南軒與先生不相識晚嵗還書相與講學問大端期以世道之重無幾何而張公沒又半嵗而先生下世豈道之顯晦果有數存乎其間耶
  先生沒東萊又與晦翁帖曰陸子夀不起可痛篤學力行深知舊學之偏求益不巳乃止於此於後學極有所係也
  晦菴祭之曰學匪私説惟道是求茍誠心而擇善雖異序以同流如我與兄少不並遊葢一生而再見遂傾倒以綢繆念昔鵝湖之下實云識面之初兄命駕而鼎來載季氏而與俱出新篇以示我意懇懇而無餘厭世學之支離新易簡之規模顧予聞之淺陋中獨疑而未安始聴瑩於胷次卒紛繳乎談端徐度兄之不可遽以辯屈又知兄必將反而深觀遂逡巡而旋返悵猶豫而盤旋别來幾時兄以書來審前説之未定曰予言之可懐逮予辭官而未獲停驂道左之僧齋兄乃枉車而來教相與極論而無猜自是以還道合志同何風流而雲散乃一西而一東云云烏乎今兹之嵗非龍非蛇何獨賢人之不淑屢興吾黨之深嗟惟兄徳之尤粹儼中正而無邪至其降心以從善又豈有一豪驕吝之私耶
  陸九淵 象山先生文安公
  字子靜復齋之弟登乾道八年進士第淳熙元年授洪之靖安簿未上丁繼母憂服闋調建之崇安簿八年以史浩薦除都堂審察不赴九年以侍從薦除國正十年遷勅令所刪定官十一年修寛恤詔令書成改承奉郎十三年轉宣義除將作監丞後省疏駁得㫖主管台州崇道觀十六年滿祠光宗登極除荆門守紹熙三年冬卒於官享年五十四嘉定三年賜諡
  生有異稟端重不伐究心典籍見於躬行幼不戲弄靜重如成人三四嵗時侍父賀行遇事物必致問一日忽問天地何所窮際父笑而不答遂深思至忘寢食五嵗讀書紙隅無捲摺讀不茍簡勤於攷索
  嘗曰丱角時聞人誦伊川語自覺若傷我者
  又曰伊川之言奚為與孔孟之言不類初讀論語即疑有子之言支離
  登第考官吕祖謙能識其文於數千人之中他日謂先生曰未嘗欵承教僅得之傳聞一見髙文心開目明知其為江西陸子靜也
  史浩薦之曰淵源之學沉粹之行輩行推之而心悟理融出於自得
  淳熙辛丑二月寓白鹿洞書院講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曰學者於此當辨其志人之所喻由其所習所習由其所志志乎義則所習者必在乎義所習在義斯喻於義矣志乎利則所習者必在乎利所習在利斯喻於利矣故學者之志不可不辨也科舉取士乆矣名儒鉅公皆由此出今為士者固不能免此然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屋之得失顧其拔與有司好惡如何耳非所以為君子小人之辨也而今世以此相尚使汨沒於此而不能以自拔則終日從事者雖曰聖賢之書而要其志之所鄉則有與聖賢背而馳者矣推而上之則又惟官資崇卑禄廪厚薄是計豈能悉心力於國事民隠以無負於任使之者哉從事其間更厯之多講習之熟安得不有所喻顧恐不在於義耳誠能深思是身不可使之為小人之歸其於利欲之習恒焉為之痛心専志乎義而日勉焉博學審問慎思明辨而篤行之由是而進於場屋其文必皆道其平日之學胷中之藴而不詭於聖人由是而仕必皆共其職勤其事心乎國心乎民而不為身計其得不謂之君子乎朱子䟦曰熹率僚友與俱至于白鹿書院請得一言以警學者子靜既不鄙而惠許之至其所以發明敷暢則又懇到明白而皆有以切中其隠㣲深痼之病聴者莫不竦然動心焉於此反身而深察之則庶乎其可以不迷入徳之方矣
  自少時聞靖康事慨然有感於復讎之義訪求智勇之士與之商確益知武事利病形勢要害人物短長
  貴溪有山先生登而樂之結茅其上山形如象遂名曰象山號象山翁四方學徒大集至數百人從容講道詠歌怡愉有終焉之意
  示象山學者曰道不逺人顧人離道耳古人謂宿道鄉方二三君子母徒宿吾方丈日鄉羣山得無愧於宿道鄉方之言斯可矣吾方以此自省因書此以自警藝之進不進亦各視其才雖無損益於其道然至於有棄日有遺力與未知其方而不能問於知者則其道亦可知矣
  荆門素無城壁先生以為此自古戰爭之場今為次邉在江漢之間為四集之地南捍江陵北援襄陽東䕶隨郢之脅西當光化夷陵之衝荆門固則四鄰有所恃否則有腹背心脇之虞由唐之湖陽以趨山則其涉漢之徑已在荆門之脅由鄧之鄧城以涉漢則其趨山之道巳在荆門之腹餘有間途淺津坡陀不能以限馬灘瀨不能以濡軌者所在尚多自我出竒制勝徼敵兵之腹脅者亦正在此雖四山環合易於備禦義勇四千強壯可用而倉廪藏庫之間麋鹿可至累政欲修築子城憚重費不敢舉先生審度決計召集義勇優給庸直躬自勸督役者樂趨竭力工倍二旬訖築
