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鑑 (四庫全書本)/卷119
宋文鑑 巻一百十九 |
欽定四庫全書
宋文鑑巻一百十九
宋 吕祖謙 編
書
代韓愈答栁宗元示浩初序書 王 令
相别闊久時得南方人道譽盛徳甚相為慰快又聞得子厚文皆雄辯彊據源淵衍長世之名文者多矣未見如子厚古者也其間亦大有務辯而理屈趨文而背實者然古之立言者未必皆不然亦說詩者不以文害辭之一端也愈皆置之近有傳送浩初序者讀而駭之不知真子厚作否也雖然子厚素有之宜真子厚作然反覆讀之益駭而疑恐他人作然也不然子厚何見禍太甚邪來序稱浮屠誠不可斥者往往與易論語合其性情奭然不與孔子異道雖聖人復生不得而斥也子厚亦不思哉夫易自乾坤以及未濟皆人道之始終賢聖君子之出處事業至於次第配類莫不倫理故孔子原聖人作卦之因是也其中則曰有天地然後有萬物有萬物然後有男女有男女然後有夫婦有夫婦然後有父子有父子然後有君臣有君臣然後有上下有上下然後禮義有所錯夫婦之道不可以不久也故受之以恒主器莫若長子故受之以震其下則曰漸女歸待男行也歸妹女之終也未濟男之窮也而皆不若浮屠棄絶君臣拂滅父子㫁除夫婦之說論語二十篇大率不過弟子問仁問政問忠之類爾于鬼神與死之類則皆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未知生焉知死又非若浮屠氏夸誕牽合於以塗瞽天下而云也不識子厚謂與易論語合者何哉借如其中萬一偶禍吾聖人之言則君子者遂不思其患而好學邪是猶敕桀跖之誅以耳聞而目見有類夫堯也孔子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驕且吝其餘不足觀也已况又去夫婦父子而無萬一於周公之美者且子厚謂愈所好者迹也而不知其石中有玉不知子厚之學果中與迹異邪夫然子厚心仁義而手拔劒以逐父兄謂其為迹則亦可邪子厚亦患愈斥浮屠以夷反為之說曰將反盜跖惡來而賤季札由余也嗚呼子厚又不思哉昔者孔子作春秋諸侯用夷禮者則夷之若杞侯稱子是也若愈不得斥浮屠以夷則孔子不得斥杞子以迹而不思其中也聖如孔子者其取舎猶不免子厚之過邪又不知子厚謂季札由余者皆若浮屠之拂君臣父子邪不然則不也愈嘗探佛之說以擬議前世盛徳者而皆無一得也若堯舜孔子者皆佛之甚有罪者也以智者觀之不知堯舜孔子果當然邪佛實也自孔子死千數百嵗獨孟子卓然獨立今讀其書則教人興利驅除龍蛇殺牛牲犬豕以養老祭祀爾其大不與佛合者則若君子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以堯舜之智不徧愛物急先務也以堯舜之仁不徧愛人急親賢也不能三年之䘮而緦小功之察放飯流歠而問無齒決是之謂不知務以是言之是孟子又異佛之而得罪也甚矣且不知子厚之讀堯舜孔孟之書也將讀而盡信之邪抑徒取其一二而棄其十百也不則孔佛不相為容亦已較然何獨子厚能容之也愈當觀士之不蹈道者一失於君則轉而之山林羣麋鹿終死而不悔乃至有負石而自沉者以君子觀之是皆薄於中而急於外者矣惜乎何至是哉今子厚雖不幸擯棄於朝乃至不自能寛存以至於䧟夷狄而不悔也薄於中而急於外在盛徳者雖不當然然智者觀之不得無過也以求其不愛官不能争樂山水而嗜安閒者則浩初之心尚可安於麋鹿也必溺於虚髙之言而遺於人倫之大端其比於負石而沉河者孰得哉愈嘗笑今人之謂有智者為毁釋氏釋氏非毁之也譬之器然舊嘗完而暴鑠之謂為毁也可矣其從來不為器者是自然爾豈人毁之邪此皆不知道者之言也自釋氏之說入中國流千數百年其徒樹其說而枝葉者衆矣烏知其有不取此以假彼者邪况又玩其說者常名儒也孟子謂矢人豈不仁於函人哉豈無盡意邪正謂是也使佛之禍福可求其言可信其教等於堯舜孔子而或上之則君子者先衆民而學具行之矣伐彼善而固為我異愈肯自為之邪雖然子厚猶謂愈為之也子曰道不逺人為釋氏者竟不逺人邪謂為聖人不得斥者果信然哉石中之玉信何如也
