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菴稿 (四部叢刊本)/文槁巳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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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槁目録 密菴稿 文槁巳卷
明 謝肅 撰 江安傅氏雙鑑樓藏洪武中刊本
文槁庚卷

密菴文藁巳卷

 記

  寓軒記

宣城貢有達氏即呉郡學官東偏闢軒以居名之曰寓以南

行臺侍御史番陽周公𠩄篆二大字属予記之余甞受業于

其伯父故尚書玩齋先生扵有逹為同學有逹與予俱以校

官㳺于吴為同道而十数秊来予二人之㑹別雖不一其淹

滯流離之跡則又未甞不同然則知有逹者莫如予予之記

其寓軒也固冝有逹生扵䝿富之家而視膏粱紈綺之奉泊

如也獨𡚒力與布衣士相角藝而再得志于郷闈僅授校官

士論惜之盖其道愈進其學愈篤其跡愈以脫落者豈非遭

時之多故歟方宣城之有警也有逹棄其家業束書数千卷

去之錢塘以浙江為澄江以西湖為南湖以南北山為敬亭

麻姑美㢤山川猶故郷也甞囙是以居于錢塘矣及錢塘用

兵去之㑹稽㑹稽巖壑竒勝不减錢塘而風俗之厚文物之

盛今猶古也又甞囙是以居于㑹稽矣及㑹稽兵起去之四

明四明文獻淵薮流風猶存而王侯將相之閥閱多其𡛸戚

入則有𡛸戚相恤之好出則有朋友講習之說不自知其在

患難之際也又甞囙是以居于四明矣居無何又以校官随

牒至呉偃息一軒扵是始悟向之𠩄居皆孤客逺𭔃倐忽東

西如⿸麻止 -- 歴傳舎又不知今而後復居何𠩄雖使居于是軒以終

吾之生又能㡬何時亦何莫非寓也此其名軒之意不亦悲

乎雖然以有逹視此軒此軒固有逹之𠩄寓也以此軒視呉

郡吳郡固此軒之𠩄寓也豈獨此軒㢤凡呉郡宣城錢塘㑹

稽四明固寓扵江湖海嶠之間江湖海嶠固寓扵大地之内

大地固寓扵天之内天亦何𠩄寓㢤渾然大氣運行不息十

二萬年之後烏知其不趋于大壊邪天固亦寓也而天地之

間有聖賢者異乎萬物同歸澌盡聖賢固亦寓也況凢不及

聖賢者乎然天地不以趋扵大壊而失其𠩄以為天地聖賢

不以同歸凘盡而失其𠩄以為聖賢故天地以造化寓扵四

時者𠩄以成生物之功也聖賢以道法寓扵六經者𠩄以著

立極之本也士君子扵六經𮗚聖賢道法之𠩄寓扵四時𮗚

天地造化之𠩄寓得諸心躰諸身施諸事業則天人之道寓

扵我矣夫道寓扵我我寓扵軒雖即死奚悲不然孰不寓扵

軒者扵道無聞虚生一世是則奚為而不可悲也耶是則奚

為而不可悲也耶有逹聞予言而喜曰吾将與子求𠩄以去

其悲者矣遂書以記寓軒

  小瀟湘記

淮南行中書管勾呉江寗伯讓扁其𠩄居曰小瀟湘既請江

浙行省左丞周公書以篆且属記扵予予謂瀟湘椘水也伯

譲𠩄居呉江也以呉江而小椘水其亦有說乎夫呉椘在禹

貢揚荆之域皆澤國之大者也椘之勝則瀟湘為㝡盖湘水

彂扵陽海至零陵與瀟水㑹故曰瀟湘二水合流逹于洞庭

而𤫊麓雲陽蒼梧玉笥諸峯且錯峙其間山川之勝不言可

知其土田貢賦則見扵荆州焉尤善産香草若蘭荃蕙𮎼可

紉以佩而英皇従舜南巡甞至其地其後熊繹封國于是故

屈原合而賦之于離騷由是言澤國之勝者必歸椘而瀟湘

又椘之㝡者也孰得而小之㢤今伯譲之𠩄居也㩀虹橋俯

龍宫繚以柳堤鑑以荷沼屏以竹林SKchar䑓燠舘梅桂森列奥

而弗𮟏曠而弗敞固𠯁以資宴逰之適矣當露晨月夕慿髙

以望則正控三江五湖之交其雲浪雪濤蕩潏汪洋混天一

碧岀𣳚日月鳥飛于上魚躍于下棹謳菱唱悠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續㫁忽逺

而近以應接乎視聴之間者其視洞庭孰愈靈岩虎丘林屋

天目㑹稽鍾阜㦯横于江或厓于海或特出于湖莫不竦竒

㧞秀翠色蔚然與天光雲景盪摩掩暎以争變化扵空濶之

外者其視靈麓蒼梧孰愈山川則既勝矣土田賦貢之見于

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州者貢亦優扵荆也而土田肥瘠則古今迥殊秔稲之穰

魚塩之利資國用而足民食者又相十百不止扵蘭荃之可

佩而巳彼英皇以舜野死泣竹成斑屈原以宋國将亡而欲

懐沙自沉其忠憤幽哀使人興千載之感者又曷若泰伯至

徳之𠩄過化而子㳺北學孔子名列四科至今其人講求文

學興行禮譲盖彬彬焉則聖賢𠩄以興感斯人者固在此而

不在彼也此皆呉之勝夫椘乎其曰小瀟湘𠩄以大之也雖

然伯讓其可以大而自詫𠩄居邪必以𮗚扵山焉其静似仁

觀扵水焉其動似智智則逹之仁則安之則聖賢之道在是

而物産之饒又天𠩄以厚吾之生也誠若是矣則小瀟湘實

有於我且不在扵呉而况於椘乎又奚庸以小大較之也邪

若夫林沼䑓舘凡以資宴逰之適者余固不能盡識之而操

觚之士必有為之賦者矣

  昌樂縣剏公𪠘

洪武元年秋七月青州府同知密州事李侯益以府檄權領

