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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齋隨筆 (四庫全書本)/全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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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齋隨筆 全覽


  欽定四庫全書    子部十
  容齋隨筆       雜家類二雜考之屬提要
  等謹案容齋隨筆十六卷續筆十六卷三筆十六卷四筆十六卷五筆十卷宋洪邁撰邁字景盧鄱陽人皓之子紹興十六年進士厯官端明殿學士事迹具宋史本𫝊其書先成隨筆十六卷刻於婺州淳熈間𫝊入禁中孝宗稱其有議論邁因重編為續筆三筆四筆五筆續筆有隆興三年自序三筆有慶元二年自序四筆有慶元三年自序亦各十六卷而五筆止十卷葢未成而邁遂沒矣其中自經史諸子百家以及醫卜星𮅕之屬凡意有所得即隨手劄記辯証考據頗為精確如論易説掛寡髮之為宣髪論豳風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之文為農民出入之時非指蟋蟀皆於經義有禆尤熟于宋代掌故如以宋自翰林學士入相者非止向敏中一人駁沈括筆談之誤又引國史梁灝𫝊証陳正敏遯齋閒覧所紀八十二嵗及第之説為不實皆極審核惟自序稱作一筆首尾十八年二筆十三年三筆五年四筆不費一嵗葢其晩年撰夷堅志於此書不甚闗意草創促速未免少有牴牾如謂劉昭注後漢書五十八卷補志當在其中而不知所注乃續司馬彪漢書志章懐太子以後漢書無志移補其缺又駿宣和愽古圗釋雲雷磬所引臧文仲以玉磬告糴之文謂左𫝊並無其説而不知出自國語頗為失檢又如史家本末及小學事體皆無所發明而綴為一條徒取速成不復别擇然其大致自為精博南宋説部終當以此為首焉前有嘉定壬申何異序明李瀚馬元調先後刋行之考永樂大典所載應俊合輯琴堂諭俗編中有引容齋隨筆所論服制一條而今本無之豈尚有所脱佚歟明人𫝊刻古書無不竄亂脱漏者此亦一證矣乾隆四十一年五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  陸 費 墀










  欽定四庫全書
  容齋隨筆目録      宋 洪邁 撰卷一
  歐率更帖      羅處士誌
  唐平蠻碑      半擇迦
  六十四種惡口    八月端午
  贊公少公      郭璞葬地
  黄魯直詩      禹治水
  敕勒歌       淺妄書
  五臣注文選     文煩簡有當
  地險        史記世次
  解釋經㫖      坤動也剛
  樂天侍兒      白公詠史
  十年為一秩     裴晉公禊事
  司字作入聲     樂天新居詩
  黄紙除書      白用杜句
  唐人重服章     詩䜟不然
  青龍寺詩
  卷二
  唐重牡丹      長歌之哀
  韋蘇州       古行宫詩
  隔是        張良無後
  周亞夫       漢輕族人
  漏泄禁中語     田叔
  孟舒魏尚      秦用他國人
  曹參趙括      信近於義
  剛毅近仁      忠恕違道
  求為可知      里仁
  漢采衆議      漢母后
  田千秋郅惲     戾太子
  灌夫任安      單于朝漢
  卷三
  進士試題      儒人論佛書
  和歸去來      四海一也
  李太白       太白雪䜛
  冉有問衛君     商頌
  俗語有所本     鄱陽學
  國忌休務      漢昭順二帝
  三女后之賢     賢父兄子弟
  蔡君謨帖      親王與從官徃還
  三傳記事      張嘉貞
  張九齡作牛公碑   唐人告命
  典章輕廢
  卷四
  張浮休書      温公客位牓
  李頎詩       詩中用茱萸字
  鬼宿度河      府名軍額
  馬融皇甫規     孟蜀避唐諱
  翰苑親近      寧馨阿堵
  鳯毛        牛米
  石𡔷歌過實     送孟東野序
  噴𡁲        野史不可信
  謗書        王文正公
  晉文公       南夷服諸葛
  二疏贊       李宓伐南詔
  浮梁陶器
  卷五
  漢唐八相      六卦有坎
  晉之亡與秦隋異   上官桀
  金日磾       漢宣帝忌昌邑王
  平津侯       韓信周瑜
  漢武賞功明白    周召房杜
  三代書同文     周世中國地
  李後主梁武帝    詩什
  易舉正       其惟聖人乎
  易說卦       元二之災
  聖人汙       廿卉卌字
  字省文       負劔辟咡
  國初人至誠     史館玉牒所
  稗沙門
  卷六
  建武中元      帶職人轉官
  上下四方      魏相蕭望之
  姓氏不可考     畏無難
  緑竹青青      孔子欲討齊
  韓退之       誕節受賀
  左氏書事      狐突言詞有味
  宣髪        邾文公楚昭王
  杜悰        唐書世系表
  魯昭公       州縣失故名
  嚴州當為荘
  卷七
  孟子書百里奚    韓柳為文之㫖
  李習之論文     魏鄭公諫語
  虞世南       七發
  將軍官稱      北道主人
  洛中盱江八賢    王導小名
  漢書用字      姜嫄簡狄
  羌慶同音      佐命元臣
  名世英宰      檀弓誤字
  薛能詩       漢晉太常
  卷八
  諸葛公       沐浴佩玉
  談叢失實      石砮
  陶淵明       東晉將相
  賞魚袋       浯溪留題
  皇甫湜詩      人物以義為名
  人君夀考      韓文公佚事
  論韓公文      治生從宦
  眞宗末年
  卷九
  霍光賞功      尺棰取半
  漢文失材      陳軫之說踈
  顔率兒童之見    皇甫湜正閏論
  簡師之賢      老人推恩
  唐三傑       忠義出天資
  劉歆不孝      漢法惡誕謾
  漢官名       五胡亂華
  石宣為彗      三公改他官
  帶職致仕      朋友之義
  髙科得人      辛慶忌
  楚懐王       范増非人傑
  翰苑故事      唐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州之盛
  張祜詩       古人無忌諱
  宰我不詐      李益盧綸詩
  卷十
  楊彪陳羣      袁盎温嶠
  日飲亡何      爰盎小人
  唐書判       古彞器
  玉蘂杜䳌      禮寺失職
  徐凝詩       梅花横參
  致仕之失      南班宗室
  省郎稱謂      水衡都尉二事
  程嬰杵臼      戰國自取亡
  臨敵易將      司空表聖詩
  漢丞相       冊禮不講
  卷十一
  將帥貪功      漢二帝治盗
  漢唐封禪      漢封禪記
  楊虞卿       屯蒙二卦
  漢誹謗法      誼向觸諱
  小貞大貞      唐詩戯語
  何進髙叡      南鄉掾史
  漢景帝忍殺     燕昭漢光武之明
  周南召南      易中爻
  卷十二
  利渉大川      光武棄馮衍
  恭顯議蕭望之    ⿱日黽 -- 鼂錯張湯
  逸詩書       刑罰四卦
  巽為魚       三省長官
  王珪李靖      虎䕫藩
  曹操用人      漢士擇所從
  劉公榮       元豐官制
  耳餘袁劉      周末存國
  曹操殺楊脩     古人重國體
  卷十三
  諫說之難      韓馥劉璋
  蕭房知人      俞似詩
  吳激小詞      君子為國
  兊為羊       晏子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
  一以貫之      裴潛陸俟
  㧞亡為存      孫呉四英將
  東坡羅浮詩     魏明帝容諫
  漢世謀於衆     國朝㑹要
  孫臏減竈      蟲鳥之智
  卷十四
  張文濳論詩     漢祖三詐
  有心避禍      蹇解之險
  士之處世      張全義治洛
  博古圖       士大夫論利害
  舒元輿文      絶唱不可和
  贈典輕重      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水
  李陵詩       大曲伊凉
  元次山元子     次山謝表
  光武仁君
  卷十五
  張文潛哦蘇杜詩   任安田仁
  杜延年杜欽     范曅作史
  唐詩人名不顯者   蘇子由詩
  呼君為爾汝    世事不可料
  蔡君謨帖語    孔氏野史
  有若       張天覺為人
  為文論事     連昌宫詞
  二士共談     張子韶祭文
  京師老吏     曹操唐莊宗
  雲中守魏尚
  卷十六
  文章小技      三長月
  兄弟直西垣     續樹萱録
  館職名存      南宫适
  呉王殿       王衛尉
  前代為監      治盗法不同
  和詩當和意     稷有天下
  一世人材      王逢原
  吏文可笑      靖康時事
  并韶        䜟緯之學
  眞假皆妄




  容齋隨筆目録
  容齋隨筆五集總序
  知贑州寺簿洪公伋以書來曰從祖文敏公由右史出守是邦今四十餘年矣伋何幸逺繼其後官閒無事取文敏隨筆紀録自一至四各十六卷五則絶筆之書僅有十卷悉鋟木於郡齋用以示邦人焉想像抵掌風流宛然如在公其為我識之僕頃備數憲幕留贑二年至之日文敏去才旬月不及識也而經行之地筆墨飛動人誦其書家有其像平易近民之政悉能言之有訴不平者如訴之於其父而謁其所欲者如謁之於其母後十五年文敏為翰苑出鎮淛東僕適後至濫吹朝列相隔又旬月竟不及識而與其子太社𣘘其孫參軍偃相從甚乆得其文愈多而所謂隨筆者僅見一二今所有大半出於淛東歸休之後宜其不盡見也可以稽典故可以廣見聞可以證訛謬可以膏筆端實為儒生進學之地何止慰贑人去後之思僕又嘗于陳日華曄盡得夷堅十志與支志三志及四志之二共三百二十卷就摘其間詩詞雜著藥餌符呪之屬以類相從編刻于湖隂之計臺䟽為十卷覽者便之僕因此搜索志中欲取其不渉神怪近於人事資鑒戒而佐辯博非夷堅所宜収者别為一書亦可得十卷俟其成也規以附刻于章貢可乎寺簿方以課最就持憲節威行谿洞折其萌芽民實隂受其賜願少留於此他日有餘力則經紀文敏之家子孫未振家集大全恐馴致散失再為収拾實難今盤洲小隠二集士夫珍藏墨本已乆獨野處未焉寺簿推廣隨筆之用心願有以亟圖之可也嘉定壬申仲冬初吉寳謨閣直學士大中大夫提舉隆興府玉隆萬夀宫臨川何異謹序






  欽定四庫全書
  容齋隨筆卷一二十九則    宋 洪邁 撰予老去習懶讀書不多意之所之隨即紀録因其後先無復詮次故目之曰隨筆淳熈庚子鄱陽洪邁景盧
  歐率更帖
  臨川石刻雜法帖一卷載歐陽率更一帖云年二十餘至鄱陽地沃土平飲食豐賤衆士徃徃湊聚每日賞華恣口所湏其二張才華議論一時俊傑殷薛二侯故不可言戴君國士出言便是月旦蕭中郎頗縱放誕亦有雅致彭君摛藻特有自然至如閣山神詩先輩亦不能加此數子遂無一在殊使痛心兹蓋吾鄉故實也
  羅處士誌
  襄陽有隋處士羅君墓誌曰君諱靖字禮襄陽廣昌人髙祖長卿齊饒州刺史曾祖宏智梁殿中將軍祖飬父靖學優不仕有名當代碑字畫勁楷類禇河南然父子皆名靖為不可曉拓㧞魏安同父名屈同之長子亦名屈祖孫同名胡人無足言者但羅君不應爾也
  唐平蠻碑
  成都有唐平南蠻碑開元十九年劔南節度副大使張敬忠所立時南蠻大酋長染浪州刺史楊盛顛為邊患明皇遣内常侍髙守信為南道招慰處置使以討之拔其九城此事新舊唐書及野史皆不載肅宗以魚朝恩為觀軍容處置使憲宗用吐突承璀為招討使議者譏其以中人主兵柄不知明皇用守信葢有以啓之也裴光庭蕭嵩時為相無足責者楊氏苖裔至今猶連晟字云
  半擇迦
  大般若經云梵言扇搋半擇迦唐言黄門其類有五一曰半擇迦揔名也有男根用而不生子二曰伊利沙半擇迦此云妬謂他行欲即發不見即無亦具男根而不生子三曰扇搋半擇迦謂本來男根不滿亦不能生子四曰博义半擇迦謂半月能男半月不能男五曰留拏半擇迦此云割謂被割刑者此五種黄門名為人中惡趣受身處搋音丑皆反
  六十四種惡口
  大集經載六十四種惡口之業曰麄語軟語非時語妄語漏語大語髙語輕語破語不了語散語低語仰語錯語惡語畏語吃語諍語讇語誑語惱語怯語邪語罪語啞語入語燒語地語獄語虚語慢語不愛語說罪咎語失語别離語利害語兩舌語無義語無護語喜語狂語殺語害語繫語閒語縳語打語歌語非法語自讚嘆語說他過語說三寳語
  八月端午
  唐𤣥宗以八月五日生以其日為千秋節張說上大衍歴序云謹以開元十六年八月端午赤光照室之夜獻之唐類表有宋璟請以八月五日為千秋節表云月惟仲秋日在端午然則凡月之五日皆可稱端午也
  贊公少公
  唐人呼縣令為明府丞為贊府尉為少府李太白集有餞陽曲王贊公賈少公石艾尹少公序蓋陽曲丞尉石艾尉也贊公少公之語益竒
  郭璞葬地
  世說郭景純過江居于曁陽墓去水不盈百歩時人以為近水景純曰將當為陸今沙漲去墓數十里皆為桑田此說葢以郭為先知也世傳錦囊葬經為郭所著行山卜宅兆者印為元龜然郭能知水之為陸獨不能卜吉以免其非命乎厠上銜刀之見淺矣
  黄魯直詩
  徐陵鴛鴦賦云山雞映水那相得孤鸞照鏡不成雙天下真成長㑹合無勝比翼兩鴛鴦黄魯直題畫睡鴨曰山雞照影空自愛孤鸞舞鏡不作雙天下真成長㑹合兩鳧相倚睡秋江全用徐語㸃化之末句尤精工又有黔南十絶盡取白樂天語其七篇全用之其三篇頗有改易處樂天寄行簡詩凡八韻後四韻云相去六千里地絶天邈然十書九不逹何以開憂顔渴人多夢飲饑人多夢飡春來夢何處合眼到東川魯直翦為兩首其一云相望六千里天地隔江山十書九不到何用一開顔其二云病人多夢醫囚人多夢赦如何春來夢合眼在鄉社樂天歲晩詩七韻首句云霜降水返壑風落木歸山冉冉歲將晏物皆復本源魯直改後兩句七字作冉冉嵗華晚昆蟲皆閉闗
  禹治水
  禹貢叙治水以冀兖青徐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荆豫梁雍為次攷地理言之豫居九州中與兖徐接境何為自徐之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顧以豫為後乎蓋禹順五行而治之耳冀為帝都既在所先而地居北方實於五行為水水生木木東方也故次之以兖青徐木生火火南方也故次之以荆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火生土土中央也故次之以豫土生金金西方也故終於梁雍所謂彞倫攸叙者此也與鯀之汨陳五行相去逺矣此說予得之魏㡬道
  敕勒歌
  魯直題陽關圖詩云想得陽關更西路北風低草見牛羊又集中有書韋深道諸帖云斛律明月武人也不以文章顯其主以重兵困敕勒川召明月作歌以排悶倉卒之閒語竒壯如此蓋率意道事實耳予按古樂府有敕勒歌以爲齊髙歡攻周玉壁而敗恚憤疾發使斛律金唱敕勒歡自和之其歌本鮮卑語詞曰敕勒川隂山下天似穹廬籠罩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魯直所題及詩中所用蓋此也但誤以斛律金為明月明月名光金之子也歡敗於玉壁亦非困於敕勒川
  淺妄書
  俗閒所傳淺妄之書如所謂雲仙散録老杜事實開元天寳遺事之屬皆絶可笑然士大夫或信之至以老杜事實為東坡所作者今蜀本刻杜集遂以入注孔傳續六帖采摭唐事殊有工而悉載雲仙録中事自穢其書開天遺事託云王仁裕所著仁裕五代時人雖文章乏氣骨恐不至此姑析其數端以為笑其一云姚元崇開元初作翰林學士有歩輦之召按元崇自武后時巳為宰相及開元初三入輔矣其二云郭元振少時羙風姿宰相張嘉貞欲納為壻遂牽紅絲線得第三女果隨夫貴逹按元振為睿宗宰相明皇初年即貶死後十年嘉貞方作相其三云楊國忠盛時朝之文武爭附之以求富貴惟張九齡未嘗及門按九齡去相位十年國忠方得官耳其四云張九齡覽蘇頲文卷謂為文陣之䧺師按頲為相時九齡元未逹也此皆顯顯可言者固鄙淺不足攻然頗能疑誤後生也惟張彖指楊國忠為冰山事資治通鑑亦取之不知别有何据近嵗興化軍學刋遺事南劍州學刋散録皆可毁
  五臣注文選
  東坡詆五臣注文選以為荒陋予觀選中謝𤣥暉和王融詩云阽危頼宗衮微管寄明牧正謂謝安謝𤣥安石於𤣥暉為逺祖以其為相故曰宗衮而李周翰注云宗衮謂王導導與融同宗言晉國臨危頼王導而破苻堅牧謂謝𤣥亦同破堅者夫以宗衮為王導固可笑然猶以和王融之故微為有說至以導為與謝𤣥同破苻堅乃是全不知有史策而狂妄注書所謂小兒强觧事也唯李善注得之
  文煩𥳑有當
  歐陽公進新唐書表曰其事則増於前其文則省於舊夫文貴於逹而已繁與省各有當也史記衛青傳挍尉李朔挍尉趙不虞挍尉公孫戎奴各三從大將軍獲王以千三百户封朔為渉軹侯以千三百户封不虞為隨成侯以千三百户封戎奴為從平侯前漢書但云挍尉李朔趙不虞公孫戎奴各三從大將軍封朔為渉軹侯不虞為隨成侯戎奴為從平侯比於史記五十八字中省二十三字然不若史記為朴贍可喜
  地險
  古今言地險者以謂函秦宅關河之勝齊負海岱趙魏據大河晉表裏河山蜀有劒門瞿唐之阻楚國方城以為城漢水以為池吳長江萬里兼五湖之固皆足以立國唯宋衛之郊四通五逹無一險可恃然東漢之末袁紹跨有青冀幽并四州韓遂馬騰輩分㨿關中劉璋擅蜀劉表居荆州吕布盗徐袁術包南陽夀春孫䇿取江東天下形勝盡矣曹操晩得兖州倔强其間終之夷羣雄覆漢祚議者尚以為操挾天子以自重故能成功而唐僖昭之時方鎮擅地王氏有趙百年羅洪信在魏劉仁恭在燕李克用在河東王重榮在蒲朱宣朱瑾在兖鄆時漙在徐王敬武在淄青楊行宻在淮南王建在蜀天子都長安鳳翔邠華三鎮鼎立為梗李茂貞韓建皆嘗劫遷乘輿而朱温區區以汴宋亳潁嶻然中居及其得志乃與操等以在徳不在險為言則操温之徳又可見矣
  史記世次
  史記所紀帝王世次最為不可考信且以稷契論之二人皆帝嚳子同仕於唐虞契之後為商自契至成湯凡十三世歴五百餘年稷之後為周自稷至武王凡十五世歴千一百餘年王季葢與湯為兄弟而世之相去六百年既已可疑則周之先十五世須每世皆在位七八十年又皆暮年所生嗣君乃合此數則其所享夀皆當過百年乃可其為漫誕不稽無足疑者國語所載太子晉之言曰自后稷之始基靖民十五王而文始平之皆不然也
  解釋經㫖
  解釋經㫖貴於𥳑明惟孟子獨然其稱公劉之詩乃積乃倉乃裹餱糧于橐于囊思戢用光弓矢斯張干戈戚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爰方啓行而釋之之詞但云故居者有積倉行者有裹糧也然後可以爰方啓行其稱烝民之詩天生烝民有物有則民之秉夷好是懿徳而引孔子之語以釋之但曰故有物必有則民之秉夷也故好是懿徳用兩故字一必字一也字而四句之義昭然彼訓曰若稽古三萬言真可覆醬瓿也
  坤動也剛
  坤卦文言曰坤至柔而動也剛王弼云動之方正不為邪也程伊川云坤道至柔而其動則剛動剛故應乾不違張横渠云柔亦有剛靜亦有動但舉一體則有屈伸動靜終始又云積大勢成而然東坡云夫物非剛者能剛惟柔者能剛爾畜而不發及其極也發之必決張葆光但以訓六二之直陳了翁云至柔至靜坤之至也剛者道之動方者靜之徳柔剛靜動坤元之道之徳也郭雍云坤雖以柔靜為主苟無方剛之徳不足以含洪光大諸家之說率不外此予頃見臨安退居菴僧曇瑩云動者謂爻之變也坤不動則已動則陽剛見焉在初為復在二為師在三為謙自是以徃皆剛也其說最為分明有理
  樂天侍兒
  世言白樂天侍兒唯小蠻樊素二人予讀集中小庭亦有月一篇云菱角執笙簧谷兒抹琵琶紅綃信手舞紫綃隨意歌自注曰菱谷紫紅皆小臧獲名若然則紅紫二綃亦女奴也
  白公詠史
  東坡志林云白樂天嘗為王涯所䜛貶江州司馬甘露之禍樂天有詩云當君白首同歸日是我青山獨徃時不知者以樂天為幸之樂天豈幸人之禍者哉葢悲之也予讀白集有詠史一篇注云九年十一月作其詞曰秦磨利刃斬李斯齊燒沸鼎亨酈其可憐黄綺入商洛閒卧白雲歌紫芝彼為葅醢机上盡此作鸞凰天外飛去者逍遥來者死乃知禍福非天為正為甘露事而作其悲之之意可見矣
  十年為一秩
  白公詩云已開第七秩飽食仍安眠又云年開第七秩屈指幾多人是時年六十二元日詩也又一篇云行開第八秩可謂盡天年注曰時俗謂七十以上為開第八秩葢以十年為一秩云司馬温公作慶文潞公八十㑹致語云歲歴行開九帙新亦用此也
  裴晉公禊事
  唐開成二年三月三日河南尹李待價將禊於洛濵前一日啓留守裴令公公明日召太子少傅白居易太子賔客蕭籍李仍叔劉禹錫中書舍人鄭居中等十五人合宴于舟中自晨及暮前水嬉而後妓樂左筆硯而右壺觴望之若仙觀者如堵裴公首賦一章四坐繼和樂天為十二韻以獻見於集中今人賦上已鮮有用其事者予按裴公傳是年起節度河東三年以病丐還東都文宗上已宴羣臣曲江度不赴帝賜以詩使者及門而度薨與前事相去正一年然樂天又有一篇題云奉和裴令公三月上巳日游太原龍泉憶去歲禊洛之作是開成三年詩則度以四年三月始薨新史以為三年誤也宰相表却載其三年十二月為中書令四年三月薨而帝紀全失書獨舊史紀傳為是
  司字作入聲
  白樂天詩好以司字作入聲讀如云四十著緋軍司馬男兒官職未蹉跎一為州司馬三見歲重陽是也又以相字作入聲如云為問長安月誰教不相離是也相字之下自注云思必切以十字作平聲讀如云在郡六百日入山十二囘緑浪東西南北路紅欄三百九十橋是也以琵字作入聲讀如云四絃不似琵琶聲亂冩真珠細撼鈴忽聞水上琵琶聲是也武元衡亦有句云唯有白須張司馬不言名利尚相從
  樂天新居詩
  白樂天自杭州刺史分司東都有題新居呈王尹兼簡府中三掾詩云弊居須重葺貧家乏羡財橋慿州守造樹倩府寮栽朱板新猶濕紅英暖漸開仍期更擕酒倚檻看花來乃知唐世風俗尚為可喜今人居閒而郡守為之造橋府寮為之栽樹必遭譏議又肯形之篇詠哉
  黄紙除書
  樂天好用黄紙除書字如紅旗破賊非吾事黄紙除書無我名正聽山鳥向陽眠黄紙除書落枕前黄紙除書到青宫詔命催
  白用杜句
  杜子美詩云夜足霑沙雨春多逆水風白樂天詩巫山暮足霑花雨隴水春多逆浪風全用之
  唐人重服章
  唐人重服章故杜子美有銀章付老翁朱紱負平生扶病垂朱紱之句白樂天詩言銀緋處最多七言如大抵著緋宜老大一片緋衫何足道闇淡緋衫稱我身酒典緋花舊賜袍假著緋袍君莫笑腰閒紅綬繫未穏朱紱仙郎白雪歌腰佩銀龜朱兩輪便留朱紱還鈴閣映我緋衫渾不見白頭俱未著緋衫緋袍著了好歸田銀魚金帶繞腰光銀章蹔假為專城新授銅符未著緋徒使花袍紅似火似挂緋袍衣架上五言如未換銀青綬唯添雪白鬚笑我青袍故饒君茜綬新老逼教垂白官科遣著緋那知垂白日始是著緋年晩遇何足言白髪映朱紱至於形容衣魚之句如魚綴白金隨歩躍鵠銜紅綬繞身飛
  詩䜟不然
  今人富貴中作不如意語少壯時作衰病語詩家徃徃以為䜟白公十八歲病中作絶句云乆為勞生事不學攝生道少年已多病此身豈堪老然白公夀七十五
  青龍寺詩
  樂天和錢員外青龍寺上方望舊山詩云舊峯松雪舊溪雲悵望今朝遙屬君共道使君非俗吏南山莫動北山文頃於乾道四年講筵開日𫎇上書此章於扇以賜改使君為侍臣云