上邵不疑書 王 令
富貴矣何求而不得哉窮南之珠極西之玉山海之犀象蜀里之錦楚南荆北之材天下之珠也然皆水㫁陸絶去其人嘗千萬有餘里然一日欲之則無不如意而至前何其甚易如出於左右然哉能不愛珍幣重寶以易之則其得如取耳故曰富貴矣何求而不得哉唯其不可得者士也士則有窮而無求不可以貨取也賤而不屈不可以勢動也行義以達死不可以力脅也世雖有富貴假有求而欲得之非其義也非其道也則其人亦枉邪世之藏珠玉象犀而衣錦以居荆楚之材者多矣富貴者皆是也而素完之人信篤之士不幸而世不欲之假有欲之而可從者誰也斯語不敢講於人久矣嘗聞閤下其所好惡為與不為殆有異於世富貴者而今雖不肖竊有意於古之士願學之而昔者有一日之幸而閤下以令有姊以貧而不嫁過時將金帶而資之時適無可親者則止矣世之人靡靡方以竊禄從事而閤下乃獨恤人之孤世之方思得其所無而閤下乃散其所有以某之甚賤才謀不足以裨左右之長譽說不足以取當世之重不識閤下是誠何求哉信亦與長世之異也故令且將終其所賜以實閤下之徳焉夫髙郵小地是以勢不能分髙以借人力不能舉重以與士也亦明矣而一時之人勢力出閤下者猶衆然不之彼而之此去有餘而就不足以求之良以閤下之所好惡而為與不為者與世之富貴者異也異日閤下嘗有以賜之而令辭不從今則謁之而閤下之所得士自信如此難有也
與趙大觀書 張 載
載啟不造誨席逾年仰懷温諭三反朝夕仲冬漸寒恭惟使職公餘寢興百順辱書恵顧欽佩加䘏兼聆被㫖邉幹行李勤止載抱愚守迷未厭山僻修慝免過弗能固無暇撰述空自言暴鄙謬竊嘗病孔孟既沒諸儒囂然不知反約窮源勇於苟作持不迨之資而急知後世明者一覽如見肺肝然多見其不知量也方且創文其𡚁黙養吾誠所患日久不足而未果它為也辱問及之不識明賢謂之然否更賜提耳幸甚未由前拜恭惟尊所聞力所逮淑愛自厚以需大者之來不勝切切
與吕㣲仲書 張 載
浮屠明鬼謂有識之死受生循環亦出莊說之流遂厭苦求免可謂知鬼乎以人生為妄見可謂知人乎天人一物輒生取捨可謂知天乎孔孟所謂天彼所謂道者惑者指游魂為變為輪回未之思也大學當先知天徳知天徳則知聖人知鬼神今浮屠極論要歸必謂生死轉流非得道不免謂之悟道可乎悟則有命有義均死生一天人推知晝夜道隂陽體之不二自其說熾傳中國儒者未容規聖學門牆已為引取淪胥其間指為大道乃其俗達之天下致善惡知愚男女臧獲人人著信使英才間氣生則溺耳目恬習之事長則師世儒崇尚之言遂㝠然被驅因謂聖人可不修而至大道可不學而知故未識聖人心已謂不必事其迹未見君子志已謂不必事其文此人倫所以不察庶物所以不明治所以忽徳所以亂異言滿耳上無禮以防其偽下無學以稽其𡚁自古滛詖邪遁之詞翕然並興一出於佛氏之門者千五百年向非獨立不懼精一自信有大過之才何以正立其間與之較是非計得失來簡見發狂言當為浩歎所恨不如佛氏之著明也更冀開諭傾俟
答橫渠張子厚先生書 程 顥