昌樂縣事後七月甲寅作公𪠘八月已巳落成縣丞楊有常

主簿蔣奎及父老某等請以其事而文諸石余辤不獲乃誌

之曰昌樂分青濰之交在宋爲濰州属縣在

國朝直隷青州府然前元甞改縣為鎮而公𪠘廢不理其後

復置縣則寓民居而視事隘狹庳陋無以容吏胥甚非承流

宣化之𠩄及是新定山東東府州既設官而各縣猶𨷂則往

往以州佐攝之由是李侯當昌樂焉侯既至念斯民乆苦于

兵恤民惟謹巳而知民之可使也集父老諭之曰縣無公𪠘

而廢址在城中之震方若能助我作之乎衆皆曰惟侯𠩄命

不数日而良才若干堅瓦若干土木傭工之費為錢若干米

若干檐負輦載聚之有田之家使掌其出納遂相與詣侯曰

請新公𪠘侯諾之乃擇日鳩工即廢址上翦蒿𣗥畚沙礫剗

險築窪崇堂繚垣中為𠫊事後為燠室前為儀門吏舍則對

𠫊事之左右䂓制合度不陋不華地势隆平面山負海下

瞰廬井環衛拱揖𠩄謂承流宣化之𠩄者不在兹乎時予適

䆠于濰白事大府屡道扵兹必與李侯㑹論議治民之要侯

輒以古循吏自期宜乎建立公𪠘而衆樂趋之起廢墜扵百

年之後迄工𭛠扵踰月之間官不匱而民不勞也継自今官

扵斯者坐扵斯布上徳扵斯成民事也又扵斯則必思侯公

𪠘之作非徒然也至扵繕城郭以衛民治學舍以造士修三

皇廟以使人知隆先代帝王之祀是則侯扵事神治民之道

兼扵两得𠯁以昭示永乆而傳扵不朽者焉侯字益源廬陵

人唐西平王晟之後

  大明錫封濰州城隍記

皇帝建極之元年冬十有二月大封天下城隍神在南京應

天府者以帝在北京開封府暨臨濠太平两府和滁二州者

以王在凢府州縣者以公以侯以伯以配𠩄在山川之祀各

有號而称其秩焉由是濰州城隍神得封號曰鍳察司民城

隍靈祐侯誥下之曰使者與州之官僚以羊豕即廟祀神既

宣誥文遂焚黄刻石石之隂又列與祀官姓名實明年春三

月丁巳也知州周通同知州事鍾和判官陳善闔辤以記属

肅肅𭧽在京師㑹 上方徧祀于天地宗廟社稷百神命中

書省臣及翰林學士集諸儒議禮太常而肅與烏每一儀注

成上親斟酌損益情文𬾨至至于齊戒将事尤極其誠而

天地之𥙊則以應天城隍神監之是知 上之崇敬城隍而

加之封號遂及天下府州縣咸以配祀山川固某宜㢤今濰

分于海岱之間青萊之㑹𡈽沃民衆古称郡國其髙城深隍

所以衛民限敵者必有神以隂宰之而神未有封號封號自

國朝始其冕七旒其服七章秉圭正履無不如制赫然南面

以司禍福惟感斯應葢有不可得而測者殆亦誠則誠乎且

天子以誠而祀上下之神有司以誠而祀境内之神将見神

之饗之而錫福于斯民也必矣継自今長民扵兹者尚知𠩄

以事神而毋廢慢天子錫之封號之意

 芸香楼記

吾邑徐君季子購書之多也作楼以蔵名之曰芸香而属記

扵余余甞登𠩄謂芸香楼者即季子縦𮗚羣書盖閱月而不

能徧信乎其多書也夫多書而不䏻徧𮗚則蠧易以生蠧生

而不以芸香辟之則文殘字缺無完書矣然則書之完者固

有頼扵芸香也此斯楼𠩄以名欤夫楼者蔵書者也芸香者

 辟書之蠧者也而書者道之𠩄載者也載道何書乎經史百

 氏皆是也古者三皇之立極也二帝之敷教也三王之尚忠

 質文也五伯之假仁也其禮樂刑政頋弗布扵易書詩春秋

 乎君子即遺經則知夫皇帝王伯之道有隆汙也雜伯如漢

 雜夷如唐倣先王而事未𬾨如宋與夫秦項之暴殘新室晋

 陏之⿱𫂁么 -- 簒弑𢧐國七䧺三國南北朝五季之分裂僣奪頋弗紀

 扵諸史乎君子即諸史則知夫百代之扵道有得失也嗚呼

 斯道之傳自皇而帝自帝而王至于孔子不得君師之位以

 撥乱反正而行其禮樂刑政扵天下也扵是繋易序書刪詩

 作春秋以為百王法然継春秋而為史惟朱子綱目茟削之

 公不爽其法而馬迁先黄老後六經班固䡖仁義賤守莭司

 馬統魏歐陽以周乱唐固無取也継易書詩孔子而言性惟

孟氏周子二程張朱以仁義禮智為固有而氣貭則不齊能

彂其奥而荀卿𠩄謂惡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䧺𠩄謂善惡混韓愈𠩄謂有三品

固無取也夫無取也者豈非以其講道未眀而論著不䏻不

謬扵聖人乎是以君子之𠩄學則願學乎孔子也孔子巳殁

學之奈何即其書明其道反之其身可也如是則進而得攻

可復三代退而立言足訓萬世盖無非斯道之𠩄發也豈彼

俗儒𠩄䏻與扵此㢤吾知季子不以此而易彼也不然讀書

雖多亦不𠯁尚况蔵書乎余願従季子之後而勉力焉囙書

以為芸香楼記

  慎齋記

鍾伯震氏之居其齊也密菴生謝肅過焉伯氏曰有一言而

可終身行之者而知之未也密菴生曰其慎與伯氏曰而䏻

為我繹其義乎密菴生曰未敢以為是也吾與若必齊三日

而後可以論焉既齊伯氏冠帶肅容西面而坐密菴生亦冠

帶肅容東面而坐廼告于伯氏曰扵乎帝王SKchar孔何慎乎非

道夫道也者日用事物當行之理也可不慎乎不獨慎乎其

𠩄覩聞而慎乎其𠩄不睹聞也不獨慎乎其見𩔰而慎乎其

𨼆微也斯之謂慎焉耳矣是故天子能慎足以保四海諸侯

能慎𠯁以守其國卿大夫能慎𠯁以持其家士庻人能慎足

以不失其身夫其身之䏻慎者放之一家而凖也放之一國

而準也放之天下而凖也自天子以至于庻人一言而可終

身行之者其慎矣乎伯氏曰母誇也士以脩身為本取諸以