  故事上元郡設齋醮曰為民祈福先生㑹吏民講洪範五皇極皇建其有極歛時五福用敷錫厥庶民惟時厥庶民于汝極錫汝保極一章代醮事曰皇大也極中也洪範九疇五居其中故謂之極是極之大充塞宇宙天地以此而位萬物以此而育古先聖王皇建其極故能參天地贊化育當此之時凡厥庶民皆能保極比屋可封人人有士君子之行協氣嘉生薫為太平嚮用五福此之謂也皇建其有極即是歛此五福以錫庶民捨極而言福是虛言也是妄言也是不明理也惟皇上帝降𠂻于下民𠂻即極也凡民之天均有是極但其氣稟有清濁智識有開塞天之生斯民也使先知覺後知使先覺覺後覺古先聖賢與民同類所謂天民之先覺者也以斯道覺斯民者即皇建其有極也即歛時五福用敷錫厥庶民也今聖天子皇建其極是彛是訓于帝其訓無非歛此五福以錫爾庶民守令承流宣化即是承宣此福為天子以錫爾庶民也凡爾庶民知愛其親知敬其兄者即惟皇上帝所降之𠂻天子所錫之福也若能保有是心即為保極宜得其夀富康寧是謂攸好徳考終命凡爾庶民知有君臣上下知有中國夷狄知有善惡是非知有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義婦順朋友有信即惟皇上帝所降之𠂻天子所錫之福也身或不夀此心實夀家或不富此心實富縱有患難心實康寧或為國死事或殺身成仁亦為考終命若論五福但當論人一心此心若正無不是福此心若邪無不是禍世俗不曉只將目前富貴為福目前患難為禍不知富貴之人若其心邪其事惡是逆天地逆鬼神悖聖賢之訓畔君師之教天地鬼神所不佑聖賢君師所不與忝辱父祖自害其身此時回思亦有不可自欺自瞞者若於此時更復自欺自瞞是直欲自絶滅其本心也縱是目前富貴正人觀之無異在囹圄糞穢中也患難之人其心若正其事若善事不逆天地不逆鬼神不悖聖賢之訓不畔君師之教天地鬼神所當佑聖賢君師所當與不辱父祖不負此身仰無所愧俯無所怍雖在貧賤患難中心自亨通正人觀之即是福徳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但自考其心則知福祥殃咎之至如影隨形如響應聲實必然之理也
  初讀書至宇宙二字忽大省曰宇宙内事即已分内事已分内事即宇宙内事
  曰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來曰宙宇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千萬世之前有聖人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千萬世之後有聖人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東海有聖人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西海有聖人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南海有聖人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北海有聖人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
  人心至靈此理至明人皆有是心心皆具是理
  念慮之不正者頃刻而知之即可以正慮念之不正者頃刻而失之即為不正有可以形迹觀者有不可以形迹觀者必以形迹觀人則不足以知人必以形迹繩人則不足以教人
  又曰今天下學者惟有兩途一途朴實一途議論
  公與季兄復齋講貫理學號江西二陸其學務窮本原不為章句訓詁惟孟軻書是崇是信葢謂此心之良天所與我信口能及此則宇宙無非至理聖賢與我同類
  公見理昭徹加以涵養故能成已成物四方之士風動雲集公矩矱端嚴對之者非心邪念自然銷沮論説爽厲聴之者如指迷途出荆棘質諸遺編義利之分王覇之别天理人欲凡介於毫芒疑似之間者辨之弗措叩之弗竭自非學本正大充乎自然安能如是之周流貫通動與理㑹哉孔煒議諡
  某發本心之問先生舉是日扇訟是非以答某忽省此心之清明忽省此心之無始末忽省此心之無不通是知先生之心非口説所能贊述所可得而言者日月之明先生之明也四時變化先生之變化也天地之廣大先生之廣大也鬼神之不可測先生之不可測也欲盡言之雖窮萬古不可得而盡也雖然先生之心與萬古之人心一貫無二致學者不可自棄門人楊簡撰行狀
  東萊柬晦菴曰子靜留得幾日鵝湖氣象已全轉否若只就一節一目上受人琢磨其益終不大也
