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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書稗疏 (四庫全書本)/全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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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書稗疏 全覽


  欽定四庫全書    經部二
  尚書稗疏      書𩔖
  提要
  等謹案尚書稗疏四卷
  國朝王夫之撰夫之有周易稗疏已著録是編詮釋經文亦多出新意其間有失之太鑿者如謂虞書自戛擊鳴球以下至庶尹允諧皆韶樂之譜以詠二字貫下祖考來格三句為升歌以配笙瑟之詩鳥獸蹌蹌為下管之所舞鳯凰來儀為第九成吹簫之所舞百獸率舞庶尹允諧為樂終擊磬之所舞又謂作歌賡歌即大韶升歌之遺音䕫以被之管弦者故繫之庶尹允諧之後前數語不用韻如樂府之有艷有和有唱其三句一韻者如樂府之有詞其說附㑹支離全無文義其論洛書配九疇之數以履一為五皇極而以居中之五為一五行雖推衍百端畫圖立説終于經文本數相戾其于地理至以崑崙為洮州之胭脂嶺尤為武斷然如蔡𫝊引爾雅水北曰汭實無其文世皆知之夫之則推其致悞之由以為訛記孔安國涇屬溈汭之𫝊謂禋非周禮之禋𩔖非周禮之𩔖五服五章亦不以周制解虞制與陳第論周之五玉不可解虞之五玉者同一為古人所未發引矍相之射證侯以明之謂以與射不與射為榮辱非以射中不射中為優劣因引周禮日月辰次正泰誓十三年為辛夘引説文大戴禮記證蠙珠非蚌珠蔡傳不知古字假借引周禮王府供王食玉證玉食引左𫝊證奄與淮夷為二引喪大記證狄人引説文美字之訓以解美若駁蘇軾傳及蔡傳之失則大抵詞有根據不同游談雖醇庛互見而可取者較多焉乾隆四十六年十月恭校上總
  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總
  校 官 陸 費 墀 臣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稗疏卷一
  岳州王夫之撰
  虞書堯典
  中星 唐一行以堯演紀之𡻕冬至日在虚一度推北正虚九度為秋分昏中南至星七度為春分昏中東正房二度為夏至中星西正昴七度為冬至中星以理數求之有不然者今以一行所測度量之冬至日在虚一度而中星在昴七度則春分日當在胃十一度夏至在桞十四度秋分在氐九度而虚一度之去昴七度胃十一度之去星七度桞十四度之去房二度氐九度之去虚九度其遠近多寡之不齊或差一度或差二度未有凖也若用郭守敬所測度數合之則參差益甚今大概而言冬至日𨇠之次與秋分昏中之星恒差一宿雖二十八舍度數多寡之不同而考之月令月令中星以節言故曰仲冬昏東璧中厯家則以中氣言與此星鳥星昴則無有不然者以秋分昏虚中求之冬至之日其𨇠於女必矣故郭守敬推堯演紀日在女虚之交以破從來𨇠虚之説亦可於此徴之也日在女末而中星在昴蓋一行測度不如守敬之精虚實八度九十五分而一行割女之一度零五分以為十度且西至大梁四十四度三分則因以昴六度彊為中而不在昴七度則亦兩耑交縮而日在女十一度昏中昴六度相去百度亦與三仲之日𨇠昏中若合符契矣若一行所云冬至昏中實在胃二度夏至昏中實在尾十一度而昴七度冬至昏在午東十八度房二度夏至昏在午西十八度則晷之長短使然而經所云者以四序進退不踰午正非必以人間之昏旦為昏旦此其説於理數皆合不必如鄭氏坐北面南嚮明出治之説取必於所面之午也今為改正日𨇠昏中星度於左冬至日在女十一度西正大梁昴六度為中以晷短故昏中胃二度臨午 春分日在胃十三度弱昏中張二度合午 夏至日在柳十二度彊東正大火房二度為中以晷長故昏中尾十一度臨午 秋分日在氐十度弱昏中虚八度彊合午郭測虚實八度九十五分無九度
  四嶽 朱子言四岳乃管領十二牧者故通九官十二牧為二十二人周官言内有百揆四岳則百揆是朝廷九官之長四岳乃十二牧之長堯咨四岳巽朕位不成堯欲以天下與四人其説本於蘇氏古史而蔡氏因之以實求之四岳實四人而非一也十二牧分治諸侯而統於一人則此一人者豈不代持天子之權哉帝王命官法函三為一之義而以一統三則以四統十二主於一人則公天下之心亦於是而可見矣
  九族 漢孔氏以高祖洎𤣥孫之親為九族蔡氏用之林少頴以為如此止是一族其説良然且夫人即壽考未有下見𤣥孫者且以同出高祖三從之兄弟為高祖之族則必以出於𤣥孫者為𤣥孫之族愈亦遠矣若以與高祖𤣥孫為等軰者謂之九族則當云世而不當言族乃一家九軰一時並存亦世所少有所𫝊張公藝之事亦謂九代不析産非一時同在之謂况史臣所紀在堯未耄期之時其不得有𤣥孫之裔亦明矣故少頴以父四母三妻二言之而朱子亦以為然其説本於白虎通與杜預左𫝊集觧今考諸爾雅有姑王姑曽祖王姑高祖王姑從祖姑族祖姑則是父族六也母之考妣與從母母族三也妻則父母二族而已其異於林説者本族不與至親不可與他族齒也無姊妹之夫女子之夫姊妹年與已近女小於已尚未有族也外王母之母族與妻母之母族不與者族愈疏也較之白虎通所説於理為長
  日月星辰 經言日月星辰繫辰於星之後則辰者日月五星次舍之統詞其以治厯則今七政厯所推日月及木火土金水所入之度是巳國語記武王伐紂之𡻕𡻕在鶉火月在天駟日在析木之津辰在斗柄星在天黿𡻕月日辰者言三辰也鶉火張星栁天駟析木箕尾斗柄建天黿皆辰也而唐孔氏乃曰舉其人之所見謂之星論其日月所㑹謂之辰則是以二十八𪧐為星而非五星合朔之舍為辰而非日𨇠月離五星出入伏留之次其疎可知乃蔡氏因其説而曰辰以日月所㑹分周天之度為十二次則尤為不審夫日𨇠與合朔之不齊明矣十二次者孔頴逹所謂正月㑹亥辰為娵訾二月戌降婁三月酉大梁四月申實沈五月未鶉首六月午鶉火七月巳鶉尾八月辰夀星九月𫑗大火十月寅析木十一月丑星紀十二月子𤣥枵也今按此十二辰者日𨇠之次而非與月㑹之次也蓋日日行一度則一月之日行三十度一千五百三十九分度之六百七十三分二杪杪母六則所𨇠之次沿一𡻕十二中兼氣盈而後可分為十二也若月行度數厯家自有推月離之術與日𨇠舛異月日行十三度有竒其周天以二十七日有竒而合朔以二十九日有竒如堯時冬至日在女虚之交非十一月之合朔亦在女末虚初也以冬至日𨇠與十一月合朔勘之如唐開元十二年十一月二十七日癸未冬至日在斗九度半上推本月合朔已相去二十七度月之㑹日當在尾十二度又如隋開皇十一年十一月二十八日丙午冬至其時日在斗十二度上溯本月合朔已相去二十度則月之㑹日當日𨇠尾十四度之時而㑹於析木矣倘以冬至後十二月合朔言之如劉宋元嘉十九年十一月初三日乙巳冬至下去合朔二十七日陳太建十年十一月五日戊戌冬至下去合朔二十五日元嘉冬至日在斗十四度末太建冬至日在斗十二度太建十年十二月朔日㑹月於女五度元嘉十九年十二月朔日月㑹於女初度雖同在星紀而相去已遠又如至元十七年庚辰𡻕十一月二十日己未冬至日𨇠箕十度為析木之次而十一月合朔之日己亥日尚在斗十五度為星紀之次則日𨇠與日月㑹次原不相侔而已未冬至之日去己亥合朔二十日其日夜半後六刻冬至月去斗十五度二百六十七度有竒日在析木月已在大梁矣此固不可以十二次為日月相㑹之度審矣若云日𨇠者在此十二次而日月㑹者亦不離此十二次是十二次為虚設之詞何不竟言天而必曰辰耶况夫五星次舍亦可以十二次求之豈必日月然厯家終不以十二次歩月與星者則以十二次之設原因一𡻕十二中而設分周天為十二以紀一中三十日六百七十三分有竒日行之度而閠積成月則一年而日月之㑹有十三次者不可以十二限之况五星之疾遲不恒者乎葢日有日之辰月有月之辰五星有五星之辰而其相與為㑹者又各有辰十二次者日𨇠之辰也而非月與五星及其㑹合之辰也抑孔氏所云正月㑹亥辰為娵訾則又据漢太初訖唐開元冬至日在斗而言爾若堯時冬至日在虚則十一月在𤣥枵十二月在娵訾正月在降婁迨至元丁丒郭守敬推得日在箕十度以六十七年𡻕差卻一度求之訖萬厯辛亥𡻕已差五度計今冬至太陽所𨇠已在箕四度則十一月析木寅十二月星紀丒正月𤣥枵子與堯時相去已二舍而較孔頴逹之時相去已一舍矣然則頴逹以李唐之日𨇠為陶唐之日𨇠且以限將來之日𨇠其亦未通矣乃今之為六壬之説者不知雨水日在子猶以正月亥將推之求其億中也不亦難乎
  嬀汭 蔡註引爾雅曰水北曰汭今按爾雅並無此文葢孔氏涇屬渭汭之𫝊有此言而蔡氏誤識之也金史地理志蒲州有嬀水汭水漢郡國志云南流者嬀北流者嬀汭異源同歸混流西注而入於河則是嬀汭固為二水也又許慎說汭水相入也故言雒汭者雒入河也渭汭者渭入河也然則嬀汭者亦嬀水入河之稱乃水之以汭名者若周禮其川涇汭亦以汧源之汭水與涇並流而入渭則兩水相入之間中復有一水附入焉則謂之汭此亦嬀水入河之介别有一水從中附入而為汭也蔡氏抑云嬀水出河東歴山入海不知嬀汭去海且數千里由河逹海而非竟入於海蔡氏生長東南目所未見更不留心參考其鹵莽乃有如此者又此𨤲降二女於嬀汭嬪於虞於文似複堯典文極嚴簡不當作此贅句孔傳謂舜以義禮下二女之心觧殊迂謬攷之後漢郡國志河東太陽呉山上有虞城皇甫謐世紀曰舜嬪於虞虞城是也太陽在今平陸縣直涑水之東南而嬀汭水自蒲州入河在涑水之西北相去葢三百餘里舜之室二女也在平陸而堯之降二女也於蒲州葢降猶昌意降於若水之降堯以嬀汭二水之地為二女食邑使即封於彼而其歸而為嬪則在舜所復封先代虞幕之舊邑平陸之虞城也則所言降於嬪於詞意各别不嫌贅矣
  舜典
  四門大麓 孔𫝊云諸侯來者舜賔迎之朱子亦以為使為行人之職而蔡氏乃謂兼四岳之官葢疑行人職卑非百揆所宜下兼今按古今官制之隆殺因時為上下不可以今例古若禮記所云建天官六大之大史大祝大士大卜天子五官之司士在殷則與大宰司徒司馬司空並列而周則下大夫之職殷周相踵其異巳然况唐虞乎攷舜所命之九官當時之所重而大司樂在周則中大夫司服司兵在周則中士虞在周為中士衡則下士乃以命䕫垂伯益者如彼其鄭重然則官之貴於虞而賤於周者豈但行人且周之大行人為中大夫漢之謁者為九卿而國初至列之雜職其員至百餘人逮後屢升不過從七品以古况今貴賤自殊葢古者天子於諸侯敦舅父之𧨏則往禮而賔者所使必貴覲禮使大行人勞卿戒大宗伯擯固不如後世郡縣建而天子尊可抑行人而卑之也是賔四門者固無嫌其為大行人矣倘以為四岳則堯廷固有其人師錫帝堯者是也未聞曠職胡為使舜兼之而舜攝政之初日覲四岳又豈更有一人也耶此蔡説之不可從者也若大麓之納古今積疑以理求之孔傳所謂大録萬幾之政者是巳其以為主祭者不知所主何祭小祭祀之事本有司之職納者非所職而納之謂小祀不得言納若大祭祀則惟天地之祭不於廟中按禮郊祀社稷在喪猶越紼而行事天子𡻕一見帝固不容攝其有攝者則後世一切茍簡之為堯未耄舜未攝即欲試舜其奈何䙝天地而趨茍簡乎以人事言之則試舜為重以事天較之則試舜為輕矣且麓者山足也圜丘方澤壇皆在郊郊者坰之外也為髙必因丘陵為下必因川澤山既非下足抑非髙安得即坡陀以為壇乎王氏曰大麓泰山之麓後世封襌之説附㑹於此封襌之説雖出不經然且陟泰山之巔升中而告成猶依附於本天親上之義奈何聖人之於大禮反面髙山而祀於其足耶若司馬遷蘇轍以為入山林相視原隰則於時鯀方治水不當命舜侵官使然則鯀罪亦有所分而羽山之殛獨委之鯀以冀天下之咸服難矣又天下之大洪水之濫禹八年而始得其條理舜三年之中最後納麓計其為期不滿一𡻕安得盡窮原隰之形𫝑且洪水懷山何有於麓即云水所不至而麓處𫝑卑下林木鬰弇所視不能及遠不登其巔乃循其麓曽何異於面牆况乎遇烈風雷雨而懼者聖人之所以敬天威也若登髙山入深林曽無懼於風雷者血氣之勇矯飾之士皆能為之蔡氏醇謹之儒或所未辨而謂非聰明誠一確乎不亂者不能則夏侯𤣥勝於孔子而唐庚賢於王吉矣司馬遷好言禨祥而後世儒者又因六代閏主假録尚書之名文致其攘奪因絀大麓而從山麓之説不知堯且以天下與舜而何有於大録懲篡奪者之逼上並欲滅帝遷天下之迹將後世有羅吉之鉗網遂謂孔子之不為司冠有八王之擅争遂謂周公之未輔成王誅二叔若遇風雷不迷固不如孔𫝊隂陽和風雨時之説為得正而無事以椒邱訢之勇張緒之逹擬大舜之徳也
  𩔖上帝 徧羣神 𩔖之為祭在周為祈太祝掌六祈一曰𩔖詩云是𩔖是禡爾雅曰師祭者是巳又小宗伯兆五帝於郊四望四𩔖亦如之鄭司農衆以四𩔖為三皇五帝九皇六十四代鄭康成以為日月星辰葢以事𩔖祈告而非𡻕事之經祀也周之郊祀一曰禋祀以祀昊天上帝蔡邕獨斷云昊天有成命郊祀之所歌也桓𩔖禡之所歌也時邁巡狩告祭柴望之所歌也此周禋𩔖告祭之别也今考之經𫝊陶唐無郊祀之文其曰有虞氏禘黄帝而郊嚳者舜即位以後之事攝政之初自當一循堯制故此於上帝言𩔖六宗言禋然則周之禋非唐之禋周之𩔖亦非唐之𩔖矣𩔖于上帝者即陶唐郊祀之名文質異制名實異稱五禮之沿革蓋多有之不但禋𩔖為然也虞之祭六宗者周以祀上帝則唐之祭上帝者周以為師祭亦不足疑固不得泥𩔖帝為巡狩之告祭也𩔖似也又聚也古以𩔖似為義天神遠而求之髣髴周以𩔖聚為義萃羣神而合祈也縁經文言肆者承上言七政既齊之後𡻕時有恒因以定一𡻕之祀典則上帝六宗山川羣神次第舉行實非謂舜以攝政故告而祭之下紀輯瑞巡狩封山濬川明五刑放四罪統此二十八載之政而非一時之事非一時之事則𩔖豈非𡻕事之嘗乎天曰神地曰⽰人曰鬼三者之異名古今無異詞也徧於羣神而言神其為天神可知孔氏乃云邱陵墳衍古之聖賢則亂⽰鬼於神矣羣神者風伯雨師司中司命司民司禄靈星龍星之屬從乎天之𩔖者也⽰與鬼之不可言神非但其名而已燎瘞沈埋腥熟之物各異焉周大祝之所為辨六號也今亂地⽰人鬼於一壇反絀天神不使與孔氏之謬而蔡氏從之亦未顧名而思義矣蘇氏古史乃以𩔖禋望徧合為一祭神祇雜亂地天交通為風雨見怪物之精靈亦儼然與上帝同壇合享亂而不經莫此為甚後世圜丘有列星從祀之壇固不以地⽰人鬼黷配上帝識者猶譏其非禮况於古之祀典惟宗廟為有合食而三辰四方羣祀百物各以其利見之時壇於相稱之位物昭其徳禮殺其文自非水旱兵戎急遽疾告斷無越禮逾時之祭而雖在六祈之造次者猶必從其方位各為營兆安有如蘇氏之亂而無别者乎飲客者不以其𩔖則既醉而争况聖人之以接天地鬼神者乎𩔖於上帝周之禋祀也禋於六宗周之實柴也望於山川周之血祭沈埋也徧於羣神周之槱燎也壇異地祭異時一𡻕一徧舜攝堯而定其典也
  巡守 巡守之不可一年而徧𫝑之必然雖有給辨無所取也朱子以末載歸格藝祖用特證其必然遂以衡山為非今之衡山而謂在嵩山之南既惑於漢武易天柱為南岳之邪説而不思禹貢岷山之陽至於衡山過九江至於敷淺原地脉井井不可亂也嵩山之南是為唐鄧冥阸以北熊耳以東一望平原朱子欲指何者培塿以配泰華耶且即移南岳而近之乃由河東以至泰安由泰安以至嵩縣由華州以至易北皆千里而遥吉行五十里必三旬而後逹祁寒暑雨登頓道路天子即不䘏巳勞亦何忍於勞人耶往還之外館於方嶽不過浹月一方諸侯沓至朝請唯日不給况能詳討其所守而黜陟之乎則亦急遽𡍼飾以塞責而已矣易曰至日閉關后不省方北岳之守獨非省方之謂與此所謂盡信書則不如無書也其或然者周易所云商周之禮唐虞則不以冬至省方為嫌而一𡻕徧至四岳則必不爾抑或五載之内初季春東巡次季夏南巡又次季秋西巡又次季冬北巡而以其一年即冀州而治中國其云歸格於藝祖用特者舉一以該三繫於北巡之後於文宜省可以例推也王制亦有一𡻕四巡之説要出於漢儒不足深信
  百姓 遏宻 孔傳以百姓為百官朱蔡以為圻内之民孔説是也論語所云百姓足自春秋時語不可通於徃古春秋之始無駭挾柔溺皆僅稱名則大夫而有無姓者非命官也况於民乎堯典以百姓黎民分言之圻内之民豈獨不謂之黎民周餘黎民圻内之民也足知百姓非民也衆仲曰天子建徳因生以賜姓其制始自黄帝春秋之季上下相僭不賜而自為姓或附姓於他族附姓於他族者詩所謂謂他人父是也儀禮臣為君諸侯為天子斬衰庶人為國君齊衰三月唐虞䘮禮大略皆簡於周棺椁葬祭古質後文䘮服不宜獨重且庶人者在官之稱猶今律所謂無禄人也春秋下士稱人人固别於民矣庶人則服齊衰黎民則否周制且然况唐虞乎諸侯軒縣八音始備大夫無備樂士唯琴瑟黎民不得有樂非猶今之皂𨽻僕厮凡婚葬而鼓吹竸奏民無八音而亦何所遏密遏密者諸侯也以此知周之諸侯服天子斬衰而唐虞不爾諸侯之䘮天子止樂而巳不似王朝百官之如䘮考妣也至於黎民則虞周固皆無服是以孟子言帥天下諸侯為堯三年䘮而不及民蓋以義言之卑不敢與至尊為禮以情言之生不服勤不𫝊贄不見疾不養死不臨則哀亦無從而生倘以帝徳廣被民報以厚則是人用其私情之厚薄以違禮而事主民即欲行之舜亦得而裁之臣不得以非所得而加之君此之謂也黎民而為天子服蓋自秦始秦強天下以不及情之哀漢文知其失而不能為之等殺概降為二十七日之䘮親若子貴若臣而一與民同其已悖矣矯枉過正則得枉唯虞周之典親踈貴賤之間一天秩也
  文祖 朱子謂堯廟當立於丹朱之國神不歆非𩔖民不祀非族今按舜始攝政受終於文祖受終云者受之於堯也其不當於舜之私廟明矣唐虞夏后之先同出於黄帝唐𤣥囂之族也虞夏顓頊之族也故唐虞洎夏皆以軒轅為祖推本所同出則此云祖者蓋黄帝之廟也故虞夏皆禘黄帝而祭法所謂祖顓頊者則商均夏啟以後之事觀祭法言宗禹可見黄帝始正姓氏定昏姻𤣥囂昌意各為一族唐虞族别故二女可嬪虞而舜之受終也於黄帝虞夏同為一族故昏姻不通而禹之受命也不必於文祖而僅於神宗然則神宗者其顓頊乎若有虞之後以堯為宗則以虞氏衰㣲待堯而興鄭氏所謂尚徳者是巳虞夏以黄帝為祖而以顓頊為宗宗者即後世所謂大宗也故舜娶堯女不為無别以其同出者在黄帝定姓氏之先而受命之所格追所同出則以著受終之有本斯以析羣疑亡惑矣
  猾夏猾無骨展體見肉以誘虎虎吞而不能齧入虎腹中自内噬穴虎腹而出俗謂之虎刺春秋𫝊無助狡猾此之謂也此言蠻夷者如詩言蠻荆禹貢島夷萊夷之属非能稱兵相嚮但潛入腹裏為奸竊如猾爾故可以士師五刑流放治之不勞征戰其有所犯而聴之不以明允則有如近者楊應龍之事禍亦從此而長與盗賊之積小致大者蓋同故舜於臯陶申戒焉唐虞之世未有荒逺之夷窺犯邊陲之事蓋中國夷狄消長不同時以臯陶為兼主兵者失之舜所命主兵之官不見於史其後命禹徂征則六師或統於百揆而南齊職官儀云虞夏以棄居夏官司馬之職未審所据要非合兵刑而一之也
  伯與 世本伯余始作衣此伯與疑即伯余余與音同然衣裳之制始於黃帝則世本所言伯余當亦軒轅時人乃古者以字為氏如厲王時有家父桓王時又有家父則此伯與或始作衣者之苗裔以孫而䝉祖號又古善射者唐有后羿夏亦有后羿習其技者可同其名縫紩之工俱得名為伯余耶殳斨主兵器伯與主服工以器服為重唐虞之所尚也故易曰堯舜垂衣裳而天下治抑車室耒耜沿流已熟人知為之不待為之置官也乎
