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转到内容

定齋先生文集/卷十七

維基文庫,自由的圖書館
卷十六 定齋先生文集
卷之十七
作者:柳致明
1883年
卷十八

雜著

[编辑]

讀書瑣語

[编辑]

未有天地。元有一箇理。便會生陰生陽一升一降。而天地位矣。一變一合而五行具矣。經緯錯綜而萬物生矣。是其事甚大。其用至顯。周子所謂無極而太極者此也。

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是理之自然而已矣。老氏說無。佛氏說空。是把天地都無。方可說無。化育都空。方可說空。天地化育甚顯甚大。何處討得這話來。

普萬物而無心。天地之自然也。順萬事而無情。聖人之自然也。和萬物都做空寂者。老佛之自然也。此理是有捏做無。此理是實捏做空。都知無事爲之爲自然。而不知有意捏做之爲非自然。逆天逆理。孰甚焉。

老佛以虛無而抗儒者。陸氏以頓悟而抗朱子。以徑約之陰中人所好也。大抵人情。皆好徑欲速。此異說所以入人深也。超階躐等。對壘千古。儘是有許大聰明才氣者。然所至者別是一處。而非聖人門牆也。且如事功之比學術麤矣。而管仲一匡天下。不由修身齊家。則歸於伯而爲三王之罪人。况於聖人傳授心法。可一蹴而便到哉。

夫子說管仲之器小哉。老佛亦政坐器小。見他至道影象。不堪貯作平常事。便瞥入玄妙地界。弄得意思誇誕。遂至將世間萬事都掉卻。此其絶滅倫常。只爲擔得此事不過。

道非一團溟涬物事。是日用事物當行之理。纔欲遠事絶物。已是看道字差了。

子羔不徑不竇。以其事則一節而已。看來心法。儘正大。是葢規行矩步。直向聖賢門牆。踏著實地者也。孔子說柴也愚。便見樸實頭做將去。曾西怒比予管仲。皆是此箇心法。見他有死而後已之心。無一分速化之意。

假使竭吾才而不至。不害爲聖人之徒。與夫徑約而向別處去者。孰爲得失。

聖人一言一句。無非喫緊爲人之意。說得明白懇至。以曉天下後世所不知何人。炳然如朝暮。至公血誠。豈不使人感服。

謂六經爲聖人之糟粕。大不然。聖人精神氣象。都在這裏。體認出來。宛然在目。大匠不能使人巧。使人巧亦在此處。患不肯會心耳。

孔子說君子儒。爲己。孟子說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皆是爲人準備。單提密付之旨。孔子又說射有似乎君子。發而不中。不怨勝己者。反求諸己而已。孟子又說三自反。又是正法眼藏。葢是學者立心第一路頭。

看來孔孟說反己。皆在與人相接處。見他人己之間。易向責人上去。須是一意自點檢。不見他人是非。方是。

利害勝負之私。附著深緊。如二竪之在膏肓。非用刮骨手段。雖曰反己。如隔靴爬痒。

今且去責人之心。專務反己。覺得意思平坦。便可無所不容。學進則量進在此。

學者。許多病痛。都在理會他人處。忘自責一也。好譏議二也。忌克三也。虛驕四也。才欲反己。便一切退聽。不用逐事矯革。

須將是己非人處。一切斫倒。更向己分上修治。不獨人己上。爲可著手。無處不有反之之功也。

今人所以不如古人。其病皆在不反諸己。敬也一塲話。誠也一塲話。欲救一半分。當表出這般話以曉人。

有意反己。讀書應事。皆有著落歸宿。

恥不容無掩匿。則爲護疾。悔不容無積下。則爲私意。惟反己則心下眞切和平。

反己時。見得里巷俗說。都是進修地。不反己時。六經四子。都無得力處。反己。事事是爲己。且心不放。以點檢自家得失。自不向外走。

反己時。一切外物輕。毁譽欣戚。自不干心內事。

纔有意反己。便沉默莊重。以心已存主故也。

事事靠實。無如反己。直截簡約。無如反己。

先行其言而後從之。眞是反己。

反己。是學者關中河內。推之事功。乃是居重而馭輕。

日知其所亡。是能反己密切體驗者也。

子路喜聞過。是勇於遷改。闊步長趨反求諸己。是敎人密切用工。如克復敬恕乾健坤順相似。苟能緊著工夫。亦將無過之可聞矣。

反己。自見有不足處方是。孟子三自反。見我不仁無禮不忠是也。須看仁矣。復曰我必無禮也。有禮矣。復曰我必不忠。是透入幾重關子。若才見仁矣。輒曰我無所愧。是有多少未透在。

人有不喜敵人。莊默自持。有似反約。此一等人。多是堅於自是。簡亢自高。如此者。却成就得一我字。非所謂反求諸身也。聖人著一求字。是求見己所欠闕。須知這一字是緊要。

眞能反己者。其容必謙謙若虛。纔見簡亢者。決非求過責己者也。

簡亢者。只爲不見道理。惟見我底獨大。與自見己所不足者。政相反。

事事反己。自無怨天尤人之意。

眞切反己。私不容而仁可得。

反己則富貴也不淫。貧賤也不移。威武也不屈。雖聖人之不言命。亦由此進。

曾子守約。反諸己而已。千萬吾往。是充得盡處。

古人言語。皆是經歷諳練後要領現前。開口吐出一兩字一句語。爲學問宗旨。且如孟子說求放心。程子說一敬字。不蹈襲口語。至於千言萬語中。融會得意思如此。乃知此理是天理。假聖人說出以曉人。