  容齋隨筆卷一



  欽定四庫全書
  容齋隨筆卷二二十四則    宋 洪邁 撰唐重牡丹
  歐陽公牡丹釋名云牡丹初不載文字唐人如沈宋元白之流皆善詠花當時有一花之異者彼必形於篇什而寂無𫝊焉唯劉夢得有詠魚朝恩宅牡丹詩但云一叢千朶而已亦不云其美且異也予按白公集有白牡丹一篇十四韻又秦中吟十篇内買花一章凡百言云共道牡丹時相隨買花去一叢深色花十户中人賦而諷諭樂府有牡丹芳一篇三百四十七字絶道花之妖艶至有遂使王公與卿士游花冠葢日相望花開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人皆若狂之語又寄㣲之百韻詩云唐昌玉蕊㑹崇敬牡丹期注崇敬寺牡丹花多與㣲之有期又惜牡丹詩云明朝風起應吹盡夜惜衰紅把火看醉歸𥂕厔詩云數日非關王事繫牡丹花盡始歸來元㣲之有入永夀寺看牡丹詩八韻和樂天秋題牡丹叢三韻酬胡三詠牡丹一絶又有五言二絶句許渾亦有詩云近來無柰牡丹何數十千錢買一窠徐凝云三條九陌花時節萬馬千車看牡丹又云何人不爱牡丹花占㫁城中好物華然則元白未嘗無詩唐人未嘗不重此花也
  長歌之哀
  嬉笑之怒甚於裂眥長歌之哀過於慟哭此語誠然元㣲之在江陵病中聞白樂天左降江州作絶句云殘燈無熖影幢幢此夕聞君謫九江垂死病中驚起坐暗風吹雨入寒牕樂天以為此句他人尚不可聞况僕心哉微之集作垂死病中仍悵望此三字既不佳又不題為病中作失其意矣東坡守彭城子由來訪之留百餘日而去作二小詩曰逍遙堂後千尋木長送中宵風雨聲誤喜對牀尋舊約不知漂泊在彭城秋來東閣凉如水客去山公醉似泥困卧北牕呼不醒風吹松竹雨凄凄東坡以為讀之殆不可為懐乃和其詩以自觧至今觀之尚能使人悽然也
  韋蘇州
  韋蘇州集中有逢楊開府詩云少事武皇帝無頼恃恩私身作里中横家藏亡命兒朝持摴蒱局暮竊東鄰姬司𨽻不敢捕立在白玉墀驪山風雪夜長楊羽獵時一字都不識飲酒肆頑癡武皇升仙去憔悴被人欺讀書事已晚把筆學題詩兩府始収跡南宫謬見推非才果不容出守撫惸嫠忽逢楊開府論舊涕俱垂味此詩蓋應物自叙其少年事也其不覊乃如此李肇國史補云應物為性髙㓗鮮食寡欲所居焚香掃地而坐其為詩馳驟建安已還各得風韻葢記其折節後來也唐史失其事不為立傳髙適亦少落魄年五十始為詩即工皆天分超卓不可以常理論云應物為三衛正天寳間所為如是而吏不敢捕又以見時政矣
  古行宫詩
  白樂天長恨歌上陽人歌元㣲之連昌宫詞道開元閒宫禁事最為深切矣然㣲之有行宫一絶句云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紅白頭宫女在閒坐說𤣥宗語少意足有無窮之味
  隔是
  樂天詩云江州去日聽箏夜白髪新生不願聞如今格是頭成雪彈到天明亦任君元微之詩云隔是身如夢頻來不為名憐君近南住時得到山行格與隔二字義同格是猶言已是也
  張良無後
  張良陳平皆漢祖謀臣良之為人非平可比也平嘗曰我多隂謀道家之所禁吾世即廢矣以吾多隂禍也平傳國至曽孫而以罪絶如其言然良之爵但能至子去其死才十年而絶後世不復紹封其禍更促於平何哉予葢嘗考之沛公攻嶢關秦將欲連和良曰不如因其懈怠擊之公引兵大破秦軍項羽與漢王約中分天下旣解而東歸矣良有養虎自遺患之語勸王回軍追羽而滅之此其事固不止於殺降也其無後宜哉
  周亞夫
  周亞夫距呉楚堅壁不出軍中夜驚内相攻擊擾亂至於帳下亞夫堅卧不起頃之復定吳奔壁東南陬亞夫使備西北已而果奔西北不得入漢史書之以為亞夫能持重按亞夫軍細栁時天子先驅至不得入文帝稱其不可得而犯今乃有軍中夜驚相攻之事安在其能持重乎
  漢輕族人
  爰盎䧟⿱日黽 -- 鼂錯但云方今計獨有斬錯耳而景帝使丞相以下劾奏遂至父母妻子同産無少長皆棄市主父偃䧟齊王於死武帝欲勿誅公孫丞相爭之遂族偃郭解客殺人吏奏解無罪公孫大夫議遂族解且偃解兩人本不死因議者之言殺之足矣何遽至族乎漢之輕於用刑如此
  漏泄禁中語
  京房與漢元帝論幽厲事至於十問十答西漢所載君臣之語未有如是之詳盡委曲者葢漢法漏泄省中語為大罪如夏侯勝出道上語宣帝責之故退不敢言人亦莫能知者房初見帝時出為御史大夫鄭君言之又為張博道其語博宻記之後竟以此下獄棄市今史所載豈非獄辭乎王章與成帝論王鳳之罪亦以王音側聽聞之耳
  田叔
  貫高謀弑漢祖事發覺漢詔趙王有敢隨王罪三族唯田叔孟舒等自髠鉗隨王趙王旣出上以叔等為郡守文帝初立召叔問曰公知天下長者乎曰故雲中守孟舒長者也是時舒坐虜大入雲中免上曰虜入雲中孟舒不能堅守士卒死者數百人長者固殺人乎叔叩頭曰夫貫高等謀反天子下明詔趙有敢隨張王者罪三族然孟舒自髠鉗隨張王以身死之豈自知為雲中守哉是乃所以為長者上曰賢哉孟舒復召以為雲中守按田叔孟舒同隨張王今叔指言舒事幾於自薦矣叔不自以為嫌但欲直孟舒之事文帝不以為過一言開悟為之復用舒君臣之誠意相與如此
  孟舒魏尚
  雲中守孟舒坐虜大入雲中免田叔對文帝曰匈奴來為邊寇孟舒知士卒罷敝不忍出言士爭臨城死敵如子為父以故死者數百人孟舒豈敺之哉上曰賢哉孟舒復召以為雲中守又馮唐對文帝曰魏尚為雲中守虜嘗一入尚率車騎擊之士卒終日力戰上功幕府坐首虜差六級下吏削爵臣以為陛下罰太重上赦魏尚復以為雲中守按孟舒魏尚皆以文帝時為雲中守皆坐匈奴入寇獲罪皆得士死力皆用他人言復故官事切相類疑其只一事云
  秦用他國人
  七國虎爭天下莫不招致四方游士然六國所用相皆其宗族及國人如齊之田忌田嬰田文韓之公仲公叔趙之奉陽平原君魏王至以太子為相獨秦不然其始與之謀國以開霸業者魏人公孫鞅也其他若樓緩趙人張儀魏冉范睢皆魏人蔡澤燕人吕不韋韓人李斯楚人皆委國而聽之不疑卒之所以兼天下者諸人之力也燕昭王任郭隗劇辛樂毅幾滅强齊辛毅皆趙人也楚悼王任吳起為相諸侯患楚之强蓋衛人也
  曹參趙括
  漢高祖疾甚吕后問曰蕭相國既死誰令代之上曰曹參可蕭何事惠帝病上問曰君即百歲後誰可代君對曰知臣莫若主帝曰曹參何如曰帝得之矣曹參相齊聞何薨告舍人趣治行吾且入相居無何使者果召參趙括自少時學兵法其父奢不能難然不謂善謂其母曰趙若必將之破趙軍者必括也後廉頗與秦相持秦應侯行千金為反間於趙曰秦之所畏獨趙括耳趙王以括代頗將藺相如諫王不聽括母上書言括不可使王又不聽秦王聞括巳為趙將乃隂使白起代王齕遂勝趙曹參之宜為相高祖以為可惠帝以為可蕭何以為可參自以為可故漢用之而興趙括之不宜為將其父以為不可母以為不可大臣以為不可秦王知之相應侯知之將白起知之獨趙王以為可故用之而敗嗚呼將相安危所係可不監哉且秦以白起易王齕而趙乃以括代廉頗不待於戰而勝負之形見矣
  信近於義
  信近於義言可復也恭近於禮逺恥辱也因不失其親亦可宗也程明道曰因恭信而不失其所以親近於禮義故亦可宗伊川曰因不失於相近亦可尚也又曰因其近禮義而不失其親亦可宗也况於盡禮義者乎范純父曰君子所因者本而立愛必自親始親親必及人故曰因不失其親吕與叔分為三事謝顯道曰君師友三者雖非天屬亦可以親捨此三者之外吾恐不免於謟賤惟親不失其所親然後可為宗也楊中立曰信不失義恭不悖禮又因不失其親焉是亦可宗也尹彦明曰因其近雖未足以盡禮義之本亦不失其所宗尚也予竊以謂義與禮之極多至於不親能至於不失其親斯為可宗也然未敢以為是
  剛毅近仁
  剛毅者必不能令色木訥者必不為巧言此近仁鮮仁之辨也
  忠恕違道
  曽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中庸曰忠恕違道不逺學者疑為不同伊川云中庸恐人不喻乃指而示之近又云忠恕固可以貫道子思恐人難曉故降一等言之又云中庸以曽子之言雖是如此又恐人尚疑忠恕未可便為道故曰違道不逺游定夫云道一而已豈參彼此所能豫哉此忠恕所以違道為其未能一以貫之也雖然欲求入道者莫近於此此所以違道不逺也楊中立云忠恕固未足以盡道然而違道不逺矣侯師聖云子思之忠恕施諸巳而不願亦勿施於人此已是違道若聖人則不待施諸巳而不願然後勿施諸人也諸公之說大抵不同予竊以為道不可名言旣麗於忠恕之名則為有迹故曰違道然非忠恕二字亦無可以明道者故曰不逺非謂其未足以盡道也違者違去之謂非違畔之謂老子曰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衆人之所惡故幾於道蘇子由解云道無所不在無所不利而水亦然然而既已麗於形則於道有間矣故曰幾於道然而可名之善未有若此者故曰上善其說與此畧同
  求為可知
  不患無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已知求為可知也為之說者皆以為當求為可知之行唯謝顯道云此論猶有求位求可知之道在至論則不然難用而莫我知斯我貴矣夫復何求予以為君子不以無位為患而以無所立為患不以莫已知為患而以求為可知為患第四句葢承上文言之夫求之有道若汲汲然求為可知則亦無所不至矣
  里仁
  里仁為美擇不處仁焉得智孟子論函矢巫匠之術而引此以質之說者多以里為居居以親仁為美予嘗記一說云函矢巫匠皆里中之仁也然於仁之中有不仁存焉則仁亦在夫擇之而已矣嘗與鄭景望言之景望不以為然予以為此特謂閭巷之間所推以為仁者固在所擇正合孟子之意不然仁之為道大矣尚安所擇而處哉
  漢采衆議
  漢元帝時珠厓反連年不定上與有司議大發軍待詔賈捐之建議以為不當擊上以問丞相御史御史大夫陳萬年以為當擊丞相于定國以為捐之議是上從之遂罷珠厓郡匈奴呼韓邪單于既事漢上書願保塞上谷以西請罷邊備塞吏卒以休天下人民天子令下有司議議者皆以為便郎中侯應習邊事以為不可許上問狀應對十䇿有詔勿議罷邊塞事成帝時匈奴使者欲降下公卿議議者言宜如故事受其降光禄大夫谷永以為不如勿受天子從之使者果詐也哀帝時單于求朝帝欲止之以問公卿亦以為虛費府帑可且勿許單于使辭去黄門郎揚雄上書諫天子寤焉召還匈奴使者更報單于書而許之安帝時大将軍鄧隲欲棄凉州并力北邊㑹公卿集議皆以為然郎中虞詡陳三不可乃更集四府皆從詡議北匈奴復强西域諸國既絶於漢公卿多以為宜閉玉門關絶西域鄧太后召軍司馬班勇問之勇以為不可於是從勇議順帝時交阯蠻叛帝召公卿百官及四府掾屬問以方略皆議遣大将發兵赴之議郎李固駮之乞選刺史太守以徃四府悉從固議嶺外復平靈帝時凉州兵亂不解司徒崔烈以為宜棄詔㑹公卿百官議之議郎傅燮以為不可帝從之此八事者所係利害甚大一時公卿百官既同定議矣賈捐之以下八人皆以郎大夫之㣲獨陳異說漢元成哀安順靈皆非明主悉能違衆而聴之大臣無賢愚亦不復執前說蓋猶有公道存焉每事皆能如是天下其有不治乎
  漢母后
  漢母后預政不必臨朝及少主雖長君亦然文帝繫周勃薄太后曰絳侯綰皇帝璽將軍於北軍不以此時反今居一小縣顧欲反邪帝謝曰吏方驗而出之遂赦勃吳楚反誅景帝欲續之竇太后曰吳王老人也宜為宗室順善今乃首亂天下柰何續其後不許吳許立楚後郅都害臨江王竇太后怒㑹匈奴中都以漢法帝曰都忠臣欲釋之后曰臨江王獨非忠臣乎於是斬都武帝用王臧趙綰太皇竇太后不恱儒術綰請毋奏事東宫后大怒求得二人姦利事以責上上下綰臧吏殺之竇嬰田蚡廷辯王太后大怒不食曰我在也而人皆藉吾弟且帝寧能為石人邪帝不直蚡特為太后故殺嬰韓嫣得幸於上江都王為太后泣請得入宿衛比嫣后繇此衘嫣嫣以姦聞后使使賜嫣死上為謝終不能得成帝幸張放太后以為言帝常涕泣而遣之
  田千秋郅惲
  漢武帝殺戾太子田千秋訟太子寃曰子弄父兵當何罪帝大感悟曰父子之間人所難言也公獨明其不然公當遂為吾輔佐遂拜為丞相光武廢郭后郅惲言曰夫婦之好父不能得之於子况臣能得之於君乎是臣所不敢言雖然願陛下念其可否之計無令天下有議社稷而已帝曰惲善恕巳量主遂以郭氏為中山王太后卒以夀終此二人者可謂善處人骨肉之間諫不費詞婉而能入者矣
  戾太子
  戾太子死武帝追悔為之族江充家黄門蘇文助充譖太子至於焚殺之李夀加兵刃於太子亦以他事族田千秋以一言至為丞相又作思子宫為歸來望思之臺然其孤孫囚繫於郡邸獨不能釋之至於掖庭令養視而不問也豈非漢法至嚴旣坐太子以反逆之罪雖心知其寃而有所不赦者乎
  灌夫任安
  竇嬰為丞相田蚡為太尉同日免蚡後為丞相而嬰不用無埶諸公稍自引而怠驁唯灌夫獨否衛青為大將軍霍去病才為挍尉巳而皆為大司馬青日衰去病日益貴青故人門下多去事去病唯任安不肯去灌夫任安可謂賢而知義矣然皆以他事卒不免於族誅事不可料如此
  單于朝漢
  漢宣帝黄龍元年正月匈奴單于來朝二月歸國十二月帝崩元帝竟寧元年正月又來朝五月帝崩故哀帝時單于願朝時帝被疾或言匈奴從上游來厭人自黄龍竟寧時中國輙有大故上由是難之旣不許矣俄以揚雄之言復許之然元夀二年正月單于朝六月帝崩事之偶然符合有如此者















  容齋隨筆卷二



  欽定四庫全書
  容齋隨筆卷三二十一則    宋 洪邁 撰進士試題
  唐穆宗長慶元年禮部侍郎錢徽知舉放進士鄭朗等三十三人後以段文昌言其不公詔中書舎人王起知制誥白居易重試駮放盧公亮等十人貶徽江州刺史白公集有奏狀論此事大略云伏料自欲重試進士以來論奏者甚衆葢以禮部試進士例許用書䇿兼得通宵得通宵則思慮必周用書冊則文字不錯昨重試之日書䇿不容一字木燭只許兩條廹促驚忙幸皆成就若比禮部所試事挍不同及駮放公亮等勑文以為孤竹管賦出於周禮正經閱其程試之文多是不知本末乃知唐試進士許挾書及見燭如此國朝淳化三年太宗試進士出巵言日出賦題孫何等不知所出相率扣殿檻乞上指示之上為陳大義景徳二年御試天道猶張弓賦後禮部貢院言近年進士惟鈔略古今文賦懐挾入試昨者御試以正經命題多懵所出則知題目不示以出處也大中祥符元年試禮部進士内出清明象天賦等題仍録題解摹印以示之至景祐元年始詔御藥院御試日進士題目具經史所出摹印給之更不許上請
  儒人論佛書
  韓文公送文暢序言儒人不當舉浮屠之說以告僧其語云文暢浮屠也如欲聞浮屠之說當自就其師而問之何故謁吾徒而來請也元㣲之作永福寺石壁記云佛書之妙奥僧當為予言予不當為僧言二公之語可謂至當
  和歸去來
  今人好和歸去來詞予最敬晁以道所言其答李持國書云足下愛淵明所賦歸去來辭遂同東坡先生和之僕所未喻也建中靖國間東坡和歸去來初至京師其門下賔客從而和者數人皆自謂得意也陶淵明紛然一日滿人目前矣參寥忽以所和篇示予率同賦予謝之曰童子無居位先生無並行與吾師共推東坡一人於淵明間可也參寥即索其文袖之出吳音曰罪過公悔不先與公話今輒以厚於參寥者為子言昔大宋相公謂陶公歸去來是南北文章之絶唱五經之鼓吹近時繪畫歸去來者皆作大聖變和其辭者如即事遣興小詩皆不得正中者也
  四海一也
  海一而已地之勢西北高而東南下所謂東北南三海其實一也北至於青滄則云北海南至於交廣則云南海東漸吳越則曰東海無由有所謂西海者詩書禮經所載四海葢引類而言之漢西域傳所云蒲昌海疑亦渟居一澤爾班超遣甘英徃條支臨大海葢即南海之西云
  李太白
  世俗多言李太白在當塗采石因醉泛舟於江見月影俯而取之遂溺死故其地有捉月臺予按李陽氷作太白草堂集序云陽氷試弦歌於當塗公疾亟草藁萬卷手集未修枕上授簡俾為序又李華作太白墓誌亦云賦臨終歌而卒乃知俗傳良不足信葢與謂杜子美因食白酒牛炙而死者同也
  太白雪䜛
  李太白以布衣入翰林旣而不得官唐史言高力士以脫鞾為恥摘其詩以激楊貴妃為妃所沮止今集中有雪䜛詩一章大率載婦人滛亂敗國其略云彼婦人之猖狂不如鵲之彊彊彼婦人之滛昏不如鶉之奔奔坦蕩君子無悅簧言又云妲己滅紂襃女惑周漢祖吕氏食其在傍秦皇太后毒亦滛荒螮蝀作昏遂掩太陽萬乘尚爾匹夫何傷詞殫意窮心切理直如或妄談昊天是殛予味此詩豈非貴妃與禄山滛亂而白曽發其姦乎不然則飛燕在昭陽之句何足深怨也
  冉有問衛君
  冉有曰夫子為衛君乎子貢曰吾將問之入曰伯夷叔齊何人也曰古之賢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出曰夫子不為也說者皆評較蒯瞶輒之是非多至數百言惟王逢原以十字蔽之曰賢兄弟譲知惡父子爭矣最為簡妙葢夷齊以兄弟譲國而夫子賢之則不與衞君以父子爭國可知矣晁以道亦有是語而結意不同尹彦明之說與逢原同唯楊中立云世之說者以謂善兄弟之讓則惡父子之爭可知失其㫖矣其意為不可曉
  商頌
  宋自微子至戴公禮樂廢壊正考甫得商頌十二篇於周之太師後又亡其七至孔子時所存才五篇爾宋商王之後也於先代之詩如是則其他可知夫子所謂商禮吾能言之宋不足徴也蓋有歎於此𣏌以夏后之裔至於用夷禮尚何有於文獻哉郯國小於𣏌宋少昊氏逺於夏商而鳳鳥名官郯子枚數不忘曰吾祖也我知之其亦賢矣
  俗語有所本
  俗語謂錢一貫有畸曰千一千二米一石有畸曰石一石二長一丈有畸曰丈一丈二之類按考工記殳長尋有四尺注云八尺曰尋殳長丈二史記張儀傳尺一之檄漢淮南王安書云丈一之組匈奴傳尺一牘後漢尺一詔書唐城南去天尺五之類然則亦有所本云
  鄱陽學
  鄱陽學在城外東湖之北相傳以為范文正公作郡守時所創予攷國史范公以景祐三年乙亥歲四月知饒州四年十二月詔自今須藩鎮乃得立學他州勿聽是月范公移潤州余襄公集有饒州新建州學記實起於慶歴五年乙酉歲其郡守曰都官員外郎張君其略云先是郡先聖祠宫棟宇隳剥前守亦嘗相土而未遑締治於是即其基於東湖之北偏而經營之浮梁人金君卿郎中作郡學荘田記云慶歴四年春詔郡國立學時守都官副郎張侯譚始營之明年學成與余公記合范公在饒時延君卿置館舍使公有意建學記中豈無一言及之蓋是時公既為執政去郡十年矣所謂前守相土者不知為何人
  國忌休務
  刑統載唐大和七年勑准令國忌日唯禁飲酒舉樂至於科罰人吏都無明文但縁其日不合釐務官曹即不得决斷刑獄其小小笞責在禮律固無所妨起今以後縱有此類臺府更不要舉奏舊唐書載此事因御史臺奏均王傅王堪男國忌日於私第科決作人故降此詔蓋唐世國忌休務正與私忌義等故雖刑獄亦不决斷謂之不合釐務者此也今在京百官唯雙忌作假以其拜跪多又晝漏已數刻若單忌獨三省歸休耳百司坐曹决獄與常日亡異視古誼為不同元微之詩云縛遣推囚名御史狼藉囚徒滿田地明日不推縁國忌又可證也
<子部,雜家類,雜考之屬,容齋隨筆,卷三>
  漢昭順二帝
  漢昭帝年十四能察霍光之忠知燕王上書之詐誅桑𢎞羊上官桀後世稱其明然和帝時竇憲兄弟專權太后臨朝共圖殺害帝隂知其謀而與内外臣僚莫由親接獨知中常侍鄭衆不事豪黨遂與定議誅憲時亦年十四其剛决不下昭帝但范史發明不出故後世無稱焉順帝時梁商為大將軍輔政商以小黄門曹節用事於中遣子冀與交友而宦官忌其寵反欲害之中常侍張逵蘧政楊定等與左右連謀共譖商及中常侍曹騰孟賁云欲議廢立請収商等按罪帝曰大將軍父子我所親騰賁我所愛必無是但汝曹共妬之耳逵等知言不用遂出矯詔収縛騰賁帝震怒収逵等殺之此事尤與昭帝相類霍光忠於國而為子禹覆其宗梁商忠於國而為子冀覆其宗又相似但順帝復以政付冀其明非昭帝比故不為人所稱
  三女后之賢
  王莽女為漢平帝后自劉氏之廢常稱疾不朝㑹莽敬憚傷哀欲嫁之后不肯及莽敗后曰何面目以見漢家自投火中而死楊堅女為周宣帝后知其父有異圖意頗不平形於言色及禪位憤惋愈甚堅内甚愧之欲奪其志后誓不許乃止李昪女為吳太子璉妃昪既簒吳封為永興公主妃聞人呼公主則流涕而辭三女之事略同可畏而仰彼為其父者安所置愧乎
  賢父兄子弟
  宋謝晦為右衛將軍權遇已重自彭城還都迎家賔客輻湊兄瞻驚駭曰汝名位未多而人歸趣乃爾此豈門戸之福邪乃以籬隔門庭曰吾不忍見此又言於宋公裕特乞降黜以保衰門及晦立佐命功瞻意憂懼遇病不療而卒晦果覆其宗顔竣於孝武有功貴重其父延之常語之曰吾平生不喜見要人今不幸見汝嘗早詣竣見賓客盈門竣尚未起延之怒曰汝出糞土之中升雲霞之上遽驕傲如此其能乆乎竣竟為孝武所誅延之瞻可謂賢父兄矣隋高熲拜為僕射其母戒之曰汝富貴已極但有一斫頭爾熲由是常恐禍變及罷免為民歡然無恨色後亦不免為煬(「旦」改為「𠀇」)帝所誅唐潘孟陽為侍郎年未四十母曰以爾之材而位丞郎使吾憂之嚴武卒母哭曰而今而後吾知免為官婢三者可謂賢母矣褚淵助蕭道成簒宋為齊淵從弟炤謂淵子賁曰不知汝家司空將一家物與一家亦復何謂及淵為司徒炤歎曰門户不幸乃復有今日之拜淵卒世子賁恥其父失節服除遂不仕以爵與其弟屏居終身齊王晏助明帝奪國從弟思逺曰兄将來何以自立若及此引决猶可保全門戸及拜驃騎将軍集㑹子弟謂思逺兄思微曰隆昌之末阿戎勸吾自裁若從其語豈有今日思逺曰如阿戎所見今猶未晚也晏歎曰世乃有勸人死者晏果為明帝所誅炤賁思逺可謂賢子弟矣
  蔡君謨帖
  蔡君謨一帖云襄昔之為諫臣與今之為詞臣一也為諫臣有言責世人自見踈今無是焉世人見親襄之於人未始異之而人之觀故有以異也觀此帖乃知昔時居臺諫者為人所踈如此今則反是方為此官時其門揮汗成雨一徙他局可張爵羅風俗媮薄甚矣又有送茘枝與昭文相公一帖云襄再拜宿來伏惟台𠉀起居萬福閩中荔枝唯陳家紫號為苐一輒獻左右以伸野芹之誠幸賜収納謹奉手状上聞不宣襄上昭文相公閣下是時侍從與宰相徃還其禮葢如是今之不情苛禮吁可厭哉
  親王與從官徃還
  神宗有御筆一紙乃為潁王時封還李受門状者状云右諌議大夫天章閣待制兼侍講李受起居皇子大王而其外封題曰台銜回納下云皇子忠武軍節度使撿挍太尉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上柱國潁王名謹封名乃親書其後受之子覆以黄繳進故藏于顯謨閣先公得之於燕始知國朝故事親王與從官徃還公禮如此
  三傳記事
  秦穆公襲鄭晉納邾㨗菑三傳所書略相似左氏書秦事曰𣏌子自鄭告于秦曰潛師以來國可得也穆公訪諸蹇叔蹇叔曰勞師以襲逺非所聞也且行千里其誰不知公辭焉召孟明出師蹇叔哭之曰孟子吾見師之出而不見其入也公曰爾何知中夀爾墓之木拱矣蹇叔之子與師哭而送之曰晉人禦師必於殽殽有二陵焉必死是間余収爾骨焉秦師遂東公羊曰秦伯将襲鄭百里子與蹇叔子諌曰千里而襲人未有不亡者也秦伯怒曰若爾之年者宰上之木拱矣爾曷知師出百里子與蹇叔子送其子而戒之曰爾即死必於殽嶔巖吾将尸爾焉子揖師而行百里子與蹇叔子從其子而哭之秦伯怒曰爾何為哭吾師對曰臣非敢哭君師哭臣之子也榖梁曰秦伯将襲鄭百里子與蹇叔子諌曰千里而襲人未有不亡者也秦伯曰子之冡木已拱矣何知師行百里子與蹇叔子送其子而戒之曰女死必於殽之巖唫之下我将尸女於是師行百里子與蹇叔子隨其子而哭之秦伯怒曰何為哭吾師也二子曰非敢哭師也哭吾子也我老矣彼不死則我死矣其書邾事左氏曰邾文公元妃齊姜生定公二妃晉姬生捷菑文公卒邾人立定公捷菑奔晉晉趙盾以諸侯之師八百乘納之邾人辭曰齊出貜且長宣子曰辭順而弗從不祥乃還公羊曰晉郤缺帥師革車八百乘以納接菑于邾婁力沛然若有餘而納之邾婁人辭曰接菑晉出也貜且齊出也子以其指則接菑也四貜且也六子以大國壓之則未知齊晉孰有之也貴則皆貴矣雖然貜且也長郤缺曰非吾力不能納也義實不爾克也引師而去之榖梁曰長轂五百乘緜地千里過宋鄭滕薛夐入千乘之國欲變人之主至城下然後知何知之晚也捷菑晉出也貜且齊出也貜且正也捷菑不正也予謂秦之事榖梁紆餘有味邾之事左氏語簡而切欲為文記事者當以是觀之
  張嘉貞
  唐張嘉貞為并州長史天兵軍使明皇欲相之而忘其名詔中書侍郎韋抗曰朕嘗記其風操今為北方大将張姓而複名卿為我思之抗曰非張齊邱乎今為朔方節度使帝即使作詔以為相夜閱大臣表疏得嘉貞所獻遂相之議者謂明皇欲大用人而鹵莽若是非得嘉貞表疏則誤相齊邱矣予攷其事大為不然按開元八年嘉貞為相而齊邱以天寳八載始為朔方節度相去三十年安得如上所云者又是時明皇臨御未乆方勵精為治不應置相而不審其名位葢鄭處誨所著明皇雜録妄載其事史家誤采之也資治通鑑棄不取云
  張九齡作牛公碑
  張九齡為相明皇欲以涼州都督牛仙客為尚書執不可曰仙客河湟一使典耳擢自胥史目不知書陛下必用仙客臣實恥之帝不悅因是遂罷相觀九齡集中有贈涇州刺史牛公碑葢仙客之父譽之甚至云福善莫大於有後仙客為國之良用商君耕戰之圖修充國羌胡之具出言可復所計而然邊捍長城主恩前席正稱其在涼州時與所諫止尚書事亦才一年然則與仙客非有夙嫌特為公家忠計耳
  唐人告命
  唐人重告命故顔魯公自書告身今猶有存者韋述集賢注記記一事尤著漫載於此開元二十三年十月制加皇子榮王巳下官爵令宰相及朝官工書者就集賢院寫告身以進於是宰相張九齡裴耀卿李林甫朝士蕭太師嵩李尚書暠崔少保琳陳黄門希烈嚴中書挺之張兵部均韋太常陟褚諌議庭誨等十三人各寫一通装縹進内上大恱賜三相絹各三百匹餘官各二百匹以唐書考之是時十三王並授開府儀同三司詔詣東宫尚書省上日百官集送有司供帳設樂悉拜王府官屬而不書此事
  典章輕廢
  典章故事有一時廢革遂不可復者牧守銅魚之制新除刺史給左魚到州取州庫右魚合契周顯徳六年詔以特降制書何假符契遂廢之唐兩省官上事宰臣送上四相共坐一榻各据一隅謂之押角晉天福五年勑廢之