  三十在位 舜歴三載攝位二十八載通三十年下即續以五十載陟方乃死史稱舜百有十𡻕則堯崩之明年舜即嗣為天子未嘗俟三年之䘮畢也孔子稱君薨百官總巳以聽於冡宰為世及之嗣君而言舜承堯位自當有别且云聽於冡宰則嗣子不言冡宰代言舜雖攝政而居必有位號必有官既無二天子之理又不應如王莽之稱攝皇帝為不正之名實然則升聞之日位百揆而通居攝之時位亦止於百揆也故受終之後未嘗以百揆命他人而禹作司空進位百揆則在格於文祖之後唐虞之有百揆即周之冡宰仲長統以冡宰為堯官經傳既無所徴又與百揆職位相嫌統言葢妄堯崩之時舜實居冡宰之位即元徳𩔰功如禹者僅位司空舜雖欲服䘮不言亦無可代已之官也即使自舜以外别有冡宰之可聽乃舜之於堯臣也冡宰之於堯亦臣也臣之服斬衰者均也舜不言而彼獨可以言乎舜受堯禅未嘗為堯後也為堯後者堯之子也堯之子服子之服則諒闇不言舜服臣之服非有諒闇及䘮畢吉服之禮且舜巳攝而又有攝舜者亦危疑而靡定矣故月正元日格於文祖者即堯崩之明年而非三年䘮畢之明年也逾年改元始終之大義蘇氏古史之致疑於孔氏者斯為當矣臣為君子為父斬衰則同而諒闇則異至若孟子避堯子之説固古今之積疑要不可使三年之内天下曠然無君臨川呉氏乃以三年之内舜未為天子而史特以紀年屬之比諸漢王入闗之明年史稱漢元則曲為之説而以擾攘擬清晏其鑿甚矣
  臯陶謨
  五服五章 蔡元度以公九章侯伯七子男五孤三卿大夫一為五服蔡氏用之今按公之服自衮冕以下至卿大夫服𤣥冕而下者周制也王之服則有大裘而冕益稷篇有十二章蓋日月星辰自周以上登於衣裳至周始畫於旂為大常殊天子以大裘而不殊之以十章也若唐虞則三辰在衣其登降之數必有不同者孔氏謂天子服日月而下諸侯自龍衮而下至黼黻士服藻火大夫加粉米自周以上諸侯之爵三大夫士為二故有十二牧𦙍侯崇伯之稱周官亦云外有州牧侯伯是無公與子男而有牧也卿之號始見於商書則九官者亦大夫而已百僚百工則士也以降殺以兩之義度之蓋牧九章侯七伯五大夫三士二而天子之升以三者取其益隆也若以牧於天子降殺以三凖之則牧九侯六伯三大夫二士一卑者數而尊者䟽也二説既無可定要必居一於此兩蔡以周例虞不足為徴而孔氏以天子入五章之數則命徳討罪皆言天子制下之事經有明文固不得屈帝服以與其列
  益稷
  四載欙舊謂樏以鐡為之形似錐長半寸施之履下以上山不蹉跌以理度之蓋非也乘者坐立而乘之謂履下施錐蓋今屐𩔖不得謂之乘且施半寸之錐於履下以登山使為石山也則其仆必矣即使為土山也錐深入而㧞出亦難且鐡不能施於革上必間之以木層累髙鋭足不與地謀而徒加重焉躡此以登山一歩一蹉跌矣謝安石登山以屐彼固從雅用逺泥滓非如禹之有事於相導而安石所登又皆修治之蹊𡍼若木未槎道未通屐且不可入况施之以錐也愚久居山中每雨濕𡲆行則喘息奔急屢至躓蹶𫝊註家老死堂上𡚶意履下施錐可以登渉固其宜也樏之為字從木而不從金則必以木為之今其制不可考大扺如諸葛木牛流馬之𩔖有機以轉運前後互為首尾施四輪而髙庳各半登則庳輪前而髙輪後降則庳輪後而髙輪前其上載人者則亦輿而已或以人或以牛馬皆可推挽禹自乘之而槎木開道從行之役人不與焉禹位司空即躬親勞苦亦不至與役人争道汗流從事於坡陀若役者之入山則莫便於草履何為違其所甚便使躡此癡重尖欹之履哉經文云予乘四載亦足知僅禹乘之矣顔師古洪邁謂禹山行所乘即今之山轎然人車自桀始恐非禹制
  鮮食 鮮當作上聲讀少也與艱食義相為𩔖通漁獵所得非有耕穫之艱難而不能多𫉬故曰鮮稼穡所歛或粒米狼戾而不致鮮乏然必終𡻕勤動而後有秋故曰艱肉曰鮮粒曰艱皆有鄭重之意古人命名不茍如是若以為鮏鮮之鮮則以肉為粻者必為腊為脯而後可繼安得比日而烹鱻哉
  决九川 禹之治水其事凡二先儒多合而為一故聚訟而無所折衷堯典所謂洪水方割者大扺河水為害也龍門未鑿河之上流壅滯於冀雍之域九河未宣河之下流瀰漫於兖豫之野而兖豫之患為尤甚葢河自出太行而東南北兩崖平衍沙壤水無定居隨所奔注輒成巨流故禹既治壺口分播九河則水患息孟子亦以疏九河瀹濟漯為首功者此之謂也大河既平中原底定人得平土而居之此則治滔天之洚水者其一也若禹所自言决九川距四海濬畎澮距川者則洪水既平之後因以治天下之水為農計也故曰烝民乃粒又曰𮎰度土功論語亦曰盡力乎溝洫而禹貢所紀定田賦六府孔修庶土交正不復以民免昏墊為言此則徧履九州畫其疆場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作其溝澮澇患可蠲旱亦獲濟故詩稱之曰維禹甸之此以開三代井田之基者又其一也所以然者當禹之時大河北流未與淮通而南條諸水限以𡨋阸灊霍楚塞諸山則𫝑不得與江淮相接至荆之南土梁之西陲較豫兖之野髙下相去不知幾百里使浩浩滔天漫及荆梁則兖豫青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深且無涯久不復有人矣若云大河江淮及諸小水同時各漲於其地則必天下同時皆苦霪雨而河源遠出絶域彼中晴雨必無一揆之理江漢之漲則因雪液河水莫大於樊水在春夏之交漢水盛於夏江水盛於秋其他小水多甚於春此漲彼落不能九州而同况九年而如一日也雍梁荆之地山髙岸峻水即壅汎不足為民患何必措力於隨盈隨涸之流以自勞而勞民也哉然則九川之决畎澮之濬平土也龍門之鑿九河之播平水也舜曰禹平水土兩紀其功也先後異時髙下異地濬治異術合而為一則紊矣
  侯以明之 明之為言辨也侯以明之當大射之時差次其等擯頑讒使不得與以明辨其不肖而辱之如孔子矍相之射是已射以觀徳者所以納君子於軌物侯以明惡者所以顯小人之斥罰倘如蔡氏所説不先察其頑䜛而一取决於射是略其已著之善惡而徴之於或然之得失藉有養由之技漢成之容非比於禮樂之為難遂謂其賢於羊叔子耶侯明撻記其義一也撻以見及為辱侯以不與為辱皆先知其頑䜛而以是懲之也
  搏拊琴瑟以詠祖考來格自戛擊鳴球以下至庶尹克諧皆韶樂之譜也以詠即以下三者為詠也祖考來格如周頌之詠綏予孝子也虞賔在位如周頌之詠我客戾止也羣后徳讓猶周頌之詠式序在位也此皆升歌以配磬瑟之詩其辭不𫝊而大㫖所詠則不外此三者也鳥獸蹌蹌下管之所舞也鳯凰來儀韶第九成吹簫之所舞也百獸率舞庶尹允諧樂終擊磬之所舞也樂以昭徳而象功舜之徳格祖考禮虞賔感羣后諧庶尹功則平水土若鳥獸而致鳯凰故䕫或以歌詠之或以舞冩之猶大武之歌武賚桓而舞則北出滅商疆南國分周召復綴以崇也蹌蹌趨貌鳥獸之害人者消趨而避之也率順也獸順其道而戢其搏噬順其歩趨有若舞也戛擊鳴球搏拊琴瑟下管鼗鼓合止柷敔笙鏞以間搏石拊石者八音之奏也以詠祖考來格虞賓在位羣后徳讓者詩歌之言也鳥獸蹌蹌鳯凰來儀百獸率舞庶尹允諧者九舞之容也始乎人聲間以八音成以舞箾韶樂之美善雖不易知而大概盡於此矣先儒以格祖禮賔羣讓鳥蹌獸舞鳯儀尹諧為樂之應夫祖考之格與否既非人之所能知虞賓則固巳在位不因樂感廟中羣后各以其事為序無所於争則亦無所於讓不待聞樂而始加謙挹若聖人盡鳥獸之性亦惟使安於自然而已以飛鳴攫拏之物宜在郊野者一旦翔舞於廟堂是物違其性亦為妖為怪而不得為順矣⿰夸𤓰 -- 瓠巴鼓瑟游魚出聴師曠奏清角𤣥鶴來集南卓擊羯鼓羣羊躑躅言出稗官不根而亡實即令有之一技之士固能之而何待舜䕫且使淫夫酣歌於室而鴇鴿不翔凶人狂哮於衢而虎狼不至何獨韶奏於庭能動獸心而不爽耶鳯凰感徳而至和之致祥理有然者乃謂其來在作樂之頃則彼鳯凰者非素止於百里之内安能遄飛速集而不爽其期即其疾飛㨗至有逾凡鳥亦不得有飛耳長目能聞聲見舞於千里之外以遽然而整翮不然豈和氣所烝旋結一鳯鳥之形如虹如電而非有其真乎孔子作春秋而西狩𫉬麟𫉬之於郊也固不追隨於子之室而睥睨簡冊之間則鳯亦安能爰止於䕫之側而錯綜干羽之列耶鄂樓黄鶴普賢白象牛頭銜花之鳥介象盆水之魚仙釋之幻談知不足為聖誣矣若庶尹之諧自舜之徳教使然尤不在作樂之一日使待樂作而乃諧也將前乎此與後乎此之遂不諧與徳不足及庶尹而恃樂其亦末矣徳盛而樂至故曰樂其所自成非徳待樂而始成也後人因樂之音容以知古人之心蹟故曰聞其樂而知其徳非樂之即為徳也故童子視端行徐之説亦流俗所傳不足深信童子之智不應賢於魏文侯古樂不能警文侯之卧敬仲所𫝊之韶其能感童子之眸乎韶之為韶非仲尼季札有不能盡知者豈盡當時之鳥獸而皆聖如仲尼賢如季札哉漢儒好為瑞應之言宋儒樂道天人之際惟怪與神子所不語學者所不當語也
  虞賔 前禹巳言丹朱殄世則此虞賔非朱可知舊註未之考也丹朱不道堯處之于丹淵今淅川縣而堯之别子如孟子所言九男者自紹唐封於平陽以奉堯祀范宣子所謂自虞以上為陶唐氏是也丹朱不但不有天下並不得有其故國而舜必無遷堯宗廟社稷於丹水之理况舜之於朱年齒亦應相上下使朱且在位而特繼嗣未生安知其不晚年得子禹何逆料其殄世而豫詛之乎且殄世云者朱巳身殂無子而在位者其弟之為唐侯者也亦猶商均受封於房而夏之時又有虞思至周徙唐於薊徙虞於陳而後唐為叔虞之國虞為虞叔之國矣若唐之在夏為御龍氏虞之在商封於遂者又其支子非虞賔虞思之嫡裔不可概而一之
  庸作歌颺言 勅天之命二句念哉六句繫之作歌之下而下文又有乃歌乃賡之文盖前數語不用韻如後世樂府有𧰟有和有唱股肱喜哉云云每三句一韻為一歌則如樂府之有詞也此歌盖舜及陶所作而䕫以被之管絃則亦大韶升歌之遺音故繫之庶尹允諧之後功成樂作而推本治原者以此歌嘆泳之猶周樂之以闗雎為亂也孔𫝊云用庶尹允諧之政故作歌以戒陳氏曰用䕫言功成樂作之意而用之歌皆泥於庸字之義而不知史家記事之體也班固樂志前序漢樂而後載樂府辭蓋師此為之







  尚書稗疏卷一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稗疏卷二
  岳州王夫之撰
  夏書禹貢
  既載壺口 先儒俱云禹治水始自壺口朱蔡獨以為治水當先從低處下手故先决九川之水使通於海又濬畎澮之水使通於川下流之水殺則上流之水漸淺以實求之固不爾也中國之形𫝑從西北而下山𫝑逶迤於東者散為數條兩山之間中為平野川於是流在北則鉅鹿以至於天津在中則滎陽以至於淮安在南則洞庭以至於呉㑹其相間之際各有岡脊兩川之必不相通者岡脊間之非人之所能強也洪水之患河實為之雖云懐山襄陵亦必不能北踰井陘南漫楚塞是他川之漲落固無與於河流之淤通矣今帝都淪汙人民墊隘乃欲遠䟽他州畎澮之水待其漸歸於海而後治冀州之上流此猶癰在頭而刺其足不亦傎乎河之為洚水也塞於吕梁又障於龍門其在上流既漫入於汾絳為帝都之害而其下流又為太行諸山所戹坌出之水必且不循故道蓄極横溢濫灌於大名曹濮以及汴宋之郊非但治他州之川漠不相與即令治河下流亦無與於龍門之阻且瀰漫四散河身不現智如神禹當亦無從下力而人治於下水瀦於上蓄極必洩者沓至而日増下淤漸去上潰驟通治水丁夫即極數萬人之力而此數萬人者分之則各亦一身爾長不滿七尺力不任百鈞就淤漲之下横加䟽鑿所鑿既洩濆涌傾下不轉盼間而此數萬人者皆魚鼈矣治之先自上者以水治水也先自下者以人治水也使以人治水將所謂䟽瀹者如王安石之用濟川杷為兒戲乎亦將以钁鍤開高堅之地勒水而強之上如李昌言賈魯之為乎乃昌言之囬河不十年而復决賈魯之挑黄陵岡至洪武初而已絶徒勞無益棄地殃民必非禹之所屑為而忍為者且以人治水由下及上即有神術能令水降而人不漂乃下流之渠濬治方瀞而龍門壺口吕梁以西停積之水乍然得通其泥淤浮沙朽木頽石乘漲俱下迨及山東平衍之地𫝑廣安流淤梗不行則晋冀之木石沙壤盡注於大伾之東向之所開者有限今之所淤者無窮盡棄前功而兖豫仍為澤國矣惟先上而後下闢吕梁鑿龍門使河之自保徳岢嵐溢入汾晋者漸得其道循孟門以出河曲因積水浩瀚之力推淤梗而漰湃以東待之良久積水既盡則淤者成岸激者成川髙下之形大畧巳定其有阻𣻉者亦可施其分合䟽通之力矣得尺則尺得寸則寸漸東漸下放於海而皆安流故曰惡其鑿而行所無事也龍門之西地形之髙於九河者不知其幾百里塞於千仞之下安能使千仞之上汜濫横流而况荆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川分阻漢東之山梁州之川畫絶劍閣終南之險其不相與為通塞也皎若列眉朱蔡不知禹之治洪水與濬川澮者各為一役乃欲措百萬生靈於建瓴累卵之下以施迂濶徒勞之功足知治水之智自别有條理非可坐籌之於几席也乃經云既載壺口大義炳然猶立意見以破古人之成説則非我之所敢知
  既修太原至於岳陽 蔡氏以此為治汾乃汾水之所以待治者河壅之也河壅於孟門則汾水無所宣逆上北溢於太原迨河既通汾隨河下而濁河故淤留於汾岸故因加修治之功乃但自太原岳陽而止平陽以下龍角襄陵羣山所東水落崖髙不待修也冀州言修治而他州不言者天子之都一皆司空之所有事若他州在侯封之内大水既平小有未修一付之諸侯之自治不待禹之徧治也覃懐以東且在所畧况八州乎於此亦可見禹之治水不先畎澮也馬碧梧謂餘州無事陳新安云以例餘州皆失之
  衡漳 孔氏曰漳水横流入河蔡氏因之今按河水自孟津至大伾嚮海東北流而濁漳水自壺關出伏牛山南嚮阜城亦東北流其入河也夾流俱下而相凑非横入也水經言濁漳水在冀州城西北衡水入焉信都記云衡水歴下博今深州城北而迤𨓦東北注謂之丸争曲水味苦鹹俗稱苦河亦謂之黄漳河則衡漳盖二水也言衡漳者猶言嬀汭河雒從其合流之地而紀之也衡漳 九河 恒衛 大陸 碣石 自周定王時河徙砱礫失禹故道至漢奪漯水以南自今利津縣入海其一枝奪濟南流入淮而禹河故道議者以無稽而争訟乃考之於經文㕘之以地𫝑則當禹之時大河固奪漳水以流也大河之東自出河隂入於沙衍之墟土弱形夷既無髙岸以束之其上流所遷差以尋尺則下流浸相懸遠而所趨之地必就低下他水之流先有川焉是自然一定之低下必見奪而與俱流者也故或北或南俱奪他水之流以入於海而水所不流故為崖岸則必其高焉者𫝑不得捨其低下舊通之逕横激而上越陵阜以復求低下於他所故漢初奪漯而與俱行其後奪濟而與俱行又其後奪淮而與俱行宋奪大清河而與俱行元奪㑹通河而與俱行今則全注徐州南奪淮而與俱行自非溪澗小水必不冒之以過他水自縱而河自横也禹河故道既得漳水奪與俱行必不能溢於漳北明矣凡大山大澤之𫝑髙下之形以山水為凖去山近則其髙也迤𨓦漸下以至於川去水近則其下也迤𨓦漸髙以至於山必無有山焉崛起汚下而忽髙之理北條之山沿大行而北而井陘又北而恒山又北而紫荆又東北而居庸東而天夀又東而古北又東而密雲遵化又東而山海闗則經所謂恒山至於碣石者也而凡此諸山之趾必無忽然遽下之理則保定以東放於薊州永平之南境皆山之趾而髙於大名廣順深冀河間者也漳水之流東北經濬縣故經云至於大伾又北過廣平縣又東北過威縣又東過南宫縣又東北過冀州南故水經云北過堂縣扶桞東北過信都而蔡氏所引古洚澤自唐貝州經城縣北貫穿信都亦顯與漳合故經云北過洚水而所謂大陸者自當在景州交河之境固不當謂即鉅鹿亦不可謂在西山之麓也濁漳水自清河故城景州至交河而與清漳水合自此而北則天津静海之南其為九河之故道無疑矣禹之導河自雒汭北流經懐孟陽武東至濬又東北至内黄魏縣得漳而奪與俱流其合漳也不於臨漳既以彰徳地形因林慮之餘髙為之阻隔則陳氏以孟康所云王莽河為禹河者既不察於鄴城髙下之𫝑而既奪漳流以後恒水自深州東來與清漳合流而下衛水自靈夀縣與滹沱合流而下至於交河二水又合乎濁漳而與河俱行故經云恒衞既從從者河水在南東北流恒衛在北亦東北流施道同行至交河而隨之以下也河奪漳流與至交河則去海近矣去海巳近地形必極乎下故於此而東北播為九河以逹於海此自然之𫝑也天津之南鹽山無棣霑化利津九河之委流也東光則有胡蘇滄州則有徒駭樂陵則有鬲津海豐則有馬頰漸次分䟽而非如指掌之平列故許商云自南以北相去二百里李垂云在平原而北趙偁云自冀抵滄棣始播為九河盖其去天津宻邇河益大地益平非漳流之能勝故因上流既治之後推洗坌下任其支分而洪水畧定沙渚漸出髙者岸而下者河巳成九道則下者闊之髙者培之行所無事而河巳安流入海矣古蹟具存衆論固定程氏無端矯立之説而朱蔡因之以為九河在碣石入海則當自交河而北舍近下之徑逆挽而又北之不然則當自冀州而掘髙堅之土挽河而懸載之於保定絶嘔夷桑乾直沽灤水潢水過樂亭榆闗而以逹於碣石吾不知河之越此嘔夷桑乾沽灤潢之五大水者何以不隨五水東下而能凌空飛渡以北也且所經之地皆濵海鹵舄之土禹何法能遏之而使不通如其築海岸數百里之地斸山麓數百仞之瀆塞五水入海之道盡挽而北之則河之為害遠之惟恐不速乃業巳近海而又勒之以殃五百里之人民即至愚者不為而况神禹矧築海㟁塞大水掘山麓即役使鬼工演幻術而亦萬無可成之理也哉諸儒不察乃信新莽侫臣王横之言以盡反古今之成論非予之所知也且横之言曰天嘗連雨東北風海水溢西南出浸數百里漸没九河之地今据北海曲㟁之形𫝑自蒲臺而東至於長蘆北抵直沽則岸曲嚮東歴馬城樂亭至山海闗而益以東矣山海之東北連寕錦陸地數千里去海逾逺使九河而在碣石必東南風吹簸登萊以北之海水溢於西北而後九河以沒今云東北風海水西南溢則碣石之水且隨風南去而沙汀以出其受溢而漸没者必天津以南之海岸可知巳是横固無以證九河之在碣石其從而附㑹者酈道元之過也况乎當横之時韓牧已知九河之有迹而未嘗没乎若經所云夾右碣石入於河者以紀島夷之貢道所經過之地文從其畧言島夷自北而來夾碣以渡大洋逹於天津而後入於海也碣石去河雖逺要可約畧紀之如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州言沿江海逹淮泗江淮入海異道不妨㨗言之也且所云島夷者遼水之東海盖金復之地欲至於天津故逕碣石假令河水在永平之境則徑當從弓弦山渡洋為近不必更遶碣石之左矣經云至於碣石本以紀山而非以紀河也明甚山自有山之條理水則以下為趨惟壺口雷首底柱山夾河行出山以後河自南而山自北河南而東至天津之南山北而東至永平之北河云入於海者流之合也山云入於海者支之盡也安得概以為一哉經言導水不言載水孟子言水由地中行不言水由山側行故曰禹之治水行其所無事也今乃云載之髙地又云穿西山之趾則明異經文而大背乎孟子之説為此言者不過見江南田野有壅水而載之山趾以為堰灌田而妄意河之亦可如此不知禹將全堰大河之水使過冀之北土其亦如塞堰者收灌溉之例乎且堰能分溪流而不能回全溪以他往况大河之莽莽者哉西山之趾其髙過於魏博滄瀛者不知其幾許如必欲挽河使北不知當掘最髙之地深至幾百仞而後河流可通計非八年之所能竟且為此言者使行冀北永平之地求其故渠將何所指以為是豈禹運神力以開之後復有神力以堙之者耶且使禹不揣而掘山以載水使北矣乃其在大伾之野水有自然低下之道即可保其穿山以後之束於㟁而不潰而當初北之地雖横築數十丈之堤亦不足以當下流不快上流日増之𫝑崩潰漂流千里魚鱉𢡖哉其背天常斁彛倫而圯族於無窮曽謂禹之不仁不智乃至此乎經紀九河在兖而不在冀而與雷夏既澤之文相連若碣石則固繫之冀矣河之入海終始於兖禹之不移兖害於冀也亦以徒移害冀而終不能分兖之災也如云禹因河畫州天津静海順天永平之南境皆為兖土則又何以紀兖之貢道但及濟漯而不紀灤潢直沽桑乾嘔夷之五水也以此攷之言禹載河於髙地者無一而可乃宋人之為此言者則有故矣熈豐間王安石倡為回河之邪説吕大防踵其誤以敝宋而始終力主順河自流之議者惟蘇氏兄弟也雒閩諸賢遷蜀黨之怒暗中安石之毒而不察乃欲誣禹以障水回川逆天殃民之事其所据為指證若王横酈道元之言皆安石之所尸祝者也使然則呉安持之功不在禹下矣藉令諸君子能公心宅物不以人廢言而一存蘇氏之説則豈有此蔽哉若南渡諸儒畫江以居而不識兗冀之事又其偏信之病所自深也