示戒庻其切與密菴生囙是以扵其心有戒焉扵其目有戒

焉扵其耳有戒焉於其口有戒焉扵其鼻有戒焉扵其元有

戒焉扵其面有戒焉扵其手有戒焉扵其趾有戒焉凢戒有

九𠩄以統之者心也心之戒曰尔謹其獨爾窒其欲以宅神

明則虗以靈由理逹事主一無二如對越於上帝目之戒

曰有接乎外則動厥内何以制之非禮勿視耳之戒曰衆

聲交作以雅以淫淫則勿聴雅以平予心口之戒曰毋曰出

言胡尤曽是起羞毋曰出言胡患叶熒曽是階乱叶龍惟認

惟訥則免于淚叶力鼻之戒曰列䁀亨飪疇弗朶頥弗義弗

食奚以嗅爲元之戒曰扵維尓元克肖大圜百躰攸戴其直

毋偏面之戒曰雞鳴而興爰頮尔垢SKchar其厭然必有媿于屋

漏手之戒曰揖拜之節以致恭也威儀之盛徳攸彰叶之

趾之戒曰惡乎䧟扵泥塗叶動惡乎顛蹶扵險阻遵彼周行

无行不可孔戒巳伯氏曰嘻㢤推而極之其殆踐形乎帝

SKchar孔之道在是矣而慎則其要也敢不夜以思旦以省晝

以強夕以惕𢧐𢧐惟𢙢其躬之弗逮也密菴生曰吾亦日慎

一日求㡬乎道而與若也斃而後巳云尔乃合而書諸户牖

曰慎齊記

  梅花庄記

吾郷管君起明以才行仕于時倦㳺来歸載書與琴出邑城

西北三里築室以居環居植梅且碩茂矣而名之曰梅花之

庄間命其子翰章雲以記属予予亦何能記兹庄之梅花以

道夫起明之意㢤一日過起明低⿰彳囬 -- 徊四頋𠩄謂梅花庄者正

在方山之麓麓平廣二三百畒而陽溪抱流焉左卓古淡右

崒蓮華百楼大蘭横峙乎其前而舘宇之髙敞泉石之幽竒

𣗳木之葱蒨則周以援焉  啓扉當扉架橋而跨之溪亭

其上布石可坐以𮗚山色而聴泉音也度橋得徑曲折林薄

以出于野則田有秔稌渚有蒲蓮園有桒竹𣓙橘䴡于庄而

可樂者甚衆頋獨以梅花名焉則起明之意豈無𠩄在邪夫

梅有花而有實者也昔商髙宗命說輔徳而比之和羮斯謂

實與六朝以来詞賦𠩄称幽芬絶艶斯謂花與且花與實一

本而異名也實以用而可貴花以色而可尚尚花今也貴實

古也古之貴實者既見于經而今之尚花者其詞賦𠯁擬扵

經乎㢤如其未𠯁以擬乎經請以經言喻之矣夫隆冬之月

草木不蕃而獨存生意粲焉以芳者非若有恒性乎静而山

溪喧而城郭玉堂茅舍無適不宜者非素其位而行乎蛮𤇆

瘴霧雨暗風霾而純白之姿迥出塵表者非𣵀而不緇乎得

復之幽貞也故䏻獨守以正而不乱扵物焉得賁之白賁也

 故䏻不假文飾而自然光莹焉盖𠩄謂昭明有融者也盖𠩄

 謂皜皜乎不可尚已者也合衆羙為全德其花之聖者乎而

 視夫髙宗所用之實何媿是則實猶花也花猶實也而名庒

 之意得矣雖然想夫起明露晨月夕逍遥乎梅花之下吟詠

 經言𠩄謂全德者果且在扵經欤果且在扵梅花欤果且在

 扵其躬欤之三者必有辯矣亦惟起明克全其德則經言可

 忘而况梅花之足較耶姑寓意扵梅花云尔或曰子以經

 言梅花可乎曰昔之言梅花者固已具太極之㫖矣予請以

 是而記之若乃花之盛時素雲無際琴聲琅然如挾神人以

 㳺于藐姑射山曠焉有世外之適也者則豈無大夫士能

 起明賦之兹不記

   梅屋記

㑹稽周子和清慎嗜學名其𠩄居曰梅屋間請記扵予予復

之曰稽山臨鏡湖湖周数百里坻島洲渚參互其中而子和

之居實當其勝盖雲霞之舒卷魚鳥之泳飛草木之蔚秀可

取以名之者非一乃獨名以梅屋屋之外無一梅之植而以

此名其豈無意耶意藏脩于兹㳺戯翰墨輒以古梅是畫懸

之素壁則風䑓月觀若峙子坐隅羅浮孤山若移于室内日

玩焉以得夫瀟洒出塵之趣将以樂終身而名後世此固子

和𠩄欲予之記之者也然予以為子和之畫梅固有𠩄受苟

泥常而不能通変何以盡夫冩生之妙㢤故善畫者必𮗚扵

物而善𮗚物者不唯目接其形必也心通其理明彼曉此觸

䖏圎融見天地可以畫八卦見鳥跡可以制文字見舞劍噐

可以悟書法况即梅焉而寓其似乎夫梅貞植也高而山嶺

曠而湖江茅舎之隠玉堂之𩔰無不可者搓牙乎其碩幹之

堅於鉄石也參錯乎其脩枝之撑於空碧也的皪乎一花之

𦂯吐而春意非不足也璀璨乎萬𣗳之皆芳而晴昊非有餘

也拂乎其寒香之度越也淡乎其夜影之交横也於水月也

而賞其精神於雪霜也而識其凨操盖必有数千百本之成

梅在吾𦙄中遇有𠩄適則振筆而成形會理得出入神聖而

生物之天頋不全於是也乎果能此矣将見子和畫梅當與

閻立本之山水王摩詰之芭蕉文湖州之竹石枯木同奪天

造而花灮之超絶有不足論矧其下者也雖然畫與書亦𩔗

尓獨不見夫王右軍虞永興乎此两公者吾郷偉人也咸以

善書名至今然䆒其平生𠩄長豈止善書而已乎此閻文之

徒亦以善畫而掩乎其它𠩄長矣今子和於學方進而未止

吾亦惧其異日苐以畫梅之善而著其名也不得無言以朂

之因書以記

  上虞縣海隄記

天下之水惟海爲大海實周乎地之四垂其在西北地势髙

潮汐弗能及東南地势下而南海則非江湖諸大川之𠩄會

其𠩄會者東海耳然東海怒涌徃徃西侵燕趙齊魯呉越之

地其爲災也不一固甞起隄以⿰扌⿱𠂉几 -- 抗之輒復吞囓盖自古記之矣

皇明洪武四年秋七月越之上虞海隄潰大傷田稼民以訴

白于府太守唐公以爲憂乃亟臨海上行視决隄召縣

令及父老與長于里者惻然諭曰惟

天子命我出守以昭事境内山川之神而爲民徼福也今海

