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辨齋偶存 (四庫全書本)/全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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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辨齋偶存 全覽


  欽定四庫全書     集部六
  小辨齋偶存      别集類五
  提要
  等謹案小辨齋偶存八巻附事定錄三巻明顧允成撰允成字季時無錫人憲成弟也萬厯丙戌進士官禮部主事謫光州州判事蹟具明史本傳允成於癸未舉㑹試丙戌始殿試以對策攻嬖倖抑置末第今集中以是編為冠次為救海瑞疏次為争三王並封疏次為代翟從先論救李材及擬上惟此四字編二疏沈思孝作允成墓誌稱其以論救趙南星謫官而集無此疏疑傳寫佚也次劄記次説義則允成自光州歸田後與憲成講學東林所作次為書簡雜文次為吾與吟則所作詩凡七十首末附事定錄三巻為沈思孝所為墓誌銘高存之所為行狀及憲成所為行述允成文皆論事講學之語書簡居十之九直抒胸臆不事修餙詩為繫壤集派亦不入格然大節凛然其對策奏疏皆真氣流溢發于忠愛之誠其不朽千古者固在此不在彼也乾隆四十六年九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  陸 費 墀










  欽定四庫全書
  小辨齋偶存巻一
  明 顧允成 撰
  
  廷試制科
  皇帝制曰盖聞上古無為而治不賞而民勸不怒而民威於鈇鉞何甚盛也而儒者之論治曰有功不賞有罪不罰雖唐虞不能化天下又謂夏后氏先賞而後罰殷人先罰而後賞周人修而兼用之則二帝三王所繇固與上古殊路歟何同歸於治也又有言賞疑從予罰疑從去者有言寧僣無濫者有言仁可過義不可過者以為古昔帝王皆以君子長者之道待天下然則先罰後賞者非歟抑賞罰者帝王致治之具而非其所以治歟我聖祖繼天立極垂憲萬世恩威莫測其用賞罰務協於中其揭諸祖訓首章及載諸聖政紀者同符古治可得而陳其槩歟朕以寡昧托於臣民之上十有四年矣夙夜兢兢惟古訓是式成憲是遵不愛爵禄賜予以待功能之士而不法者以三尺重繩之明示好惡以與天下更始然徳澤壅而不究法令尼而不行任老成奬恬退以教讓也而浮競之風益甚革苞苴罪貪墨以訓㢘也而澄清之效罕聞習俗奢侈示之以儉而人心猶溺於紛華刑獄寃濫示之以寛而吏議多工於鍛鍊蠲租賑窮詔嘗數下矣胡閭閻之困未蘇振旅詰戎令亦屢申矣胡户牖之防未密無乃勸懲之法闕而未備歟抑所謂修職任事者漏賞而欺謾避課者佚罰歟將朕之不敏不明所以風厲之者非其本而督率之者非其實也茲欲賞信罰必以紹明聖祖之法而追古帝王之治何修而可爾多士居則稱先王譚當世之務其尚究析古今根極體要詳著於篇勿隠朕將親覽焉
  臣對臣聞之宋臣蘇軾曰天下無事則公卿之言輕於鴻毛天下有事則匹夫之言重於泰山非智有所不能而明有所不及緩急之勢異也方其無事也雖齊桓之深信其臣管仲之深得其君以握手丁寧之間將死垂絶之言而不能去其區區之二豎至其有事且急也雖以唐代宗之昏庸程元振之用事栁伉之賤且疏而一言以入之不終朝而去其腹心之疾何則言之於無事之世者易以改爲而常患於不及見信言之於有事之世者易以見信而常患於不及改為此忠臣志士之所以深悲天下之所以亂亡相尋而世主之所以不悟也臣誦其言未嘗不反復嘆息也恭惟皇帝陛下乗乾繼離居豐撫泰嗣服以来九徳三俊已盡登用奸邪讒佞欺負之徒已盡除去四海已盡敉寧九夷八蠻之在荒服之外者已盡賔貢天下最號無事臣等草莽匹夫豈復有所計議仰佐下風而聖主虚懐若渴采及葑菲進臣等於廷賜之䇿問不知陛下於臣之所言將重之如泰山乎抑輕之如鴻毛乎異日者陛下凡四䇿士於茲矣嘗以典學立政䇿士徐而究之陛下之於學於政何如也嘗以有為無為策士徐而究之陛下之於有於無何如也嘗以建極用徳䇿士徐而究之陛下之於極於徳何如也嘗以仁明武䇿士徐而究之陛下之於仁於明於武何如也由斯以談則輕重之效可見於前事已抑臣有言而君不庸非臣之罪也君有求而臣不言實臣之罪也况臣感時發憤有慨於中乆矣今明問及之乃忍緘黙隠諱以欺陛下耶臣請先究陛下之説而後及臣之私惟陛下所輕重焉凡陛下之所以䇿臣者逖稽上古上嘉唐虞下樂三代祗遹皇祖旁採先儒之説俯咨當世之務無慮數十百言究其指歸則賞罰二科而已夫賞者勸天下之法然有不倚於賞者所以勸天下之意也罰者懲天下之法然有不倚於罰者所以懲天下之意也法常有為意常無為有為者以運天下無為者以宰天下故最上修意上古之不賞而勸不怒而威是也其次修意而不廢法唐虞之有功而賞有罪而罰是也其次修法而不妨意夏后之先賞殷人之先罰周人修而兼用之是也自意失而始專法法失而始有賞疑從予罰疑從去之論有寧僣無濫之論有仁可過義不可過之論無非恐以其有為者傷其無為者也總之三代而上法與意出於一故其治同三代而下法與意出於二故其治駁伏讀聖制有曰賞罰者帝王致治之具而非其所以治至矣盡矣臣不能賛一辭矣洪惟太祖髙皇帝繼天立極垂憲萬世恩威莫測賞罰協中其祖訓首章之所揭大都尚寛其聖政紀之所載大都尚嚴則法之著於有為者也其尚寛也非以狃世其尚嚴也非以殘民則意之藴於無為者也猗與休哉宜其治與古帝王比隆也曷論晩近世哉肆我皇上紹休承美式古訓遵成憲賞罰之道甚具而有法爵禄賜予不吝於功能所為示天下以好者彰彰如是三尺重繩不假於不法所為示天下以惡者彰彰如是然而徳澤不究法令不行此無異故則聖制固言之矣所以風厲之者非其本督率之者非其實也本也實也即臣愚之所謂意也且皇上方鋭然留意於賞罰勸懲而臣妄信其本實之不至非譸張其説以為誑也臣愚竊觀當今之勢而根極其體要所謂累皇上之意者大㡬有二皇上明以好示天下而此二者恒隂移其所好皇上明以惡示天下而此二者恒隂移其所惡二者何也曰内寵之將盛也曰羣小之將逞也夫人主席崇髙藉富有無一不足以厭其欲昏其志而惟色為甚色之中人也微而其溺人也最沈錮而不可解聖王之所亟遠也昨者皇上以鄭妃奉侍勤勞特册封為皇貴妃大小臣工不勝其私憂過計因而請冊立皇太子因而請加封王恭妃皇上不温㫖報罷則峻㫖譴逐夫皇太子國之本也忠言嘉謨國之輔也兩者天下之公也鄭妃即奉侍勤勞以視天下猶為皇上一己之私也今也以私而掩公以一已而掩天下亦已偏矣偏則皇貴妃或得以愛憎弄威福於内其戚屬或得以愛憎弄威福於外不獨此耳閹人侍妾又將乗其偏也或得以愛憎弄威福於内外之間若然則賞罰云者將不為皇上之好惡用而為内寵之好惡用欲其信且必未可也夫人主之耳目惟一而天下之耳目人主者且萬萬雖甚神聖其聰明宜未足以徧也將必有所寄之寄之得其人則安不得其人則危非細故也邇年以来皇上明習政務聽覽若神盖辨及左髙察及淵魚㡬於徧矣竊聞之道路往往二三羣小伺察而得之斯可謂寄得其人耶不得其人耶得不得之間皆不可知而皇上姑寄之其亦有不得已也盖曰向以天下事專付張居正而居正罔上行私一時公卿臺省從風而靡外廷之不足信明甚故寄耳目於此軰示天下莫能欺也臣以為不然夫善為治者以全而收其偏不聞以偏而益其偏皇上懲居正之専散而公之於九卿可也若聚而寄之此輩則居正之専尚與皇上為二此輩之専且與皇上為一與皇上為二則救之也尚易與皇上為一則救之也倍難奈之何其弗思也且此輩之始用事也適皇上鋭精求治之初彼方見小信以自結其所稱説指陳類多依於公義猶若未害久之則陽公而隂私也又乆之則純出於私矣若然則賞罰云者將不為皇上之好惡用而為羣小之好惡用欲其信且必未可也徳澤之壅法令之尼有由也所願皇上清心寡慾去讒遠色俾此心炯然如鏡之明凝然如衡之平其賞也與天下公其好其罰也與天下公其惡則徳澤之出自皇上者先自無所壅天下孰得而壅焉法令之出自皇上者先自無所尼天下孰得而尼焉由是教之以讓而奔競者息教之以㢘而澄清者衆習俗奢侈且歸於儉刑獄寃濫且歸於寛藏富於民不必下蠲租賑窮之詔而其困自蘇守在四夷不必申振旅詰戎之令而其防自密將上古遜無為唐虞遜時雍風動禹遜文命湯遜允殖武遜永清而皇祖之大烈於今有光也臣草茒賤士一旦獲伏金闕承玉音遭逢至幸臣以為欲効忠於皇上當自今日始欲効忠於今日當自前所陳兩言始是以不識忌諱敢遂陳之倘皇上視無事若有事而以臣言為重於泰山則皇上之明也倘皇上視有事若無事而以臣言為輕於鴻毛則臣之愚也臣冒昧謹對禮曰事君先資其言拜自獻其身以成其信臣自幼誦習斯言未嘗不動心也癸未臣幸舉南宫以病引還丙戌入對大廷臣才拙不能以宏詞對臣學淺不能以古義對輙據耳目所覩聞皇上一二事妄有陳列冀附於先資之誼維時讀巻官大理寺卿何源見臣所對諗於衆曰此生之言何為便堪鎖榜矣大學士王錫爵取閲之稍易置三甲二百十三名雖然臣之心獨自傷其不逹於皇上也假令達於皇上雖復擯斥臣所不憾矧鎖榜乎嗣臣觀政吏部恒欲以此再塵天聽偶感右都御史海瑞屢被彈劾竊歎皇上有私臣下亦有私臣下先自處於私而徒以無私望皇上也實難遂與進士彭遵古諸夀賢共發憤疏論以為此疏若行將復有所効於皇上而臣已承恩譴歸矣每一念之良用耿耿敬題於後以志𤱶畆之思云
  小辨齋偶存巻一