  灉沮㑹同 蔡註以汴為灉雎為沮按經紀此二水於兗州而汴水出滎陽縣大同山過中牟祥符故水經云出隂溝於浚儀北東過寕陵與睢水合又東過亳州䝉城縣故水經云東至梁郡䝉縣為睢水又東至懐逺縣荆山口入淮其與水經言至彭城入泗小異則以為黄河所奪挾之南下淤其入泗之口也睢水出睢州東北經歸徳府東過宿州故水經云出梁郡鄢縣又東過睢陽縣又東過故相縣當蕭縣南入於泗睢之或合於汴或合於泗古今小異然其所自出一在滎陽一在睢州則豫州之域其合也於䝉城其入也於蕭縣則徐州之域不於兗土而㑹同也沂在泗北泗在睢北睢在汴北徐州之境北盡東平鉅野東直費縣海州安得兖土南侵徐鳯乎則灉非汴沮非睢可知此紀灉沮上連雷夏下接桑土雷夏既在濮州桑土者鄭𤣥詩譜説為衛之東境自濮以南則為曹魯之地而桑土属衛必在濮北後漢書註引博物志云桑土在濮陽者是也則灉沮之㑹亦近是爾爾雅水自河出為灉濟為濋晁氏以沮有濋音謂沮即濋但言灉自河出則凡河之枝流皆可謂灉猶自江為沱而成都之繁昌荆州之枝江皆有沱水也漢以後河日南徙故枝流亦在南而汴謂之灉禹之故道河在北則灉亦在北也禹河自大伾而北奪漳渠以去去濟絶遠兗之貢道乃云浮於濟漯逹於河則河之經流雖相去邈絶而其枝流尚有㑹同之處盖兗土卑下斜出成川旁午不一非如峽岸之流彼此無相合之𫝑也然則此灉水者盖在大名廣平之交河水旁出南溢逹於東郡濮陽之境而沮者則濟水於曹州之北旁出北流以與灉㑹於濮以俱下而流於濟南其㑹同之處固兗之西土也濟以逹沮沮以逹灉灉以逹河故曰灉沮㑹同言河濟之於此㑹同也王氏炎曰沮出濮陽灉出曹州盖為近之然濮在北曹在南河在北濟在南則沮當在曹州而㑹灉於濮東濮去禹河既遠不得有旁流之河倘以為灉沮非河濟之旁出者則兖西為沙壤無有水源其不能别成一渠於曹濮而必因於河濟亦明矣若今無此二水者以河濟遷則灉沮竭可以今之地理求難以今之川澤求也汴睢云乎哉經紀兗州之水獨詳於曹濮之間者以此土北鄰濬魏南距睢歸河流其北濟遶其南二瀆交控無髙山廣阜以限之故易為灌漫而治水之功倍也功倍則辭詳矣
  草木 糓之産因於地之宜地之宜驗於草木之生故經於辨土之後紀其草木之别所以物土宜而審播種也南北異地九土異質風氣異感故草木異族而百糓亦異産矣繇條漸包夭喬者草木因土性之故别非由治水而始然也當洪水汜濫之時草木暢茂榛蕪薉塞土𮎰獸偪故益焚山澤務芟除而不務蕰崇之林氏乃謂洪水為患草木不得其生至是始遂其性豈知草木之性遂適以害嘉糓塞涂徑深沮洳釀嵐蠱蕃禽獸以與人争命乎古之建國者以㧞木通道為事詩所謂㧞柞棫春秋所謂啟山林是巳如以草木蕪盛為平成之績則今猺之有峒苗之有箐其將平成於中土哉則經紀草木以物土而非序績可知巳繇亭茂也草之莖生者也漸進長也進而漸長不已草之蔓生者也夭少長也草之臺生者也條長也細而長也木之孤榦獨擢者也包叢也木之科叢盤生者也喬髙大也木之枝榦兼偉者也三州所産族𩔖之不同如此猶土有白黒墳壤之異也土不因水已治而改其質草木亦不因水之治而異其狀也所以惟兖徐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三州紀草木者此三州平衍之區無髙山大谷草木尠生可以區别而六州之或山或谷或原或澤不齊其地一州之間各自殊别不可定也王氏炎曰南方地暖草皆少長而木多上竦河朔地寒雖合抱之木不能高也得之矣
  大野 蔡註引地志在山陽鉅野縣北又云鄆州中都西南亦有大野陂中都今汶上縣鉅野之北正值汶上之南非有異也大野於宋為梁山泊滙南旺湖而為一及永樂中開運河始畫而為二南旺之東又有蜀山湖亦謂之南旺東湖凡此三湖瀰漫三百六十里皆大野之所瀦也大野之水其源本於汶而不因於濟濟水自由張秋過夀張掠湖而東北以注於濟南大野之水則南下魚臺而注於徐邳山海經云濟水絶鉅鹿澤郭注云今在髙平絶者絶而過之之謂非言濟水畢注於此若水經所云濟水至乗氏縣南分為二南為菏北為濟酈道元謂一水東北流入鉅野澤盖當後魏時濟水之枝流偶注焉而桑欽所云菏水者下又云東過湖陸縣今魚臺入於泗則亦與汶俱流至魚臺而南未嘗絶而無所往也天下無絶而無所徃之水蔡氏以菏為鉅野既徇末失本而又以為濟水所絶則尤不審於山海經絶字之義若何承天云北連清濟則連濟而非原於濟承天初未有失而濟水掠大野之北徐定盡於大野之南岸徐終不得有濟也蔡氏生於東南當山東淪陷之後一惑於道元之説雖以當時顯著之梁山泊且不之察而况其他乎
  蠙珠 蠙説文正作玭宋𢎞云淮水出玭珠即此古之珠皆以玉為之後世南粤即通中國合浦之珠始登服飾而謂之真珠真云者言其不假𤥨而圓也若以蚌甲為珠則物賤而色黯古謂之蜃以飾器物所在有之不必淮夷按説文玭即瑀也𤥨美石以為珠赤者曰琚白者曰瑀大戴禮所謂玭珠以納其間盖佩玉之一也佩以象徳而有玭珠豈佩蚌甲而可以象徳乎蠙珠之貢盖以供佩玭之為蠙者借用也若蠙字正音蒲邉切蝨也唐張蠙㝱名蝨登第而改名蠙以應之則蠙固非蚌蔡氏之踈兩失之矣
  浮於淮泗 汳汴通水至䝉為灉水東入於泗者漢河南徙之道也泗入淮故淮合泗汶入泗故泗合汶汶在鉅野合濟之支流濟合灉灉源於河則經所謂浮於淮泗逹於河之道也蔡氏兩引許慎説文未决所從當以後説為定盖禹河故道自雒汭孟津北過懐慶合衛河而入濬魏初未自河隂南下經滎陽祥符之境則汳水隂溝水皆無從得受河以成流當禹之時無汴水漢河南徙而濮州無灉時異水遷不可强同巳
  三江 經於此言三江後導漢云北江導江云中江𫝊註家合二為一故徒滋繁訟以實求之彼云東為北江東為中江自上游而言潯陽以西之江也此云三江者自下游而言蕪湖以下之水也知然者以經云三江既入震澤底定猶徐州所云大野既瀦東原底平大野瀦而東原平大野者東原之浸三江入而震澤定三江者震澤之源與支流也蘇子瞻惟不知此乃欲以味辨之其亦細矣江水自蕪湖而東其下采石過應天儀真鎮江至通州入海者所謂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子江大江之經流也乃海潮之上直至小孤山則小孤東北水𫝑巳平漫特江南有鴈山九華諸山麓以束之江北有石鏡巢山諸山麓以束之則岸髙而不能旁㵼至牛渚之南敬亭一帶山𫝑巳盡采石北阻不能盡納大江之流而蕪湖東南地𫝑汚下可容旁溢故分水别注自髙淳溧陽抵於宜興之南所在瀦積為丹陽固城長蕩諸湖而注於太湖其一則分自貴地逕寕國縣由廣徳長興而注於太湖水經所謂東至石城縣南分為二南江又東南逕宣城之臨城縣今青陽又東與桐水合廣徳之桐池又東逕寕國縣南又東北為長瀆東則松江出焉者是巳是震澤三江之首也今其水之逕溧陽者中江之名固存也而既入太湖以後其經流上承中江逕直之𫝑自鮎魚口經蘇州太倉入海者一江也今婁江其自呉縣長橋東北合龎山湖過松江上海之北入海者一江也今松江自大姚分支過青浦之溆山湖東至嘉定縣界合上海之黄浦經嘉定江灣自上海之南入海者一江也今東江凡此三江皆太湖之委也委流順則從出之澤亦平故三江入海而震澤以定也史記正義及呉地記之説皆確有可據要其上流則皆自蕪湖東南分大江之支流者也朱子以薛士龍之言為信與蔡氏所引唐仲初之説要為不誣故水經亦云江水竒分謂之三江口其與後所紀之北江中江相去千餘里強而合之則愈迷亂而不知所從矣若大江自采石東下之經流經不紀者自然之瀆未之加治也
  九江孔殷 殷之為言中也盛也物中則盛故殷亦為盛也九江孔殷者言九江之流甚盛也所以然者以江漢朝宗九江孔盛文義相連漢合於江江行以緩故九江為之盛也漢九江郡治在夀州其地則今鳯陽和州是已至隋始以尋陽為九江而漢地理志云尋陽南有九江東合為大江者則尋陽之小水也漢尋陽縣在江北今之望江宿松也若今九江府之徳化縣在漢為柴桑縣然則漢志之九江盖皖水之源其出有九云尋陽南者縣在懐寕之南望江之北皖自其南而入江也若尋陽記所稱烏蜯諸江則洲渚之分誠有如蔡氏所駁者而晁公武乃云一江而稱九江猶太湖一湖而稱五湖昭餘祁一澤而稱九澤殊不知昭餘祁者九澤之一或不審而名之曰九湖之有五則長蕩湖射貴湖上湖滆湖與太湖而五本非一也湖本有五澤别有八而九江安得一也乃朱蔡以洞庭為九江尤有疑者經云過九江至於東陵東陵者巴陵也九江在巴陵之西而為江水之所經過若洞庭則在巴陵之南江水未嘗過之也水經九江在長沙下雋縣西北下雋亦巴陵也洞庭在巴陵之南固不在其西北亦明矣楚地記曰巴陵瀟湘之淵在九江之間初不言九江在巴陵瀟湘之間又經云岷山之陽至於衡山過九江至於敷淺原經文雖簡而衡山之於九江九江之於敷淺原雖限以大江其山𫝑必有相因者洞庭之浦東西相去四百餘里山形濶絶不相連接經盖言衡山自長沙嶽麓而下順洞庭西岸沿石門慈利濱江東北行至荆江口逾江而為蒲圻興國諸山過徳化以訖於廬阜則過九江者非過洞庭亦明矣唐詩落日九江秋註云江自荆南而合於漢沔間者有九一曰川江即大江二曰清江源出施州衛之西至長陽入於江三曰魯洑江四曰潛江出自漢水而㑹於江五曰沱江夏水也六曰漳江出南漳合於江七曰沮江出房縣八曰直江公安之油水也九曰漢江盖此九水自長陽而東漸合於江至漢口而後江漢水合則漢陽以南城陵磯以西皆為九江合流之地江𫝑大盛故曰孔殷也而此上下三百里間正在巴陵之西北故水經云在下雋西北乃九江之首起於長陽故經云過九江至於東陵而湖北諸山隨江西下放於江漢之間然後逾江而過武昌之南岳州之北於導山之文亦無不合契者斯以為禹貢九江之定論也皖口柴桑洞庭之釋要於經文無取
  沱潛既道 濰淄其道濰水淄水至夀光而合入於海也道之為言通也沱潛既道沱潛合一而江漢通也沱者今之夏水楚莊王滅陳鄉取一人以歸謂之夏州居之於此水之側故曰夏夏水首出於江在江陵縣東過華容今監利至雲杜縣今潛江入於沔盖潛水分漢於潛江之南而沱水自監利北注之江漢之支流早巳相通於漢口之上時其岸狹渠小故江漢之經流必至於漢口而始大合但有水可道則漕貢之舟取其徑直平夷可以㨗至漢水而避自荆岳逹鄂浮江泝漢七八百里迂險之衝故下云浮於江沱潛漢此之謂也
  雲夢 江北為雲江南為夢盖平原大澤地𫝑相連而江水分畫其中也其地在江南者為松滋石首公安安郷在江北者為監利以西至於江陵之東跨江瀕湖南盡於澧而北盡於漢也漢地理志華容有雲夢澤華容至梁始徙縣於南平郡之南安則今縣是而故華容今為監利故水經亦云雲夢澤在華容縣東而郭璞爾雅註以為巴邱湖者今俗謂之西湖其濱則江南之夢而雲在其北也子虚賦所云方八九百里雖為侈言要盡漢南湖北亦幾幾近之矣蔡氏所云華容枝江者良是而又云江夏安陸則跨江而東踰漢而北𫝑巳遼絶且江夏有黄鵠鳯皇諸山峙立江岸安陸居章山陪尾之麓為原為阜亦不得謂之為澤徳安之有雲夢縣則西魏侵地漢上欲誇其境土之逺而以江介澤藪之名被之於漢北南北分争僑置郡縣名實相謬沿而不改若此𩔖者衆矣
  杶榦 蔡氏謂杶木可為弓榦而以杶榦為一木不知杶即椿也其木脆而易折不中弓榦之用人家田園所植芽為人采多不易長深山所有者或大至十餘圍色赤而理堅可鋸為材用性辟蝨蚤故今人以作牀榻莖葉固如蔡氏所云似樗者貢之以為什噐爾此木惟荆土多有閩廣人不食其芽動見砍伐固宜蔡氏之不識而又當宋末武備弛廢之時抑不知弓榦之不可以椿為杶自杶榦自榦孔氏以榦為柘當之柘而云榦者猶詩言伐柘而云伐輪也
  伊 山海經言熊耳之山伊水出焉郭璞云熊耳在上雒縣南漢地理志盧氏有熊耳山伊水出蔡氏以郭説辨地志之非不知𢎞農商雒之間有三熊耳山一在陜州之南盧氏之北逹磨之所葬蔡氏疑盧氏止有此熊耳因謂伊水不出其下固是一在商州之南武關之西與郭璞所云在上雒縣南者相亂蔡氏遂以為伊水出此而疑其與盧氏相逺因以闢地志之非者也南召之西内鄉之北雒水之南有熊耳山與東闗鸞堂毛葫盧之地相接水經所云雒水東逕熊耳山北者此則伊水所出其地亦𨽻於盧氏而斜繋商州之東南則郭璞所云與漢地志本一而非二也水經云伊水出南陽縣西蔓渠山今謂之悶頓嶺地𨽻盧氏從此而東過陸渾今嵩縣新城伊闕俱伊陽以入於雒盖山海經漢地志所言熊耳者綂紀其地而水經之蔓渠今之悶頓則直𣶮其源也要以伊水所自出在武闗之東而不在其西繋之商雒則失其實矣
  滎波 滎波言豬必有聚水盖濟溢南流至於滎陽之東以地𫝑平下而聚則所謂滎澤是巳至漢巳堙為平地而不復有澤波自雒出者水經所謂雒水逕宜陽縣故城南又東北出散闗南又東枝瀆左出者也蹟其下流居宜陽之左則必在雒汭之西而與河㑹去滎絶遠乃經合滎言豬又繫於伊雒𤄊澗入河之後其在雒東可知固當以山海經之波水為正盖雒東小水合於滎澤者也
  菏澤 導者因𫝑而下導之也水之東流水之𫝑也北之西髙而東下地之𫝑也蔡氏以曹州之菏水為此菏澤則水本在東逆西上而被孟諸豈理也哉荷澤者濄水也許慎曰濄水受扶溝浪蕩渠東入淮水經云隂溝水出河南陽武縣蒗𦿆渠東南至沛為濄水又東至下邳淮陵縣入於淮盖此荷澤由陽武東逕祥符之銅瓦箱東南過蘭陽北又東過儀封南又東過睢州北又東至虞城被孟諸而過之又東過夏邑東南過豐縣東至沛州飛雲橋乃得濄名東由徐逹邳而入於淮今其下流謂之濄其上流謂之隂溝亦云浪蕩而經則即浪𦿆而予以荷澤之名爾出於豫經於豫而入於徐若曹州之菏東北㑹汶與孟諸濶絶且源出於徐不宜紀於豫也漢志睢水受浪𦿆渠東至取慮音秋閭入於泗則荷澤在漢盖與睢合或自徐州小浮橋注於吕梁矣雖古今遷徙於沙壤者流委不一然孟諸為下流荷為上流源𤼵於豫不𤼵於徐則經文之不可易者其為銅瓦箱所分之河渠無疑矣黄河南徙則此荷澤為其經流也蒗𦿆渠之荷從草下何曹州之菏從草下河經文自别嶓 東西二漢水其下流皆名曰漢其所出之山皆曰嶓冡相承淆訛合而為一者縁經言嶓冡導𣻌與水經以西漢水為𣻌東漢水為沔而云𣻌出嶓冡沔出沮縣東狼谷遂使古今失據合二漢水二嶓冡而一之也杜佑通典云嶓冡有二一在天水一在漢中在天水者西漢水之所出在漢中者東漢水之所出也以地攷之無有如佑之切者漢地志漢陽郡西縣故属隴西有嶓冡山西漢水此杜佑所謂一在天水者也若經所云嶓冡導𣻌東流為漢又東為滄浪之水至大别入江者杜佑所謂一在漢中者也盖西縣天水今併入秦州在南條山脊之北於禹貢屬雍而不属梁則此既藝之嶓其在天水之嶓可知而天水嶓冡所出之西漢水自秦州嶓冡之南流經鳯縣大散闗南過畧陽之西又南過階州之東又南過昭化劒州廣元閬中又東南過南充隣水又南至江津之北入於江其始出也雖近於東漢而其過漢中既限以青泥雞頭之阻其入川北又隔以金牛褒斜之險則終不得合迨其下流早巳合岷江於重慶之西不隨東漢為滄浪過三澨至大别而後入江也則經之言𣻌非西漢之源而經之言嶓非秦州之嶓明矣若東漢水之下流既一一與經為合而所出之嶓既此既藝之嶓在梁而不在雍其以東漢為沔西漢為𣻌者水經之失也孔氏曰泉始出山為𣻌水東流為沔水至漢中東流為漢水如淳曰北人謂漢曰沔𣻌沔漢盖東漢一水而三名西漢不得為𣻌也此之嶓冡在今寕羌州之北兩當縣之南宋王仁𥙿放猿之地兩當在漢為武都故華陽國志曰東漢水出武都縣固梁州之北境也漢水始出為𣻌南過寕羌又南過畧陽之東始與沔沔水一曰河池水畧陽漢沮縣也故華陽國志曰沮縣河池水所出東狼谷也桑欽之紀沔水與國志同特不知沔非東漢之源東漢自出於寕羌之嶓冡在略陽之北謂之𣻌至略陽合沔水乃謂之沔沔縣而東過漢中府始名曰漢經云嶓冡導𣻌東流為漢者此也其不言沔沔入漢而非漢之源也桑欽不逹於𣻌為東漢源沔合於𣻌而以𣻌名加之於西漢酈道元乃昏於二漢之源流各别乃云東西兩川俱出嶓冡同為漢水桑欽知有秦州之嶓冡而不知禹貢所藝梁州寕羌之嶓冡酈道元遂合二嶓冡而為一乃不知西漢之自雍南入梁而逹於江今謂之嘉陵江東漢自梁之北境東沿雍梁之界入荆而後逹於江今固謂之漢江也蔡氏既知西漢水逕葭萌入江矣又惑於酈説強二漢以同歸合两嶓而為一而曰嶓冡一山跨於兩縣不知秦州之去寕羌相去三百餘里中隔西和成縣兩邑二百餘里之原隰又有空同天井仇池朱圉諸山之間隔兩縣不相為接壤而亦安得為跨乎秦州之嶓冡北連汧隴其為雍地無疑寕羌之嶓冡在漢中之西與巴蜀共為益州共為華陽則亦共為梁州也
  沱潛 水自江出者皆為沱蔡氏以郫縣汶江皆有沱而不知沱之大者在新繁也盖江水始𤼵未為峽束隨平壤而四溢沱不一矣水經云沱在湔口之東都安之上湔口在石泉縣都安今之灌縣沱之在郫西者也華陽國志云大江自湔堰至犍為有五津始曰白華津二曰里津三曰江首津四曰渉頭津五曰江南津五津之地上𣶮石泉下汔井研皆江沱之道旋出旋入而共合於嘉定也舊云水自漢出為潛按經所紀漢皆東漢也東漢之潛自在荆土今此繫之梁州則此潛者非自漢出而即西漢之别名西漢不見於經盖在古謂之潛而不謂之漢地志所云巴郡宕渠縣西南潛水入江者是巳宕渠西南今鄰水縣嘉陵江之入江也於此酈道元潛水入大穴之語細碎而不經盖不足信唯西漢之即潛故下云逾於潛者言𣶮潛而上至於略陽鳯縣之間西漢水與東漢水相去巳近而二水不相為通則陸運至略陽之東而後復浮於漢亦可證經之不混二漢為一水矣道元亦知西漢之即潛而非𣻌故又曰自西漢遡流而届於晋夀界阻𣻌枝津南歴岡北迤邐接漢沔則以明潛𣻌之源委各别不相通矣而為説紛紜自相矛盾盖雜採他説以成書得失並存而不知所裁蔡氏惑其所失而不考其所得徒知沔渭之間絶水百餘里乃不知東漢西漢之間絶水亦百餘里乃以疑經逾於沔之文不亦踈與
  和夷 和水出天全六番招討地天全六番宋之和州也和水下流注於青衣水晁氏徑以為青衣江者亦誤晁氏又曰夷水出魚復至夷道入江此乃施州衛所出之清江至長陽縣入江者與和川相去東西三千餘里和在梁而夷在荆不得連𩔖並紀如覃懐原隰之文而属之蔡蒙旅平之後和夷者和川之夷猶言島夷萊夷曽氏所云嚴道有和川夷人居之是巳天全六番至西魏始入版圖禹因平蔡蒙而及之以循水之源而為治江水之資也
  西傾 西傾在洮州衛之南與松潘接壤因桓是來者因於桓水而來貢也桓水今謂之羌水自文縣千戸所繞南山太白而入於西漢水經以桓水入於南海者誤羌水西南正當坤維之脊地𫝑極髙而又有西番之一西八思今河董卜韓胡之黒馬出河皆東流合於江桓水安能絶之以南耶西傾不属雍而属梁者雖在岷洮之西而實太白劍門南北相值也
  渭汭 蔡氏云汧源縣弦蒲藪有汭水即詩之芮鞠今按詩言芮鞠之即紀公劉遷邠之事芮自在邠去隴州之弦蒲藪幾四百里公劉之國其疆域不至汧西則芮者乃邠州之小水今所謂宜禄川是巳若弦蒲藪所出之水乃汧水也汧自寳雞入渭而不與涇属使以汧為汭而汧不連涇徑逹於渭則當云涇汭属渭不得言涇属渭汭也汭在邠而涇過邠東汭水因東流注之故曰涇属汭宜言涇属汭渭乃先渭而後汭者則以汭小而渭大爾