  晦菴答曰子靜舊日規模終在其論為學之病如此即只是意見如此即只是議論如此即只是定本某因與説既是思索即不容無意見既是講學即不容無議論統論為學規模亦豈容無定本但隨人材質病痛而救藥之即不可有定本耳渠却云正為多是邪意見閑議論故為學者之病某云如此即是自家呵叱亦過分了須著邪字閑字方始分明不教人作禪㑹耳又教人恐須先立定本却説上面整頓方始説得無定本底道理今如此一槩揮斥其不為禪學者幾希其病恐未必是看人不看理自是渠合下有些禪底意思又自主張太過須説我不是禪而諸生錯㑹了故其流遂至此
  初先生之兄子美九韶嘗有書與晦菴言太極圖説非正曲加扶掖終為病根意謂不當於太極上更加無極二字晦菴答云不言無極則太極同於一物而不足以為萬化根本不言太極則無極淪於空寂而不能為萬化根本又曰無極只是無形太極只是有理子美不以為然而詆濓溪不巳先生因為之辨以詆濓溪
  第一書曰易之大傳曰形而上者謂之道又曰一隂一陽之謂道一隂一陽已是形而上者況太極乎極者中也言無極則是言無中也豈宜以無極字加於太極之上無極二字出於老子聖人之書無有也晦菴答曰大傳既曰形而上者謂之道矣而又曰一隂一陽之謂道此豈真以隂陽為形而上者哉正所以見一隂一陽雖屬形器然其所以一隂而一陽者是乃道體之所為也故謂道體之至極則謂之太極謂太極之流行則謂之道雖名二物實無兩體周子所以謂之無極者正以其無方所無形狀以為在無物之前而未嘗不立於有物之後以為在隂陽之外而未嘗不行乎隂陽之中以為通貫全體無乎不在則又初無聲臭影響之可言也今乃深詆無極之不然則是直以太極為有形狀有方所矣直以隂陽為形而上者則又昧於道器之分矣又於形而上者之上復有箇太極乎之語則是又以道上别有一物為太極矣如老子復歸於無極乃無窮之義非若周子所言之意也
  第二書曰兄若實見太極上面必不更加無極字下面必不更著真體字上面加無極字正是疊床上之床下面著真體字正是架屋上之屋老氏以無為天地之始以有為萬物之母以常無觀妙以常有觀徼直將無字撘在上面正是老氏之學豈可諱也
  晦菴答曰詳老氏之言有無以有無為二周子之言有無以有無為一正如南北水火之相反更請仔細著眼未可容易譏評也
  先生再書辭加憤厲晦菴答之以為凡辨論亦須平心和氣仔細精詳反覆商量務求實是乃有歸著如不能然但於匆遽急迫之中肆支蔓躁率之詞以逞其忿懟不平之氣則豈有君子長者之意乎如曰未然則我日斯邁而月斯征各尊所聞各行所知無復可望於必同也
  晦菴曰熹見延平因論象山之學子靜説話常是兩頭明中間暗或問暗是如何曰是他那不説破處他所以不説破處便是禪鴛鴦綉出從君看莫把金針度與人他禪家自愛如此
  問象山師承曰他們天資也髙不知師誰然也不問師傳人學多是就氣稟上做偏了
  子夀兄弟氣象甚好其病却是盡廢講學而専務踐履却於踐履之中要人提撕省察悟得本心此為病之大者要其操持謹質表裏不二實有以過人者惜乎其自信太過規模窄狹不復取人之善將流於異學而不自知耳
  子靜平日所以自任正欲身率學者一於天理而不以一毫人欲雜乎其間
  子靜之學於心地工夫不為無所見但便欲持此陵跨古今更不下窮理細宻工夫卒并與其所得者而失之
  如陸氏之學則在近年一種浮淺頗僻議論中固自卓然非其儔匹其徒傳習亦有能修其身能治其家以施之政事之間者但其宗㫖本自禪學中來不可揜諱
  子靜使氣好為人師要人悟
  子靜分明是禪但却成一个門戸尚有所據
  曽祖道曰頃年亦嘗見象山晦菴笑曰這好商量公且道象山如何對曰象山之學某曉不得更是不敢學曰如何不敢學對曰象山與某言目能視耳能聴鼻能知香臭口能知味心能思手足能運動如何更要甚存誠持敬硬要將一物去治一物須要如此做甚詠歸舞雩自是吾夫子家風某對他曰是則是有此理恐非初學所到地位象山曰吾子有之而必欲外鑠以為本可惜某曰此恐只是先生見處今要他便如此却恐成猖狂妄行蹈乎大方者矣象山曰纒繞舊習如落陷穽卒除不得晦菴曰子靜所學分明是禪又曰江西大抵秀而能文若得人㸃化是多少明快葢有不得不任其責者
  吕伯恭門徒氣宇厭厭四分五裂各自為説乆之必至銷歇子靜則不然精神𦂳峭其説分明能變化人使人旦異而晡不同其流害未艾也並朱子説














  宋名臣言行錄外集巻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宋名臣言行錄外集巻十六
  宋 李幼武 纂集
  陳亮