此是吾人平生事。今日有今日事。明日有明日事。隨所遇著。當下不放過。乃是本分工夫。若掉却日用當行底。把作奇特想。希求擬望於依稀彷彿之際。是佛氏頓悟一法。非聖人門路矣。

如欲求道。須鞠躬盡力於入孝出弟。則以學文之訓。就中得味。日有孜孜。久之油然有樂處。

優游厭飫。有似慢緩。鞭辟近裏。有似迫切。且若兩事不相涉入。葢涵濡飽飫於道德之眞。非一朝夕之故。省身克己。惟懼不切故。著意須寬。下工欲緊。兩事相爲。方始周遍精切。不落一邊。

大學序。曲禮少儀內則。未必是孔氏遺書。弟子職又是管仲所作。而序云爾者。言此等皆小學之支流也。孔子所傳。卽此可見也。以下大學。

或問言小學之方。而言收其放心。養其德性。又言涵養本源。夫小學童子。何以知此等工夫。而能爲之。然自其幼也。習之於灑掃之節。而不越乎愛親敬長隆師親友之道。則其心自不放逸。而性得其養矣。所謂涵養本源者也。是知古人敎幼子。已自有作聖之根基坯樸如此。

固人肌膚之會。筋骸之束。註。會。合也。物合其則也。如頭容直之類。束。收斂也。如手容恭之類。恐未然。此兩句。似指人身支節束合處言。言敬以持己。則支節收斂而堅固也。今以會與束。爲直爲恭。則固人云者。爲剩語矣。論語立於禮。小註。人肌膚本有所會。筋骸本有所束。至此愈堅固。恐此爲正義。

明德。以心之本體光明者言。心是合理氣。明德亦合理氣。而謂之心。則眞妄邪正。皆擧之矣。謂之明德。則指心上道理光明照澈處言。是皆合理氣中主理者也。名言之際。亦有些用意不同處。

金惟天言。古人灼見道理。開口便說性說心說明德。皆是公然平立。各成一副名言。不是比較勘合得出。說性處。將性字看。說心處。將心字看。說明德處。將明德看。看得出後。便自融會。今先將心字。貼得膠固。則便不活絡。自在多少窒碍。此語便覺爽然。

章句曰。明德者。人之所得乎天而虛靈不昧。以具衆理而應萬事者也。或問曰。方寸之間。虛靈洞澈。萬理咸備。是則所謂明德者也。此皆可以言心。故前此。每以心之本體光明爲明德。而殊不知在天爲明命。在人爲明德。多占性字界分也。然而謂之明德。則又有光明洞澈之意。不全是性之體段也。故其情狀恰與心底一般。然其實亦有不得以同者。葢謂明德爲虛靈不昧則可。而謂之神明不測則不可也。謂人所得於天則可。而謂一身主宰則不可也。故訓明德者。雖可以言心。而訓心字者。未可以言明德也。

人有箇性有箇心。聖人固已就他情狀意思分別。說盡無餘蘊。大學更說一般明德出來。不是別一件物事。只就他上面。見得氣淸理澈。光明洞達底。做這般名目。其眞體妙用。卽是這箇。所以多滾說心性。又不可將心性字。泥著言語。

這箇是脫灑語。自有包涵。就他見心性體用則可。先將心性做這箇看則不可。

因其所發而遂明之。卽中庸所謂致曲。孟子所謂擴而充之也。大學逐節循他階級做去。似不待發而後明之。而章句如此。何也。竊意誠意之意。心之發也。好善如好好色。因好善之發而明之也。惡惡如惡惡臭。因惡惡之發而明之也。知四有之爲疾。五辟之爲害。無非明德之發見於日用之間者。就加正心修身之工。以致其明之之實也。此其立言雖有不同。而至其著手用功處。無不脗合也。

知止能得一節。該本末。貫始終。兼知行。爲一經之樞要。闕一字不得者也。非徒經不可闕。亦非所以說格致也。剟經補傳。兩皆未安。

至善。爲明新之準的。知止。爲至止善之路逕。格物致知。爲知所止之條目。是其一轉再轉。言語相承。開示有漸傳之發明。格致尤當曉然矣。若以知止本末兩節。爲格致之傳。則何者是格物之謂。何者是致知之語。是則傳之爲文。反有簡於經之立目。猶可認取下手之方也。又上文闕却知止一節。則下文格物致知兩目無所本。而發之爲無端矣。

至善非一開眼可見。須有以窮之而至其極也。此所以以格物致知立其目也。其於立傳也。豈容都無曲折。以知止二字包籠之哉。且能得。卽意誠以下之事也。方說格致。豈容賺及。尤見欲將作格致傳不得也。