乃肆災于民其咎在予予可不爲禦之邪夫禦海莫善治堤

治堤宜先鑿渠鑿渠得土即累以為内防然後外作石隄則

不患无渠以通舟致石而隄成無難者苐扵吾民不能無費

且勞耳若意謂何縣令趙𠃔文曰太守公𠩄以来者将隄海

以弭災又不忍勞費其民何仁之至也然海隄扵民雖暫勞

而終佚之雖暫費而終恵之公又何憂乎父老及長于里者

曰願為海堤也得驗田以出粟何費之惜差力以共作何勞

之辞以㢘幹者為程SKchar之何事之不集惟太守公𠩄令而巳

公幡然喜曰凢若之言吾之意也吾為圗之即還與闔府僚

佐議無不謂便遂以其事檄委府史羅子真子真𡚒曰是吾

郷邑事也且太守公𠩄委能不盡吾心乎既至則趙令以秩

滿去子真乃獨䝉氛霧觸風濤度地合徒穿渠一萬三千尺

為防如渠之数扵是乎大起石隄自纂風至于荷華池以属

於隄故隄者前元郡吏王永奉檄𠩄築也永見往時隄皆土

纍故善崩始易以石凢八里餘尚絫土則今為隄處也隄趾

布𣏾四行𣳚上八尺前行既䧟側石以護之乃置方廣之石

于其上外則疊以鉅石縦横上下勾連叅錯以拒洪濤之⿲氵身攵

射内則捄夫石之小者雜以剛土築使堅密完壮仍包以石

而與外称焉其廣四十尺其髙視廣得五分之一其長以丈

計之至一千三百其石與𣏾以枚数之至十餘萬其用人之

力以工積之至十二萬有竒也方隄築且四之三子真以事

赴府府委縣主簿史文郁継董其𭛠而知縣張翼縣丞逹貫

道咸恊相之夫以府史暨邑之長貳用太守公命以𭄿SKchar

㓛宜其成之之甚速也然而率作𢙢違農時且必在水潦既

乾之際間又相故隄之缺圯者與溝之填閼者輒𥙷浚之以

故越又明年而工始訖焉是年並隄之田𭣣倍于常民歌之

曰彼海之災捍者其誰我有賢守作我石隄又歌之曰水既

潤下田彼海傍甌窭汙邪秔稌以穰以食我于無疆言徭𭛠

罷而耕種遂也已而邑人謀刻石以識以訓導黄韶𠩄具事

實徴記扵肅肅辞不𫉬乃為之言曰上虞北㩀大海海南有

湖曰夏盖夏盖之南又連上妃白馬二湖而田之西盡江東

極陳倉南距羣山北属海者皆受溉于湖也然湖既逼于海

海隄時壊則醎流乗湖以入而田為斥鹵五榖不育民且告

饑矣是則隄海𠩄以衛湖衛湖𠩄以護田其利害豈細故㢤

昔王延世塞河成隄功費約省而漢史志焉韋丹築隄捍江

老幼思之而唐史傳焉今太守公之禦夫海也隄既成截然

令潮汐不復為羡溢之災故民思其恵利扵永久而不憚乎

一時之勞費者豈非規畫有方任属得人遂厎于成㢤其與

漢之塞河唐之捍江功實相侔誠不可以不書也抑肅又惟

水土之政𠩄以飬民凢受牧字之𭔃者能以是而為務則民

獲其飬民獲其飬則教易以行俗易以美以賛國家太平之

治扵是焉在則太守公𠩄作上虞之海隄豈不有関扵水土

之政之大者乎故謹書之使来者之有考也公名鐸字文振

泗州虹縣人由殿中侍御史出為今官治郡多政績可紀此

則著其一云

  夢夢軒記

浙江之西爰有人焉曰守約氏甞東上㑹稽與丹崖子相友

善此两人固確乎其有用之才㢤及丹崖子従官四方則守

約氏亦既仕而歸𨼆矣𨼆于西湖孤山間其志甚適也一昔

夢㳺臨濠值農者焉覺而自念曰吾將耦夫農乎何以兆斯

夢也居無㡬何以例遣赴濠上耕于渠𧰼山其夢既符矣又

自念曰濠上去浙西有三江五湖之阻吾惡乎而至于此邪

向吾浙西之萝濠上固已覺矣今吾倐在濠上豈復浙西之

夢邪若果復夢當復覺矣吾惡乎而未覺邪夫唯未覺則是

夢中占夢吾誠不䏻自辯矣乃精䘮意迷猶豫狐疑掎乎牛

角行乎田隅適丹崖子蓆帽布衣若⿺辶䖏若暇至自應天亦將

學稼扵是守約氏援之上牛相並而坐且驚且恠且悲且喜

且語于丹崖子曰若亦惡乎而至于此邪丹崖子不䏻荅則

又語之曰向吾𥘉見若也將就若以辯吾萝覺矣及既見若

也忽乎其忘矣而乃相與驚恠悲喜焉又即此之驚恠悲喜

并以問若若與我果且覺乎果且夢乎丹崖子凝然若思乆

而後應之曰且也吾方在乎夢中又焉䏻辯若之覺以否無

巳則質諸荘周乎遂同陟乎逍遙之䑓而少息焉二子夢謁

荘周周之正席巳坐子列子矣咸再拜以見周謂丹崖子曰

若欲辯人之夢覺也邪昔周亦甞萝為胡蝶矣栩栩然胡蝶

也不知周也俄然覺則SKcharSKchar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胡蝶歟

胡蝶之夢為周歟周與胡蝶必有分矣此則辯乎夢覺者也

子列子亦謂守約氏曰若之夢覺猶不能自辯也邪夫覺有

八徴形𠩄接也夢有六𠉀神𠩄交也識夫感變之由則無𠩄

恒吾又何言㢤二子復再拜以謝既寤丹崖子不逺千里寓

書扵其友密菴生曰請繹荘列之㫖以喻夫守約氏之夢夢

將為大書于其偃息之軒子毋辭也密菴生閱書啞然笑曰

列禦㓂其無惑乎夢覺之真妄者欤盖神交妄也形接真也

荘周之扵夢覺則物我皆幻無適不可其㡬道者歟若丹崖

子知在夢中而亟求其覺固未盡得荘周之𠩄適矣而守約

氏扵浙西濠上既夢而覺又疑覺之為夢其亦未逹列禦㓂

真妄之𠩄以然然則夢夢相因何時覺邪亦孰知夫濠上者

皇陵之𠩄建也峙以塗山帶以淮川城郭以衛之宫室以䴡

之五方之人鱗次輻湊无貴无賤無長無少无不耕織以為

衣食桒麻蔚然五穀栗然而鷄鳴犬吠千里相聞物産之盛