  漆沮 雍州有二漆水其一出永夀縣東過同官北至耀州東合於沮沮水出中部縣南過宜君今子午水東南至耀州合於北雒水此二水皆非徑入於河而由北雒北雒合二水直入於河而不由渭以逹河蔡註云入渭者誤乃經文云既從攸同則皆主渭而言而非以河言然則此漆者盖扶風杜陽之漆水而沮水無考則或麟遊水湋水之𩔖古今異名也晁氏之言深為有據乃程氏以經序渭水節次不合疑之不知由涇而汭由汭而漆沮由漆沮而灃自北迤南以紀入渭之諸水節次未有亂焉何得屈由雒逹河之漆沮強所本不然者而誣之入渭乎吉日之詩曰漆沮之從蓋亦謂此朱子以北雒當之周王不應度涇而北從禽於三百里之外也原隰 豬野 三危 黒水 蔡註因詩以原隰為邠之隰原據地志以豬野為涼州之休屠澤今按邠之去凉幾三千里而中又間之以涇渭限之以黄河不得言至於豬野也經所紀者因近漸遠𫝑必相鄰若覃懐之於衡漳是巳上志鳥鼠下紀邠地則既越隴坂之阻逆回而東者千里又遽北折而西及於凉土迂回遼濶序次乖張禹貢一篇無此義例則原隰豬野皆在鳥鼠之西南無疑巳鳥鼠以上紀洮東原隰以下紀洮西則此豬野皆洮州衛之青海也西寕亦有青海俗呼之訛爾廣平曰原下濕曰隰原隰所在而有非有適名冷地峪以西臨洮以南濵河以至於青海其地平下皆原隰也三危山漢書注以為在沙州燉煌縣以地按之盖亦失實後漢書曰西羌之本出自三苗姜姓之别也其國近南岳及舜流四凶徙之三危河闗之西羌地是也濵於賜支至乎河首緜地千里賜支者經之析支也漢河闗縣屬金城郡今蘭州後改屬隴西郡今鞏昌今之河州衛是巳地志云積石山在河闗西南河水所出三危在河闗之西當與積石相近以地度之則亦在河州之南洮州之西疊溪之北濵於大河之東而非在凉州亦審矣水經云在燉煌縣南遠紀之也實則有湟南湟北河東河西之别而相去幾千里矣意河西四郡當禹之時未入中國而雍梁二州極西之地止於積石非能逺至𤓰沙之境故導山之文始於岍而卒於岷北不逾湟水而南不至越嶲也黒水為梁雍二州之界而梁州斷無跨河以北之理云導黒水至於三危則三危亦梁之西北而雍之西南皆足徴其為岷洮之境也舊志謂黒水在肅州者其亦誤耳山海經之言黒水者屢矣見於西山經者曰崑崙之邱河水出焉西南流東注於無逹郭云水出山之東北隅黒水出焉而西流於大杅郭云出西北隅所謂崑崙邱者去泑澤四百里也泑澤亦青海見於海内經者曰西南黒水之間有都廣之野后稷葬焉又曰流沙之東黒水之西有鼂雲之國司彘之國黄帝生昌意降若水生韓流黒水既為后稷墓田必不能遠在嘉峪之西而與若水相邇則固在西南而不在西北也王制言自西河至於流沙千里而遥西河者同韓之間去流沙止千里而遥黒水又在其東則必非酒泉之黒水愈明是以孔頴逹亦以居延之流沙去中國太遠而辨地志之非則黒水必更在流沙之東者從可知己蔡氏不能為之折衷隨其篇冊既登水經出張城南至燉煌之説又雜採地志出犍為南廣今叙州之文或疑樊綽之指為麗江而終取夫程氏西洱河之言以為定不知在張掖肅州則既不得為梁境在犍為則去三危絶逺不能越峩眉岷嶓而挽之北行且瀘叙不應為雍土若麗江洱河其差彌遠又不待言矣出南廣者瀘水也麗江者出騰衝衛徼外茶山長官司至雲南巨津州為金沙江者也西洱河者出鶴慶府為備江至大理府為滇海者也瀘水入江而不入南海麗水洱水雖逕交趾逹南海而皆在梁州極南之境去三苖所居之三危山川脩阻幾五千里樊程拘於入南海之文而蔡氏生於宋季雲南不入版圗因以忖度滇北之連乎西羌而不知其舛之甚矣以實求之黒水當在西傾積石之間或脱桚河出河之𩔖又或其即為湟水古今異名遂無可考其云入於南海者由文字之訛以入於南河為南海河在積石之外行於畨夷當中國之坤位故曰南河守文以覈地不如按地以定經要以黒水既至於三危則川陜西陲近自岷山瓦屋大相小相逺則大雪山而極於于闐天竺崇髙連亘斷無可至於南海之理此經文之必當𫝊疑而不可強為遷就者也以黒水在肅州則洮河積石臨洮鞏昌甘凉西寕俱應為梁州之地而雍之西界應在亦集乃是雍不當有弱水三危以西洱為黒水則全川皆雍州之地而大理以南始為梁州凡此皆悖謬之尤隨文立詁而不相通也奚可哉以後漢書定三危之所在而原隰豬野弱水黒水崑崙析支皆相櫛比不致滋古今之大惑矣
  崑崙 崑崙一山古今積為夸遠之説倡始於漢之術士而成於王嘉之誕説蔡氏破羣迷而曰臨羌者定論也臨羌於漢属金城郡在今金縣之西河州之東與積石宻邇山海經所云崑崙之邱河水出焉者据其入中國之始直謂之出則以内夏外夷而不必窮其源也經以崑崙與析支渠搜並叙者亦知其為附徼西戎之地矣桑欽惑於邪説乃云去嵩髙五萬里使其在五萬里之外安能與西戎同其就緒哉司馬遷不知近有崑崙在雍州之境顧逺徴之張騫而曰烏覩所謂崑崙好竒之過曾不察夫禹貢之本文為岡而已山海經之言崑崙者曰邱非有崇髙莫並之山也必求其地則臨洮之胭脂嶺蘭州之臯蘭山河州之普贊山洮州之雪山皆足以當之古今異名無從定耳後人不察乃指肅州玉門以西之山為崑崙而崑崙之實愈晦據禹貢之本文守蔡氏之定説其尚求崑崙於河洮之間哉
  渠搜 蔡氏据水經謂渠搜地近朔方不知朔方之渠搜在河湟豐州之東受降之南於中國為北於種𩔖為狄而下云西戎即叙則與析支同為西戎其非朔方之渠搜明矣夷狄以部落顯不以地著遷徙而仍其故號或此戎當商周之世徙於朔方秦漢有其地因築為城抑或當秦之時斥地河湟徙渠搜於北河之南俱未可知要之虞夏之世渠搜固在崑崙析支之間也析支西去河闗千里盖今邈州貴徳之壤渠搜非北近宗哥則南瀕朋拶世移事易名實互貿我知其為西戎而已其他闕疑可也
  導山 導山之説王鄭以三條四列分之蔡氏辨其非是也而蔡氏南北二條復分為二則亦與王鄭之説相去無幾盖以我測經不若以經釋經之為當經云九州滌源者一弱水二黒水三河四𣻌五江六沇七淮八渭九雒也弱水黒水皆雍川也河亘雍豫冀而瀕於兖𣻌出梁瀕雍而入荆江出梁過荆而入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淮出豫過徐而入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渭在雍雒在豫非九州之各自為川而青本無川亦不能張皇小水以與大川亢衡禹貢紀治水因所滌以為川不似周禮職方因已定之土各立川浸強小大而比之同則九山刋旅亦非一州之各有一山審矣青徐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兖下流平衍之區一行所謂四戰之國也必欲於無山之州立岡阜之雄者以敵崇髙之嶠官天府地者之所不為也夫導者有事之辭水流而禹行之云導可也山峙而不行奚云導哉然則導者為之道也洪水被野草木暢茂下者沮洳瀦停軌蹟不通禹乃循山之麓因其髙燥刋木治道以通行旅刋旅之云正導之謂矣青兗徐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或本無山即有山而亦為孤巒不能取道雍冀豫梁荆則山相連属附其麓而可届乎逺乃以崖壑崟欹草木𮎰塞振古而為𮎰術禹乃刋除平夷始成大道由西迄東其道凡九也岍岐嶓冡言導而他不言者其故未有道則禹導之其故有道因而修之者不言導也非自禹而導之也九山者一岍為首而属岐荆二壺口為首而属雷首太岳三底柱為首而属析城王屋太行四恒山為首而属碣石五西傾為首而属朱圉鳥鼠太華六熊耳為首而属外方桐栢陪尾七嶓冡為首而属荆山八内方為首而属大别九岷山為首而属衡山過九江至於敷淺原者九山之餘也近者詳之遠者略之恒山去碣石千餘里岷山至衡三千餘里中無所紀畧也九江之東紀以敷淺原而匡廬東南不之紀者非禹貢之幅員也恒山西北飛狐句注五臺賀蘭不之紀者北塞而非旅道也徐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潛霍青之大峴福山成山經不之及兗之岱山僅見於州壤而不著於導山者孤嶂不可為道也梁之峩眉荆之二酉五嶺不之紀者南塞而非旅道也若謂九山各於其州為旅祭告成之明祀則當如職方所紀隨州分誌不應别紀三條四列而反遺九山之宜載見者矣九山之次第自西北而東南均乎南北則先西均乎西則先北導岍及岐至於荆山岍在隴州視壺口底柱恒山則西視西傾則北自岍而西北禹迹不至地本狄戎因此足見瓜沙甘肅之弱水黒水三危崑崙豬野非禹甸而後人䝉之以名也導岍自隴坂東至於岐又東而至於富平之荆山皆在渭北雖間以涇水而雲陽之山與醴泉相接故岍岐荆雖三山而為渭北之道一也逾於河而山窮矣導岍之次宜紀西傾而及壺口者因逾河之道壺口與荆南北相值即以順而東也始壺口河岸自吉州九原玉壁而南以至於雷首雖間以汾水而两岸相接形𫝑均髙則折而東北沿羊角三堯以至霍太山其東北為太原平衍之區水嘗灌之矣故壺口雷首太岳三山為河東之道一也由此而南畫之以安邑平陸舄鹵之地山𫝑既絶中條初起則底柱為河北諸山之首由底柱循河岸而東北至垣曲而為析城至陽城而王屋至澤州而大行軹闗天井道以通焉由此以東至於彰衛而山絶故底柱析城王屋太行四山而為河北之道一也於是而與岍岐南北相值之山窮矣魏博邢趙放乎山東平衍之區水落則道出而無所事於刋通矣於是而北則燕趙迤北逹於榆闗者以恒山為首以東西計宜後於西傾以南北計則先於西傾且因太行之所絶迤東而順及之也恒山以西出倒馬闗縁繁峙而底乎岢嵐偏闗以逾河而放於延綏非禹甸也恒山而東北歴飛狐居庸天夀宻雲逾灤以東盡於碣石為舜幽州之境繞塞以逹島夷凡千餘里而山相屬其為幽燕之道一也入於海者盡詞也逾隴而西秦徽階文之間重山疊嶂相仍而西窮雍梁之疆域所止則西傾為之首其西則戎也從西傾而東秦州則朱圉北而臨洮則鳥鼠順渭水之南雞頭空同大散斜谷太白甘泉終南子午逹臨潼而出乎華嶽山麓相属又東放乎殽函而山𫝑盡故西傾朱圉鳥鼠以逹太華叢山之以名著者四而為闗西渭南之道一也出闗而東河雒為水國而抑為平壤惟雒表為荆豫之脊則以熊耳為首熊耳者盧氏之熊耳非永寕之熊耳熊耳以東自陸渾以逹偃師雖間以伊水而伊闕之山與偃師相接循之以東得嵩山為外方嵩山之南自女几沿汝水又南至寳豐岡𫝑未斷迤平氏而底乎桐栢若桐栢之東𥙿州之埜汝寕之郊皆平壤而山絶矣不復東行而為之南通楚塞過平靖應山以終乎徳安之陪尾泗水亦有陪尾非此陪尾其南則江漢之澤國也由此而東穆陵黄𡈽潛霍司空南盡於江禹盖未之道也熊耳外方桐柏陪尾起豫抵荆而為雒南楚塞之道一也西傾之東梁北之山嶓冡為首以東西計岷先於嶓以南北計嶓先於岷也嶓冢東下為漢南沿褒斜而東自漢中放乎西鄉興安平利白河東逹於均或麓或谷山道以通循武當而盡乎南漳之荆山故嶓荆千餘里而為漢南蜀北之道一也其為山𫝑至南漳而盡東出襄陽則又為平壤矣内方之山北界以襄宜不屬於荆山南界以荆門長坂不屬於岷陽故江北之山以内方為首内方大别相去無幾而得名一山者江漢下濕頼此道以通荆土故為漢南江北之道一也岷山之陽云者猶言岷陽也山南曰陽岷山按劍門以東下其南麓自成都過順慶廣安萬州而扺䕫州乃歸巴巫山之險不可踰則避峽中之阸自䕫渡江南過石柱又南至銅仁出辰沅東下寳慶以逹於衡山而為自梁入荆南之道焉其間雖紆囬數千里而山𫝑相接有通谷巨壑以逹之其為川湖之道一也重慶而南放乎滇黔則固為禹甸之所不至以此益知以麗江洱海為黒水之非矣若過九江至於敷淺原則因衡山而紀荆州東北入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山道以衡山之餘西繞湘西連屬不絶故不得别紀一山以為首而自衡山東北至長沙則地𫝑卑下漸為澤國故為依山開道自湘鄉而北至於常澧循洞庭之西岸渡江至荆州沿江而過雲夢之北復渡江以抵通山大冶而盡於柴桑九江之過雖無髙山崇阜而於江漢之中為脊則江湘之水即泛固可通也乃自辰沅徑可逹常澧不必南至衡山則經本互文自衡可循山至澧而自辰亦可出澧而過九江故為岐路之詞言自岷陽而東南可至衡而東可過九江至於敷淺原也乃其綂為岷陽可通之道則二而一也若夫兖青徐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地本卑濕在治水之先則於四載唯舟行在水治之後則平野而可容方軌道不循山無所事於刋除雖有陵阜不勞紀載矣導山之説必此為正若夫三條二條之説則青烏不經之論禹非楊救貧賴布衣之流為人審龍以相宅阡塟亦何用遠捕沙水若此之勤哉何似即下文之九山順本文至於之次序為九旅旅猶館驛也之得耶
  敷淺原 鄱陽縣彭蠡之東隔以太湖山不相屬晁氏謂敷淺原在彼其説固非乃蔡氏以廬山當之亦未為得髙平曰原匡廬矗起壁立不得謂之原也水經云敷淺原在歴陵縣西南漢之歴陵今之徳安廬山在九江之東徳安在九江之西敷淺原更在徳安之西則武寕寕州之境矣盖湖廣武岳之東北興國大冶九宫鍾台諸山迤東而至於九江之西南山𫝑巳盡而垂乎徳安之博陽又東則章水之瀕復為澤國其東北之為匡廬者亦孤嶂瀕湖而無所徃也蔡氏以廬阜最髙所當紀志不知經之所詳非水所待治則陸道所經若非水陸之衝則冀之五臺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黄山白嶽雍之褒斜梁之峨眉巫峽荆之武當徐之天柱俱不見於篇一匡廬云乎哉朱子謂人過而非山過道所不過禹不之導則塊然匡廬亦何足以登於經
  弱水合黎 甘州鎮夷所有合黎山舊云禹導弱水至此漢隋地志皆云弱水出刪丹縣今按山丹在甘州東百二十里合黎在甘州之西至於合黎合黎山下有水即謂之合黎河一綂志乃謂合黎之水為黒水而以𠇊 -- 瓜州之且樂水為合黎河其謬甚矣餘波入於流沙者水經流沙在張掖居延縣東北亦甘州也弱之經流導之至鎮夷所而止鎮夷而西地属畨夷禹所不至亦不問其何所歸矣餘波則自刪丹分支導之至甘州而止要以導弱水入夷地絶其東流毋滋河𫝑其下流所委則一聽之不疲𡚁中國以治夷狄之水也甘州雖在凉州之西而於河湟為近禹因治黒水之便渡湟治之若西而酒泉燉煌地属西畨北而荘浪寕夏地属北狄皆四載之未至隋志謂流沙在燉煌杜佑云在沙州西八十里盖誤以沙州之鳴沙山為流沙其為𮎰遠不足信也同為逆河 同之為言皆也同為逆河言丸州之皆為逆河也凡水之行以上流高而下流下上流淺而下流深上流狹而下流廣為順反是為逆水之入海其從來雖陡速而近海必平且淖落則順下潮生則逆上其隨淖而逆上也上流狹淺則近海之地必且涌溢而漫流故禹䟽九河於淖所可至之地深濶其上流以受淖之逆上故曰逆河所以救海濵之地岸不為海蝕也而九河之尾皆逆非合而為一可知己既播為九以殺水𫝑復從而一之一不足以納九則河以歸墟不快又泛濫旁溢以為害且九河之地南北相去三四百里強九成一則迂曲而必潰圮欲並三四百里之地瀦為一河功既浩大而難施且徒以召海水之入而棄壤𡈽於河其於河之䟽塞則固無益即使盡壑冀兗以為海亦不足飽海之貪而適以逆河之路是平天成地者適以裂地而滔天也故經言同而不言㑹其亦九河皆為逆河而非一亦審矣為云者人為之也
  東為北江入於海 鄭樵以東為北江入於海為衍文朱蔡据以為是今按江漢之東下者與禹貢正無少差特經文錯綜不易讀曉故穿鑿者引水味以強分之而泥著者不知通經文之變而誣為失也經言東滙澤為彭蠡又云㑹於滙則滙者他水之聚而非謂漢之瀦也滙澤云者所以紀章江也章江上流瀕乎百粤禹蹟所不至故不見於經而就其下流入江之次紀之曰滙澤於彭蠡又曰㑹於滙言章江之㑹江漢也乃本文之連江漢而為詞者章江之不能自謂彭蠡猶瀟湘之不能自為洞庭也江水東出之𫝑㧖瀟湘而為洞庭江漢東下之流至小孤為淖水所阻屯壅以㧖章江而滙為彭蠡則為彭蠡者章水而使之為彭蠡者江漢也朱子曰彭蠡非有所仰於江漢而衆流之積日遏月髙𫝑已不復容江漢之入是未詳㑹於滙之文初非謂漢之入為彭蠡而抑不知小孤之淖逐江漢而郤行即時溢入彭蠡亦𫝑之所必有也經云南入於江則漢於此已為江所並而滙澤之日不復獨歸之漠矣朱子曰漢果滙於彭蠡則漢水入江之後便須有一洲介於其間以為江漢之别又當各分為二以為出入之辨是又未詳於經之本文上言入江下言北江而不復繫漢之㫖也經言南入於江則紀漢之事巳畢而漢自入江以後江不得獨有其流故自大别以東入海之水可名為江亦可名為漢則武昌以下通州以上水所經過不妨見於導𣻌之下故於漢有入海之文於江又有㑹於滙之紀互舉而並存焉以著江漢之兩大也彭蠡之滙可属於導江之下亦何不可属於導漢之下繫漢則失江繫江則失漢而漢在下流故兩存而詳於所近出者非謂僅一漢水入為彭蠡而復出為北江而江不與也其言東為北江者南人通謂水為江此又以著北江中江之稱以明地從主人之義言漢在畧陽以北謂之𣻌畧陽以東謂之漢均州以東謂之滄浪漢口以東謂之北江一水而四名也山海經云大江出汶山北江出曼山南江出髙山南江者青衣江也故山海經又云髙山在成都西北者漢也曼山或即嶓冢大江者中江也遡其所出則嶓在岷北及其東下則漢口在前江口之北故漢曰北江青衣江出於黎雅其與江合在叙州於江為南南江合中江於叙及其東下巳併為一而南江源小不足亢江故經但言中江而不及南江漢合流以後荆人之稱之者不復目言江漢而以漢為北江江為中江經於其下流悉其異名以著土人之稱謂有然者為之為言謂也猶言漢為滄浪為濟為滎之云初不謂江漢之各自成川於㑹滙之後也其言入於海者江入海而漢與之俱入也渭雒紀入河而不重言入海河不與渭雒敵也𣻌沇紀入江入河而重言入海漢濟與江河敵也江與漢敵故江漢各立入海之文而漢㣲遜於江其東下又江先而漢後故於漢水又著入江之目使不先言入江則失江漢合流之實不各言入海則大别以東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子之水漢實居半義不得全属之江也經文為起錯舉之例兩言而並著之猶濟之業巳入河其溢為滎者河濟合溢也乃不欲使濟為河揜且屈河之支流以從濟况江漢之絜大争雄並紀南國者乎特彼則河有經流故獨繋滎於濟之下而於河不再見此則江全合漢故必再著㑹滙入海之文經之體物立義其精如此讀者草次不察欲擅大别以東之水全歸之江而誣經為衍然則春秋之㑹盟同地而再言葵邱首止詩之七月流火而一篇三及者其又何以通之也耶
  澧 九江 東陵 澧謂洞庭之末流也九江者起清江至漢江要其終於漢口而言之也過者言江水之經過而因與之合也東陵者武昌以東瑞昌以西江之東岸諸山也所以然者蔡氏謂澧為山澤既舍著明之水别求無名之澤胡晁以九江為洞庭不知江水實未嘗經過洞庭至巴陵而後東迤北也禹貢之文詳内而略外詳近而略遠彭蠡源於章江不言章江而言滙洞庭實兼九水西莫西於沅南莫南於湘不言洞庭沅湘而言澧則以䖍吉為百粤之地而當湖口者我止知其為滙也洞庭之納九水㣲者既不足紀沅湘出於黔粤苗猺之地而澧最居九水之末則亦止知洞庭之為澧也故王逸離騷註云洞庭謂之澧口猶河之所出張騫所不能窮而禹貢則㫁以積石為始内中國故詳外夷狄故略此聖人以義裁物之精意也滙言彭蠡而澧不言洞庭者彭蠡湖瀕於江故湖水入江水𫝑平緩泛江而下過彭蠡故彭蠡有與於江洞庭自君山以北不復為湖髙下殊𫝑故巴陵之水迅流以逹於荆江口者四十餘里泛江順下不見洞庭故割洞庭而無與於江也水經云江水至長沙下雋縣澧水沅水合東流注之湘水從南來注之盖水落洪出之後實有然者而無所謂洞庭矣洞庭者夏秋則有冬春則無抑不如彭蠡之常為湖也水經且不於江而著洞庭况經之簡覈以立言者乎朱子身遊其地乃不知江水之未過洞庭屈從胡晁之説况蔡氏之遥為忖度固守專家之學者哉