經一章。如造化之簡易易知。而微妙無窮。首言三綱領。則學之規模準的立矣。承之以知止能得一節。則路逕著矣。次之以本末始終一節。則先後不迷矣。然後次言八條目。而合之盡其大。析之極其精。階級燦然。而六箇先字。七箇后字。段段提示。序不可亂而功不可闕。又就中抽修身一條。上包格致誠正。下包齊治平。使人欲其知要。又以修身與齊治平對擧。以見本之不可不務。又以齊家與治平對擧。以見本之當先。則爲人之意。可謂深切矣。

物有本末。事有終始。恐未可滯貼看。古人文字活絡。如游龍。如活虎。往往於承接結局之際。言語脫灑而意味益親切雋永。葢謂凡物皆有本末。凡事皆有終始。不失先後之序。方爲近道耳。葢擧天下之物。與天下之事。通攝在這裏。而明新之爲本末。知得之爲終始。何先何後。宛然自見。使人可諷詠而蹈舞。不啻如直言其事而已。熟讀詳味。久當見之。今不盡釋。不獨於傳文爲然也。

經言窮理爲格物。是極靠實處。章句訓物猶事也。又是至明白處。惟理無形。寓在事物。所謂有物有則者也。故須就日用事物處。窮至至善之理。故曰格物。則有捉摸據依。而不歸於茫蕩矣。曰物猶事也。則是吾人所當行而不歸於博雜矣。

格物致知。雖曰隨事格致。其大要只在辨義利公私兩事。

第五節物格而后知至以下。謂是順推功效。然亦未可全作功效說。故章句言知旣盡。則意可得而實矣。是把工夫著在其中。以下皆然矣。若無此可得而之意。則知至以後。便拱手安坐而至於天下平。無是理矣。

或問註。盧氏言。析之極其精。合之盡其大。專以此心體用爲說。而曰不析之而遽合之。則有虛空怳惚之病。徒析之而不合之。則有支離破碎之病。夫此心是什麽。如何其可析而可合耶。今詳析。指首節之分明德新民也。合。指四節之言。明明德於天下也。本自易見。盧說鑿之使深。

天何嘗諄諄然命物。命何嘗有形可見。而曰顧諟天之明命。葢此理原於天。賦於物。而顯於事。事事物物頭頭處處。莫非這箇。這卽是命之流行而不已也。所謂顧諟者。謂逐事逐物。見得至善恰當底道理云爾。離了事物。更無明命可見。未可懸空想象揣摸也。

立則見其參於前。在輿則見其倚於衡。是開眼便見。無處不然。這方是顧諟天之明命。

聖賢見得此理昭著。往往說得極郞當。以聳動感奮人。所以話頭高。人不會這意思。便把作奇特想。不知所說底却甚平常易近。

止至善章。見立言命意直是活。首節以民之止於邦畿。而見無物不有所止。卽詩之比也。二節以鳥之止於邱隅。而言人之當知所止。卽詩之興也。比首節緊似一重。所謂或遠言焉。或近言焉者也。三節正說止至善。卽詩之賦也。言止於極。更無去處。又引淇澳烈文二詩。以詠歎之。一唱一歎。淫衍四肆。是其鼓舞作興。直與詩之爲用一般。玩而味之。眞可舞蹈。古人文字。大抵多此意。苟以尋摘而已者。固矣。

兩引詩。非徒詠歎上文之事。又以示下手用力之方。切磋琢磨。明明德之功也。親賢樂利。新民之事也。逐章皆有用工眼目處。此古人深致意處。

言新民之止於至善。以樂其樂利其利言之。葢先富後敎。則民之從之也輕。所以平天下章言絜矩。而眷眷於財用也。

賢其賢而親其親。或問以仰其德業。思其覆育言之。此卽謂先王不忘也。樂其樂而利其利。以安其樂。享其利言之。此謂各得其所也。傳言四者而結之曰。此以沒世不忘也。此以者。言以此之故也。是四者。皆當爲沒世不忘之所以然也。今思仰先王。直爲不忘。則不能無疑矣。且上二者之直爲不忘。下二者之爲所以不忘之故。各成語意。恐非傳文總結四者之意也。竊謂賢其賢者。謂先王之所賢者賢之。親其親者。謂先王之所親者親之。葢先王尊有德崇有道。而後賢後王。亦尊崇其有德有道者。先王孝於親慈於子。而後賢後王。亦孝慈其爲父爲子者。是皆先王之餘敎也。與樂其樂利其利。皆爲先王新民之止於至善。使君子小人。各得其所。而爲沒世不忘之所以然也。便見親賢樂利。皆同一話頭也。中庸曰。敬其所尊。愛其所親。是這樣語。未知果不悖否。

君子賢其賢而親其親。樂得其道也。小人樂其樂而利其利。樂得所願也。得其願則驅而之善也輕。所以使之樂其道也。此皆先王新民之至敎也。

傳之諸章。皆以綱領條目而立。本末章似非其例。然看經文屢言不一言。則聖人於此。其致意勤矣。非此則三綱八條。便覺無貫通血脈開導階梯處。欲不立傳。不得。觀傳之有是章。則知經文去本末節不得。