  字同父婺州永康人壯嵗首賢能之書尋預璧水之選孝宗朝六達帝庭上書論恢復大計又伏闕論宰相非才無以係天下望埀拱殿成進賦以頌徳又進郊祀慶成賦皆不報光宗即位伏闕上鑒成箴又不報紹興四年舉進士上親擢之第一授建康軍節度判官次年卒享年五十有五
  公天資異常俯視一世常以經綸天下自任壯嵗應鄉舉推為褎然之選繼而補太學博士弟子員其生平議論以讎仇未雪為國大恥六詣天闕上書皆主於恢復故及第後謝恩詩有復讎自是平生志勿謂儒臣鬢髪蒼之句其稟性忠誼至老彌篤云
  淳熈戊戌正月丁已守闕上書其略曰中國天地之正氣也天命之所鍾也人心之所㑹也衣冠禮樂之所萃也百代帝王之所以相承也豈天地之外偏邪之氣之所可奸哉不幸而能奸之至于挈中國衣冠禮樂而寓之偏方雖天命人心猶有所係然豈所以乆安而無事也天地之正氣鬱遏數十年而乆不得騁必將有所發洩而天命人心固非偏方之所可係也南渡之初君臣誓不與敵俱生卒能以奔敗之餘而勝百戰之敵及秦檜倡邪議以沮之忠臣義士斥死南方天下之氣墯矣自非海陵送死淮南亦不復知兵戈之為何事也今金人之植根既乆不可以一舉而遂滅國家之大勢未張不可以一朝而大舉人情皆便於通和者所以成上下茍安而為妄庸者兩售之地也書奏不報
  再上書略曰陛下厲志復讎不肯即安於一隅是有大功於社稷也然坐錢塘浮靡之隅以圖中原則非其地用東南習安之衆以行進取則非其人財止於府庫則不足以通天下之有無兵止於尺籍則不足以兼天下之智勇是以遷延之計遂行而陛下有為之志乖矣此臣所以不勝忠憤而願得望見顔色陳國家立國之本末而開大有為之畧論天下形勢之消長而決大有為之機務合於藝祖皇帝經畫天下之本㫖然八月待命未有聞焉臣恐天下豪傑將測陛下之意嚮而雲合響應之勢不得而成矣
  又曰臣妄意國家維持之具至今日而窮然變通之道有三有可以為遷延數十年之䇿有可以為五六十年之計有可以為復開數百年之基事勢昭然而效見殊絶非陛下聰明度越百代決不能一一聴之臣不泄之大臣而大臣拱手稱㫖以問臣亦姑取其大體可言三事以答之一曰二聖北狩之禍葢國家之大恥天下之公憤也五十年之餘雖天下之氣銷鑠頺墮不復知讎恥之當念正在主上與二三大臣振作其氣以泄其憤使人人如報私讎此春秋書衛人殺州吁之意也其二曰國家之規模使天下奉規矩凖繩以從事羣臣救過之不給又何暇展布四體以求濟度外之功哉其三曰藝祖用天下之士人以易武臣之任事者故本朝以儒立國而儒道之振獨優於前代今天下之士熟爛委靡誠可厭惡正在主上與二三大臣反其道而用之作其氣而養之使臨事不至於乏材隨材皆有足用則立國之規模不至戾藝祖之本㫖而東西馳騁以定禍亂不必専在武臣也臣所與大臣論者大略如此二三大臣已相顧駭然疎逺草茅寧復有路以望清光乎
  戊申嵗再上書略曰本朝以儒道治天下以格律守天下而天下之人知經義之為常程科舉之為正路法不得以自用其凡人不得以自用其智二百年之太平由此出矣至於艱難變故之際書生知議論之當正而不知事功之為何物知節義之當守而不知形勢之為何用宛轉文法之中無人能自拔者陛下雖欲得非常之人以共斯世而天下其誰肯信乎陛下用其喜怒哀樂之權以鼓動天下使如臣者得借方寸之地終前書之所言而附寸名于竹帛之間不使鄧禹笑人寂寂而陛下得以發其雄心英畧與四海才臣智士共之天生英雄殆不偶然而帝王自有真非區區小臣所能附㑹也
  紹熙初上皇帝鑒成箴一首其辭曰五閏失馭偽主僣竊綱常絲棼宇縣𤓰裂干戈日尋湯沸火熱元元憔悴無所存活藝祖勃興天為民設受命之日兵刃不血痛兹版圖尚爾割截丙夜不安往就普説獨立門外衝冐風雪謀定戈指莫我敢遏首征揚州重進誅亟旋征澤潞李筠就殺復掩湖南保權力屈爰取荆南繼冲悚懾一鼓孟昶蜀城斯拔徂征嶺南劉鋹面縛馳使江南李煜踧踖傳檄吳越錢俶納國十餘年間憂虜危慄頭若蓬葆雨沐風櫛東征西伐天下始一解兵修貢降王在列施袴麻鞋縁布衣褐訓練六軍法度陛級太宗繼之乾乾夕惕親征河東督勵士卒人百其勇城無全堞下詔寛赦繼元乃伏收復漳泉洪進屏息真宗嗣之二祖是法契丹來冦人心業業決意親征俯從凖䇿親御鞍馬躬秉黄鉞白旄一麾王師奮發我氣既盈敵氣斯竭稽首請和干戈載戢譬以禍福實賴臣弼於皇仁祖善繼善述未幾元昊在西復悖謀臣勇將連年討伐邉民既困國用亦乏厥後智髙忽爾猖獗南嶺東西擾擾數月以時討平狄青之力靖康之難言之汗浹二帝北巡狼窠熊窟沙漠萬里風霜冽冽胡塵撲面驚弦慘骨國祚若旒孰任其責賴有髙宗克紹前烈勿遽渡江心膽欲折皇天降監風濤安帖所至成市暫都于淛顔亮凶燄震撼六合投箠采石意謂無越幸而倒戈自取夷滅夀皇履位求賢如渇崇事髙宗孝心尤切二十八載始終無缺髙宗上仙哀號哽咽