  沇濟 沇水出今澤州之陽城縣析城山下有神池伏流地下至懐慶府濟源縣復出為濟水經以為出垣縣者析城在漢𨽻於垣今垣曲而後割入於陽城也若其東至温縣以後則為河水所亂古今差異而不可刻舟以求劍矣漢築石門而濟隨河合流不入滎瀆王莽時大旱濟源枯絶而不復有濟迨後復通流而為河所奪則河之經流與濟莫辨雖滎澤再通要不能析之為濟矣當宋之季黄河南徙濟水逕流方囬所云清濟貫濁河遂成虛論宋金之代則然若今黄河之流雖南而自溫至汴而與濟並流者數百里禹河在北南溢而為滎今河徙南北出而為儀封曹城之小黄河濟為河水所挾以後自張秋北去經武定濵州利津為今大清河以入海今河南徙而𫝑弱則循禹故道自華不注之北徑青城博興為小清河以入海要之濟小而河大相去懸絶為河所亂則或南或北亦不可復識其為濟矣經云入於河者巳明著濟水之不能自逹於海矣其云東溢為滎則以河東來而濟南出適際其衝與溢為滎澤相與比近則河固溢而濟亦溢雖不可執滎為濟之下流亦不可徑指為河之支流故上冠以入於河而下繼以溢為滎是河濟合溢可以繫之河而亦可以繫之濟也其不以繫之河者河大以經流為正濟小則溢流可存可以繫之濟固不必繫之河矣朱蔡以蘇子瞻江漢辨味之説為童騃而徒於濟水之性求辨於勁疾旁證於趵⿱㓁大 -- 𥤮引騐於阿膠則猶夫蘇之騃也程大昌謂溢出者非濟而欲絶濟於滎蔡氏乃欲謂溢出者非河而絶滎於河程不知上固連濟蔡亦不知下已言入河也盖自廣武以東訖乎海北至東昌南至徐夀地既平衍當洪𮎰之世水初定位即播為數渠南起金末項城之河北而正綂間亳州之河又北而梁靖口之河又北而虞城之河又北而曹州之小黄河即滎也又北而定陶之河皆河所分濟亦有時隨之俱徃間或河移於溫而濟水特逹要亦未能始終而與河離孟子曰䟽九河瀹濟漯九河為河下流之分支濟漯為河上流分受之大渠自非全河注滎則滎雖兼受河濟而岸狹水小則河之濁者以漸就安流而嚮於清今徐州懐逺以下河之入淮者亦不似汴宋以西之混雜泥滓亦若江漢之初出乗漲混濁至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州石頭而泓然一碧也故不必泥水之清者以為濟矣若阿膠之性勁重則或驢鞹使然而青州非濟所經所合白丸子用彼中之水亦與阿膠同功要以地濕下而水鹹則質重不因濟也使濟有䟽痰之力則何不於濟源造膠乘沇伏流之初出者其効為尤大乎此方技之巵言不可熒聽者也漯受河則濟亦受河滎受河則亦受濟兩水既合誰與辨之泥沙隨瀑流而徙且觧散而四出况其俱為水而同流耶夫油輕而水重水輕而泔重此較然者今以一罋之油一石之泔投之溪流不逾尋丈而已散亂濟獨何能紀其𩔖以自遠於河哉况濟既勁下則必趨其尤下者乃捨大河經流之瀆而旁溢於支流則必濟水輕緩為河所浮若溪流之有芥羽則集於洄也若趨下而清者之必不旁溢亦審矣畫滎為濟非戲論與經於此一以誌沇一以誌河之支流故别其名曰滎而不曰濟禹貢志約而義精𩔖如此因以知禹河雖北未嘗不南從古無納黄河於一瀆之理則載河於山之説益信其𡚶若四瀆之云則以河分為二在北合漳為河在南入滎為濟通計中國之大川凡四禮家謂之四瀆猶四竅也劉熈曰瀆獨也亦纎陋之見
  九澤 大陸一雷夏二大野三彭蠡四震澤五雲夢六菏澤七孟豬八豬野九凡此九澤見於經文者具為縷悉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庳下平衍之地本有二澤不得故黜其一青瀕海地狹源短流疾梁處叢山互峽之中皆不容有澤無容強而使有與九川九山不以州分者同孔蔡泥上九州之文别著山澤信傳固不如信經也
  五服 禹貢之書成於舜之中年盖禹受命治水在舜殛鯀之後八年之後而兖州之作又十有三載矣蔡氏以堯都冀州為五服之中者也然舜都於蒲其正北直大同而正西直河州臨洮府属亦無二千五百里之遠若南扺衡山之陽則且四千里矣大同以北沙漠之野黄茅白葦朔風飛雪䝉古固有其地而不能耕而洮湟之外河西四郡其山川不見於經文則非禹之所甸可知盖中國之幅員本非截然而四方絶長補短移彼就此東西南北原不相若則五服之亦以大畧言爾且以王畿言之而太康畋於雒表則南贏而北縮是甸服固有出於五百里之外者亦可以納米為之通例也又先儒疑五千之服狹於周漢蔡氏又謂𮎰服之外别有區畫不知漢之以里計者道路禹貢之以里計者土田方五千里之田方千里者二十五以提封之井地計之為畝者二百二十五億萬畝較之王制八十一億萬畝為多三之二或夏后氏之田一夫五十畝方里之田四百五十畝猶當一百一十二億五千萬畝扺二百四十歩之畝四十六億八千七百五十萬畝而多於開元田數者尚三之一又或古今歩尺之長短有差要以今六當古十猶得二十八億一千二百五十萬畝而多於開元十四億萬畝有竒者尚倍之方疑禹甸之太遥非唐全盛之所及若漢之方田止於七億萬畝有竒者又勿論已或古之治道明而民情愿樸唐則法圯民姦而多所隠射要以世遠而無從覈實乃禹甸之非狹而𮎰服之外無區畫則不足疑也
  甘誓
  三正 三正者子丑寅三綂之正而非但以𡻕首之建也古者作厯必立厯元以為五星聨珠日月合璧之辰而因推其數以定將來自宋以上皆然至郭守敬而後罷以甲子𡻕仲冬甲子朔夜半冬至為元者日月五星皆㑹於室是謂天正以甲寅𡻕孟春甲寅朔平旦冬至為元者日月五星皆㑹於虚是謂人正後世盖兩用之惟地正後不復用故亦無從而考以二正推之則當以劉歆三統之説自合於地統地化自丒畢於辰而用甲辰𡻕孟春丙寅前月季冬乙丒甲辰朔鷄唱冬至為元日月五星皆㑹於斗為地正之元也三元異建而厯小異然三元異見而厯亦大同者則以人生之㑹上逮地闢地闢之㑹上逮天開𡻕差所積日月五星之合厯一㑹而差一辰揆之一元之全則固合也顓頊之後堯舜以前帝嚳之厯盖以甲子為元天綂也堯以甲辰為元地綂也三正異元而授受有其合符故古之帝王雖用一正而不廢二正猶春秋以夏時冠周月用子正而二三月皆稱王也舜承堯綂在璿璣玉衡以齊七政所以修明堯法而甲辰之厯未改故曰紹堯無為禹受終而易堯舜之厯用甲寅為元以上同顓頊為法以近而密故孔子稱行夏之時禹之為功平天成地平天莫大於三正成地莫大於五行有扈氏之擅命不恭生今反古疑禹之革唐虞之正朔不如舜之承堯故不用夏政威侮而怠棄之以藉口而生亂當禹之時懾不敢動禹崩啟立稱兵以與天子大戰固小人乘䘮草𥨸之恒其或如孔頴達所謂繼父不服者亦非臆度由其不用夏后五行三正之法則以與子為稱亂之名亦其𫝑也蔡註於此大属未詳
  攻左攻右 蔡氏曰攻治也今按車左之射車右之刺皆莅之平日其治不治非待方戰而始飭之攻擊也左之攻左右之攻右古戰□之法也两車相當我之左值敵之右我之右值敵之左相值而相攻於𫝑雖近而執弓者左手握弓弝左足必視所射者而斜向之右手彄弦必曲而之外使以左射左則左足既為左箱所蹙右手向後而為車後蔽所廹矣右之執矛左手近鋒右手近鐓近鐓之手力所從𤼵必曲而向外若正刺則向後而無力近鋒之手必直而向前若正刺則曲向内而不審且擊兵在手七在外一在握二在内順之以向敵則鐓必碍胸抑或轉鐓使左而右手之力為虚設矣故兩車相值𫝑必錯攻而具不正相值也使敵車在左其右為箱之所𨼆則可射者惟左敵車在右其左為箱之所𨼆則可刺者惟右彼隠而不能攻我我亦攻其所相為攻者而已古之行陳因其自然而使得盡攻之用既畫為一定之法特當車馳馬⿱㓁大 -- 𥤮之際則有不盡於攻者然猶使之必此為法盖不令倉猝或亂致失巳之長而輕攻以取敗若在追奔逐北之際有必勝之𫝑可以因利乘便而亦終不聽其違法刺射以濫殺而無巳斯左必攻左右必攻右古人立法之精非後世恃勇野戰之所及猶御必馬之正不得邀利取徑則敗不致於僨車而勝不致於貪殺也春秋𫝊所記兩将相敵皆左射左而不射右亦古法之僅存者也
  𦙍征
  仲康肇位 肇建始也羿距太康夏紀欲絶仲康就大河之南復正大位中興之業同於創始夏民驚喜若非所得且不承國於先君故不可云即位而云肇位史氏之例也建始曰肇以紀夏復興之始下云𦙍后承王命徂征初不承肇位之文則命𦙍侯掌六師者在肇位之初而承命徂征則他年之事蔡氏信虞𠠎之説以為仲康之元年與皇極經世同其實非也竹書紀年一編固多附㑹不經而其紀甲子也則精宻而不可易皇極經世以仲康元年為壬戌嵗上距堯元年甲辰一百九十九年下距宣王元年甲戌一千三百三十三年今以劉炫一行郭守敬厯法參考之仲康五年癸巳九月朔庚辰日食於房二度則知仲康元年𡻕在巳丑上距堯元年丙子一百四十九年下距周宣元年甲戌經世與竹書至此始合一千一百二十六年而厯法所推正得九月朔日食於房是則竹書以堯元年為丙子仲康元年為己丒而記五年癸巳九月朔日食仲康始命𦙍侯徂征羲和其有徴而非妄矣竹書出於晋太康之世非厯家之言而與劉炫一行郭守敬之法合符則皇極經世以堯元年為甲辰仲康元年為壬戌推之無日食於房之事其誤審矣盖堯用地正以甲辰為厯元甲辰者堯所推上古日月合璧五星聨珠之元而非堯之元年也注䟽之精於厯者莫如劉炫厯之徵今而信古者莫如一行與守敬三家合符以證竹書之確賢於蔡之宗邵邵之宗虞其巳遠矣謂堯以甲辰為元者猶顓頊厯之以甲寅為元周厯之以甲子為元也而顓頊元年𡻕在乙夘而非甲寅且以顓頊元年乙夘如竹書所紀厯一百二十一年正得丙子又厯一百九十四年正得己丒又四年而正得癸巳於法當以九月朔日食則其編年之有所本也明矣虞邵之説漫無徴据徒延其年𡻕以合於宣王元年之甲戌遂使堯之元年丙子降二百一十三年而為夏后相之二年仲康之元年己丒降二百有九年而為夏王不降之二十九年又四年而得癸巳則為不降之三十三年不知不降之二十九年己丒日不以季秋食於房則蔡氏之説為非而皇極經世所紀仲康元年之壬戌上差二百有八年乃竹書堯未即位以前十四年之𡻕自壬戌以至丙寅五年之九月日亦不食於房二度則以辰弗集於房徴𦙍征在仲康五年癸巳以癸已九月朔庚戌日食限在房二度徴辰弗集於房之文竹書之與經合而可為經釋也觀乎武王克商之𡻕在辛邜竹書所紀與國語𦙑合而一行守敬之術亦相協無異惟皇極經世以為己邜者則與國語不合知三代以上之編年紀事惟竹書之為可信巳又孔氏謂仲康為羿所立蔡氏從之其説亦非使然則仲康得國於仇賊之手亦安足紀且羿豈肯以兵權授之𦙍后耶劉炫謂仲康為五子之一徯於雒汭太康不返而仲康立其説是也














  尚書稗疏卷二
<經部,書類,尚書稗疏>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稗疏卷三
  岳州王夫之撰
  商書湯誥
  商 亳 自契至湯號商而八遷都亳其名實淆亂𫝊註不能有畫一之説乃所謂商者有二一曰商今陜西之商州舜封契之地也故詩曰帝立子生商而鄭康成云商在太華之陽是已一曰商邱則今為縣𨽻歸徳府堯遷閼伯於此至武王克殷乃以其地封㣲子故鄭氏詩譜云武王伐紂乃以陶唐氏火正閼伯之墟封紂兄㣲子為宋公而子産所言商人是因故辰為商星猶言唐人是因故參為晋星商宋也唐晋也此皆自周室分封而言非謂殷周以前也其曰以服事夏商者則専言唐而不言商且謂服夏商先代之祀事非云在夏而有此侯服也杜預泥於文句因有湯先相土封商邱之説史記亦惑焉不知商在㣲子以前實未甞一日立國於歸徳之商邱盖商雒之商去歸雎遠殆千里而詩稱相土烈烈亦止頌其入為王官出長侯伯未甞如公劉亶父有遷國之事此以徴相土無自商徙商邱之實矣按竹書仲康七年世子相出居於商邱縁太康失河北仲康居斟鄩使世子處於商邱漸西以圖夏邑乃出土於文相近遂訛出為土而云相土封商邱不知商之為商自契已然何待相土而始受封𫆀竹書攢釘失實又惑於帝相十五年立商侯相遷於商邱之文夫商邱既為帝相之都矣則相土又安得據天子之都而遷之或即鄭氏所謂入為王官者當帝相之世相土盖甞官於商邱而其國則固在太華之陽也八遷之地既不可考以地𫝑度之則亦西起武闗東盡成臯北訖偃師南極盧氏要為雒表之國不能東北遠至雎歸也若所謂亳者固有三亳北亳考城也南亳亳州也西亳偃師也春秋㑹楚子於薄南亳也知然者以在盂與鹿上之南也考城直亳州之北故曰北亳若湯所都則西亳也故椒舉曰湯有景亳之命李善文選註云景山在緱氏縣西南七里杜預亦云鞏縣西南有湯亭湯之居偃師也無疑而或以為湯都在濟隂之亳縣今曹州去考城為近則是以北亳為湯都又漢書注以景亳在䝉縣杜預亦云薄縣有湯冡抑以南亳為湯都其誤均矣詩云景員維河夏商之世黄河北出不合於濟䝉縣安得有維河之景亳哉皇覧云偃師有湯亭湯廟而伊尹自夏歸商㑹女鳩女方於北門使湯居南北二亳則伊尹之歸當自西而不自北矣湯之征也甞伐有雒滅過矣温直偃師之北有雒直偃師之南盖遠交近攻必然之𫝑特孟子有亳與葛鄰之説而後人誤以寕陵為不祀之葛因疑考城寕陵之相接壤不知寕陵之葛乃春秋同邾牟覲魯之葛人周之葛而非夏之葛也然則與亳為鄰之葛盖亦温與有雒之儔與以實求之契封於商州八遷而湯居偃師迨後仲丁遷囂囂敖也河隂之敖倉也皆在河南河亶甲渡河以北而居相相彰徳也祖乙遷耿耿河津之耿鄉也祖辛遷庇庇𨚍也汲縣之𨚍城也皆在河北南庚渡河以南而遷奄奄曲阜也當殷之世黄河循禹故道自大伾北流則曲阜固在河南而或自東平南决則奄亦被水害故盤庚復渡河以北而遷殷殷淇縣也河在大伾以西合濟東流則亦與今河大同而淇殷固在河北故盤庚云惟渉河以民遷南渉而北非北渉而南也自盤庚以後至於紂而未嘗復遷於河南至殷之亡宋始受封於商邱此自契至紂商邑所都之大畧⿰糹⿱丿㤙 -- 總未嘗一日立國於南北二亳北亳固帝嚳之都而非湯都南亳於商周之際則淮夷之壤也北亳自帝嚳以後為閼伯之封至周而後為㣲子所有南亳至春秋為呉楚之争地一曰城父西亳則在周為王畿井然自有其不易昧於三亳之分以亂二商之辨又以周之葛為夏之葛不祀之葛疑即長葛或繻葛或鄭地相沿積譌豈有艾哉
  伊訓
  祠於先王祇見厥祖 孔氏以太甲元年湯崩逾月太甲即位奠殯而告為祠居位主喪為見祖其失也蔡氏辨之詳矣而朱子徒守皇極經世之所紀以為無外丙仲壬嗣立之事故於孟子註雜用程徽菴之説以證太甲之嗣湯而非嗣仲壬今按程氏之説其謬實甚商道親親故立弟檀弓㣲子舍其孫腯而立衍也春秋宋公之舍子立弟亦不一而足則外丙仲壬雖㓜而殷禮不可亂猶成王㓜冲而周道尊尊必不可舍子而立弟也皇極經世用虞鄺不驗之厯隨意伸縮以就堯元年之為甲辰自不如竹書以丙子定堯元年之合於𦙍征國語竹書所紀外丙元年乙亥仲壬元年丁丑太甲元年辛巳合於日月五星之厯數昭然可據而湯夀百𡻕亦無既崩而有二𡻕四嵗之子盖男子八八六十四而天壬竭故古者六十而閉房後世雖有𦒿艾生子之事要君子之飬性凝命者自其不爾而謂武王九十而生成王者亦小戴徴夢之駁説實則武王未必有九十三齡之事也蔡氏廢邵朱而從岐鄉其於理合矣且在禮三年䘮畢祔於廟而後父稱考大父稱祖故䘮禮卜葬命龜之詞稱父某甫虞祔皆稱爾稱父稱爾而不稱考為不忍亡之之詞則亦知大父方殁嫡孫為䘮主亦當稱大父而不得稱祖矣此曰祇見厥祖知在成湯祔廟之後三年䘮畢之餘矣三年之䘮不祭者盖推父為嫡子服三年之義以體祖考之心仁慈其子孫之死亦不忍聞樂而食㫖所謂事亡如事存也陳大猷云不以凶服入宗廟盖亦未逹禮意今此仲壬之䘮未及小祥而祠於先王者則以仲壬非嫡長於湯之恩為殺而殷道親親兄終弟及既為常典則與周之嫡長嗣絶其弟與從子以小宗繼大宗為人後者為之子其義不同而禮亦别故太甲雖繼仲壬以為君實不嗣仲壬而為後故居憂之制雖從其隆而不廢吉祭亦自别有其義不得引周禮以證商制也若太甲果以為人後者為之子之服服仲壬則不特親祭不可而尹之攝行亦未為得矣經文曰祠於先王奉太甲祇見厥祖同繫於乙丑之日則因祭而奉甲以見亦太甲之主祭而攝云乎哉
  伊尹 舊説伊尹名摯不知所出蔡氏云伊姓尹字則尤不典尹之言於太甲者一則曰尹躬再則曰尹躬豈人臣而以其字稱於君前乎生而字死而諡自是周禮商以前無之然一人而或有異名若吕尚之為太公望臯陶之或為庭堅是也則曰摯曰尹要皆名耳屈大夫名平而抑曰名予以正則亦此𩔖也要不可以後人一定之名字為古人分限
  造攻自鳴條 孔氏曰始攻桀伐無道我始修徳於亳朱子用之以註孟子而蔡氏乃云造可攻之釁者由桀積惡於鳴條夫上云皇天降災假手於我有命則已言湯而不言桀矣假手於湯故湯伸天誅而徃攻造徃也自當音七到反自于也徃攻于鳴條天假之手也若朕哉自亳則以起下文惟我商王而别為一意言我之始受天命於亳則惟湯之昭聖武而懷兆民也孟子偶斷章取義孔蔡遂聨為一節則文義隔塞不諧且上已云子孫弗率不當復及於桀之造釁也若孫莘老所云造為攻伐自放鳴條則尤不通鳴條在安邑夏之都也使桀終老鳴條固巳保其國都矣而何云放哉
  太甲上
  桐 桐宫宻邇先王之墓而逺於亳今偃師縣有湯陵蓋非也使湯墓在偃師則太甲未嘗一日去亳但可云自野歸庭不得言歸亳矣成湯之墓實在山西榮河縣元癸未𡻕淪於河今祀湯陵猶於此而不於偃師湯所以逺塟於彼者以湯既克夏夏之王畿不以分封而仍為商千里之邦畿伊尹塟湯於彼亦以鎮撫夏民即周公營雒之意故後祖乙因之以遷耿而太甲所徂之桐則在今聞喜縣與榮河接壤𫝊註未為之考固失之踈而杜預以南亳有湯冡尤為差忒
  盤庚
  遷於殷 殷在盤庚以前稱商而不稱殷殷者盤庚以所遷之邑為號也殷墟之在淇縣見於經史者班班可攻雖以姚馥老羌亦知朝歌之為殷而朱子曰殷者亳之别名蔡氏曰殷在河南偃師何其踈而不察𫆀殷之為字本或作郼音於機反古者因依聲近轉借為殷其地之在河北沬水之濵羅長源考之已確朱蔡不審涉河以民遷之文誤以涉河而北為涉河而南盖惑於書序祖乙圯於耿連属盤庚五遷之上乃不知有祖辛遷庇南庚遷奄之事而盤庚所云我王來者謂南庚來奄而非謂祖乙來耿也大河在商至大伾而北流奄在河南使盤庚遷亳無事渉河矣序云盤庚五遷倘無奄庇二都不足五遷之數孔氏以湯居亳我徃居亳當五遷之二則湯固居亳不得云遷而盤庚誓衆之日尚未遷之於新邑亦不得云於今五邦縁祖辛南庚雖遷而無誥衆之書故書序略而不紀孔氏泥於序而屈經五邦之明文以從之其亦陋矣蔡氏亦疑盤庚之前當有五遷而以史記祖乙遷邢當之乃其以湯所舊居之亳為一遷則𡚁與孔同若書序謂之亳殷者或亦承譌而自盤庚遷殷之後既未嘗有再遷沬都之事直至於紂終始稱殷則紂所居武王所克之殷即盤庚所遷之殷可知己且經之稱述先王以警臣民者不一而足使返居湯之故都則當昌言此為興王之地烈祖締造之艱難宜在先復以為飭正浮言之大義何乃幽質鬼神而不一述舊徳先疇也哉况湯居亳而號商盤庚反亳而踐湯之蹟固不宜革故號以作民疑惟殷本為郼而地在沬邑故可就新邑以立新名而示更始則殷在河南之説其誤明矣
  説命上
  説築傅巖之野 孔傳謂傅氏之巖有澗水壞道常使胥靡築䕶之説代胥靡築以供食按自周以前無有刑人築作之法舜典所謂流宥五刑金作贖刑者流止於徒贖止於金迨周穆王而未有改也周禮之被刑者亦但使守而不使作以刑人充作役則漢城旦鬼薪之律耳且當高宗之世商法未骩信令刑人操築亦不當使得僱人代作且説既賢者縱令乏食自可就傭民間何至辱身毁體代罪人以求食乎是知孔説之妄也但孟子固云傅説舉於版築之間而蔡氏以築為卜築則似過為説䕶困乏之短而失其實矣築非居也今人言卜築者亦謂作室之始非言固居之也趙岐曰傅説築傅巖亦謂親操畚築所以孟子云勞其筋骨盖説方貧處操築室之事適與武丁徃求之人相遇固不知其為自築或為人傭築或舊為營築之匠而要其舍畚杵而應弓旌則同此一日之事也若史記胥靡之説則子長好竒之過與孔氏同其失也又傅説之説本當如字讀或讀作悦者非悦非美徳古人不以命名唐張説字道濟取傅説濟川之義而亦作失爇切其可證也
  説命中
  大夫師長 王制月令昏義皆有九卿之文鄭氏以為夏殷之制甘誓稱六卿賈公彦云六卿並三孤而為九卿白虎通曰内爵公卿大夫不變質文内者為本不改内也是殷之有卿明矣殷有卿而此不言卿云承以大夫者盖天子之卿或以諸侯入為之或受地視侯而有百里之邦則綂謂之君公而不謂之卿也若諸侯之卿自上大夫耳不得稱卿后王有天下君公有國大夫有邑有天下國者建之邦有邑者設之都卿或上視諸侯而有邦或下視大夫而有都卿為虚位而無定禄職守在廷之法紀而不親民事故此言建邦設都以亂民皆為有定土者言上不及卿而下不及士也師者官師秩亞於上士而為有邦者治下邑者也長室老也秩亞於中士而為有都者宰私邑者也大小相承總為親民分土之官則士之仕於廷者宜不得與卿雖貴而亦可略而不舉也此與虞書所言有邦有家之義同而非泛叙羣爵古人義例精嚴葢如此
  説命下