  容齋隨筆卷三



  欽定四庫全書
  容齋隨筆卷四二十三則    宋 洪邁 撰張浮休書
  張芸叟與石司理書云頃游京師求謁先逹之門每聴歐陽文忠公司馬温公王荆公之論於行義文史為多唯歐陽公多教吏事旣乆之不免有請大凡學者之見先生莫不以道徳文章為欲聞者今先生多教人以吏事所未諭也公曰不然吾子皆時才異日臨事當自知之大抵文學止於潤身政事可以及物吾昔貶官夷陵方壮年未厭學欲求史漢一觀公私無有也無以遣日因取架閣陳年公案反覆觀之見其枉直乖錯不可勝數以無為有以枉為直違法狥情滅親害義無所不有且夷陵荒逺褊小尚如此天下固可知也當時仰天誓心曰自爾遇事不敢忽也是時蘇明允父子亦在焉嘗聞此語又有答孫子發書多論資治通鑑其略云温公嘗曰吾作此書唯王勝之嘗閱之終篇自餘君子求乞欲觀讀未終紙已欠伸思睡矣書十九年方成中間受了人多少語言陵藉云云此兩事士大夫罕言之浮休集百卷無此二篇今豫章所刋者附之集後
  温公客位牓
  司馬温公作相日親書牓槀揭于客位曰訪及諸君若覩朝政闕遺庶民疾苦欲進忠言者請以奏牘聞于朝廷光得與同僚商議擇可行者進呈取㫖行之若但以私書寵諭終無所益若光身有過失欲賜規正即以通封書簡分付吏人令傳入光得内自省訟佩服改行至於整㑹官職差遣理雪罪名凡干身計並請一面進状光得與朝省衆官共議施行若在私第垂訪不請語及某再拜咨白乾道九年公之曽孫伋出鎮廣州道過贑獲觀之
  李頎詩
  歐陽公好稱誦唐嚴維詩柳塘春水漫花塢夕陽遲及楊衡竹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之句以為不可及予絶喜李頎詩云逺客坐長夜雨聲孤寺秋請量東海水看取淺深愁且作客涉逺適當窮秋暮投孤村古寺中夜不能寐起坐凄惻而聞簷外雨聲其為一時襟抱不言可知而此兩句十字中盡其意態海水喻愁非過語也
  詩中用茱萸字
  劉夢得云詩中用茱萸字者凡三人杜甫云醉把茱萸子細看王維云挿遍茱萸少一人朱放云學他年少挿茱茰三人所用杜公為優予觀唐人七言用此者又十餘家漫録于後王昌齡茱萸挿鬢花宜夀戴叔倫挿鬢茱萸來未盡盧綸茱萸一朶映華簪權徳輿酒泛茱萸晚易曛白居易舞鬟擺落茱茰房茱萸色淺未經霜楊衡强挿茱萸隨衆人張諤茱萸凡作㡬年新耿湋髪希那敢挿茱萸劉商郵筒不觧獻茱萸崔櫓茱萸冷吹溪口香周賀茱萸城裏一尊前比之杜句真不侔矣
  鬼宿渡河
  宋蒼梧王當七夕夜令楊玉夫伺織女度河曰見當報我不見當殺汝錢希白洞微志載蘇徳哥為徐肇祀其先人曰當夜半可已蓋俟鬼宿度河之後翟公巽作祭儀十卷云或祭於昏或祭於旦皆非是當以鬼宿渡河為𠉀而鬼宿渡河常在中夜必使人仰占以俟之葉少藴云公巽博學多聞援證皆有据不肯碌碌同衆所見必過人予按天上經星終古不動鬼宿隨天西行春昏見於南夏晨見於東秋夜半見於東冬昏見於東安有所謂渡河及常在中夜之理織女昏晨與鬼宿正相反其理則同蒼梧王荒悖小兒不足笑錢翟葉三公皆名儒碩學亦不深攷如此杜詩云牛女漫愁思秋期猶渡河牛女年年渡何曽風浪生梁劉孝儀詩云欲待黄昏至含嬌淺渡河唐人七夕詩皆有此說此自是牽俗遣詞之過故杜老又有詩云牽牛出河西織女處其東萬古永相望七夕誰見同神光竟難𠉀此事終𫎇朧蓋自洞曉其實非他人比也
  府名軍額
  雍州軍額曰永興府曰京兆而守臣以知永興軍府事兼京兆府路安撫使結衘鎮州軍額曰成徳府曰真定而守臣以知成徳軍府事兼真定府路安撫使結衘政和中始正以府額為稱荆州軍額曰荆南府曰江陵而守臣則曰知荆南通判曰通判荆南自餘掾幕縣官則曰江陵府淳熈四年始盡以江陵為稱孟州軍額曰河陽三城無府額而守臣曰知河陽軍州事陜州無府額而守臣曰知陜州軍府事法令行移亦曰陜府
  馬融皇甫規
  漢順帝時西羌叛遣征西將軍馬賢將十萬人討之武都太守馬融上疏曰賢處處留滯必有潰叛之變臣願請賢所不用關東兵五千裁假部隊之號盡力率厲三旬之中必克破之不從賢果與羌戰敗父子皆没羌遂寇三輔燒園陵詔武都太守趙沖督河西四郡兵追擊安定上計掾皇甫規上䟽曰臣比年以來數陳便宜羌戎未動䇿其將反馬賢始出知其必敗願假臣屯列坐食之兵五千出其不意與沖共相首尾土地山谷臣所曉習可不煩方寸之印尺帛之賜可以滌患帝不能用趙沖擊羌不利羌寇充斥涼部震恐沖戰死累年然後定按馬融皇甫規之言曉然易見而所請兵皆不過五干然訖不肯從乃知宣帝納用趙充國之冊為不易得所為明主可為忠言也
  孟蜀避唐諱
  蜀本石九經皆孟昶時所刻其書淵世民三字皆缺畫蓋為唐高祖太宗諱也昶父知祥嘗為荘宗明宗臣然於存朂嗣源字乃不諱前蜀王氏已稱帝而其所立龍興寺碑言及唐諸帝亦皆半闕乃知唐之澤逺矣
  翰苑親近
  白樂天渭村退居寄錢翰林詩叙翰苑之親近云曉從朝興慶春陪宴栢梁分庭皆命婦對院即儲皇貴主冠浮動親王轡閙装金鈿相照耀朱紫閒熒煌毬簇桃花騎歌廵竹葉觴窪銀中貴帶昂黛内人粧賜禊東城下頒酺曲水傍樽罍分聖酒妓樂借仙倡蓋唐世宫禁與外廷不至相隔絶故杜子美詩戸外昭容紫袖垂雙瞻御座引朝儀又云舍人退食収封事宫女開函近御筵而學士獨稱内相至於與命婦分庭見貴主冠服内人黛粧假仙倡以佐酒他司無比也
  寧馨阿堵
  寧馨阿堵晉宋閒人語助耳後人但見王衍指錢云舉阿堵物却又山濤見衍曰何物老媪生寧馨兒今遂以阿堵為錢寧馨兒為佳兒殊不然也前輩詩語言少味無阿堵冰雪相看有此君又家無阿堵物門有寧馨兒其意亦如此宋廢帝之母王太后疾篤帝不徃視后怒謂侍者取刀來剖我腹那得生寧馨兒觀此豈得為佳顧長康畫人物不㸃目精曰傳神寫照正在阿堵中猶言此處也劉真長譏殷淵源曰田舍兒强學人作爾馨語又謂桓温曰使君如馨地寧可鬪戰求勝王導與何充語曰正自爾馨王恬撥王胡之手曰冷如鬼手馨彊來捉人臂至今吳中人語言尚多用寧馨字為問猶言若何也劉夢得詩為問中華學道者幾人雄猛得寧馨蓋得其義以寧字作平聲讀
  鳯毛
  宋孝武嗟賞謝鳯之子超宗曰殊有鳯毛今人以子為鳯毛多謂出此按世說王劭風姿似其父導桓温曰大奴固自有鳯毛其事在前與此不同
  牛米
  燕慕容皝以牛假貧民使佃苑中稅其什之八自有牛者稅其七參軍封裕諌以為魏晉之世假官田牛者不過稅其什六自有牛者中分之不取其七八也予觀今吾鄉之俗募人耕田十取其五而用主牛者取其六謂之牛米蓋晉法也
  為文矜夸過實
  文士為文有矜夸過實雖韓文公不能免如石𡔷歌極道宣王之事偉矣至云孔子西行不到秦掎摭星宿遺羲娥陋儒編詩不収拾二雅褊廹無委蛇是謂三百篇皆如星宿獨此詩如日月也二雅褊廹之語尤非所宜言今世所傳石鼓之詞尚在豈能出吉日車攻之右安知非經聖人所刪乎
  送孟東野序
  韓文公送孟東野序云物不得其平則鳴然其文云在唐虞時咎陶禹其善鳴者而假之以鳴䕫假於韶以鳴伊尹鳴殷周公鳴周又云天将和其聲而使鳴國家之盛然則非所謂不得其平也
  噴𡁲
  今人噴𡁲不止者必噀唾祝云有人說我婦人尤甚予按終風詩寤言不寐願言則𡁲鄭氏箋云我其憂悼而不能寐女思我心如是我則𡁲也今俗人𡁲云人道我此古之遺語也乃知此風自古以來有之
  野史不可信
  野史雜說多有得之傳聞及好事者縁餙故類多失實雖前輩不能免而士大夫頗信之姑摭真宗朝三事於左魏泰東軒録云真宗次澶淵語寇萊公曰敵騎未退何人可守天雄軍公言參知政事王欽若退即召王於行府諭以上意授勑俾行王未及有言公遽酌大白飲之命曰上馬盃且曰參政勉之回日即為同列也王馳騎入魏越十一日敵退召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或云王公數進疑詞於上前故萊公因事出之予按澶淵之役乃景徳元年九月是時萊公為次相欽若為參政閏九月欽若判天雄二年四月罷政三年萊公罷相欽若復知樞密院至天禧元年始拜相距景徳初元凡十四年其二事者沈括筆談云向文簡拜右僕射真宗謂學士李昌武曰朕自即位以來未嘗除僕射敏中應甚喜昌武退朝徃𠉀之門䦨悄然明日再對上笑曰向敏中大耐官職存中自注云向公拜僕射年月未曽考於國史因見中書記是天禧元年八月而是年二月王欽若亦加僕射予按真宗朝自敏中之前拜僕射者六人吕端李沆王旦皆自宰相轉陳堯叟以罷樞密使拜張齊賢以故相拜王欽若自樞密使轉及敏中轉右僕射與欽若加左僕射同日降制是時李昌武死四年矣昌武者宗諤也其三事者存中筆談又云時丁晉公從真宗廵幸禮成詔賜輔臣玉帶時輔臣八人行在祇𠉀庫止有七帶尚衣有帶謂之比玊價直數百萬上欲以足其數公心欲之而位在七人之下度必不及己乃諭有司某自有小私帶可服𠉀還京别賜可也既各受賜而晉公一帶僅如指濶上顧近侍速易之遂得尚衣御帶予按景徳元年真宗廵幸西京大中祥符元年廵幸泰山四年幸河中丁謂皆為行在三司使未登政府七年幸亳州謂始以參知政事從時輔臣六人王旦向敏中為宰相王欽若陳堯叟為樞密使皆在謂上謂之下尚有樞密副使馬知節即不與此說合且既為玉帶而又名比玉尤可笑魏泰無足論沈存中不應爾也
  謗書
  司馬遷作史記於封禪書中述武帝神仙鬼竈方士之事甚備故王允謂之謗書國朝景徳祥符間治安之極王文穆陳文忠陳文僖丁晉公諸人造作天書符瑞以為固寵容恱之計及真宗上仙王沂公懼貽後世譏議故請藏天書於梓宫以滅跡而實録之成乃文穆監修其載崇奉宫廟𥙶雲芝鶴唯恐不詳遂為信史之累葢與太史公謗書意異而實同也
  王文正公
  祥符以後凡天書禮文宫觀典冊祭祀廵幸祥瑞頌聲之事王文正公旦實為參政宰相無一不預官自侍郎至太保公心知得罪於清議而固戀患失不能決去及其臨終乃欲削髪僧服以歛何所補哉魏野贈詩所謂西祀東封今已了好來相伴赤松遊可謂君子愛人以徳其箴戒之意深矣歐陽公神道碑悉隠而不書葢不可書也雖持身公清無一可議然特張禹孔光胡廣之流云
  晉文公
  晉公子重耳自狄適他國凡七衞成公曹共公鄭文公皆不禮焉齊桓公妻以女宋襄公贈以馬楚成王享之秦穆公納之卒以得國衛曹鄭皆同姓齊宋秦楚皆異姓非所謂豈無他人不如同姓也晉文公卒未葬秦師伐鄭滅滑無預晉事晉先軫以為秦不哀吾䘮而伐吾同姓背秦大惠使襄公墨衰絰而伐之雖幸勝於殽終啓焚舟之戰兩國交兵不復修睦者數百年先軫是年死於狄至孫縠而誅滅天也
  南夷服諸葛
  蜀劉禪時南中諸郡叛諸葛亮征之孟獲為夷漢所服七戰七擒曰公天威也南人不復反矣蜀志所載止於一時之事國朝淳化中李順亂蜀招安使雷有終遣嘉州士人辛怡顯使於南詔至姚州其節度使趙公美以書來迎云當境有瀘水昔諸葛武侯戒曰非貢獻征討不得輒渡此水若必欲過須致祭然後登舟今遣本部軍将賫金龍二條金錢二千文并設酒脯請先祭享而渡乃知南夷心服雖千年如初嗚呼可謂賢矣事見怡顯所作雲南録
  二疏贊
  作議論文字須考引事實無差忒乃可傳信後世東坡先生作二䟽圖贊云孝宣中興以法馭人殺蓋韓楊蓋三良臣先生憐之振袂脫屣使知區區不足驕士其立意超卓如此然以其時考之元康三年二䟽去位後二年葢寛饒誅又三年韓延夀誅又三年楊惲誅方二䟽去時三人皆亡恙葢先生文如傾河不復效常人尋閱質究也
  李宓伐南詔
  唐天寳中南詔叛劒南節度使鮮于仲通討之䘮士卒六萬人楊國忠掩其敗狀仍叙其戰功時募兵擊南詔人莫肯應募國忠遣御史分道捕人連枷送詣軍所行者愁怨所在哭聲振野至十三載劒南留後李宓将兵七萬徃擊南詔南詔誘之深入閉壁不戰宓糧盡士卒瘴疫及饑死什七八乃引還蠻追擊之宓被擒全軍皆没國忠隠其敗更以捷聞益發兵討之此通鑑所紀舊唐書云李宓率兵擊蠻於西洱河糧盡軍旋馬足䧟橋為閤羅鳯所擒新唐書亦云宓敗死於西洱河予按髙適集中有李宓南征蠻詩一篇序云天寳十一載有詔伐西南夷丞相楊公兼節制之寄乃奏前雲南太守李宓渉海自交趾擊之徃復數萬里十二載四月至於長安君子是以知廟堂使能而李公效節予忝斯人之舊因賦是詩其略曰肅穆廟堂上深沉節制雄遂令感激士得建非常功鼓行天海外轉戰蠻夷中長驅大浪破急擊群山空餉道忽已逺縣軍垂欲窮野食掘田䑕晡餐兼僰僮収兵列亭候拓地彌西東瀘水夜可渉交州今始通歸來長安道召見甘泉宫其所稱述如此雖詩人之言未必皆實然當時之人所賦其事不應虚言則宓蓋歸至長安未嘗敗死其年又非十三載也味詩中掘䑕餐僮之語則知糧盡危急師非勝歸明甚
  浮梁陶器
  彭器資尚書文集有送許屯田詩曰浮梁巧燒甆顔色比瓊玖因官射利疾衆喜君獨不父老爭歎息此事古未有注云浮梁父老言自來作知縣不買甆器者一人君是也作饒州不買者一人今程少卿嗣宗是也惜乎不載許君之名








  容齋隨筆卷四



  欽定四庫全書
  容齋隨筆卷五二十五則    宋 洪邁 撰漢唐八相
  蕭曹丙魏房杜姚宋為漢唐名相不待誦說然前六君子皆終于位而姚宋相明皇皆不過三年姚以二子及親吏受賂其罷猶有說宋但以嚴禁惡錢及疾負罪而妄訴不已者明皇用優人戯言而罷之二公終身不復用宋公罷相時年才五十八後十七年乃薨繼之者如張嘉貞張說源乾曜王晙宇文融裴光庭蕭嵩牛仙客其才可睹矣唯杜暹李元紘為賢亦清介齪齪自守者釋騏驥而不乗焉皇皇而更索可不惜哉蕭何且死所推賢唯曹參魏丙同心輔政房喬每議事必曰非如晦莫能籌之姚崇避位薦宋公自代唯賢知賢宜後人之莫及也
  六卦有坎
  易乾坤二卦之下繼之以屯蒙需訟師比六者皆有坎聖人防患備險之意深矣
  晉之亡與秦隋異
  自堯舜及今天下裂而復合者四周之末為七戰國秦合之漢之末分為三國晉合之晉之亂分為十餘國爭戰三百年隋合之唐之後又分為八九國本朝合之然秦始皇一傳而為胡亥晉武帝一傳而為惠帝隋文帝一傳而為煬帝皆破亡其社稷獨本朝九傳百七十年乃不幸有靖康之禍蓋三代以下治安所無也秦晉隋皆相似然秦隋一亡即掃地晉之東雖曰牛繼馬後終為守司馬氏之祀亦百有餘年蓋秦隋毒流四海天實誅之晉之八王擅兵孽后盜政皆本於惠帝昏蒙非得罪於民故其亡也與秦隋獨異
  上官桀
  漢上官桀為未央廏令武帝嘗體不安及愈見馬馬多瘦上大怒令以我不復見馬邪欲下吏桀頓首曰臣聞聖體不安日夜憂懼意誠不在馬言未卒泣數行下上以為忠由是親近至於受遺詔輔少主義縱為右内史上幸鼎湖病乆已而卒起幸甘泉道不治上怒曰縱以我為不行此道乎銜之遂坐以他事棄市二人者其始獲罪一也桀以一言之故超用而縱及誅可謂幸不幸矣
  金日磾
  金日磾沒入宫輸黄門養馬武帝游宴見馬後宫滿側日磾等數十人牽馬過殿下莫不竊視至日磾獨不敢日磾容貌甚嚴馬又肥好上竒焉即日拜為馬監後受遺輔政日磾與上官桀皆因馬而受知武帝之取人可謂明而不遺矣
  漢宣帝忌昌邑王
  漢廢昌邑王賀而立宣帝賀居故國帝心内忌之賜山陽太守張敞璽書戒以謹備盜賊敞條奏賀居處著其廢亡之效上知賀不足忌始封為列侯光武廢太子彊為東海王而立顯宗顯宗即位待彊彌厚宣顯皆雜霸道治尚剛嚴獨此事顯優於宣多矣
  平津侯
  公孫平津本傳稱其意忌内深殺主父偃徙董仲舒皆其力然其可稱者兩事武帝置蒼海朔方之郡平津數諫以為罷弊中國以奉無用之地願罷之上使朱買臣等難之乃謝曰山東鄙人不知其便若是願罷西南夷專奉朔方上乃許之卜式上書願輸家財助邉蓋迎合主意上以語平津對曰此非人情不軌之臣不可以為化而亂法願勿許乃罷式當武帝好大喜功而能如是槩之後世足以為賢相矣惜不以式事載本傳中
  韓信周瑜
  世言韓信伐趙趙廣武君請以竒兵塞井陘口絶其糧道成安君不聽信使閒人窺知其不用廣武君䇿還報則大喜乃敢引兵遂下遂勝趙使廣武計行信且成禽信蓋自言之矣周瑜拒曹公於赤壁部將黄蓋獻火攻之䇿㑹東南風急悉燒操船軍遂敗使天無大風黄蓋不進計則瑜未必勝是二說者皆不善觀人者也夫以韓信敵陳餘猶以猛虎當羊豕爾信與漢王語請北舉燕趙正使井陘不得進必有他竒䇿矣其與廣武君言曰向使成安君聽子計僕亦禽矣蓋謙以求言之詞也方孫權問計於周瑜瑜已言操冒行四患將軍禽之宜在今日劉備見瑜恨其兵少瑜曰此自足用豫州但觀瑜破之正使無火攻之說其必有以制勝矣不然何以為信瑜
  漢武賞功明白
  衛青為大將軍霍去病始為挍尉以功封侯青失兩將軍亡翕侯功不多不益封其後各以五萬騎深入去病益封五千八百户禆挍封侯益邑者六人而青不得益封吏卒無封者武帝賞功必視法如何不以貴賤為髙下其明白如此後世處此必曰青乆為上將俱出塞致命正不厚賞亦當有以慰其心不然他日無以使人蓋失之矣
  周召房杜
  召公為保周公為師相成王為左右觀此二相則刑措四十年頌聲作于下不言可知唐貞觀三年二月房元齡為左僕射杜如晦為右僕射魏徴參預朝政觀此三相則三百年基業之盛槩可見矣
  三代書同文
  三代之時天下書同文故春秋左氏所載人名字不以何國大抵皆同鄭公子歸生魯公孫歸父蔡公孫歸生楚仲歸齊析歸父皆字子家楚成嘉鄭公子嘉皆字子孔鄭公孫段印段宋褚師叚皆字子石鄭公子喜宋樂喜皆字子罕楚公子黑肱鄭公孫黒孔子弟子狄黒皆字子晳魯公子翬鄭公孫揮皆字子羽邾子克楚鬭克周王子克宋司馬之臣克皆字曰儀晉籍偃荀偃鄭公子偃呉言偃皆字曰游晉羊舌赤魯公西赤皆字曰華楚公子側魯孟之側皆字曰反魯冉耕宋司馬耕皆字曰牛顔無繇仲由皆字曰路
  周世中國地
  成周之世中國之地最狹以今地里考之呉越楚蜀閩皆為蠻淮南為羣舒秦為戎河北真定中山之境乃鮮虞肥𡔷國河東之境有赤狄里氏留吁鐸辰潞國洛陽為王城而有楊拒泉臯蠻氏陸渾伊雒之戎京東有萊牟介莒皆夷也𣏌都雍丘今汴之屬邑亦用夷禮邾近於魯亦曰夷其中國者獨晉衛齊魯宋鄭陳許而已通不過數十州蓋於天下特五分之一耳
  李後主梁武帝
  東坡書李後主去國之詞云最是蒼皇辭廟日教坊猶奏别離歌揮淚對宫娥以為後主失國當慟哭於廟門之外謝其民而後行乃對宫娥聽樂形於詞句予觀梁武帝啓侯景之禍塗炭江左以致覆亡乃曰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亦復何恨其不知罪已亦甚矣竇嬰救灌夫其夫人諫止之嬰曰侯自我得之自我捐之無所恨梁武用此言而非也
  詩什
  詩二雅及頌前三卷題曰某詩之什陸徳明釋云歌詩之作非止一人篇數既多故以十篇編為一卷名之為什今人以詩為篇什或稱譽他人所作為佳什非也
  易舉正
  唐蘇州司户郭京有周易舉正三卷云曽得王輔嗣韓康伯手寫注定傳授真本比挍今世流行本及國學鄉貢舉人等本或將經入注用注作經小象中閒以下句反居其上爻辭注内移後義却處於前兼有脱遺兩字顛倒謬誤者並依定本舉正其訛凡一百三節今略取其明白者二十處載於此坤初六履霜堅冰至象曰履霜隂始凝也馴致其道至堅冰也今本於象文霜字下誤増堅冰二字屯六三象曰即鹿無虞何以從禽也今本脫何字師六五田有禽利執之无咎元本之字行書向下引脚稍類言字轉寫相仍故誤作言觀注義亦全不作言字釋也比九五象曰失前禽舎逆取順也今本誤倒其句賁亨不利有攸往今本不字誤作小字剛柔交錯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注云剛柔交錯而成文焉天之文也今本脫剛柔交錯一句坎卦習坎上脫坎字姤九四包失魚注云有其魚故失之也今本誤作无魚蹇九三往蹇來正今本作來反困初六象曰入于幽谷不明也今本谷字下多幽字鼎彖聖人亨以享上帝以養聖賢注云聖人用之上以享上帝而下以養聖賢今本正文多而大亨三字故注文亦誤増大亨二字震彖曰不喪匕鬯出可以守宗廟社稷以為祭主也今本脫不䘮匕鬯一句漸象曰君子以居賢徳善風俗注云賢徳以止巽則居風俗以止巽乃善今本正文脫風字豐九四象遇其夷主吉志行也今文脫志字中孚彖豚魚吉信及也今本及字下多豚魚二字小過彖柔得中是以可小事也今本脫可字而事字下誤増吉字六五象曰宻雲不雨已止也注陽已止下故也今本正文作已上故注亦誤作陽已上故止也既濟彖曰既濟亨小小者亨也今本脫一小字繫辭二多譽四多懼注云懼近也今本誤以近也字為正文而注中又脫懼字雜卦蒙稚而著今本稚誤作雜字予頃於福州道藏中見此書而傳之及在後省見晁公武所進易解多引用之世罕有其書也
  其惟聖人乎
  乾卦其惟聖人乎魏王肅本作愚人後結句始作聖人見陸徳明釋文
  易說卦
  易說卦荀爽九家集解乾為木果之下更有四曰為龍為車為衣為言坤後有八曰為牝為迷為方為囊為裳為黄為帛為漿震後有三曰為王為鵠為𡔷巽後有二曰為楊為鸛坎後有八曰為宫為律為可為棟為叢棘為狐為蒺藜為桎梏離後有一曰為牝牛艮後有三曰為鼻為虎為狐兊後有二曰為常為輔頰注云常西方神也陸徳明以其與王弼本不同故載於釋文按震為龍與乾同故虞翻干寳本作駹
  元二之灾
  後漢鄧隲傳拜為大將軍時遭元二之灾人士饑荒死者相望盗賊羣起四夷侵畔章懐注云元二即元元也古書字當再讀者即於上字之下為小二字言此字當兩度言之後人不曉遂讀為元二或同之陽九或附之百六良由不悟致斯乖舛今岐州石𡔷銘凡重言者皆為二字明驗也漢碑有楊孟文石門頌云中遭元二西夷虐殘孔耽碑云遭元二轗軻人民相食趙明誠金石跋云若讀為元元不成文理疑當時自有此語漢注未必然也按王充論衡恢國篇云今上嗣位元二之閒嘉徳布流三年零陵生芝草四年甘露降五縣五年芝復生六年黄龍見蓋章帝時事考之本紀所書建初三年以後諸瑞皆同則知所謂元二者謂建初元年二年也既稱嘉徳布流以致祥瑞其為非灾眚之語益可決疑安帝永初元年二年先零滇羌宼叛郡國地震大水鄧隲以二年十一月拜大將軍則知所謂元二者謂永初元年二年也凡漢碑重文不皆用小二字豈有范史一部唯獨一處如此予兄丞相作隷釋論之甚詳予修國史日撰欽宗紀贊用靖康元二之禍實本于此
  聖人汙
  孟子曰宰我子貢有若智足以知聖人汙不至阿其所好趙岐注云三人之智足以識聖人汙下也言三人雖小汙不平亦不至阿其所好阿私所愛而空譽之詳其文意足以識聖人是一句汙下也自是一節蓋以下字訓汙也其義明甚而老蘇先生乃作一句讀故作三子知聖人汙論謂三子之智不足以及聖人髙深幽絶之境徒得其下焉耳此說竊謂不然夫謂夫子賢於堯舜自生民以來未有可謂大矣猶以為汙下何哉程伊川云有若䓁自能知夫子之道假使汙下必不為阿好而言其說正與趙氏合大抵漢人釋經子或省去語助如鄭氏箋毛詩奄觀銍艾云奄乆觀多也蓋以乆訓奄以多訓觀近者黄啓宗有補禮部韻略於淹字下添奄字注云乆觀也亦是誤以箋中五字為一句
  廿𠦃册字
  今人書二十字為廿三十字為𠦃四十為册皆說文本字也廿音入二十并也𠦃音先合反三十之省便古文也册音先立反數名今直以為四十字按秦始皇凡刻石頌徳之辭皆四字一句泰山辭曰皇帝臨位二十有六年琅邪臺頌曰維二十六年皇帝作始之罘頌曰維二十九年時在中春東觀頌曰維二十九年皇帝春游㑹稽頌曰徳惠脩長三十有七年此史記所載每稱年者輒五字一句嘗得泰山辭石本乃書為廿有六年想其餘皆如是而太史公誤易之或後人傳寫之訛耳其實四字句也
  字省文
  今人作字省文以禮為礼以處為処以與為与凡章奏及程文書册之類不敢用然其實皆說文本字也許叔重釋礼字云古文処字云止也得几而止或從處与字云賜予也与與同然則當以省文者為正
  負劒辟咡
  曲禮記童子事曰負劒辟咡詔之鄭氏注云負謂置之於背劒謂挾之於旁辟咡詔之謂傾頭與語口旁曰咡歐陽公作其父瀧岡阡表云回顧乳者劒汝而立于旁正用此義今廬陵石刻由存衢州所刋六一集已得其真或者不曉遂易劒為抱可歎也
  國初人至誠
  真宗時并州謀帥上謂輔臣曰如張齊賢温仲舒皆可任但以其嘗歴樞近或有固辤宜召至中書詢問願往則授之及召二人至齊賢辤以恐為人所讒仲舒曰非敢有辤但在尚書班已十年若得改官端揆賜都部署添給敢不承命輔臣以聞上曰是皆不欲往也勿彊之王元之自翰林學士以本官刑部郎中知黄州遣其子嘉祐獻書于中書門下以為朝廷設官進退必以禮一失錯置咎在廊廟某一任翰林學士三任制誥舍人以國朝舊事言之或得給事中或得侍郎或為諫議大夫某獨異於斯斥去不轉一級與錢榖俗吏混然無别執政不言人將安仰予謂仲舒嘗為二府至於自求遷轉及増請給元之一代剛正名臣至於公移牋書引例乞轉唯其至誠不矯偽故也後之人外為大言避寵辭禄而隂有營求失其本真者多矣風俗使然也
  史館玉牒所
  國朝熈寜以前秘書省無著作局故置史館設修撰直館之職元豐官制行有祕書官則其職歸於監少及著作郎佐矣而紹興中復置史館修撰撿討是與本省為二也宗正寺修玉牒官亦然官制既行其職歸於卿丞矣而紹興中復差侍從為修牒又以他官兼撿討是與本寺為二也然則今有戸部可别置三司有吏刑部可别置審官審刑院矣又玉牒舊制每十年一進謂甲子嵗進書則甲戌甲申嵗復然今乃從建隆以來再行補修每及十年則一進以故不過三二年輒一行賞書局僭賞此最甚焉
  稗沙門
  寳積經說僧之無行者曰譬如麥田中生稗麥其形似麥不可分别爾時田夫作如是念謂此稗麥盡是好麥後見穟生爾乃知非如是沙門在於衆中似是持戒有徳行者施主見時謂盡是沙門而彼癡人實非沙門是名稗沙門此喻甚佳而文士鮮曽引用聊志於此







