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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齋隨筆 (四部叢刊本)/三筆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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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筆目録 容齋隨筆 三筆卷一
宋 洪邁 撰 景宋刊本配北平圖書館藏宋刊本 常熟瞿氏鐵琴銅劍樓藏弘治活字本
三筆卷二

容齋三筆卷第一十四則

    晁景迃經說景迃子晁以道留意六經之學各著一書發

明其旨故有易規書傳詩序論中庸洪範傳三傳說說多與世儒異謂易之學者所謂

應所謂位所謂承乘所謂主皆非是大抵云繫辭言卦爻象數剛柔變通之𩔖非一未嘗

及𥘉應四二應五三應六也以陽居陽以隂居隂爲得位得位者吉以陽居隂以隂居陽

爲失位失位者凶然則九五九三六二六四俱善乎六五六三九二九四俱不善乎旣爲

有應無應得位不得位之說而求之或不通則又爲承乘之說謂隂承陽則順陽承隂則

逆陽乘柔則吉隂乘剛則㓙其不思亦甚矣又必以位而論中正如六二九五爲中且正

則六五九二俱不善乎初上三四求不得用中乎卦各有主而一槩主之於五亦非也其

論書曰予於堯典見天文矣而言四時者不知中星禹貢敷土治水而言九州者不知經

水洪範性命之原而言九疇者不知數舜於四㐫以堯庭之舊而流放竄極之穆王將善

其祥刑而先醜其耄荒湯之伐桀出不意而奪農時文王受命爲僭王召公之不說𩔖乎

無上太甲以不順伊尹而放羣叔才有流言而誅啓行孥戮之刑以誓不用命盤庚行劓

殄之刑而遷國周人飲酒而死魯人不板榦而屋誅先時不及時而殺無赦威不可訖老

不足敬禍不足畏凶德不足忌之𩔖惟此經遭秦火煨燼之後孔壁朽折之餘孔安國初

以隷篆推科斗旣而古今丈字錯出東京乃取正於杜林傳至唐彌不能一明皇帝詔衛

包悉以今文易之其去本幾何其逺矣今之學者盡信不疑殆如手授於洙泗閒不亦惑

乎論堯典中星云於春分日而南方井鬼宿合昏畢見者孔氏之誤也豈有七宿百九

度而於一夕閒畢見者哉此實春分之一時正位之中皇非常夜昏見之中星也於夏至

而東方角亢七宿合昬畢見者孔氏之誤也豈有七宿七十七度而於一夕閒畢見者哉

此夏至一時之中星非常夜昬見者也秋分冬至之說皆然凡此以上皆晁公之說所辯

聖典非所敢知但驗之天文不以四時其同在天者常有十餘宿自昏至旦除太陽所舎

外餘出者過三之二安得言七宿不能於一夕閒畢見哉蓋晁不識星故云爾其論詩序

云作詩者不必有序今之說者曰序與詩同作無乃惑歟且逸詩之傳者岐下之石鼓也

又安覩序邪謂晉武公盗立秦仲者石勒之流秦襄公取周地皆不應美文王有聲爲繼

伐是文王以伐紂爲志武王以伐紂爲功庭沔水鶴鳴白駒箴規誨刺於宣王則雲漢

韓奕崧高烝民之作妄也未有小雅之惡如此而大雅之善如彼者也謂子衿候人采緑

之序駢蔓無益樛木日月之序爲自戾定之方中木𤓰之序爲不純孟子荀卿左氏賈誼