  欽定四庫全書
  小辨齋偶存巻二
  明 顧允成 撰
  
  懇除邪險疏
  吏部等衙門辦事進士彭遵古顧允成諸夀賢奏為邪險憲臣掃滅公論排陷孤忠明肆欺罔熒惑天聽懇乞聖明大彰乾斷亟賜罷斥以快公憤以定國是事臣惟朝廷者天下之平也聖天子照臨於上公卿百執事協贊於下如青天白日毫末洞見雖有深怨積怒無所容其毁雖有巧心峻舌無所交其辨孔子曰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臣往者見南直𨽻提學御史房寰本論右都御史海瑞大奸極惡欺世盗名侮聖自賢損君辱國姗笑戲罵無所不至雖然辭可文也難掩其實人可欺也難枉其天瑞之口可掩而天下人之口不可盡掩也當其時朝野聞之無不切齒抱憤臣等欲請尚方之劍乆矣未㡬陛下因吏部之覆留瑞供職臣等謂皇上之明如此寰之獨無人心如彼亦必終有悔悟之時猶可少緩其罪乃寰不知皇上優容之過也近乃論瑞如前臣等見之益不勝駭愕不意人間有不識㢘恥二字如寰者臣等義不甘與寰同朝敢先為陛下别白瑞及寰人品之槩而後正寰一一欺罔之罪臣等自十餘嵗時即聞海瑞之名以為當朝偉人萬代瞻仰真有望之如天上人不能及者至稍知學得海瑞直言天下第一事疏讀之其大有功于宗廟社稷垂之千萬年不磨盖從萬死一生中樹節於我朝者陛下盖已諒之亦無俟臣言也以房寰視之曾有萬分之一乎且臣等伏覩陛下風厲臣工孜孜不倦其於賞㢘吏罪貪墨尤三致意焉固天下所翕然向風也今瑞之㢘與否寰之貪與否行道之人孰不知之寰起自寒賤初尚矯飾以圗薦剡及稍得志遂貪汚狼籍私槖巨萬貲甲鄉閭浙人每談及者無不掩鼻視若臭穢今其田宅貲産之侈與月旦鄉評之醜皆萬目所共視也自非兼併營私欺陛下以剥小民何以致此瑞敭歴膴仕食辛茹苦垂四十年終不使廩有餘粟囊有贏金以負陛下為寰者一聞其風宜毛髪竦然愧死無地矣乃欲强面目而反噬之耶且人固自有食穢自肥而幸於人之不我攻者矣未有執己之貪而不畏人之攻反欲攻人之㢘且昌言于君父之前而無忌者此而無罰臣恐陛下賞㢘罰貪之意布之十數年而方信於天下者以寰之一疏敗之而有餘也且欲天下人為寰甚易為瑞甚難寰身享貪饕之利而反得笑瑞之迂拙此臣等之所痛心也夫皇上念瑞先朝直臣拔之海濵委以留都之風紀使坐鎮雅俗近日章疏如囊剥之説憤世疾邪雖似太甚陛下猶諒其朴忠容其狂戅不為浮言所搖此陛下始終愛惜人才培養氣節之大意而天下誦之史䇿書之以為古今盛徳事也且陛下自臨御以來自閣臣以至臺諌以正直老成而起用者非一人矣而天下屈指則瑞居一焉瑞之列於正人乆矣初瑞巡撫南畿時所至如烈日秋霜搏擊豪强則權勢斂迹禁絶侵漁則民困立蘇興水利議條編一切善政至今黄童白叟皆能道之近日起自海濵無不曰海都堂又起轉相告語喜見眉睫寰言閭閻騷然㡬成大變何其敢於面欺也近在留都禁絶饋送裁革奢侈躬先節儉以示百僚振風肅紀逺近望之隱然有虎豹在山之勢即使寡才而其英風勁節振江南靡靡之士風而濯之以清泠之水者其功安可誣也寰獨何心傷陛下之明排海内之議闗天下正人之口而奪之氣乎昔司馬光言小人欲傾君子其禦之之術有三曰好名曰好勝曰彰君過而已今觀寰之詆瑞千有餘言大槩不出此三術之外其曰大奸極詐欺世盜名非所謂禦之以好名者乎其曰侮聖自賢舉世皆濁己獨清非所謂禦之以好勝者乎其曰貶奪主威損辱國體非所謂禦之以彰君過者乎臣請得正其欺罔之罪寰之評瑞也曰鄉愿曰穿窬曰鄙夫陛下試察瑞之為人果同流合汚閹然媚世之鄉愿乎果色厲内荏惟畏人知之穿窬乎果患得患失吮癰舐痔之鄙夫乎此其情實相反有是非之心者皆能辨之而寰顛倒是非巧飾奸言以惑陛下夫瑞若可以為鄉愿為穿窬為鄙夫則雖指鹿為馬亦何不可之有此為欺罔罪一自古正人君子憂治世危明主有為其君痛哭流涕者矣有譏其君不及齊文宣者矣後世不議其臣之過而嘉其忠且以為君之能容也而誦其美非獨此也周公之戒成王也而惟恐其有商王之迷禹之戒舜也而惟恐其有丹朱之傲古聖賢之私憂過計類如此今瑞之疏曰一介寒生且以聖人自許聖上所居何位可曰中人耶夫不欲陛下為中人而欲陛下為聖人此正堯舜其君之心也寰反指摘而誹之至曰貶英君為中主不知與瑞之所言類乎不類乎此為欺罔罪二夫以瑞之狂而陛下能容之君仁則臣直此天下臣民所以歸美於陛下也寰之言曰將使百姓怨我皇上之失政寰之意將謂陛下果有失政因瑞昭揭之而民始生怨耶抑謂陛下果無失政因瑞之言而民妄生怨耶此則防川之説其漸不可長者昔汲黯為諫議寢淮南之謀蘇武為屬國係匈奴之望瑞三朝直臣四夷共仰今用之憲臺而反以中國為無人必逐去直言盡取庸碌如寰者以充位然後為有人耶夫直言敢諫謂之貶奪主威憂治危明謂之損辱國體此與秦之以忠諫為誹謗妖言者何異借如寰之意世之甘言諛詞頤指氣使者乃所以尊主威鋪張太平倡為豐亨豫大之説者乃所以崇國體耶此為欺罔罪三古君子不得已而矯世則往往有偏重之論故孟子之寛大不如萬章之嚴小此非瑞一人之言乃先儒救時之言也其非孔孟之受賜者盖痛近時之鄙夫托孔孟之説以文其盜賊之身故有激而言之意曰以吾之不可學聖人之可云爾今寰乃指此一言為孔孟之詬而曰指孔孟為貪夫又曰臣不得不為孔孟而仇瑞其詞豈不强哉如察其情則大相矛盾盖天下固有辭然而意不然者如書有漂杵之文詩有孑遺之詠此類是也今瑞非受賜之説其意豈真以孔孟為貪而孔孟之非貪夫亦豈待一房寰之辨而始雪乎瑞之意以憤世過激之言破假托聖賢以便身圗者之窟其言雖非孔孟而其情其理則不失為孔孟之正脉也寰之意明知此言非為詬孔孟而發而佯為不解其意又反從而形容之曰以孔孟為貪夫其意欲闢瑞而無其端得此一言而執之以為辭盖以已敵瑞已不勝瑞以孔孟敵瑞瑞將杜口矣此之謂假公而濟私言若為孔孟而其情其理則孔孟之罪人也不然寰教諸生以學孔孟其可學者多矣奚必先學其受賜耶天下之學術卑汚苟且悖孔孟者亦多矣何必先闢其不受賜乎今為瑞者不幸而以非受賜之一言遂擲之於吾道之外為寰者幸而得闢孔孟貪夫之隙為城狐社䑕於吾道之中是孔孟乃為寰報仇之人孔孟受賜之一言乃為寰肆讒之具舉天下之人心莫不為之扼腕不平忿其强詞奪理而寰猶揚揚然自任於皇上之前曰瑞攘臂疾呼而攻孔孟臣為孔孟而仇瑞彼謂天下之耳目果可以空言欺也此為欺罔罪四寰謂瑞不仁不智無禮無義臣謂瑞為縣令為巡撫百姓戴之如親父母可謂至仁當世廟時一疏格君心定國體批鱗犯顔不顧生死可謂大義去就進退一惟君命是恭可謂知禮忠君愛國一念皎如青天白日不以始終亂其心可謂大智惟僻愛小民則仁之過疾惡大嚴則義之過以寰之横逆又何難焉而尚與之較量是非則禮之過雖有辨疏曾不足以發寰萬一之奸則機械小智誠不如寰臣等方謂瑞徇仁義禮智而過不謂其猶有所未足也嗚呼寰尚知有仁義禮智乎仁義禮智之言胡為出於寰之口乎此為欺罔罪五今士君子見一長者則語言恭敬不敢稍涉於詼諧何者敬之也况天威咫尺臣子承之踧踖不遑此豈狎侮之地而寰矜誇張放備諸謔狀如所謂開闢以來第四聖人者如所謂瑞之疏想是閉門讀程䇿而有得者取臣下居常賔主酒席戲笑之言雜之章奏殊為不恭之甚自古臣子告其君父曾有出一戲言玩侮朝廷如此者乎此為欺罔罪六國家持公論者惟科道而寰乃得倖進先據其穴固自謂我可言人人不得而言我矣然為朝廷主張公道者尚有閣臣有吏部有都察院臣在也今寰乃敢於陛下之前反言聽吏部都察院之指摘何寰之理曲而氣更壯也夫寰誠巧而合俗瑞誠拙而忤世然天理常存人心不死堂堂天朝君子滿庭明有禮樂幽有鬼神聖賢有名教史册有公論天地神明昭布森列彼豈視部院諸大臣皆諛阿而毁即墨者耶盖彼且不難於欺陛下又何有諸臣此為欺朝廷無人罪七臣觀寰所指証瑞罪不過曰器皿易袍故靴易帶起官不辭而已此皆瑣屑之談不足置辯就如寰所論不近人情亦不失為賢者之過也夫以寰之詆瑞吹毛索瘢宜無不至而其所可言者不過此類而止益足以明瑞之無他瑕玷而寰之隂險窺覘亦無所用其伎也臣再觀寰本惟闢嚴刑用言官二項似乎公然皆拾他人唾餘而曲終奏雅求解免於公論正聖㫖所謂屢經建白掇拾餘言者也何難察哉夫寰之本情在於妬直忌㢘危一瑞足以自安勝一瑞足以自豪而乃造貶君辱國之謗欲以激皇上之怒稱蘓秦蔡澤之事欲以起閣臣之猜援孔孟為羽翼令學士箝口而不敢言借輿論為粉飾令縉紳同聲而不敢斥然後乗權勢之積忿拔易撼之孤忠如鼓爐以燎毛累棊而必墜此劾章中之大奸俠也不意青天白日之下有魑魅魍魎如寰者出於其間也夫天下無兩是之理瑞正則寰邪寰正則瑞邪陛下既諒瑞為孤忠必察寰之欺罔據寰疏中謂生儒有如瑞者必將加之扑責褫其章逢令不齒於學校矣夫皇上方重瑞惜瑞借其人以風天下而寰必欲抑忼慨之士如瑞者令無容足之地是皇上之所褒乃寰之所必擯也士君子之所師乃寰之所必黜也以此傾賢仇正潑⿱㳄心 -- 恣無忌憚之人而儼然居師表之位驅天下士風日入於誕妄諂詐之域臣等有裂冠毁冕而去耳必不與之並立於朝也臣等新進小生發天下之清議雖寰有奸如山不可動搖然公論既明人心既快寰雖頑鈍無恥亦何面目一日復立於東南諸士之上乎臣等何私於瑞何仇於寰但念天下之公議鬱而不伸一海瑞尚不足惜正人有如海瑞者相繼而指為邪則君子之道日消矣一房寰尚不足畏邪人有如房寰者相繼而妨賢能則小人之道日長矣姤復否泰之機於是乎在不可不為之深慮也古有太學生擊鼓上書者臣等受國恩不敢在太學生之後且瑞在先朝輕一身之死生以報國而臣等輙重區區之進退不為瑞明之是無人心者也故不避煩瑣冒凟天聽伏乞陛下以臣章下之大庭詢之廣衆如果臣言不謬乞將寰去之不疑將瑞任之不貳使天下曉然知上意之所在則君子之道日長小人之道日消三代直道復見於今而朝廷永享平明之治矣臣等不勝隕越待命之至
  恭請冊立皇太子疏
  禮部等衙門儀制清吏司主事顧允成等謹奏為聖諭驟頒中外駭聽敬矢愚誠懇乞聖明急賜召見閣部院大臣公集朝議條陳祖宗近事以遵寳訓以重宗社大計事臣等於本月二十六日伏覩聖諭朕所生三皇子長㓜自有定序但思祖訓立嫡之條因此少遲册立以待皇后生子今皇長子及皇第三子俱已長成皇第五子雖在弱質欲暫一併封王以待將來有嫡立嫡無嫡立長你部裏便擇日具儀來行欽此臣等偶集朝房一齊莊誦相顧狂惑及見大小臣工亦各相顧錯愕計不知所為莫不動色告語謂册立大典向來朝臣寂然無敢條議激瀆聖聰止緣遵奉皇上萬厯十九年冊立明㫖著改於二十一年行茲已届期欣逢盛典且喜元輔王錫爵星騎趨朝一見禮部尚書羅萬化儀制司郎中于孔兼即極力相戒無須激聒此事在錫爵擔當臣等聽聞此言且信且慰亦各告戒謂事在求成不宜早計過責即聖㫖萬一未即傳宣而相臣必有斡旋微權以定宗廟社稷至計未數日也至二十五日皇上出禁中密札竟付元輔私邸值元輔自陳待罪之日臣等不知札中所云是何天語第科得君如元輔眷元輔如皇上信無有遲緩冊立以負祖宗在天之靈至次早禮部接出聖諭則元子暨皇三子皇五子一併封王而錫爵亦且入閣辦事臣等始遂不能無疑或者皇上不謀諸閣臣竟自宣諭禮部以致宰臣不得封繳言官不及執奏而在廷諸臣徒自望風扼腕莫可誰何及聞人言嘖嘖封王之諭乃錫爵以寸晷立就即次輔趙志臯張位並不得與聞而禮臣羅萬化科臣張貞觀部臣于孔兼等俱至錫爵私寓乃不得其一面始知今日之詔皇上以一人議之臣等不至病狂䘮心寧敢無言以負皇上昔人有言天下事非一家私事盖言公也况以宗廟社稷之計豈可付之一人之手乎皇上試清心而籌今日冊立一事其闗係何如者前而祖宗九廟之靈後而子孫億萬年無疆之業近而四海臣民之注望遠而九夷八蠻之觀聽君子小人之所顧盼而趦趄宫闈近習之所望風而承㫖社稷安危在此一舉皇上奈何易視之而閣臣奈何嘗試之也臣且不敢危言以激皇上兼忤閣臣調停之意亦不敢漫述漢宋故典及祖宗朝逺事以滋煩瀆敬體皇上法祖一念直據世宗肅皇帝穆宗莊皇帝近事請皇上法之世宗肅皇帝於嘉靖十八年冊立東宫該禮部具題故實見在並未有三王並封之事而皇上創見之臣故知皇上之必有不安于心也且聖諭大㫖惓惓以皇后生子為言則皇上不記昔年正位東宫之日乎維時仁聖皇太后亦在盛年而穆宗莊皇帝曾不設為未必然之事以少遲大計法祖自近此言皇上可思也臣等嘗讀聖祖寳訓一字一句無非維持社稷極慮後來聖子神孫師得其意則國本固而社稷賴之不然而虚借文辭掩飾過舉至良法美意徒以藉奸臣而資固寵也忠臣義士所飲血椎心寧死不忍見此舉動以負祖宗二百年養士之恩于地下矣伏乞皇上近思舊章亟念國本不為一朝一夕目前逢迎之便而為天下萬世圗乆安長治之計則無如召見各部院諸臣面議平臺仍將祖宗朝近事逐一查明唯在不欺皇上法祖至意臣心可剖臣言非謬臣等無任激切悚慄之至
  為李見羅中丞訟寃疏代翟從先作
  賢勞邉臣苦罹極刑懇乞聖恩俯賜憐宥以溥皇仁以慰人心事臣聞天地以生物為心人君以好生為徳天地之為道也陽常居大夏而以生育長養為事隂常居大冬而積於空虛無用之地是以聖王法之雖曰賞有功罰有罪二者固並行而不相悖然其將賞也必為之加膳其將刑也必為之不舉又曰罪疑惟輕功疑惟重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其不得已於刑也如此是古聖王之心即天地生物之心也恭惟皇上寛仁天縱慈愛性成一切恩賞並從優厚至若隆冬盛暑解釋繫囚停刑之詔無嵗不下其不得已於刑又如此是皇上之心即古聖王好生之心也天下方欣欣舉手加額頌我聖天子仁夀之治歴萬禩無窮極矣獨原任鄖陽巡撫今奉㫖依説謊律李材者朝野悲傷臣民嗟悼乃臺省救之而不宥法司爭之而不宥臣不能不為皇上惜焉據御史蘇鄼劾材前任雲南冒功事狀及材奏辨事狀有無虚實大故懸絶其間情曲節該先後諸臣言之已詳臣未嘗足涉滇南之境身與行陳之列不敢煩詞為皇上告也第聞論事者兼議其功論人者當稽其素臣廣東人也往材備兵廣東内則山海盜賊慿險為梗外則倭夷猖獗適破縣城他如盤據羅旁之猺獠倐去而忽來情狀巨測嶺海之多事未有甚於此時也材自到任轅門以下倚以為重觀其相機調度算無遺䇿除山海之寇毋論已乃若羅旁千里為自來不庭之夷材當凌督臣未征之前往往有東安等處泥城之築羽翼漸孤犄角先設卒之有一州二縣治之建其版圗謂非材先事而慮始不可也然此猶謂相持之兵尚可以漸圖也乃若倭夷則豕突狼奔倉卒攻壓其勢難支今日破電白明日攻石城髙雷一帶郡縣朝不保夕賊目中已無全廣矣材日監督將吏如把總陳尚信張得實軰等分道計破倭賊於石城外村烏凹石嘴栁梳海山等處斬首生獲不可勝筭又親督總兵張元勲追𠞰倭於雷州三次殱滅殆盡以故材被逮時應天府丞許孚遠以先與材同事嶺海服其功畧形之書掲為材訟寃非虚語也夷考材生平篤志好學躬行無愧不獲於上勇退投閒至於修身一揭力維心學性善一編深遏禪宗尤大有補於名教以材之不曲學阿世如此則其不以欺罔事皇上可知以材之效功於廣東如此則未必純無功於雲南可知量功計能罪不至死度鄼論材之初意亦不料皇上遂坐材以死也皇上即今召鄼而問之鄼未必不謂材之罪當從末減也皇上即嘉鄼摘發之能顯示褒寵鄼必不貪擢用之利以材一命易鄼一官也且皇上之重罪材也將以懲臣下之欺罔也然鄼始輕言之而皇上果重罪之則臣下爭恐以一言之失開殺戮無辜之漸由此且相戒以言為禁是皇上本欲以懲欺罔而其究至於欺罔不得上聞也材今日之罪揆之事情則不合揆之國體則不便無一而可者大抵兵事無常不可盡拘以文法故漢魏尚名將也不免首虜之誤近總兵李成梁保障遼東即臺省交章詆其冒功皇上終不以一眚棄干城之將真愛惜邉臣至意有如材者功有可録既不獲比於成梁罪有可原又不獲比於魏尚此臣之所以為材痛也臣亦頗聞人言皇上之重罪材特激於一時之不平耳稍徐之終當赦材無煩喋喋第材年已逾六望七形神衰弱倘一旦不測病死獄中是使皇上赦罪宥過之仁終無以白於天下忠臣志士益以解體又臣之所以為皇上惜也臣本山林布衣初無出位干進之嫌適符直言無隱之例又念方倭夷構亂廣東百萬生靈之命俱懸於材材業以再生賜全粤臣何忍不為全粤捐生以報材乎是以發憤流涕為皇上陳之以為皇上即過聽臣寛材之生臣生亦安皇上即重罪臣代材之死臣死亦安臣不勝隕越俟命之至
  擬上惟此四字編疏
  敬進大儒格論懇乞聖明特賜省擇以隆治道以正人心事竊惟天下之治亂係於人心人心之邪正係於治道治道之隆汚又係於學術自堯舜禹湯文武孔孟之亡也學術淆亂而治道人心從之即世所稱豪傑之士有志於天下國家者往往以事求可功求成為先務之急幸而乗機遘㑹稍有樹立則遂髙自揚詡而反笑夫致力於本原者為迂為拙也寥寥漢唐數百載間惟董仲舒諸葛亮正誼明道鞠躬盡瘁數語畧見大意一髮千鈞岌岌乎殆哉迨宋周敦頤程灝程頤張載諸大儒輩出而後帝王聖賢之道燦然於昭于世朱熹益發揮宣暢其説嘗入奏事或要於路曰正心誠意之論上所厭聞慎勿復言朱熹曰吾平生所學惟此四字豈可隱黙以欺吾君乎其與陳丞相書則曰上不敢愚其君以為不足與言仁義下不敢薄其民以為不足共成事功而王伯義利之㡬反復與陳亮辨析不遺餘力此獨何心真見夫立學術事功之閑者正心誠意四字也潰正心誠意之防者義利雙行王伯並用八字也所以其憂深其慮遠凡其修之家効之廷入以告於君出以語於人者惟謹守堯舜禹湯文武孔孟以來授受之心法而不敢分毫假借隨時委蛇也抑臣因此而重有感焉夫謂之雙行猶知義之為是利之為非也謂之並用猶知王之為是伯之為非也近乃有以無善無惡為宗者舉義利王伯一切掃除而浮游於莫可是非之地有從而難者且曰無聲無臭何思何慮固聖門密諦耳曾不知善性體也正自不落聲臭奈何以聲臭例之正自不落思慮奈何以思慮例之况乎等諸惡而同歸於無哉同之以為無即無之以為混於是老佛之空鄉愿之似無忌憚之小人皆淵藪窟穴於其間始也見謂無一之可有究也弊且無一之不有始也并以善為惡究也遂以惡為善故無善無惡之説其圓融巧妙若超正心誠意而上之至其釀毒之深貽禍之遠且在義利雙行王伯並用之上甚可懼也朱熹又嘗答門人吕祖謙曰孟子一生費盡心力只破得枉尺直尋四字今日諸賢苦心勞力只成就枉尺直尋四字臣亦曰孟子一生費盡心力只破得無善無惡四字今日講學家苦心勞力只成就無善無惡四字夫學貴治本治要反經正心誠意四字不著則無善無惡四字不息無善無惡四字不息則修齊治平未易㡬也臣為此懼不揣固陋間輯朱熹奏議與其書牘論及於治道者彚次成帙僣名曰惟此四字編俯效芹衷仰塵宸覽伏惟聖明嚴自欺之戒於十目所視十手所指之時克有所之思於忿懥恐懼好樂憂患之際正心誠意建其有極使為人臣者惟此四字以事其君為人子者惟此四字以事其父為人弟者惟此四字以事其兄而勿令邪説横議得以充塞於中臣愚幸甚天下萬世幸甚