承教諭以定性未能不動猶累於外物此賢者慮之熟矣尚何俟小子之言然嘗思之矣敢貢其說於左右所謂定者動亦定静亦定無將迎無内外苟以外物為外牽已而從之是以已性為有内外也且以性為隨物於外則當其在外時何者為在内是有意於絶外誘而不知性之無内外也既以内外為二本則又烏可遽語定哉夫天地之常以其心普萬物而無心聖人之常以其情順萬事而無情故君子之學莫若擴然而大公物來而順應易曰貞吉悔亡憧憧往來朋從爾思苟規規於外誘之除將見滅於東而生於西也非惟日之不足顧其端無窮不可得而除也人之情各有所蔽故不能適道大率患在於自私而用智自私則不能以有為為應迹〈一作物〉用智則不能以明覺為自然今以惡外物之心而求照無物之地是反鑑而索照也易曰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孟子亦曰所惡於智者為其鑿也與其非外而是内不若内外之兩忘也兩忘則澄然無事矣無事則定定則明明則尚何應物之為累哉聖人之喜以物之當喜聖人之怒以物之當怒是聖人之喜怒不繫於心而繫於物也是則聖人豈不應於物哉kao烏得以從外者為非而更求在内者為是也今以自私用智之喜怒而視聖人喜怒之正為何如哉夫人之情易發而難制者惟怒為甚第能於怒時遽忘其怒而觀理之是非亦可見外誘之不足惡而於道亦思過半矣心之精㣲口不能宣加之素拙於文辭又吏事怱怱未能精慮當否佇報然舉大要亦當近之矣道近求逺古人所非惟聦明裁之
答人示奏草書 程 頥
辱示奏藁足以見仁人君子愛民之心深切如此欽服欽服子弟當勉公以速且堅何可已也然於愚意有未安者敢布左右觀公之意専以畏亂為主頥欲公以愛民為先力言百姓饑且死丐朝廷哀憐因懼將為冦亂可也不惟告君之體當如是事勢亦宜爾公方求財以活人祈之以仁愛則當輕財而重民懼之以利害則將恃財以自保古之時得兵民則得天下財散則人聚後世苟私利於目前以兵制民以財聚衆聚財者能守保民者為迃秦漢而下莫不然也竊慮廟堂諸賢未能免此惟當以誠意感動覬其有不忍之心而已淺見無取惟公裁之
答朱長文書 程 頥
相去之逺未知何日復為會合人事固難前期也中前奉書以足下心虚氣損奉勸勿多作詩文而見答之辭乃曰為學上能探古先之陳迹綜羣言之是非欲其心通而黙識之固未能也又曰使後人見之猶庶幾曰不忘乎善也苟不如是誠懼沒而無聞焉此為學之未宜兄之見責也使吾日聞夫子之道而忘乎此豈不善哉此疑未得為至當之言也頥於朋友間其問不切者未嘗輒語也以足下處疾罕與人接渇聞議論之益故因此可論而為吾弟盡其說庶幾有小補也向之云無多為文與詩者非止為傷心氣也直以不當輕作爾聖賢之言不得已也盖有是言則是理明無是言則天下之理有闕焉如彼耒耜陶冶之器一不制則生人之道有不足矣聖賢之言雖欲已得乎然其包涵盡天下之理亦甚約也後之人始執巻則以文章為先平生所為動多於聖人然有之無所補無之亦無所闕乃無用之贅言也不止贅而已既不得其要則離真失正反害於道必矣詩之盛莫如唐唐人善論文莫如韓愈愈之所稱獨髙李杜二子之詩存者千篇皆吾弟所見也可考而知矣苟足下所作皆合於道足以輔翼聖人為教於後乃聖賢事業何得為學之末乎頥何敢以此奉責又言欲使後人見其不忘乎善人能為合道之文者知道者也在知道者所以為文之心乃非區區懼其無聞於後欲使後人見其不忘乎善而已此乃世人之私心也夫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疾沒世無善可稱云爾非謂疾無名也名者可以厲中人君子所存非所汲汲又云上能探古先之陳迹綜羣言之是非欲其心通黙識固未能也夫心通乎道然後能辨是非如持𫞐衡以較輕重孟子所謂知言是也揆之以道則是非了然不待精思而後見也學者當以道為本心不通於道而較古人之是非猶不持𫞐衡而酌輕重竭其目力勞其心智雖使時中亦古人所謂億則屢中君子不貴也臨紙遽書〈一下有不復思繹四字〉故言無次序〈一下有多注改勿訝五字〉辭過煩矣理或未安却請示下足以代面話