劉向漢諸儒論說及詩多矣未嘗有一言以詩序爲議者則序之所作晚矣晁所論是否

亦未敢輙言但其中有云秦康公隳穆公之業日稱兵於母家自喪服以尋干戈終身戰

不知已而序渭陽稱其我見舅氏如母存焉是果純孝歟陳厲公弑佗代立而序墓門責

佗無良師傅失其𩔖矣予謂康公渭陽之詩乃贈送晉文公入晉時所作去其即位十六

年衰服用兵蓋晉襄公耳傳云子墨衰絰者也康公送公子雍于晉蓋徇其請晉背約而

與之戰康公何罪哉責其稱兵於母家則不可陳佗殺威公太子而代之故蔡人殺佗而

立厲公非厲公罪也晁詆厲以申佗亦爲不可其論三傳謂杜預以左氏之耳目奪夫子

之筆削公羊家也之舛雜而何休者又特負於公羊惟榖梁晚出監二氏之違畔而正之

然或與之同惡至其精深逺大者眞得子夏之所傳范寗又因諸儒而博辯之申榖梁之

志其於是非亦少公矣非若杜征南一切申傳汲汲然不敢異同也此論最善然則晁公

之於羣經可謂自信篤而不詭隨者矣    邳彤酈商

漢光武討王郎時河北皆叛獨鉅鹿信都堅守議者謂可因二郡兵自送還長安惟邳彤

不可以爲若行此䇿豈徒空失河北必更驚動三輔公旣西則邯鄲之兵不肯背城主而

十里送公其離散逃亡可必也光武感其言而止東坡曰此東漢興亡之決邳彤亦可謂

漢之元臣也彤在雲臺諸將中不爲人所標異至此論出識者始知其然漢高祖没吕后

與審食其謀曰諸將故與帝爲編戸民今乃事少主非盡族是天下不安以故不發喪酈

商見食其曰誠如此天下危矣陳平灌嬰將十萬守滎陽樊噲周勃將二十萬定燕代此

聞帝崩諸將皆誅必連兵還嚮以攻關中亡可蹻足待也食其入言之乃發喪然則是時

漢室之危幾於不保酈商笑談閒廓廓無事其功豈不大哉然無有表而出之者迨吕后

之亡吕禄據北軍商子𭔃紿之出游使周勃得入則酈氏父子之於漢謂之社稷臣可也

𭔃與劉揭同說吕禄解將印及文帝論功掲封侯賜金而𭔃不録平勃亦不爲之一言此

又不可曉者其後𭔃嗣父爲侯又以罪免惜

    武成之書孔子言周之德其可謂至德也巳矣三分天

下有其二以服事商所謂服事者美其能於紂之世盡臣道也而史記周本紀云西伯蓋

受命之年稱王而斷虞芮之訟其後改法度制正朔追尊古公公季爲王是說之非自唐

梁肅至于歐陽東坡公孫明復皆嘗著論然其失自武成始也孟子曰吾於武成取二三

䇿而巳矣今考其書云大王肇基王迹文王誕膺天命以撫方夏及武王自稱曰周王發

皆紂尚在位之辭且大王居邠猶爲狄所迫逐安有肇基王迹之事文王但稱西伯焉得

言誕膺天命乎武王未代商巳稱周王可乎則武成之書不可盡信非止血流標杵一端

也至編簡舛誤特其小小者云    象載瑜

漢郊祀歌象載瑜章云象載瑜白集西顔師古曰象載象輿也山出象輿瑞應車也赤蛟

章云象輿轙即此也而景星章云象載昭庭師古曰象謂縣象也縣象祕事昭顯於庭也

二字同出一處而自爲兩說案樂章詞意正指瑞應車言昭列於庭下耳三劉漢釋之說

亦得之而謂白集西爲西雍之麟此則不然蓋歌詩凡十九章皆書其名於後象載瑜前

一行云行幸雍𫉬白麟作自爲前篇朝隴首覽西垠之章不應又於下篇贅出之也

    管晏之言孟子所書齊景公問於晏子曰吾欲觀於轉

附朝儛遵海而南放於琅邪吾何脩而可以比於先王觀也晏子對曰天子諸侯無非事

者春省耕而𥙷不足秋省歛而助不給今也不然師行而糧食從流下而忘反謂之流從

流上而忘反謂之連從獸無厭謂之荒樂酒無厭謂之亡先王無流連之樂荒亡之行景