四方來觀其容慘怛王業艱難坦然明白今王嗣位祖宗是則無湎于酒無沈于色色能荒人之心酒能敗人之徳以宰相為腹心以臺諌為耳目以將帥為爪牙以尚書為喉舌登崇俊良斥退奸邪勿謂天髙常若對越勿謂民弱實關治忽勿俾禍起於蕭墻勿使患生於倉卒勿私賞以格公議勿私刑以虧國律勿侮老成之人勿貴無益之物勿妄費生靈之財勿妄興土木之役勿謂嚬笑之㣲而莫我知勿謂號令之嚴而莫我逆盡孝乃明主之治論相乃人主之職聖言不可侮人心不可拂傾耳乎公卿之言游心乎帝王之術勿謂和議已成而不慮乎逺圖勿謂大位已得而不恤乎小失當效夏王寸隂是惜當效文王日昃不食勿效夏王瑶臺瓊室勿效商王斮涉剖直如履薄氷深虞沒溺如馭六馬切虞奔軼勿謂㣲過當絶芽孽勿謂小患當窒孔穴左右前後當用賢哲王惟戒兹民罔不悦草茅作箴敢告司闕
  與晦翁書曰伊洛諸公謂三代以道治天下漢唐以智力把持天下其説固已不能使人心服而近世諸儒遂謂三代専以天理漢唐只是人欲信斯言也千五百年之間天地不過架漏過時人心亦是牽補度日萬物何以阜蕃而道何以常存乎諸儒之論為曹孟徳以下諸人設可也以斷漢唐豈不寃哉
  又曰髙祖太宗本君子之射也惟御者不純乎正故其射一出一入而卒歸於禁暴戢亂愛人利物而不可掩者其本領宏大開廣故也故某嘗有言三章之約非蕭曹之所能教而定天下之亂又豈劉文靖之所能發哉此儒者之所謂見赤子入井之心也其本領宏大開廣故其發處便可以震動一世不止如見赤子時㣲𦕈不易推廣耳天下大物也不是本領宏大如何擔當得去惟其事變萬狀而真心易以汨沒到得失枝落節處其皎然者終不可誣耳髙祖太宗葢天地賴以常運而不息人紀賴以接續而不墜而謂道之存亡非人之所預則過矣漢唐之君果無一毫氣力則所謂卓然者果何物耶使二程若在猶當正色而辨明之某之不肖其不足論甚矣然亦要做箇人非専為漢唐分疏也正欲明天地常運而人為常不息要不可以架漏牽補度時日耳願秘書平心以聴惟理之從盡洗天下之横竪髙下清濁黒白一歸之正道無使天地有棄物四時有剰運人心或可欺而千五百年之君子皆可葢也
  又曰某大槩以為三代做得盡者也漢唐做不到盡者也若謂其假仁詐義以行之切恐待漢唐之君太淺狹而世之君子有不厭于心者矣匡章通國皆稱其不孝而孟氏獨禮貌之眼目既髙於駁雜之中有以得其心故當波流奔迸利欲百端宛轉於其中而能察其真心之所在此君子之道所以為可貴耳若萬慮不作全體潔白而曰真心在焉者此始學之事耳一生辛勤於堯舜相傳之心法不能㸃鐵成金而不免以銀為鐵使千五百年之間成一大空缺人道泯息而不害乎天地之常運而我獨卓然而有見無乃甚髙而孤乎宜某之不心服也
  晦翁答曰以兄之髙明俊傑世間榮悴得失本無足為動心者而細讀來書似未免有不平之氣區區竊獨妄意此殆平日才太髙氣太鋭論太險迹太露之過是以困於所長忽於所短雖復更厯變故顛沛至此而猶未知所以反求之端也曰若髙帝則私意分數未甚熾然已不可謂之無太宗之心則吾恐其無一念之不出於人欲也直以其能假仁借義以行其私而當時與之爭者才能智術既出其下又不知有仁義之可借是以彼善於此而得以成其功耳若以其能建立國家傳世乆逺便謂其得天理之正此正是以成敗論是非但取其獲禽之多而不羞其詭遇之不出於正也千五百年之間正坐如此所以只是架漏牽補過了時日其間雖或不無小康而堯舜二王周孔所傳之道未嘗一日得行於天地之間也若論道之常存却又初非人所能預只是此箇自是亘古亘今常在不滅之物雖千五百年被人作壊終殄滅他不得耳漢唐所謂賢君何嘗有一分氣力扶助得他耶
  兄人物竒偉英特恐不但今日所未見向來得失短長正自不須更挂齒牙向人分説但鄙意更欲賢者百尺竿頭進取一步將來不作三代以下人物省得氣力為漢唐分疏即更脱洒磊落耳
  夫人只是這箇人道只是這箇道豈有三代漢唐之别但以儒者之學不傳而堯舜禹湯文武轉相授受之心不明於天下故漢唐之君雖或不能無暗合之時而其全體却只在利欲上此其所以堯舜三代自堯舜三代漢祖唐宗自漢祖唐宗終不能合而為一也今若必欲撤去限隔無古無今則莫能深考堯舜相傳之心法湯武反之之功夫以為凖則而求諸身却就漢祖唐宗心術㣲處痛加繩削取其偶合而察其所自來黜其悖戾而究其所從起庶幾天地之常經古今之通義有以得之於我云云
  且如約法三章固善矣而卒不能除三族之令一時功臣無不夷滅除亂之志固善矣而不免竊取宫人私侍其父其他亂倫逆理之事往往皆身犯之舉其終始而言其合於義理者常小而少不合於義理者常大而多後之觀者於此根本工夫自有欠闕故不知其非而以為無害於理抑或以為雖害於理而不害其獲禽之多也