謝人求哀辭書 林 希
希白嘗聞君子無苟於人患其非情也昔孔子猶曰吾惡夫涕之無從而不脱驂而弔亦苟也希於某氏之塟為非其故不得與執紼之後使為之辭其將何情以稱哀之無從小人所不敢為者何足以辱命
上林秀州書 陳師道
宗周之制士見於大夫卿公介以厚其别詞以正其名贄以効其情儀以致其敬四者備矣謂之禮成士之相見如女之從人有願見之心而無自行之義必有紹介為之前焉所以别嫌而慎㣲也故曰介以厚其别名以舉事詞以導名名者先王所以定名分也名正則詞不悖分定則民不犯故曰詞以正其名言不足以盡意名不可以過情又為之贄以成其終故授受焉介以通名儐以將命勤亦至矣然因人而後逹也禮莫重於自盡故祭主於盥婚主於迎賔主於贄故曰贄以効其情誠發於心而喻于身逹於容色故又有儀焉詞以三請贄以三獻三揖而升三拜而出禮煩則泰簡則野三者禮之中也故曰儀以致其敬盖以貴不陵賤下不援上謹其分守順于時命志不屈而身不辱以成其善當是之世豈特士之自賢盖亦有禮為之節也夫周之制禮其所為防至矣及其晚世禮存而俗變猶自市而失身况於禮之亡乎自周之禮亡士知免者寡矣世無君子明禮以正之既相循以為常而史官又載其事故其𡚁習而不自知也師道鄙人也然有聞於南豐先生不敢不勉也先生謂師道曰子見林秀州乎曰未也先生曰行矣師道承命以來謹因先生而請焉詩文二巻敬以自効不敢以為能也謹僂符命惟閣下賜之
與秦少游書 陳師道
辱書喻以章公降屈年徳以禮見招不佞何以得此豈侯嘗欺之邪公卿不下士尚矣乃特見於今而親於其身幸孰大焉愚雖不足以齒士猶當從侯之後順下風以成公之名然先王之制士不傳贄為臣則不見於王公夫相見所以成禮而其𡚁必至於自鬻故先王謹其始以為之防而為士者世守焉師道於公前有貴賤之嫌後無平生之舊公雖可見禮可去乎且公之見招豈以能守區區之禮乎若昧冒法義聞命走門則失其所以見招公又何取焉雖然有一於此幸公之他日成功謝事幅巾東歸師道當御欵叚乗下澤候公於上東門外尚未晚也拳拳之懷願因疾以聞焉
上曽樞宻書 陳師道
一去門屏十年有餘平常不為問非怠與外以謂無益而不為爾事有可言而復隠忍然後為𤽮則亦不敢夫天下之事非閤下所得與則非師道所當言其在右府且憂之大者言之其亦可乎西邉用兵五六年矣逺戍之卒過期不還人情及期則有歸心况又過之而後未期乎以既動之心而前有死傷之虞内有羈旅暴露凍餒勞苦之害後有鄉邑親愛之念不亦危乎然莫敢違異者分定故也鳥窮則噣獸窮則觕此雖常言理有必至一人倡之和者必衆東向而潰何以禦之夫事有曲直人有違順直之在勝之所出何則人所順也一旦發難不過發内軍以擊之無故興師積年不解死傷之餘思歸而潰而逆擊之則曲直有在竊恐潰者未至發者不為用也於是之時在廷之人肯為天下國家以身捍之者誰乎若其未有可不計此師道常所私憂竊歎者也古之守國本末並用故建徳而阻險開封無丘山川澤之阻為四戰之地故大祖以兵為衛畿内常用十四萬人今軍衛多西戍山東城郭一空卒有盜賊乗間而作冒州縣殺吏民私貨財掠婦女火室廬乃其小者不幸而有姦雄出焉其成敗孰得居之憂之次也談者必謂世方平寧兵不足虞人無姦雄有不足畏師道不更逺引筆墨所載宜以慶厯以來耳目所及者明之爾恩保兩州之亂慶之潰皆卒也王倫張海廖恩王冲皆盜賊也可謂平世而無之乎熈寧中士才再發已自潰亂於時師道在秦中聞亂兵所過羣小迎導恣其刼掠王倫張海行半天下所至潰壞守令或走或降莫敢枝梧至出衛軍用邉將而官軍所至甚於盜賊民至今謹之從昔之亂皆有姦雄非為時而生乃亂而後見平世伏而不出遂以為無則過矣師道聞之景徳盛平之間契丹嵗入冦游騎至山東齊