  小辨齋偶存巻二



  欽定四庫全書
  小辨齋偶存巻三
  明 顧允成 撰
  劄記
  孔子六十而耳順到這裏纔打疊得箇軀殻下七十而從心所欲不踰矩到這裏纔打疊得箇心下今開口便説自然耳便要隨他聽目便要隨他視心便要隨他欲得不誤事
  春秋時世衰道微其所謂悦所謂樂所謂君子大率以勢利為尚耳所以學而章三言不亦喚醒人心若曰吾性中亦自有真説自有真樂自有真君子初無假於外也盖即孟子君子有三樂而王天下不與存焉之意特其詞含蓄不露最可玩味
  子路是極真的人然有似欺處如使門人為臣之類是也是極勇的人然有似怯處如請禱之類是也是極粗的人然有似細處如問事鬼神之類是也要須於欺處識他真處於怯處識他勇處於細處識他粗處始得子貢欲去告朔之餼羊子曰爾愛其羊我愛其禮此見聖人以萬世為一體處仲弓曰焉知賢才而舉之子曰舉爾所知爾所不知人其舍諸此見聖人以天下為一體處
  木石與居鹿豕與遊氣象便是喜怒哀樂未發前氣象大學曰小人閒居為不善無所不至見君子而後厭然揜其不善而著其善是个膽小的小人中庸曰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無忌憚也是个膽大的小人盖時中局面寛容得假借獨知界限嚴容不得假借所以學者急須在暗地裏牢守界限未可向的然處鋪張局面也齊人有一妻一妾而處室者是个富貴的乞丐子一簞食一豆羮得之則生弗得則死是个貧賤的乞丐子然弗受弗屑貧賤的却有㢘恥厭足施施富貴的倒沒㢘耻乃知意得志滿之鄉正墮坑落塹之㑹好些人向此中斷送不可不猛省也
  何燕泉所著餘冬集録最稱多識乃外篇三十一巻中有一段云濂溪太極圖説無極而太極朱子與陸象山書札徃復費許多言語洪景盧所作國史濂溪傳乃云自無極而爲太極添自字為字使朱子見之辯論之間當更費力今考朱子答陸子書末云近見國史濂溪傳載此圖説乃云自無極而為太極若使濂溪本書實有自為兩字則信如老兄所言不敢辯矣然因渠添此二字却見得本無此字之意愈益分明試思之是朱子未嘗不見國史所載却是燕泉不見朱陸徃復之詳耳玩肅肅兎罝詩識戒慎恐懼氣象玩采采芣苢詩識浴沂風詠氣象
  或問儀封人晨門荷蕢楚狂長沮桀溺丈人諸隱士孰知孔子曰儀封人為上荷蕢次之晨門為下其餘無可置優劣也或曰儀封人誠卓矣晨門説知其不可而為之似最得聖人心事而以為下何也曰聖人心腸極熱視天下無不可為之時無不可化之人真是冀其可而為之非知其不可而為之也
  孔子曰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及其自處則曰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恰似無道則見矣看此等語要識聖人平心處又要識聖人苦心處他日嘗曰𡩋武子邦有道則知邦無道則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嗟乎聖人盖欲為武子之愚而不可得也
  王少湖先生謂髙存之曰凡人待文王而興者便是凡民須是一家非之一國非之天下非之而不顧不要懦弱了又曰居鄉勿為鄉愿居官勿為鄙夫潮陽蕭自麓謂存之曰公當潜養數年不可發露先軰皆背地用一陣堅苦工夫故得成就耳存之又言新㑹陸古樵者清苦澹黙終日静坐或閉户經月與之錢則辭與之衣寒而衣之煖而返之井然不苟問其學曰主静曰只要立大本一日有一日之力一月有一月之力務要静有定力令我制事無使事制我凡此皆吾輩所當服膺也王塘南先生有儒者氣象李見羅先生有儒者氣魄逆詐億不信五字入人膏肓所謂殺機也余嘗為二解以自鞭䇿一解曰億逆得中自家的心腸亦與那人一般一解曰億逆得不中那人的心腸勝自家多矣將此勘來勘去殊覺有得力處
  父母之不我愛於我何哉父母與人子猶分做兩箇者而今每每自暴自棄曷不反曰我之不自愛於我何哉故孔子曰不曰如之何如之何吾末如之何也已矣已自苦心苦口向頂門上著針而猶麻木不識痛癢莫肯發憤自傷如舜之號泣於天者何其肝膽楚越若是恝然也
  若不辦箇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不為遯世不見知而不悔心腸何緣入道
  髙存之曰此理真是易簡然却與世之所謂易簡者不同乾之易也以健坤之簡也以順盖以健順而易簡非以易簡廢工夫若求易簡便入異端去矣又曰程先生每喜人静坐朱先生每教人讀書此意真妙
  黄山谷詩云朝市山林俱有累陳白沙詩曰朝市山林俱有事山谷又曰古人冷淡今人笑白沙又曰今人閒處古人忙余嘗以此四語反復哦咏得趣甚多
  書曰人心惟危王少湖曰危之一字是常明燈一息不危即墮落矣此言極可玩味
  周子太極圖説動而生陽四句説者以為隂陽動静有何等待愚初亦疑之細細體勘乃知周子心通造化處試思嬰兒在母腹中原非一蹴立就其間之動而静静而動者不知凡㡬而後男女成焉度太極胞胎天地景象亦必如此周子之言未可容易測量也
  李延平先生云書不㸃看得更好即此便是喜怒哀樂未發時氣象而今病痛大都不看只㸃而已
  昔程子問謝顯道近日用心對曰只用何思何慮一句曰有此理只是發得太早或問周恭叔恁地放開如何祁寛記和靖語云恭叔自太學蚤年登科未三十見伊川持身嚴苦塊坐一室未嘗窺牖㓜議母黨之女登科後其女雙瞽遂娶焉愛過常人伊川曰頤未三十時亦做不得此事然其進鋭者其退速每歎惜之嘗酒席有所屬意既而密告人曰勿令尹彦明知又曰知又何妨此不害義理謝顯道曰他不是擺脱得開只為立不住便放了明道門擺脱得開為他所過者化顯道之意即程子之意也此兩重藥案切中近世好言自然者膏肓之病當各寫一通置之座側康節先生精於數學伊川先生與同里巷三十餘年未嘗一字問及之此方是朴實頭向裏做工夫的人朱子嘗曰孟子一生費盡心力只破得枉尺直尋四字今日講學家只成就枉尺直尋四字愚亦曰孟子一生費盡心力只破得無善無惡四字今日講學家只成就無善無惡四字或曰無善無惡四字與枉尺直尋四字害孰為大曰言直尋猶知直之為是也言枉尺猶知枉之為非也曰無善無惡則一切掃抹莫可致詰矣然枉尺直尋常人尚以為耻而無善無惡賢智反以為髙故明道先生曰昔之惑人也乗其卑暗今之惑人也乗其髙明又曰人才愈髙則陷溺愈深嗟乎此孔孟之所懼也
  孔子謂沮溺曰鳥獸不可與同羣吾非斯人之徒與而誰與孟子曰充仲子之操則蚓而後可者也俱是一般話頭但孔子説得來甚懇惻孟子説得來似鋒利記論語者下憮然二字真傳神手也
  世之求富貴利達者勿論已沮溺一班人不失為賢者辟世孔子尚咨嗟不滿焉乃有號為君子業已立人之朝而於天下治亂畧不經意者或從而難之猥曰盡其在我而已是以行義達道的人却説隱居求志的話冒周流之跡而懐誰與易之之心所謂盡其在我者固如是耶此又沮溺之罪人也
  孔子以一貫授曾子而曾子果傳之子思以及孟氏楊龜山見程明道而歸目送之曰吾道南矣龜山果傳之羅豫章豫章傳之李延平至於朱子日益光大方是命世眼目
  楊龜山先生謂毛富陽云士人如張孝伯真可謂恬於進取者因説張孝伯好曰愿人也然終無使他處若據此人天資直是美惜其少學耳問孝伯樂正子之流否曰非也彼己無進爲撫世之意若樂正子將爲政於魯孟子聞之爲之喜而不寐孟子不徒喜也盖望其能有為也如孝伯恐不足以當人望只是一箇愿慤可尚耳問愿與善人如此其異乎曰善人為邦百年亦可以勝殘去殺豈愿者之事因又問九徳曰愿而恭盖愿必濟以恭然後能成徳也然愿者自應恭謹何謂相濟曰愿者自為之人耳如孟子所謂責難於君愿做不得責難於君愿特貌恭而已愚按三代而下只是鄉愿一班人名利兼收便宜受用雖不犯手弑君弑父而自為忒重實埋下弑君弑父種子仲尼惡鄉愿正與作春秋意同孟子好辨章在陳章提出兩箇眼目真有大功於萬世或謂荆公晩年詩多譏誚神宗做儘得謗訕宗廟楊龜山曰君子作事只是一箇道理不成荆公之徒箋註人詩文陷人以謗訕宗廟之罪吾輩也便學他如此只是相把持正理何在如元祐臣寮章疏論事今乃以為謗訕此理尤非使君子得志須當理㑹令分明今反謂他們亦嘗謗訕不惟效尤兼使元祐賢人愈出脱不得濟甚事此等議論真是天地氣象
  龜山常問林志寧云至道無難惟嫌揀擇是否曰是曰若爾公何不殺人放火志寧無語此亦近來談無善無惡者一斷案也
  韓持國曰道無真假程伯子曰既無真則是假耳既無假則是真矣真假皆無尚何有哉此最勘透無善無惡本病李見翁曰無善無惡既均則作善作惡亦等此最勘透無善無惡末病本病只是一箇空字末病只是一箇混字故始也見謂無一之可有究也且無一不可有始也等善於惡究也且混惡於善原其指直駕孟子之性善而上之極其弊乃更甚於荀卿之性惡其至善也乃其所以為至惡也
  朱子曰海内學術之弊只有兩端江西頓悟永嘉事功若不竭力明辨此道無由得明夫頓悟二字便是空字的入門事功二字便是混字的出路太史公謂申韓原於道徳之意而老子深逺矣愚亦謂頓悟事功皆原於無善無惡之意而無善無惡深逺矣
  周子言無極而太極朱子解之曰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而實造化之樞紐品彚之根柢也故曰無極而太極非太極之外復有無極也其説精矣乃象山陸子既専駁無極二字近時説者又専擡無極二字却將太極放在一邉不知於周子之指何如也
  樊遲問知子曰務民之義敬鬼神而逺之便是防頓悟一門問仁曰仁者先難而後獲便是防功利一門莊生稱孔子見老子退而贊之曰猶龍然以徳報怨實道徳經為無為章語而孔子不取其説則莊生之誣可知矣
  張南軒與朱子書曰鄭自明直言亦不易容受其直固是可喜事但未見用其言而自明兩遷矣在言者亦須更審顧也又答吕東莱曰所謂辭氣務令平和然實處不可回䕶此語盡之矣頃見相識間有好為調䕶審細之論退而察之其實畏怯名曰憂國恐只是為身耳盖直前妄發固為不是然於所當然而不然又别為之説恐終不免為姦而已矣此兩種議論往往有墮入箇中而不自覺者特為拈出
  易離九三曰日昃之離不鼓缶而歌則大耋之嗟㓙歌謂樂生者也嗟謂憂生者也言人情憂樂只在軀殻上起念不如此則如彼不知人生世間如日昃之離有㡬多時節何為靠這裏尋箇憂樂㓙之道也故聖人曰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是真能憂樂者也朱子嘗問李延平曰予欲無言眀道龜山皆云此語為門人而發熹恐此句從聖人前後際斷使言語不著處不知不覺地流出來非為門人發也子貢聞之而未喻故有疑問到後來自云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方是契此㫖趣顔曾則不待疑問若子貢以下又不知所疑也答曰此一段説甚佳但云前後際斷使言語不著處不知不覺地流出来恐不消如此説只玩夫子云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數語便見氣味深長則予欲無言可知指歸矣由此觀之朱子煞㑹談禪得李延平一撥便肯猛然割舍非大勇不能也
  讀周子太極圖説通書李延平答問録雖文質大小不同同是一團元氣其醖釀出程朱非易易也近來吳康齋之於胡敬齋陳白沙亦然
  朱子以堯舜傳賢為窮理盡性以至於命説得甚實了此便知下學上達之義
  上不從𤣥妙門討入路下不從方便門討出路
  朱子平心巨眼真未易及如明道先生最所尊信然定性書識仁説却不將來與太極圖説西銘一例表章此便是裁成輔相手段
  陳龍川上宋孝宗書曰今世之儒士自以為得正心誠意之學者皆風痺不知痛癢之人也舉一世安於君父cq=372之讐而方低頭拱手以談性命不知何者謂之性命乎陛下接之而不任以事臣於是服陛下之仁盖明詆朱子所謂平生所學惟此四字之語也及其論孟子則曰周道衰而王澤竭利害興而人心動計較作於中思慮營於外其始將計其便安而其終至於爭奪誅殺毒流四海而未已孟子生於是時憫天下之至此極謂其流不可勝救惟人心一正則各循其本而天下定矣况其勢已窮而將變變而通之何啻反掌之易孟子知其理之甚速而時君方以為迂吾是以知非斯道之難行而人心之難正也何一人之口判若兩舌彼其論孟子者乃民之秉彛而其告孝宗者則詭遇獲禽之智耳始吾以龍川識即未純亦磊落不羈士也今觀其論議反復如此則磊落不羈要難為龍川許也
  曾子所謂而今而後吾知免夫言人生一息尚存一息是戰戰兢兢一息是如臨深淵如履薄冰更放不得手歇不得足也即仁以為己任死而後己之義舊説云免於毁傷語意頗緩
  或語王龍溪曰陽明夫子嘗以好名好貨好色為三大欲反之於心覺得貨色之欲猶易勘破名之為欲其㡬甚微其為害更大一切假借包藏種種欺罔未有不從名根而生者也其言似矣然以余所見世之談不好名者徃徃墮入貨色闗裏是則此三字乃好貨好色之引子耳余未知其害之孰大孰小勘之孰難而孰易也馮道云吾三入相每不如前以擢任親故知之初入能用至丞郎再入能用至遺補三入不過州縣是宰輔之權日輕也客有舉此以謂余者曰宰輔權輕爾爾道猶反顔喪節易四朝事十君割舍不下假令權重當如何余為之三歎
  讀書鏡曰漢髙不殺秦子嬰史稱其寛仁大度然畢竟有敗露處項氏已沒項伯以下賜姓劉又令諸故項籍臣名籍鄭君嘗為項籍將屬漢不奉詔詔盡拜名籍者為大夫而逐鄭君却是露出本色也我太祖方元主殂問至羣臣皆賀謂侍御史劉炳曰爾本元臣今日之㨗爾不當賀因命禮部榜示凡北方㨗至嘗仕元者不許稱賀我太祖常躬祭歴代帝王廟至漢髙像前曰我與公皆以布衣起得天下公是好漢子命再加一爵議者謂漢髙與太祖畧相類余請無論他事即以前二事並觀之漢髙豈能及得我太祖来然則我朝泰運要未可量也
  孟子曰世衰道微邪説暴行有作盖暴行之興往往始於邪説所謂飾詩書文奸言留心世道者不容釐毫放過也昔楊龜山為祭酒上言蔡京以繼述神宗皇帝為名實挾王安石以圖身利故推尊安石加以王爵配享孔子廟庭然致今日之禍者實安石有以啓之也謹按安石昔為邪説以塗學者耳目敗壊其心術者不可縷數姑即一二事明之昔神宗皇帝稱美漢文罷露臺之費安石乃言陛下若能以堯舜之道治天下雖竭天下以自奉不為過也夫堯舜茅茨土階其稱禹曰克儉于家則竭天下者必非堯舜之道後王黼以三公領應奉司號為享上實安石自奉之説有以倡之也其釋鳬鷖之末章則曰以道守成者役使羣衆泰而不為驕宰制萬物費而不為侈按此章止謂能持盈則神祗祖考安樂之無後艱耳而安石獨為此説後蔡京軰争以奢僣相髙輕費妄用窮極淫侈實安石此説有以倡之也其害豈不甚哉乞正其學術之繆追奪王爵明詔中外毁去配享之像康侯作龜山志銘備載其説五峰疑為迂濶康侯曰此是取王氏心肝底劊子手段何可不書書之則王氏心肝懸在肉案上人人見得而詖淫邪遁之辭皆破矣余每讀至此毛骨竦然嗟乎今天下詖淫邪遁之辭為不少矣安得如楊胡兩先生者取其心肝懸之肉案上也
  朝聞道夕死可矣正與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意同原是一句朴實話頭近來談者將朝聞解作知生夕死解作不朽夫道固即生人之理聞道而死固有不朽之理然使聖人説箇朝知生夕不死矣便涉怪誕若要説此道理寧可另以己意發揮不得牽聖人以從已俾六經孔孟盡改頭換面做出一般惡模様也
  王塘南三益軒㑹語曰心意知物皆無善無惡此語殊未穩學者依慿此語如服毒藥未有不殺人者也可謂深切著明矣乃白鷺洲㑹語又云性無善無不善告子此言未嘗不是但其認知覺運動為性未免是錯若論吾人性體非特無不善寔是無善且如太空中疾風暴雨固不常有即景星慶雲亦自不留若有善有不善即非性之本體矣似仍背却夫知覺運動之性説不得無善無惡如何仁義禮智之性倒説得無善無惡且善原是太虚本體所謂維天之命於穆不已者也以景星慶雲為善相去何啻千里
  或謂未發以前不容説此處亦無氣象亦難以言語形容宋儒説看未發以前氣象不能無𡚁如何曰這話頭穆穆淵淵渾是一團元氣深體味之有無限妙處若更吹毛求疵便似説夢
  天地絪緼萬物化醇男女構精萬物化生只為化醇化生惹出許多事所以釋氏勘破這闗捩子劈頭從夫婦絶起正要得生生路斷還歸混沌耳
  吾儒之道造端乎夫婦及其至也察乎天地釋氏之道斷根於夫婦及其至也混沌天地
  自三代以後其為中國財用之蠧者莫甚於佛老莫甚於黄河一則以有用之金塗無用之像一則以有限之財填無限之壑此所謂殺機也
  釋氏要得混沌亦是有激而然盖見得自天地資始資生以來相殘相賊日甚一日所以直要向咽喉下下此一刀耳胡敬齋曰聖人有憂世心無忿世心是知釋氏殆忿世而過焉者也
  無夫無婦此釋氏權法無善無惡此釋氏本法盖夫婦之根雖絶而善惡之根未絶畢竟天地間尚有自消自長之物即混沌亦暫時事耳惟將善惡直截抹殺消長機闗方才斷滅方成箇大混沌去
  季路問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敢問死曰未知生焉知死游定夫問隂陽不測之謂神程子曰賢是疑了問是揀難的問有學者終日聽話忽請問曰如何是窮理盡性以至於命陸子曰吾友是汎然問老夫却不是泛然答三轉語大畧相似而氣象逈别讀者須要識取
  或問昔人謂子貢晩年進徳如謂仲尼日月等語真是尊信孔子到至處羅近溪曰此是子貢到老不信孔子處孔子一生之學只是求仁只是行恕一時已將天下萬世都貫徹了子貢不知且追恨夫子未得邦家如何為進徳果若是説非但子貢不信孔子如以周公不夢為吾衰鳳鳥不至河不出圖為吾已連孔子亦不信自家也豈知孔子一生精神只要得邦家故一則曰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一則曰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盖使孔子得邦家詩書原可刪周易原可贊禮樂原可定而春秋可以無作天下萬世一齊俱了不得邦家畢竟蹉却見在放過許多亂臣賊子所謂我欲託之空言不如見諸行事之深切著明者也故説孔子賢於堯舜此意又當别論若得邦家三字正㸃著孔子心事未容輕議也
  中庸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發與未發就喜怒哀樂説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何言發未發也程子曰寂然不動感而遂通此言人分上事若論道則萬物皆具更不説感與未感最為的當
  陸象山曰成湯放桀於南巢惟有慙徳湯到這裏却生一疑此湯之過也乍讀來是警語細㕘来是險語或問陸象山先生喻義喻利講章不過敷衍程子科舉奪志之説耳乃朱夫子一則曰某不㑹説到這裏一則曰切中學者隱微深痼之病一則曰説得這義利分明是説得好何其深嘉而樂與之至也曰此朱夫子接引象山最真切處也盖象山平生説得極髙妙且言惡能害心善亦能害心渠㸔分别義利還是第二著病痛不小今却剖判得如此分明朱子所以竭力接引他日又曰子思以來教人之法尊徳性道問學兩事為用力之要今子靜所説專是尊徳性而某却是道問學上多了所以為彼學者持守可觀而看道理全不仔細熹自覺於義理上不亂説却於要𦂳事上多不得力今當反身用力去短集長庻不墮一邉耳詞煩而不雜可謂良工心獨苦矣象山乃曰朱元晦欲去兩短合兩長然吾以爲不可既不知尊徳性焉有所謂道問學何距人於千里之外也
  胡敬齋曰三代以下之君漢髙祖天資最髙惜乎無真儒輔相若得真儒輔相三代可復那時秦法苛虐不可因戰國又無治天下之法可傳若有真儒舉先王之法髙祖必肯依從愚以為未然程子曰有闗雎麟趾之意然後可以行周官之法度漢髙分羮一語此根已自斬絶而謂其能舉先王之法誤也
  楊龜山曰蔡邕謂朱穆貞而孤有羔羊之節觀其立朝論議有足稱者然乃從梁冀之辟何也孟子曰觀近臣以其所為主觀逺臣以其所主以穆之賢而主梁冀烏在其為貞孤哉然邕之從董卓無異於梁冀宜其不以朱穆為過也此言最正要之穆真所謂進不隱賢必以其道者盖與龜山應蔡京之薦同而擬於蔡邕失倫甚矣大抵論君子不可刻論小人不可恕孔子曰人之過也各於其黨觀過斯知仁矣又曰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必如是方不埋藏君子方不出脱小人乃萬古不易之斷案也
  惟大人為能格君心之非正己也己不正即有言不信矣管仲將死與桓公論豎刁曰其身之不愛安能愛君論易牙曰其子之不愛安能愛君論衞公子開方曰其親之不愛安能愛君以為非人情不可近也桓公不能屏也而三子者卒亂齊國夫仲不愛子糾而愛桓公宜其有言不信也
  戰國時佛法未入中國然咸丘䝉所稱語云盛徳之士君不得而臣父不得而子其胚胎暗合天上天下惟吾獨尊八字明白後其君却道君不得而臣明白遺其親却道父不得而子其地步直據忠臣孝子之上而其流禍更出亂臣賊子之上矣告子論性意亦如此自家不為仁義却道仁義戕賊人性所謂率天下而禍仁義也易曰立天之道曰隂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這仁義是三才靠傍率天下而禍仁義便率天下而禍君父此咸丘䝉之説所自來也率天下而禍仁義便率天下而禍天地此惟吾獨尊之説所自來也
  楊氏為我是君不得而臣一項故曰無君也墨氏兼愛是父不得而子一項故曰無父也
  武王曰予有亂臣十人金仁山曰注疏治亂曰亂諸書解亂字因之其失乆矣按古文尚書徳惟乿否徳亂乿古治字從爪從糸從乚取以手理糸而有條理也𤔔字加乚為亂與乿字相似書家以𤔔為治其加乚者為煩亂與古文不合今宜正之此説亦自可通然武王説箇亂臣闗係頗大盖重慨其不得遊於唐虞之揖讓而不免踵成湯之征誅也觀其言曰于湯有光明謂於堯舜有慙矣是知予有亂臣一語正與惟有慙徳同一血脉不容將字義強解晦却武王心事也
  老子曰善人不善人之師不善人善人之資聖人則曰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老子曰報怨以徳聖人則曰以直報怨以徳報徳老子曰知我者希則我貴聖人則曰人不知而不愠聖人何等自然老子却費了許多手脚
  子曰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註云道之顯者謂之文盖禮樂制度之謂不曰道而曰文亦謙詞也似未必然盖孔子因説文王遂將文字逓下此風行水上自然成文妙處若曰謙詞則當時文王之諡豈周之臣子代為文王謙耶
  曾子有疾孟敬子問之曾子言曰加一言字極有意盖是時疾且亟矣氣息奄奄而其聲響尚琅琅可聴畧無昏憒之態正曾子得力處也只這一言字令百世而下讀之當日精神意象宛在目前記者真可謂善形容矣子疾病子路請禱註曰禮疾病行禱五祀盖臣子廹切之至情初不請於病者也夫此禮子路寧有不知而且請之者盖即問事鬼神意也及夫子曰有諸而子路曰有之夫子亦不與他辨个有無但曰某之禱乆矣只此一句見得某之禱無假於子路之禱又見得子路之禱無妨於某之禱既不失却自己平日素心又不失却子路當日誠意何等渾融何等含蓄聖人之言真天理人情之至也
  宰我曰以予觀於夫子賢於堯舜逺矣至今夫子之廟果遍天下論語曰顔淵季路侍顔淵少於季路而記者先之尚徳也至今顔淵果配享文廟一時評次遂為萬世公案若合左劵然不是太極作得主定何一毫不爽如此致中和天地位萬物育要是實理實事非虚語也陶淵明詩曰死去何所知稱心固為好曰雖留身後名一生亦枯槁又曰與其有身後名不如即時一杯酒儘力消殺這名字然畢竟隔靴搔癢透不到本處至曰立善常所欣誰當為汝譽方是徹底公案盖凡人好名只好人譽他要之譽我之人不能常在更從何處覔譽耶真可付諸啞然一笑也
  見羅先生所判經世四局誠具千古隻眼但堯舜湯武孔子中間似不容插入箇管仲其惟文王乎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所存者堯舜其君之心也弓矢之賜得専征伐如戡黎遏宻之師一怒而安天下所行者湯武救民之事也此正合揖遜征誅并為一格而不顯其迹者人臣居亂世事暗主任方伯連帥之責其局面自當如此故夫文王之局變而為管仲堯舜之局變而為子之子噲湯武之局變而為簒逆孔子之局變而為假道學實人心淑慝之闗世道升降之界也
  余續讀書樂為三樂吟舉似髙存之曰人生家常茶飯大要爾爾但恐吃向脊皮上過不肯打從肚裏去耳存之還教云此箇意思如何打從肚裏去更下一語余曰肚裏是自家肚裏脊皮是自家脊皮自家饑飽自家知教人如何下語然且説看程子曰别人吃飯從脊皮上過我吃飯從肚裏去弟語本此這兩句剖判古今學術人心界限極是分明畧推其槩中庸曰人莫不飲食也鮮能知味也孟子曰饑者甘食渴者甘飲此從脊皮過者也易曰頤貞吉觀頤自求口實孔子疏食飲水樂在其中顔子簞食瓢飲不改其樂此從肚裏去者也齊人饜足于墦間妻妾相泣於中庭此從脊皮上過者也行道之人弗受嘑爾之與乞人弗屑蹴爾之與此從肚裏去者也諺云只要自家肚裏飽那管他人肚裏饑此從脊皮上過者也禹思天下有饑者由己饑之此從肚裏去者也又有不從脊皮過不從肚裏去只向眉目上轉者謝上蔡所謂食前方丈便向人前吃疏食菜羮便向kao屋裏坐者也又有遇孔顔便説疏水簞瓢遇何曾便説日食萬錢者孟子所謂同乎流俗合乎汚世居之似忠信行之似㢘潔是也古今學術人心之變槩可觀矣倭㓂侵掠朝鮮横甚適錢起莘過訪談及余曰此等事我軰亦須料理一畨起莘曰我已無意於用世矣余曰不要這様説且道我輩做了進士又不吃進士苦做了百姓又不吃百姓苦是誰恩徳皆靠我聖天子福運也若下焉者只飽食煖衣做个人類中禽獸上焉者只咿唔佔畢做个簡編中蠧魚成恁麽學問既為國家臣子須將國家事料理縱然我不用世舉我所知以待用世者採擇亦不為無以報國也起莘首肯
  有朋自逺方來不亦樂乎程子曰以善及人而信從者衆故可樂大段説得費力易曰麗澤兑君子以朋友講習平鋪放著分明畫出箇樂字
  或問先儒説鄉愿是个無見識的好人然否曰孔子以為徳之賊賊字太利害若如所論一則恕了他一則小了他恐未盡
  中庸曰今夫天斯昭昭之多這昭昭之多正㸃為物不二之實體與仙家所云靈丹一粒相似非指其一處而言也
  十干以庚次己庚者革也易革之彖曰巳日乃孚言孚於未革之先象曰未占有孚是也傳謂變其故人未能遽信必巳日然後信此商鞅之徒所云民可與樂成難慮始者非王道也
  洗心藏宻脩辭立誠