本末章章句。知本末之先後。或以聽訟無訟當之。恐非立傳之意。是葢爲不務明其德。而遽欲新民者發。乃區區將一訟字。分此是本彼是末。最讀書之大忌也。

姜擎廈言。本末章至此謂知本。皆作孔子之言。則其下此謂知本。爲總結之語。非衍文。尋常喜其言。更看自無情者。至大畏民志。有贊美之意。聖人豈以己之使無訟。更加贊美乎。可知無情者以下乃傳者之言。章句以使無訟以上。斷爲孔子之言。似不可易也。

經曰。知止而后有定。誠意章曰。如好好色。如惡惡臭。則其前所謂格物致知者。可知矣。是葢於人倫日用之間。窮得所當止之地也。故旣窮了。又誠實好惡。斯其爲自修之首也。謂一草一木。亦皆有理。不可不窮者。以此理無乎不在。須知之無不明。方處之無不當。葢極其備而言也。

中庸曰。能盡己之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孟子曰。堯舜之知而不徧物。急先務也。葢物我一理。不可謂物非所當盡。下工有本末。不可後本而先末也。孟子曰。堯舜之道孝弟而已。程子曰。盡性知命。必本於孝弟。所謂急先務者。可知矣。

誠意章。言如惡惡臭。如好好色。不言所惡所好之爲何物。分明是承上之辭。可知格致章。有窮至善惡之文而亡之耳。

看來格致工夫却簡要。有物必有則。窮而至之。所以致吾之知。而補助其行也。學者多將作一段事。把弄飜轉。爲陸氏者。遂以爲支離。而討箇別頭項工夫。却不知此是直截明白事。

以止至善。爲綱領。以知止。爲所先。以格致。爲條目。以如好如惡。爲誠意。所當止者。至善也。所好惡者。善不善也。其間所格所致者。可知已。是其語緖。亦可尋也。中庸所謂明善擇善。格致之事也。誠身固執。意誠以下之事也。所謂若合符契者也。

中庸曰。博學之。審問之。愼思之。明辨之。是以格致。作四箇條目。顔子曰。博我以文。是以格致爲一項說。詳言之不爲多。而約言之不爲少也。

聖人之言。未可一字放過。若專靠良知。則大學條目。可止於致知。而逆推中致知在格物。順推中物格而后知至兩句。皆在所廢矣。此其所謂良知者。非吾所謂致知也。

孟子說良知。欲人因固有之善心。充擴出來。非專靠是心而無事乎致知也。爲陸氏者。以格致爲支離。而每每說良知。所以墮於運水搬柴神通妙用之見也。

格物致知。敎人隨事精察也。性與天道。其體之一也。子思孟子爲人之意轉切。指示源頭。後人一齊滾看。處下窺高。先談性命。所以差了路頭。若先從日用處。討究體行。到熟後。方覺子思孟子用意深處。

學者格物。不究日用而專靠書冊。不察切己而多是泛論。所以終身談道而不得力。

知行常相資。行之資於知易見。而知之資於行難知。且如升高。固是眼看路逕。足踏行去。然足上一步。眼豁一分。足上二步。眼又豁二分。到得頂上。方四通八達。無障礙處。若處下而窺高。無緣睹豁然處。顔子見所立卓爾。在欲罷不能之後。曾子一唯。在隨事力行之餘。乃知足目俱到。方是格致究竟法。

聞見之知。踈闊而不情。踐歷之知。親切而有味。大學格致之前。有小學培養之工。非若今人特然鑽古紙說性命。以爲之先也。朱子所以先輯小學。而或問中說此義甚詳。又有以敬補小學之訓。今不通考而用力焉。徒曰格致。是學者用工最初地頭。此學之所以不明也。

程子曰。格物亦非一段。或讀書講明義理。或論古今人物而別其是非。或應接事物而處其當否。皆窮理也。其中應接事物而處其當否。最爲緊實。然非素講而豫求之。則處之或出於私意。此讀書講義。爲窮理之大端也。就聖賢所說處。從容硏究。漸涵浸熟。使吾之知與聖賢之知同。吾之心與聖賢之心合。則自然不費撈摸。處得其當矣。

古人言讀到不忍捨處。方好。有悅其外之文者。雖到不忍捨處。亦未爲大好。惟悅其義理。到得不忍捨處。則是此心已脗然矣。乃是大段好消息。入這境界。做這樣人。漸能樂而安之。做取自家境界。昔蹔今久。昔爲客。今爲主。知也聖賢。心也聖賢。皆從這裏得。