有外鎮日莫塵起人避走南山夜渇乏既旦視溪谷有氷雪少年不食之且取以上衆起争之有賈考出止其衆而坐之率少年十餘輩而下徧給坐者且曰饑則奈何孰從吾而取食於是願者數千人斬不為兵出屯鎮中乃盡閑其外户日以酒豕犒從者夜則警扞旦暮餉山中三日而復家不失一物此與英彭何異而謂平世無之乎雖然軍消盜起一時cq=153之禍所可慮者分也上之於下可生可殺可予可奪而無違者分也定則無所敢為亂則無所不為如水之防如薪之束如獸之穽檻其可失乎一失則不復㫁不可續覆不可收損不可完物之理也此師道之所深憂者也談者必謂還戍則備闕冦來莫禦帥不任其責師道又謂其不然也戍有常數今以拓土而増之爾去其増則常也尚何言往者延安兵非不多冦來不禦而僅自守故善戰而論將不論兵也夏人之來小則其常所慮者其大舉爾然地方數千里外假隣阻非可一日具也師行千里謀以時月則孰不知之師者明其耳目而預為之備何憚其來且慮短於攻而不能久人自持糧後無餽運往事不過數日而我善守冦至勿戰聚兵於内而清其野内聚則冦不敢深外清則深而不害使進不得戰則阻退無所掠則困以元昊之彊數大入鑱破塞門金湯兩城而已國雖大而貧兵雖多而散以元昊之戰勝而卒臣者猶數舉而困也况其弱乎且以中國之盈大靈武之威猶不能再况於夷乎雖然築不已則兵不罷盍先已之乎若謂可矣制慮則漢取隂山匈奴近而慟哭開西城發兵事之故謂㫁其右臂師道居東莫知今之可否但聞諸路競進日夜奏功而未聞西人舉國而争則必非其所急也苟不能制其命則老師費財殺人盈野何所用之若謂且築且進漸據横山然後可制其既數嵗矣横山安在邪若復數嵗則諸將窮富極貴矣人情得所欲肯若出力蹈其所難乎則是横山終不可得徒為將帥取富貴之資爾横山天險也下臨平夏存亡所係虜必舉國争之恐亦未易得也若謂今之所據即横山也則師道問之有州在横山之上南拒米脂三舎而近今延安奏功廣地四百里則宥在其腹然不云得宥州也則四百里之廣豈可信哉胡地惟靈夏如内郡他才可種喬豆且多磧沙五月見青七月而霜嵗纔一收爾銀州草惟柴胡蕭關之外有落藜與醎杖以此知其不宜五種也使人可種安得人實之若不徙民則募軍二者孰取焉若取乎内則空此以實彼舎易而即艱何益且闢土益廣則去府益逺平常緩請急報卒不相及河東之患麟府世所知也若令所據可以制虜而不争者非不敢乃不能爾虜雖蕞爾然元昊用之以抗中國其地與民固自若也而今反不能争其所急者非錯其力以有待則無其人不則諸部不為用也若是則某之憂有甚於前也今虜内弱外叛而皇師臨之恐有乗危簒奪以為姦雄之資是復生一元昊也故師道嘗謂虜既弱矣不復能抗中國宜稍存立使假威命以臨制部旅壓服姦豪使不得發奈何欲為之資乎今使諸道盡據横山而虜無姦雄乗時而起一切意如師道之憂則又甚矣趙文子曰苟非聖人孰能内外無患盍釋楚以為外懼乎夷狄之弱未有甚於今日者可不憂乎今三邉不戰士皆怯弱獨秦晉數與虜角猶可用秦故西人易東軍如兒女子而南事蠻西南事羌皆用秦卒以取勝若又不戰卒有外患何以禦之昔嵗之元昊智髙是也竊謂西人不可無也伏惟閤下股肱帝室師表萬邦直道正詞天下稱誦日有傳焉而獨此無聞豈未可以言乎言之今其時也昔安李兩公皆有意於此而各有失安失之鋭李失之緩故未及成功而以毁去盖鋭者不須時緩者不及時時乎其可不知乎易曰書不盡言言不盡意而况山河之外翰墨之間乎然以閤下英姿偉識則區區之愚不待言而了伏惟屬意焉
宋文鑑巻一百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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