  小辨齋偶存巻三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小辨齋偶存>



  欽定四庫全書
  小辨齋偶存巻四
  明 顧允成 撰
  説義
  否卦億
  易曰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貞大徃小来彖曰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貞大往小来則是天地不交而萬物不通也上下不交而天下无邦也内陰而外陽内柔而外剛内小人而外君子小人道長君子道消也象曰天地不交否君子以儉徳辟難不可榮以禄初六拔茅茹以其彚貞吉亨象曰㧞茅貞吉志在君也六二包承小人吉大人否亨象曰大人否亨不亂羣也六三包羞象曰包羞位不當也九四有命无咎疇離祉象曰有命无咎志行也九五休否大人吉其亡其亡繫于苞桑象曰大人之吉位正當也上九傾否先否後喜象曰否終則傾何可長也夫泰之盛也有人焉力能反而為否此非淺淺小人也其初盖亦明目張膽呼朋引類居然以忠君愛國自負真與君子同心同徳一般故曰拔茅貞吉志在君也以其尚出於正故以為吉亨也到得後來向用稍乆深情厚貌巧伺君子當此之際在小人尚有所忌憚雖為小人之吉在君子不無所濡染已為大人之否能於吉之中識否之㡬而不為所亂乃亨道也故曰大人否亨不亂羣也設恃其吉而忘其否為羣所亂彼且意得志滿醜態畢露所謂不仁而在髙位播其惡於衆者也故曰包羞位不當也小人而至於包羞否既成矣為君子者度人力難施天命可俟率其疇類離去福禄以待天下之清此獨行其志者也故曰有命无咎志行也然天人一理今將志與命分作兩様只筭得人髙尚的人筭不得大人之事若是大人拿定致中和天地位萬物育機緘務要以己之志回天之命休養生息栽培那氣化起來則雖當大往之日而黙種大來之根故曰休否大人吉其亡其亡繫于苞桑盖惟大人遇此時節才有此作用所謂位正當也又有一等人見天下之否不能休養過為憤激起而傾之掃除鬱塞重闢乾坤其始似逆其終却順故曰傾否先否後喜那傾否否字指時而言先否否字指傾否者而言象曰否終則傾何可長也謂其不可以為訓究竟輸休否一著也否初六尚是君子的世界故曰吉六二是君子小人相持的世界故曰吉曰否六三純是小人的世界故曰羞小人而不得志則就他身上㸔亦自為吉非特君子之亨也小人而得志則就他身上㸔亦自可羞非特君子之否也然則君子固當反否而為亨小人亦何樂於舍吉而取羞哉九四之離祉以否運而行否志安命者也伯夷太公之避紂長沮桀溺之耦耕是也上九之傾否以否運而行否事革命者也湯武之放伐孟子之欲王是也九五之休否以否運而行泰道造命者也文王之事殷孔子之尊周是也盖四剛而不及上剛而過五剛而得中也故五言大人而四上不言也然四言疇而上不言何也四守常易猶可以類拘上達變難不可以類拘也夫上既不可以類拘又何以不言大也道之大也在非難非易之間所謂中庸不可能也上獨為其難是以不得為大也九四之疇離祉即大象所謂儉徳辟難不可榮以禄者也爻象以休否為大人而大象獨拈九四何也大人之事未易㡬及若以養亂而託之於休否為禍滋大故天下有道某不與易聖人濟世之苦心有道則見無道則隱君子守身之常法學者所當深玩也
  齊景公有馬章
  人之生也不是漫然而生其死也不是漫然而死須有物在先輩云生時一物帶不來此物却原自帶來死時一物帶不去此物却要完完全全還他去極道得好人若不在這裏注定眼睛劄定脚跟何處有出頭日子試㸔齊景公有馬千駟死之日民無徳而稱焉亦與駟馬之骨俱朽耳那伯夷叔齊餓于首陽之下民到于今稱之連首陽聲價增髙了許多一則生前這等熱閙死後這等冷靜一則生前這等冷靜死後這等熱閙仔細思想人活的時節少死的時節多那齊景公畢竟熱閙時節少冷静時節多那伯夷叔齊畢竟冷静時節少熱閙時節多君子不以一時之生易萬世之生任他活活的齊景公千千萬萬摩肩擦背不把死伯夷叔齊換與他也如此勘來勘去生死路頭端的了了只為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景公之富明白是一條死路反認做生路夷齊之貧明白是一條生路反認做死路甘心飽殺不肯餓生顛倒迷惑良可怪也
  再㕘這段書不過三十二字而意味層疊宛轉動人景公以千駟顯侯不能延譽於當年夷齊以首陽餓夫乃能流芳於異代匹夫匹婦之口果不可以權力争也此一義也景公無徳而稱死則死矣夷齊到今稱之其精神往來直與日月争光凛凛如生不可謂之死也此一義也稚子弄影不知為影所弄狂犬逐塊不知為塊所逐齊景有馬千駟不知千駟之有齊景一生任其馳驅而莫能止到底與自家身子沒些兒受用渾不如夷齊獨寐寤言獨寐寤歌獨寐寤宿有无限安閒自在此一義也勢利之毒中人膏肓到這裏臣便不認得箇君子便不認得箇父弟便不認得箇兄齊景幸莊公之弑因以為利吃了若干驚恐夷齊棄國如屣相携而逃首陽山下清風明月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果𢬵得一餓安往而不得首陽哉此一義也論夷齊存日不但無能與景公齒即那千駟之馬靠著景公齒之者有罰蹴其芻者有罰狐假虎威夷齊亦須讓出一頭地及其死也則景公反以有馬輕而夷齊反以無馬重矣此一義也死者人之所不免景公枉了為景公夷齊落得做夷齊此一義也聲聞過情君子所恥後世不稱君子所疾或者借言君子之所恥甘蹈君子之所疾其流生禍也滋甚聖人一則曰民無徳而稱焉一則曰民到于今稱之抹摋好名之嫌廣勵為善之路此一義也
  君子素位章
  人生而有身身之所處即為位是位也原自平平淡淡原自乾乾淨淨此赤子落地的本色亦便是日用往來的實履所謂一人自有一方天乃吾之素也只縁形生神發以後物誘日多一日智識日多一日反嫌本色平淡却向外面粉飾粧㸃連自己身子亦不認得沒處安頓矣夫人止有箇身自己身子且不認得沒處安頓終日在百閙塲中搽眉畫臉另換一般面目溷來溷去豈不可惜所謂君子者只是素位而行不願乎外而已裏面不曾減了些子何入而不自得外面不曾添了些子何緣怨箇天尤箇人君子之素位而行不願乎外知此自小人看君子見他貧賤也不辭夷狄也不辭患難也不辭在下位也不辭却似做箇難題目自家只圗富貴一邊只圖在上位一邊却似做箇容易題目不知難易不在外面討只在裏面討以我處富貴貧賤夷狄患難等項則易要富貴貧賤夷狄患難等項來處我則難故君子居易以俟命恰是難題目作容易做小人行險以徼倖却是容易題目作難做此認得自己不認得自己之分也子曰射有似乎君子失諸正鵠反求諸其身就是素位而行不願乎外的印證也夫身一而已反者反此者也正者正此者也得者得此者也然論其節次須反而後正正而後得淺深生熟亦須有辨若不下反身正己的工夫驟而語自得境界是假托於素位而實為願乎其外者巢穴也誠不可不慎也
  顔淵問仁章
  周子曰發聖人之藴教萬世無窮者顔子也要知此章請問其目正是發聖人之藴處盖克己復禮原是一句大綱領説話有一等人認道綱領既得手條目上不消擬議者此沉空守寂的門户也有一等人認道綱領既得手條目上不妨出入者此放鬆托大的門户也不知體用一原顯微無間洒掃應對便是形而上者何處可容揀擇綱領上得手條目上必不放手條目上放手綱領上必不得手故顔子請問其目聖人却從視聽言動上一一指㸃正為這兩等人立一公案悟須實悟修須實修内外夾持不得絲毫走作不得絲毫躱閃所謂教萬世無窮者也
  朱子曰熹記頃年汪端明説沈元用問尹和靖伊川先生易傳何處最切要尹云體用一原顯微無間此最切要處後舉似李先生先生曰尹説固好然須是㸔得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都有下落處方始説得此話若學者未曾仔細理㑹便與他如此説豈不誤他余聞之悚然始知前日空言無實全不濟事自此讀書益加詳細這段議論正與顔子請問其目同一血脉若不在此中㕘透儘他説得天花亂墜非偏即邪也
  管仲非仁章
  子貢以管仲為非仁孔子亦以為非仁相桓節𦂳頂又相之句來豈若節𦂳頂不能死句來意原相同但子貢説得直截孔子就將子貢的話頭感嘆一番倍自婉激耳子貢説桓公殺公子糾管仲不能死又相之非仁者所為孔子便道果然可惜那管仲他相桓公一匡天下是恁麽様功業至今那箇人不知道他畢竟當初欠了一死筭不得事豈若那召忽守匹夫匹婦之諒自經溝瀆不求人知不失却匹夫匹婦的本色也豈若猶喭云那裏如得也他日與子貢論士寧取硜硜之小人而不取今之從政意亦如此今之從政近時説者謂指管仲一輩人若魯三家之屬不應子貢問及是也
  管仲一匡天下召忽一匡自己管仲救得人被髮左袵召忽救得自家被髮左袵程子曰不有躬無攸利不立已後雖向好事猶為化物不得以天地萬物撓己已立後自能了得天地萬物如召忽之死留下三綱五常與當時後世做榜様便是了得天地萬物也
  自經於溝瀆而莫之知也這一句形容志士仁人殺身成仁心事如畫要㸔得活下箇自字正與莫知相應大凡人要死節而先使人知之死必不果古來此様人甚多惟從方寸間直截果斷獨往獨來傍人一毫覷他不破斯真能死節者也説箇溝瀆正與大庭廣衆對言其無墮行於㝠㝠乃慎獨嫡血脉也
  上章子路曰桓公殺公子糾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曰未仁乎子曰桓公九合諸侯不以兵車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正與此章同意如其仁即何如其知的口氣也今只將桓公殺公子糾召忽死之管仲不死三句貼在如其仁上諷咏一過便自了然矣