  容齋隨筆卷五
<子部,雜家類,雜考之屬,容齋隨筆>



  欽定四庫全書
  容齋隨筆卷六十九則    宋 洪邁 撰建武中元
  成都有漢蜀郡太守何君造尊楗閣碑其末云建武中元二年六月按范史本紀建武止三十一年次年改為中元直書為中元元年觀此所刻乃是雖别為中元猶冠以建武如文景帝中元後元之類也又祭祀志載封禪後赦天下詔明言云以建武三十二年為建武中元元年東夷倭國傳云建武中元二年來奉貢援据甚明而宋莒公作紀年通譜乃云紀志所載不同必傳寫脫誤學者失於精審以意刪去殆亦不深考耳韓莊敏家一銅斗銘云新始建國天鳯上戊六年又紹興中郭金州得一鉦銘云新始建國地皇上戊二年按王莽始建國之後改天鳳又改地皇兹二器各冠以始元者自莽之制如此亦猶其改易郡名不常每下詔猶繫其故名之類耳不可用中元為比也
  帶職人轉官
  紹興中王浚明以右奉直大夫直祕閣乞磨勘吏部擬朝議大夫時相以為既帶職則朝議奉直為一等遂超轉中奉其後曽慥踵之紹興末向伯奮亦用此繼而續觱復然後省有言不應驀三級自是但得朝議予按故事官制未行時前行郎中遷少卿有出身得太常無出身司農繼轉光禄即今奉直朝議也自少卿遷大卿監有出身得光禄卿無出身歴司農卿少府監衛尉卿然後至光禄若帶職則自少農以上徑得光禄不渉餘級至有超五資者然則浚明等不為過蓋昔日職名不輕與人故恩典亦異又自承務郎至奉議詞人但三轉而帶職者乃與餘人同作六階不小異乃有司之失也
  上下四方
  上下四方不可窮竟正雜莊列釋氏之寓言曼衍不能說也列子商湯問於夏革曰上下八方有極盡乎革曰不知也湯固問革曰无則无極有則有盡朕何以知之然无極之外復无无極无盡之中復无无盡无極復无无極无盡復无无盡朕是以知其元極无盡也而不知其有極有盡也焉知天地之表不有大天地者乎大集經風住何處曰風住虚空又問虚空為何所住答言虚空住於至處又問至處復何所住答言至處何所住者不可宣說何以故逺離一切諸處所故一切處所所不攝故非數非稱不可量故是故至處無有住處二家之說如是而已
  魏相蕭望之
  趙廣漢之死由魏相韓延夀之死由蕭望之魏蕭賢公卿也忍以其私陷二材臣於死地乎楊惲坐語言怨望而廷尉當以為大逆不道以其時考之乃于定國也史稱定國為廷尉民自以不寃豈其然乎宣帝治尚嚴而三人者又從而輔翼之為可恨也
  姓氏不可考
  姓氏所出後世茫不可考不過證以史傳然要為難曉自姚虞唐杜姜田范劉之外餘蓋紛然雜出且以左傳言之申氏出於四岳周有申伯然鄭又有申侯楚有申舟及有申公巫臣魯有申繻申棖晉有申書齊有申鮮虞賈氏SKchar姓之國以國氏然晉有賈華又狐射姑亦曰賈季齊有賈舉黄氏嬴姓之國然金天氏之後又有沈姒蓐黄之黄晉有黄淵孔氏出於商孔子其後也然衛有孔逹宋有孔父鄭有孔叔陳有孔寜齊有孔虺而鄭子孔之孫又為孔張髙氏出於齊然子尾之後又為髙彊鄭有髙克宋有髙哀國氏亦出於齊然邢有國子鄭子國之孫又為國參晉有慶鄭齊有慶克陳有慶虎衛有石碏齊有石之紛如鄭有石𡙟周有石尚宋有石彄晉有陽處父楚有陽丐魯有陽虎孫氏出於衛而楚有叔敖齊有孫書呉有孫武郭氏出於虢而晉有郭偃齊有郭最又有所謂郭公者千載之下遙遙世祚將安所質究乎
  畏無難
  聖人不畏多難而畏無難故曰惟有道之主能持勝使秦不并六國二世未亡隋不一天下服四夷煬帝不亡苻堅不平涼取蜀滅燕翦代則無肥水之役唐莊宗不滅梁下蜀則無嗣源之禍李景不取閩并楚則無淮南之失
  緑竹靑靑
  毛公解衛詩淇奥分緑竹為二物曰緑王芻也竹萹竹也韓詩竹字作𦺇音徒沃反亦以為萹筑郭璞云王芻今呼白腳莎即菉蓐豆也萹竹似小藜赤莖節好生道旁可食又云有草似竹髙五六尺淇水側人謂之菉竹按此諸說皆北人不見竹之語耳漢書下淇園之竹以為楗宼恂為河内太守伐淇園竹為矢百餘萬衛詩又有籊籊竹竿以釣于淇之句所謂緑竹豈不明甚若白腳莎菉豆安得云猗猗青青哉
  孔子欲討齊
  陳成子弑齊簡公孔子告於魯哀公請討之公曰告夫三子者之三子告不可左傳曰孔子請伐齊公曰魯為齊弱乆矣子之伐之將若之何對曰陳常弑其君民之不與者半以魯之衆加齊之半可伐也說者以為孔子豈較力之強弱但明其義而已能順人心而行天討何患不克使魯君從之孔子其使於周請命乎天子正名其罪至其所以勝齊者孔子之餘事也予以為魯之不能伐齊三子之不欲伐齊周之不能討齊通國知之矣孔子為此舉豈真欲以魯之半力敵之哉蓋是時三子無君與陳氏等孔子上欲悟哀公下欲警三子使哀公悟其意必察三臣之擅國思有以制之起孔子而付以政其正君君臣臣之分不難也使三子者警必將曰魯小於齊齊臣弑君而欲致討吾三臣或如是彼齊晉大國肯置而不問乎惜其君臣皆不識聖人之深㫖自是二年孔子亡又十一年哀公竟偪於三子而孫於越比之簡公僅全其身爾
  韓退之
  舊唐史韓退之傳初言愈常以為魏晉已還為文者多拘偶對而經誥之指歸不復振起故所為文抒意立言自成一家新語後學之士取為師法當時作者甚衆無以過之故世稱韓文而又云時有恃才肆意亦盭孔孟之㫖若南人妄以栁宗元為羅池神而愈撰碑以實之李賀父名晉不應進士而愈為賀作諱辯令舉進士又為毛穎傳譏戲不近人情此文章之甚紕繆者撰順宗實録繁簡不當敘事拙於取捨頗為當代所非裴晉公有寄李翺書曰昌黎韓愈僕知之舊矣其人信美材也近或聞諸儕類云恃其絶足往往奔放不以文立制而以文為戲可矣乎今之不及之者當大為防焉爾舊史謂愈為紕繆固不足責晉公亦有是言何哉考公作此書時名位猶未逹其末云昨弟來欲度及時干進度昔嵗取名不敢自髙今孤焭若此遊宦謂何是不能復從故人之所勉耳但寘力田園苟過朝夕而已然則公出征淮西請愈為行軍司馬又令作碑蓋在此累年之後相知已深非復前此也
  誕節受賀
  唐穆宗即位之初年詔曰七月六日是朕載誕之辰其日百寮命婦宜於光順門進名參賀朕於門内與百寮相見明日又勑受賀儀宜停先是左丞韋綬奏行之宰臣以古無降誕受賀之禮奏罷之然次年復行賀禮誕節之制起於明皇令天下宴集休假三日肅宗亦然代徳順三宗皆不置節名及文宗以後始置宴如初則受賀一事蓋自長慶年至今用之也
  左氏書事
  左傳書晉惠公背秦穆公事曰晉侯之入也秦穆SKchar屬賈君焉且曰盡納羣公子晉侯烝於賈君又不納羣公子是以穆SKchar怨之晉侯許賂中大夫既而皆背之賂秦伯以河外列城五東盡虢略南及華山内及解梁城既而不與晉饑秦輸之粟秦饑晉閉之糴故秦伯伐晉觀此一節正如獄吏治囚蔽罪議法而臯陶聽之何所伏竄不待韓原之戰其曲直勝負之形見矣晉厲公絶秦數其五罪書詞鏗訇極文章𡔷吹之妙然其實皆誣秦故傳又書云秦桓公既與晉厲公為令狐之盟而又召狄與楚欲道以伐晉杜元凱注云據此三事以正秦罪左氏於文反復低昻無所不究其至觀秦晉争戰二事可窺一斑矣
  狐突言詞有味
  晉侯使太子申生伐東山臯落氏以十二月出師衣之偏衣佩之金玦左氏載狐突所歎八十餘言而詞義五轉其一曰時事之徴也衣身之章也佩衷之旗也其二曰敬其事則命以始服其身則衣之純用其𠂻則佩之度其三曰今命以時卒閟其事也衣之尨服逺其躬也佩以金玦棄其𠂻也其四曰服以逺之時以閟之其五曰尨涼冬殺金寒玦離其宛轉有味皆可咀嚼國語亦多此體有至六七轉然大抵緩而不切
  宣髮
  考工記車人之事半矩謂之宣注頭髪顥落曰宣易巽為宣髪宣字本或作寡周易巽為寡髪釋文云本又作宣黑白雜為宣髪宣髮二字甚竒
  邾文公楚昭王
  邾文公卜遷于繹史曰利於民而不利於君邾子曰命在養民死之短長時也民茍利矣遷也吉莫如之遂遷于繹未幾而卒君子曰知命楚昭王之季年有雲如衆赤鳥夾日以飛三日周太史曰其當王身乎若禜之可移於令尹司馬王曰除腹心之疾而寘諸股肱何益不榖不有大過天其天諸有罪受罰又焉移之遂弗禜孔子曰楚昭王知大道矣其不失國也宜哉按宋景公出人君之言三熒惑為之退舍邾文楚昭之言亦是物也而終不蒙福天道逺而不可知如此
  杜悰
  唐懿宗咸通二年二月以杜悰為相一日兩樞宻使詣中書宣徽使楊公慶繼至獨揖悰受宣三相起避公慶出書授悰發之乃宣宗大漸時宦官請鄆王監國奏也且曰當時宰相無名者當以反法處之悰反復讀復封以授公慶曰主上欲罪宰相當於延英面示聖㫖公慶去悰謂兩樞宻曰内外之臣事猶一體今主上新踐阼固當以仁愛為先豈得遽贊成殺宰相事若習以性成則中尉樞宻豈得不自憂乎兩樞宻相顧黙然徐曰當具以公言白至尊非公重徳無人及此三相復來見悰㣲請宣意悰無言三相惶怖乞存家族悰曰勿為他慮既而寂然及延英開上色甚恱此資治通鑑所載也新唐史云宣宗世䕫王處大明宫而鄆王居十六宅帝大漸遺詔立夔王而中尉王宗貫迎鄆王立之是為懿宗乆之遣樞宻使楊慶詣中書獨揖悰他宰相畢誠杜審權蔣伸不敢進乃授悰中人請帝監國奏因諭悰劾大臣名不在者悰語之如前所云慶色沮去帝怒亦釋予以史考之懿宗即位之日宰相四人曰令狐綯曰蕭鄴曰夏侯孜曰蔣伸至是時唯有伸在三人者罷去矣諴及審權乃懿宗自用者無由有斯事蓋野史之妄而二書誤采之温公以唐事屬之范祖禹其審取可謂詳盡尚如此信乎修史之難哉
  唐書世系表
  新唐宰相世系表皆承用逐家譜牒故多有謬誤内沈氏者最可笑其略云沈氏出自姬姓周文王子聃叔季字子揖食采於沈今汝南平輿沈亭是也魯成公八年為晉所滅沈子生逞字脩之奔楚遂為沈氏生嘉字惟良嘉生尹戍戍生諸梁諸梁子尹射字脩文其後入漢有為齊王太傅敷徳侯者有為驃騎將軍者有為彭城侯者宋書沈約自敘云金天氏之後沈國在汝南平輿定公四年為蔡所滅秦末有逞者徴丞相不就其後頗與唐表同按聃季所封自是一國與沈了不相渉春秋成公八年晉侵沈獲沈子揖昭二十三年呉敗頓胡沈蔡之師于雞父沈子逞滅定四年蔡滅沈殺沈子嘉今表云聃季字子揖成八年為晉所滅是文王之子夀五百餘嵗矣逞為呉所殺而表云奔楚宋書云秦召為丞相沈尹戍為楚將戰死於栢舉正與嘉之死同時而以為嘉之子尹射書於左傳三十四年始書諸梁乃以為其子又春秋時人立字皆從子及伯仲豈有脩之惟良脩文之比漢列侯表豈有所謂敷徳彭城侯百官表豈有所謂驃騎將軍沈逹者沈約稱一時文宗妄譜其上世名氏官爵固可蚩誚又不分别兩沈國其金天氏之裔沈姒蓐黄之沈封於汾川晉滅之春秋之沈封於汝南蔡滅之顧合而為一豈不讀左氏乎歐陽公略不筆削為可恨也
  魯昭公
  春秋之世列國之君失守社稷其國皆即日改立君無虚位以俟者惟魯昭公為季孫意如所逐而孫于齊又適晉凡八年乃沒意如在國攝事主祭嵗具從者之衣屨而歸之于乾侯公薨之明年䘮還故國然後其弟公子宋始即位他國無此比也豈非魯秉周禮雖不幸逐君猶存厥位而不敢絶之乎其後哀公孫于越左傳終於是年不知悼公以何時立也
  州縣失故名
  今之州縣以累代移徙改割之故往往或失其故名或州異而縣不同者如建昌軍在江西而建昌縣乃隷南康南康軍在江東而南康縣乃𨽻南安南安軍在江西而南安縣乃隷泉州韶州為始興郡而始興縣外屬贑州為南康郡而南康縣外屬鬱林縣隷貴州桂陽為軍而桂陽縣隷郴州此類不可悉數
  嚴州當為莊
  嚴州本名睦州宣和中以方寇之故改焉雖以威嚴為義然實取嚴陵灘之意也殊不考子陵乃莊氏東漢避顯宗諱以莊為嚴故史家追書以為嚴光後世當從實可也

  容齋隨筆卷六



  欽定四庫全書
  容齋隨筆卷七十八則    宋 洪邁 撰孟子書百里奚
  栁子厚復杜温夫書云生用助字不當律令所謂乎歟耶哉夫也者疑辭也矣耳焉也者決辭也今生則一之宜考前聞人所使用與吾言類且異精思之則益也予讀孟子百里奚一章曰曽不知以食牛干秦繆公之為汙也可謂智乎不可諫而不諫可謂不智乎知虞公之將亡而先去之不可謂不智也時舉於秦知繆公之可與有行也而相之可謂不智乎味其所用助字開闔變化使人之意飛動此難以為温夫輩言也
  韓栁為文之㫖
  韓退之自言作為文章上規姚姒盤誥春秋易詩左氏莊騷太史子雲相如閎其中而肆其外栁子厚自言每為文章本之書詩禮春秋易參之榖梁氏以厲其氣參之孟荀以暢其支參之莊老以肆其端參之國語以博其趣參之離騷以致其幽參之太史公以著其潔此韓栁為文之㫖要學者宜思之
  李習之論文
  李習之答朱載言書論文最為明白周盡云六經創意造言皆不相師故其讀春秋也如未嘗有詩也其讀詩也如未嘗有易也其讀易也如未嘗有書也其讀屈原莊周也如未嘗有六經也如山有岱華嵩衡焉其同者髙也其草木之榮不必均也如瀆有濟淮河江焉其同者出源到海也其曲直淺深不必均也天下之語文章有六說焉其尚異者曰文章詞句竒險而已其好理者曰文章敘意苟通而已溺於時者曰文章必當對病於時者曰文章不當對愛難者曰宜深不當易愛易者曰宜通不當難此皆情有所偏滯未識文章之所主也義不深不至於理而辭句怪麗者有之矣劇秦美新王襃僮約是也其理往往有是者而詞章不能工者有之矣王氏中說俗傳太公家教是也古之人能極於工而已不知其辭之對與否易與難也憂心悄悄愠于羣小非對也遘閔既多受侮不少非不對也朕堲讒說殄行震驚朕師菀彼桑柔其下侯旬捋采其劉非易也光被四表格于上下十畝之閒兮桑者閑閑兮非難也六經之後百家之言興老聃列莊至於劉向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雄皆自成一家之文學者之所師歸也故義雖深理雖當詞不工者不成文宜不能傳也其論於文者如此後學宜志之
  魏鄭公諫語
  魏鄭公諫止唐太宗封禪中閒數語引喻剴切曰今有人十年長患療治且愈此人應皮骨僅存便欲使負米一石日行百里必不可得隋氏之亂非止十年陛下為之良醫疾苦雖已乂安未甚充實告成天地臣切有疑太宗不能奪此語見於公諫録及舊唐書而新史不載資治通鑑記其諫事亦刪此一節可惜也
  虞世南
  虞世南卒後太宗夜夢見之有若平生翌日下制曰世南奄随物化倐移嵗序昨因夜夢忽覩其人追懐遺美良増悲歎宜資冥助申朕思舊之情可於其家為設五百僧齋并為造天尊像一軀夫太宗之夢世南蓋君臣相與之誠所致宜恤其子孫厚其恩典可也齋僧造像豈所應作形之制書著在國史惜哉太宗而有此也
  七發
  枚乗作七發創意造端麗㫖腴詞上薄騷些蓋文章領袖故為可喜其後繼之者如傅毅七激張衡七辯崔駰七依馬融七廣曹植七啓王粲七釋張協七命之類規倣太切了無新意傅𤣥又集之以為七林使人讀未終篇往往棄諸几格栁子厚晉問乃用其體而超然别立新機杼激越清壯漢晉之閒諸文士之弊於是一洗矣東方朔答客難自是文中傑出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雄擬之為解嘲尚有馳騁自得之妙至於崔駰逹㫖班固賔戲張衡應閒皆屋下架屋章摹句寫其病與七林同及韓退之進學解出於是一洗矣毛頴傳初成世人多笑其怪雖裴晉公亦不以為可惟栁子獨愛之韓子以文為戲本一篇耳妄人既附以革華傳至於近時羅文江瑤葉嘉陸吉諸傳紛紜雜沓皆託以為東坡大可笑也
  將軍官稱
  前漢書百官表將軍皆周末官秦因之予按國語鄭文公以詹伯為將軍又呉夫差十旌一將軍左傳豈將軍食之而有不足檀弓衛將軍文子魯使慎子為將軍然則其名乆矣彭寵為奴所縛呼其妻曰趣為諸將軍辦裝東漢書注云呼奴為將軍欲其赦己也今吳人語猶謂小蒼頭為將軍蓋本諸此
  北道主人
  秦晉圍鄭鄭人謂秦盍舎鄭以為東道主蓋鄭在秦之東故云今世稱主人為東道者此也東漢載北道主人乃有三事常山太守鄧晨㑹光武於鉅鹿請從擊邯鄲光武曰偉卿以一身從我不如以一郡為我北道主人又光武至薊將欲南歸耿弇以為不可官屬腹心皆不肯光武指弇曰是我北道主人也彭寵將反光武問朱浮浮曰大王倚寵為北道主人今既不然所以失望後人罕引用之
  洛中盱江八賢
  司馬温公序賻禮書閭閻之善者五人吕南公作不欺述書三人皆以卑㣲不見於史氏予頃修國史將以綴于孝行傳而不果成聊紀之於此温公所書皆陕州夏縣人曰醫劉太居親䘮不飲酒食肉終三年以為今世士大夫所難能其弟永一尤孝友亷謹夏縣有水灾民溺死者以百數永一執竿立門首他人物流入門者輒擿出之有僧寓錢數萬於其室而死永一詣縣自陳請以錢歸其子弟鄉人負債不償者毁其劵曰周文粲其兄嗜酒仰弟為生兄或時酗毆粲鄰人不平而唁之粲怒曰兄未嘗毆我汝何離閒吾兄弟也曰蘇慶文者事繼母以孝聞常語其婦曰汝事吾母小不謹必逐汝繼母少寡而無子由是安其室終身曰臺亨者善畫朝廷修景靈宫調天下畫工詣京師事畢詔選試其優者留翰林授官禄亨名第一以父老固辭歸養於田里南公所書皆建昌南城人曰陳䇿嘗買騾得不可被鞍者不忍移之他人命養於野廬俟其自斃其子與猾駔計因經過官人䘮馬即磨破騾背以衒賈之既售矣䇿聞自追及告以不堪官人疑䇿愛也祕之策請試以鞍亢亢終日不得被始謝還焉有人從䇿買銀器若羅綺者䇿不與羅綺其人曰向見君帑有之今何靳䇿曰然有質錢而沒者嵗月已乆絲力糜脆不任用聞公欲以嫁女安可以此物病公哉取所當與銀器投熾炭中曰吾恐受質人或得銀之非真者故為公驗之曰危整者買鮑魚其駔舞秤權隂厚整魚人去身留整傍請曰公買止五斤巳為公宻倍入之願畀我酒整大驚追魚人數里返之醻以直又飲駔醇酒曰汝所欲酒而已何欺寒人為曰曽叔卿者買陶器欲轉易於北方而不果行有人從之併售者叔卿與之巳納價猶問曰今以是何之其人對欲効公前謀耳叔卿曰不可吾縁北方新有灾荒是故不以行今豈宜不告以誤君乎遂不復售而叔卿家苦貧妻子饑寒不恤也嗚呼此八人者賢乎哉
  王導小名
  顔魯公書逺祖西平靖侯顔含碑晉李闡之文也云含為光禄大夫馮懐欲為王導降禮君不從曰王公雖重故是吾家阿龍君是王親丈人故呼王小字晉書亦載此事而不書小字世說王丞相拜司空桓廷尉歎曰人言阿龍超阿龍故自超呼三公小字晉人浮虚之習如此
  漢書用字
  太史公陳渉世家今亡亦死舉大計亦死等死死國可乎又曰戍死者固什六七且壯士不死即已死即舉大名耳疊用七死字漢書因之漢溝洫志載賈讓治河䇿云河從河内北至黎陽為石隄激使東抵東郡平剛又為石隄使西北抵黎陽觀下又為石隄使東北抵東郡津北又為石隄使西北抵魏郡昭陽又為石隄激使東北百餘里閒河再西三東凡五用石隄字而不為冗複非後人筆墨畦徑所能到也
  姜嫄簡狄
  毛公注生民詩姜嫄生后稷履帝武敏歆之句曰從於髙辛帝而見於天也𤣥鳥詩天命𤣥鳥降而生商之句曰春分𤣥鳥降簡狄配髙辛帝帝與之祈于郊禖而生契故本其為天所命以𤣥鳥至而生焉其說本自明白至鄭氏箋始云帝上帝也敏拇也祀郊禖時有大人之迹姜嫄履之足不能滿履其拇指之處心體歆歆然如有人道感巳者遂有身後則生子又謂鳦遺卵簡狄吞之而生契其說本於史記謂姜嫄出野見巨人跡忻然踐之因生稷簡狄行浴見燕堕卵取吞之因生契此二端之怪妄先賢辭而闢之多矣歐陽公謂稷契非髙辛之子毛公於史記不取履迹之怪而取其訛繆之世次按漢書毛公治詩為河閒獻王博士然則在司馬子長之前數十年謂為取史記世次亦不然蓋世次之說皆出於世本故荒唐特甚其書今亡夫適野而見巨迹人將走避之不暇豈復故欲踐履以求不可知之禨祥飛鳥墮卵知為何物而遽取吞之以古揆今人情一也今之愚人未必爾而謂古聖人之后妃為之不待辨而明矣
  羌慶同音
  王觀國彦賔呉棫材老有學林及叶韻補注毛詩音二書皆云詩易太𤣥凡用慶字皆與陽字韻叶蓋𦍑字也引蕭該漢書音義慶音羌又曰漢書亦有作羌者班固幽通賦慶未得其云已文選作羌而他未有明證予按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雄傳所載反離騷慶夭顦而䘮榮注云慶辭也讀與羌同最為切据
  佐命元臣
  盛王創業必有同徳之英輔成垂世乆長之計不如是不足以為一代宗臣伊尹周公之事見於詩書可考也漢蕭何佐髙祖其始入關即收秦丞相御史律令圖書以周知天下阸塞戸口多少強弱處民所疾苦髙祖失職為漢王欲攻項羽周勃灌嬰樊噲皆勸之何獨曰今衆弗如百戰百敗願王王漢中收用巴蜀然後還定三秦王用其言此劉氏興亡至計也進韓信為大將使當一面定魏趙燕齊髙祖得顓心與楚角無北顧憂且死引曹參代已而畫一之法成約三章以蠲秦暴拊百姓以申漢徳四百年基業此焉肇之唐房元齡佐太宗初在秦府已獨收人物致幕下與諸將宻相申結引杜如晦與參籌帷及為宰相粲然興起治功以州縣成天下之治以租庸調天下之財以八百府十六衛本天下之兵以諫争付王魏以兵事付靖勣御夷狄有道用賢材有術三百年基業此焉肇之其後制節度使而州縣之治壊更二稅法而租庸之理壊變府兵為彍騎諸衛為神䇿而軍政壊雖有明臣良輔不能救也趙韓王佐藝祖監方鎮之勢削支郡以損其彊置轉運通判使掌錢榖以奪其富參命京官知州事以分其黨禄諸大功臣於環衛而不付以兵收天下驍銳於殿巖而不使外重建法立制審官用人一切施為至於今是頼此三君子之後代天理物碩大光明者世有其人所謂一時之相爾蕭之孫有罪及無子凡六絶國漢輒紹封之國朝褎録韓王苖裔未嘗或忘唯房公之亡未十年以其子故奪襲爵停配享訖唐之世不復續唐家亦少恩哉
  名世英宰
  曹參為相國日夜飲醇酒不事事而畫一之歌興王導輔佐三世無日用之益而嵗計有餘末年畧不復省事自歎曰人言我憒憒後人當思我憒憒謝安石不存小察經逺無競唐之房杜傳無可載之功趙韓王得士大夫所投利害文字皆寘二大甕滿則焚之李文靖以中外所陳一切報罷云以此報國此六七君子蓋非揚已取名瞭然使戸曉者真名世英宰也豈曰不事事哉
  檀弓誤字
  檀弓載呉侵陳事曰陳太宰嚭使於師夫差謂行人儀曰是夫也多言盍嘗問焉師必有名人之稱斯師也者則謂之何太宰嚭曰其不謂之殺厲之師與按嚭乃呉夫差之宰陳遣使者正用行人則儀乃陳臣也記禮者簡䇿差互故更錯其名當云陳行人儀使於師夫差使太宰嚭問之乃善忠宣公作春秋詩引斯事亦嘗辯正云
  薛能詩
  薛能者晩唐詩人格調不能髙而妄自尊大其海棠詩序云蜀海棠有聞而詩無聞杜子美於斯興象不出沒而有懐天之厚余謹不敢讓風雅盡在蜀矣吾其庶幾然其語不過曰青苔浮落處暮栁閒開時帶醉遊人挿連隂彼叟移晨前清露濕晏後惡風吹香少傳何許妍多畫半遺而已又有荔枝詩序曰杜工部老居兩蜀不賦是詩豈有意而不及歟白尚書曽有是作興㫖卑泥與無詩同予遂為之題不愧不負將來作者以其荔枝首唱愚其庶幾然其語不過曰顆如松子色如櫻未識蹉跎欲半生嵗杪監州曽見樹時新入座乆聞名而已又有折楊栁十首敘曰此曲盛傳為詞者甚衆文人才子各衒其能莫不條似舞腰葉如眉翠出口皆然頗為陳熟能專於詩律不愛随人搜難抉新誓脫常態雖欲勿伐知音者其舎諸然其詞不過曰華清髙樹出離宫南陌柔條帶暖風誰見輕隂是良夜瀑泉聲畔月明中洛橋晴影覆江船羌笛秋聲濕塞煙閒想習池公宴罷水蒲風絮夕陽天而已别有栁枝詞五首最後一章曰劉白蘇臺總近時當初章句是誰推纎腰舞盡春楊栁未有儂家一首詩自注云劉白二尚書繼為蘇州刺史皆賦楊栁枝詞世多傳唱雖有才語但文字太僻宫商不高耳能之大言如此但稍推杜陵視劉白以下蔑如也今讀其詩正堪一笑劉之詞曰城外春風吹酒旗行人揮袂日西時長安陌上無窮樹唯有垂楊管别離白之詞云紅板江橋清酒旗館娃宫暖日斜時可憐雨歇東風定萬樹千條各自垂其風流氣槩豈能所髣髴哉
  漢晉太常
  漢自武帝以後丞相無爵者乃封侯其次雖御史大夫亦不以爵封為閒唯太常一卿必以見侯居之而職典宗廟園陵動輒得咎由元狩以降以罪廢斥者二十人意武帝隂欲損侯國故使居是官以困之爾表中所載酇侯蕭壽成坐犧牲瘦蓼侯孔臧坐衣冠道橋壊鄲侯周仲居坐不收赤側錢繩侯周平坐不繕園屋睢陵侯張昌坐乏祠陽平侯杜相坐擅役鄭舞人廣阿侯任越人坐廟酒酸江鄒侯靳石坐離宫道橋苦惡戚侯李信成坐縱丞相侵神道俞侯欒賁坐雍犧牲不如令山陽侯張當居坐擇博士弟子不以實成安侯韓延年坐留外國文書新畤侯趙弟坐鞫獄不實牧丘侯石徳坐廟牲瘦當塗侯魏不害坐孝文廟風發瓦轑陽侯江徳坐廟郎夜飲失火蒲侯蘇昌坐泄官書弋陽侯任宫坐人盜茂陵園物建平侯杜緩坐盜賊多自酇侯至牧丘十四侯皆奪國武帝時也自當塗至建平五侯但免官昭宣時也下及晉世此風猶存惠帝元康四年大風廟闕屋瓦有數枚傾落免太常荀㝢五年大風蘭臺主者來索阿棟之閒得瓦小邪十五處遂禁止太常復興刑獄陵上荆一枝圍七寸二分者被斫司徒太常奔走道路太常禁止不解蓋循習漢事云









  容齋随筆卷七



  欽定四庫全書
  容齋隨筆卷八十五則    宋 洪邁 撰諸葛公
  諸葛孔明千載人其用兵行師皆本於仁義節制自三代以降未之有也蓋其操心制行一出於誠生於亂世躬耕隴畝使無徐庶之一言𤣥徳之三顧則苟全性命不求聞逹必矣其始見𤣥徳論曹操不可與爭鋒孫氏可與為援而不可圗唯荆益可以取言如蓍龜終身不易二十餘年之閒君信之士大夫仰之夷夏服之敵人畏之上有以取信於主故𤣥徳臨終至云嗣子不才君可自取後主雖庸懦無立而舉國聽之而不疑下有以見信於人故廢廖立而立垂泣廢李嚴而嚴致死後主左右姦辟側佞充塞于中而無一人有心害疾者魏盡據中州乗操丕積威之後猛士如林不敢西向發一矢以臨蜀而公六出征之使魏畏蜀如虎司馬懿案行其營壘處所歎為天下竒才鍾㑹伐蜀使人至漢川祭其廟禁軍士不得近墓樵採是豈智力䇿慮所能致哉魏延每随公出輒欲請兵萬人與公異道㑹于潼關公制而不許又欲請兵五千循秦嶺而東直取長安以為一舉而咸陽以西可定史臣謂公以為危計不用是不然公真所謂義兵不用詐謀竒計方以數十萬之衆據正道而臨有罪建旗鳴𡔷直指魏都固將飛書告之擇日合戰豈復翳行竊歩事一旦之譎以規咸陽哉司馬懿年長於公四嵗懿存而公死纔五十四耳天不祚漢非人力也霸氣西南歇雄圗歴數屯杜詩盡之矣
  沐浴佩玉
  石駘仲卒有庶子六人卜所以為後者曰沐浴佩玉則兆五人者皆沐浴佩玉石祁子曰孰有執親之䘮而沐浴佩玉者乎不沐浴佩玉此檀弓之文也今之為文者不然必曰沐浴佩玉則兆五人者如之祁子獨不可曰孰有執親之䘮若此者乎似亦足以盡其事然古意衰矣
  談叢失實
  後山陳無已著談叢六卷髙簡有筆力然所載國朝事失於不考究多爽其實漫析數端於此其一云吕許公惡韓富范三公欲廢之而不能及西軍罷盡用三公及宋莒公夏英公于二府皆其仇也吕既老大事猶問遂請出大臣行三邉既建議乃數出道者院宿范公奉使陜西宿此院相見云云按吕公罷相詔有同議大事之㫖公辭乃慶厯三年三月至九月致仕矣四年七月富范始奉使又三公入二府時莒公自在外英公拜樞宻使而中輟後二年莒方復入安有五人同時之事其二云杜正獻丁文簡為河東宣撫任布之子上書歴詆執政至云至於臣父亦出遭逢謂其非徳選也杜戲丁曰賢郎亦要牢籠丁深銜之其後二公同在政府蘇子美進奏事作杜避嫌不預丁論以深文子美坐廢為民杜亦罷去一言之謔貽禍如此按杜公以執政使河東時丁以學士為副慶歴四年十一月進奏獄起杜在相位五年正月罷至五月丁公方從翰林參知政事安有深文論子美之說且杜公重厚當無以人父子為謔之理丁公長者也肯追仇一言䧟賢士大夫哉其三云張乖崖自成都召為參知政事既至而腦疽作求補外乃知杭州而疾愈上使中人往伺之言且將召也丁晉公以白金賂使者還言如故乃不召按張兩知成都其初還朝為户部使中丞始知杭州是時丁方在侍從其後自蜀知昇州丁為三司使豈有如前所書之事其四云乖崖在陳聞晉公逐萊公知禍必及已乃延三大户與之博出彩骰子勝其一坐乃買田宅為歸計以自汚晉公聞之亦不害也按張公以祥符六年知陳州八年卒後五年當天禧四年宼公方罷相旋坐貶豈有所謂乖崖自汚之事兹四者所係不細乃誕漫如此蓋前輩不家藏國史好事者肆意飾說為美聽疑若可信故誤人紀述後山之書必傳於後世懼詒千載之惑予是以辨之
  石砮
  東坡作石砮記云禹貢荆州貢礪砥砮丹及箘簵楛梁州貢砮磬至春秋時隼集于陳廷楛矢貫之石砮長尺有咫問於孔子孔子不近取之荆梁而逺取之肅慎則荆梁之不貢此乆矣顔師古曰楛木堪為笴今豳以北皆用之以此考之用楛為矢至唐猶然而用石為砮則自春秋以來莫識矣按晉書挹婁傳有石砮楛矢國有山出石其利入鐵周武王時獻其矢砮魏景元末亦來貢晉元帝中興又貢石砮後通貢於石虎虎以夸李夀者也唐書黑水靺鞨傳其矢石鏃長二寸蓋楛砮遺法然則東坡所謂春秋以來莫識恐不考耳予家有一砮正長二寸豈黒水物乎
  陶淵明
  陶淵明高簡閒靖為晉宋第一軰人語其饑則簞瓢屢空缾無儲粟其寒則裋褐穿結絺綌冬陳其居則環堵蕭然風日不蔽窮困之狀可謂至矣讀其與子儼等䟽云恨室無萊婦抱兹苦心汝等雖曰同生當思四海皆兄弟之義管仲鮑叔分財無猜他人尚爾況同父之人哉然則猶有庶子也責子詩云雍端年十三此兩人必異母爾淵明在彭澤悉令公田種秫曰吾常得醉於酒足矣妻子固請種秔乃使二頃五十畝種秫五十畝種秔其自敘亦云公田之利足以為酒故便求之猶望一稔而逝然仲秋至冬在官八十餘日即自免去職所謂秫秔蓋未嘗得顆粒到口也悲夫
  東晉將相
  西晉南渡國勢至弱元帝為中興主已有雄武不足之譏餘皆童㓜相承無足稱筭然其享國百年五胡雲擾竟不能窺江漢苻堅以百萬之衆至於送死肥水後以強臣擅政鼎命乃移其於江左之勢固自若也是果何術哉嘗考之矣以國事付一相而不貳其任以外寄付方伯而不輕其權文武二柄既得其道餘皆可槩見矣百年之閒㑹稽王昱道子元顯以宗室王敦二桓以逆取姑置勿言卞壼陸玩郗鑒陸煜王彪之坦之不任事其真託國者王導庾亮何充庾冰蔡謨殷浩謝安劉裕八人而已方伯之任莫重於荆徐荆州為國西門刺史常都督七八州事力雄強分天下半自渡江訖于太元八十餘年荷閫寄者王敦陶侃庾氏之亮翼桓氏之温豁冲石民八人而已非終於其軍不輒易將士服習於下敵人畏敬於外非忽去忽來兵不適將將不適兵之比也頃嘗為主上論此蒙欣然領納特時有不同不能行爾
  賞魚袋
  衡山有唐開元二十年所建南岳真君碑衡州司馬趙頥貞撰荆府兵曹蕭誠書末云别駕賞魚袋上柱國光大晊賞魚袋之名不可曉他處未之見也
  浯溪留題
  永州浯溪唐人留題頗多其一云太僕卿分司東都韋瓘太中二年過此余大和中以中書舍人謫宦康州逮今十六年去冬罷楚州刺史今年二月有桂林之命纔經數月又蒙除替行次靈川聞改此官分司優閒誠為忝幸按新唐書瓘仕累中書舍人與李徳裕善李宗閔惡之徳裕罷相貶為明州長史終桂管觀察使以題名證之乃自中書謫康州又不終於桂史之誤如此瓘所稱十六年前正當大和七年是時徳裕方在相位八年十一月始罷然則瓘之去國果不知坐何事也
  皇甫湜詩
  皇甫湜李翺雖為韓門弟子而皆不能詩浯溪石閒有湜一詩為元結而作其詞云次山有文章可惋只在碎然長於指敘約潔多餘態心語適相應出句多分外於諸作者閒㧞㦸成一隊中行雖富劇粹美君可蓋子昂感遇佳未若君雅裁退之全而神上與千年對李杜才海翻髙下非可槩文於一氣閒為物莫與大先王路不荒豈不仰吾輩石屏立衙衙溪口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素瀬我思何人知徙倚如有待味此詩乃論唐人文章耳風格殊無可采也
  人物以義為名
  人物以義為名者其别最多仗正道曰義義師義戰是也衆所尊戴者曰義義帝是也與衆共之曰義義倉義社義田義學義役義井之類是也至行過人曰義義士義俠義姑義夫義婦之類是也自外入而非正者曰義義父義兒義兄弟義服之類是也衣裳器物亦然在首曰義髻在衣曰義襴義領合中小合子曰義子之類是也合衆物為之則有義漿義墨義酒禽畜之賢則有義犬義烏義鷹義鶻
  人君夀考
  三代以前人君夀考有過百年者自漢晉唐三國南北下及五季凡百三十六君唯漢武帝呉大帝唐髙祖至七十一𤣥宗七十八梁武帝八十三自餘至五六十者亦鮮即此五君而論之梁武召侯景之禍幽辱告終旋以亡國𤣥宗身致大亂播遷失意飲恨而沒享祚乆長翻以為害固已不足言漢武末年巫蠱事起自皇太子公主皇孫皆不得其死悲傷愁沮羣臣上夀推不舉觴以天下付之八嵗兒呉大帝廢太子和殺愛子魯王霸唐髙祖以秦王之故兩子十孫同日併命不得已而禪位其方寸為如何然則五君者雖有崇髙之位享耆耋之夀竟何益哉若光堯太上皇帝之福真可於天人中求之
  韓文公佚事
  韓文公自御史貶陽山新舊二唐史皆以為坐論宫市事按公赴江陵塗中詩自敘此事甚詳云是年京師旱田畝少所收有司恤經費未免煩誅求傳聞閭里閒赤子棄渠溝我時出衢路餓者何其稠適㑹除御史誠當得言秋拜疏移閤門為忠寜自謀上陳人疾苦無令絶其喉下言畿甸内根本理宜優積雪驗豐熟幸寛待蠶麰天子惻然感司空嘆綢繆謂言即施設乃反遷炎州皇甫湜作公神道碑云關中旱饑人死相枕藉吏刻取恩先生列言天下根本民急如是請寛民徭而免田租專政者惡之遂貶然則不因論宫市明甚碑又書三事云公為河南令魏鄆幽鎮各為留邸貯濳卒以橐罪亡公將擿其禁斷民署吏俟旦發留守尹大恐遽止之是後鄆邸果謀反將屠東都以應淮蔡及從討元濟請於裴度湏精兵千人閒道以入必擒賊未及行李愬自文城夜入得元濟三軍之士為公恨復謂度曰今藉聲勢王承宗可以辭取不煩兵矣得栢耆口授其詞使耆執筆書之持以入鎮州承宗遂割徳棣二州以獻李翺作公行狀所載略同而唐書並逸其事且以鎮州之功專歸栢耆豈非未嘗見湜文集乎資治通鑑亦僅言耆以䇿干愈愈為白度為書遣之耳
  論韓文公
  劉夢得李習之皇甫持正李漢皆稱誦韓公之文各極其勢劉之語云髙山無窮太華削成人文無窮夫子挺生鸞鳯一鳴蜩螗革音手持文柄髙視寰海權衡低昂瞻我所在三十餘年聲名塞天習之云建武以還文卑質䘮氣萎體敗剽剥不讓撥去其華得其本根包劉越嬴並武同殷六經之風絶而復新學者有歸大變于文又云公每以為自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雄之後作者不出其所為文未嘗効前人之言而固與之並後進之士有志於古文者莫不視以為法皇甫云先生之作無圓無方主是歸工抉經之心執聖之權尚友作者跂邪觝異以扶孔子存皇之極茹古涵今無有端涯鯨鏗春麗驚耀天下栗宻窈眇章妥句適精能之至鬼入神出姬氏以來一人而已又云屬文意語天出業孔子孟軻而侈其文焯焯烈烈為唐之章又云如長江秋注千里一道然施於灌激或爽於用此論似為不知公者漢之語云詭然而蛟龍翔蔚然而虎鳳躍鏘然而韶鈞鳴日光玉㓗周情孔思千態萬貌卒澤於道徳仁義炳如也是四人者所以推髙韓公可謂盡矣及東坡之碑一出而後衆說盡廢其略云匹夫而為百世師一言而為天下法是皆有以參天地之化闗盛衰之運自東漢以來道䘮文弊歴唐貞觀開元而不能救獨公談笑而麾之天下靡然從公復歸於正文起八代之衰道濟天下之溺豈非參天地而獨存者乎騎龍白雲之詩蹈厲發越直到雅頌所謂若捕龍蛇搏虎豹者大哉言乎
  治生從宦
  韓詩曰居閒食不足從仕力難任兩事皆害性一生常苦心然治生從宦自是兩塗未嘗有兼得者張釋之以貲為郎十年不得調曰乆宦減兄仲之産不遂欲免歸司馬相如亦以貲為郎因病免家貧無以自業至從故人於臨卭及歸成都家徒四壁立而已
  真宗末年
  真宗末年屬疾毎視朝不多語言命令閒或不能周審前輩雜傳記多以為權臣矯制而非也錢文僖在翰林有天禧四年筆録紀逐日𤨏細家事及一時奏對并他所聞之語今略載於此宼萊公罷相之夕錢公當制上問與何官得錢奏云王欽若近出除太子太保上曰近上是甚云太子太傅上曰與太子太傅又云更與一優禮錢奏但請封國公而已時樞宻有五員而中書只參政李廸一人後月餘召學士楊大年宣云馮拯與吏書李廸吏侍更無他言楊奏若只轉官合中書命詞唯樞宻使平章事却學士院降制上云與樞宻使平章事楊亦憂慮而不復審退而草制以廸為吏部侍郎集賢相拯為樞宻相又四日召知制誥晏殊殊退乃召錢上問馮拯如何商量錢奏外論甚美只為宻院却有三員正使三員副使中書依舊一員以此外人疑訝上云如何安排錢奏若却令拯入中書即是彰昨來錯誤但於曹利用丁謂中選一人過中書即並不妨事上曰誰得錢奏丁謂是文官合入中書上云入中書遂奏授同平章事又奏兼玉清宫使又奏兼昭文國史又乞加曹利用平章事上云與平章事按此際大除拜本真宗啓其端至於移改曲折則其柄乃係詞臣可以舞文容姦不之覺也宼公免相四十日周懐政之事方作温公記聞蘇子由龍川志范蜀公東齋記事皆誤以為因懐政而罷非也予嘗以錢錄示李燾燾采取之又誤以召晏公為宼罷之夕亦非也