  若夫㸃鐵成金之譬施之有教無類遷善改過之事則可至於古人已往之迹則其為金為鐵固有定形而非後人口舌議論所能改易矣今乃欲追㸃功利之鐵以成道義之金不惟費却閒心力無補於既往正恐礙却正知見有害於方來也
  聖人者金中之金也學聖人而不至者金中猶有鐵也漢祖唐宗用心行事之合理者鐵中之金也曹操劉裕之徒則鐵而已矣金中之金乃天命之固然非由外鑠淘擇不淨猶有可憾今乃無故必欲棄舍自家光明寳藏而奔走道路向鐵爐邉查㼅中撥取零金不亦悮乎
  大風吹倒亭子却似天公㑹事發彼洛陽亭館又何足深羡也嘗論孟子説大人則藐之孟子固未嘗不畏大人但藐其巍巍然者耳辨得此心即便掀却卧房亦且露地睡似此方是真正大英雄人然此一種英雄却從戰戰兢兢臨深履薄處做將出來若是血氣粗豪却一㸃使不著也老兄志大宇宙勇邁終古伯恭之論無復改評今日始於後生叢中出一口氣葢未足為深賀然出身事主由此權輿便不碌碌則異時事業亦可卜矣
  兄髙明剛決非吝於改過者願以愚言思之絀去義利雙行王伯並用之説而從事于懲忿窒慾遷善改過之事粹然以醇儒之道自律則豈獨免於人道之禍而其所以培壅本根澄原正本為異時發揮事業之地者益光大而髙明矣並晦翁書
  晦翁以道學為一世師表而公與之反覆議論略不少假借至謂研窮理義之精㣲辨析古今之同異原心於杪忽較禮於分寸以積累為工以涵養為正晬面盎背則某於諸儒誠有媿焉至於堂堂之陣正正之旗風雨雲雷交發而並至龍蛇虎豹變現而出沒推倒一世之智勇開拓萬古之心胷世俗所謂粗塊大臠飽有餘而文不足者自謂差有一日之長
  紹熙天子廷䇿多士擢公第一誥詞云某官三嵗大比人徒知為布衣進身之途藝祖皇帝有言曰設科取士本欲得賢以共治天下大哉王言朕所當法也廷䇿者再乃始得汝爾蚤以藝文首賢能之書旋以論奏動慈宸之聴親閲大對嘉其淵源擢置舉首殆天留以遺朕也尚循故事往佐帥幕益茂逺業以須登用
  公少以文名於天下至老方第常抱不平之恨故及第後謝宰執有啟云數十年窮居畎畆未諧豹變之懐五千言上徹冕旒誤中龍頭之選又云如某者材不逮於中人學未臻于上達十年璧水一几明窻六達帝廷上恢復中原之䇿兩譏宰相無輔佐上聖之能荷夀皇之兼容恢漢光之大度留張齊賢以貽主上俾宋廣平而冠羣儒靜言叨冐之多知自吹噓之力又云某敢不益勵初心重温舊業以片言而悟明主尚愧古人設三表以繫單于請從今日
  公才氣超邁下筆立就數千言略無凝滯議論風生亹亹不倦其視當世茍禄竊位之士蔑如也嘗自贊其畫像云其服甚野其貌亦古倚天而號提劍而舞惟稟性之至愚故與人而多忤歎朱紫之未服謾丹青而描取逺觀之一似陳亮近眡之一似同甫未論似與不似且説當今之世孰是文中之虎
  稼軒辛幼安祭之曰嗚呼同父之才落筆千言俊麗雄偉珠明玉堅人方窘步我則沛然莊周李白庸敢先鞭同父之志平葢萬夫横渠少日慷慨是須擬將十萬登封狼胥彼臧馬輩殆其庸奴天於同父既豐厥稟智略横生議論風凜使之早遇豈愧衡伊行年五十猶一布衣問以才豪趺宕四出要其所厭千人一律不然少貶動顧規檢夫人能之同父非短至今海内能誦三書世無楊意孰主相如中更險困如履氷崖人皆欲殺我獨憐才脱廷尉繫先多士鳴耿耿未阻厥聲浸宏葢至是而世末知同父者益信其為天下之偉人矣嗚呼人才之難自古而然匪難其人抑難其天使乖崖公而不遇安得征吳入蜀之休績大原決勝即異時落魄之齊賢方同父之約處孰不望夫上之人謂握瑜而不宣今同父發䇿大廷天子親寘之第一是不憂其不用以同父之才與志天下之事孰不可為所不能自為者天靳之年閩浙相望信問未絶子胡一病遽與我訣嗚呼同父而止是耶而今而後欲與同父憇鵝湖之清隂酌瓢泉而共飲長歌相答極論世事可復得耶千里寓辭知悲之無益而涕不能巳嗚呼同父尚或臨監之否
  晦翁曰同父才髙氣粗故文字不明瑩要之自是心地不清和也
  又曰同父在利欲膠漆盆中









  宋名臣言行錄外集巻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宋名臣言行錄外集巻十七
  宋 李幼武 纂集
  蔡元定 西山先生
  字季通建之建陽人師朱晦菴慶元初年黨禁禍作奉㫖編管道州次年卒于貶所嘉定三年夏㫖贈迪功郎
  慶元丙辰御史沈繼祖奏朱熹剽竊張載程頤之餘論寓以喫菜事魔之妖術以簧皷後進張浮駕誕私立品題收召四方無行義之徒以益其黨伍相與餐粗食淡衣褒帶博或㑹徒於廣信鵝湖之寺或呈身於長沙敬簡之堂潛形匿迹如鬼如蜮其徒蔡元定佐之為妖乞送别州編管
  丁已正月晦翁方與諸生講論有以小報來言者晦翁略起視之復坐講論如初詞色更為和平翌旦諸生乃知有㫖揮