  小辨齋偶存巻四



  欽定四庫全書
  小辨齋偶存巻五
  明 顧允成 撰
  
  上座師許相國
  允不肖猥附門墻之末往以狂戅濫叨恩譴自分沒齒亦所甘心不意聖明旋賜録用尋以母老多病懇奏乞休不䝉俞允念非閣下委曲玉成望不及此奈允罪惡深重禍延先慈奄忽背棄痛苦摧裂不堪為人益不敢復有當世之想矣惟是允於弟子中辱閣下知遇㝡隆若冺冺黙黙無所獻其芹曝慙負閣下究何以自贖也是以不揆僣有闗説閣下試垂聽焉竊惟治道萬端未易悉數總其大要不越閣下所謂紀綱風俗二科而已閣下憤發於薛進士之觸事陳言至以貢舉非人自劾且欲皇上勅下九卿科道各陳紀綱何為而正風俗何為而淳允以為無庸謀之九卿科道也朱子有言四海之廣兆民至衆人各有意欲行其私而善為治者乃能總攝而整齊之使人各循其理而莫敢不如吾志之所欲者則以先有紀綱以持之於上而後有風俗以驅之於下也何謂紀綱辨賢否以定上下之分核功罪以公賞罰之施也何謂風俗使人皆知善之可慕而必為皆知不善之可羞而必去也然綱紀之所以振則以宰執秉持而不敢失臺諫補察而無所私人主又以其大公至正之心恭己於上而照臨之是以賢者必上不肖者必下有功者必賞有罪者必刑而萬事之統無所缺也綱紀既振則天下之人自將各自矜奮更相勸勉以去惡而從善盖不待黜陟刑賞一一加於其身而禮義之風㢘耻之俗已丕變矣惟至公之道不行於上是以宰執臺諫有不得人黜陟刑賞多出私意而天下之俗遂至於靡然不知名節行檢之可貴而惟阿諛軟熟奔競交結之為務一有端言正色於其間則羣譏衆排必使無所容於斯世而後已此其形勢如將傾之屋輪奐丹雘雖未覺其有變於外而材木之心已皆蠧朽腐爛而不可復支持矣由此觀之紀綱之正風俗之淳不在於以勢相脅在於以道相成不在於使人不敢言在於使人無可言耳使人無可言所謂如其善而莫之違不亦善乎者也使人不敢言所謂如不善而莫之違不㡬乎一言而喪邦者也故吁咈盈朝遒人徇路上忘其貴下忘其賤不妨為大順之世誹謗者族偶語者棄市上以貴伸下以賤屈不免為大逆之世前事之不忘後事之師也方今朝廷之上人主果大公而至正乎宰執果秉持而不失乎臺諫果補察而無私乎果賢者上而不肖者下乎果功者賞而罪者罰乎果知有善之可慕不善之可羞乎草茅之夫固有所不能詳也請舉其略夫吏科都給事臺諫之長也其任用自人主其引拔自宰執海内瞻仰胡容以匪人㕘也乃以陳海寧者彼何人斯曩日王夷陵之門四先生之一耳三先生皆已䑕竄而一先生獨爾鴟張自亡顔面恣其簧口聖天子在上賢輔相在列惡用此為允覽彼言路一疏又大可異彼悍然以言路自任而謂出於臺省為蕩蕩平平不出於臺省為旁蹊曲徑不知言路者天下之公非臺省之私也出於公即蕩蕩平平出於私即旁蹊曲徑陳三謨曾士楚軰曷嘗不臺不省不言竟以為何如也其以今日為臺諫者上自乗輿下及宰執内從旃厦外迨閭閻近由警蹕遠至邊徼何事不得言言路不可謂塞雖一學究得上書一市井庸奴得擊鼓而訟言路不可謂塞即一二蹈尾披鱗誤攖聖怒相率營救舉得畢其忌諱之言言路不可謂塞其説美矣然言者如李君懋檜劉君志選髙君桂饒君伸等何不聞其相率營救也豈惟不救或攘臂而助之攻矣允嘗怪而思其故始知李劉髙饒之屬皆攖宰執之怒犯臺諫之忌諱者也其有攻無救豈曰無謂間有一二上攖聖怒相率營救亦誠有之是乃杜欽谷永附外戚而専攻上身之故智其上書擊鼓之云又無能為宰執臺諫之重輕者耳以此而遂謂言路不塞雖張居正時此路固未嘗塞也何謂壬午以前為諱言壬午以後為輕言也且皇上真可以堯舜者也特以血氣方壯好惡靡常宰執臺諫果以宗社安危為慮正當自責自修集思廣益積其誠意感動上心今乃外戰天下之公論内戰皇上之私恩本既不足取信矣而憸壬者流仍投問抵隙百方媒糵即宰執大臣謂小臣議已者曰爾以賤妨貴以小加大也則莫尊于皇上將亦謂臣下議已者曰爾以賤妨貴以小加大也何以應之即言者得罪於皇上而臺諫為之營救也又將曰爾不許人議宰執大臣胡獨許人議我何以應之無怪乎其齟齬杌隉屢言而屢不效也其以近時行險僥倖之徒託身言路功名富貴操左劵而收以故躁妄者爭趨頑鈍者爭附又謂舉世輕言彼盖有所重一手握名一手握爵禄耳以允釋褐後近時所覩記如前所稱李劉髙饒而外其建言者又不過黄君道贍盧君洪春王君徳新及今薛君敷教耳以庻官之夥三四年之遥僅僅㡬人而止何名争趨何名争附何名舉世輕言也以庻官之夥三四年之遥而行險僥倖者躁妄者頑鈍者一手握名一手握爵禄者僅僅㡬人而止此其他皆居易俟命不躁妄不頑鈍一手握實一手握道徳者也化行習美於斯為盛當以為慶而不當以為憂也其以建言為釣名為掩過為躐位為取㨗徑夫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是非有真名亦何易釣過亦何易掩也即如彼附曾王反罵曾王天下終不信其非權門之客也受餽遺又請禁餽遺天下終不信其非壟斷之夫也至於躐位㨗徑之説則往時建言名公信有一二如其所譏者要亦晚節不終抑一節自喜者耳設守其故吾矯矯不變則進退維谷坎坷萬狀吾未見其位之躐徑之㨗也奈何因噎而廢食懲羮而吹韲也信若彼言必使天下盡效彼無違夫子以順為正京堂美職操右契而收乃為不躐位不㨗徑耶且近時建言者每每有觸而云非無所事而喟然嘆也倘臨江父老罪無可矜則道瞻不言倘皇上不以晏安廢郊祀則洪春不言倘何尚書不以己私傾辛都憲則徳新等不言倘邵給事不請申出位之禁則懋檜等不言倘戊子順天科塲毫無𡚁竇則桂等不言倘耿都憲不以一揭帖故㕘王御史則敷教不言何得詬建言者不啟蟄而雷鳴不嚮晨而雞號也且君臣公義也師弟子私情也近世士大夫每每知有師弟不知有君臣黨與成於下主勢孤於上有識寒心何得詬建言者為弟子唾其師而不顧也彼何不清夜思之所受者誰之爵所食者誰之禄所師者誰之命而瞞心昧己為此語也其以今日時異勢殊既無嚴嵩張居正之威福又無鄢趙曾王諸人之阿比何得有楊繼盛艾穆鄒元標之慷慨夫今日無嚴張即有舜禹無鄢趙曾王即有臯䕫益稷縱彼極頌功徳不過以為堯舜之世止矣允考堯舜之世克艱不輟誨慢游不輟規賛襄不輟風損益不輟警其亦何嘗不慷慨也但其時上以好問好察為常下以端言正色為常故有慷慨之實而無其名耳豈如彼狃於陳三謨曾士楚之從容便以慷慨為竒而謂堯舜之世無得有是也且大臣名為國老齒髙矣位尊矣故近時慣以少年新進狎天下士彼何人斯輙瀾翻遺唾曰少年曰新進倨傲無禮爾爾即如嚴張鄢趙曾王豈非當日之所謂老成如楊如艾如鄒豈非當日之所謂少年新進也由今觀之竟何如哉且敷教之疏不甘言路諸君為大臣妾婦也彼自號職掌言路反甘為妾婦而不辭何無恥之甚也竊詳彼疏雖若以言路歸臺省實則以言路歸宰執假令今時有一人焉不上宰執之路度彼又將蕩平宰執傍曲臺省矣亦足羞也且彼乞墦丐子反復趨附以苟饜足自其常態宰執大臣富貴已極豈有未饜足苦為彼曹所弄徒以益人之富貴而損己之名實哉盖孔子告顔淵為邦深嚴佞人之戒彼以方今第一佞人首置天垣九卿科道咸若彼曹賢否何辨功罪何核善者何慕不善者何羞朝廷之上所為紀綱風俗已掃地盡矣更何以令天下閣下欲為根本之圖講挽回之術寧有急於此者允竊觀皇上寛柔有容愛憎用舍頗無固我如同一以冒籍事去然有不四年而陞祭酒不四年而陞光禄少卿者不為禁也同一以諌册封貴妃事去然有不三年而陞光禄丞者不為禁也他如蔡君時鼎姜君應麟孫君如法同事而異處者將其左右用事之人借以立威福神不測預為己地非必皇上意也若皇上真可為堯舜者也太師申公雅號坦衷亦能藏垢如用魏君允貞李君三才一事類人情所難充此以往足用為善特恐半塗而廢耳太保王公雅負蒼生之望受知皇上將大有為第其才太髙其見太執信一己之無私而盡廢天下之公疑君子之非真而不察小人之偽矯枉過正正且成枉長善救失端在閣下所願閣下和而不流中立不倚開以誠心啓以直道亟逺佞人務近莊士有諸已而後求諸君無諸已而後非諸君一切曠然與天下更始則主徳可回相業可廣人心可收紀綱風俗庻㡬有瘳否則允未知所税駕也允聞之君有争臣父有争子士有争友何獨於師而無爭弟故孔子大聖人也見南子則子路不悦欲往公山佛肸則子路不悦欲正名則子路以為迂孔子雖偶一面斥亦時復自喜曰自吾得子路惡言不入於耳聖賢師弟之相與如此允不肖何敢望子路而不敢不以孔子事閣下懼以貢舉非人累閣下也有如閣下曰野哉允也君子於其所不知盖闕如也則允也謹拜教矣唐突抵冒無所逃罪臨緘曷勝惶悚之至
  論童儒考事書
  盖今天下風俗頽敝極矣抑莫有甚於士習士習頽敝極矣抑莫有甚於始進國制學使者按部則童儒雲集待比郡邑此始進第一步也今日之童儒學校諸生之所自出也今日之諸生公卿百執事之所自出也必其始也常有以養其寜静澹泊之志然後其仕也能不先身而後君必其始也預有以消其欲速躁進之思然後其仕也能不曲學以阿世以今而觀竟何如也居易俟命之學亡行險僥倖之機熟自其始進即事干求貴者市勢富者市利惟其勢利一無足倚乃始付之無可奈何而卒莫禁其咄咄無聊之况嗟嗟當其囊螢映雪朝誦夕維兩目為穿寸腸欲嘔則繩樞甕牖之子萬苦千辛終身竭蹶而不足當其登壠乞墦蠅營蟻附鴈行而列魚貫而升則膏粱紈袴之子轉盼拱手一朝坐掇而有餘静言思之良可嘆也雖然求不求在下聽不聽在上下焉者業已求之上遂因而聽之上焉者業已聽之下愈因而求之冷面難施熱心易蔓相牽相引日甚一日跡不肖少時所覩聞視之故老之所傳則既異矣跡不肖今日所覩聞視之少時則又異矣嗟嗟投牒自進非古也有識者憂其純任文詞蔑棄徳行教化陵夷職此之由方議稍進而兼用兩漢孝㢘茂才之科更進而専用成周鄉舉里選之制敦本尚實還於古初奈何區區文詞復不以公法從事而以私情假借耶且仕宦者即位極師相豈不皆發跡於童儒童儒甫試之初豈不多發跡於貧賤此情此景戚戚動心奈何以假借為也嗟嗟涓涓江河星星燎原既已江河燎原矣又將若何妄意物極則反易窮則變今者正其時也不肖兄弟間與同志語及輙相對扼腕不勝杞人之憂恭遇台臺至公至明無虐無畏百姓徧為爾徳多士樂且有儀竊喜拯溺救焚傾否亨屯台臺真其人也伏願台臺惜朝廷之公典懲末俗之私情抑奔競之頽風恤孤寒之隠痛鑑空衡平妍媸輕重聽其自取而廓然無所與焉幸甚幸甚或曰世不乏賢其硜硜好修不屑干謁者盖時有之而童儒屢屢發憤露呈以請當路亦稔知之矣何煩爾嘵嘵為也不肖竊謂不然好修者孑特自持或且見笑為迂何足以風其下陳言者形影自憐甚且見目為戅何足以動其上然則破百年靡靡之習快一時顒顒之望非台臺不能也不肖是以仰體虚懐俯竭愚慮台臺庻㡬反復籌度斷以必行使江南士子以請謁為戒自常郡始使常郡士子以請謁為戒自台臺始使天下士子以請謁為戒自江南始使科塲士子以請謁為戒自童儒始於以磨礪士習轉移世道其所禆益詎淺鮮哉
  與華國博
  楚侗先生允素所思慕第允近閲譯異編見此老有紀夢一章謂天為斯道而生王荆石鳳洲二名世又為二王而生曇陽反復數百言大都夢中語也某不曉所謂且夫孔子夢周公彼其心乎經世也莊生夢蝴蝶彼其心乎出世也耿老之夢曇陽豈無所用其心哉程子曰夢寐卜所學之淺深今姑無論曇陽淡之一字為宗祖陽明良知二字為子孫亦無論世味心易淡名義愛好心難淡説𤣥説妙白日做夢試即此夢清夜思之則其淡不淡良不良易不易難不難可見而於學亦思過半矣願私以質於公毋笑痴人前不得説夢也何如何如
  上耿中丞
  盖不肖自總角時從父老後耳閤下名聲熟矣丙戌之嵗不肖方僥倖一第而閤下適貳刑曹友人薛子迎劉子以煥輩數數道閤下奬掖後進盛意不肖感動肺腑思欲望見顔色以奉餘教顧念閤下方為世嚮用若不肖末學小生無端遊大人以成其名是不足以事閤下而祗足以辱閤下也以此屢發屢輟竟趦趄而不敢進雖然閤下萬物一體之仁不肖誠結於中心不以須㬰離也終不可以當不肖之世而失閤下偶因客問有及閤下近事者不肖輙藉手介述補華君以請焉私衷誠願得閤下一轉語不欲使先生抱不白之疑也夫閤下之去海忠介未逺也鄒黄門章疏可覆視也居海公之位則懼死有鬼責味鄒公之言則懼生有人非如客所稱或亦閤下他山之石乎皇恐唐突殊不宣次
  客問
  客有問於不肖曰南御史大夫楚侗耿公何人也不肖曰今之賢人也客曰何哉子所謂賢者不肖曰姑無竟其詳即近者救陳公有年徐公元泰周公繼三中丞㕘王御史藩臣詢謀僉同亦其槩也客曰此正余之重疑於公而不能釋者也不肖曰有是哉客之迂也奚其疑客曰治亂之大㡬有二一曰人才一曰言路故雖言官不得苛論正人惜人才也雖大臣不得脅持言官通言路也公之救三中丞則似其㕘御史之不投揭則非且以御史而苛論三中丞當世之所寃也以臺長而脅持衆御史當事之所欲也今將白當世之所寃而迹於逢當事之所欲庸愈乎不肖曰凡人避嫌者皆内不足也聖人自至公何避嫌之有公言苟是猥以當事為嫌此瓜田李下之見何足以窺公之寥廓也客曰不然聖人之不避嫌也以成其公公之不避嫌也以成其私昔我太祖髙皇帝雖寄言責於科道初不以言名官如古諫議拾遺之類仍許諸人直言無隠無得阻當無非所以防壅蔽之漸也故六部各官咸書其部勢若相屬尚不令屬官言事呈禀堂官頃嵗創為此禁已浸失髙皇無得阻當初制矧御史分書其道原不屬於都察院此又髙皇専責言官之指尤不可以呈禀為例也正徳間閹瑾作威矯諭都察院左都御史劉宇御史凡有章奏必先呈稟仍令南京都察院一體遵行罪惡滔天不容於死公號為賢人寧不解此乃借口於三中丞而謀申勅閹瑾之故事盖方今將順當事之徒類不乏人未有若公之巧而文者如是而託於聖人之不避嫌乃邇来鄉愿道學詖滛邪遁之常談子奈何為其所欺也且子所稱三中丞誠賢其能有加於剛峯海先生瑞乎王御史之論誠過其有甚於房御史寰之論海先生乎方足下輩合救海先生時公數數以為小事不足言何獨以申救三中丞為大事哉不肖曰君子思不出其位公居都察院之職言都察院之事自闗大義不肖輩甫釋褐未沾一命便爾嘐嘐公以為小不亦宜乎客曰不然公昔日之所譏非以職不在也今日之所言非以職在也盖海先生之出也屢疏譏切時政如云諸臣皆貪風俗中人如云禁餽遺懲貪墨此等事一首相一吏部行之足矣皇上諄諄究竟不行何故此犯當事之忌者也三中丞雖賢有譽於下而無忤於上非當事之所忌也公之去彼取此意固有在非以職之故也假令以職之故余請有以詰之徃張居正用事中丞勞堪承望風㫖陷殺洪侍郎朝選其可憤可悲可為痛哭可為流涕十百千萬於三中丞之被劾及居正敗伊子競為父頌寃上下其奏讞獄之日公適貳刑曹正宜執三尺之法幽雪貞䰟明斬奸舌為後車鑒乃舒尚書化龍堂議右堂陳公瓚副郎李君懋檜奮然吐其不平而公輙袖手冷視仍徐頌勞堪之美以為解何不忍於賢人之被劾而反忍於賢人之被殺也豈亦非其職乎且公為臺長果欲振肅風紀凡御史言而不當並宜為皇上争其否即言而當亦宜為皇上争其可故李中丞材賢聲素著一旦坐首虜詿誤天子赫怒坐以大辟凡在人倫靡不震悼科道合詞申救天子置不省也公竟怡然安之不為争也豈亦非其職乎禮部郎髙桂刑部郎饒伸力陳去秋順天科塲大壊主司欺罔諸賄託附離醜狀一以削秩一下錦衣衛打問除名為民科道噤不吐氣更有攘臂而疾攻者公又怡然安之不為争也豈亦非其職乎據公近疏稱引大明㑹典左右都御史職専糾劾辨寃枉提督各道及一應不公不法等事如李中丞之擬二部臣之貶黜寃枉乎不寃枉乎如考試官為當事奴婢科道官為當事牙爪公乎法乎不公不法乎㑹典之意重於不公不法公之意重於不揭不投此出何㑹典乎公又稱投揭為相沿舊規亦自知其非㑹典矣則王御史之不投揭有何可異乃遽怒其弁髦已怒其易己之不足與議怒其謂已之職掌無與於糾劾而遂無顔立於臺臣之上乎且糾劾自公職掌公欲糾則糾欲劾則劾誰得而禁其與不與何闗人事而以為御史罪乎公又稱有官守者不得其職則去有言責者不得其言則去如前云云公之不得其職不得其言從来已久公自任故有良心何以靦顔尸位至今不去乎豈投揭則得其職得其言不投揭則不得乎若曰公惟愛惜仁賢耳非専為不投揭也則方萬山之論罷陳中丞也一年於此矣王麟趾之論去徐中丞也又將一年於此矣公既不能自安何以遷延嵗月至今始發乎且藩臣未論周中丞之先公嘗再以疾乞休矣設廟堂果聽其去是終不能爲徐陳兩公申一喙也於心何遂能自安乎矧公於萬山則曰可原於麟趾則曰可原而獨厚誅於藩臣其情寧不明甚矣哉嗟乎若三中丞者其亦幸而以不投揭之故見救於公也其亦不幸而以不投揭之故見救於公也余聞公官長安時有門生某某為御史相率求教公第曰子欲無言御史退而詫曰果爾應饒為之何煩指教傳者以為笑談今日之舉要其故智而詭秘有加焉子奈何為其所欺也昔鄒給事元標之薦公等數輩也有曰諸臣功成一簣無負臣知人之明諸臣自玷晚節在臣不失為過信之厚諸臣如自負何余每誦斯言未嘗不拊膺太息對食罷筯傷公之自負而服給事之先見也客氣彌猛詞彌厲不肖亦為公耳逆因好謂客曰客言且止君子之所為衆人固不識也不肖將序次其語質之耿公耿公必自有説請從容竟客之言