  容齋随筆卷八



  欽定四庫全書
  容齋隨筆卷九二十八則    宋 洪邁 撰霍光賞功
  漢武帝外事四夷出爵勸賞凡將士有軍功無問貴賤未有不封侯者及昭帝時大鴻臚田廣明平益州夷斬首捕虜三萬但賜爵關内侯蓋霍光為政務與民休息故不欲求邉功益州之師不得已耳與唐宋璟抑郝靈佺斬黙啜之意同然數年之後以范明友擊烏桓傅介子刺樓蘭皆即侯之則為非是蓋明友光女婿也
  尺棰取半
  莊子載惠子之語曰一尺之棰日取其半萬世不竭雖為寓言然此理固具蓋但取其半正碎為㣲塵餘半猶存雖至於無窮可也特所謂𡖉有毛雞三足犬可以為羊馬有𡖉火不熱龜長於蛇飛鳥之景未嘗動如是之類非詞說所能了也
  漢文失材
  漢文帝見李廣曰惜廣不逢時令當髙祖世萬户侯豈足道哉賈山上書言治亂之道借秦為喻其言忠正明白不下賈誼曽不得一官史臣猶贊美文帝以為山言多激切終不加罰所以廣諫争之路觀此二事失材多矣呉楚反時李廣以都尉戰昌邑下顯名以梁王授廣將軍印故賞不行武帝時立為將軍擊匈奴無尺寸功至不得其死三朝不遇命也夫
  陳軫之說踈
  戰國權謀之士游說從横皆趨一時之利殊不顧義理曲直所在張儀欺楚懐王使之絶齊而獻商於之地陳軫諫曰張儀必負王商於不可得而齊秦合是北絶齊交西生秦患其言可謂善矣然至云不若隂合而陽絶於齊使人随張儀茍與吾地絶齊未晩是軫不深計齊之可絶與否但以得地為意耳及秦負楚約王欲攻之軫又勸曰不如因賂之以一名都與之并兵而攻齊是我亡地於秦取償於齊也此䇿尤乖謬不義且秦加亡道於我乃欲賂以地齊本與國楚無故而絶之宜割地致幣卑詞謝罪復求其援而反欲攻之軫之說於是踈矣乃知魯仲連虞卿為豪傑之士非軫輩所能企及也
  顔率兒童之見
  秦興師臨周而求九鼎周君患之顔率請借救於齊乃詣齊王許以鼎齊為發兵救周而秦兵罷齊將求鼎周君又患之顔率復詣齊曰願獻九鼎不識何塗之從而致之齊齊王將寄徑於梁於楚率皆以為不可齊乃止戰國䇿首載此事蓋以為竒謀予謂此特兒童之見爾爭戰雖急要當有信今一紿齊可也獨不計後日諸侯來伐誰復肯救我乎疑必無是事好事者飾之爾故史記通鑑皆不取
  皇甫湜正閏論
  晉魏以來正閏之說紛紛前人論之多矣蓋以宋繼晉則至陳而無所終由隋而推之為周為魏則上無所起故司馬公於通鑑取南朝承晉訖於陳亡然後係之隋開皇九年姑藉其年以紀事無所抑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也唯皇甫湜之論不然曰晉之南遷與平王避戎之事同而元魏𣲖實匈奴自為中國之位號謂之滅耶晉實未改謂之禪耶已無所傳而往之著書者有帝元今之為録者皆閏晉失之遠矣晉為宋宋為齊齊為梁江陵之滅則為周矣陳氏自樹而奪無容於言故自唐推而上唐受之隋隋得之周周取之梁推梁而上以至于堯舜為得天下統則陳僭於南元閏於北其不昭昭乎此說亦有理然予復考之滅梁江陵者魏文帝也時嵗在甲戌又三年丁丑周乃代魏不得云江陵之滅則為周也
  簡師之賢
  皇甫持正集有送簡師序云韓侍郎貶潮州浮圖之士懽快以抃師獨憤起訪余求序行資適潮不顧蛇山鱷水萬里之嶮毒若將朝得進拜而夕死者師雖佛其名而儒其行雖竒異其衣服而人其知不猶愈於冠儒冠服朝服惑溺於經怪之說以斁彞倫邪予讀其文想見簡師之賢而惜其名無傳於後世故表而出之
  老人推恩
  唐世赦宥推恩於老人絶優開元二十三年耕籍田侍老百嵗以上版授上州刺史九十以上中州刺史八十以上上州司馬二十七年赦百嵗以上下州刺史婦人郡君九十以上上州司馬婦人縣君八十以上縣令婦人鄉君天寳七載京城七十以上本縣令六十以上縣丞天下侍老除官與開元等國朝之制百嵗者始得初品官封比唐不侔矣淳熈三年以太上皇帝慶夀之故推恩稍優遂有増年詭籍以冒榮命者使如唐日將如何哉
  唐三傑
  漢髙祖以蕭何張良韓信為人傑此三人者真足以當之也唐明皇同日拜宋璟張說源乾曜三故相官帝賦三傑詩自寫以賜其意蓋以比蕭張等也說與乾曜豈璟比哉明皇可謂不知臣矣
  忠義出天資
  忠義守節之士出於天資非關居位貴賤受恩深淺也王莽移漢祚劉歆以宗室之雋導之為逆孔光以宰相輔成其事而龔勝以故大夫守誼以死郭欽蔣詡以刺史郡守栗融禽慶曹竟蘇章以儒生皆去官不仕陳咸之家至不用王氏臘蕭道成簒宋禇淵王儉奕世逹宦身為帝甥主壻所以縱臾滅劉唯恐不速而死節者乃王藴卜伯興黄回任候伯之輩耳安禄山朱泚之變陳希烈張均張垍喬琳李忠臣皆以宰相世臣為之丞弼而甄濟權臯劉海賔段秀實或以幕府小吏或以廢斥列卿捐身立節名震海内人之賢不肖相去何止天冠地屨乎
  劉歆不孝
  事親孝故忠可移於君是以求忠臣必於孝子之門劉歆事父雖不載不孝之迹然其議論每與向異同故向拳拳於國家欲抑王氏以崇劉氏而歆乃力贊王莽唱其凶逆至為之國師公又改名秀以應圗䜟竟亦不免為莽所誅子棻女愔皆以戮死使天道每如是不善者其知懼乎
  漢法惡誕謾
  李廣以私忿殺霸陵尉上書自陳謝罪武帝報之曰報忿除害朕之所圗於將軍也若乃免冠徒跣稽顙請罪豈朕之指哉張敞殺絮舜上書曰臣待罪京兆絮舜本臣素所厚吏以臣有章劾當免受記考事謂臣五日京兆背恩忘義臣竊以舜無狀枉法以誅之臣賊殺不辜鞫獄故不直死無所恨宣帝引拜為刺史漢世法令最惡誕謾罔上廣敞雖妄殺人一語陳情則赦之不問所以開臣下不敢為欺之路也武帝待張湯非不厚及問魯謁居事謂其懐詐面欺殺之不貸真得御臣之法
  漢官名
  漢官名有不書於百官表而因事乃見者如行寃獄使者因張敞殺絮舜而見美俗使者因何並代嚴詡而見河隄使者因王延世塞決河而見直指使者因暴勝之而見其事多見於本傳而官不𠕂見豈非因事置官事已即罷乎
  三公改他官
  國初以來宰相帶三公官居位及罷去多有改他官者范質自司徒侍中改太子太傅王溥自司空改大子太保吕蒙正自司空改太子太師是也天禧以前唯趙普王旦乃依舊公師仍復遷秩天聖而後恩典始隆張士遜致仕至以兵部尚書得太傅云
  帶職致仕
  熈寜以前待制學士致仕者率遷官而解其職若有疾就閒者亦換為集賢院學士蓋不以近職處散地也帶職致仕方自熈寜中王素始後改集賢學士為修撰政和中又改為右文云
  朋友之義
  朋友之義甚重天下之達道五君臣父子兄弟夫婦而至朋友之交故天子至於庶人未有不湏友以成者天下俗薄而朋友道絶見於詩不信乎朋友弗獲乎上見於中庸孟子朋友信之孔子之志也車馬衣裘與朋友共子路之志也與朋友交而信曽子之志也周禮六行五曰任謂信於友也漢唐以來猶有范張陳雷元白劉栁之徒始終相與不以死生貴賤易其心本朝百年閒此風尚存嗚呼今亡矣
  高科得人
  國朝自太平興國以來以科舉羅天下士士之䇿名前列者或不十年而至公輔吕文穆公蒙正張文定公齊賢之徒是也及嘉祐以前亦指日在清顯東坡送章子平序以謂仁宗一朝十有三榜數其上之三人凡三十有九其不至於公卿者五人而已蓋為士者知其身必達故自愛重而不肯為非天下公望亦以鼎貴期之故相與愛惜成就以待其用至嘉祐四年之制前三名始不為通判第一人才得評事簽判代還升通判又任滿始除館職王安石為政又殺其法恩數既削得人亦衰矣觀天聖初榜宋鄭公郊葉清臣鄭文肅公戩高文莊公若訥曽魯公公亮五人連名二宰相二執政一三司使第二榜王文忠公堯臣韓魏公琦趙康靖公㮣連名第二榜王宣徽拱辰劉相沆孫文懿公抃連名楊寘榜寘不幸即死王岐公珪韓康公絳王荆公安石連名劉煇榜煇不顯胡右丞宗愈安門下燾劉忠肅公摯章申公惇連名其盛如此治平以後第一人作侍從蓋可數矣
  辛慶忌
  漢成帝將立趙飛燕為皇后怒劉輔直諫囚之掖廷獄左將軍辛慶忌等上書救輔遂得減死朱雲請斬張禹上怒將殺之慶忌免冠解印綬叩頭殿下曰此臣素著狂直臣敢以死爭叩頭流血上意解然後得已慶忌此兩事可與汲黯王章同科班史不書於本傳但言其為國虎臣匈奴西域敬其威信而已方爭朱雲時公卿在前曽無一人助之以請為可羞也
  楚懷王
  秦楚之際楚懷王以牧羊小兒為項氏所立首尾才三年以事攷之東坡所謂天下之賢主也項梁之死王并吕臣項羽軍自將之羽不敢爭見宋義論兵事即以為上將軍而羽乃為次將擇諸將入關羽怨秦奮勢願與沛公西王以羽慓悍禍賊不許獨遣沛公羽不敢違及秦既亡羽使人還報王王曰如約令沛公王關中此數者皆能自制命非碌碌孱王受令於強臣者故終不能全於項氏然遣將救趙滅秦至于有天下皆出其手太史公作史記當為之立本紀繼於秦後待其亡則次以漢髙祖可也而乃立項羽本紀義帝之事特附見焉是直以羽為代秦也其失多矣髙祖嘗下詔以秦皇帝楚隠王亡後為置守冡并及魏齊趙三王而義帝乃髙祖故君獨缺不問豈簡䇿脫佚乎
  范増非人傑
  世謂范増為人傑予以為不然夷考平生蓋出戰國從横之餘見利而不知義者也始勸項氏立懐王及羽奪王之地遷王於郴已而殺之増不能引君臣大誼爭之以死懐王與諸將約先入關中者王之沛公既先定關中則當如約増乃勸羽殺之又徙之蜀漢羽之伐趙殺上將宋義増為末將坐而視之坑秦降卒殺秦降王燒秦宫室増皆親見之未嘗聞一言也至於滎陽之役身遭反閒然後發怒而去嗚呼踈矣哉東坡公論此事偉甚猶未盡也
  翰苑故事
  翰苑故事今廢棄無餘唯學士入朝猶有朱衣院吏雙引至朝堂而止及景靈宫行香則引至立班處公文至三省不用申狀但尺紙直書其事右語云諮報尚書省伏候裁㫖月日押謂之諮報此兩事僅存
  唐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州之盛
  唐世鹽鐵轉運使在揚州盡斡利權判官多至數十人商賈如織故諺稱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一益二謂天下之盛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為一而蜀次之也杜牧之有春風十里珠簾之句張祜詩云十里長街市井連月明橋上看神仙人生只合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州死禪智山光好墓田王建詩云夜市千燈照碧雲髙樓紅袖客紛紛如今不似時平日猶自笙歌徹曉聞徐凝詩云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是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州其盛可知矣自畢師鐸孫儒之亂蕩為丘墟楊行密復葺之稍成壯藩又燬於顯徳本朝承平百七十年尚不能及唐之什一今日真可酸鼻也
  張祜詩
  唐開元天寳之盛見於傳記歌詩多矣而張祜所詠尤多皆他詩人所未嘗及者如正月十五夜燈云千門開鎻萬燈明正月中旬動帝京三百内人連袖舞一時天上著詞聲上已樂云猩猩血染繋頭標天上齊聲舉畫橈却是内人爭意切六宫紅袖一時招春鶯囀云興慶池南栁未開太真先把一枝梅内人已唱春鶯囀花下傞傞軟舞來又有大酺樂邠王小管李謨笛寜哥來邠娘羯𡔷退宫人耍娘歌悖拏兒舞阿䳰湯雨霖鈴香囊子等詩皆可補開天遺事弦之樂府也
  古人無忌諱
  古人無忌諱如季武子成寢杜氏之𦵏在西階之下請合𦵏焉許之入宫而不敢哭武子命之哭曽子與客立於門側其徒有父死將出哭於巷者曽子曰反哭於爾次北面而弔焉伯髙死於衛赴於孔子孔子曰夫由賜也見我吾哭諸賜氏遂哭於子貢寢門之外命子貢為之主曰為爾哭也來者拜之夫以國卿之寢階許外人入哭而𦵏已所居室而令門弟子哭其親朋友之䘮而受哭於寢門之外今人必不然者也聖賢所行固為盡禮季孫宿亦能如是以古方今相去何直千萬也
  宰我不詐
  宰我以三年之䘮為乆夫子以食稻衣錦問之曰於女安乎曰安後人以是譏宰我謂孔門高弟乃如是殊不知其由衷之言不為詐隠所以為孔門高弟也魯悼公之䘮孟敬子曰食粥天下之達禮也吾三臣者之不能居公室也四方莫不聞矣勉而為瘠毋乃使人疑夫不以情居瘠者乎哉我則食食樂正子春之母死五日而不食曰吾悔之自吾母而不得吾情吾惡乎用吾情謂勉強過禮也夫不情之惡賢者所深戒雖孟敬子之不臣寜廢禮食食不肯不情而為瘠蓋先王之澤未逺故不肖者亦能及之
  李益盧綸詩
  李益盧綸皆唐大歴十才子之傑者綸於益為内兄嘗秋夜同宿益贈綸詩曰世故中年别餘生此㑹同却將愁與病獨對朗陵翁綸和曰戚戚一西東十年今始同可憐風雨夜相問兩衰翁二詩雖絶句讀之使人悽然皆竒作也

  容齋随筆卷九
<子部,雜家類,雜考之屬,容齋隨筆>



  欽定四庫全書
  容齋隨筆卷十二十則    宋 洪邁 撰楊彪陳羣
  魏文帝受禪欲以楊彪為太尉彪辭曰彪備漢三公耄年被病豈可贊惟新之朝乃授光禄大夫相國華歆以形色忤㫖徙為司徒而不進爵帝乆不懌以問尚書令陳羣曰我應天受禪相國及公獨不怡何也羣對曰臣與相國曽臣漢朝心雖恱喜猶義形於色夫曹氏簒漢忠臣義士之所宜痛心疾首縱力不能討忍復仕其朝為公卿乎歆羣為一世之賢所立不過如是彪遜辭以免禍亦不敢一言及曹氏之所以得蓋自黨錮禍起天下賢士大夫如李膺范滂之徒屠戮殆盡故所存者如是而已士風不競悲夫章惇蔡京為政欲殄滅元祐善類正士禁錮者三十年以致靖康之禍其不為歆羣者幾希矣
  袁盎温嶠
  趙談常害袁盎盎兄子種曰君與鬭廷辱之使其毁不用文帝出談參乗盎前曰天子所與共六尺輿者皆天下豪英陛下柰何與刀鋸餘人載上笑下談談泣下車温嶠將去王敦而懼錢鳳為之姦謀因敦餞别嶠起行酒至鳯擊鳳幘墜作色曰錢鳳何人温太真行酒而敢不飲及發後鳳入說敦曰嶠於朝廷甚宻未必可信敦曰太真昨醉小加聲色豈得以此便相讒貳由是鳳謀不行二者之智如此
  日飲亡何
  漢書爰盎傳南方卑濕君能日飲亡何顔師古注云無何言更無餘事而史記盎傳作日飲毋苛蓋言南方不宜多飲耳今人多用亡何字
  爰盎小人
  爰盎真小人毎事皆借公言而報私怨初非盡忠一意為君上者也嘗為吕禄舍人故怨周勃文帝禮下勃何豫盎事乃有非社稷臣之語謂勃不能争吕氏之事適㑹成功耳致文帝有輕勃心旣免使就國遂有廷尉之難嘗謁丞相申屠嘉嘉弗為禮則之丞相舎折困之為趙談所害故沮止其參乗素不好鼂錯故因呉反事請誅之蓋盎本安陵羣盜宜其忮心忍戾如此死於刺客非不幸也
  唐書判
  唐銓選擇人之法有四一曰身謂體貌豐偉二曰言言辭辯正三曰書楷法遒美四曰判文理優長凡試判登科謂之入等甚拙者謂之藍縷選未滿而試文三篇謂之宏辭試判三條謂之㧞萃中者即授官旣以書為藝故唐人無不工楷法以判為貴故無不習熟而判語必駢儷今所傳龍筋鳯髓判及白樂天集甲乙判是也自朝廷至縣邑莫不皆然非讀書善文不可也宰臣每啓擬一事亦必偶數十語今鄭畋勑語堂判猶存世俗喜道𤨏細遺事參以滑稽目為花判其實乃如此非若今人握筆据案只署一字亦可國初尚有唐餘波乆而革去之但體貌豐偉用以取人未為至論
  古彞器
  三代彞器其存至今者人皆寳為竒玩然自春秋以來固重之矣經傳所記取郜大鼎于宋魯以呉夢壽之鼎賄荀偃晉賜子産莒之二方鼎齊賂晉以紀甗玉磬徐賂齊以甲父之鼎鄭賂晉以襄鐘衛欲以文之舒鼎定之鞶鑑納魯侯樂毅為燕破齊祭器設於寜臺大吕陳於元英故鼎反乎磿室是已
  玉蘂杜鵑
  物以希見為𭹀不必異種也長安唐昌觀玉蘂乃今瑒花又名米囊黃魯直易為山礬者潤州鶴林寺杜鵑乃今映山紅又名紅躑躅者二花在江東彌山亘野殆與榛莽相似而唐昌所産至於神女下游折花而去以踐玉峯之期鶴林之花至以為外國僧鉢盂中所移上𤣥命三女下司之已踰百年終歸閬苑是不特土俗罕見雖神仙亦不識也王建宫詞云太儀前日暖房來囑向昭陽乞藥栽勑賜一窠紅躑躅謝恩未了奏花開其重如此蓋宫禁中亦鮮云
  禮寺失職
  唐開元中封孔子為文宣王顔子為兖公閔子至子夏為侯羣弟子為伯本朝祥符中進封公為國公侯為郡公伯為侯紹興二十五年太上皇帝御製贊七十五首而有司但具唐爵故宸翰所標皆用開元國邑其失於考据如此今當請而正之可也紹興末胡馬飲江既而自斃詔加封馬當采石金山三水府太常寺按籍係四字王當加至六字及降告命至其處廟令以舊告來則已八字矣逐郡為繳囘新命而别易二美名以寵之禮寺之失職類此方完顔亮據淮上予從樞宻行府於建康嘗致禱大江能令虜不得渡者當奏册為帝洎事定朝廷許如約朱丞相漢章曰四瀆當一體獨帝江神禮乎予曰懲勸之道人神一也彼洪河長淮受國家祭祀血食不為不乆當胡騎之來如行枕席唯大江滔滔天險坐遏巨敵之衝使其百萬束手倒戈而退此其靈徳隂功於河淮何如自五岳進冊之後今蔣廟陳果仁祠亦稱之江神之帝於是為不忝矣朱公終以為不可亦僅改兩字吁可惜哉
  徐凝詩
  徐凝以瀑布界破青山之句東坡指為惡詩故不為詩人所稱說予家有凝集觀其餘篇亦自有佳處今漫紀數絶于此漢宫曲云水色簾前流玉霜趙家飛燕侍昭陽掌中舞罷簫聲絶三十六宫秋夜長憶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州云蕭娘臉下難勝涙桃葉眉頭易得愁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頼是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州相思林云逺客逺游新過嶺每逢芳樹問芳名長林遍是相思樹爭遣愁人獨自行翫花云一樹棃花春向暮雪枝殘處怨風來明朝漸挍無多去看到黄昏不欲囘将歸江外辭韓侍郎云一生所遇唯元白天下無人重布衣欲别朱門淚先盡白頭游子白身歸皆有情致宜其見知於㣲之樂天也但俗子妄作樂天詩繆為賞激以起東坡之誚耳
  梅花横參
  今人梅花詩詞多用參横字蓋出栁子厚龍城録所載趙師雄事然此實妄書或以為劉無言所作也其語云東方已白月落參横且以冬半視之黄昏時參已見至丁夜則西沒矣安得将旦而横乎秦少游詩月落參横畫角哀暗香消盡令人老承此誤也唯東坡云紛紛初疑月挂樹耿耿獨與參横昏乃為精當老杜有城擁朝來客天横醉後參之句以全篇攷之蓋初秋所作也
  致仕之失
  大夫七十而致事謂之得謝美名也漢韋賢薛廣徳䟽廣䟽受或縣安車以示子孫賣黄金以侈君賜為榮多矣至於龔勝鄭𢎞輩亦詔䇿褒表郡縣存問合於三代敬老之義本朝尤重之大臣告老必寵以東宫師傅侍從耆艾若晁迥孫奭李柬之亦然宣和以前蓋未有既死而方乞致仕者南渡之後故實散亡於是朝奉武翼郎以上不以内外高卑率為此舉其最甚而無理者雖宰相輔臣考終於位其家發哀即服降㫖聲鍾給賻既已閱日方且為之告廷出命綸書之中不免有親醫藥介夀康之語如秦太師万俟丞相陳魯公沈必先王時亨鄭仲益是已其在外者非易簀屬纊不復有請閒千百人中有一二焉則知與不知駭惜其死子弟游宦逺地往往飲泣不寜謁急奔命故及無事日不敢為之紹興二十九年予為吏部郎因輪對奏言乞令吏部立法自今日以往當得致仕恩澤之人物故者即以告所在州州上省部然後夷考其平生非有贓私過惡於式有累者輒官其後人若真能陳義引年或辭榮知止者乞厚其節禮以厲風俗賢於率天下為偽也太上覽奏欣納曰朕記得此事之廢方四十年當如卿語既下三省諸公多以為是而首相湯岐公獨難之其議遂寢今不復可正云
  南班宗室
  南班宗室自來只以本官奉朝請自隆興以後始帶宫觀使及提舉今嗣濮王永陽恩平安定王以下皆然非制也
  省郎稱謂
  除省郎者初降㫖揮但云除某部郎官蓋以知州資序者當為郎中不及者為員外郎及吏部擬告身細銜則始直書之其兼權者初云權某部郎官洎入銜及文書皆曰權員外郎已是他部郎中則曰權郎中至紹興末馮方以館職攝吏部欲為異則繋銜曰兼權尚書吏部郎官予嘗叩其說馮曰所被省劄只言權郎官故不敢耳予曰省劄中豈有尚書二字乎馮無以對然訖不肯改自後相承效之至今告命及符牒所書亦云權郎官固已甚野至於尚左侍右之名遂入除目皆小吏不諳熟故事馴以致然書之記注為不美耳
  水衡都尉二事
  龔遂為渤海太守宣帝召之議曹王生願從遂不忍逆及引入宫王生随後呼曰天子即問君何以治渤海宜曰皆聖主之徳非小臣之力也遂受其言上果問以治狀遂對如王生言天子悦其有讓笑曰君安得長者之言而稱之遂曰乃臣議曹教戒臣也上拜遂水衡都尉以王生為丞予謂遂之治郡功効著明宣帝不以為賞而顧恱其佞詞乎宜其起王成膠東之偽也禇先生於史記中又載武帝時召北海太守有文學卒史王先生自請與太守俱太守入宫王先生曰天子即問君何以治北海令無盗賊君對曰何哉守曰選擇賢材各任之以其能賞異等罰不肖王先生曰是自譽自伐功不可也願君對言非臣之力盡陛下神靈威武所變化也太守如其言武帝大笑曰安得長者之言而稱之安所受之對曰受之文學卒史於是以太守為水衡都尉王先生為丞二事不應相類如此疑即龔遂而禇誤書也
  程嬰杵臼
  春秋於魯成公八年書晉殺趙同趙括於十年書晉景公卒相去二年而史記乃有屠岸賈欲滅趙氏程嬰公孫杵臼共匿趙孤十五年景公復立趙氏之說以年世考之則自同括死後景公又卒厲公立八年而弑悼公立又五年矣其乖妄如是嬰杵臼之事乃戰國俠士刺客所為春秋時風俗無此也元豐中呉處厚以皇嗣未立上書乞立二人廟訪求其墓優加封爵勑令河東路訪尋遺跡得其冡於絳州太平縣詔封嬰為成信侯杵臼為忠智侯廟食於絳後又以為韓厥存趙追封為公三人皆以春秋祠於祚徳廟且自晉景公至元豐千六百五十年矣古先聖帝明王之墓尚不可考區區二士豈復有兆域所在乎絳郡以朝命所訪姑指他丘壠為之詞以塞責耳此事之必不然者也處厚之書進御即除將作丞狃於出位陳言以得寵禄遂有訐蔡新州十詩之事所獲㡬何貽笑無極哀哉
  戰國自取亡
  秦以關中之地日夜東獵六國百有餘年悉禽滅之雖云得地利善為兵故百戰百勝以予考之實六國自有以致之也韓燕弱小置不足論彼四國者魏以惠王而衰齊以閔王而衰楚以懐王而衰趙以孝成王而衰皆本於好兵貪地之故魏承文侯武侯之後表裏山河大於三晉諸侯莫能與之爭而惠王數伐韓趙志吞邯鄲挫敗於齊軍覆子死卒之為秦所困國日以蹙失河西七百里去安邑而都大梁數世不振訖於殄國閔王承威宣之後山東之建國莫強焉而狃於伐宋之利南侵楚西侵三晉欲并二周為天子遂為燕所屠雖賴田單之力得復亡城子孫沮氣孑孑自保終堕秦計束手為虜懐王貪商於六百里受詐張儀失其名都䘮其甲士不能取償身遭囚辱以死趙以上黨之地代韓受兵利令智昏輕用民死同日坑於長平者過四十萬幾於社稷為墟幸不即亡終以不免此四國之君苟為保境睦鄰畏天自守秦雖強大豈能加我哉
  臨敵易將
  臨敵易將固兵家之所忌然事當審其是非當易而不易亦非也秦以白起易王齕而勝趙以王翦易李信而滅楚魏公子無忌易晉鄙而勝秦將豈不可易乎燕以騎劫易樂毅而敗趙以趙括易亷頗而敗以趙葱易李牧而滅魏使人代信陵君將亦滅將豈可易乎
  司空表聖詩
  東坡稱司空表聖詩文髙雅有承平之遺風蓋嘗自列其詩之有得於文字之表者二十四韻恨當時不識其妙又云表聖論其詩以為得味外味如緑樹連村暗黄花入麥稀此句最善又棋聲花院閉幡影石壇高吾嘗獨入白鶴觀松隂滿地不見一人惟聞棋聲然後知此句之工但恨其寒儉有僧態予讀表聖一鳴集有與李生論詩一書乃正坡公所言者其餘五言句云人家寒食月花影午時天雨㣲吟足思花落夢無憀坡暖冬生笋松凉夏健人川明虹照雨樹密鳥衝人夜短猿悲減風和鵲喜靈馬色經寒慘鵰聲帯晚饑客來當意愜花發遇歌成七言句云孤嶼池痕春漲滿小欄花韻午晴初五更惆悵廻孤枕猶自殘燈照落花皆可稱也
  漢丞相
  漢丞相或終于位或免就國或免為庶人或致仕或以罪死其復召用者但為光禄大夫或特進優游㪚秩未嘗有除他官者也御史大夫則閒為九卿將軍至東漢則大不然始於光武時王梁罷大司空而為中郎將其後三公去位輒復為大夫列卿如崔烈歴司徒太尉之後乃為城門挍尉其體貌大臣之禮亦衰矣
  冊禮不講
  唐封拜后妃王公及贈官皆行冊禮文宗大和四年以裴度守司徒平章重事度上表辭冊命其言云臣此官已三度受冊有靦面目從之然則唐世以為常儀辭者蓋鮮唯國朝以此禮為重自皇后太子之外雖王公之貴率一章乞免即止典禮益以不講良為可惜
  容齋隨筆卷十