  郡縣捕元定甚急元定色不為變毅然上道晦翁與諸所從遊百餘人送别蕭寺坐客感歎有泣下者晦翁視元定不異平時因曰朋友相愛之情季通不挫之志可謂兩得之矣又曰季通之行無幾㣲不適意丘子服獨為之涕泣流連而不能已處事恤窮交亦兩得其道也
  又按别錄云晦翁往淨安寺𠉀元定元定自府乘舟就貶過淨安晦翁出寺門接之坐僧方丈寒暄外無嗟勞語以連日讀參同契所疑叩蔡蔡應答洒然少遲諸人醵酒至飲皆醉晦翁間行列坐寺前橋上飲回寺又飲晦翁醉睡方坐飲橋上詹元善即退去晦翁曰此人富貴氣
  晦翁致書曰每念逺别不勝悵惘至於讀書玩理欲講而無從又不但常人離别之思也某連日讀叅同契頗有趣知千周萬遍非虚言也
  又曰平日相聚未知其為樂别後乃覺闕事可歎可歎
  每至讀書講學無可咨扣無可告語尤覺仰徳之深也病足未能平步氣血日衰前去光景想已不多病中塊坐又未能息心休養才繙動册子便覺前人闊略病敗欲以告人而無可告者又不免輙起著述之念亦是閑中一大魔障欲力去之而未能以此極思向來承晤之樂未知此生能復相從如往時否耳
  季通一出飽觀江湖表裏形勢不為無補甚恨匏繫不能與之俱行其律書法度甚精近世諸儒皆莫能及但吹律未諧歸來更須細尋訂耳並晦翁書
  戊午嵗元定卒晦翁哭之慟冬十月祭之曰某竊聞亡友西山先生蔡君季通覊旅之襯逺自舂陵言歸故里謹以家饌隻鷄斗酒酹于柩前嗚呼哀哉尚享又與勉齋黄榦帖云季通之柩已歸陳坂上一寺中先買一地在其前今冬便塟也萬事盡矣尚何言哉一慟之餘行自病也
  十一月六日晦翁遣男祭其葬於其行也哭而送之曰嗚呼季通而至此耶精詣之識卓絶之才不可屈之志不可窮之辯不可復得而見矣天之生是人也果何為耶西山之顛君擇而居西山之足又卜而藏而我於君之生既未得造其廬以遂半山之約至於今日不能扶曵病軀以視君之反此真宅而永訣以終天也並遊之好同志之樂已矣已矣哀哉哀哉
  西山從晦翁遊最乆精識博聞同輩皆不能及義理大原固已心通意解尤長於天文地理樂律厯數兵陣之説凡古書盤錯肯綮學者讀之不能以句元定爬梳剖析細入秋毫莫不暢達晦翁論易推本河圖洛書邵氏皇極經世書先天圖往往多因與元定往復而有發焉故其貶也恨無與晤語者其歿也祭之葢深致其哀焉
  勉齋黄文肅公曰晦翁先生之門從遊者多矣公之來先生必留數日往往通夕對床不暇寢從先生遊者歸必過公之家聴其言論不忍去去皆充然有所得也葢公負英邁之氣藴該洽之學智極乎道徳性命之原行謹乎家庭唯諾之際於先生之門可謂傑然者矣
  劉文簡公表其墓曰先生天資髙聞道早於書無所不讀於事無所不講明隂陽消長之運達古今盛衰之理上稽天時下攷人事皆有明證若禮樂兵制度數皆正其流而㑹于一方技曲學異端邪説悉拔其根而辨其非凡古書竒辭奥㫖人所不能讀者一見即解文公嘗曰人讀易書難季通難書易又曰造化㣲妙惟深于理者能識之吾與季通言而未嘗厭也先生處家以孝弟忠信儀刑子孫而其教人也以性與天道為先自本而支自原而流聞者莫不興起嘗言文公教人以訓詁文義為先下學上達固是常序然世衰道㣲邪説交作學者未知本原未必不惑於異端之説也故文公晚年接引後學亦無隠焉
  元定作律吕新書晦翁序之曰古樂之亡乆矣然秦漢之間去周未逺其器與聲猶有存者故其道雖不行於當時而其為法猶未有異論也逮於東漢之末以接西晉之初則已浸多説矣厯魏周齊隋唐五季論者愈多而法愈不定爰及我朝功成治定理宜有作建隆皇祐元豐之間葢亦三致意焉而胡阮李范馬劉楊諸賢之議終不能以相一也而況于崇宣之季姦䛕之㑹黥涅之餘而能有以語夫天地之和哉丁未南狩今六十年神人之憤猶有未攄是固不遑於稽古禮文之事然學士大夫因仍簡陋遂無復以鐘律為意者則巳甚矣吾友蔡君元定當此之時乃獨心好其説而力求之旁搜逺取巨細不捐積之累年乃若𡨋契著書兩巻凡若干言予每得而讀之愛其明白而淵深縝宻而通暢不為牽合傅㑹之談而横斜曲直如珠之不出於盤其言雖多出於近世之所未講而實無一字不本於古人巳試之成法葢若黄鐘圍徑之數則漢觚之積分可考寸以九分為法則淮南太史小司馬之説可推五聲二變之數變律半聲之例則杜氏之通典具焉變宫變徵之不得為調則孔氏之禮疏因亦可見至于先求聲氣之元而因律以生尺則尤所謂卓然者而亦班班雜見于兩漢之志蔡邕之説與夫國朝㑹要以及程子張子之言顧讀者不深考其間雖或有得于此而又不能無失于彼是以晦蝕紛挐無復定論大抵不拘攣于習熟見聞之近即肆其胷臆妄為穿穴而無所據依季通乃能奮其獨見超然逺覽爬梳剔抉參考互尋用其半生之力以至于一旦豁然而融㑹貫通焉斯可謂勤矣及其著論則又能