膠繞於零文瑣語。讀書之病。然亦未始非聖賢心法。所在未可歇后看。若旁引曲證。添枝接葉。將淺作深。乃是病也。

讀書。體得眞切。一讀後。已覺心地自別。諷詠不已。方受得意味。留在胷裏。受之受之。積集多後。如木之年年上汁。漸至壯大。終能義理充盛。心慮安固。則道義由是出矣。

讀書不覰得深緊。雖自謂有得。其所存者。如蛛網淺薄。隨風破落。况成得蛛網。亦非容易。每自檢。悚然發愧。

聖賢說話。皆是指示路徑所從。敎人由是路。有所嚮往。今人却低佪路頭。指說是南是北。不曾擧一步。

人行路。躡屩攜筇。困困地經過一石一木。歷落在眼。乘肥疾驅。飛揚騰去。便不省所從矣。故讀書要遲鈍。不要輕快。

義理潔淨精微。惟齊心一慮。力久功深後。自然融釋。不可以麤心急迫求之。亦不可硬作主張。亦不可溺心於煩細。亦不可役志於巧刻。又不可喜於自得。如此則一爲私意所動。與義理不相乳入。何緣見得本來眞面。

不可以己意。驅率聖賢之言。亦不可以聖賢之言。牽己而從之。惟一意求見義理之當然。則己意也是公。聖賢之言也是公。見到時無絲毫間隔。見不到。亦自有會通之日。

將聖賢所說文字。挑出面前。平平地放在。莫入了少分己意。細詳言語向背曲折不差。則義理自然現前矣。

不敢自信而信其師。亦須見其必可信乃可。若徒曰聖賢不我欺。則亦不知聖賢喫緊爲人處。

與人商論。求伸己見者。是不以求道爲心。而欲己勝者也。雖所見是。只爲成就得一我字。不智孰甚焉。

邵子謂章惇曰。洗滌夙生葷血。胷中豁豁無一事。始可學。於讀書講義。尤見其力。

致知。非獨知之而已也。知得徹後。心自悅豫。義理澆灌。滋養得深。便見優而柔之。使自得之之功。

初來知以我去知義理。我自我義自義。不相乳入。看來看去。漸次心肯意肯。自生意味。愈嚼愈雋永。眞切著己。捨他不得。久則又見義理自應如此。不如此不得。所謂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也。

程子曰。虎能傷人。人皆知之。其間一人神色獨變者。知之有眞有不眞也。此說知至。而亦所以說誠意也。學者之知道。如此人之知虎。則好善惡惡。其有欠一分者乎。始知知之至卽誠之道也。欲誠其意。先致其知。豈欺我哉。

知之至。則好善必如好好色。惡惡必如惡惡臭。已參到誠意界至。誠意工夫。却省力。

以知得覺得。爲知者。非也。知得眞切。不容已處。是爲知之至也。不得乎親。不可以爲人。不順乎親。不可以爲子。是大舜眞知孝處。自是住不得。顔子之欲罷不能。政是如此。

死生大矣。實見得時。有捨生而取義者。區區利害之私。眞不足以撓我一分。須是於義見得到此。方可謂知。

知得天下義理。莫非自家不容已處。實去行得。如目視耳聽。不是奇特事。彼以一善爲能者。是把自家分內事。作世外空靑水碧看。以爲己獨能之。他人不能。自識者觀之。直是鄙狹瑣細了。

賢者行之過。以道爲不足。知此爲近實。而畢竟所行。出於私意。索隱行怪。由於是。自古專務篤行之士。未有大成就者。職此之由也。

誠意之意。舊謂經營謀慮。與夫閒雜思念。凡心之所發者。皆是也。李忠立言。意者。好善惡惡之意。如此則經營謀慮閒雜思念。皆不在誠之之科耶。試取章句或問而觀之。實以好善惡惡言。乃復思之。無論謀慮與閒思。皆不出於善惡兩道。始知前此看得。大段鹵莽。

經營謀慮。亦視其善惡而實用力焉。若夫閒雜思念。是佛家所謂流注想。所思雖善。浮念便以惡言。

誠意。所以打透善惡關也。過此則入於善矣。然於善之中。又必如鑑空衡平。然後方無所失。一有偏係。則過重而失其平矣。一有不在。則忘忽而失其主矣。此所以意旣誠矣。又必有正心之工也。

毋自欺盡處。爲自慊。自慊未盡處。爲自欺。葢工夫盡處。卽爲效驗。

此正心工夫。如舜執其兩端。而用其中。葢實有善矣。而又察其存否。如舜於善之中。又量度以取中。但彼以事言。此以心言。爲異。

心不在。謂不在視聽上。亦得。然此言心不在。當主方寸說。章句曰。心有不存。則無以檢其身。不存指方寸言。身指耳目也。

敬以直之。不可只貼心不在一節看。是葢摠說用功之要於一章之末。朱子於傳三章。一敬字却帶說過。至正心章。然後發傳文所不說之敬字。極有意。以敬爲一心主宰故也。若只貼不在看。則恐非章句發敬字之旨也。所謂此心常存者。亦非特救不在之病。或問謂仰面貪看鳥。回頭錯應人。可知四有所三不在。是一串病痛。以馳於彼。故不在於此也。