  小辨齋偶存巻五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小辨齋偶存>



  欽定四庫全書
  小辨齋偶存卷六
  明 顧允成 撰
  
  與鄒大澤銓部
  讀學靜四解具見吾道之憂讀銓事十記具見世道之憂
  
  弟幽居岑寂時共叔兄懸想足下弟閒中無事稍稍温㝷舊業料理學問邇來反覆體勘世道人心愈趨愈下只被無善無惡四字作祟君子有所淬勵却以無字埋藏小人有所貪求却以無字出脫明道先生所謂直欲和這些秉彛消殺得盡然後以為至道者正今日講學家所傳秘法眼也弟螳螂怒臂何堪車轍乃一腔隠衷良自憤悱狂語一通小見己志敢以呈上幸惟教之
  答羅布衣
  昨承賜教諄諄真是藥石之規捧誦之間不勝佩服至謂吾儕議論不當以同己者為是而不復察其非不當以異己者為非而不復取其是尤為透的雖然僕亦有鄙見不敢不就正之足下謂孟子斷夷惠為百世之師而隘與不恭又謂君子不由鄙管晏為曽西不為而不召稱管遊觀稱晏又謂其有足取以是見其朗日晴空毫無凝滯似也獨不曰距楊之無君墨之無父斷斷乎甚之為禽獸而畧不假借乎更何害於孟氏之朗日晴空毫無凝滯也蓋異己之中自有差别取是之中亦有差别不可不早辨也今有人於此且為楊朱且為墨翟乃欲於無父無君之人而節取其有父有君之是正恐是未必得取而反䧟於非也豈不惑之甚哉足下又曰激之為東京之節義而炎祚已促矯之為南衙之清流而善類竟殃分之為洛蜀朔之三黨而紹聖之紛更遂起往弊如斯昭然可鑒而今之儒者復蹈之此正今世道學内溺於富貴利達而外附於道徳仁義者借此等口吻以便其私而禁錮為善之路僕方欲痛哭流涕於其傍而足下奈何復為此言且夫炎祚之促小人促之也善類之殃小人殃之也紹聖之紛更小人紛更之也今不歸罪於小人而反歸罪於君子是君子既不得志於當時之私人而仍不得志於後世之公論為小人者不惟愚弄其一時仍并後世而愚之也豈不與於小人之甚哉審如其言則將曰比干激而亡商龍逄激而亡夏孔子一矯而春秋遂流為戰國孟子與蘇秦張儀分為三黨而戰國遂吞於呂秦其亦何辭矣此説一行不至率天下而盡為胡廣不已也若僕則曰炎祚雖促而終有不與之俱促者善類雖殃而終有不與之俱殃者紹聖雖紛更而終有不與之俱更者則諸君子一激一矯一分之力也大抵世之儒者率以成敗論人物而不以是非論成敗故其言往往蹈此不意足下亦為所亂僕於足下所稱同己也僕亦何貴乎以同己者為是而不復察其非哉幸卒教之
  答友人論鯨閹
  承諭心迹之説弟實未有知弟之所知者天子孤立於上而背公死黨之風日引於下病在膏肓恬不知怪可為長太息耳丈以吳趙之論楚張與近時言者之論鯨張迹而比之願丈之無易由言也夫使今之柄臣事事欲反居正而舉朝扶同以除君側之所喜則其迹其心俱有可原也使今之柄臣事事欲庇居正而舉朝扶同以除居正之所仇則其迹已非更何待推其心哉且本欲去鯨張者柄臣計也而馬御史故襲呵佛罵祖之機愚弄聖明吁何其甚也丈一則曰盡其在我一則曰無以處之躬自厚而薄責於人至哉言乎抑弟不患丈之無處而患在我之難盡也夫盡其在我非可以虚辭借也必將正巳而不失獨立而不懼者也設丈在位偶值鯨張之事舉朝方如醉如癡為柄臣頤使丈縱不當先為逢而其長業已持之丈即署名則忍於欺君即不署名則敢於逆相不知丈何以盡其在我也推此類具言之則所謂我者亦大彰明較著而一切含糊籠罩之説自無安頓處矣弟一隅之見毎每如此亦惟可聞於丈而已丈曰吾軰且置之弟謂如弟軰可置丈軰恐竟不可置也幸再裁教
  復李見羅先生
  往元冲父母職述而南獲承手札備悉門下引掖後進盛意方念不及伺候乃辱記存憫茲悲苦更䝉寵儀光賁慈靈哀感何已不肖幼從叔兄之後稍欲有所請事每見世之談道者芻狗躬行野狐性命心竊疑之已而因元冲受門下大學古義巳又因澄海唐曙臺受石經大學反復再四始信學問原自正平而依傍蹊徑者似不免有礙於大路也門下多難殷憂動心忍性其於知本一義當有益臻其妙者且文王居囚而易作箕子為奴而範陳古來大聖大賢往往以一身之窮而開萬古之通門下豈有讓哉如天之福門下曠然荷被㤙詔則劒水梁溪亦異時之鄒魯也㑹須負笈宫墻不止僅僅私淑云爾肅言布謝祗増悚息仰希照亮不次
  與徐孺東符卿
  門下仁心義膽冠冕人倫僕幸托於氣類之末獲侍下風誠千古大快奉别以還忽易寒暑有客從貴溪來稱説門下方掩關參𤣥此意味大自可想僕辱愛誨不敢浪擲日月稍稍請事六經第心粗氣浮苦不得其門而入念惟門下靜中端倪直造先天何以發我瞶瞶也昨聞南臯鄒公與門下有廬山之約今且何如鄒公真正豪傑僕居恒視之若在九天之上世道人心所仰頼此公不小即此公亦必始終以天下自任斷然不欲以萬死一生之身輕為轉移但僕向遊京師有一長者為僕言鄒公最不喜人以氣節相目僕問其故似以節義為血氣也夫假節義乃血氣也真氣節即義理也血氣之怒不可有義理之怒不可無義理之氣節不可亢之而使驕亦不可抑之而使餒以義理而誤認為血氣則浩然之氣且無事養矣近世鄉愿道學往往借此等議論以消鑠吾人之真元而遂其同流合汚之志其言最髙其害最逺以鄒公之周於徳萬萬非邪世所能亂而復嘵嘵爾者正以敬鄒公之深望鄒公之至不覺吐露狂臆而不自知其過也門下於鄒公知契極篤僕輒因而有請焉僕竊謂鄒公但將當初一念自磨自勘倘發自血氣乎當黙黙淘洗不可輕出諸口以槩義理之怒倘發自義理乎就此直養無害便是天下第一等聖賢第一等道學不必舎此而更求神化也門下以為然否率爾附𠉀併佈其私以就正於門下乞門下有以裁之
  答孟我疆比部
  屢承面誨時動深省廼者辱投贈言明以孔子相朂此門下肫肫不倦之仁也鄙人即不敏能不從事第門下之所主大段在委吏乗田之事而鄙人之所偏大段在春秋沐浴之義不知於此之際為一孔子乎為兩孔子乎願學孔子者將學其一乎將學其兩乎一而兩兩而一門下自有獨解非鄙人所能測也請卒教之
  與唐曙臺儀部論心學書二條
  先儒有云王道本於誠意又云本心為萬事根本傳格致者乃獨本修身何也蓋經文齊家治國平天下𦂳貼修身説來故傳者斷自修身語勢自當如此其實正心誠意在其中矣大抵修身有偏言者有兼言者八條目互舉修身偏言之也格致傳單舉修身兼言之也故中庸曰齊明盛服非禮不動所以修身推此類可見若以其偏言者例其兼言者乃曰心意可匿身則難藏其不本正心誠意而本修身殆有精義不免穿鑿附㑹且夫掩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視已如見其肺肝然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彼心意豈可匿之物哉
  心學之𡚁固莫有甚於今日然以大學而論則所謂如見肺肝者也何嘗欺得人來却是小人自欺其心耳此心蠧也非心學也若因此便諱言心學是輕以心學與小人也易咸九四不言心而彖曰感人心則咸其心之義也艮六四不言心而象曰思不出其位則艮其心之義其曰貞吉則道心之謂曰憧憧則人心之謂也艮其身亦猶大學之掲修身蓋心在其中矣何諱言心之有夫身不能必其皆修必不可以不修身之故為身諱意不能必其皆誠必不可以不誠之故為意諱與其諱之而以妄廢真孰若勿諱之而以真救妄也願卒教之
  與郭希宇中丞
  向承門下問不肖於菰蘆中此意殊不薄也爾時匆匆布謝未盡欲言嗣後不肖又為家慈衰病㝷罹大戚無能申𠉀其於髙義獨心藏之而已方今世局推移向來建言巨公爵位日益聞望日損遂令當事以言者為易與轉加詬斥所謂吾黨有過未易專以尤人也門下不流不倚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小辨齋偶存,卷六>
  别所謂毫釐而千里者苦不敏之資未知所入也足下有以教我敬引領以俟
  答李還素民部
  蓋弟往從都門曽一再奉風㫖私志大雅無日㤀之乃客嵗王𤣥菴來辱足下儼然懐之好音奬借盈溢誨勞肫懇何足下之臭味不約而同也足下邇日意興何似弟為老母衰年多病方忤朝命天下事正有公䓁在耳昨足下來教云天下事尚可為於今為甚程伯子真聖人矣誦此三言具見足下憂時之思救時之用雖然有程伯子之志則可無程伯子之志則愿也若論吾軰下學規模則以魯男子之不可學栁下恵之可畢竟所差不逺且眼前世局揆之往時益不堪論弟嘗妄謂今世大患不在於敢為小人在於小人而敢自任以為聖人耳足下業推赤心置我腹中弟能不推赤心置足下腹中耶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小辨齋偶存,卷六>
  公論收之於上鄒大澤趙儕鶴諸君子相與協贊之於下壬辰之外計癸巳之内計甲午之廷推其赤幟也故政府積不能平多方齮齕二三耆碩齎志以去迨孫立亭為政始抱銓部之權一朝奉之於政府乙未外計亦其赤幟也故立亭在事而後政府有不曲䕶司官之奬有司官皆謹慎奉法之奬而後楊都諌明目張膽力攻其所異首發大難之端一時臺省中風狂走迄於今牢不可破者凡以政府為之地也似不宜專其責於銓部而寛其責於政府也如何如何且年來不測㤙威或出於聖明反本窮原實政府不便於異己百計逄迎之及其弄假成真乃欲以虚詞飾語託於救解之迹籠絡天下之耳目令惡聲偏歸於上爭端踵起於下而已獨處於無事朝廷與天下為蚌鷸而已且為漁人是可忍也孰不可忍哉
  答彭旦陽儀部
  足下謂我大體已得七八似未必然其以應用不足規我則弟生平大病也足下向言㝷章摘句朝誦夕維終是經生近言調攝血氣喜怒不著自有條理此知足下心得之深直透未發前氣象即六經且為足下註脚矣但恐此意習慣將來任心太過不無走作其害非細足下必曰聖賢之學心學也吾任吾心何走作之有不知道心可任也人心不可任也道心難明人心易惑弟能不為足下重懼哉弟近來頗無徑悟只信得六經義理日益親切句句是開發我道心處句句是喚醒我人心處學問不從此而入斷非真學問經濟不從此而出斷非真經濟孔子所以好古敏求而惡夫何必讀書者也故為足下者以調攝為主而以誦讀為助則可以調攝為務而以誦讀為仇則不可弟敢以此自効於足下足下無復曰經生之談云爾
  