  欽定四庫全書
  容齋隨筆卷十一十六則   宋 洪邁 撰將帥貪功
  以功名為心貪軍旅之寄此自將帥習氣雖古來賢卿大夫未有能知止自斂者也廉頗旣老飯斗米肉十斤被甲上馬以示可用致困郭開之口終不得召漢武帝大擊匈奴李廣數自請行上以為老不許良久乃許之卒有東道失軍之罪宣帝時先零羌反趙充國年七十餘上老之使丙吉問誰可將曰無踰於老臣者矣即馳至金城圖上方畧雖全師制勝而禍及其子卬光武時五溪蠻夷畔馬援請行帝愍其老未許援自請曰臣尚能被甲上馬帝令試之援據鞍顧眄以示可用帝笑曰矍鑠哉是翁也遂用為將果有壺頭之厄李靖為相以足疾就第㑹吐谷渾㓂邉即往見房喬曰吾雖老尚堪一行旣平其國而有高甑生誣罔之事幾於不免太宗將伐遼召入謂曰高麗未服公亦有意乎對曰今疾雖衰陛下誠不棄病且瘳矣帝憫其老不許郭子儀年八十餘猶為關内副元帥朔方河中節度不求退身竟為徳宗冊罷此諸公皆人傑也猶不免此况其下者乎
  漢二帝治盜
  漢武帝末年盗賊滋起大羣至數千人小羣以百數上使使者衣繡衣持節虎符發兵以興擊斬首大部或至萬餘級於是作沈命法曰羣盗起不發覺覺而弗捕滿品者二千石以下至小吏主者皆死其後小吏畏誅雖有盗弗敢發恐不能得坐課累府府亦使不言故盗賊寢多上下相為匿以避文法焉光武時羣盗處處並起遣使者下郡國聽羣盗自相紏擿五人共斬一人者除其罪吏雖逗留回避故縱者皆勿問聽以禽討為効其牧守令長坐界内有盗賊而不收捕者及以畏愞捐城委守者皆不以為負但取獲賊多少為殿最唯蔽匿者乃罪之於是更相追捕賊並解散此二事均為治盗而武帝之嚴不若光武之寛其効可睹也
  漢唐封襌
  漢光武建武三十年車駕東廵羣臣上言即位三十年宜封禪泰山詔曰即位三十年百姓怨氣滿腹吾誰欺欺天乎何事汙七十二代之編録若郡縣遠遣吏上壽盛稱虚美必髠令屯田從此羣臣不敢復言後二年上齋夜讀河圖㑹昌符曰赤劉之九㑹命岱宗感此文乃詔梁松等按索河雒䜟文言九世封禪事者遂奏三十六事於是求武帝元封故事以三月行封禪禮唐太宗貞觀五年羣臣以四夷咸服表請封禪詔不許六年復請上曰卿軰皆以封禪為帝王盛事朕意不然若天下乂安家給人足雖不封禪庸何傷乎昔秦始皇封禪而漢文帝不封禪後世豈以文帝之賢不及始皇邪且事天掃地而祭何必登泰山之顛封數尺之土然後可以展其誠敬乎已而欲從其請魏鄭公獨以為不可發六難以争之至以謂崇虚名而受實害㑹河南北大水遂寢十年復使房喬裁定其禮將以十六年二月有事于泰山㑹星字太微而罷予謂二帝皆不世出盛德之主灼知封禪之非形諸詔告可謂著明然不能幾時自為翻覆光武惑於䜟記太宗好大喜名以今觀之蓋所以累善政耳
  漢封禪記
  應劭漢官儀載馬第伯封禪儀記正紀建武東封事每稱天子為國家其敘山勢峭嶮登陟勞困之狀極工予喜誦之其略云是朝上山騎行往往道峻峭下騎歩牽馬乍歩乍騎且相半至中觀留馬仰望天關如從谷底仰觀抗峯其為高也如視浮雲其峻也石壁窅窱如無道徑遥望其人端如行朽兀或為白石或雪久之白者移過樹乃知是人也殊不可上四布僵卧石上亦頼齎酒脯處處有泉水復勉强相將行到天關自以已至也問道中人言尚十餘里其道旁山脅仰視巖石松樹欎欎蒼蒼若在雲中俛視谿谷碌碌不可見丈尺直上七里頼其羊腸逶迤名曰環道往往有絙索可得而登也兩從者扶挾前人相牽後人見前人履底前人見後人頂如畫初上此道行十餘歩一休稍疲咽脣燋五六歩一休牒牒據頓地不避暗濕前有燥地目視而兩腳不隨又云封畢詔百官以次下國家隨後道廹小歩從匍匐邪上起近炬火止亦駱驛歩從觸擊大石石聲正讙但讙石無相應和者腸不能已口不能黙明日太醫令問起居國家云昨上下山欲行迫前人欲休則後人所蹈道峻危險國家不勞又云東山名曰日觀鷄一鳴時見日始欲出長三丈所秦觀者望見長安吴觀者望見㑹稽周觀者望見齊凡記文之工悉如此而未嘗見稱於昔賢秦吴周三觀亦無曽用之者今應劭書脱畧唯劉昭補注東漢志僅有之亦非全篇也
  楊虞卿
  劉禹錫有寄毘陵楊給事詩云曽主魚書輕刺史今朝自請左魚來青雲直上無多地却要斜飛取勢回以其時考之蓋楊虞卿也按唐文宗大和七年以李徳裕為相與之論朋黨事時給事中楊虞卿蕭澣中書舍人張元夫依附權要上干執政下撓有司上聞而惡之於是出虞卿為常州刺史澣為鄭州刺史元夫為汝州刺史皆李宗閔客也他日上復言及朋黨宗閔曰臣素知之故虞卿軰臣皆不與美官徳裕曰給事中中書舍人非美官而何宗閔失色然則虞卿之刺毘陵乃為朝廷所逐耳禹錫猶以為自請詩人之言渠可信哉
  屯蒙二卦
  屯蒙二卦皆二陽而四隂屯以六二乘初九之剛蒙以六三乗九二之剛而屯之爻曰女子貞不字十年乃字蒙之爻曰勿用取女見金夫不有躬其正邪不同如此者蓋屯二居中得正不為初剛所誘而上從九五所以為貞蒙三不中不正見九二之陽悦而下從之而舍上九之正應所以勿用士之守身居世而擇所從所處尚監兹哉
  漢誹謗法
  漢宣帝詔羣臣議武帝廟樂夏侯勝曰武帝竭民財力奢泰無度天下虚耗百姓流離赤地數千里亡徳澤於民不宜為立廟樂於是丞相御史劾奏勝非議詔書毁先帝不道遂下獄繫再更冬㑹赦乃得免章帝時孔僖崔駰遊太學相與論武帝始為天子崇信聖道及後恣已忘其前善為鄰房生告其誹謗先帝刺譏當世下吏受訊僖以書自訟乃勿問元帝時賈捐之論珠厓事曰武帝籍兵厲馬攘服夷狄天下斷獄萬數冦賊並起軍旅數發父戰死於前子鬬傷於後女子乗亭障孤兒號於道老母寡婦飲泣巷哭是皆廓地泰大征伐不休之故也考三人所指武帝之失捐之言最切而三帝或罪或否豈非夏侯非議詔書僖駰誹謗皆漢法所禁如捐之直指其事則在所不問乎
  誼向觸諱
  賈諠上䟽文帝曰生為明帝没為明神使顧成之廟稱為太宗上配太祖與漢亡極雖有愚㓜不肖之嗣猶得蒙業而安植遺腹朝委裘而天下不亂又云萬年之後傳之老母弱子此旣於生時該死事至云傳之老母則是言其當終於太后之前又目其嗣為愚㓜不肖可謂指斥而帝不以為過誼不以為疑劉向上書成帝諌王氏事曰王氏與劉氏且不並立陛下為人子孫守持宗廟而令國祚移於外親降為皁𨽻縱不為身奈宗廟何又云天命所受者博非獨一姓此乃於國存時説亡語而帝不以為過向不以為疑至乞援近宗室幾於自售亦不以為嫌也兩人皆出於忠精至誠故盡言觸忌諱而不自覺文帝以寛待下聖徳固爾而成帝亦能容之後世難及也
  小貞大貞
  人君居尊位倒持太阿政令有所不行徳澤有所不下身為寄坐受人指麾危亡之形且立至矣故易有屯其膏小貞吉大貞凶之戒謂當以漸而正之説者多引魯昭公高貴鄉公為比予謂此自係一時國家之隆替君身之禍福蓋有剛決而得志隐忍而危亡者不可一槩論也漢宣帝之誅霍禹和帝之誅竇憲威宗之誅梁冀魏孝莊之誅爾朱榮剛決而得志者也魯昭公之討季氏齊簡公之謀田常高貴鄉公之討司馬昭晉元帝之征王敦唐文宗之謀宦者潞王之徙石敬瑭漢隐帝之殺郭威剛決而失者也若齊欎林王知鸞之異志欲取之而不能漢獻帝知曹操之不臣欲圖之而不果唐昭宗知朱温之必簒欲殺之而不克皆翻以及亡雖欲小正之豈可得也
  唐詩戲語
  士人於棋酒閒好稱引戲語以助譚笑大抵皆唐人詩後生多不知所從出漫識所記憶者於此公道世閒惟白髮貴人頭上不曽饒杜牧送隐者詩也因過竹院逢僧話又得浮生半日閒李渉詩也只恐為僧僧不了為僧得了盡輸僧啼得血流無用處不如緘口過殘春杜荀鶴詩也數聲風笛離亭晚君向瀟湘我向秦鄭谷詩也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勸君不用分明語語得分明出轉難自家飛絮猶無定争解垂絲絆路人明年更有新條在撓亂春風卒未休采得百花成蜜後不知辛苦為誰甜羅隱詩也高駢在西川築城禦蠻朝廷疑之徙鎮荆南作聽箏詩以見意曰昨夜筝聲響碧空宫商信任往來風依稀似曲才堪聽又被吹將别調中今人亦好引此句也
  何進高叡
  東漢末何進將誅宦官白皇太后悉罷中常侍小黄門使還里舍張讓子婦太后之妹也讓向子婦叩頭曰老臣得罪當與新婦俱歸私門唯受恩累世今當逺離宫殿願復一入直得暫奉望太后顔色死不恨矣子婦為言之乃詔諸常侍皆復入直不數日進乃為讓所殺董卓隨以兵至讓等雖死漢室亦亡北齊和士開在武成帝世姦蠧敗國及後主嗣立宰相高叡與婁定逺白胡太后出士開為兖州刺史后欲留士開過百日叡守之以死苦言之士開載美女珠簾賂定逺曰蒙王力用為方伯今當逺出願得一辭覲二宫定逺許之士開由是得見太后及帝進説曰臣出之後必有大變今已得入復何所慮於是出定逺為青州而殺叡後二年士開雖死齊室亦亡嗚呼姦佞之難去久矣何進髙叡不惜隕身破家為漢齊社稷計而張讓士開以談笑一言變如反掌忠良受禍宗廟為墟乃知背脅瘭疽决之不可不速虎狼在穽養之則自貽害可不戒哉
  南鄉掾史
  金石刻有晉南鄉太守司馬整碑其隂刻掾史以下姓名合三百五十一議曹祭酒十一人掾二十九人諸曹掾史書佐循行幹百三十一人從掾位者九十六人從史位者三十一人部曲督將三十六人其冗如此以晉史考之南鄉本南陽西界魏武平荆州始分為郡至晉泰始中所管八縣才二萬户耳而掾史若是之多掾史旣然吏士又可知矣民力安得不困哉整乃宗室安平王孚之孫也
  漢景帝忍殺
  漢景帝恭儉愛民上繼文帝故亦稱為賢君考其天資則刻戾忍殺之人耳自在東宫時因博戲殺吴太子以起老濞之怨即位之後不思罪已一旦於三郡中而削其二以速兵端正信用鼂錯付以國事及爰盎之説行但請斬錯而已帝令有司劾錯以大逆遂父母妻子同産皆棄市七國之役下詔以深入多殺為功比三百石以上皆殺無有所置敢有議詔及不如詔者皆要斬周亞夫以功為丞相坐争封匈奴降將事病免心惡之賜食不置箸叱之使起昧於敬禮大臣之義卒以非罪置之死悲哉光武遣馮異征赤眉敕之曰征伐非必畧地屠城要在平定安集之耳諸將非不健鬬然好虜掠卿本能御吏士念自修敕無為郡縣所苦光武此言視景帝詔書為不侔矣
  燕昭漢光武之明
  樂毅為燕破齊或讒之昭王曰齊不下者兩城耳非其力不能㧞欲久仗兵威以服齊人南面而王耳昭王斬言者遣使立毅為齊王毅惶恐不受以死自誓馮異定關中自以久在外不自安人有章言異威權至重百姓歸心號為咸陽王光武以章示異異上書謝詔報曰將軍之於國家恩猶父子何嫌何疑而有懼意及異破隗囂諸將欲分其功璽書誚大司馬以下稱異功若丘山今人咸知毅異之為名將然非二君之明必困讒口矣田單復齊國信陵君敗秦兵陳湯誅郅支盧植破黃巾鄧艾平蜀王濬平吴謝安郤苻堅慕容垂挫桓温史萬歲破突厥李靖滅吐谷渾郭子儀李光弼中興唐室李晟復京師皆有大功於社稷率為𧮂人所惎或至殺身區區庸主不足責唐太宗亦未能免營營青蠅亦可畏哉
  周南召南
  毛詩序曰關睢麟趾之化王者之風故繫之周公南言化自北而南也鵲巢騶虞之徳諸侯之風也先王之所以教故繫之召公周南召南正始之道据文義周公召公二公字皆合為南字則與上下文相應蓋簡策誤耳王者之風恐不當繫之周公而先王之所以教又與召公自不相渉也
  易中爻
  易繫辭云雜物撰徳辨是與非則非其中爻不備中爻者謂二三四及三四五也如坤坎為師而六五之爻曰長子帥師以正應九二而言蓋指二至四為震也坤艮為謙而初六之爻曰用渉大川蓋自是而上則六二九三六四為坎也歸妺之六五曰帝乙歸妺以下配九二而言蓋指震也而泰之六五亦曰帝乙歸妹固亦下配九二而九三六四六五蓋震體云他皆類此


  容齋隨筆卷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容齋隨筆卷十二十八則   宋 洪邁 撰利渉大川
  易卦辭稱利渉大川者七不利渉者一爻辭稱利渉者二用渉者一不可渉者一需訟未濟指坎體而言益中孚指巽體而言渙指坎巽而言蓋坎為水有大川之象而巽為木木可為舟楫以濟川故益之彖曰木道乃行中孚之彖曰乘木舟虚渙之彖曰乘木有功又舟楫之利實取諸渙正合二體以取象也謙蠱則中爻有坎同人大畜則中爻有巽頥之反對大過方有巽體五去之逺所以言不可渉上則變而之對卦故利渉云
  光武棄馮衍
  漢室中興固皆光武之功然更始旣即天子位光武受其爵秩北面為臣矣及平王郎定河北詔令罷兵辭不受召於是始貳焉更始方困於赤眉而光武殺其將謝躬苗曽取洛陽下河東翻為腹心之疾後世以成敗論人故不復議予謂光武知更始不材必敗大業逆取順守尚為有辭彼鮑永馮衍始堅守并州不肯降下聞更始已亡乃罷兵來歸曰誠慙以其衆幸富貴其忠義之節凛然可稱光武不能顯而用之聞其言而不悦永後以他立功見用而衍終身擯斥羣臣亦無為之言者吁可歎哉
  恭顯議蕭望之
  宏恭石顯議置蕭望之於牢獄漢元帝知其不肯就吏而訖可其奏望之果自殺帝召顯等責問以議不詳皆免冠謝乃已王氏五侯奢僭成帝内銜之一旦赫怒詔尚書奏誅薄昭故事然特欲恐之實無意誅也竇憲恃宫掖聲𫝑奪公主園章帝切責有孤雛腐鼠之比然竟不䋲其罪三君之失政前史固深譏之矣司馬公謂元帝始疑望之不肯就獄恭顯以為必無憂其欺旣明終不能治可謂易欺而難寤也予謂師傅大臣進退罪否人主當决之於心何為謀及宦者且望之先時已嘗下廷尉矣使其甘於再辱忍恥對吏將遂以恭顯之議為是耶望之死與不死不必論也成帝委政外家先漢顛覆章帝仁柔無斷後漢遂衰皆無足責
  鼂錯張湯
  鼂錯為内史言事輒聴幸傾九卿及為御史大夫權任出丞相右張湯為御史每朝奏事國家用日旰丞相取充位天下事皆决湯蕭望之為御史意輕丞相遇之無禮三人者賢否雖不同然均為非誼各以他事至死抑有以致之邪
  逸詩書
  逸書逸詩雖篇名或存旣亡其辭則其義不復可考而孔安國注尚書杜預注左傳必欲强為之説書汨作注云言其治民之功咎單作明居注云咎單主土地之官作明居民法左傳國子賦轡之柔矣注云義取寛政以安諸侯若柔轡之御剛馬如此之類予頃教授福州日林之竒少穎為書學諭講帝釐下土數語曰知之為知之堯典舜典之所以可言也不知為不知九共槀飫畧之可也其説最純明可嘉林君有書解行於世而不載此語故為表出之
  刑罰四卦
  易六十四卦而以刑罰之事著於大象者凡四焉噬嗑曰先王以明罰勑法豐曰君子以折獄致刑賁曰君子以明庶政無敢折獄旅曰君子以明慎用刑而不留獄噬嗑旅上卦為離豐賁下卦為離離明也聖人知刑獄為人司命故設卦觀象必以文明為主而後世付之文法俗吏何邪
  巽為魚
  易卦所言魚皆指巽也姤卦巽下乾上故九二有魚九四無魚井内卦為巽故二有射鮒之象中孚外卦為巽故曰豚魚吉剥卦五隂而一陽方一隂自下生變乾為姤其下三爻乃巽體也二隂生而為遯則六二九三九四乃巽體三隂生而為否則六三九四九五乃巽體四隂生而為觀則上三爻乃巽體至五隂為剥則巽始亡故六五之爻辭曰貫魚蓋指下四爻皆從巽來如魚駢頭而貫也或曰説卦不言巽為魚今何以知之曰以類而知之説卦所不該者多矣如長子長女中女少女見於震巽離兊中而坎艮之下不言為中男為少男之類他可推也
  三省長官
  中書尚書令在西漢時為少府官屬與太官湯官上林諸令品秩畧等侍中但為加官在東漢亦屬少府而秩稍増尚書令為千石然銅印墨綬雖居幾要而去公卿甚逺至或出為縣令魏晉以來浸以華重唐初遂為三省長官居真宰相之任猶列三品大歴中乃升正二品入國朝其位益尊敘班至在太師之上然只以為親王及使相兼官無單拜者見任宰相帶侍中者才五人范魯公質趙韓王普丁晉公謂馮魏公拯韓魏王琦尚書令又最貴除宗王外不以假人趙韓王韓魏王始贈真令韓公官止司徒及贈尚書令乃詔自今更不加贈蓋不欲以三師之官贅其稱也政和初蔡京改侍中中書令為左輔右弼而不置尚書令以為太宗皇帝曽任此官殊不知乃唐之太宗為之故郭子儀不敢拜非本朝也
  王珪李靖
  杜子美送重表姪王評事詩云我之曽老姑爾之高祖母爾祖未顯時歸為尚書婦隋朝大業末房杜俱交友長者來在門荒年自餬口家貧無供給客位但箕帚俄頃羞頗珍寂寥人散後云云上云天下亂宜與英俊厚向竊窺數公經綸亦俱有次問最少年虬髯十八九子等成大名皆因此人手下云風雲合龍虎一吟吼願展丈夫雄得辭兒女醜秦王時在坐真氣驚户牖及乎貞觀初尚書踐台斗夫人常肩輿上殿稱萬壽至尊均嫂叔盛事垂不朽觀此詩疑指王珪珪相唐太宗贈禮部尚書然細考其事大不與史合蔡絛詩話引唐書列女傳云珪母盧氏識房杜必貴質之此詩則珪母乃杜氏也桐江詩話云不特不姓盧乃珪之妻非母也予按唐列女傳元無此事珪傳末只云始隱居時與房𤣥齡杜如晦善二人過其家母李窺之知其必貴蔡説妄云有傳又誤以李為盧皆不足辨但唐高祖在位日太子建成與秦王不睦以權相傾珪為太子中允説建成曰秦王功蓋天下中外歸心殿下但以長年位居東宫無大功以鎮服海内今劉黑闥散亡之餘宜自擊之以取功名建成乃請行其後楊文幹之事起高祖責以兄弟不睦歸罪珪等而流之太宗即位乃召還任用久之宴近臣於丹霄殿長孫無忌曰王珪魏徴昔為仇讐不謂今日得同此宴上曰珪徴盡心所事我故用之然則珪與太宗非素交明矣唐書載李氏事亦采之小説恐未必然而杜公稱其祖姑事不應不實且太宗時宰相别無姓王者真不可暁也又有杜光庭虬髯客傳云隋煬(「旦」改為「𠀇」)帝幸江都命楊素留守西京李靖以布衣往謁竊其一妓道遇異人與俱至太原因劉文静以見州將之子言其真英主傾家資與靖使助創業之舉即太宗也按史載唐公擊突厥靖察有非常志自囚上急變後高祖定京師將斬之而止必無先識太宗之事且煬(「旦」改為「𠀇」)帝在江都時楊素死已十餘年矣此一傳大抵皆妄云
  虎夔藩
  黃魯直宿舒州太湖觀音院詩云汲烹寒泉窟伐燭古松根相戒莫浪出月黒虎夔藩夔字甚新其意蓋言抵觸之義而莫究所出惟杜工部課伐木詩序云課𨽻人入谷斬隂木晨征暮返我有藩籬是闕是補旅次于小安山有虎知禁恃爪牙之利必昏黑摚突夔人屋壁列樹白桃鏝焉墻實以竹示式遏為與虎近混淪乎無良賔客其詩句有云藉汝跨小籬乳獸待人肉虎穴連里閭久客懼所觸乃知魯直用此序中語然杜公在夔府所作詩所謂夔人者述其土俗耳本無抵觸之義魯直盖誤用之又寺齋睡起絶句云人言九事八為律儻有江船吾欲東按主父偃傳上書言九事其八事為律令一事諫伐匈奴謂八事為律令而言則為字當作去聲讀今魯直似以為平聲恐亦誤也
  曹操用人
  曹操為漢鬼蜮君子所不道然知人善任使實後世之所難及荀彧荀攸郭嘉皆腹心謀臣共濟大事無待贊説其餘智效一官權分一郡無小無大卓然皆稱其職恐關中諸將為害則屬司隷校尉鍾繇以西事而馬騰韓遂遣子入侍當天下亂離諸軍乏食則以棗祇任峻建立屯田而軍國饒裕遂芟羣雄欲復鹽官之利則使衞顗鎮撫關中而諸將服河東未定以杜畿為太守而衞固范先束手禽戮并州初平以梁習為刺史而邊境肅清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州陷於孫權獨有九江一郡付之劉馥而恩化大行馮翊困於鄜盗付之鄭渾而民安宼滅代郡三單于恃力驕恣裴潛单車之郡而單于讋服方得漢中命杜襲督留事而百姓自樂出徙於洛鄴者至八萬口方得馬超之兵聞當發徙驚駭欲變命趙儼為護軍而相率還降致於東方者亦二萬口凡此十者其為利豈不大哉張遼走孫權於合肥郭淮拒蜀軍於陽平徐晃却關羽於樊皆以少制衆分方面憂操無敵於建安之時非幸也
  漢士擇所從
  漢自中平黃巾之亂天下震擾士大夫莫不擇所從以為全身逺害之計然非豪傑不能也荀彧少時以潁川四戰之地勸父老亟避之鄉人多懐土不能去彧獨率宗族往冀州袁紹待以上賔之禮彧度紹終不能定大業去而從曹操其鄉人留者多為賊所殺袁紹遣使迎汝南士大夫和洽獨往荆州劉表以上客待之洽曰所以不從本初避争地也昏世之主不可黷近久而不去讒慝将興遂南之武陵其留者多為表所害曹操牧兖州陳留太守張邈與之親友郡士高柔獨以為邈必乗間為變率鄉人欲避之衆皆以曹張相親不然其言柔舉家適河北邈果叛操郭嘉初見袁紹謂其謀臣辛評等曰智者審於量主袁公多端寡要好謀無决難與共濟大難吾將更舉以求主子盍去乎評等曰袁氏今最强去將何之嘉不復言遂去依曹操操召見與論天下事出曰真吾主也杜襲趙儼繁欽避亂荆州儼數見竒於表襲曰所以俱來者欲全身以待時耳子若見能不已非吾徒也及天子都許儼曰曹鎮東必能濟華夏吾知歸矣遂詣操河間邢顒在無終聞操定冀州謂田疇曰聞曹公法令嚴民厭亂矣亂極則平請以身先遂裝還鄉里疇曰顒天民之先覺者也孫策定丹陽吕範請暫領都督策曰子衡已有大衆豈宜復屈小職範曰今捨本土而託將軍者欲濟世務也譬猶同舟渉海一事不牢即俱受其敗此亦範計非但將軍也策從之周瑜聞策聲問便推結分好及策卒權立瑜謂權可與共成大業遂委心服事焉諸葛亮在襄陽劉表不能起一見劉備事之不疑此諸人識見如是安得困於亂世哉
  劉公榮
  王戎詣阮籍時兖州刺史劉昶字公榮在坐阮謂王曰偶有二斗美酒當與君共飲彼公榮者無預焉二人交觴酬酢公榮遂不得一杯而言語談戲三人無異或有問之者阮曰勝公榮者不得不與飲酒不如公榮者不可不與飲酒惟公榮可不與飲酒此事見戎傳而世説為詳又一事云公榮與人飲酒雜穢非類人或譏之答曰勝公榮者不可不與飲不如公榮者亦不可不與飲是公榮輩者又不可不與飲故終日共飲而醉二者稍不同公榮待客如是費酒多矣顧不蒙一杯於人乎東坡詩云未許低頭拜東野徒言共飲勝公榮蓋用前事也
  元豐官制
  元豐官制初成欲以司馬公為御史大夫又將俟建儲時以公及吕申公為保傅元祐初起文潞公於旣老議處以侍中中書令為言者所攻乃改平章軍國重事自後習以為制不復除此等官以謂前無故事其實不然也紹興二十五年中批右正言張扶除太常卿執政言自來太常不置卿遂改宗正復言之乃以為國子祭酒近歲除莫濟秘書監濟辭避累日然後就職已而李燾陳騤鄭丙皆為之均曰職事官何不可除之有
  耳餘袁劉
  張耳陳餘少時為刎頸交其後爭權相與致死地而不厭蓋𫝑利之極其究必然韓馥舉冀州以迎袁紹而終以懼死劉璋開門延劉備坐失益州翟讓提兵授李密而舉族不免爾朱兆以六鎮之衆付高歡而卒斃於歡手紹密歡忘其所自不足深責孰謂𤣥徳之長者而忍為此邪
  周漢存國
  周之初諸侯千八百國至赧王之亡所存者才八國耳七戰國與衞也然趙韓魏分晉而立齊田氏代姜而興其有土各不及二百年俱非舊邦秦始皇乃吕氏子楚幽王乃黃氏子所謂嬴芈之先當不歆非類然則惟燕衞二姬姓存而衞至胡亥世乃絶若以為召公康叔之徳則周公豈不及乎漢列侯八百餘人及光武而存者平陽建平富平三侯耳建平以先降梁王永奪國平陽為曹參之後富平為張安世之後參猶有創業之功若安世則湯子也史稱其推賢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善固宜有後然輕重其心殺人亦多矣獨無餘殃乎漢侯之在王莽朝皆不奪國光武乃但許宗室復故餘皆除之雖酇侯亦不紹封不知曹張兩侯何以能獨全也
  曹操殺楊脩
  曹操殺楊脩之後見其父彪問曰公何瘦之甚對曰愧無日磾先見之明猶懷老牛䑛犢之愛操為之改容古文苑載操與彪書數脩之罪以為恃豪父之𫝑毎不與吾同懐將延足下尊門大累便令刑之且贈彪錦裘二領八節角桃杖一枝青牸牛二頭八百里驊騮馬一匹四望通幰七香車一乘驅使二人又遺其妻裘鞾有心青衣二人錢絹甚厚卞夫人亦與袁夫人書云賢郎有蓋世文才闔門欽敬明公性急輒行軍法以衣服文絹房子宫錦香車送之彪及袁夫人皆答書引愆致謝是時漢室將亡政在曹氏袁公四世宰相為漢宗臣固操之所忌彪之不死其手幸矣嗚呼危哉
  古人重國體
  古人為邦以國體為急初無小大强弱之異也其所以自待及以之待人亦莫不然故執言修辭非賢大夫不能盡楚申舟不假道於宋而聘齊宋華元止之曰過我而不假道鄙我也鄙我亡也殺其使者必伐我伐我亦亡也亡一也乃殺之及楚子圍宋旣急猶曰城下之盟有以國斃不能從也鄭三卿為盜所殺餘盜在宋鄭人納賂以請之師慧曰以千乘之相易淫樂之矇宋無人焉故也子罕聞之固請而歸其賂晉韓宣子有環在鄭商謁諸鄭伯子産弗與曰大國之求無禮以斥之何饜之有吾且為鄙邑則失位矣若大國令而共無藝鄭鄙邑也亦弗為也晉合諸侯於平丘子産争貢賦之次子大叔咎之子産曰國不競亦陵何國之為鄭駟偃娶于晉偃卒鄭人舍其子而立其弟晉人來問子産對客曰若寡君之二三臣其即世者晉大夫而專制其位是晉之縣鄙也何國之為楚囚鄭印堇父獻于秦鄭以貨請之子産曰不獲受楚之功而取貨于鄭不可謂國秦不其然若曰鄭國㣲君之惠楚師其猶在敝邑之城下弗從秦人不予更幣從子産而後獲之讀此數事知春秋列國各數百年其必有道矣