章句旣發敬以直之之旨。而至或問政好敷衍說處。却不說敬字者。葢亦有其故也。傳之言四有所三不在者。欲人之察乎此而加存之之工也。存之之道。敬而已矣。故發此以示用功之要。而原夫此心體用之鑑空衡平。自是眞體之本然。初不待敬以存之而後如此也。惟失其眞體之本然。是懼也。故所以有敬底工夫也。是以章句則言用功之要。或問則就上一節。發明心體之本然。所以使人知有如此之心。而不能保其眞體之爲可懼。然後下如其不然一句以轉之。又引孔子操存。孟子求放心之訓。以見敬之爲此而設也。而其用工之方。則已具於篇首矣。其旨可謂委曲深至矣。

敬爲操存之要。則聖人之不待操而存。似無事乎敬。然聖人純一光明。雖其眞體之本然。而乃敬之體段也。故贊堯曰欽。贊舜曰恭。但有天道人道之異耳。

大學皆就動處說。然此處便見靜時工夫。葢前事旣往。後事未至之時。無留滯。無期待。方無有所之病。未應事時。心得存主。然後方應事處。無不在之病。若曰必待事至而後察。則已緩矣。

於此可以見戒懼之嚴焉。可以見操存之密焉。不說敬而敬在此。不說誠而誠在此。體究到此。此身眞不貼席。

古人有言止水無波。又言若奉盤水。此善諭也。葢眞體本靜。澹然在中。如止水無波。及其動也。品節不差。動亦靜也。欲保他眞體。須是於動於靜。平正端直。不容少分傾虧。纔被物事攪却。有所偏重。如器攲波動。失其眞體。此處工夫。極細在。

君子致樂以治心。則易直子諒。致禮以治躬。則莊敬嚴威。中心斯須不和不樂。而鄙詐之心入之矣。外貌斯須不莊不敬。而易慢之心入之矣。故曰禮樂不可斯須去身。正心之道也。

心是合理氣之物事。今人言心氣害事最善。應物之際。氣用事便不中。惟循理則方得是正。

四有五辟。皆心之病。而四有。此心存主處。失其平者也。五辟。此心應物處。失其宜者也。此其分爲正心修身兩事。

傳曰。有所恐懼云云。而章句曰。一有之而不能察。可知論其所存也。傳曰。之其所親愛云云。而章句曰。一有所向而不加察。可知指其應物也。或問以心之應物。身之接物。分言上下二章。恐當以章句爲正。葢五辟。亦心之用也。

眞能致知。分別善惡。如黑白之辨。則好善惡惡。不煞費工夫。直從未實處。開眼著力。眞能誠意。則去四有存三不。亦不煞費工夫。直從未正處。開眼整頓。正心後修身。修身後齊家。向下皆然。而不恃知之已至而弛其誠意之工。不恃意之已誠而弛其正心之工。便見不進不休。參到極至處。亦只這箇心。

旣知善之可好。惡之可惡。而復曰好之惡之有未實否。好惡已誠矣。復曰此心莫有偏重否。莫有忘忽否。心已正矣。復曰施措莫有偏辟否。逐時逐節。幾時是放意時。思之。直是惶汗。

格致誠正修。雖各是一件工夫。亦都在一事上。且如有一事。當應先要分別善惡。後誠實好惡。好惡已誠矣。須敎此心。無有所不在。心已正矣。須敎施措無偏辟。然後應此一事。方得恰好。此知止能得。所以爲事之終始也。至於無事不然。化則聖。守則賢。聖人就他截作五箇條目。是工夫有淺深。非各自爲一事。

大學八條。每一條各是一段工夫。又將上一條看。則已修下段工夫過半。將下一條看。則塡補上段工夫益密。繩貫鉤連。上下都相灌注。如鎔金鑄鐵。不容一隙。去處。直到身修後。更無罅漏。方始擧而措之家國天下。眞是有體有用之學。

八條都相灌注。而誠意正心兩章。各自起頭不連綴。上章所謂特立傳也。故章下更連綴之。或特傳。或連綴。意各有在。但知章下連綴之爲功。而不見傳文特立之有意。又恐未盡。葢誠意之必先致知。正心之必先誠意。其勢實然。而但或承上接過而已。則不能深知兩目之爲爲學大端也。此其傳者之意。以爲欲如彼。必先如此。此經文旣已開示之矣。今章下之更連綴。又恐學者溺於辭。而不復審其次序之有在也。如倒着西邊去者。扶着東邊來。爲人之意。兩皆深切矣。

治國章其家不可敎。又以繳修身之意也。故章句曰身修則家可敎矣。乃其上一節事也。可見愈向前愈退後。其用工。可謂盛水不漏矣。

不出家而成敎於國。章句謂家齊於上。而敎成於下也。下謂國也。所謂家齊而國治也。不應更有他說。而第詳八條之敎。皆欲如此。必先如彼。重在退後用力。以爲之本。故傳七章。雖說正心修身。而力言正心。傳八章。雖說修身齊家。而力言修身。不獨傳文爲然。章句亦然。故誠意章。不連格致。則補以致知之說。正心章。不連誠意。則補以誠意之說。此言齊家治國。恐亦當力言齊家。以爲之本也。且以本節文義。其曰所謂治國。必先齊其家者。其家不可敎。而能敎人者無之者。所以力言家不可不敎也。故繼之曰。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敎於國。言成得那敎於國之道云爾。故復曰孝者。所以事君也。弟者。所以事長也。慈者。所以使衆也。孝弟慈。卽所以敎於國之道。而成於家者也。便見上下語句。如貫一串。若曰未有不能敎其家而能敎其國者。故君子不出家而敎成於國。則旣發之以家不可不敎。而乃承之以敎成於國。旣言敎成於國。而又以敎於家者。接之。殊覺意語不相蒙。又恐非傳文重在退後用力之例也。