  道學兩字自是吾軰家常茶飯近來却被曉人做壊墮入鬼關昔賢謂人之求富貴利達者昏夜乞哀以驕人於白日弟則謂今之求道徳仁義者白日乞哀以驕人於昏夜世變轉惡良足長吁要之吾軰姑務自鏡無徒徙宅㤀身為也
  與丁長孺中舍
  年丈春來意氣何如以年丈識局大可有為山林事功願早圗之也弟尚記往年請教於荆溪萬履翁翁應之曰吾軰向來也只是撘過其言最便易最肯綮弟懐之二十餘年竟不脱此兩字今拈示吾兄當謂然否小草二冊附博一笑别具家兄柬中者不更及
  答曾金簡儀部
  沈祁陽歸拜手翰之辱空谷足音喜慰曷似至以大學忠告見貽尤感年丈之不以戔戔而棄我也弟嘗妄意陽明先生提良知似虚而實見羅先生提修身似實而虚兩者如水中月鏡中花妙處可悟而不可言真所謂㑹得時活潑潑地㑹不得只是弄精神者也今鄒南臯全用掃法而年丈半用接法正不妨相與為春秋冬夏四時行耳如何如何
  與王澹生銓部
  時欲浮剡溪之棹時復不果恐君家子猷先生笑人耳閒居無事間寓目門下代庖錄竊以為非有三代直道而行心胸未堪辦此所以發我憒憒者多矣欣幸欣幸春和景明東林大有佳色未識文從能扁舟一過否不敢請耳固所願也率言申𠉀不盡
  答岳石帆繕部武穆之後也向隠岳為樂今請復之
  年丈遂復稱岳開緘見字頓令兩眼光明快不可言小草尚慚鳶飛魚躍年丈何謂見所未見也如命并説義奉上數通望教之外呈朱子二大辨刻蓋弟生平憤悱此中機竅恰於目前人心世道煞有關渉年丈或與同志重加㕘證更得髙論弁首益廣其傳最妙事也弟嘗見彼氏流行内典牙籖緗帙動費無量而吾儒家殊爾寂寂近徐𤣥丈梓四大儒全書真稱空谷足音更唱迭和非吾軰之責而誰責哉
  簡錢啓新御史
  昨奉教具見兄近時得力處兄精神局量不啻十倍於弟既認取把柄到手何聖賢之不可為弟苦眼髙手生進寸退尺雖稍稍影窺要不濟事願兄痛下針剉不容絲髪藏躱最大快也目前吾郡友朋之多恐從來僅見且并蒙聖㤙寛大假以閒身似非偶然若更當面錯過真成辜負矣妄意縱談兄謂如何
  簡薛𤣥臺國博
  弟與丈累年離索兩畨合并益覺丈仁體流行喜甚喜甚内典自不妨一渉但口滑耳頑冣箇中大病程子比之滛聲美色意慮深逺幸丈勿好談之
  
  浮光並駕千里咫尺今者却成咫尺千里聚散事大無常迅速得丈言及重憮然也丈與𤣥室兩賢相處可謂金玉其相人各有短亦各有長朋友間須去兩短集兩長方得實益若守住故吾到底與閒追逐無異也弟好為此言而褊心難正願丈盡情針砭耳丈力辭考官良是良是大槩眼前時勢正我軰儉徳之時但求不愧本分已是大難更不容外面襯貼些些也聞劉大夫最好相處真是樂事所云俸金㑹須决意辭之吾人立身行己豈容一向滚滚度日子耶
  
  青雲不堪重足下乃足下堪重青雲此可喜耳世途嶮𡾟吾軰一轉眼便生荆棘足下始進姑且守中以俟時發弟非勸足下阿世者也曾見湖廣錄否其㫖絶藴藉懇惻最令人有動心處于斯之臻稱獨歩矣敬以一冊奉寄試共長公㕘之以為何如
  
  兄見過於智心安於仁凡弟所云乃責備之義要與兄大體無干也不必自是不必自非在以大公順應四字消化之而已兄有𤣥室朝夕自當日進獨弟離羣索居欲寡其過而未能也如何
  
  善巻之行可稱絶勝恨丈不共之耳豈吾軰尚有俗縁而丈清風出人即樂山樂水猶為染俗耶成公書如命付去頃陳斗原亦曽乞一二緘往南中弟並無侑之者不敢以處己亦不敢以處人也如何如何
  
  方意足下日坐青氊共二三子㝷舞雩陋巷故事大自有致乃不謂有賈生云云令人扼腕要以有足下鳴其不平即賈生之日月自在也文石間以書至亦殊以足下為念此兄明快過人當不㑹墮落耳弟向與足下促膝往往從善謔中錯却實益近黙黙省察足下一言一動俱弟藥石方將歩歩趨趨不敢不努力也天下事到頭可知業不足置意惟吾軰各取所長無䕶己短向宇宙内大開眼目或不枉出世一塲耳何如何如
  
  兄以浴乎五牧者為假涇凡乎涇凡亦何易假也弟生平拘拘偶然露出狂態而又不䝉兄喟然此後必得中行而與之矣承教終當服膺兄姑無夷我於方之外也
  
  屢中方人自是端木家風必欲將此作顔生公案終是客氣未盡耳人非聖人孰能無過武侯教令寜可不勉大要弟失之太踈兄失之太宻𤣥室景逸乃吾師也如何如何
  
  弟自取其大要之兄之督過亦非小也知尺不如行寸此真名言但不可靠予欲無言公案將吾與囘言終日一段意思抹摋耳習氣深重吾人通患自今須如孤軍遇敵痛戰一畨不得悠悠也浮光題名遂同吾錫兄尚可以三呉第一人遮面弟則何堪與兄並哉一笑此月二十四日弟將有事邑中兄能相逢於九龍峰下否倘得𤣥室丈共之尤所樂也
  
  兩儀先後亦是文義一事丈有概於中異日可面叩耳名根二字真學者痼疾然吾軰見得是處得做且做若毎事將此箇題目光光抹摋何處開得口轉得身也説起著述便道名根不知日用動靜誰非著述丈以為然否下榻之談了無形影人言果不足盡據也天且雨陸走未便白下之使姑暫徐之行者不便㩦書弟僅有一扇耳
  
  根原枝委總是一般大趨既正起處既真信目所視信口所哦頭頭是道不必太生分别也所論俞諸兩君俱屬實際弟無以易頃見葉𤣥室移景逸書亦不免墮入𤣥妙窟裏世人有志者少無志者多幸而得一有志者却又為魔説奪去痛哉痛哉景逸見極真文石穎悟絶人一超直入皆的然維道之器弟與丈須共相切磋立住脚跟不可遜也弟將以來月初六七間過宅同往荆溪便中幸一聞之文石
  
  别之夕過雲從共許葉苖三兄夜話轉念不可無足下耳其明日入鄉矣州大夫之意自是眷眷但往來屑屑昔賢所笑我軰安可更墮落此中知足下同之也聞學道急欲丈往丈事體稍與弟别宜何處焉弟答州大夫書如命奉上
  
  足下治家園良是弟邇來亦絶無得力但嘗玩洗心退藏之句意中毎有無限自失處兄以為何如右武果然快士兄以顔子律之真藥石也率此佈復並致謝伯兄
  
  直諒之規難得於世乆矣不圗有汝陽君一則以喜吾徳之不孤一則以懼充義之未盡耳弟近懐略具小草並往就正伯兄但作漆園達乎將情之所鍾正在我軰也
  簡髙景逸大行
  伏承手示如對面談不肖向來頗妄意著述乃今反復叅取無開口處何以似吾丈也吾丈韋編當且幾絶俟秋凉圗促膝叩之
  
  昨帶月過我溪頭此誼甚佳惟是弟不能為主乃更為客即世情可略頗亦太簡矣吾鄉自文荘公後學問寥寥頃見吾丈意味肫肫斯道之明於是乎兆曷勝欣躍倘有同志如丈者間舉月㑹以解離索實弟所願侍也
  
  客嵗承教言弟蓋思之累月而竟不能更端以請益於足下不得其間也夫論道以中則豈復有他説哉但弟生平左見怕言中字以為吾軰學問須從狂狷起脚然後能從中行歇脚凡近世之好為中行而毎毎墮入鄉愿窠臼者只因起脚時便要做歇脚事也蓋落脚即是中行惟聖人天理渾然毫無私欲則可自聖人以下便有許多私欲糾牽所以孔子告顔子曰克己而其稱之亦曰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其𦂳要工夫自是如此若不向私欲處悉力斬絶而遽言中行所謂藉冦兵而齎盗糧未有不敗者也足下資養純粹大都是中行體段當不類近世之為但此意切須㸃檢庶幾將來不認賊作子耳愚者千慮姑以請正足下以為何如昨友人寄到唐曙臺所編刻二程類語頗便觀覽敢奉上一部
  
  承兼老寄來新刻可謂正大見天地之情且喜向來硜硜謬有符於諸君子當車有人即螳螂亦堪托一臂之力矣幸為致謝朱子大辨二緘分奉徐朱兩公并為轉上
  
  見手札及商語引何内省之切也程子曰罪己責躬不可無不可留在胸中為悔此意亦不可不知耳
  
  日來吟風弄月大自得趣弟却自覺謔語太多殊妨道器此横渠所以致戒於東銘也如何如何
  
  曽見趙豸史彈文否何善變如此石帆兄何以破之若不將大計題目盡情發揮便落刼矣
  
  不晤許乆時時在念及㑹面又復黙然要以道理經古人發揮已盡直是無開口處顧力行何如耳
  
  荆溪竟不果行丈所見良是即此小小動定道理無窮信乎精義之難也朱子語略及荆川所抄似為家兄擕去有學的二冊乃丘文荘所次殊有條理丈試閲之何如
  
  冡宰定於陳心老良善頃見朱黄門䟽其中乃有種種異哉内閣用翰林冡宰用别衙門尚有相持之意所謂存十一於千百者奈何又欲并歸一路以行其私乎
  
  趙君㕘選君本昨見其詳貪汚之迹恐未必然但麻馮去留不可辭耳大計一節亦微示意於彌天網中論者或更有春秋未可知也弟奉晤當不出初十左右勿令邇齋季思先往洞庭虚積懐也
  
  時事益覺駭人不意此君遂作鷹犬之尤也老婆心切未易冷落奈何奈何天下事儘無窮却悔當初粒米狼戾耳
  
  昨者聖明遇災思懼將别用向來得罪諸臣此真羙意乃頃見部䟽如某某猶然臚列而舉吾所知如錢起莘岳石帆反不得與即人各有見豈宜謬戾如此吾軰立身行已誠不以取舎為重輕苐當事舉動爾爾更為世道添一隠憂耳生平負一片熱心無可告語便中附及不盡不盡
  
  此老氣象已是如此乃其窟穴真足下所謂口欲言而未能者信乎其為氣也配義與道無是餒也今且勉從集義上用力庶幾發揮有根耳日月如流轉眼間便與足下有離索之感意欲於二十一日𠉀足下過綠蘿菴中一談且已寄聲𤣥臺矣
  
  綠隂青野誠足消暑然我軰學問須在火坑裏乘凉丈真其人也如弟反悠悠無得力處耳時事復一變此後當漸入佳境矣如何如何經略人多少其才然世號為多才者亦止了得自己富貴耳若果心真造化可囘也
  
  𤣥臺近有聞否昨張文石書來津津論學其所見直自一刀兩斷絶不作葛藤態未易得也渠甚欲與足下一商敢以其來柬三紙奉覽幸共叅之
  
  玩所與逯兄諸書真切懇到實用力者自别弟念自束髪從叔兄後妄意問學今二毛種種矣猶然故吾也今得丈如此夾持將來或不枉過一生耳三時記奉上中間所述少湖自麓諸先達語真吾軰頂門針也三復喜幸又恐徒作一塲好話看過辜負兩翁如何如何
  
  二麥少収三時亢旱米價日増人情日洶聞趙父母嚴閉糴之禁有粟者既不得專其利足下倡平糶之法無粟者又幸得沾其恵甚盛甚盛但趙父母能使有粟者不專其利而未必無粟者之沾其恵也足下能使無粟者得沾其恵而未必有粟者之盡如足下也足下倘以平糶之説告之趙父母趙父母以平糴之説勸之各大家則以一邑之有餘補一邑之不足其事易其功普豈不快哉惟足下裁擇如何如何
  
  綱目最宜檢㸃向愧未及丈讀時或有與朱子異同處幸隨意記存弟當從容請教耳無善無惡四字干渉頗大願丈從頂門上下幾語為望為望
  
  從前聖賢論學只是平鋪地放著自有意味若大驚小怪粧模做様舉似聖賢何啻千里程子云後人雖有好言語只被氣象卑終不類道正謂此耳大疏今始詳讀一過直是脚踏實地任人喚作宋頭巾到底不失本色真近時對病之藥也
  病中簡叔時三兄
  弟病已去十之四五朝來理髪且落其半引鏡自對鬢増二毛矣人生真如朝露耳因思憤㤀食樂㤀憂不知老之將至聖人也食㤀憤憂㤀樂不知老之將至庸人也釋氏空諸有老氏後其身皆知老之將至者也而今髙不能為二氏下不能為庸人中不能為聖人方且混於知不知之間其如之何病間偶占得應盡須盡吟聊以寄興兄一正之