  容齋隨筆卷十二
<子部,雜家類,雜考之屬,容齋隨筆>



  欽定四庫全書
  容齋隨筆卷十三十八則   宋 洪邁 撰諫説之難
  韓非作説難而死於説難蓋諫説之難自古已然至於知其所欲説迎而拒之然卒至於言聽而計行者又為難而可喜者也秦穆公執晉侯晉隂飴甥往㑹盟其為晉游説無可疑者秦伯曰晉國和乎對曰不和小人曰必報讐君子曰必報徳秦伯曰國謂君何曰小人謂之不免君子以為必歸以徳為怨秦不其然秦遂歸晉侯秦伐趙趙求救於齊齊欲長安君為質太后不肯曰復言者老婦必唾其面左師觸龍願見后盛氣而胥之入知其必用此事來也左師徐坐問后體所苦繼乞以少子補黑衣之缺后曰丈夫亦愛憐少子乎曰甚於婦人然後及其女燕后乃極論趙王三世之子孫無功而為侯者禍及其身后旣寤則言長安君何以自託於趙於是后曰恣君之所使長安遂出質范睢見踈於秦蔡澤入秦使人宣言感怒睢曰燕客蔡澤天下辯士也彼一見秦王必奪君位睢曰百家之説吾旣知之衆口之辯吾皆摧之是惡能奪我位乎使人召澤謂之曰子宣言欲代我相有之乎對曰然即引商君吴起大夫種之事睢知澤欲困已以説謬曰殺身成名何為不可澤以身名俱全之説誘之極之以閎夭周公之忠聖今秦王不倍功臣不若秦孝公楚越王睢之功不若三子勸其歸相印以讓賢睢竦然失其宿怒忘其故辯敬受命延入為上客卒之代為秦相者澤也秦始皇遷其母下令曰敢以太后事諫者殺之死者二十七人矣茅焦請諫王召鑊將亨之焦數以桀紂狂悖之行言未絶口王母子如初吕甥之言出於義左師之計伸於愛蔡澤之説激於理若茅焦者真所謂劘虎牙者矣范睢親困穰侯而奪其位何遽不如澤哉彼此一時也
  韓馥劉璋
  韓馥以冀州迎袁紹其僚耿武閔純李歴趙浮程渙等諫止之馥不聽紹旣至數人皆見殺劉璋迎劉備主簿黄權王累名將楊懐高沛止之璋逐權不納其言二將後為備所殺王浚受石勒之詐督護孫緯及將佐皆欲拒勒浚怒欲斬之果為勒所殺武純懐沛諸人謂之忠於所事可矣若云擇君則未也嗚呼生於亂世至死不變可不謂賢矣乎
  蕭房知人
  漢祖至南鄭韓信亡去蕭何自追之上罵曰諸將亡者以十數公無所追追信詐也何曰諸將易得至如信國士亡雙必欲争天下非信無可與計事者乃拜信大將遂成漢業唐太宗為秦王時府屬多外遷王患之房喬曰去者雖多不足吝杜如晦王佐才也王必欲經營四方捨如晦無共功者乃表留幕府遂為名相二人之去留係興替治亂如此蕭房之知人所以為莫及也樊噲從高祖起豐沛勸霸上之還解鴻門之厄功亦不細矣而韓信羞與為伍唐儉贊太宗建大策發蒲津之謀定
<子部,雜家類,雜考之屬,容齋隨筆,卷十三 >突厥之計非庸臣也而李靖以為不足惜蓋以信靖而視噲儉猶熊羆之與狸狌耳帝王之功非一士之畧必待將如韓信相如杜公而後用之不亦難乎惟能寘蕭房於帷幄中㧞茅彚進則珠玉無踁而至矣
  俞似詩
  英州之北三十里有金山寺予嘗至其處見法堂後壁題两絶句僧云廣州鈐轄俞似之妻趙夫人所書詩句洒落不凢而字畫徑四寸遒健類薛稷極可喜數年後又過之僧空無人壁亦隳圯猶能追憶其語為紀於此其一云莫遣韝鷹飽一呼將軍誰志滅匈奴年來萬事灰人意只有看山眼不枯其二云轉食膠膠擾擾間林泉高歩未容攀興來尚有平生履管領東南到處山蓋似所作也
  吴激小詞
  先公在燕山赴北人張揔侍御家集出侍兒佐酒中有一人意狀摧抑可憐叩其故乃宣和殿小宫姬也坐客翰林直學士吴激賦長短句紀之聞者揮涕其詞曰南朝千古傷心地還唱後庭花舊時王謝堂前燕子飛向誰家恍然相遇仙⿱㳄女 -- 姿勝雪宫髻堆鴉江州司馬青衫濕淚同是天涯激字彦高米元章壻也
  君子為國
  傳曰不有君子其能國乎古之為國言辭抑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率以有人無人占輕重晉以詐取士㑹於秦繞朝曰子無謂秦無人吾謀適不用也楚子反曰以區區之宋猶有不欺人之臣可以楚而無乎宋受鄭賂鄭師慧曰宋必無人魯盟臧紇之罪紇曰國有人焉賈誼論匈奴之嫚侮曰倒懸如此莫之能解猶謂國有人乎後之人不能及此然知敵之不可犯猶曰彼有人焉未可圖也一士重於九鼎豈不信然
  兊為羊
  兊為羊易之稱羊者凡三卦夬之九四曰牽羊悔亡歸妺之上六曰士刲羊無血皆兊也大壯内外卦為震與乾而三爻皆稱羊者自復之一陽推而上之至二為臨則兊體已見故九三曰羝羊觸藩羸其角言三陽為泰而消兊也自是而陽上進至於乾而後已六五䘮羊于易謂九三九四六五為兊也上六復觸藩不能退蓋陽方夬決豈容上兊儼然乎九四中爻亦本兊而云不羸者賴震陽之壯耳
  晏子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
  齊莊公之難晏子不死不亡而曰君為社稷死則死之為社稷亡則亡之若為己死而為己亡非其私暱誰敢任之及崔杼慶封盟國人曰所不與崔慶者晏子歎曰嬰所不唯忠於君利社稷者是與有如上帝晏子此意正與豫子所言衆人遇我之義同特不以身殉莊公耳至於毅然據正以社稷為辭非豫子可比也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雄仕漢親蹈王莽之變退託其身於列大夫中不與高位者同其死抱道没齒與晏子同科世儒或以劇秦美新貶之是不然此雄不得已而作也夫誦述新莽之徳止能美於暴秦其深意固可知矣序所言配五帝冠三王開闢以來未之聞直以戲莽爾使雄善為䛕佞撰符命稱功德以邀爵位當與國師公同列豈固窮如是哉
  一以貫之
  一以貫之之語聖賢心學也夫子以告曽子子貢而學者猶以為不同尹彦明曰子貢之於學不及曽子也如此孔子於曽子不待其問而告之曽子復深喻之曰唯至於子貢則不足以知之矣故先發多學而識之之問果不能知之以為然也又復疑其不然而請焉方告之曰予一以貫之雖聞其言猶不能如曽子之唯也范淳父亦曰先攻子貢之失而後語以至要予竊以為二子皆孔門高弟也其聞言而唯與夫聞而不復問皆已黙識於言意之表矣世儒所以卑子貢者為其先然多學而識之之㫖也是殆不然方聞聖言如是遽應曰否非弟子所以敬師之道也故對曰然而即繼以非與之問豈為不能知乎或者至以為孔子擇而告參賜蓋非餘人所得聞是又不然顔氏之子冉氏之孫豈不足以語此乎曽子於一唯之後適門人有問故發其忠恕之言使子貢是時亦有從而問者其必有以詔之矣
  裴濳陸俟
  曹操以裴濳為代郡太守服烏丸三單于之亂後召濳還美其治代之功濳曰濳於百姓雖寛於諸胡為峻今繼者必以濳為治過嚴而事加寛惠彼素驕恣過寛必弛旣弛又將攝之以法此怨叛所由生也以埶料之代必復叛於是操深悔還濳之速後數十日單于反問果至元魏以陸俟為懷荒鎮將高車諸莫弗訟俟嚴急無恩復請前鎮將郎孤魏使孤代俟俟旣至言曰不過期年郎孤必敗高車必叛世祖切責之明年諸莫弗果殺孤而叛帝召俟問曰何以知其然俟曰高車不知上下之禮故臣制之以法使知分限而諸莫弗訟臣無恩稱孤之美孤獲還鎮悦其稱譽專用寛恕待之無禮之人易生驕慢孤必將復以法裁之衆心怨懟必生禍亂矣帝然之裴濳陸俟可謂知為治之道矣鄭子産戒子大叔曰惟有德者能以寛服人其次莫如猛大叔不忍猛而寛是以致萑苻之盗故孔子有寛猛相濟之説烏丸高車不知禮法裴陸先之以威使其久而服化必漸施之以寛政矣後之人讀紙上語專以鷹擊毛摯為治而不思救弊之術無問華夷吾見其敗也
  㧞亡為存
  燕樂毅伐齊下七十餘城所存者唯莒即墨兩城耳賴田單之力齊復為齊尺寸之土無所失曹操牧兖州州叛迎吕布郡縣八十城皆應之唯鄄城范東阿不動賴荀彧程昱之力卒全三城以待操州境復安古之人㧞亡為存轉禍為福如此多矣靖康建炎間國家不競秦魏齊韓之地名都大邑數百翦而為戎越五十年矣以今凖古豈曰無人乎哉
  孫吳四英將
  孫吳奄有江左亢衡中州固本於策權之雄略然一時英傑如周瑜魯肅吕蒙陸遜四人者真所謂社稷心膂與國為存亡之臣也自古將帥未嘗不矜能自賢疾勝已者此諸賢則不然孫權初掌事肅欲北還瑜止之而薦之於權曰肅才宜佐時當廣求其比以成功業後瑜臨終與權牋曰魯肅忠烈臨事不苟若以代瑜死不朽矣肅遂代瑜典兵吕蒙為尋陽令肅見之曰卿今者才略非復吴下阿蒙遂拜蒙母結友而别蒙遂亦代肅蒙在陸口稱疾還權問誰可代者蒙曰陸遜意思深長才堪負重觀其規慮終可大任無復是過也遜遂代蒙四人相繼居西邊三四十年為威名將曹操劉備關羽皆為所挫雖更相汲引而孫權委心聽之吴之所以為吴非偶然也
  東坡羅浮詩
  東坡遊羅浮山作詩示叔黨其末云負書從我盍歸去羣仙正草新宫銘汝應奴𨽻蔡少霞我亦季孟山𤣥卿坡自注曰唐有夢書新宫銘者云紫陽真人山𤣥卿撰其略曰良常西麓原澤東泄新宫宏宏崇軒䡾䡾又有蔡少霞者夢人遣書碑銘曰公昔乘魚車今履瑞雲躅空仰塗綺輅輪囷其末題云五雲書閣吏蔡少霞書予按唐小説薛用弱集異記載蔡少霞夢人召去令書碑題云蒼龍溪新宫銘紫陽真人山𤣥卿撰其詞三十八句不聞有五雲閣吏之説魚車瑞雲之語乃逸史所載陳㓜霞事云蒼龍溪主歐陽某撰蓋坡公誤以㓜霞為少霞耳𤣥卿之文嚴整高妙非神仙中人嵇叔夜李太白之流不能作今紀於此云良常西麓源澤東泄新宫宏宏崇軒䡾䡾雕珉盤礎鏤檀竦楶碧瓦鱗差瑤階肪截閣凝瑞霧樓横祥霓騶虞廵徼昌明捧闑珠樹規連玉泉矩洩靈飊遐集聖日俯晣太上游儲無極便闕百神守護諸真班列仙翁鵠立道師冰潔飲玉成漿饌瓊為屑桂旗不動蘭幄牙設妙樂競奏流鈴間發天籟虚徐風簫泠澈鳳歌諧律鶴舞會節三變𤣥雲九成絳雪易遷徒語童初詎説如毁乾坤自有日月清寜二百三十一年四月十二日建予頃作廣州三清殿碑倣其體為銘詩曰天池北阯越領東鹿銀宫旟旟瑤殿矗矗陛納九齒閶披四目楯角儲清簷牙袤縟雕牖𧮳閜鏤楹熠煜元尊端拱泰上秉籙繡黼周張神光晬穆寳帳流黃温幈結緑翠鳯干旗紫霓溜褥星伯振鷺仙翁立鵠昌明侍几眉連捧纛月節下墮曦輪旁燭凍雨清塵矞雲散縠鈞籟虚徐流鈴禄續童初渟瀯勾漏蓄縮嶽君有衡海帝維儵中邊何護時節朝宿𩗗母淪威瘧妃謝毒丹崖罷徼赤子纍福億齡聖壽萬世宋籙凡四十句讀者或許之然終不近也
  魏明帝容諫
  魏明帝時少府楊阜上疏欲省宫人諸不見幸者乃召御府吏問後宫人數吏守舊令對曰禁密不得宣露阜怒杖一百數之曰國家不與九卿為密反與小吏為密乎帝愈嚴憚之房𤣥齡高士廉問少府少監竇徳素北門近有何營造徳素以聞太宗大怒謂𤣥齡等曰君但知南牙耳北門小小營造何預君事耶𤣥齡等拜謝夫太宗之與明帝不待比儗觀所以責𤣥齡之語與夫嚴憚楊阜之事不迨逺矣賢君一話一言為後世法惜哉魏史以謂羣臣直諫之言帝雖不能盡用然皆優容之雖非誼主亦可謂有君人之量矣
  漢世謀於衆
  兩漢之世事無小大必謀之於衆人予前論之矣然亦有持以藉口掩衆議者霍光薨後宣帝出其親屬補吏張敞言朝臣宜有明言霍氏顓制請罷三侯就第明詔以恩不聽羣臣以義固爭而後許之今明詔自親其文非策之得者也哀帝欲封董賢等王嘉言宜延問公卿大夫博士議郎明正其義然後乃加爵土不然恐大失衆心暴平其事必有言當封者在陛下所從天下雖不説咎有所分不獨在陛下前成帝初封淳于長其事亦議谷永以長當封衆人歸咎于永先帝不獨蒙其譏哀帝乃止是知委曲遷就使恩出君上過歸於下漢代多如此也
  國朝㑹要
  國朝㑹要自元豐三百卷之後至崇寧政和間復置局修纂宣和初王黼秉政罷修書五十八所時㑹要已進一百十卷餘四百卷亦成但局中欲節次覬賞故未及上旣有是命局官以謂若朝廷許立限了畢不過三兩月可以投進而黼務悉矯蔡京所為故一切罷之官吏旣散文書皆為棄物矣建炎三年外舅張淵道為太常博士時禮寺典籍散佚亡幾而京師未陷公為宰相言宜遣官往訪故府取見存圖籍悉輦而來以備掌故此若緩而甚急者也宰相不能用其後逆豫竊據鞠為煨燼吁可惜哉
  孫臏減竈
  孫臏勝龎涓之事兵家以為竒謀予獨有疑焉云齊軍入魏地為十萬竈明日為五萬竈又明日為二萬竈方師行逐利每夕而興此役不知以幾何人給之又必人人各一竈乎龎涓行三日而大喜曰齊士卒亡者過半則是所過之處必使人枚數之矣是豈救急赴敵之師乎又云度其暮當至馬陵乃斫大樹白而書之曰龎涓死於此樹之下遂伏萬弩期日暮見火舉而俱發夫軍行遲速旣非他人所料安能必其以暮至不差晷刻乎古人坐於車中旣云暮矣安知樹間之有白書且必舉火讀之乎齊弩尚能俱發而涓讀八字未畢皆深不可信殆好事者為之而不精考耳
  蟲鳥之智
  竹雞之性遇其儔必鬭捕之者掃落葉為城置媒其中而隱身於後操罔焉激媒使之鳴聞者隨聲必至閉目飛入城直前欲鬭而罔已起無得脱者蓋目旣閉則不復見人鷓鴣性好潔獵人於茂林間爭掃地稍散糓於上禽往來行遊且歩且啄則以𥻿竿取之麂行草莽中畏人見其跡但循一逕無問逺近也村民結繩為繯置其所行處麂足一絓則倒懸於枝上乃生獲之江南多土蜂人不能識其穴往往以長紙𢃄粘於肉蜂見之必銜入穴乃躡尋得之熏取其子蟲鳥之智自謂周身矣如人之不仁何












  容齋隨筆卷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容齋隨筆卷十四十七則   宋 洪邁 撰張文濳論詩
  前輩議論有出於率然不致思而於理近礙者張文濳云詩三百篇雖云婦人女子小夫賤隷所為要之非深於文章者不能作如七月在野至入我牀下於七月已下皆不道破直至十月方言蟋蟀非深於文章者能為之邪予謂三百篇固有所謂女婦小賤所為若周公召康公穆公衞武公芮伯凡伯尹吉甫仍叔家父蘇公宋襄公秦康公史克公子素其姓氏明見於大序可一槩論之乎且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本自言農民出入之時耳鄭康成始并入下句皆指為蟋蟀正已不然今直稱此五句為深於文章者豈其餘不能過此乎以是論詩隘矣
  漢祖三詐
  漢高祖用韓信為大將而三以詐臨之信旣定趙高祖自成臯度河晨自稱漢使馳入信壁信未起即其卧奪其印符麾召諸將易置之項羽死則又襲奪其軍卒之偽遊雲夢而縛信夫以豁達大度開基之主所行乃如是信之終於謀逆蓋有以啟之矣
  有心避禍
  有心於避禍不若無心於任運然有不可一槩論者董卓盜執國柄築塢於郿積糓為三十年儲自云事不成守此足以畢老殊不知一敗則掃地豈容老於塢耶公孫瓚據幽州築京於易地以鐵為門樓樐千重積糓三百萬斛以為足以待天下之變殊不知梯衝舞於樓上城豈可保耶曹爽為司馬懿所奏桓範勸使舉兵爽不從曰我不失作富家翁不知誅滅在旦暮耳富可復得耶張華相晉當賈后之難不能退少子以中台星坼勸其遜位華不從曰天道𤣥逺不如靜以待之竟為趙王倫所害方事勢不容髮而欲以静待又可嗤也他人無足言華博物有識亦闇於幾事如此哉
  蹇解之險
  蹇卦艮下坎上見險而止故諸爻皆有蹇難之辭獨六二重言蹇蹇説者以為六二與九五為正應如臣之事君當以身任國家之責雖蹇之又蹇亦匪躬以濟之此解釋文義之㫖也若尋繹爻畫則有説焉蓋外卦一坎諸爻所同而自六二推之上承九三六四又為坎體是一卦之中已有二坎也故重言之解卦坎下震上動而免乎險矣六三將出險乃有負乗致冦之咎豈非上承九四六五又為坎乎坎為輿為盜旣獲出險而復蹈焉宜其可醜而致戎也是皆中爻之義云
  士之處世
  士之處世視富貴利禄當如優伶之為叅軍方其据几正坐噫嗚訶箠羣優拱而聽命戲罷則亦已矣見紛華盛麗當如老人之撫節物以上元清明言之方少年壯盛書夜出遊若恐不暇燈收花暮輒悵然移日不能忘老人則不然未嘗置欣戚於胸中也覩金珠珍玩當如小兒之弄戲劇方雜然前陳疑若可悦即委之以去了無戀想遭横逆機穽當如醉人之受罵辱耳無所聞目無所見酒醒之後所以為我者自若也何所加損哉
  張全義治洛
  唐洛陽經黃巢之亂城無居人縣邑荒圯僅能築三小城又遭李罕之爭奪但遺餘堵而已張全義招懐理葺復為壯藩五代史於全義傳書之甚畧資治通鑑雖稍詳亦不能盡輒采張文定公所著搢紳舊聞記芟取其要而載於此曰今荆襄淮沔創痍之餘綿地數千里長民之官用守邊保障之勞超階擢職不知幾何人其真能髣髴全義所為者吾未見其人也豈局於文法譏議有所制而不得騁乎全義始至洛於麾下百人中選可使者十八人命之曰屯將人給一旗一牓於舊十八縣中令招農户自耕種流民漸歸又選可使者十八人命之曰屯副民之來者綏撫之除殺人者死餘但加杖無重刑無租税歸者漸衆又選諳書計者十八人命之曰屯判官不一二年每屯户至數千於農隙時選丁夫教以弓矢槍劒為坐作進退之法行之一二年得丁夫二萬餘人有盜賊即時擒捕關市之賦迨於無籍刑寛事簡逺近趨之如市五年之内號為富庶於是奏每縣除令簿主之喜民力耕織者知某家蠶麥善必至其家悉召老幼親慰勞之賜以酒食茶綵遺之布衫裙袴喜動顔色見稼田中無草者必下馬觀之召田主賜衣服若禾下有草耕地不熟則集衆決責之或訴以闕牛則召責其鄰伍曰此少牛如何不衆助自是民以耕桑為務家家有蓄積水旱無饑人在任四十餘年至今廟食嗚呼今之君子其亦肯以全義之心施諸人乎
  博古圖
  政和宣和間朝廷置書局以數十計其荒陋而可笑者莫若博古圖予比得漢匜因取一冊讀之發書捧腹之餘聊識數事于此父癸匜之銘曰爵方父癸則為之説曰周之君臣其有癸號者惟齊之四世有癸公癸公之子曰哀公然則作是器也其在哀公之時歟故銘曰父癸者此也夫以十干為號及稱父甲父丁父癸之類夏商皆然編圖者固知之矣獨於此器表為周物且以為癸公之子稱其父其可笑一也周義母匜之銘曰仲姞義母作則為之説曰晉文公杜祁讓偪姞而已次之趙孟云母義子貴正謂杜祁則所謂仲姞者自名也義母者襄公謂杜祁也夫周世姞姓女多矣安知此為偪姞杜祁但讓之在上豈可便為母哉旣言仲姞自名又以為襄公為杜祁所作然則為誰之物哉其可笑二也漢注水匜之銘曰始建國元年正月癸酉朔日制則為之説曰漢初始元年十二月改為建國此言元年正月者當是明年也按漢書王莽以初始元年十二月癸酉朔日竊即真位遂以其日為始建國元年正月安有明年却稱元年之理其可笑三也楚姬盤之銘曰齊侯作楚姬寳盤則為之説曰楚與齊從親在齊湣王之時所謂齊侯則湣王也周末諸侯自王而稱侯以銘器尚知止乎禮義也夫齊楚之為國各數百年豈必當湣王時從親乎且湣王在齊諸王中最為驕暴嘗稱東帝豈有肯自稱侯之理其可笑四也漢梁山銅之銘曰梁山銅造則為之説曰梁山銅者紀其所貢之地梁孝王依山鼓鑄為國之富則銅有自來矣夫積山鑄錢乃吴王濞耳梁山自是山名屬馮翊夏陽縣於梁國何預焉其可笑五也觀此數説他可知矣
  士大夫論利害
  士大夫論利害固當先陳其所以利之實然於利之中而有小害存焉亦當科别其故使人主擇而處之乃合毋隱勿欺之義趙充國征先零欲罷騎兵而屯田宣帝恐虜聞兵罷且攻擾田者充國曰虜小冦盜時殺人民其原未可卒禁誠令兵出而虜絶不為冦則出兵可也即今同是而釋坐勝之道非所以視蠻夷也班勇乞復置西域校尉議者難曰班將能保北虜不為邊害乎勇曰今置州牧以禁盜賊若州牧能保盜賊不起者臣亦願以要斬保匈奴之不為邊害也今通西域則虜埶必弱為患微矣若埶歸北虜則中國之費不止十億置之誠便此二人論事可謂極盡利害之要足以為法也
  舒元輿文
  舒元輿唐中葉文士也今其遺文所存者才二十四篇旣以甘露之禍死文宗因觀牡丹摘其賦中桀句曰向者如迓背者如訣拆者如語含者如咽俯者如怨仰者如悦為之泣下予最愛其玉筯篆志論李斯李陽冰之書其詞曰斯去千年冰生唐時冰復去矣後來者誰後千年有人誰能待之後千年無人篆止於斯嗚呼主人為吾寳之此銘有不可名言之妙而世或鮮知之
  絶唱不可和
  韋應物在滁州以酒寄全椒山中道士作詩曰今朝郡齋冷忽念山中客澗底束荆薪歸來煮白石欲持一樽酒逺慰風雨夕落葉滿空山何處尋行迹其為高妙超詣固不容夸説而結尾兩句非復語言思索可到東坡在惠州依其韻作詩寄羅浮鄧道士曰一杯羅浮春逺餉采薇客遙知獨酌罷醉卧松下石幽人不可見清嘯聞月夕聊戲菴中人空飛本無迹劉夢得山圍故國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之句白樂天以為後之詩人無復措詞坡公倣之曰山圍故國城空在潮打西陵意未平坡公天才出語驚世如追和陶詩真與之齊驅獨此二者比之韋劉為不侔豈非絶唱寡和理自應爾耶
  贈典輕重
  國朝未改官制以前從官丞郎直學士以降身没大抵無贈典唯尚書學士有之然亦甚薄余襄公王素自工書得刑書蔡君謨自端明禮侍得吏侍耳元豐以後待制以上皆有四官之恩後遂以為常典而致仕又遷一秩梁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祖終寳文學士宣奉大夫旣以致仕轉光禄遂贈特進龍圖學士蓋以為銀青金紫特進只三官故増其職是從左丞得僕射也節度使舊制贈侍中或太尉官制行多贈開府秦檜創立檢校少保之例以贈王徳葉夢得張澄近嵗王彦遂用之實無所益也元祐中王巖叟終於朝奉郎端明殿學士以嘗簽書樞密院故超贈正議大夫楊愿終於朝奉郎資政殿學士但贈朝請大夫以執政而贈郎秩輕重為不侔皆掌故之失也
  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水
  左傳所載列國人語言書訊其辭㫖如出一手説者乃以為皆左氏所作予疑其不必然乃若潤色整齊則有之矣試以詩證之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水三篇一周詩一鄭詩一晉詩其二篇皆曰不流束薪不流束楚𨚍之谷風曰習習谷風以隂以雨雅之谷風曰習習谷風維風及雨在南山之陽在南山之下在南山之側在浚之郊在浚之都在浚之城在河之滸在河之漘在河之涘山有樞隰有榆山有苞櫟隰有六駮山有蕨薇隰有𣏌桋言秣其馬言采其蝱言觀其旂言韔其弓皆雜出於詩詩而興致一也蓋先王之澤未逺天下書同文師無異道人無異習出口成言皆止乎禮義是以不謀而同爾
  李陵詩
  文選編李陵蘇武詩凡七篇人多疑俯觀江漢流之語以為蘇武在長安所作何為乃及江漢東坡云皆後人所擬也予觀李詩云獨有盈觴酒與子結綢繆盈字正惠帝諱漢法觸諱者有罪不應陵敢用之益知坡公之言為可信也
  大曲伊涼
  今樂府所傳大曲皆出於唐而以州名者五伊涼熈石渭也涼州今轉為梁州唐人已多誤用其實從西涼府來也凡此諸曲唯伊涼最著唐詩詞稱之極多聊紀十數聯以資談助如老去將何散旅愁新教小玉唱伊州求守管絃聲款逐側商調裏唱伊州鈿蟬金鴈皆零落一曲伊州淚萬行公子邀歡月滿樓雙成揭調唱伊州賺殺唱歌樓上女伊州誤作石州聲胡部笙歌西部頭棃園弟子和涼州唱得涼州意外聲舊人空數米嘉榮霓裳奏罷唱梁州紅袖斜翻翠黛愁行人夜上西城宿聽唱涼州雙管逐丞相新裁别離曲聲聲飛出舊梁州只愁拍盡涼州杖畫出風雷是撥聲一曲涼州今不清邊風蕭颯動江城滿眼由來是舊人那堪更奏梁州曲昨夜蕃軍報國讐沙州都䕶破梁州邊將皆承主恩澤無人解道取涼州皆王建張祐劉禹錫王昌齡高駢温庭筠張籍諸人詩也
  元次山元子
  元次山有文編十卷李商隱作序今九江所刻是也又有元子十卷李紓作序予家有之凡一百五篇其十四篇已見於文編餘者大抵澶漫矯亢而第八卷中所載⿱方國二十國事最為譎誕其略云方國之⿰盡身皆方其俗惡圓設有問者曰汝心圓則兩手破胸露心曰此心圓耶圓國則反之言國之⿰三口三舌相乳國之⿰口以下直為一竅無手國足便於手無足國膚行如風其説頗近山海經固已不韙至云惡國之⿰男長大則殺父女長大則殺母忍國之⿰父母見子如臣見君無鼻之國兄弟相逢則相害觸國之⿰子孫長大則殺之如此之類皆悖理害教於事無補次山中興頌與日月爭光若此書不作可也惜哉
  次山謝表
  元次山為道州刺史作舂陵行其序云州舊四萬餘户經賊以來不滿四千大半不勝賦税到官未五十日承諸使征求符牒二百餘封皆曰失期限者罪至貶削於戲若悉應其命則州縣破亂刺史欲焉逃罪若不應命又即獲罪戾吾將静以安人待罪而已其辭甚苦大略云州小經亂亡遺人實困疲朝飡是草根暮食乃木皮出言氣欲絶意速行歩遲追呼尚不忍况乃鞭扑之郵亭傳急符來往跡相追更無寛大恩但有迫催期欲令鬻兒女言發恐亂隨奈何重驅逐不使存活為安人天子命符節我所持逋緩違詔令蒙責固所宜又賊退示官吏一篇言賊攻永破邵不犯此州蓋蒙其傷憐而已諸使何為忍苦征斂其詩云城小賊不屠人貧傷可憐是以陷鄰境此州獨見全使臣將王命豈不如賊焉今彼征斂者迫之如火煎二詩憂民慘切如此故杜老以為今盜賊未息知民疾苦得結輩十數公落落參錯天下為邦伯天下少安立可待矣遂有兩章對秋月一字偕華星之句今次山集中載其謝上表兩通其一云今日刺史若無武畧以制暴亂若無文才以救疲弊若不清廉以身率下若不變通以救時須則亂將作矣臣料今日州縣堪征税者無幾已破敗者實多百姓戀墳墓者蓋少思流亡者乃衆則刺史宜精選謹擇以委任之固不可拘限官次得之貨賄出之權門者也其二云今四方兵革未寜賦斂未息百姓流亡轉甚官吏侵刻日多實不合使凶庸貪猥之徒凡弱下愚之類以貨賂權勢而為州縣長官觀次山表語但因謝上而能極論民窮吏惡勸天子以精擇長吏有謝表以來未之見也世人以杜老褒激之故或稍誦其詩以中興頌故誦其文不聞有稱其表者予是以備録之以風後之君子次山臨道州歲在癸卯唐代宗初元廣徳也
  光武仁君
  漢光武雖以征伐定天下而其心未嘗不以仁恩招懐為本隗囂受官爵而復叛賜詔告之曰若束手自詣保無他也公孫述據蜀大軍征之垂滅矣猶下詔喻之曰勿以來歙岑彭受害自疑今以時自詣則家族全詔書手記不可數得朕不食言遣馮異西征戒其平定安集為急怒吴漢殺降責以失斬將弔民之義可謂仁君矣蕭銑舉荆楚降唐而高祖怒其逐鹿之對誅之於市其隘如此新史猶以高祖為聖豈理也哉