此章摠言家國相須之勢有如此者。而卽以孝弟慈言之。是卽所以敎於家者。而事君事長。使衆之成於國者。亦必於此而得之矣。故一言以擧之。以爲一章之摠腦。至其後段如保赤子。則以敎於家者言之。興仁興讓。則以成於國者言之。以各極其旨歸。而下文又以自治而人化言之。葢合兩節之旨。而以終首節之意。立言之勢。固如此也。

所謂如保赤子。以敎於家者言之。殊與或問之旨相戾。然朱公遷謂或問從章句初本。初本云慈幼之心。非從外得。推以使衆。亦猶是也。後因汪德輔稟質。章句則改之。而或問則未及改。此非無稽之言。則或問之非定論可知也。且謂此章爲動化。則必須力言齊家以爲之本。然後方可言化也。故妄意此一節爲說敎於家處。如保之如。語辭也。非彼此之辭也。葢慈之所以不學而能者。誠也。此乃專就齊家上說。未遽及於使衆也。孝弟之擧一反三。亦在此處。亦誠而已矣。如此然後方說興仁興讓。語固有次第也。但章句識其端而推廣之者。終似帶得或問之意。爲可疑耳。

後考汪長孺問孝弟慈人之本心。有是三者。擧斯加彼。初無二致。但擧慈幼一事。以見其理之悉同。非指名齊家之人。推慈幼之心。以使衆也。朱子曰。此說甚善。得之甚快。此卽朱公遷所引章句改本之由也。旣以此說爲甚善甚快。則其所決從。不啻如轉圜矣。其於或問之意。豈或和泥。但汪說云。擧斯加彼。初無二致者。放不下國字。而朱子善之。則所謂識其端而推廣之者。非帶或問之意。似帶擧斯加彼一句來耳。

如字。在康誥則爲彼此之辭。而此引這一句。意在保赤子三字帶來。一如字。非有精神意思。只得爲發語之一閒字。而猶襲章句已改之旨。不以使衆之如慈幼爲言。則以孝弟之如慈爲說。許多言語。都從一間字起。看文字甚不同。

若以二節謂推吾之慈。以及於民。則推吾之慈。非自治而敎於家之謂也。及於民。非人化而成於國之謂也。是可爲下章愛人之事。而於此章動化之意。無所當矣。

下章首言絜矩。而次言能絜矩。次言不能絜矩。其下摠結之。此章首言家國相須之意。次言家齊於上。次言敎成於下。其下又摠言之。皆同一立言格例。

大抵九章之旨。實主齊家說。首節雖言家國相須之意。而立言命脈。勢重於家。二節之如保赤子。明孝弟慈三者。皆在乎心誠求之也。三節之興仁興讓。誠能動物也。其序若曰未有不可敎於家而能敎於國者。故君子不出家而敎成於國。所謂孝弟慈。乃是修身而敎於家者也。而國之所以事君事長使衆。乃其必然之效可致之勢也。首節之意故三者。必皆心誠求之而無一毫之不實。二節之意則一家仁而一國無不仁矣。一家讓而一國無不讓矣。三節之意是其觀感興起。有不待勸勉程督而後化。是則所謂動化也。至其後段及三引詩。猶必段段提示本末先後之有在。則其丁寧致意。亦可見矣。章句改本。自與或問有異。而讀者猶滾合使衆看。旨意混紊。條序雜糅。殊未見誠著之工。感應之效。有本有末。非傳者立言之意也。

恕之非苟然姑息之謂。或問已言之矣。更詳本文所藏乎身不恕。承有諸己而後求諸人。無諸己而後非諸人。則有諸己無諸己。自治之嚴也。求諸人非諸人。治人之詳也。果可以姑息言恕乎。

十章首節。每看作平天下事。則在治其國一句。無下落。至興孝興弟不倍。又混看於九章之孝弟慈。則又與齊家事無段落矣。近因本節恤孤之文。忽疑孤者幼而無父之稱。乃文王發政施仁之所先也。以此推之。所謂老老長長。亦西伯善養老之政也。方知這三者皆以治國言也。是葢治國而見民心之所同然。然後得夫絜矩之道也。乃所謂平天下在治其國者也。且夫九章之孝弟慈。言家齊爲治國之本也。十章之孝弟不倍。言國治爲平天下之本也。一以家齊言。一以民化言。其言又各不同。則段落亦甚分明矣。大抵傳之諸章。皆連綴上條。七章之力言正心。八章之力言修身。九章之力言齊家。十章之力言治國。皆欲如彼。必先如此之意也。然則十章首節之爲治國者言益明矣。未可看作平天下事。又可見矣。