也風俗之淳也刑罰之簡也徭𣳚之弗繁也其猶華胥氏之

國乎夫華胥氏之國乃黄帝𠩄甞㳺者也今守約氏何幸而

得㳺夫黄帝之𠩄㳺乎然黄帝𠩄㳺夢也守約氏真㳺也以

真㳺為夢夢可乎㢤雖然人能齋心心體則虚虚則神明湛

然中居通乎天地應乎萬物夢與覺一是謂常覺吾請以此

常覺而覺夫守約氏之夢夢奚必荘列㢤則丹崖子之聞之

也其以余言為然乎来守約氏張姓某名丹崖子唐肅䖏敬

密菴生則謝肅原功也

  樗舍記

上虞管起逺氏之避地于北山也山有大樗因作舍以䕃于

其下而名之曰樗盖自比焉且属予記之時予有四方之㳺

不果為及㱕則樗舍者已徙構(“冉”換為“冄”)城中餘十年矣而其名不易

則又謂予曰𭧽属子記吾樗舍不意文之久不出也何故余

復之曰起逺固美才而有用者也樗固散材而無用者也以

無用之散材比有用之美才余何言以記㢤乃愕然曰子以

吾為有用之才則誠不知我矣獨不見夫元之季世乎朝綱

解紐中原板蕩群䧺並争以為敵國故中外急扵用才而无

𠩄擇凡其才之可以宰一邑者或守一郡才之可以守一郡

者或鎮藩維或以將帥之才而屈伏行伍或以經綸之才而

汩𣳚簿書或位都卿相爵列王侯而非𬻻濟之才雖才有小

大用不適宜固未為不見用也及  皇明聿興天戈一麾

四海讋慄向之𠩄謂才者莫不低頭束手以就戮辱焉唯吾

幸免豈不以其才之无用也邪天下巳定  上乃更張治

化深懲前代之失合羣卞而聚于  京師親為蕳㧞以用

之有朝食虀塩而莫調鼎鼐者矣有莫居𨒫旅而朝上巖廊

者矣兹非有用之才乎然左承薦擢而右賜徒流右懐章綬

而左伏鈇鉞者亦云夥矣是豈  宸衷之不愛才也㢤亦

其才不勝任而冒焉者之故也以吾才無用而獲免又何其

𦍒欤此吾𠩄以甘比扵樗焉夫樗無用之散材故匠石不加

斤斧得以全乎其天而荘生甞述其言以為求无𠩄可用而

為余大用者也子但以是而記之何謂無言乎余又復之曰

嘻有是㢤夫求无𠩄可用者荘生𠩄以忘天下也為余大用

者荘生𠩄以自𥝠也自𥝠而忘天下豈聖賢之𠩄安乎然吾

知起逺讀聖賢書而志將有為者也道出處言必称伊吕道

問學言必称孔孟伊吕孔孟未甞自私而忘天下也故伊尹

之未見用也耕于有莘固耕者耳而䏻樂夫尭舜之道及既

見用也則相其君而覺斯民惟吕望亦然方其未見用也釣

于渭濵固漁者耳而䏻謹夫丹書之戒及既見用也則尊主

而庇民是伊吕未甞自𥝠而忘天下也孔子謂如有用我吾

為東周而行夏時乗殷輅服周冕樂韶舞此欲見諸行事者

未甞自私而忘天下也孟子謂平治天下舍我其誰雖不得

位然其談王道道性善論飬氣𠩄以立言垂訓者未甞自𥝠

而忘天下也且夫天者降聖賢以其才非但使其自𠯁扵已

而巳必将欲其大有為扵天下以濟乎斯人也而荘生之才

既不𠯁以濟斯人又不肯下扵聖賢乃託樗焉以肆其荒唐

說欲髙出扵天地萬物之表其亦不知視乎聖賢也而益

卑矣孔子曰𡻕寒然後知松栢之後凋也盖以喻夫君子𠩄

守䖏乱世而後可見然非周于徳者不䏻焉孟子曰牛山之

木甞羙矣斧斤伐之以為未甞有材焉此豈山之性也㢤盖

以喻夫人之良心乃固有耳若然則吾聞孔子甞取松栢以

喻君子之周于徳者矣未聞有取扵樗也吾聞孟子甞取羙

木以喻人之良心者矣未聞有取扵散材也今起逺亦飬其

良心而周于徳則用世之才全扵我矣又何必自比扵无用

之樗樗乎樗乎其荘生之徒欤起逺有志扵聖賢者也苐以

未之見用若无用然乃強名其舍曰樗耳夫豈其情也㢤扵

是幡然喜曰是𠯁以記吾樗舍矣敢不自勉遂為書之

 聴鶴軒記

虞江之陽有軒焉翼然欲飛三光之𠩄照臨八風之所廻旋

絶雲雨而渺山海是維張九臯氏聴鶴之𠩄也予甞造焉而

問之曰軒則勝矣亦豈有鶴鳴之可聴邪曰子何言之弗較

也吾試與子憑軒以望東則青田鶴𠩄産也南則委羽鶴𠩄

翔也而鶴之唳于華亭縦于孤山者又不在其西北乎是則

環吾軒数百里間莫不有鶴鶴之飛鳴而相過者庸詎知吾

不得聴之也邪扵時秋髙雨新霽天無雲晧月出海上徘⿰彳囬 -- 徊

白道光華煥爛浸溢两間而萬籟俱𡨜矣微聞空際羽音肅

如戞然鳴聲既髙且亮中乎律焉而使夫人之聞之者飄飄

乎如馭泠風撫清絃與浮丘子晋遨逰八表而秋毫世慮之

不入于心也夫然後知九臯氏𠩄以聴鶴者盖如此雖然詩

曰鶴鳴于九臯聲聞于野兹非言夫誠之不可掩乎易曰鳴

鶴在隂其子和之兹非言夫誠之感通乎盖誠之感通者莫

大乎言行故君子之扵言行也深加慎焉誠之不可掩者莫

顯乎徳也故君子之徳藴于已而著見于天下焉然徳之𠩄

以能著見于天下豈不由乎慎夫言行邪慎言行而可以動

天地非誠有徳者其孰能與扵此㢤使九臯氏求𠩄以䏻與

扵此則𠩄聴之鶴不在青田華亭而在乎詩与易也而易詩

之鶴不在聴之以耳而在乎聴之以心也心也者徳之宅也

言也者心之聲也行也者心之跡也九臯氏之聴夫鶴也固

將深味乎詩易之㫖而必求有得于心者與在自朂尔在自

朂爾九臯氏資清夐喜讀書事親以孝聞故予為之記

  月㑹記

昔先王之教民以睦也不睦則有刑盖刑以糾不睦而使之

睦是天下无不睦之宗族也宗族且無不睦則孝友扵其父

母兄弟烏有弗䔍㢤然自風漓俗媮人紀斯斁雖父母兄弟

猶有弗䔍于孝友者而况睦其宗族也邪乃扵此時能明倫