  小辨齋偶存巻六



  欽定四庫全書
  小辨齋偶存巻七
  明 顧允成 撰
  
  題坡翁儋耳小像
  東坡一日訪黎子雲途中值雨乃於農家借箬笠木屐戴履而歸婦人小兒相隨爭笑邑犬爭吠東坡謂曰笑所怪也吠所怪也
  噫嘻笑所怪者婦人小兒也以笑為常者東坡也吠所怪者邑犬也以吠為常者東坡也彼自見其怪我自見其常所以寜與農家共箬笠木屐而不與章惇呂恵卿共冠裳也噫嘻
  讀秦慕橋生傳
  余觀徐君子儀所為秦君生傳秦君者其古俠士之流乎乃徐君又謂秦君交於諸公卿間特知其善植花木而其善植節義則公卿未知也夫徐君者豈遂以諸公卿不知秦君節義為秦君憾耶愚謂不然夫古之俠士多矣余不暇枚舉其著者則荆軻為燕太子所知聶政為嚴仲子所知郭解為關以東關以西所知然皆用之以至於不得其終何者彼知用之用而不知不用之用也以秦君重然諾揮千金赴義如渇竟其智力即荆軻聶政郭解所為何難焉乃獨能抑其強陽銷其客氣柔之於一草一木之間而令諸公卿莫得見迹此其際微矣倘所謂不用之用非耶夫知用之用者以身博名知不用之用者以名博身名與身孰親用與不用孰尊然則秦君不以善植節義知於公卿間正秦君之所以為卓也其又何憾之有哉
  哭魏懋權
  萬厯十三年六月十有八日年家弟顧允成移書於己故天官懋權魏先生曰嗟乎先生天下士也跡其肝膽肺腸無念不在於忠君愛國也無念不在於憂時憫世也嗟乎有忠君愛國之心而卒未及大展於朝廷有憂時憫世之心而卒未及大展於天下此其際豈易窺哉計自先生而外知之真者有余兄叔時而已自余兄而外或余不佞季時而已嗟乎宇宙甚大人才實難人才之生知己實難不佞以叔時兄之知而知先生先生以叔時兄之知而知不佞則更難之難也嗟乎先生縱外其身奈何先知己而沒余兄弟縱内其身奈何後知己而存哉蓋昔知己之勝無過於孔顔子畏於匡顔子後子曰吾以女為死矣曰子在囘何敢死夫先生既死則余兄弟何敢在雖然孔顔之知己以道也發孔子之藴教萬世無窮者顔子之心也時值孔子之免於難故喜極而發此言耳設其不然度顔子之心又將曰子不在囘何敢死矣故顔子死子曰天䘮予天䘮予夫既以顔子之䘮為予之䘮則必以予之存為顔子之存此孔顔所以為知己之勝也先生之於余兄弟皆以願學孔顔為知己也且自叔時兄交天下士於北首得先生余因得而識其面於南首得劉國徴先生余因得而想其人劉先生則亦先生之知己也今皆已矣夫天之將䘮斯文也後死者不得與斯文也天之未䘮斯文也後死者其安敢自棄於知己哉嗟乎一死一生人道之常其於先生如浮雲也余故不屑為先生言死生之常而言其死生之際計先生非與草木同朽腐者九原之下當有知也遥望仙鄉聊致絮酒而告之自兹以往先生暨劉先生其為余兄弟任其所以死而余兄弟勉為兩先生任其所以生則天下萬世皆知余兄弟之與先生果為知己也先生又何憾焉
  哭劉國徴
  萬厯十二年四月初二日閩國徴劉先生卒於家其明年七月初一日梁谿年家弟顧允成始克為文以炙雞絮酒告於先生之靈曰嗚呼余知先生之名自丙子始也其知先生之實自庚辰始也其知先生於庚辰自余兄叔時始也自不佞因余兄知先生則未嘗一日不願見先生也余以癸未再就試春官入都下而先生前以憂去不相值乃先生以兄之誼騰書訊不佞當是之時余方從闈中出倦甚遂罷不答既余抱疴南還荏苒嵗月復罷不問嗚呼其宜答而不答也宜問而不問也蓋不敢以世俗一問一答之常事先生且念先生釋服而北道出吾邑庶幾於一見以吐其衷也豈意以一問一答事先生者反得其真而庶幾於一見者卒歸於妄也耶不佞尚記先生之訊不佞也贈之牙梳贈之檀扇曰出入懐袖玉堂洗沭時相念也豈意一梳一扇猶然為真而時時相念者杳然若妄也耶嗚呼予所謂妄或化為真予所謂真或化為妄則是真妄果有定者耶無定者耶余又安知死生之變不類於是嗚呼謂天無意於先生胡為乎豐其性謂天有意於先生胡為乎嗇其命余又安知天之生先生死先生者孰真而孰妄耶嗚呼天於賢才生之甚難死之甚易非一日而然也余不暇逺舉前代請近舉當代余不暇舉當代之詳請舉當代之略即若劉侍講之死於獄李興隆之死於溺鄒石城之死於謫楊職方之死於市劉直指之死於戍彼其年少者不及先生壯者踰先生無幾耳則是真妄果無定也抑數先生之死信妄矣乃其所摧撼排折足以表見於天下而先生甫舉進士曽未及受職展布底藴以没是數先生之妄尚不勝其真而先生之真卒不勝其妄數先生之無定者尚不勝其有而先生之有定者卒不勝其無也嗚呼先生何以死哉雖然向先生有感於江陵之恣同魏懋權及余兄叔時上書申相國繼有感於魏直指李農部之謫從廬居上書許相國亦稍稍露其概矣一勺而見溟渤一巻而見華嶽又何論乎大小之間也先生曷嘗死哉嗚呼尚饗
  祭李晉陽
  嗚呼哀哉足下何遽至此極耶始余家居誦足下之文以為此非塵埃中語也已見足下於長安舎中以為此非塵埃中物也已從足下𨽻事銓曺時時握手出肺肝相示以為此非塵埃中想也余方思與足下切磋砥礪共竟千古豈意遽先我而逝耶嗚呼哀哉往余在長安偶因時故有所憤烈足下輒復攘臂其間怒髪上指㑹誼有小嫌不果共事及余之罷歸也足下亟欲上書願得俱遣余謂之曰丈夫相期要在千古之前千古之後足下奈何局促旦暮為也足下曰固也雖然寜知旦暮之非千古蓋足下即以余言姑釋此志而察其衷往往抑鬱不自聊頼嘗為書寄余涇上曰世事荆棘如坐針芒除非無心肝然後能安居於此其憤憤不平爾爾蓋與余别未一年而病作及以病乞歸未一年而奄然長逝矣嗚呼哀哉假令足下不死即他日上得一經筵次得一臺省其所為啟心沃心明諫顯諍者當必有以自効豈意天奪之速遽齎志以沒耶余猶記足下長安時語余曰始余困於諸生家徒壁立然恒自顧其有足樂者今一旦乘堅䇿肥詡詡里巷間而自視恒不勝其憂蓋足下之憂樂固有非人情所能測者其於死生當亦猶是知不足以亂足下之大全也所可恨者余與足下兩家相望近在百里第自從足下南旋僅僅一以聲問比再遣𠉀方訂㑹期而足下手澤已不可續矣是余與足下相遇於三千里之遥而相隔於百里之近囘念丙戌之秋足下挈壺擕榼話别於行寓者遂成千古之永訣也彼所謂旦暮者其果為千古所謂千古者其果為旦暮耶余之感愴寜有窮哉有酒盈尊有淚盈睫嗚呼哀哉尚饗
  哭鄒孚如
  嗚呼哀哉孚如何遽至於是耶孚如行己類狷措意類狂春秋方盛其所切劘性命道徳與夫文章事業未酬其始願之十一是余所以為孚如慟也然其在銓司日㑹壬辰大計其所揚激氣色一時為皇明二百餘年來曠見即萋菲側目公論灼灼自不可掩比移疾還里則建尚行書舍羣友生講習其中㝷冣上一路嵗值大祲餓莩相望則甘苦分餘率家童負薪米人視而人食之復題疏廣募以活力所不及者其他勸置社倉有疏勸置縣河石橋有疏真若民飢由己民溺由己逸居而無教由己孜孜汲汲惟日之不足也頃來輿情推轂再起留曹駸駸大用蓋進則立功於朝退則為徳於鄉即歴年僅四十有九而所聲施已足以垂千百禩而不敝視世之豐於年而嗇於植者相懸何啻倍蓰是余所以為孚如慰也嗟乎余兄弟自庚辰春獲交於孚如俯仰二十五年矣晤言之好屈指可數茲方吏隠牛首雞鳴之間相望一水片葦可航正擬以時過從傾倒三益乃今何以為情耶以余兄弟之無似孚如徒節取其嘐嘐之志嘘拂𢪛拭不遺餘力庶幾勉竭駑鈍相與有成乃今俾余有迷孰為之指有過孰為之匡耶昔東萊呂氏㑹友於麗澤書院既沒郡人即而祠之孚如建尚行書院而額其樓曰萬古今而後孚如蓋棺論定度必有即而祠之者萬古則誠萬古矣余兄弟且何修何營妄以一時而當孚如之萬古耶是余之所以為孚如慟者轉堪以自慟所以為孚如慰者不知孚如何以左之右之黙提於冥冥之中令余兄弟得借餘靈以希寸進而聊自慰也炙雞絮酒薄寫生平有盡者言不盡者心嗚呼尚饗












  小辨齋偶存卷七



  欽定四庫全書
  小辨齋偶存巻八
  明 顧允成 撰
  
  吾與吟
  盖昔者曾㸃言志於孔子曰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夫子喟然嘆曰吾與㸃也其後千五百年而程明道謂再見周茂叔後吟風弄月以歸有吾與㸃也之意余自束髪誦習斯語欣然㑹心而中嵗僥倖一第悍焉有天下國家之志遂令此味日消月鑠乃丙申夏秋之交忽遘危疾宛轉牀褥凡踰十旬夢想間毎尋二先生故事竊愧往者之逐逐而來者之尚可追也因率意成咏命曰吾與吟豈敢謂有當於風雅亦聊以寄情性云爾
  只對青山不著書鳶飛魚躍見天機嗒然隱几吾忘我夢覺人間是與非
  只對青山不著書𥦗前緑草自菲菲蒲團坐破何煩補此意從來知者希
  只對青山不著書無聲無臭悟淵微閒亭小閣無他事剩與春風伴浴沂
  只對青山不著書江門老子亦依稀聲聲色色原無兩枉判低昂費指揮
  不對青山不著書出於機也入於機曽似有無雙遣却夜深烏鵲遶南飛
  亦對青山亦著書廓然順意莫猜疑無端并入莊生夢蝴蝶原來便是台
  以上凡六章讀白沙先生詩愛其只對青山不著書之句有賦
  簞瓢疏水意何如樂在其中境轉舒古人冷淡今人笑漫被浮雲㸃太虚
  浴沂風雩興超然童冠三三春暮天古人冷淡今人笑傀儡場中閙嵗年
  鷦鷯偃鼠總蘧蘧歸休無用天下為古人冷淡今人笑豆羹簞食見鬚眉
  首陽山下日凄凄敝屣侯封向采薇古人冷淡今人笑𤣥武門前血濺衣
  桐江灘上雪霏霏獨擁羊裘一釣垂古人冷淡今人笑南山又見北山移
  五栁蕭蕭映緑隂先生不知何許人古人冷淡今人笑紛紛爭媚玉樓春
  紫芝先生年六十生平未嘗見女色古人冷淡今人笑二八嫦娥不離側
  伯鸞卓爾似人龍且向吴門學賃舂古人冷淡今人笑以𨽻相尊倒託傭
  男婚女嫁既已畢子平山遊不復出古人冷淡今人笑兒孫馬牛何時逸
  少文好遊有竒僻老疾名山圖在室古人冷淡今人笑泰山當前眼如絀
  羅冲萬金原不足君平百錢自有餘古人冷淡今人笑却將不足奉有餘
  仲蔚蓬蒿雅没人閉門養性畧榮名古人冷淡今人笑擊鼓求亡大過情
  短褐持蔬自奉賔驎之父子水潾潾古人冷淡今人笑反命㕑人代野人
  一坐藜牀五十年幼安當膝處皆穿古人冷淡今人笑累褥重茵自在眠
  一琴一鶴亦已清如何屏去不留行古人冷淡今人笑前呼後擁小兒驚
  酒或三行或五行主賔㑹數而情真古人冷淡今人笑司馬家風邈絶倫
  喜怒哀樂未發前此中氣象作何觀古人冷淡今人笑憧憧思慮洶狂瀾
  予欲無言見仲尼子淵終日只如愚古人冷淡今人笑咸輔頰舌口囁嚅
  以上凡十八章讀黄山谷詩愛其古人冷淡今人笑之句有賦
  酒色財氣四吟
  酒不迷人人自迷一巵一巵復一巵可憐麴糵消人志病多休道藥難醫
  色不迷人人自迷朝雲暮雨狐綏綏形神暗逐蛾眉耗病多休道藥難醫
  財不迷人人自迷錙銖計較遺阿誰牀頭金肥貌日瘦病多休道藥難醫
  氣不迷人人自迷焚如炎火駟莫追一朝之忿忘其身病多休道藥難醫
  和大司成曽公勵志詩時守國子博士
  仁逺乎哉只此心為因失養轉淪沉靜馳浮想天機淺動逐遊塵嗜欲深克己須從偏處克㝷根莫向葉中㝷我聞入聖無多訣混混原泉不可禁
  贈明上人八章次叔兄韻
  小人健用壯君子義為尚惟吾不獨尊天地共下上多許明是多少許明是少倘遇蘇摸稜恁處討分曉要和天作婚要和地作嫁且了見在身漫講無生話有世不受出無魔不受鍊君子之道四拈來頭頭見丘垤不必貶泰山不必尚聊且放教平下學而達上談道何多多行道何少少夢中人說夢長夜誰復曉男大便須婚女大便須嫁做去是真修説來是閒話寧為刖足業無為躍冶鍊君子不可及惟人所不見
  應盡須盡吟
  應盡須盡行法俟命剖破形骸朗然獨運
  應盡須盡没寧存順朝聞夕可三復斯訓
  應盡須盡萬縁息淨啼泣滿前松風入聽
  應盡須盡顔子短命加我數年亦已過分
  應盡須盡天地混沌矧伊人兮妄生執吝
  應盡須盡盡亦非盡返於太極寓諸無竟
  應盡須盡非盡亦盡太極無極何始何竟
  寄薛𤣥臺致奠太石賈丈并訊二尊人嫂夫人起居太石名岩滁州朱龍橋人也舉壬辰進士官户部主事癸巳春與吾輩共救趙考功南星謫為州判尋卒
  昔年子歸來關山有太石今日子邁往朱龍無太石如何轉盼間幽明倐旦夕死去何所知奈此髙堂白室内守空幃念之悽愴百為我問靈几精氣誰與宅人生終㑹盡彭殤亦安擇化作莊家蝶隠几論今昔
  夀談勉翁
  矍鑠勉翁八十如童頭有異骨足下生風飲食衎衎論説融融圖書滿壁芝蘭鬱蓊陶家之酒飲可三汎邵氏之篇吟且百筒我歌南山耋夀其逢
  夀浦環溪
  環溪之水秀且清華堂夀筵列大亨千杯百杯無量酒一唱三歎有餘音夀翁伉儷健相埓有子饒美筆錚錚四壁圖書雅足尚滿庭蘭桂郁有英天錫純嘏介繁祉龍章行照蟠桃觥
  舊得有讀書樂時一諷咏欣然㑹心因廣之為靜坐樂㑹友樂各四章
  山光照檻水遶廊淨几明窓一炷香門無剝啄迥爾寂壁有圖書闇然章韶光莫放忙裏老人生惟有靜坐好靜坐之樂樂何如萬物皆春百慮除
  修竹壓簷桑四圍欝欝瀼瀼露未曦心地清凉夏不扇南風徐來時動幃當暑袗絺誰與侣洒然自得靜坐趣靜坐之樂樂何窮無弦無弄寄髙風
  庭梧昨夜葉有聲鴻雁来賔以秋鳴月照懐中萬累靜水共長天一色清齋頭剰有蒲團在趂此靜坐功更倍靜坐之樂樂陶陶悠然俯仰忘卑髙
  木落水盡千崖枯隠几嗒焉我喪吾萬竅怒號任天籟六藏賅存同蘧廬梅花映帶雪花白芳潔足稱靜坐者靜坐之樂何處㝷雷在地中見天心
  山光照檻水遶廊芝蘭馥郁交馨香嚶嚶鳴鳥求友聲風水相遭成文章青春勿令離索老人生惟有㑹友好㑹友之樂樂何如和風唱喁來庭除
  修竹壓簷桑四圍枝枝相向迎朝曦黄雲參差覆南隴螢光掩映耀素幃榴花蒲節皆吾侣快哉孰尚㑹友趣㑹友之樂樂無窮泠然炎暑生清風
  庭梧昨夜葉有聲調調刁刁遞為鳴菊存三徑叢叢發月入千江處處清階前兼有雙桂在趂此㑹友情更倍㑹友之樂樂陶陶吟風弄月興轉髙
  木落水盡千崖枯天地萬物共一吾數蕚梅兄破臘景㡬竿竹友傍寒廬更見青青秀松栢森然足稱㑹友者㑹友之樂何處㝷圍爐立雪喜同心
  求儆裏言
  萬歴癸夘僕當五十百歲光隂倐忽遂半覽觀聖賢遺訓每每愧心因賦六章自訟且以鞭其後云願我同志提耳而命之幸甚
  聖哉仲尼五十無過惟聖希天愚敢托大
  賢哉伯玉五十知非惟士希賢愚敢有違
  仲尼知命伯玉知非出命入非君子見幾
  五十始衰戒之在色莫庇斧斤好是懿徳
  五十無聞斯不足畏囬首後生驚汗如沸
  舜其至孝五十而慕予有父母欲報無路
  觀省朱先生辱有誨言口占報謝
  浪説談心㡬十年勘來仍在利名關於今領得仙翁指竟日忙中竟日閒
  甲子俄經五十年慙惶四十九年前至人何幸重生我特握真丹示大還
  萬厯甲辰秋東林書院落成歩楊龜山先生此日不再得詩韻書院先生講道處也嵗乆湮没余兄弟及髙雲從安小范劉本孺聞于當事共鼎新之
  此日今還得朝輝耀扶桑厥初赤子心懸象並穹蒼無端過浮雲暫掩本靈光努力事拂拭依然露元陽理欲判危微規矩成員方塵埃去弗來真氣洩鍼芒日新又日新其何用不臧性非猶杞栁仁義寧賊戕無為彼教惑吾道擲粃糠大哉羲孔易洗心宻退藏不效淺薄子爭鬭羣卉芳天地人鼎立至大而至剛欲仁斯仁至安所置彷徨南方文學古東林歲月長繼往開来兹平步履康莊念我踰五十慙愧闇然章從前所縈縈不脱名利塲何當一奮躍藩決失羸羊日知其所無月能幸無忘果能此道矣雖柔而必强浩渺重溟波一葦自堪航流光不相貸迅速轉無常朝聞夕死可仁者夀不亡若不及時敏老至空悲傷中行未易㡬必也狷與狂
  題孔壇四景
  暮春春服成當暑袗絺綌秋陽以暴之歲寒知松栢
  
  不得中行必也狂三三兩兩舞雩行鏗然舍瑟春風裏吟弄千年調轉長
  閒來當暑起清風乾巽相逢自化工兀兀端居洵適適羲皇何必北窓翁
  秋水澄兮秋日烈曦耀髙懸終古赫天若不生我仲尼羣䝉長夜誰見白
  五覇之時冽似冬杏壇松栢轉茙蓊於今留得青青在萬象回春領聖功










  小辨齋偶存巻八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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