絜矩由來。以絜之以矩爲訓。雖知有數三先輩訓。作絜而矩之。而未以爲然矣。從叔靜窩公。力主其說。葢以章句上下四方均齊方正之文也。語類大全。引證亦多。然此似以絜之以矩之後。見其效。有如此者云爾。若其訓矩字。則曰所以爲方也。則是葢爲方之具。而非已方之謂也。絜矩者。乃平天下之方。而非天下已平之名也。且是恕之異名也。恕字上。著不得均齊方正四字。到推以及人之後。見其無有餘不足之處。恐當以前說爲正。

觀第二節言六箇所惡與無以而結之曰。此之謂絜矩之道。是二字之意。當於此節內求之也。則所惡之心爲矩。而無以之事爲絜矣。更無餘文。可作已方之意看者。而章句曰此覆解絜矩二字之意。章句之不以矩爲已方之名。可知也。然則身之所處以下。推言絜矩已施之效。又可知矣。

若曰。六箇所惡與無以。政是絜而矩之之事。故結之曰此之謂絜矩之道云爾。則語亦可通矣。然果若是。則此節皆是絜之之事。而矩爲絜之以後事矣。章句何以曰覆解絜矩二字之意耶。

章內言能絜矩與不能絜矩處。皆言其推與不推而已。未及其效。亦可見矩爲爲方之具。而非已方之名矣。

絜矩二字。訓作以矩絜之。則文似倒。若曰絜之以矩。則文亦順矣。所以爲方。訓爲方之具。則文順。若作已方之名。則不辭矣。

絜矩爲平天下之要道。而同其好惡爲絜矩之道。上義下利。又爲同好惡之道。所以言之有次第。使人知所務。

孟子論王道。必曰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育妻子。葢人心之所同欲。莫是過也。所謂絜矩者。卽此可見。其道莫先於制民之產。

絜矩二字。見聖人視天下爲一家。中國爲一人實然處。見他人己之間。勢有不同。而心則一也。以千萬人之心。爲一人之心。以一人之分願。爲千萬人之分願。夫豈有疾痛痾痒之不切於吾身者耶。

絜矩。恕之事也。未及乎仁。然設此敎。便見聖人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

一章幾多說話。不及禮樂刑政一語。所謂論其所存而已。未及爲政也。苟無是心。雖有禮樂刑政不行焉。

劉向當成帝時。勸上以陳禮樂化天下。所謂不度時宜者也。朱子以趙汝愚學校之政。爲不時不巧。葢見無是心不可行。

格君心之非。本章大意也。葢自格致誠正修。所以治己者。盛水不漏矣。至此以好惡義利兩端。相循不休。皆所以正其本也。其不及禮樂刑政。孟子三見齊王。不言事之意也。

三言得失而語益加切。初言得衆得國失衆失國。而不知如何而得衆。如何而失衆也。故再言善則得之。不善則失之。又不知如何爲善。如何爲不善也。故終言忠信以得之。驕泰以失之。至此而天理存亡之機決矣。此其語益加切也。

九章謂之動化。動者誠能動物也。十章謂之推化。推者推己及人也。有似先自然而後用力。何也。葢家齊之至。民固有所觀感而興起矣。此其爲動化也。而亦不可拱手以俟其自化。必須推吾之心以及人。而有以處之也。此所謂推化也。動化。如澤之儲水。盈溢而浸及於外。推化。如濬其溝洫。導之而灌於畦。此其立言。實相首尾。非有自然與用力之分也。

九章十章。恐當通融看。葢兩章。雖以勢之遠近。治之廣狹而分言之。然其必由家齊。而必以絜矩。則無大小之別也。大抵民之視效在君。而化之難易異勢。故不惟有以化之。而又有以處之。然後吾之治效。可以自近而及遠。由親而逮疎也。故治國以動化言。國者。近而親者也。平天下以推化言。天下。遠而疎者也。此所以分爲兩章。而其實國雖少。而其治之必以絜矩。則傳十章發之矣。天下雖大。而其資之必由家齊。則傳九章已具矣。是其相待以爲義。相須以爲文。兼觀互資。然後其意乃足也。可見治平本無二致。而兩章只是一事也。

十章無結語。似亦以通九章。以爲文故也。葢九章言家齊而國治之道。首尾關鎖。重言以結之。天下亦國也。初無異道也。至於十章。葢亦多以國言。而發前章未盡之意。言絜矩之道。而以好惡義利兩端。相循不休。不厭煩複而止焉。是以其文主於條達枝暢。言有盡而意無窮。與傳之諸章。命意自不同也。傳三章亦無結語。似以止至善。所包者廣。大抵於包含不盡處。特爲此例。猶言所言未足以盡其義也。

九章曰。孝者。所以事君也。弟者。所以事長也。慈者。所以使衆也。十章曰。上老老而民興孝。上長長而民興弟。上恤孤而民不倍。夫治國平天下者。學問之極功。聖人之能事。而段段提示綱維處。不過是三者而已。是葢人道之大經。政事之本根也。是以格致誠正修。已自小學愛親敬長上充擴出來。到得收功處。亦只是這箇。古人之所謂學者。可知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