  遯於𮎰野入宅於河自河徂亳 河云入當是河内亳云徂亦以見小乙武丁之都於沬土故居亳言徃而不言來也髙宗之所以遯者以殷禮立弟自祖丁之後諸弟子爭相代立比九世亂盤庚崩弟小辛立小辛崩弟小乙立小乙崩子武丁立以殷立弟以及嫡長子之序正之則當立者盤庚之子而非武丁也所不當立而嫌於得立故其在小乙存之時不能安於國而必出遯以遠嫌也入宅於河則漸逼矣自河徂亳則據先王之故都而植之固矣故小乙崩得有所奉以入繼而廢盤庚之子以立焉無逸曰舊勞於外爰暨小人作其即位即位而言作者非所必承作起而踐大位也故與祖甲之不義惟王舊為小人同詞而非但如孔頴逹所云其父欲使知民之艱苦葢亦分義與時𫝑所廹如漢孝宣唐宣宗之事矣小乙終廢殷法舍其兄之子而立其子是謂私恩若髙宗所承之大宗則終宜以盤庚為正乃髙宗過隆其父居䘮則亮隂典祀則豐昵其亦頋私恩而違公議雉雊之變實為之應故祖乙亟以為不正而亦有難於顯言者特戒之曰罔非天𦙍則推崇盤庚以折髙宗之邪心亦可謂婉而至矣髙宗之顛末見於書者極為詳覈要其遯於𮎰野則小乙之始念束於家法與公議且亦如宋繆公属國於與夷而使其子馮出居於鄭特漸引之以入而又樹之於故都則其父子之宻謀有不可揜者矣竹書稱小乙命世子武丁居於河亦紀之失實武丁固不得有世子之稱也而髙宗於此追述巳事雖以自歎其失學而殊有追憾巳徃欣幸今日之意且其在野在河在亳宻謀汲汲而無暇日亦可想見其窺伺天位之實則卜相而先佯為不言又托之夢以服衆要亦其巧心之熟試也周公以之與太戊祖甲並稱而易譏之憊髙宗非三代之令主也夫
  惟賢非后不食 食舊皆以為食禄之食今按髙宗即非令主然何至以富貴驕人而慢士如此食之為言用也舉也舉而起収用之如六博之食子也亦猶茹之釋度羞之釋進也后須賢以治賢待后而羞其行故相須之急焉不然代食維好賢者其憂終餒而以口腹累人哉
  西伯戡黎
  西伯 吕伯恭諸儒皆以西伯為武王朱蔡以為不然顧未有確証其非武王者竹書記周之伐黎在殷紂四十四年為武王嗣位之三年與史記異顧經編戡黎於㣲子一篇之前而祖巳所指陳紂之失徳亦未若㣲箕所云之甚使在文王既沒之後紂在位已久惡已貫盈而焚炙忠良斮脛剖心之事已習於毒祖伊其能盡言不諱而免於禍乎且祖伊於紂末年而尚存則武王克商訪箕子式商容而何不一及於伊耶則祖伊已先殷亾而□非乘黎奔告之後周師即至於牧野之西矣况使武王因乘黎之𫝑而師遂東則下上黨出王屋徑按河北又何迂道而渡孟津則竹書之不足信審矣史以文王脱羑里專征伐之後紂用費仲惡來諸侯益踈紂歸周西伯乃大舉戡黎在比干未死之先而比干死於文王未薨之日於書之次序為合盖紂已釋文王賜之弓矢鈇鉞既置文王於膜外而因諸侯歸周則又有忌周之心故序曰殷始咎周而文王之伐黎則以塞殷西嚮之路使不得由汾晋而窺河右盖亦以自固而非以為取商之竒術則亦不害其為至徳矣必謂文王不宜有伐黎之事則宻崇之役亦非敵國不相征之義又將何以曲為之諱哉









  尚書稗疏卷三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稗䟽卷四上
  岳州王夫之撰
  周書泰誓上
  惟十有三年 武王克商之歲日月時先儒紛訟不一其以為己卯歲者劉歆三統厯與邵子皇極經世也其以為辛卯歲者竹書與唐一行也以為武王即位之三年者孔安國也以為十一年起兵而十二年克商者竹書也以為十二年起兵而十三年克商者泰誓經文與家語管子也孔氏通文王受命之歲而計之其誣妄不經宋儒辨之詳矣天子受天命侯伯受王命盖曰受命中庸曰武王末受命受於天也文王受命專征伐受於紂也詞同而事異昧者因惑焉其以為十二年伐商而十三年克之者一行以為通成君之歲是也文王薨於己卯而克商以辛卯歴年十三嗣子定位於初䘮逾年改元或為周制而武王初立猶用殷質也至於以甲子紀之則為辛卯而非巳卯一行据國語歲在鶉火月在天駟日在析木之津辰在斗柄星在天黿上推千歲合不爽建亥之月戊子日在箕十度晨初月在房四度建子月朔日庚寅日月㑹南斗一度辰星夕見斗二十度惟辛卯歲為然則一行之精宻非劉邵之所能與矣三統厯以文王薨之己卯為克商之年差十二年而邵子以克商之辛卯為昭王之三年乃以商武丁三年當王季即位之十七年己卯歲為克商之年其差七十二年月不在房辰不在斗星不在天黿以歲差六十七年一度凖之日尚在斗杪為星紀之初而非析木之津也則折𠂻歸一其為武王逾年改元之十二年辛卯歲定矣朱子以四月有丁未推之謂諸家厯以此年二月有閏不知所謂此年者己卯乎抑辛卯乎如必辛卯而有閏則非己卯亦審閏之積差未有相去七十三年而同於建卯之後月無中氣者也文王薨以己卯生以癸卯武王崩以丙申生以甲子文王二十二而生武王世傳十三而舉武王者妄也陳氏謂二十四而生武王者亦誤也文王以己巳歲得太公以為師其先囚於羑里太公未嘗歸周也以武王生於甲子計之年已六十有五而後邑姜歸焉既無莫年方娶之理若以為繼室則禮無二嫡諸侯固不再娶斯禮記夢齡之説固不足信武王實不以甲子生而亦無九十三年之壽也至於克商日月之差汲冢書云一月丙辰旁生魄若翼日丁巳王歩自於周伐商越若來二月既死魄越五日甲子朝至接於商四月既旁生魄越六目庚戌武王朝至燎於周又曰維四月乙未日武王成辟四方以武王發周之日較之武成亦異今按武成所云一月者建子之月也以前建亥之月晦前一日戊子月晨在房四度周師初起又五日而武王始出知其為建子之月也建子之月朔日庚寅四日癸巳王乃躬莅六師其月二十九日戊午渡河而北建丑之月朔日庚申五日甲子昧爽克商建卯之月丁未祀於周廟庚戌大告武成甲子去丁未一百四日建丑月五日去建卯月十九日止六十四日而多四十日則是年之閏盖在周正三月之後而不在夏正二月之後也與朱子所引厯家之言為殊若如汲冢書之以丙辰為一月望後之一日則云甲子八日二月五日不得為甲子而與其曰既死魄越五日甲子者自相背戾矣其曰既有生魄越六日庚戌以一行所推建卯之月十六日甲辰望十七日為旁生魄六日而得庚戌為二十二日則與武成合而不爽今以一行之法推泰誓武成之月日則周師起於庚寅歲夏正十月之二十九日或二十八日武王即戎於夏正十一月之四日滅商於夏正十二月之五日武王反豐以夏正二月之三日祀廟於十九日柴望於二十二日而蔡氏以戊午為一月二十八日甲子為二月四日既用三統厯所推辛卯為建寅月朔後一行厯一日而謂建子之月為二月則以商正紀事而不知史成於有周受命之後稱年而不稱祀則其為周正無疑也以周正紀事四月為夏正之二月則十有三年春大㑹於孟津亦以夏時冠周月如春秋之所謂春王正月者其實冬也盖癸巳為建子月之四日則甲子必為建丑月之五日而林氏謂日行三十里豐去孟津九百里孟津縣至西安府八百四十里凡三十日而自豐至孟津程期𦙑合使以夏正十一月四日自周於征而次年二月五日乃至孟津則在𡍼凡九十一日師老糧匱於未見敵之地太公不如是之拙而况註已明言一月二十八日則非夏正建卯之二月為已明徒於春㑹孟津之下辨其為夏正之春借註之矛攻註之盾而已足矣春秋以夏時冠周月朱子力辨胡氏之非因疑春㑹於孟津之誤不知孔子憲章文武作春秋以尊王固必以周之所謂春而為春則朱子之未逹而胡氏剏制之説亦非矣詩曰四月維夏六月徂暑言維夏則本非夏而維時謂之夏也徂暑者往而向暑也使為夏正之四月則固然其夏而不待曰維夏六月暑已極而不當言徂暑也是周之紀四序固一以建子為春矣若豳風七月之詩以夏正紀時物則以公劉遷豳在夏之世承公劉而用夏爾周師之起以武王成君之十二年建亥月武王于征在其明年一月之四日故謂之十有三年若以夏正紀月而用逾年改元之法紀歲則孟津之㑹在武王十一年之十一月而牧野之役在十二月序用漢人已改夏正之時月從周制逾年改元之典禮謂之十一年亦可此經文與序竹書與唐厯志異説同揆原不相悖也而漢儒通算文王九年為武王之年經世上渉武丁之己卯汲冢書丙辰丁巳之訛則皆參差齟齬其誤易見不勞辨而自破矣上推往古之日月是非固為難辨誠有如朱子之疑乃幸而有七政行度之可推見於國語則十三年春大㑹於孟津實辛卯歲夏正十一月二十九日戊午攷於厯而合攷於經而合攷於國語而合斯可信已
  宜於冡上 註云冡土大社也按天子為民立社曰大社自立社曰王社諸侯為民立社曰國社自立社曰侯社有大師則設軍社軍社為軍而設不在大社王社國社侯社之列緜之詩曰廼立冡土戎醜攸行明軍社之為戎行設也盖二社為國所憑依無可遷行之禮故春秋傳曰不有居者誰守社稷則君行而社不與俱行矣乃以大師所次民聚而君在焉則軍舍而居然國容以祈以報不容無主則别立冡土以為軍行之社師出則載以行斯國社不移而軍自有社故詩曰戎醜攸行而禮謂之設明其非大社矣周當太王之世遵用殷禮則預立冡土以待戎行武王承之至周公定禮以冡土預立無事則嫌於凟設乃廢預立之制而有大師則暫立焉故小宗伯之職曰若大師則帥有司而立軍社肆師之職曰凡師甸用牲于社宗而鄭元曰社軍社也武王以前冡土預立則師將行而宜祭亦於此社周公以後軍社不預立則先宜於大社而後立軍社故周禮大祝曰大師宜於社造於祖設軍社先宜而後設則所宜者非所設矣而春秋傳之祓社釁鼓社奉以從祝為師祝而社亦軍社其國社侯社固自若也武王之所宜者太王所立之軍社周禮所云大師宜于社者自王畿之大社既不可泥禮以説書而太王為殷之侯國有國社而無大社則冡土不得有大社之名毛傳曰美太王之社遂為大社則與泥禮以説詩均於失已
  牧誓
  庸蜀羌髳微盧彭濮 按此八國傳註多有踈失今攷庸上庸也在今鄖陽竹溪縣西蜀國本在成都帝嚳支庶所封世為侯國羌者參狼白馬之羌漢為武都之羌道今文縣千戸所其地也髳按説文云漢令有髳長大縣曰令小縣曰長今攷漢郡國志無髳縣惟蜀郡屬國有旄牛縣華陽國志云旄地也在今黎州安撫司微者華陽國志上庸郡之㣲陽縣也計其為國當在竹山房縣之間盧者漢郡國志南郡有中盧縣襄陽耆舊傳曰古盧戎也春秋傳羅與盧戎兩軍之盧地近羅羅在宜城西山中今南漳縣地則盧戎之國當在榖城保康之間矣彭蘇氏以為武陽之彭亡聚則是眉州之彭山縣唐元和志云周末彭祖居此而死漢志亦云有彭祖冡乃彭祖為殷大夫而殷固有彭國不因彭祖得名則蘇説非也又一統志以成都之彭縣為古彭國乃天彭門之號剏於李冰亦非古國名而經文與盧濮並舉不與羌蜀相連則亦非也春秋傳云伐絞之役楚師分渉於彭今酉陽平茶有彭水于地太逺故杜預曰彭水在新城昌魏縣昌魏在房縣北則彭之為國濱於彭水當在上津縣之南也濮與麋為鄰故春秋傳云麇人率百濮聚于選麇今鄖陽府治其東則楚也其西則濮也是濮之為國夾漢水而處居鄖陽之上流在白河之東南矣在周之西南者由庸而蜀由蜀而羌由羌而髳皆以自東而西為序在周之東南者由㣲而盧由盧而彭由彭而濮皆以自南而北為序而庸蜀羌髳互處千里之外微盧彭濮聚於數百里之境則大小逺近固有不齊要則詩序所謂南國也庸宜連㣲盧以紀而連蜀者或以其國之大而先之或以庸居七國之中而為之統率也傳註謂微在巴蜀彭在西北濮在江漢之南羌為先零䍐开彭為彭亡聚同歸於誤
  以役西土 四字孔傳義既不諧蔡註謂勿迎擊之以勞役我西土之人則不䘏彼之見殺而以舉刃為勞其言亦甚不仁矣役服役也以以歸也言降者勿殺當以之而歸使服役於西土也經文本皎然可見何必巧於立説以為慘刻之言哉
  武成
  歩自周 蔡註云周鎬京也今按武王遷鎬在武成之後文王有聲之詩可考也其詩之五章曰豐水東注維禹之績四方攸同皇王維辟言四方㑹同於豐以臣服於周而武王成其為君也其八章曰豐水有芑武王豈不仕言武王之有事者始基於豐也其六章曰鎬京辟廱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者言武王遷鎬當天下大定之後四方皆服不但底定東土而已也其七章曰考卜維王宅是鎬京言武王已正號稱王而始卜宅也則遷鎬在武成之後明矣且此篇下文云王來自商至於豐其歸也於豐則其往也亦於豐而蔡氏乃云文王舊都周先王之廟在焉夫遷國者必遷其宗廟武王居鎬而廟在豐將廟不與並遷而鎬無廟與是棄其祖考而逺之也抑豐鎬之皆有廟與此漢豐沛髙廟唐東都太廟之所以為失禮而武王不宜爾也且豐鎬而皆有廟則自可告武成於鎬廟抑不當舍鎬而至豐矣蔡氏之云爾者以召誥亦云歩自周疑其同為鎬京不知召誥在遷鎬之後自可謂鎬為周詞同而實異也盖周本以岐之周原為國號都屢遷而號仍故亦猶商之十三遷而仍商雒之名則岐本周也豐亦周也鎬亦周也乃至東遷郟鄏而猶然周也豈得以召誥歩自之周為此步自之周哉
  放牛歸馬 孔傳云華陽桃林非長養牛馬之地欲使自生自死天下不復乗用釋書之童騃可笑未有如此之甚者華陽桃林在王畿千里之内亦民居之井廬也放而使之逸則其蹂踐嘉糓者為害既不可勝言而雖以比屋可封之民牛馬在野棄而弗問亦未有不招繫而奄有之者使周民之樸愿至於此極將費誓所云𥨸牛馬者徒非武王之天下周公之國乎假令羣⿰區支 -- 敺牛馬於山野之地不待匝月而盡為人有不但人貪牛馬牛馬固依人也人有之而不禁則無主之物人所必争是教之以攘奪也如其禁之則是懸之餌而驅民於阱也且牛隨牛馬隨馬以至於人之闌廐必欲⿰區支 -- 敺之入山亦奔走其民而日不給矣况乎欲示銷兵則當自兵甲始兵甲之用唯以資戰而他無所庸不如馬之可以駕乘車牛之可以駕收穫之役車而尤可耕也有可他用之牛馬棄之而唯𢙢其死亡之不速無可他用之兵甲何不焚之沈之之為快乎故曰兵㐫器也不曰牛馬㐫器也然且於兵則衅而藏之於甲則櫜而斂之是所云不復用兵者亦以安一時之反側而非謂永不復用也呂氏謂與晉武之去武備唐穆之銷兵不同其説是也而又云但歸放止於伐紂之牛馬而十二閑與邱甸之賦不廢則亦惑於孔氏之狂愚矣伐紂之牛馬豈非十二閑與邱甸之賦乎使王廐不用民賦不取武王何所更得牛馬以成伐紂之軍倘前所取之廐中者棄之而後更責圉人之蕃息則是浪擲固有而别求之其愚已甚前所賦之邱甸者棄之而後更𣲖取於民以補之其殃民不尤酷哉君子敝帷不棄以葬馬也敺盈萬之牛馬蔽塞山谷晝亡與秣夜亡與棲虎狼所噬霜雪所侵盗所攘食不一年而死亡且盡夫牛馬者固不能如虎豹犀象之耐處山林而仰飼畜於人者也用其力以定天下而與虎豹犀象同其⿰區支 -- 敺逺且置之必死之地而不恤焉抑豈君子之所忍乎華山之陽桃林之野其北則漢唐之沙苑也其南則鄧析之壤也固為畜牧之善地孔氏何所見而謂非長養之地耶歸云者歸其所自來廐歸廐甸歸甸也放云者釋之於衡軶之間也馬言歸牛言放者互文也放而弗乘歸之於牧乃在由豐適雒東諸侯朝周之孔道使天下知兵車税駕而紂所與同惡者且置勿討以俟其自新也如其兵之再舉則必取之於廐牧而號令早及於東人往來之道天下亦共知之而非火炎崑岡因𫝑便及之淫威矣至愚者秦銷兵以為金狄而已不及馬也乃以有用之牛馬視之如虺蛇之螫手無可奈何而趣其自死啓戎心召争𥨸勞民害物傷馴致之財貽他日重賦之苦嬴政之所不為晉惠之所能知而謂武王其然乎故曰童騃可笑未有如此説之甚者也
  攻於後以北血流漂杵 北背也背叛也北之正訓本為背叛北方向隂而背陽陽非所宜背者故借北為坎位之方名殷都雖在牧野之北而奔潰之卒𫝑將四散知以北之非以方言也攻於後以北猶春秋書入於戚以叛謂背紂而為周用也朱子以為自相踐蹂則敗軍奔逃方自求免之不暇踐人者既倉皇而幸於得脫為人踐者業已仆而不能攻人漂杵之血何從而有陳氏謂先臨商之平民陳後紂之惡黨民怨之深遂因此反攻之其説是已漂杵本或作鹵楯也軍中無杵臼之用當以漂楯為正杵字从午得聲古或與鹵通漂者血濺而漂之如風吹雨之所漂及先儒謂漂浮而動之説太不經雖億萬人之血亦必散灑於億萬人所仆之地安能成渠而浮物𫆀
  洪範
  十有三祀 孔安國曰箕子稱祀不忘本孔穎逹因謂此篇非史官叙述乃箕子既對武王退而自撰其事故稱祀夫箕子既不臣周則其陳洪範也亦非樂於自見奈何撰之簡編以侈其訪道之榮乎况業以周之十三年為十三祀則巳奉周正朔矣奉周正朔而加之以商祀之號名不從乎主人既為失實且用其編年而徒愛祀之一字是舍其大而爭其小箕子之義有媿於陶潜甲子之紀也盖此之稱祀者武成所謂政由舊者是已政者名器制度之謂由舊者時所不暇且以安天下之心而非若急於革除以自侈新國者之褊也故列爵惟五雖小改商制而分土惟三一仍商典其改祀為年易用天正定名革制秩禮作樂皆周公之事終武王之世則但除紂之虐而不易湯之典如漢髙帝之沿秦以十月為歲首雖所因之得失不同而其時之不暇與古人存忠厚以敦謙讓義則一也故魯兩生曰禮樂必百年而後興則武王於克商之餘不即易祀稱年亦明矣泰誓之稱年者成王時史官追序之詞也此之稱祀武王時史官記述之文也而豈箕子之以存商也哉
  隂騭 騭牡馬也𩃬牝易牡隂騭云者言隂陽之用也在隂陽之體曰隂陽以隂陽之用施生者曰隂騭天所以大生者一隂一陽之道絪緼而化生者隂之騭之之用五行一隂陽隂陽一五行隂騭下民即五行之居上以統八疇者也八疇以體五行之用而五行實秉二氣之用以用於八疇武王聞道巳夙故知二氣之用必有以協於五行之位而不亂者特於其始終次第對待合得以人贊天上下一揆之理俾人得順其叙以成事者或有疑焉舊已聞箕子之深於其學故自謂不知而問焉隂騭之用二而疇有九則叙立而無缺疇有九而自初一至次九以順而立一九二八三七四六損益於五以合而成五四三八一六七二九以序而行一三五七九二四六八以𩔖而辨則居之協其位者相求相因而倫以叙矣合之而四十五四十隂也五陽也離之而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一三五七九陽也二四六八隂也隂有其體而用亦隂陽有其體而用以騭陽别言用而隂即體為用者陽施隂舍之義也九疇統於中五之五行五行統於二氣之隂騭水木土騭也火金隂也水之一火之七木之三金之九土之五騭也其六二八四十隂也則箕子所陳正與武王所問者相得而章也傳註不此之察而曰騭定也既不諧於騭字之本訓抑訓隂為隂用之隂而云天不言而黙定下民則天特不以口言而鼓以雷霆潤以風雨運以日月者天下之色皆天之色天下之聲皆天之聲何嘗韜戢光響暗有所定而使人不得聞乎暗用而故黙之是天可以有言而故不言諺所謂懸羊頭賣狗腿者奚可以此誣天哉史稱西伯隂行善君子謂之誣以有心而近於姦也文王且必無隂用而况於天若徒以無唇舌齒齶之嘵嘵者謂之隂則將以大聲疾呼為陽其益陋矣