理以睦宗族隆之尊祖重本之道申之禮義㢘耻之方相與

務為善良不為惡慝將使和氣充周由家化郷則君子安得

不深與之㢤若吾郷黄氏之月㑹是已黄氏其先江夏人後

居大梁七世祖諱彂有文學尤善𮪍射仕宋官至武經大夫

扈駕南渡卒塟上虞蘭芎山下子孫廬于墓側囙占籍焉世

逺族分或居郡或居邑或居村落惟春時祭墓一會輒散而

其情弗相洽也族之長者曰廷玉及其従弟曰國輔曰士心

曰君定此四人議曰吾宗族雖有親䟽之殺然以武經公視

之固一体𠩄分也分而無以聮属之㡬何其不視族人為途

人也因相顧而慨傷且念夫子程子𠩄謂凡人家法須月為

一㑹以合族者犁然契于其心乃共㝎為月㑹𠩄以萃其族

而脩其睦也其法每月吉舉族之人悉集族長之家致薦于

武經公畢以長㓜序拜相慰問外懸族譜圗而𮗚焉使知夫

某為某之子某為某之孫而某之祖某之祢又同出自于某

祖世次秩矣則族長命于衆曰凡在兹㑹莫不出自武經公

者也可不念其先徳乎或讀書明理或力田治生䖏有以仰

事而俯育出有以尊主而庇民使族属與有榮賴焉可不謂

武經公之賢子孫乎衆皆曰唯又命于衆曰毋以妻子之昵

而敬衰扵父母毋以他人𠩄間而愛弛扵兄弟扵長㓜毋廢

其莭扵親戚毋失其婣扵朋友郷黨毋失其信義果䏻此矣

可不謂武經公之賢子孫乎衆皆曰唯又命于衆曰昏囙䘮

祭必相為禮疾病孤弱必相存恤易直子諒必相感化頑率

奢傲必相决去是十数言者有乖其一斯乃武經公不肖之

子孫也衆皆曰唯敢不服膺斯言以為懲𭄿既乃序坐酒三

行或五行行数不越七侑以果脯食則抗飢而止不務豐厚

使可継焉既會又惧夫㑹之屡而或怠也不逺数百里寓書

来呉請著之文以昭示永久予家与黄氏為世𡛸國輔丈之

二子曰麒曰麟者予外弟也當其冠時予實揖遜周旋扵其

間而郷人巳称黄氏之好禮矣今又舉兹月㑹以合其族非

好禮之切者䏻若斯乎雖然試攷諸禮昔之合族者必以廟

故天子祭七廟則凡七廟之子孫咸得而㑹焉諸侯祭五廟

則凡五廟之子孫咸得而㑹焉卿大夫祭三廟則凡三廟之

子孫咸得而㑹焉士惟二廟雖再従兄弟亦不得而㑹祭况

緦免者乎是固合族之禮自天子至于士截然有等而士巳

不得扵廟徧合其族况無廟者乎然今之卿大夫士或再世

而昧其祖之𠩄自出而以塗人視族人者有矣豈不重可慨

傷乎則黄氏之合族也以月㑹盖亦得夫以義起禮之微𫞐

此君子𠩄以深與其能睦焉者也抑予又以為其㑹有言辝

以致其教戒有飲食以綴其情意惓惓焉惟先徳是念濟濟

焉惟士行是脩則子弟有出仕于朝為列卿為御史為尚書

郎而宗㑹之盛如花𣗳韋家置為義田給其衣食給其嫁娶

給其丧塟而羣族得𠩄如姑蘇范氏且得建家廟以合其宗

族者或由兹月㑹而致之也夫故為書之以俟焉

  水竹居記

吾郷夏思恭家桂林即故宅傍作一室不陋不華深廣合度

環其外鑿渠開徑引以流水𣗳以脩竹名之曰水竹之居㩀

清曠而脱袢囂庻其可以務于學也間属其友朱士㢘請記

扵余後数日文未就拏小舟往過之則見大禹峰峭立天半

其麓西行衍為平地𠩄謂桂林者直地之中而水竹居在焉

東南浸湖西北繚江海而湖江海外群山踴躍閗竒獻秀者

莫不内向地多喬木巨植蒼翠蔚然與水光山色混天碧而

延野緑者不出户庭而四瞩皆盡盖一方山水之勝㑹于桂

林桂林之勝㑹于水竹居則思恭之居扵是也不有㳺適觀

美之樂乎然吾聞思恭之曽大父夢龍在宋寳曆初以文詞

冠郷薦淳祐中以累舉恩射筞帝廷授文學調主簿皆以親

老不赴益浚于學尚書王公應麟称其信道之篤者也自主

簿公而下子孫蕃碩而思恭之祖父尤以積善称里閈思恭

通敏俊爽器識不羣以孝友世其家以耕稼飬其父母以考

徳問業親其賢士大夫䖏事無難易不適其宜不止急人SKchar

苦不啻如已人或侮之漫不與較而其中廓如其行能可以

仕而不仕斯亦信道之䔍者欤是則水竹居不徒樂乎㳺適

𮗚美而巳也想其端居朝夕或夷猶水上或咲傲竹間神情

超逺悠然與二者相㑹扵明清虚静之郷咏孺子之歌誦淇

澳之詩以自警焉而進扵善則思恭為學將無取扵水竹之

助乎夫水有原故䏻周流而不窮則君子之扵學也不為一

偏之𠩄滯夫竹有本故䏻貫四時而常若則君子之扵學也

不為它技之𠩄變盖不變扵他技不滯扵一隅則惟道是適

而𠩄守弥堅推以澤物則沛乎莫禦此格物之學深得水竹

之妙扵形跡之外不亦樂乎斯樂也思恭宜有以自取之矣

遂書以識焉

  天光雲影軒記

吾邑有隠君子曰貝彦中氏自父祖而上世業儒諱欽世者

紹興二十四年登進士苐官建康軍莭度僉判僉判公生

𥫄淳熈五年亦以明經中其科授廣徳軍教授至彦中五

世矣彦中資純静脩徳務學克紹先緒然不慕仕進而其意

慊如也即故宅西偏作軒四楹地亢而夷雖當人境而出乎

氛埃之表非㳺心扵髙明者則莫宜居彦中居而宜之鑿池

其前以来山泉而環甃之石深静泓澄若開一鑑名以天光

雲影取朱子讀書有感詩語也間属記扵肅辝不獲𥨸惟朱

子何感扵讀書乎書載聖人之道道本扵心朱子以心存其

道至此悟焉故雖曠百世而相感感于書通于心也然此心

之明莫可形容故喻以水之至清者焉夫人心莫測感物斯

動徇欲斯放顛倒迷惑而違道逺矣必敬以存之虚靈昭徹

如鑑之空則五性粹焉不雜于氣七情和焉不乖于莭由體