  容齋隨筆卷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容齋隨筆卷十五     宋 洪邁 撰張文濳哦蘇杜詩
  溪迴松風長蒼䑕竄古瓦不知何王殿遺締絶壁下隂房鬼火青壞道哀湍瀉萬籟真笙竽秋色正蕭灑美人為黃土况乃粉黛假當時侍金輿故物獨石馬憂來藉草坐浩歌淚盈把冉冉征途閒誰是長年者此老杜玉華宫詩也張文濳暮年在宛丘何大圭方弱冠往謁之凡三日見其吟哦此詩不絶口大圭請其故曰此章乃風雅鼓吹未易為子言大圭曰先生所賦何必減此曰平生極力模寫僅有一篇稍似之然未可同日語遂誦其離黃州詩偶同此韻曰扁舟發孤城揮手謝送者山回地勢卷天豁江面瀉中流望赤壁石脚挿水下昏昏煙霧嶺歷歷漁樵舍居夷實三載鄰里通假借别之豈無情老淚為一洒篙工起鳴鼓輕櫓健於馬聊為過江宿寂寂樊山夜此其音響節奏固似之矣讀之可黙喻也又好誦東坡棃花絶句所謂棃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飛時花滿城惆悵東欄一株雪人生看得幾清明者每吟一過必擊節賞歎不能已文潜蓋有省於此云
  任安田仁
  任安田仁皆漢武帝時能臣也而漢史載其事甚略禇先生曰兩人俱為衞將軍舍人家監使養惡齧馬仁曰不知人哉家監也安曰將軍尚不知人何乃家監也後有詔募擇衞將軍舍人以為郎㑹賢大夫趙禹來悉召舍人百餘人以次問之得田仁任安曰獨此兩人可耳餘無可用者將軍上籍以聞詔召此二人帝遂用之仁刺舉三河時河南河内太守皆杜周子弟河東太守石丞相子孫仁已刺三河皆下吏誅死觀此事可見武帝求才不遺㣲賤得人之盛誠非後世所及然班史言霍去病旣貴衞青故人門下多去事之唯任安不肯去又言衞將軍進言仁為郎中與禇先生所書為不同杜周傳云兩子夾河為郡守治皆酷暴亦不書其所終皆闕文也
  杜延年杜欽
  前漢書稱杜延年本大將軍霍光吏光持刑罰嚴延年輔之以寛論議持平合和朝廷杜欽在王鳳幕府救解馮野王王尊之罪過當世善政多出於欽予謂光以侯史吴之事一朝殺九卿三人延年不能諫王章言王鳳之過天子感寤欲退鳳欽令鳯上疏謝罪上不忍廢鳯鳯欲遂退欽説之而止章死衆庶寃之欽復説鳳以為天下不知章實有罪而以為坐言事宜因章事舉直言極諫使天下咸知主上聖明不以言罪下若此則流言消釋矣鳯白行其䇿夫新莽盜國權輿於鳯鳯且退而復止皆欽之謀若欽者蓋漢之賊也而謂當世善政出其手豈不繆哉
  范煜作史
  范煜在獄中與諸甥姪書曰吾旣造後漢詳觀古今著述及評論殆少可意者班氏最有高名旣任情無例不可甲乙唯志可推耳博贍可不及之整理未必愧也吾雜傳論皆有精意深㫖至於循吏以下及六夷諸序論筆勢縱放實天下之竒作其中合者往往不減過秦篇嘗共比方班氏所作非但不愧之而已贊自是吾文之傑思殆無一字空設竒變不窮同合異體乃自不知所以稱之此書行故應有賞音者自古體大而思精未有此也曅之高自夸詡如此至以謂過班固固豈可過哉曅所著序論了無可取列傳如鄧禹竇融馬援班超郭泰諸篇者蓋亦有數也人苦不自知可發千載一笑
  唐詩人有名不顯者
  温公詩話云唐之中葉文章特盛其姓名湮没不傳於世者甚衆如河中府鸛雀樓有王之奐暢諸二詩二人皆當時所不數而後人擅詩名者豈能及之哉予觀少陵集中所載韋迢郭受詩少陵酬荅至有新詩錦不如自得隨珠覺夜明之語則二人詩名可知矣然非編之杜集幾於無傳焉又有嚴惲惜花一絶云春光冉冉歸何處更向花前把一盃盡日問花花不語為誰零落為誰開前人多不知誰作乃見於皮陸唱和集中大率唐人多工詩雖小説戲劇鬼物假託莫不宛轉有思致不必顓門名家而後可稱也
  蘇子由詩
  蘇子由南窻詩云京城三日雪雪盡泥方深閉門謝還往不聞車馬音西齋書帙亂南䆫朝日昇展轉守牀榻欲起復不能開户失瓊玉滿堦松竹隂故人逺方來疑我何苦心踈拙自當爾有酒聊共斟此其少年時所作也東坡好書之以為人間當有數百本蓋閑淡簡逺得味外之味云
  呼君為爾汝
  東坡云凡人相與號呼者貴之則曰公賢之則曰君自其下則爾汝之雖王公之貴天下貌畏而心不服則進而君公退而爾汝者多矣予謂此論特後世之俗如是爾古之人心口一致事從其真雖君臣父子之間出口而言不復顧忌觀詩書所載可知矣箕子陳洪範對武王而汝之金縢䇿祝周公所以告大王王季文王三世祖考也而呼之曰爾三王自稱曰予至云爾之許我我其以璧與珪歸俟爾命爾不許我我乃屏璧與珪殆近乎相質責而邀索也天保報上之詩曰天保定爾俾爾戩糓閟宫頌君之詩曰俾爾富而昌俾爾昌而熾及節南山正月板蕩卷阿旣醉瞻卬諸詩皆呼王為爾大明曰上帝臨女指武王也民勞曰王欲玉女指厲王也至或稱為小子雖幽厲之君亦受之而不怒嗚呼三代之風俗可復見乎晉武公請命乎天子其大夫賦無衣所謂不如子之衣亦指周王也
  世事不可料
  秦始皇并六國一天下東游㑹稽度浙江撊然謂子孫帝王萬世之固不知項籍已縱觀其旁劉季起喟然之歎於咸陽矣曹操芟夷羣雄遂定海内身為漢相日夜窺伺龜鼎不知司馬懿已入幕府矣梁武帝殺東昏侯覆齊祚而侯景以是年生於漠北唐太宗殺建成元吉遂登天位而武后已生於并州宣宗之世無故而復河隴戎狄旣衰藩鎮順命而朱温生矣是豈智力謀慮所可為哉
  蔡君謨帖語
  韓獻肅公守成都時蔡君謨與之書曰襄啟歲行甫新魯鈍之資日益衰老雖勉就職務其於精力不堪勞苦念君之生相距旬日如聞年來補治有方當愈彊健果如何哉襄於京居尚留少時佇君還軫伸眉一笑傾懐之極今因樊都官西行奉書問動靖不一一襄上子華端明閣下此帖語簡而情厚初無寒温之問寢食之祝講徳之佞也今風俗日以媮薄士大夫之獧浮者於尺牘之間益出新巧習貫自然雖有先達篤實之賢亦不敢自拔以速嘲罵每詒書多至十數紙必繫銜相與之際悉忘其真言語不情誠意掃地相呼不以字而云某丈僭紊官稱無復差等觀此其少愧乎憶二紀之前予在館中見曽監吉甫與人書獨不作劄子且以字呼同舍同舍因相約云曽公前輩可尊是宜曰丈餘人自今各以字行其過誤者罰一直行之幾月從官郎省欣然皆欲一變而有欲敗此議者載酒飲同舍乞仍舊於是從約皆解遂不可復革可為一歎
  孔氏野史
  世傳孔毅甫野史一卷凡四十事予得其書於清江劉靖之所載趙清獻為青城宰挈散樂妓以歸為邑尉追還大慟且怒又因與妻忿爭由此惑志文潞公守太原辟司馬温公為通判夫人生日温公獻小詞為都漕唐子方峻責歐陽永叔謝希深田元均尹師魯在河南携官妓游龍門半月不返留守錢思公作簡招之亦不荅范文正與京東人石曼卿劉濳之類相結以取名服中上萬言書甚非言不文之義蘇子瞻被命作儲祥宫記大貂陳衍幹當宫事得㫖置酒與蘇高㑹蘇隂使人發御史董敦逸即有章疏遂墮計中又云子瞻四六表章不成文字其他如潞公范忠宣吕汲公吴冲卿傅獻簡諸公皆不免譏議予謂决非毅甫所作蓋魏泰碧雲騢之流耳温公自用龎潁公辟不與潞公子方同時其謬妄不待攻也靖之乃原甫曽孫佳士也而跋是書云孔氏兄弟曽大父行也思其人欲聞其言久矣故録而藏之汪聖錫亦書其後但記上官彦衡一事豈弗深考云
  有若
  史記有若傳云孔子没弟子以若狀似孔子立以為師他日進問曰昔夫子當行使弟子持雨具已而果雨弟子問何以知之夫子曰詩不云乎月離于畢俾滂沱矣昨暮月不宿畢乎他日月宿畢竟不雨商瞿年長無子孔子曰瞿年四十後當有五丈夫子已而果然敢問何以知此有若無以應弟子起曰有子避之此非子之座也予謂此兩事殆近於星歴卜祝之學何足以為聖人而謂孔子言之乎有若不能知何所加損而弟子遽以是斥退之乎孟子稱子夏子張子游以若似聖人欲以所事孔子事之曽子不可但言江漢秋陽不可尚而已未嘗深詆也論語記諸善言以有子之言為第二章在曽子之前使有避坐之事弟子肯如是哉檀弓載有子聞曽子䘮欲速貧死欲速朽兩語以為非君子之言又以為夫子有為言之子游曰甚哉有子之言似夫子也則其為門弟子所敬久矣太史公之書於是為失矣且門人所傳者道也豈應以貌狀之似而師之耶世所圖七十二賢畫象其畫有若遂與孔子略等此又可笑也
  張天覺為人
  張天覺為人賢否士大夫或不詳知方大觀政和間時名甚著多以忠直許之蓋其作相適承蔡京之後京弄國為姦天下共疾小變其政便足以致譽飢者易為食故蒙賢者之名靖康初政遂與司馬公范文正同被褒典予以其實攷之彼直姦人之雄爾其外孫何麒作家傳云為熈寜御史則逐於熈寜為元祐廷臣則逐於元祐為紹聖諫官則逐於紹聖為崇寜大臣則逐於崇寜為大觀宰相則逐於政和其跡是矣而實不然為御史時以斷獄失當為密院所治遂摭博州事以報之三樞密皆乞去故坐貶為諫官時首攻内侍陳衍以搖宣仁至比之於吕武乞追奪司馬公吕申公贈諡仆碑毁樓論文潞公背負國恩吕汲公動搖先烈辯吕惠卿蔡確無罪後以交通潁昌富民蓋漸故又貶元符末除中書舍人謝表歴詆元祐諸賢云當元祐之八九年擢黨人之二十輩及在相位乃以與郭天信交結而去耳平生言行如此而得美譽則以蔡京不相能之故然皆章子厚門下客其始非不同也京拜相之詞天覺所作是以得執政云
  為文論事
  為文論事當反復致志救首救尾則事詞章著覽者可以立決陳湯斬郅支而功未録劉向上䟽論之首言周方叔吉甫誅獫狁次言齊桓公有滅項之罪君子以功覆過李廣利靡億萬之費捐五萬之師厪獲宛王之首孝武不録其過封為列侯末言常惠隨欲擊之烏孫鄭吉迎自來之日逐皆裂土受爵然後極言今康居國彊於大宛郅支之號重於宛王殺使者罪甚於留馬而不煩漢士不費斗糧比於貳師功徳百之又曰言威武勤勞則大於方叔吉甫列功覆過則優於齊桓貳師近事之功則高於安逺長羅而大功未著小惡數布臣竊痛之於是天子乃下詔議封蓋其一䟽抑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援證明白如此故以丞相匡衡中書石顯出力沮害竟不能奪不然衡顯之議豈區區一故九卿所能亢哉
  連昌宫詞
  元微之白樂天在唐元和長慶間齊名其賦詠天寳時事連昌宫詞長恨歌皆膾炙人口使讀之者情性蕩搖如身生其時親見其事殆未易以優劣論也然長恨歌不過述明皇追愴貴妃始末無他激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不若連昌詞有監戒規諷之意如云姚崇宋璟作相公勸諫上皇言語切長官清平太守好揀選皆言由相公開元之末姚宋死朝廷漸漸由妃子禄山宫裏養作兒虢國門前閙如市弄權宰相不記名依稀憶得楊與李廟謨顛倒四海搖五十年來作瘡痏其末章及官軍討淮西乞廟謀休用兵之語蓋元和十一二年間所作殊得風人之㫖非長恨比云
  二士共談
  維摩詰經言文殊從佛所將詣維摩丈室問疾菩薩隨之者以萬億計曰二士共談必説妙法予觀杜少陵寄李太白詩云何時一尊酒重與細論文使二公真踐此言時得洒掃撰杖屨於其側所謂不二法門不傳之妙啓聦擊蒙出膚寸之澤以潤千里者可勝道哉
  張子韶祭文
  先公自嶺外徙宜春没於保昌道出南安時猶未聞檜相之死張子韶先生來致祭其文但云維某年月日具官某謹以清酌之奠昭告於某官之靈嗚呼哀哉伏惟尚饗其情㫖哀愴乃過於詞前人未有此格也
  京師老吏
  京師盛時諸司老吏類多識事體習典故翰苑有孔目吏每學士制草出必据案細讀疑誤輒告劉嗣明嘗作皇子剃胎髪文用克長克君之語吏持以請嗣明曰此言堪為長堪為君真善頌也吏拱手曰内中讀文書不如是最以語忌為嫌旣剋長又剋君殆不可用也嗣明悚然亟易之靖康歲都城受圍禦敵器甲刓弊或言太常寺有舊祭服數十閒無所用可以藉甲少卿劉珏即具稾欲獻於朝以付書史史作字楷而敏平常無錯誤珏將上馬立俟之旣至而結銜脱兩字趣使更寫至于三其誤如初珏怒責之逡廵對曰非敢誤也某小人竊妄有管見在禮祭服敝則焚之今國家迫急誠不宜以常日論然容臺之職唯當秉禮少卿固體國不若俟朝廷來索則納之賢於先自背禮而有獻也珏愧歎而止後每為人言嘉賞其意今之胥徒雖公府右職省寺掌故但能鼓扇獧浮顧賕謝為業簿書期㑹之間乃漫不之曉求如彼二人豈可得哉
  曹操唐莊宗
  曹操在兖州引兵東擊陶謙於徐而陳宫濳迎吕布為兖牧郡縣皆叛賴程昱荀彧之力全東阿鄄范三城以待操操還執昱手曰微子之力吾無所歸矣表為東平相唐莊宗與梁人相持於河上梁將王檀乘虚襲晉陽城中無備幾陷者數四賴安金全帥子弟擊却之於内石君立引昭義兵破之於外晉陽獲全而莊宗以䇿非已出金全等賞皆不行操終有天下莊宗雖能滅梁旋踵覆亡考其行事槩可睹矣
  雲中守魏尚
  史記漢書所記馮唐救魏尚事其始云魏尚為雲中守與匈奴戰上功幕府一言不相應文吏以法䋲之其賞不行臣以為陛下賞太輕罰太重而又申言之云且雲中守魏尚坐上功首虜差六級陛下下之吏削其爵罰作之重言雲中守及姓名而文勢益遒健有力今人無此筆也














  容齋隨筆卷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容齋隨筆卷十六十九則   宋 洪邁 撰文章小伎
  文章一小伎於道未為尊雖杜子美有激而云然要為失言不可以訓文章豈小事哉易賁之彖言剛柔交錯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孔子稱帝堯煥乎有文章子貢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詩美衞武公亦云有文章堯舜禹湯文武成康之聖賢桀紂幽厲之昏亂非詩書以文章載之何以傳伏羲畫八卦文王重之非孔子以文章翼之何以傳孔子至言要道託孝經論語之文而傳曽子子思孟子傳聖人心學使無中庸及七篇之書後人何所窺門户老莊絶滅禮學忘言去為而五千言與内外篇極其文藻釋氏之為禪者謂語言為累不知大乘諸經可廢乎然則詆為小伎其理謬矣彼後世為詞章者逐其末而忘其本翫其華而落其實流宕自逺非文章過也杜老所云文章千古事已似愛文章文章日自負文章實致身文章開穾奥文章憎命達名豈文章著枚乘文章老文章敢自誣海内文章伯文章曹植波瀾闊庾信文章老更成豈有文章驚海内每語見許文章伯文章有神交有道如此之類多指詩而言所見狹矣
  三長月
  釋氏以正五九月為三長月故奉佛者皆茹素其説云天帝釋以大寳鏡輪照四天下寅午戌月正臨南贍部洲故當食素以徼福官司謂之斷月故受驛劵有所謂羊肉者則不支俗謂之惡月士大夫赴官者輒避之或人以謂唐日藩鎮蒞事必大享軍屠殺羊豕至多故不欲以其月上事今之他官不當爾也然此説亦無所經見予讀晉書禮志穆帝納后欲用九月九月是忌月北齊書云高洋謀簒魏其臣宋景業言宜以仲夏受禪或曰五月不可入官犯之終於其位景業曰王為天子無復下期豈得不終於其位乎乃知此忌相承由來已久竟不能曉其義及出何經典也
  兄弟直西垣
  秦少游集中有與鮮于子駿書云今中書舍人皆以伯仲繼直西垣前世以來未有其事誠國家之美非特衣冠之盛也除書始下中外欣然舉酒相屬予以其時考之蓋元祐二年謂蘇子由曽子開劉貢甫也子由之兄子瞻子開之兄子固子宣貢甫之兄原甫皆經是職故少游有此語云紹興二十九年予仲兄始入西省至隆興二年伯兄繼之乾道三年予又繼之相距首尾九歲予作謝表云父子相承四上鑾坡之直弟兄在望三陪鳯閣之游比之前賢實為遭際固為門户榮事然亦以此自愧也
  續樹萱録
  頃在秘閣抄書得續樹萱録一卷其中載隱君子元撰夜見吴王夫差與唐諸詩人吟詠事李翰林詩曰芙蓉露濃紅壓枝幽禽感秋花畔啼玉人一去未回馬梁間燕子三見歸張司業曰緑頭鴨兒咂萍藻采蓮女郎笑花老杜舍人曰鼓鼙夜戰北窻風霜葉沿階貼亂紅三人皆全篇杜工部曰紫領寛袍漉酒巾江頭蕭散作閒人白少傅曰不因霜葉辭林去的當山翁未覺秋李賀曰魚鱗甃空排嫩碧露桂稍寒挂團璧三人皆未終篇細味其體格語句往往逼真後閲秦少游集有秋興九首皆擬唐人前所載咸在焉關子東為秦集序云擬古數篇曲盡唐人之體正謂是也何子楚云續萱録乃王性之所作而託名他人今其書才有三事其一曰賈博喻一曰全若虚一曰元撰詳命名之義蓋取諸子虚亡是公云
  館職名存
  國朝館閣之選皆天下英俊然必試而後命一經此職遂為名流其高者曰集賢殿修撰史館修撰直龍圖閣直昭文館史館集賢院祕閣次曰集賢祕閣校理官卑者曰館閣校勘史館檢討均謂之館職記注官缺必於此取之非經修注未有直除知制誥者官至員外郎則任子中外皆稱為學士及元豐官制行凡帶職者皆遷一官而罷之而置祕書省官大抵與職事官等反為留滯政和以後増修撰直閣貼職為九等於是材能治辦之吏貴游乳臭之子車載斗量其名益輕南度以來初除校書正字往往召試雖曰館職不輕畀然其遷敘反不若寺監之徑捷至推排為郎即失其故歩混然無别矣
  南宫适
  南宫适問羿奡不得其死禹稷有天下言力可賤而徳可貴其義已盡無所可荅故夫子俟其出而歎其為君子奬其尚徳至於再言之聖人之意斯可見矣然明道先生云以禹稷比孔子故不荅范淳父以為禹稷有天下故夫子不敢荅弗敢當也楊龜山云禹稷之有天下不止於躬稼而已孔子未盡然其言故不荅然而不正之者不責備於其言以沮其尚徳之志也與所謂雍之言然則異矣予竊謂南宫之問初無以禹稷比孔子之意不知二先生何為有是言若龜山之語淺之巳甚獨謝顯道云南宫适知以躬行為事是以謂之君子知言之要非尚徳者不能在當時發問間必有目擊而道存首肯之意非直不荅也其説最為切當
  吳王殿
  漢高祖五年以長沙豫章象郡桂林南海立番君吴芮為長沙王十二年以三郡封吴王濞而豫章亦在其中又趙佗先有南海後擊并桂林象郡則芮所有但長沙一郡耳按芮本為秦番陽令故曰番君項羽已封為衡山王都邾邾今之黃州也復侵奪其地故高祖徙之長沙而都臨湘一年薨則其去番也久矣今吾邦猶指郡正㕔為吳王殿以謂芮為王時所居牛僧孺𤣥怪録載唐元和中饒州刺史齊推女因止州宅誕育為神人擊死後有仙官治其事云是西漢鄱陽王吴芮今刺史宅是芮昔時所居皆非也
  王衞尉
  漢高祖怒蕭何謂王衞尉曰李斯相秦皇帝有善歸主有惡自予今相國請吾苑以自媚於民故繫治之衞尉曰秦以不聞其過亡天下李斯之分過又何足法哉唐太宗疑三品以上輕魏王責之曰我見隋家諸王一品以下皆不免其躓頓我自不許兒子縱横耳魏鄭公曰隋高祖不知禮義寵縱諸子使行非禮尋皆罪黜不可以為法亦何足道觀高祖太宗一時失言二臣能因其所言隨即規正語意旣直於激切中有婉順體可謂得諫爭之大義雖微二帝其孰不降心以聽乎
  前代為監
  人臣引古規戒當近取前代則事勢相接言之者有證聽之者足以監詩曰商監不逺在夏后之世周書曰今惟商墜厥命我其可不大監又曰我不可不監于有商又曰有商受天命惟有歴年惟不敬厥徳乃早墜厥命周公作無逸稱商三宗漢祖命群臣言吾所以有天下項氏所以失天下命陸賈著秦所以失天下張釋之為文帝言秦漢之間事秦所以失漢所以興賈山借秦為喻賈誼請人主引商周秦事而觀之魏鄭公上書於太宗云方隋之未亂自謂必無亂方隋之未亡自謂必無亡臣願當今動静以隋為監馬周云煬帝笑齊魏之失國今之視煬帝亦猶煬帝之視齊魏也張元素諫太宗治洛陽宫曰乾陽畢功隋人解體恐陛下之過甚於煬(「旦」改為「𠀇」)帝若此役不息同歸於亂耳考詩書所載及漢唐諸名臣之論有國者之龜鏡也議論之臣宜以為法
  治盜法不同
  唐崔安濳為西川節度使到官不詰盜曰盜非所由通容則不能為乃出庫錢置三市置牓其上曰告捕一盜賞錢五百緡侣者告捕釋其罪賞同平人未幾有捕盜而至者盜不服曰汝與我同為盜十七年贓皆平分汝安能捕我安濳曰汝旣知吾有牓何不捕彼以來則彼應死汝受賞矣汝旣為所先死復何辭立命給捕者錢使盜視之然後殺盜於市於是諸盜與其侣互相疑無地容足夜不及旦散逃出境境内遂無一人為盜予毎讀此事以為䇿之上者及得李公擇治齊州事則又不然齊素多盜公擇痛治之殊不止他日得黠盜察其可用刺為兵使直事鈴下間問以盜發輒得而不衰止之故曰此繇富家為之囊使盜自相推為甲乙官吏廵捕及門擒一人以首則免矣公擇曰吾得之矣乃令凡得藏盜之家皆發屋破柱盜賊遂清予乃知治世間事不可泥紙上陳迹如安濳之法可謂善矣而齊盜反恃此以為沈命之計則變而通之可不存乎其人哉
  和詩當和意
  古人酬和詩必荅其來意非若今人為次韻所局也觀文選所編何劭張華盧諶劉琨二陸三謝諸人贈荅可知巳唐人尤多不可具載姑取杜集數篇略紀于此高適寄杜公云媿爾東西南北人杜則云東西南北更堪論高又有詩云草𤣥今已畢此外更何言杜則云草𤣥吾豈敢賦或似相如嚴武寄杜云興發㑹能馳駿馬終須重到使君灘杜則云枉沐旌麾出城府草茅無逕欲教鋤杜公寄嚴詩云何路出巴山重巖細菊班遙知簇鞍馬回首白雲間嚴荅云卧向巴山落月時籬外黃花菊對誰跋馬望君非一度杜送韋迢云洞庭無過鴈書䟽莫相忘迢云相憶無南鴈何時有報章杜又云雖無南去鴈看取北來魚郭受寄杜云春興不知凡幾首杜荅云藥裹關心詩揔廢皆鐘磬在簴扣之則應往來反復於是乎有餘味矣
  稷有天下
  稷躬稼而有天下泰伯三以天下讓文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皆以子孫之事追言之是時稷始封於邰古公方邑于梁山之下文王才有岐周之地未得云天下也禹未嘗躬稼因稷而稱之
  一世人材
  一世人材自可給一世之用苟有以致之無問其取士之門如何也今之議者多以科舉經義詩賦為言以為詩賦浮華無根柢不能致實學故其説常右經而左賦是不然成周之時下及列國皆官人以世周之劉單召甘晉之韓趙荀魏齊之高國陳鮑衞之孫𡩋孔石宋之華向皇樂鄭之罕駟國游魯之季孟臧展楚之鬭蒍申屈皆世不乏賢與國終畢漢以經術及察舉魏晉以州鄉中正東晉宋齊以門第唐及本朝以進士而參之以任子皆足以盡一時之才則所謂科目特借以為梯階耳經義詩賦不問可也
  王逢原
  王逢原以學術邢居實以文采有盛名於嘉祐元豐間然所為詩文多怨抑沉憤哀傷涕泣若辛苦憔悴不得其平者故皆不克壽逢原年二十八居實纔二十天畀其才而嗇其壽吁可惜哉
  吏文可笑
  吏文行移只用定本故有絶可笑者如文官批書印紙雖宫觀嶽廟亦必云不曽請假或已登科級見官臺省清要必云不曽應舉若試刑法予在西掖時漢州申顯惠侯神頃係宣撫司便宜加封昭應公乞換給制書禮寺看詳謂不依元降指揮於一年限内自陳欲符下漢州告示本神知委予白丞相别令勘當乃得改命淳熈六年予以大禮恩澤改奏一歲兒吏部下饒州必欲保官狀内聲説被奏人曽與不曽犯決笞有無翦刺及曽與不曽先經補官因罪犯停廢别行改奏又令供與予係是何服屬父之於子而問何服屬一歲嬰兒而問曽與不曽入仕坐罪豈不大可笑哉
  靖康時事
  鄧艾伐蜀劉禪旣降又勑姜維使降於鍾㑹將士咸怒拔刀斫石魏圍燕於中山旣久城中將士皆思出戰至數千人相率請於燕主慕容隆言之尤力為慕容麟沮之而罷契丹伐晉連年晉拒之每戰必勝其後杜重威隂謀欲降命將士出陳於外士皆踊躍以為出戰旣令解甲士皆慟哭聲振原野予頃修靖康實録竊痛一時之禍以堂堂大邦中外之兵數十萬曽不能北向發一矢獲一敵端坐都城束手就斃虎旅雲屯不聞有如蜀燕晉之憤哭者近讀朱新仲詩集有記昔行一篇正敘此時事其中云老种憤死不得戰汝霖疽發何由痊乃知忠義之士世未嘗無之特時運使然耳
  并韶
  梁武帝時有交趾人并韶者富於詞藻詣選求官而吏部尚書蔡撙以并姓無前賢除廣陽門郎韶恥之遂還鄉里謀作亂夫用門地族望為選舉低昻乃晉宋以來弊法蔡撙賢者也不能免俗何哉
  䜟緯之學
  圖䜟星緯之學豈不或中然要為誤人聖賢所不道也眭孟覩公孫病已之文勸漢昭帝求索賢人禪以帝位而不知宣帝實應之孟以此誅孔熈先知宋文帝禍起骨肉江州當出天子故謀立江州刺史彭城王而不知孝武實應之熈先以此誅當塗高之䜟漢光武以詰公孫述袁術王浚皆自以姓名或父字應之以取滅亡而其兆為曹操之魏兩角犢子之䜟周子諒以劾牛仙客李徳裕以議牛僧孺而其兆為朱温隋煬(「旦」改為「𠀇」)帝謂李氏當有天下遂誅李金才之族而唐高祖乃代隋唐太宗知女武將竊國命遂濫五娘子之誅而阿武婆幾易姓武后謂代武者劉劉無强姓殆流人也遂遣六道使悉殺之而劉幽求佐臨淄王平内難韋武二族皆殄滅晉張華郭璞魏崔伯深皆精於天文卜筮言事如神而不能免於身誅家族況其下者乎
  真假皆妄
  江山登臨之美泉石賞翫之勝世間佳境也觀者必曰如畫故有江山如畫天開圖畫即江山身在畫圖中之語至於丹青之妙好事君子嗟歎之不足者則又以逼真目之如老杜人間又見真乘黃時危安得真致此悄然坐我天姥下斯須九重真龍出憑軒忽若無丹青高堂見生鶻直訝杉松冷兼疑菱荇香之句是也以真為假以假為真均之皆妄境耳人生萬事如是何特此耶














  容齋隨筆卷十六
<子部,雜家類,雜考之屬,容齋隨筆>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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