  九疇 九疇之叙因于雒書先儒相沿無有謂其不然者夫唯疇不因書則亦可疇不合數乃疇既因書而作則疇之叙必與書之數相叶而滅裂本數多寡之實相生之序相得之合以至執河圖之中為雒書之中曰以其一居數始而為初一乃至以其九居數終而為次九豈非格物窮理之有未至乎以履一為五行則失自此始矣天地之道一本而萬殊殊則不可合為一矣合萬於一者釋氏之言也萬不可合而為一則二亦不可合而為一萬亦殊二亦殊也凡物皆然而莫甚於五行今乃合水火木金土為一冶而函之於雒書履一之○中其不相爭而相息者無㡬矣豈此一○者即太極之未分隂陽者乎而又何滯於所履之一方况其自隂陽而五行業與太極之未分者差之三絫乎隂陽之於五行一父母也生者父成者母也方其未生則父與母二也及其既生則業已五譬如子之有兄弟形體分而性情異不可復一豈待言哉且自春木夏火長夏土秋金冬水在天之五行言之則尚為一貫之緒今一水二火三木四金五土因生者之多寡以為所生者㣲著之序則才各别位各建其五而非一尤不可誣已且雒書之居於後而曰履履者履於實也後者成也是成性以後而非天人授受之始也五行者天以化而人以生固非可履者也以履為初既無當於理數乃無專隔三位而以右肩之二為次二顧曰二位在坤其數則火氣之著也稟形賦色妙合而凝夫水火相息而不相養以水火之妙合為凝者丹家之言也且右肩之去履非父子之相承非夫妻之相配非兄弟之相踵偏正異地左右不均而火不位離反位乎坤方則七月序則十月徒析河圗以附㑹雒書而不相就其失甚矣河圖之數以大衍為父隂陽為君故五十極隂陽之盛居中以生成夫水火木金之四位雒書之數以隂陽為父母五行為材故五位因五行之各立以居中而順生八疇隂陽為五行之母而五為天五十為地十故可分配東西南北之四維使水火木金分取以奠位五行既有而行於人事則不待離中而更分他位則一九三七二四六八隨一位而五行皆全在焉猶夫河圖之隨一位而皆有隂陽爾安得復分為水火木金生成之位又况二在坤而為火四在巽而為金六在乾而為水七在兑而為火九在離而為金位數乖離漫不成理者乎五行五而不可一天之不容合也聖人之所不敢汨也皇極一而不可五人之必致夫一也勿貳以二勿參以三德二三罔不凶而况可得而五之且使以履一為初一乃至戴九為次九則但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之目而疇在矣雒未出書之先豈大禹不知有此數而何以必待天錫𫆀二之為五事八之為庶徴四之為五紀要皆無徴而不足信未有智如神禹苟且師心不則於天錫之象如世所列條約隨意以為初為次之理箕子亦何所傳武王亦何用訪此也哉書之言曰惟天隂騭下民言五行之所自生因二氣之用也曰相協厥居言五行之上生六七八九下生一二三四相得以成十而五行各以偶建裒多益寡居之所由協也曰𢑴倫攸叙言初一次二至於次九順相因之次序周回而不躐等也曰汨陳其五行言不知五行之𩀌而合損而益序而行合而得以為八疇之叙也五行者二氣之有迹者也疇始於五行而不及二氣者敦人事以著隂騭之用畧天道而聽隂陽之化禹之所以就人心而凝道心也五行之化為水火木金土者天之所以生人繼善者也五行之徳為仁義禮知信者人之所得於天成性者也八疇之用要以五常為本而居中以應乎事為之損有餘益不足使相得而合乎中一九二八三七四六俛處而受中五之裁成則仁不失制義不賊恩禮不愚智不蕩而信不為小諒也故疇以五行中而不以皇極中盡仁義禮智信之性以立天下之大本而不執一以為中使亢而或悔也以五行中者以五行始而居中者五行本天以治人居上以治下雒書出於龜背中央隆而四旁□是故居中髙以為上而為初一上以制治下以稟法制治者為初禀法者為次是故五以上而初一易之自下上者以人迓天也疇之自上下者以天治人也易以數數積少以至多疇以象𧰼統全而分異若夫皇極則君之極也五常麗乎君臣父子昆弟夫婦朋友而君極其一也統雖貴而為君道雖至而為極要亦五行貴治賤賢治不肖之一理本王相之化而建諸好惡之情者也五行之理擇而建之則皇極故五行足統皇極而五行之化非因皇之有極而始有則皇極非中而五行非偏固矣皇極之取數一者非水之生數也五行偶化損以施於戴九之餘也其𧰼在龜之後後者北也王者居幽嚮明南靣而治天下之𧰼也極者屋之棟也天之北辰也北辰以少統衆而位於子故一居子位而為七疇之所拱下棟上宇棟履乎地之實以仰戴夫宇一履於下以上載夫五行履之實履之信居之幽居之約也是故皇極為履一亡疑也則五行之為中五亦亡疑也舊説之苟簡滅裂者不一而其誤之大者莫大於五行皇極之互易其位若七疇之或合或不合要其合者亦出於偶合而於數無徴總之其誤以一為初一二為次二而不復顧雒書之位蔡氏皇極九九之數亦其緣此而失焉今為攷正雒書洪範九宮九疇理數之符順行之序相得之合隂陽竒偶之故為圖如右俾得覧焉













  一五行中土東木南火西金北水也 龜背隆中而殺外以髙者為初故從中宫始五行隂陽之殊而未合為人者也故居初一


  二五事 視一聽二言三貎四視思明聽思聰言思從貎思恭思以行乎四者四者皆有思也故書數四而範用五 法天左旋由中宮五行順左而嚮前左五行為道五事為器道陽而器隂故五明而中四
  暗而偏


  三八政 司空一司徒二司冦三司空治地利統食貨司徒治教民統祀賓司冦治刑統師王制之所謂三官也用八而統於三以三而治五也 左前順下次正左


  四五紀 一歲二日三月四星辰五春六夏七秋八冬歲者閏餘所成也星辰者五星之周復於十二次也四時者厯數也厯以十二中為數分十二中為四時以迎四氣故五曰厯數其分四也此合為五紀而分為八也 順正左嚮後次左後八政人事五紀神用人陽而神隂故三明而正八暗而偏


  五皇極 皇大也君也大哉君極以修五事治八政詧五紀者也以宣三德合稽疑召庶徴行福極者也居幽嚮明主一治衆止其所以待動子曰譬如北辰居其所而衆星共之此之謂也艮上之一易處乎後者夏道用艮以疇用易也聖人所以洗心退藏於宻也


  六三徳 平康一髙明二沈潛三正直四柔克五剛克六質德三得於天也文德三得於教也以文造質性三而合教為六也彊弗友燮友氣之偏者不可以為徳其克之者則與髙明沈潛同功故德六而無八也 皇極道也三徳徳也道陽而徳隂道顯而徳藏故一明而正六暗而偏 三徳之教修於五事五事脩則三徳成矣故四六合而十


  七稽疑 一雨二霽三𫎇四驛五克六貞七悔卜五隂陽之兆於五行也占二五行之联於二氣也 左人事右天道故八政左而稽疑右稽疑者稽八政之所疑也故三七合而十


  八庶徴 休徴一咎徴二徴有庶而不出於恒與時也 稽疑以象告庶徴以形告在天成象陽也在地成形隂也故七明而正二暗而偏 五紀之順逆生庶徴之休咎庶徴之省以歳月日時星故二八合而十



  九五福六極 一壽二富三康寧四考終命攸好徳者四福之本也五凶短折六疾七憂八貧九弱惡者五極之本也故福極十一而嚮與威之用九攸好德者莫之嚮而好惡者非有威之使惡而固惡也 庶徴之事隠五福六極之事顯隱隂也顯陽也故九居上而明上者君道也 皇極體也福極用也皇極之用錫福錫辜福極之本嚮以明好威以明惡好惡斂於皇極而嚮威顯於福極矣故一九合而十 左旋至於前而一周刑賞者王道之末務故曰聲色之於以化民末也五常之用至刑賞而無餘五刑之施至刑賞而已泰也前者午位也午者人之承天之位也人君南靣而行刑賞人事備天道浹也
  土爰稼穡 曰之為言于也爰之為言亦于也爾雅粤於爰曰也詩曰歸曰歸猶言於歸也書爰立作相猶言曰立也蔡氏謂不曰曰而曰爰非所以名也乃四行之言曰者又豈以名其體哉潤下者非徒水水亦非獨潤下也炎上非徒火火亦非徒炎上也珠亦潤而汞亦下日亦炎而草木之芽亦上也水流而不滯亦旁行而曲火外景而明亦麗木而革也曲直者非徒木木亦非徒曲直從革者非徒金金亦非徒從革也角亦可曲而骨亦可直玉亦可從而泥亦可革也木生旁逹而長以柔實金堅能不散而恒能不腐也然則土之非徒稼穡而稼穡之並資水木而非徒以土與彼四行又何别焉要此五行之情致用於人者言之而非紀其本體故曰曰曰爰曰之與爰皆于也于猶往也往而行其情於人也水性智也火性禮也木性仁也金性義也水體濕也火體燥也木體柔也金體剛也蔡氏以潤下炎上曲直從革為水火木金之性既誤以情之致用者為性之居體者又曰稼穡非所以名土則曲直其可以名木從革其可以名金乎水火木金土斯即名矣過以往更無名矣何必於曰爰之間區區為分同異哉
  鹹苦酸辛甘 五行本無適味如木則五味俱有栗與澤㵼味鹹之𩔖土金無味火不可入口不得名味水之鹹者亦惟海及鹺池鹽井而已經文本云潤下作鹹云云不言水鹹火苦木酸金辛土甘也盖自其一定者而言之則天下之物無有正味油入目則澀入口則滑中毒嚼生豆而不辛病熱者食蜜而苦有疳積者嚼土炭而甜奚况蓼蟲之甘人所辛牛馬之吐人所茹乎是故五味者合於人之舌與臟而見以為鹹苦酸辛甘爾有所合者必因乎動人動以欲五行動以情潤下炎上曲直從革稼穡者情也作者動也作動以變而五味生焉水不鹹而潤下者鹹可煮為鹽者水之潤下者也牛馬所飲非鹹水而溲渤可煮為硝者釀之潤而出以下也火不苦而炎上者苦芩連梔蘖之屬其性速亦炎上之性也王宇泰以芩蘖為北方之味不逹於太陽寒水之義木不酸而曲直者酸一曲一直拂其性則生意菀腐而成酸也金不辛而從革者辛聽命者非所樂改革者違所安非所樂違所安則氣躁發而螫人順其性則辛失故薑與半夏相得不强從不相革而兩俱不辛也土不甘而稼穡者甘資乎水木養其長成其收以和而成也今桃李之酸澀者再三移之則甘稼所作也果之未熟者不甘而熟乃甘穡所作也釀花為蜜煮蘖為飴皆此義也經文次叙甚明先儒謂金刃傷人則辛痛兩木相擦則齒酸不知木石所擊破肌理者辛痛無異於金以兩金石之器相擦齒亦為之酸而豈必木𫆀况五味本從舌出而豈肌與齒之得與哉窮理者正不宜如是
  五紀 歲者天之行也三百六十五日四分日之一為一歲計行三百六十六周天又一千二百分度之三百七十五粗率如此月者月之㑹也一月二十九日一千五百三十九分日之八百一十七分而月與日㑹此用三統厯法亦粗率也日者日之周也一日而恰一度一歲而一周天此用厯家倒算法星者五緯星也所以知非言經星者經星之行即天行也天行不可知西厯云有宗動天以經星所行者為天度也辰者五星所伏見小周伏合之次也厯數者春夏秋冬木火土金水分王之數也厯家所謂求冬至術求土王術求八節求中部之算是也其法以天行為歲而四分之而歲差之實六十七年而差一度郭守敬推則天行之贏數也以九十一日千二百分日之三百七十五為一時如三統厯則九十一日千五百三十九分日之四百八十一諸家不同大率亦相去不逺也而又有氣盈之一日零九萬五千分日之五萬二千八百七十五則贏于日行之數也以三月而成一時而既有氣盈又有朔虚則贏於月行之數也若五星之氣謂五行分為四序每時土王者十八日千五百三十九分日之四百四而五行之氣不因於五緯則四時之不可以星推者也十二辰為十二月之𨇠次而以天正冬至為始起於冬至而終於大雪若四時之厯數則以立春為始大寒為中則四時之不可辰求者也故歲月日星之外必加之以時而厯數乃成此庶徴以歲月日時星分省而時有四則與歲月日星之四者相並成八而當雒書左後之八也古者分象命官各司其一歲官統歲差厯元月官統朒朓日官統薄蝕星官統伏見復合四時之官各統其氣之應候之至與其晷影此五紀之以人紀天者也月先於日者以右轉言之天疾於月月疾於日日疾於五緯也以積言之積辰得日積日得月積月得歲也十二次在一歲為十二月而在一日則子半日在大梁亥半日在實沈冬至為正也厯一也而五分之紀所以分其合厯數四也而一紀之相授受而合其分也故亦五亦八而紀定矣
  惟辟作福民用僭忒 按上文所言克者當從朱子說人之資質沈潛者當以剛治之髙明者當以柔治之為勝盖皇極言作君之治而此言作師之教也君道盡而師道興故三徳次皇極皇極以嚮威行好惡故一合九三徳以五事為克治故六合四此疇既專言教則威福玉食之言不相為倫反覆求之盖錯簡也惟辟作福當在以為天下王之下皇極一章凡兩用曰字皆引伸上義而廣之也曰皇極之敷言云云者言凡皇極之彝訓君上承於天則順於天民上承於君則順於君君承天君弗敢違訓民承君民弗敢違訓則無有僭忒而近天子之光也曰天子作民父母為天下王惟辟作福惟辟作威云云者言君履道居尊乗權而無所可假故直當以王天下之任自重而作民父非以偏私於臣則威福玉食弗有疑畏而以讓於臣也臣者民之所視人用側頗僻則民亦不訓於君而僭忒矣兩段文字皆以曰字起義申衍上凡厥庶民惟皇作極凡厥正人歸其有極之義盖皇極之數一而居於北辰之所一以統萬民之所以訓之若帝一孤尊而無偶臣之所以不得分其威福也條理井然其為錯簡可知不然則威福玉食既非正直剛克柔克之事文義不屬而上章言曰天子作民父母為天下王亦歇後語而不足以終皇極一章之文也
  玉食 諸家註䟽於玉字俱未攷覈但云美食則孔子之食精膾細豈亦僭惟辟之食乎食無恒味適口為美古重八珍然亦士大夫之所公食也天子之食特多太牢酒醴醯醬脯脩稻梁則亦與下等按周禮玉府王齊則供食玉鄭司農衆云王齊當食玉屑鄭康成云玉是陽精之純者食之以禦水氣唯天子之齊則有之然則玉食者碾玉為屑以供王之齊食取其貴而非取其美或疑玉剛堅刺齒則亦如服藥然非必飽餐之也唯王為有公侯而下不得與焉惟辟玉食之謂已今世俗呼白粲為玉食既鄙陋可笑而操觚家有玉食萬方之云真不知其何等語也
  衍忒 衍之為推于義未盡衍者引伸而習知之也易云大衍斯其義也朱子謂忒變也卜之經兆百有二十其變千有二百體色墨折方功義弓之𩔖筮之變老少隂陽八為六十四六十四為四千九十六之𩔖其説較之蔡氏為得蔡氏云推人事之過差則卜筮者以攷吉凶得失而非以推人事之有過無過善惡者人謀之所得而推而不以聽之鬼謀也但龜之為兆其象雖煩而定于一灼不復有變象而不數則無往不象而不可以過差言也則衍忒之文專承占用二而言而非兼謂卜也忒過也差也過揲之七八九六于歸竒之差而見也揲以四數其餘有一二三四者過乎數者也引伸其所忒以求七八九六之正而貞悔以知焉朱子啟𫎇特發歸竒之數盖亦用衍忒之術過揲之七八九六以為二十八三十二三十六二十四合乎揲者正也據正而數之則煩難而或以分筮者之心其忒乎揲之一二三四而為十三十七二十一二十五衍之以知七八九六之老少隂陽則簡易而筮人之視聽得以專壹神事尚簡故衍其忒以知揲而不必詳數其揲筮術也卜則無定象而亦何忒不忒之有故知衍忒之專為占言也日月之行四句 日月之行有冬有夏舉二至以該一歲言歲之統日月也由日之行南牛北井積以為三道則北極東井退而南南極牽牛退而北冬至之月行夏至之日道夏至之月行冬至之日道往復相積而歲成故王省惟歲卿月尹日雖各分休咎之應乃日有咎而不終月月有咎而不終歲則其徴為王乎為卿尹乎故此言日月積而因以有歲以明卿尹之得失積而為王則咎終一歲固專責之王而卿尹不與而一月之咎一日之咎雖為卿尹之咎而王不得辭其責也盖卿尹之得失惟王之表帥而一卿一尹之不臧亦王政之闕猶一月一日之咎徴皆歲功之忒也卿尹所治而皆以成王政日月之行而於以有冬夏其義一矣月之從星則以風雨者月以㑹日為朔月統日卿統尹也月隂也雨亦隂也臣民皆隂象也雨者風之反風所以限雨者也諺云月如彎弓少雨多風月如仰瓦不求自下風多則雨少矣畢為天街北胡南越其中則正中國也孟秋之月畢以旦中則夏初夜半中冬初日午中春初薄暮中與此土四孟之氣相應而其入地之中恒反此焉故隂離畢則下施於此土而雨其相差一百五十度而為箕則隂氣行乎他方彼雨而此風矣畢之值為心不于心而于箕雨者九道之所歴則然也從者由也如言風從東來之從非隨從之從言月之取道從畢從箕而行也盖臣之於民上下分定而星經月緯月非隨星也月行于星卿尹行於民月行乎星則風雨應卿尹行乎民則治亂應言民之怨咨和樂有可以感召休咎之事而實惟卿士之所施被者使之為怨為和故不於民省而惟於卿省猶星雖有好風好雨之殊然必月從之而其好惡乃行星力㣲而受氣於月也於某歲某月某日有休有咎則謹司其歲月日之異以警君臣而修徳若星之一日一周天分為十二次不復考之於十二時以當二十㝛羣星之所舍而責之於民此古占驗之所為不鑿而不細也其與後世風𧢲之小術不同矣蔡傳殊未清通朱子之說其以經歴解從字者甚善而云箕簸揚而鼓風畢漉魚汁水淋漓而下乃星家形似之言朱子誤聽而不揆之以理也孔穎逹東木西金之説亦附㑹而無實
  旅⿱敖大 -- 獒
  九夷八蠻 傳註皆云九八言其非一今按論語稱九夷而朱子謂八蠻今猶云然則實種𩔖有其九八不但以弗一言也夷狄之并兼分析不恒固不可執今以論古乃見之魯論者在昭定之世固自與周初相同而職方言四夷爾雅言六蠻則統九于四統八于六部領族也九夷之名見於後漢書者曰畎夷于夷方夷黃夷白夷赤夷𤣥夷風夷陽夷乃范曄所紀一本之竹書夏后氏來貢之夷而虞書有嵎夷薛氏曰今登州之地禹貢有萊夷顔師古曰萊山之夷即今萊州汲冡書有良夷孔晁曰良夷者樂浪之夷左傳記紀人伐夷杜預云在城陽壯武縣又淮夷病杞范曄云殷衰東夷復盛分遷淮岱則淮北海東日炤安東贛榆之地北迤青沂放乎登萊皆古之所謂夷也乃禹貢揚州亦有島夷則淮南江介金山崇明亦古之夷地而春秋所紀牟介根牟郳葛皆為夷之附庸要其始皆九夷之部而後以分也但攷其為地則青徐沿海之濱而非漢書所紀三韓扶婁濊貊夫餘之逺也若八蠻之别他無所攷要在三代時荆梁揚三州之人近山者皆謂之蠻王㑹解云蠻播之翟播今播州倉吾翡翠倉吾即蒼梧魚復鼓鍾魚復今巫山長沙鼈西至蜀南至粤皆蠻也不僅武陵之西苖犵之種也左傳記盧戎杜預云盧戎南蠻又庸人率羣蠻以叛楚則鄖均内鄉淅川金房之間統為八蠻之地傳又稱楚人襲梁今汝州收霍汝州之霍陽山以困蠻氏是楚塞之北内方之南亦蠻部也經云惟克商遂通道于九夷八蠻原文王之時西北之命令已北行於狄西行於戎所以經文不及戎而九夷在商郊之東舊阻而未達南蠻之在庸濮以西者雖已歸化其魚復之外江沱之南漢汝之間未盡入周之職貢故汝墳之詩且聽命於如燬之王室迨克商而後改道西嚮無不絡繹於闗中矣道通則旅達矣旅達則貢咸致矣旅云者賓旅之謂也中國備禮則謂之賓蠻夷不備禮則謂之旅西旅云者猶言南賓北鄉之謂也八蠻自商雒取道九夷從殽函取道皆西嚮而旅進於宗周以致貢其獒焉此獒之貢實自東來而不自西來也篇名旅獒者猶言貢獒乃傳註不察於此以西旅為西方蠻夷之國名不知西方安得有蠻有夷而未克商以前西土已無不通之道既克商以後武王自商歸豐又未嘗有從事西陲之役則唯克商而通道於東南惟東南道通而貢獒者乃西旅於事文兩順不然則史氏當於西旅底貢之上宜言通道於戎而不當云通道於蠻夷如必違心而謂西方有蠻夷或誣古人之隨意立名一如今人之不通謂戎夷之可以互稱其又何以繫之克商之下而曰遂𫆀詳繹本文西旅之非國名奚待辨哉
  金縢