說大戒於國管子内言戒篇曰威公將東游問於管仲曰我游猶軸轉斛南至琅邪司

馬曰亦先王之游巳何謂也對曰先王之游也春出原農事之不本者謂之游秋出補人

之不足者謂之夕夫師行而糧食其民者謂之亡從樂而不反者謂之荒先王有游夕之

業於民無荒亡之行於身威公退再拜命曰寳法觀管晏二子之語一何相似豈非傳記

所載容有相犯乎管氏旣自爲一書必不誤當更考之晏子春秋也

    共工氏禮記𥙊法漢書郊祀志皆言共工氏覇九州

以其無録而王故謂之霸曆志則云雖有水德在火木之閒非其序也任知刑以彊故伯

而不王周人𠨩其行序故易不載注言以其非次故去之史記律書顓帝有共工之陳以

平水害文潁曰共工主水官也少昊氏衰秉政作虐故顓帝伐之本主水官因爲水行也

然左傳郯子所叙黄帝炎帝五代所名官共工氏以水紀故爲水師而水名杜預云共工

氏以諸侯覇有九州者在神農之前太昊之後亦受水瑞以水名官蓋其與炎黄諸帝均

受五行之瑞無所低昻是亦爲王明矣其子曰后土能平九州至今祀以爲社前所紀謂

周人去其行序恐非也至於怒觸不周之山天傾西北地不滿東南此說尤爲誕罔洪氏

出於此本曰共左傳所書晉左行共華魯共劉皆其裔也後又推本水德之緒加水於左

而爲洪云堯典所稱共工方鳩僝功即舜所流者非此也時以名官故舜命垂爲之

    漢志之誤昔人謂顔師古爲班氏忠臣以其注釋紀傳

雖有舛誤必委曲爲之辨故也如五行志中最多其最顯顯者與尚書及春秋乖戾爲甚

桑榖共主於朝劉向以爲商道旣衰高宗乘敝而起旣𫉬顯榮怠於政事國將危亡故桑

榖之異見武丁恐駭謀於忠賢顔注曰桑榖自太戊時生而此云高宗時其說與尚書大

傳不同未詳其義或者伏生差謬案蓺文志自云桑榖共生大戊以興鳴雉登鼎武丁爲

宗乃是本書所言豈不可爲明證而翻以伏生爲謬何也僖公二十九年大雨雹劉向以

爲信用公子遂遂專權自恣僖公不寤後二年殺子赤立宣公又載文公十六年蛇自泉

宫出劉向以爲其後公子遂殺二子而立宣公此是文公末年事而劉向旣書之又誤以

爲僖顔無所辯隱公三年日有食之劉向以爲其後鄭𫉬魯隱注引狐壤之戰隱公𫉬焉

此自是隱爲公子時事耳左傳記之甚明宣公十五年王札子殺召伯毛伯董仲舒以爲

成公時其它如言楚莊始稱王晉滅江之𩔖顔雖隨事敷演皆云未詳其說終不肯正詆

其疪也地理志中沛郡公丘縣曰故滕國周懿王子叔繡所封顔引左傳郜雍曹滕文之

昭也爲證亦云未詳其義眞定之肥纍菑川之劇泰山之肥成皆以爲肥子國而遼西之

肥如又云肥子奔燕燕封於此魏郡元城縣云魏公子元食邑於此因而遂氏焉常山元

氏縣云趙公子元之封邑故曰元氏不應兩邑命名相似如此正文及志五引虖池河皆

注云虖音呼池音徒河反又五伯迭興注云此五伯謂齊威宋襄晉文秦穆楚莊也而諸

侯王表五伯扶其弱注云謂齊威宋襄晉文秦穆呉夫差也異姓諸侯王表適戍彊於五

伯注云謂昆吾大彭豕韋齊威晉文也均出一書皆師古注辭而異同如此

    漢將軍在御史上漢書百官公卿表御史大夫掌副丞相位上

卿銀印青綬前後左右將軍亦位上卿而金印紫綬故霍光傳所載羣臣連名奏曰丞相

敞大將軍光車𮪍將軍安世度遼將軍明友前將軍増後將軍充國御史大夫誼且云羣

臣以次上殿然則凡雜將軍皆在御史大夫上不必前後左右也

    上元張燈上元張燈太平御覧所載史記樂書曰漢家