逹用而無間顯微也非以心之眀故能應萬事乎譬之水焉

小而濫觴大而滔天激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騰躍皆不可鑑惟其静也無擇小

大瑩然一碧則天之凝光雲之浮影莫不倒垂以徘徊扵空

明洞徹中而上下顯著也非以水之清故能鑑萬物乎然則

水以清而䏻鑑萬物者亦猶心以明而䏻應萬事也彦中名

軒之義其有取諸此㢤使彦中端居恪䖏㴠飬既熟則湛焉

方寸在我之天清明昭晣悉俻萬物而粲然有序充周宇宙

而渾然無外豈但如一勺水能徘徊光影而巳姑借彼喻此

此朱子至妙之𠩄在在彦中冝深造而自得者乎抑予甞誦

朱子齊居感興詩其一序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之道學

相傳必本扵敬貫之以二言曰恭惟千載心秋月照寒氷此

以水而喻群聖人之心也若讀書有感亦以水而自喻其心

㢤然朱子求羣聖人之心扵書既得之矣彦中求朱子之心

扵詩可不有以得之欤嗟夫以天下之大人億兆萬而心學

寥寥也有如彦中能事扵斯非士之傑出者乎肅雖不敏𩓑

従彦中以共加持敬之功焉囙書以為記

 存省齋記

吾郷何徳儒質美而嗜學學于郡人王公玉先生先生授以

舉子業窮日夜攻之川力甚勇巳而幡然悟曰是豈聖賢之

學邪棄之有志于道以朱子存飬省察之語錯舉二字名其

齋曰存省請于先生甞為記之矣又徴言扵余以益輔其志

余不得辝也夫道出于天具于人心著于日用事物之間二

帝三王以是而為治孔子以是而為教顔曽子思邹孟氏以

是而為學其㱕則一揆焉彼其治不本乎是時君𠩄以崇智

力也敎不由乎是異端𠩄以塞仁義也學不明乎是俗儒𠩄

以汨記誦溺辞章也夫欲屏俗儒之陋去異端之害復先王

之政莫若以道然必人君躬行心得推以濟天下公卿大夫

脩扵巳推以治于人而後庻㡬焉若士之不待文王而興者

亦何道之不可自明邪要在存飬省察而巳矣故子思之論

道不可離也謂戒惧其不睹不聞者非存飬乎謂隠微必慎

其獨者非省察乎存飬省察實体道之始功也盖君子扵不

見聞之時既常存飬則天理全扵𨼆㣲之際尤加省察則人

欲遏全天理𠩄以立乎道之體遏人欲𠩄以行乎道之用體

立用行未甞外乎吾之一性性無不有故道无不在自夫婦

之愚至于聖人𠩄不䏻盡皆是物也充周乎六合不見其有

𧇊歛蔵乎方寸不見其有盈以之賛化育則人物之性遂以

之立大本則天地之道合此聖人之能事學問之極功而必

先扵存飬省察者也雖然言乎存則存其心言乎飬則飬其

性言乎省則省諸身言乎察則察扵事是其凡非有四乎然

性者心之𠩄具也事者身之𠩄行也能存其心則性之本然

可得而飬矣䏻省諸身則事㡬之善惡可得而察矣况事由

理出理自心𣷉心為身主故錯舉存省而其義兼焉𠩄謂体

道之始功者也嗟夫徳儒道不逺人求則得之而得之之術

其惟存省乎存即戒惧省即慎獨戒懼慎獨子思所以紹家

學而接乎尭舜禹精一之𫝊者也一則守本心精則察理欲

是聖人猶且存省况學聖人者乎吾以此輔徳儒之志亦以

自勉焉也

  竹梧深記

上虞有山其名馴象北臨白馬之湖湖山之間有大林焉一

無雜木唯美竹森竦若琅玕之植髙梧卓落若琪玗之𣗳猗

猗焉菶菶焉華潤上行蒼翠藹蔚浮于半空望之若屯雲然

不知其中有隠人也而隠人之居于是若將終身焉者毎行

歌竹梧間其歌曰人方經營吾以幽貞人方鞅掌吾以髙尚

尚友于古展也夙心澹然怡然以翳我嘉林以彼其志非下

視一世者乎密菴子聞其風而往過之𨼆人速客升堂堂署

曰竹梧深既坐定隠人復詠前歌歌巳囂然自得密菴子曰

子殆忘世者也𨼆人曰嘻吾豈忘世耶世不我知故吾逸跡

于竹梧間耳雖然吾㫁夫竹比之管焉參差之則簫也簧其

端則笙也吾裁大梧縆以絃焉徽以節之兹非琴乎柱以承

之兹非瑟乎夫瑟者伏羲氏鼓之𠩄以順天地之和也琴者

神農氏操之𠩄以逹神明之徳也簫者虞舜氏奏之𠩄以成

無為之化也笙者有周氏吹之𠩄以守盈成之業也不寕唯

是凡聖王之興其作樂也琴瑟簫笙咸在于列盖諧之以律

吕應之以氣𠉀以生飬乎萬物以恊和乎神人豈特鐘鼓云

乎㢤然簫笙琴瑟者樂之器也竹與梧者樂器之材也吾飬

其材以待作樂者之用吾豈忘世耶言未既天風颯起乍大

乍細旋于林杪鏗鏘琳琅嘽緩噴烈聲中五音如古樂並奏

使人聴之心暢神怡若䖏乎羲農虞周之世不自知其手舞

𠯁蹈也密菴子頋語隠人曰嗟乎天地之間有正聲焉無古

無今未甞不在而聦者䏻聴之况在夫琴瑟簫笙乎在夫琴

瑟簫笙者必待人而宣之孰若在夫竹梧者囙吹萬之自然

荘周𠩄謂天籟者是已然其作也非成其止也非𧇊子亦有

得扵成𧇊之外者乎且子知竹梧為簫笙琴瑟之材又知簫

笙琴瑟為羲農虞周之樂則不可不知夫天地正聲無古無

今未甞不在也獨竹梧乎獨簫笙琴瑟乎雖然夫審聲以知

音審音以知樂審樂以知政此聖賢之學在隠人𠩄當勉焉

以盡力者也隠人姓趙名肅字敬賢資謹𢈲篤扵孝友従

紳㳺稽經考史喜為詩歌以言志其居于竹梧之深也而人

比以鳯凰棲于林云

  望雲軒記

括蒼鮑景初丞大谷之一年值令主簿咸缺得專邑政明年