推求本根比次條理撮取機要闡究精㣲不為浮詞濫説以汨亂于其間亦庶幾乎得書之體者予謂國家行且平定中原以開中天之運必將審音協律以諧神人當是時也受詔典領之臣能得此書而奏之則東京郊廟之樂將不待公孫述之瞽師而後備而參摹四分之書亦無待乎後世之子雲而後知好之矣抑季通之為此書詞約理明初非難讀而讀之者往往未及終篇輙巳欠伸思睡固無由了其歸趣獨以予之頑鈍不敏乃能熟復數過而僅得其指意之彷彿季通以是亦許予為能知已志者故屬予以序引而予不得辭焉季通更欲均調節簇被之管絃别為樂書以究其業而又以其餘力發揮武侯六十四陣之圖緒正邵氏皇極經世之厯以大備乎一家之言其用意亦健矣予雖老病倘及見之亦豈非千古之一快也哉
  又曰季通理㑹樂律大段有心力看得許多書也是見成文字如史記律厯書自無人看到這裏他近日又成一律要盡合古法
  其論經世書云元㑹運世之數大而不可見分釐絲毫之數小而不可察所可得而數者即嵗月日辰而知之也一世有三十嵗一月有三十日故嵗與日之數三十一嵗有十二月一日有十二辰故日與辰之數十二自嵗月日辰之數推而上之得元㑹運世之數推而下之得分釐絲毫之數三十與十二反覆相乘為三百六十故元㑹運世嵗月日辰八者之數皆三百六十以三百六十乘三百六十為十二萬九千六百故元有十二萬九千六百嵗㑹有十二萬九千六百月運有十二萬九千六百日世有十二萬九千六百辰嵗有十二萬九千六百分月有十二萬九千六百釐日有十二萬九千六百毫辰有十二萬九千六百絲皆天地之自然非假智營力索而天地之運日月之行氣朔之盈虚五星之伏見朓朒屈伸交食淺深之數莫不由此由漢以來以厯數名家者惟太初大衍耳太初以四千六百一十七嵗為元以八十一為分大衍之厯乃以一百六十三億七千四百五十九萬五千二百為元三千四十為分皆附㑹牽合以此求天地之數安得無差先生曰康節之厯固自是好而季通推得來又甚縝宻若見于用不知果如何恐當絶勝諸家也
  嘉定庚午夏追贈季通初秩制曰士之遇不遇天也其或擯斥于生前而獲伸于死後天理昭昭未有乆而不定者爾學問有源操履無玷杜門著書初無與于世者不幸見誣亦遭逺謫今是非已定爾則殂矣朕甚愍之其贈以官慰爾泉下死雖莫贖尚知享哉
  蔡沈 九峯先生
  字仲黙西山先生子也卜居九峯當世名卿物色求訪將以用之不屑就也紹定三年五月歿年六十四
  西山師事晦菴而晦菴顧曰季通吾老友也凡性與天道之妙他弟子不得聞者必以語季通焉異篇奥傳㣲辭突義多先令討究而後親折𠂻之故嘗輯其問答之辭曰翁季錄者葢引以自匹也君自勝衣趍拜入則服膺父教出則從晦菴游晦菴晚年訓傳諸經略備獨書未及為環眡門下生求可付者遂以屬君洪範之數學者乆失其傳西山獨心得之然未及論著亦曰成吾書者沈也
  君受父師之託凜凜焉常若有負葢沈潛反復者數十年然後克就其于書也攷序文之誤訂諸儒之説以發明二帝三王羣聖賢用心洪範洛誥秦誓諸篇往往有先儒所未及者其于洪範數也謂體天地之撰者易之象紀天地之撰者範之數數始于一竒象成于二偶竒者數之所以立偶者象之所以存故二四而八八卦之象也三三而九九疇之數也由是八八而又八之為四千九十六而象備矣九九而又九之為五百六十一而數周矣易更四聖而象已著範錫神禹而數不傳後之作者昧象數之源窒變通之妙或即象而為數或反數而擬象洞極有書潛虚有圖非無作也牽合傅㑹自然之數益晦焉嗟夫天地之所以肇人物之所以生萬事之所以失得莫非數也數之體著於形數之用妙于理非窮神知化者曷足以語此君于二書闡發幽㣲至于如此真不媿父師之託哉
  偽學之論興聘君逺謫舂陵君徒步數千里以從九疑之麓最楚粤窮僻處山川風物悲涼慘愴居者率不能堪君父子相對獨以義理自怡説浩然無湘纍之思楚囚之泣也聘君不幸沒貶所復徒步䕶柩以歸有遺以金而義不可受者輙謝卻之曰吾寧隨所止而殯不忍累其先也
  年僅三十即屏去舉子業一以聖賢為師平居仰觀俯察黙坐終晷瞭然有見于天地之心萬物之情反求諸躬衆理具備信前聖之言不予欺也
  聘君嘗著律吕書演八陣圖皆為文公所歎重然學者鮮闚其㣲間以叩君毫分縷析使人洒然亡疑至象緯運行隂陽嚮背厯厯如指諸掌
  其文長于論辯詩早慕太白晚入陶韋社中至其吟詠情性摹冩造化則又源流文公感興諸作非徒以詩自命而已













  宋名臣言行錄外集巻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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