祀太一以昏時祠到明今人正月望日夜游觀燈是其遺事而今史記無此文唐韋述兩

京新記曰正月十五日夜勑金吾㢮禁前後各一日以看燈

本朝京師増爲五夜俗言錢忠懿納土進錢買兩夜如前史所謂買宴之比𥘉用十二十

三夜至崇寜初以兩日皆國忌遂展至十七十八夜予案

國史乾德五年正月詔以朝廷無事區㝢乂安令開封府更増十七十八兩夕然則俗云

因錢氏及崇寧之展日皆非也太平興國五年十月下元京城始張燈如上元之夕至淳

化元年六月始罷中元下元張燈    七夕用六日

太平興國三年七月詔七夕嘉辰著於甲令今之習俗多用六日非舊制也宜復用七日

且名爲七夕而用六不知自何時以然唐世無此說必出於五代耳

    宰相參政貟數太祖登極仍用周朝范質王溥魏仁浦三宰

相四年皆罷趙普獨相越三月始創參知政事之名而以命薛居正吕餘慶後益以劉熈

古是爲一相三參及普罷去以居正及沈義倫爲相盧多遜參政

太宗即位多遜亦拜相凡六年三相而無一參自後頗以二相二參爲率至和二年文彦

博爲昭文相劉沆爲史館相富弼爲集賢相但用程戡一參惟至道二年吕端以右僕射

獨相而吏部侍郎温仲舒兵部侍郎王化基工部尚書李至戸部侍郎李沆四參政前後

未之有也    朱崖遷客

唐韋執𧨏自宰相貶崖州司戸刺史命攝軍事衙推牒詞云前件官乆在相廷頗諳公事

幸期佐理勿憚縻賢當時傳以爲笑然猶未至於挫抑也盧多遜罷相流崖州知州乃牙

校爲子求昏多遜不許遂侵辱之將加害不得巳卒與爲昏紹興中胡邦衡竄新州再徙

吉陽吉陽即朱崖也軍守張生亦一右列指使遇之亡狀毎旬星必令囚首詣廷下邦

盡禮事之至作五十韻詩爲其生日壽性命之憂朝不謀夕是時黎酋聞邦衡名遣子就

學其居去城三十里嘗邀致入山見軍守者荷枷絣西廡下酋指而語曰此人貪虐巳甚

吾將殺之先生以爲何如邦衡曰其死有餘罪果(⿱艹石)此足以洗一邦怨心然旣𫎇垂問切

有獻焉賢郎所以相從者爲何事哉當先知君臣上下之名分此人固亡狀要之爲一州

主所謂邦君也欲訴其過合以告海南安撫司次至廣西經略司俟其不行然後訟于樞

密院今不應擅殺人也酋悟遽釋之令自書一𥿄引咎乃再拜而出明日邦衡歸張詣門

悔謝殊感再生之恩自此待爲上客邦衡以隆興初在侍從録所作生日詩示仲兄文安

公且備言昔日事乃知去天萬里身䧟九淵日與死迫古今一轍也

    張士貴宋璟唐太宗自臨治兵以部陳不整命大將軍張

士貴杖中郎將等怒其杖輕下士貴吏魏證諌曰將軍之職爲國爪牙使之執杖巳非後

法況以杖輕下吏乎上亟釋之明皇開元三年御史大夫宋璟坐監朝堂杖人杖輕貶睦

州刺史姚崇爲宰相弗能止盧懷謹亦爲相疾亟表言璟明時重器所坐者小望垂矜録

上深納之太宗明皇有唐賢君也而以杖人輕之故加罪大將軍御史大夫可謂失政刑

    韓歐文語

盤谷序云坐茂樹以終日濯清泉以自絜采於山美可茹釣於水鮮可食醉翁亭記云野

花發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隂臨溪而漁溪深而魚肥釀泉爲酒泉香而酒洌山殽野蔌雜

然而前陳歐公文𫝑大氐化韓語也然釣於水鮮可食與臨溪而漁溪深而魚肥采於山

與山殽前陳之句煩簡工夫則有不侔矣

容齋三筆卷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