政平民恱大府称其賢聲籍籍汾晋間汾晋間佐縣者比肩

立然皆推重景初景初不自以為䏻㱕之庭訓囙名其官舍

𠩄息之軒曰望雲以自表其思親之心適予㳺寓兹土以記

見請能無言乎予聞景初以胄監髙才生授今官拜命之日

退謁青宫錫以襲衣寳楮與告省親然後之官是則景初省

親既承  上與皇太子以孝治天下之盛意扵其之官又

道陟大行冝乎望雲而思親若唐之狄公也方狄公之并州

法曺而親在河陽既登大行頋白雲孤飛曰吾親舍其下至

哉言乎後世人子之䆠㳺未甞不望親舎於白雲之下者由狄

公有以啓之也然狄公亦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者耳吾何慊

於彼哉且以景𥘉視狄公則古今人可相及也以并州視大

谷則壌地實相接也以丞視法曺則品秩固相次也以河陽

視太行雖近以括蒼視大行雖遠則親舎亦相似也於是而

顧瞻飛雲慨念庭闈形留神徃能不同于狄公乎第以雲者

觸石而起盤空而㳺変滅無常不足以寓狄公思親之心耳

然在狄公則一㪯目而親舎在乎此此其造次顛沛不敢

少違其親者亦何待見雲而能後然也邪不過假雲以表其

思親之心之所向尔盖狄公是心常在膝下若太行之奠中

域不震不動與天地相為不磨也景𥘉有狄公之心哉然非

公致位宰相卒以忠𩔰所謂求忠臣於孝子之門者信邪非

 邪吾知景𥘉又必有以自勉矣遂書以爲記

  聴松軒記

會稽陶仲淵氏尚志執操其學可以用扵世然知貴富不𠯁

慕遂樂閒曠有逺祖貞白先生之風貞白甞特愛松風故仲

淵亦名其軒曰聴松介清河張孝本徴記扵余余聞軒在鏡

湖中洲洲有古松数百千章上干雲霄下䕃坁島𠋣松而環

視則香爐玉笥秦望諸峯列其南而北東西咸敵江海其波

光滉瀁欲浸几席而空翠藹欎飛堕庭户自外望之若神仙

居焉非舟揖莫䏻至實越中山水竒勝之㑹有𠯁愛者仲淵

則尢愛聴夫松風也盖仲淵既以閒曠自適不與世伍而獨

伍扵松松之磊落挺㧞如髙人碩士負才不售卓然有立仲

淵盤桓其間意既有合而㣲風忽動松輒振聲又若與仲淵

相對語者是以仲淵起居食息惟松風乎是聴然聴扵無聲

則天地間何莫非松風㢤囙聲生聴則松風固獨有在扵兹

軒也風非松無以寓其聲松非風無以變其聲故風至自東

則松之聲和以柔風至自南則松之聲暢以逹風至自西則

松之聲淒以厲風至自北則松之聲猛以烈至于八風齊動

乍大乍細乍疾乍徐盤旋太虚其為聲也或髙或下或清或

濁或䟽或数而成音焉是則宫商宣而律吕諧鏗鏘而金清

越而玉繟緩而𢇁噴薄而竹喧呼而匏鞺鞳而革音聲翕繹

若韶武並奏使聞之者心恱神怡宛在扵虞周之世而不知

䖏乎遐陬僻壌也此仲淵之聴松風而有慕扵貞白者如此

然貞白甞辝禄掛冠居三層楼而所以愛松風者豈徒然㢤

貞白蚤得仙術視青雲白日不覺為在逺仲淵有御風逺逰

之思而後可以聴夫松風也貞白讀書萬卷一事不知即以

為耻在仲淵有竆理盡性之學而後可以聴夫松風也貞白

隠居山中而梁武以事諮之在仲淵有經綸之才𠯁為世用

而後可以聴夫松風也貞白以士大夫談玄理而忘武俻作

詩諷之在仲淵有諌争之才以振頽風而後可以聴夫松風

也然則時仕則仕未甞固其位時隠則隠未甞忘乎世此貞

白岀處之大致仲淵能𧰼之則仲淵之聴松風也誠有同扵

貞白之𠩄愛㢤夫既同貞白之𠩄愛則其出處之大致亦宜

有同焉耳矣仲淵其勉之仲淵故翰林應奉夏先生叔通之

甥壻其學盖有𠩄自云

  損菴記

君子之當自損者其惟忿與慾乎忿慾之不損則有以害乎

其道矣然道具于心而忿慾亦生于心心能存道則忿慾之

来尚何患乎不能以損之㢤㑹稽𡊮君敬𥘉佳士也學道三

十餘年猶謂忿慾之難損也歷攷羣聖書於大易六十四卦

取一以名其齋曰損属記扵余余因是以知敬𥘉其善損忿

慾而不使害乎其道者乎䷃上下二体自乾坤而来其下体

有澤之象焉其上体☶有山之𧰼焉此羲皇𠩄畫也見重

卦損三之陽益上之隂損兊澤之深益艮山之髙損下益上

損内益外故曰損此文王𠩄名也合兊下艮上而釋之曰山

下有澤損君子以懲忿窒慾此孔子𠩄傳也羲文孔子三古

一心皦然若秋月之照寒水也被其光華以自牖其心者不

在夫觀𧰼玩辝融㑹其理乎融㑹其理則羲文孔子之心不

外乎我也余扵敬𥘉以損自治者而觀之安得不深喜天心

學之不⿳宀羽尒 -- 𡪹⿳宀羽尒 -- 𡪹也雖然敬𥘉而亦甞有忿慾否乎夫忿氣之彂

其湧(⿱艹石)山崚嶒突兀弗𨹧乎物則不止焉慾心之起其積如澤

⿱冝八 -- 𡨋昧不測弗溺乎已則不止焉然𨹧物者常抚於人溺已者常

居扵下流所謂失其本心者非欤必也忿焉而懲之是摧乎山

也慾焉而懲之是防乎水也懲忿窒慾而義理之心勝兹非

損道之在大易者乎而敬𥘉以之嗟乎敬𥘉吾將與子杖SKchar

從即凢山澤而㳺之仰而𮗚山俯而觀澤心與境㑹則當懲

之忿掲而止之猶澤之絶山也當窒之慾填使不流猶山之

塞澤也是𮗚山澤而得損之道則損道不徒在扵大易而實在

于天地之間矣天地間之易夫人而能觀之在敬𥘉觀焉則有

以得于形势之外冝益求夫羲文孔子之心哉因書以爲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