  穆卜 金縢一篇其可疑者不一惟朱子亦云有非人情者情所不協必理所不出也而今為臚辨之如右方武王遘疾厲虐世子㓜則君國之憂周公所恤亦二公所同也二公曰我其為王穆卜亦臣子情義之各致周公何用辭二公而自以為功此其可疑者一也如蔡氏所云二公卜則必禱於廟廷上下宣騰而人心摇動乃周公之卜為壇為墠諸史百執在列則在廷之人無不知者使卜於廷而廷臣知之百姓尚未必知也今曰公歸乃納冊則此壇墠必在國門之外除墠築壇騶馭戒道其為宣騰摇動豈不甚哉且武王之疾既篤輟朝召醫誰不知者乃徒以一卜為疑將誰揜乎此其可疑者二也且使欲閟之以安人心𫆀二公之賢非不足與語者此意亦何妨明告之乃曰未可以戚我先王舍其憂國之誠不以盡布腹心而所云未可戚先王者迨夫屏璧與珪之言出而為戚滋甚則當其陳詞之際何以踐不戚之言上欺先王而下欺同心同徳之友公亦何事為此詐諼以自昧其夙昔乎此其可疑者三也禮去祖為壇去壇為墠以奉巳祧之逺祖有禱則祭無禱則止親踈之殺所自别也今文王考也王季顯考也太王祖考也以廟食之親不告於廟而禱於壇是之親而致踈之矣豈周公以野祭脅先王而徼其必聽乎於禮為忒於情為逆此其可疑者四也事先之禮以西嚮為尊葢無往而不然南陽也北隂也人鬼以幽為尚其異於天神者也今三壇南面而周公北面亂隂陽淆人神此其可疑者五也禮之有昭穆以别父子之嫌也今以圭璧有事於先王雖在造次倫不可亂則太王西嚮王季昭文王穆亦其一定而不可易者乃三壇同墠父子祖孫並列於南面草野倨侮而神固不安此其可疑者六也卜筮之禮以邦事作龜之八命其八曰瘳有恒命也卜非祈祈非卜祈則請命於天神地⽰人鬼而卜則于龜之靈今使周公而卜焉則所命者龜也其詞曰假爾泰龜有常或曰無有近悔而已三王非主乎龜者則亦何用告之而况於用玉使周公而祈焉以祖則宜用造禮以三王同事則宜用禬禮觀其陳詞以責三王則宜用說禮未聞有且祈且卜之禮也且祈且卜凟神無經舍所宜命之泰龜而問之不預吉凶之人鬼卜亦何由告之此其可疑者七也人鬼之玉天子用圭瓉公侯用璋瓉至於諸公所執之桓圭則以宗覲㑹同於王也今云秉圭其為圭瓉乎為桓圭乎使如孔氏所云桓圭則是以䞇人者事鬼而不智也倘其為圭瓉也則僭天子而不仁也若夫璧者所以祀日月星辰者也秦人沈璧於河盖周衰禮壊之所為且亦以告山川而不以奉祖考植之三王之壇尤為非物且造禬之禮牲幣也攻説則但幣也若卜則玉幣牲醴皆所不用緣卜者以迓幽明㡬介之爽於無方無體之神莫適主而無所可致則亦以質告而已矣今牲幣不將而用玉為祈為卜無之而可此其可疑者八也大祝掌六祝之辭六曰筴祝筴祝逺罪疾者也今欲為王逺疾故用冊祝冊亦筴也而筴祝之辭大祝所掌非史之所司如以卜也則大祝視墨而已命龜者卜人也以卜則不使卜人為命以祈則不使大祝為辭而以屬之史何𫆀且武王之世太史則史佚也是與太公召公同心以輔王室者也周公何所忌於二公而欺之何所暱於史佚而與宻謀且丁寕之而使共欺二公乎此其可疑者九也卜筮之休咎繫幣以比其命者占人之職歲終則計其占之中否杜子春謂以帛書其占繫之於龜鄭氏謂書其命龜之事及兆則金縢之書當掌之占人公乃以屬之史而亂其官守豈史為公之私人可相託以紿二公乎此其可疑者十也諸史百執之對曰公命我勿敢言孔氏謂周公使我勿道蔡氏斷公命為句意以公無事於秘密而非王莽之詭秘所得託其説於理為近但非公有命而有司亦何為其不敢言𫆀或公雖未囑有司以共秘而有司之見公弗言因以不敢言則公之始止二公穆卜者既以安動摇之人心則既得𠮷卜體王無害矣自應昌言於廷以慰憂疑豈公所云予小子新命於三王云云者猶且附耳密語百執諸史而唯𢙢二公之或聞者又為何心將以前者未可戚先王之語言猶在耳而狙詐以不使二公分憂國之功者翻雲覆雨無顔以復告之二公乎則又小人技窮而怙過之奸狀公以忠孝大節天日可質之心抑何苦而為此藏頭露尾之態𫆀且金縢既啟之後彼二公者能不愈疑公之隂險而相待以薄哉此其可疑者十一也王執書以泣曰昔公勤勞王家惟予冲人弗及知夫公之大勲純忠效於王家者豈但金縢之數語區區一身代之詞情至者能為之不待公也成王即早涉不慧待言而後寤而鴟鴞一詩哀鳴淋漓較此筴詞感愴百倍乃昧於彼而欲誚者胡為信於此而遂泣也此其可疑者十二也蔡氏曰周公之卜二公未必不知冊祝之文二公盖不知也身代之語亦偶然情至不得已之極思耳公不諱卜則此區區之言抑何足隐哉且使二公早無疑於公則雖素所未知自可一見而信何事問之諸史百執而唯𢙢其為諼如其疑也則前云未可戚先王而背二公以私卜者為詐已窮保非並賣此諸史百執而故為是書者乎且懿親元老之肝膽不保區區史執之一言其安知非受賂而黨奸乎疑大臣而察於有司疑君子而問之小人此庸主姦相之以敗亡其國者而二公何為其然况為流言者曰公將不利於孺子非謂不忠於武王也則此冊詞可以信公之忠於武王而不可以信公之忠於孺子即以管蔡之惡亦且成於武王既崩之後則前日身代之言不足以為後日解胡為乎金縢未啟之前鬼車滿載金縢一啟之後隂曀咸消將公生平至德元功曾不如此兒女陳情之一冊乎此其可疑者十三也羣疑所聚有心有目者所共知其得存於既刪之餘者盖孔子以節取之而為著居東作詩雷雨反風之實以見公忠而見謗之苦𠂻與周初王室多故之蹟其出自史臣文勝之傳聞者亦以連章而無以施其芟割則存乎後人之善論也孟子於武成取二三䇿而不信其餘曰盡信書則不如無書可為讀金縢者之一法
  居東 居者閒處而無所作之謂經言居東則其非討殷可知故金縢繫大誥之前以此知古註謂我之弗辟為致辟者不如馬鄭言辟之當也特所云東者未目言何地唯鄭康成以為東都東都者雒也地正值宗周之東而時未營雒不得言都故但曰東在詩則曰東山東山者山之東也豐鎬與雒在太華之西一在熊耳之西雖地分雍豫而山相櫛比雒雖平壤而北有虎牢南有嵩少則亦山中也周公之於此而居雒者東盖周公之國邑也伯禽之封於魯以侯服嗣周公為小宗者也周公之封於周君陳繼之而傳於周公孔周公閲者以别子為大宗者也其先食邑在岐之周原而克商以後與召公分陜周公東而召公西各有國邑以主其方之諸侯則周公故邑於雒東至此以避謗故罷相而即於陜東則赤舄衮衣自行其治陜之事於其邑内不攝政而外亦未嘗用兵也或雒本周公之封其後以致於王而營為東都周公縣内之封又他徙焉雖無可具攷而康成之言亦必有所受之矣詩稱籩豆有踐則在國而行饗祀之禮其曰我公則東人固以為君以此知居東之為致政歸國避謗而非致辟音璧也亦明矣
  天乃雨反風 反風禾起朱子以為怪異盖風能偃禾不能起禾其故然也金縢之文雖多難信然不應如此無理之尤盖前云秋大熟未穫大雷電以風禾盡偃者其時則周之秋大𤍨者稼之善而要未成實也若其成實而可穫則偃不害穫不必起矣雷電以風不雨而徒風也風而不雨雷電空作則黍稷之稼燥而偃也偃則實不可以成故邦人為之大𢙢今之乃雨反風者風反而後雨降也云乃雨則前之不雨可知是則前之風為旱風而今之風為夾雨之風反風以得雨則禾以潤其燥而起立矣禾起而後實以成也故曰歲乃大熟也然則前之言大熟逆億其可以熟而未熟也後之云大熟者乃果熟也未穫者未可穫也稼而未穡也禾之偃風偃之也其起雨起之也不然則安得有從泉壤而出之風以起既仆之禾哉金縢文理多互相糾繆讀者以意迎之可耳











  尚書稗䟽卷四上
<經部,書類,尚書稗疏>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稗䟽卷四下
  岳州王夫之撰
  大誥
  大誥多邦 在國而播命曰誥臨事而申戒曰誓大誥之作盖周師未出而邦君庶士有疑於行因作此以告用兵之期故不揚文武之徳不數武庚之罪不懸賞罰不戒進止朱子疑其詞緩不切不知此特為誥後且有誓誓逸而誥存也先儒多以絀殷之舉為成王親行盖未察大誥為王在國播告之文耳竹書記成王二年迎周公於郊遂伐殷五年春王在奄夏五月王至自奄則亦襲編書之次序而訛也且竹書於四年正月記初朝於廟盖謂三年滅殷因以伐奄不克而歸四年夏始復伐之是以周公未歸政之先成王兩至東國也今按成王方在㓜冲周公攝政凡郊饗覲㑹之事公且代焉况千里東征其敢令冲人嘗試哉則誥者王而行者實公耳成王之初周公東行者凡再其始以避相位而居雒王迎而歸則我徂東山之詩是也罪人未得公歸無期故曰慆慆不歸其云行枚者君行師從卿行旅從也居東二年罪人斯得於後乃作鴟鴞之詩而王仍未悟則金縢所云秋大熟者作詩之後三年秋也故東山之詩曰于今三年以其時則𤓰苦在栗薪之上盖秋杪矣其以迎公西歸為二年事者誤承居東二年之文而不知金縢固有於後之語也三年秋公歸復攝政而後二叔以流言之不行疑怨益深始挾武庚以叛故書序曰周公相成王將絀殷則是公復入相乃有絀殷之役而曰公相王將絀殷則絀殷者公行而未行從可知巳公以三年秋歸相乃以明年東征則破斧之詩是也其詩曰四國是皇而鄭箋亦云周公既反攝政東伐此四國故曰周公東征而不曰王也若如竹書所記王迎公而遂共東行則於時武庚未叛詎為禍誥何以云越兹蠢且公席未安遽偕王而東是怒不旋踵挾王以急報其怨速取兵權以自張而不顧國之未靖公其將如劉裕之伐慕容超𫆀况大誥之作作於宗周則安得有迎公遂伐之事哉誥云予惟以爾庶邦于伐云予翼以于云肆朕誕以爾東征言予言朕者命自王出則以者固王以也王命公以之實王以也能左右之曰以不必躬行之辭也若多士所云朕來自奄則武庚已滅二叔巳刑之後而奄復叛時周公雖未歸政而成王年益長國勢益安且奄以小冦無助其凶燄不如殷孽三監之摇動天下則奉王而行可以無憂而公之大勲巳著於東征則向者阻行之考翼亦無容疑畏而聽公之偕王以行矣王之踐奄自在六年之夏王歸遂遷殷民於雒而營雒之事以起其明年春召公因行相宅此書之始終厯然可攷者也多方云惟五月丁亥王來自奄與多士所云昔朕來自奄者同為一事次書者先多士而後多方編殘簡脱之餘其次序自不可泥孔氏死守僅存之編次乃云周公歸政之明年淮夷奄又叛魯征淮夷作費誓王親征奄滅其國其為踈謬班然可曉而蔡氏信之亦同於鹵莽多方曰我惟大降爾四國命又曰今爾尚宅爾宅畋爾田皆初告之之詞多士曰昔朕來自奄大降爾四國民命又曰予惟時命有申又曰爾乃尚有爾土爾乃尚寧幹止今尚之尚庶㡬也乃尚之尚猶也則皆申告之語詞意相仍先後呼應是多方前而多士後審矣則成王之踐奄惟在六年之夏而三年絀殷但命公往不得以昔來自奄為三年事而謂王親行也周之於奄也一伐而遂滅之未嘗再舉滅奄則公奉王以親征絀殷則王命公以帥師見於詩書者甚為著明史記古史邵子皇極經世皆可佐證而蔡仲之命亦云惟周公位冢宰正百工乃致辟管叔亦見致辟者公位冢宰之後奉命以行矣至於費誓序云徐夷竝興東郊不開自别為一事孔氏以合於踐奄之役其謬尤甚奄在今曲阜縣盖即魯之國都成王六年踐奄遷其君于薄姑愽興縣奄滅而後以其地封伯禽奄之未亡未有魯也祝鮀之言曰因商奄之民以封魯則有魯而無奄明矣成王踐奄固因之而伐淮夷奄滅而淮夷未滅奄非夷夷非奄也奄在曲阜淮夷則在淮北春秋稱淮夷病杞迨魯僖公世而尚有淮夷其非已滅之奄可知淮夷者濱淮北而處淮水自安東入海淮夷之地盖在徐州之東沂莒之南海州贛榆日炤之境故與膠宻相近而病杞其去奄也有汲泗沂汶之隔凡數百里故魯公征之道出自費因誓於費而序云東郊不開則夷在魯東而非即夷較若指掌何孔氏之懵然不詧𫆀費誓之役禮有明文曽子問所云三年之䘮金革之事無辟魯公伯禽有為為之者是也則是周公既薨伯禽服䘮徐淮交侵因往禦之其與成王踐奄相去十六七年必不可扭合為一元吳澄不通書以説禮而謂伯禽居武王之䘮不知周公東歸之時武王之䘮已除而記言周公抗世子法於伯禽則成王初年伯禽尚在宗周安得遽即魯而稱公且使武王之服未除則成王周公之絀殷伐奄皆不避金革老耼孔子嘗稱成王有為為之胡為其但言魯公乎則澄之孤陋昬迷為塾師而不足者也孟子言周公相武王誅紂伐奄要以終舉周公之相業而立言之㫖非以紀事則櫽括成文實則相武伐紂相成伐奄陳師凱乃云武王亦嘗伐奄而謂奄凡三叛周凡三伐則不達孟子之文而顯背武成一戎衣偃武修文之義宋元之世所謂儒者大抵如是世遷人降固不足論也今詳攷經傳折𠂻事理則周公奉王命而東征三監在居東既歸之明年以王命大誥於宗周而後行公奉成王征奄在營雒之前一年還自奄而作多方其明年營雒已訖周公至雒而作多士迨成二十一年周公薨䘮未除淮夷徐戎竝興伯禽征之而費誓奄唯一叛在殷亡之後成王凡一伐奄而即滅之費誓之歲去大誥之歲十八年去伐奄之歲十六年先後較若列眉伐奄王自行絀殷周公行征徐戎則周公薨而伯禽行亦顯然其無可混也小腆 孔傳云殷後小腆腆之禄父則腆腆亦為不足之詞説文云膳腆腆多也則古有腆腆之語盖謂𤨏屑猥多如殽饌之繁也春秋傳言不腆皆謂不能多有而蔡氏曰腆厚也則失其義矣凡幣言不腆尚可釋為不厚賦言不厚則車徒亦何以為厚𫆀况此言小腆明為猥𤨏羣聚之討若武庚之黨而能厚則大康之一成一旅矣矧小厚相連以為詞又其不成文理者乎
  考翼 考父也翼猶輔也謂父之輔翼舊人也前云考翼不可征成王斥指武王之舊臣而言也後云考翼其肎曰予有後者謂弗有堂播者父之亞旅也言考者父巳殁之稱蔡氏謂父老敬事者不但不達於下舊人之説且呼他父老為考尤所不可盖東征之役决於往唯周公而武王之舊臣皆不與公同心故昔之流言舉國不能為公辨至此為天變所警二叔之惡巳不可揜雖能釋疑於公而終執已見以與公相異同倡為不可征之論以摇邦君庶士之心故公就其所挾以武王之輔翼自居而以義折之也所以然者湯放桀於南巢之後終不殄桀之裔故武王亦封武庚于故殷武王之舊臣泥於夏商之已事執武庚為先王所建不可用兵之説以隂為營蔡地而公之絀殷以非常人成非常事即在二公亦未免為舊人之言而猶豫且遲回於天命人心之不易故公亦不復與諸考翼爭是非但就大誥邦君御事之中指摇惑之所由興而以棄基之説盡底裏以警告之言使我棄基則今日之阻我征者他日又將責我矣乃以始終執其邪説之必然而消之而民養勸弗救之言變考翼而言民養則正以君臣之分義使不敢公為異同而以勸弗救之言備責而深警之民養也考翼也均為武王之舊臣而或尊之或賤之則以義𩔖相從而異其稱舊註有未悉也
  微子之命
  微子 㣲子在殷故封於東平之㣲而爵為子商書所謂詔王子出廸者乃出即所封之國也盖當紂之初年㣲子雖受封於㣲而猶居於商邑為商貴戚之卿紂惡既稔不安於廷乃就國於㣲以絶嫌疑而紂亦無庸其妒𡝭泰誓曰剝䘮元良者猶䘮欲速貧之䘮言其失位於王廷也殷爵三等曰侯曰伯曰子始終稱子則㣲子固未嘗失爵林氏所謂遯於𮎰野者謬巳且史稱㣲子抱祭器以歸周林氏既信其然矣使遯於𮎰野則歸周之前將委宗器於草莽而懐寳以處曠野不但理所不可而抑有攘𥨸之憂矣則㣲子初之出廸自退處於其國迨武王克商諸侯咸賓而㣲子亦至時武庚尚守殷祧則㣲子於周初亦仍國於㣲而未改也商之宗器在殷而不在㣲㣲子僻處東平亦何從抱之歸周哉伐紂之師不按微境諸侯之歸周者不但微子又何面縛銜璧如逄伯之云𫆀况其面縛牽羊語自相悖有如楊用修四手之笑者乎紂雖亡而微子之侯封如故武庚未絀而微子之於微也自如東征巳克殷祀再墮微子乃由殷之子而進爵為周之公自東平之㣲而徙國於睢陽之宋吳澄之説盖亦近是特其所謂即微子已封之宋國建之為上公則讀樂記不審之過也盖樂記所云武王下車投殷之後於宋者非㣲子也實武庚也宋云朝歌不三百里固在殷千里之畿内武王伐紂既分殷畿北邶南鄘而東衞武庚自千里之圻降而就百里之侯服而妹土巳分三叔則武庚之封非宋而何武庚以宋而為殷後㣲子自守東平迨武庚滅而後成王以武庚之地改封㣲子自子而進爵為公故曰建爾於上公自微而遷於宋故曰尹兹東夏經文自明無容疑矣古史記武王禮微子使復其所者復之於㣲也又曰更封㣲子於宋者明其前之未國於宋也蘇氏之紀較為正也若書以㣲子之命名篇而不曰宋公之命者史氏志受封之始當以人紀不當以爵紀言爵則嫌於後之嗣為宋公者言人則由是而位上公尹東夏其為宋公易知也康誥之不言衞誥蔡仲之命不言蔡侯之命其義一也其後終稱㣲子而不以諡顯則周公制諡法之始不必人皆得諡而猶以故號示别於康叔魯公蔡仲曹叔皆無諡也丁公而後諡始徧矣史冊之言㣲子者多没其實而㣲子之仁亦隱故為攷其初終如此
  康誥
  乃洪大誥治 康誥簡首四十八字宋儒以為非康誥之文用破漢儒公攝稱王之疑是已但以為在雒誥周公拜手稽首之上則亦非是雒誥乃周公告卜之書始終皆公與王酬荅之辭與周公咸勤洪大誥治之文為不相屬勤者勞而撫之也洪者廣敷其命也誥者以告百工播民也今洛誥始終無勞下之詞亦無大敷治道以戒侯服之語拜手稽首復子明辟其與洪大誥治之㫖何涉之有哉既謂之錯簡則不知所錯者何編意别有書為周公咸勤洪治之誥此其簡首而今亡矣新安陳氏召誥所謂用書命丕則即此所謂洪大誥治者其説為通乃陳氏不能固信其然拘牽於眉山之論又曰冠此九句於洛誥方有頭緒則曽不念洛誥非用書合丕作之詞徒冠九句於上雖有頭而不連項雖有緒而不引端則亦安得謂之頭緒哉定為逸書簡端之錯文斯為允合
  惟君惟長 舊皆以君長指康叔而言合之文義不相倫比古者王臣侯侯臣卿大夫卿大夫亦臣其私臣為之臣者謂之君猶趙簡子之稱主也長者官之長也君則有家人長則小臣外正此言食邑之君於其家臣六官之長於其屬貳不以徳相能而唯用威虐則不可復以徳乂而當施之以刑也殷土承紂之亂民則冦攘殺越不孝不弟庶子訓人則違上行私世家巨室則虐用刑威所謂亂國也故武王申言之而皆使以刑止之若廢刑典於不用則是汝不克敬法而姑息以寛惡人則非汝封殺人刑人而人之自相刑殺世禄巨室之私虐殺人者多有之矣斯豈文王之以敬天刑而忌疚惡者哉則殺終不止而其以裕民者反底於不裕矣盖誥之所謂慎罰皆戒康叔以勅法明刑除姦保善故曰告汝于徳之説于罰之行言以罰而為徳也罰以為徳文王之所以裕民也眉山矯金陵之説一主于寛朱子固力辨其失而蔡氏間復用之者非也今但循文思義則蘇氏之説不攻而自破矣
  酒誥
  百姓里居 凡六經所言百姓皆大夫以上賜姓之家也古今語文迭變至孔孟之時民亦得有百姓之稱則相沿之差聖賢亦因時立名實亦三代之賜族日就蕃衍則賜姓之家降為編氓者多也今此言百姓里居則百姓者百官之族里居者井疆夫里之氓也蔡註以百姓為民民則無非里居者而蔡以國中野外分之亦不審矣陳大猷以為百官族姓不仕而居閭里者又誤讀孔傳而附㑹之百姓總以目世禄之家固兼已仕未仕而言里居則未有姓氏之氓所謂牽車服賈者也由諸侯百官世族以逮庶氓經文備舉井井有條理括之無餘而不亂讀而繹之斯無不得巳
  梓材
  梓材一編朱子疑其都不成文蔡氏因摘今王惟曰以下為臣下進戒之辭疑他書之脱簡今反覆諷誦文義固有可通者為釋之如右舊以後簡為左從讀者之左右也凡予所撰列以後簡為右從書冊之正也春秋傳曰地從主人安得以我之左為書固有之左體也哉
  王曰封以厥庶民邦君 言邦君下洎庶民上洎王皆其可左右而傳達者也以者能左右之詞也左右民則當勑法止姦以安鰥寡左右王則當任法用乂使王可任徳去刑以和其民以天子之尊不能詧小以明刑以大家之强或且凌弱以逞威惟邦君之為監者下臨大家上近天子當為天子宣其徳威而為臣民傳其壅滯則抑彊扶弱合天下以從王之責其職有專屬矣汝若恒越曰𢦤敗人宥 夫以邦君之職如此汝既君矣乃且以私恩貸其大家而不念庶民之荼毒若常作是言曰我有此一國之衆也有此司徒司馬司空尹旅也是與我親近而相與為國者此臣暨大家也曰予可不市之恩而顧行威以殺其股肱𫆀為君之道亦惟是先以禮敬之以恩勞之故敬勞乎彼彼亦莫不以敬我勞我相報狥此意也則假其大家以威而主威不立矣故彼往姦宄殺人歴人而亦赦之亦有假僣公事以顯為之名而𢦤敗人者亦咸赦之夫然則是以私恩寵其臣與大家而縱之殃民下無以達小民之隱上無以敷天子之教矣王啟監之意其如是哉 王啟監惟其塗丹臒 夫王啟立邦君以為監其所治之職非使之專𠖥大家而私其臣也盖為民也其曰無相𢦤虐而以髙明害㷀獨逮至於寡而必敬婦而必屬共遵王道而相與容也盖挾富貴彊衆而𢦤虐人者其惡之所被必先於孤兒寡婦而㷀獨者無所容若此者宥而不殺則㷀獨無告而王仁不下究是豈王啟監亂民之㫖乎王者以位髙聽逺不能下謀㷀獨之苦則不得不委其事於邦君其教邦君越御事者SKchar以哉亦命之引王之所以養民下養其民使無有鰥寡而弱肉强食以致於凍餒引王之所以安民者下安其民使無有鰥寡而不適有安以底於危亡自古王者其立法以詔監俾奉天討以整齊天下皆若此固非監之所可任意而自立法以作威作福宥姦宄以虐鰥寡也惟王制法監率行之宥惟王宥殺惟天討惟曰若治田王既已勤敷菑而稂莠必除監惟陳修疆畎明其賞罰之制而已若作室王既已勤垣墻而遏惡衞善監惟塗暨茨飾其賞罰之宻而已若作梓材王既勤樸斵以削平邪慝監惟塗丹雘昭其賞罰之章而已惟王制法而非監之所可意重意輕則脩其經界以不僭不越飾其訓典以不踈不漏詳其文教以不暗不紊監之責也而可自恣己意宥有罪以害細民乎 今王惟曰受命 承天而子民者惟敦天德而不尚威遵王而監邦者惟修侯度而不敢市恩倘為之監者詘法以縱其世禄之家使𢦤虐於鰥寡則王且不能為鰥寡主矣是侯不侯而王以不王也今王之所以可用德而輯四方者惟曰先王既勤用明德而庶邦作享兄弟方來大啟土宇置君啟監亦既用明德矣則王之道盡矣而有一國以為之後者當以王之政典為式誅暴禁亂惠此小民使之和輯則爾庶邦乃克大享於王而修其職是王惟務徳而邦君不可不式典則亦邦君式典而後先王之用徳者不虗也是共主列侯之分所秩而達庶民於天子以中治之者惟邦君非若天子之不能徧式其典於天下亦逺近親踈之𫝑所由分也逺念古王之制如彼近念先王之用如此使汝而為王也則網漏吞舟以宏其徳猶之可也今皇天既付中國於我先王矣則承天用徳者予一人之事故我今惟以王道自責惟德之用以和懌之民雖有迷在先而今已覺或及今不覺而尚迷以相𢦤虐者皆可和懌之而不事刑殺以安先王所受之民而非汝為監者之所得效也 已永保民 夫道則已然使汝而能順此道以為監也豈過為威嚴而失人心哉惟曰𢦤虐之不禁民不保矣民之不保將何以助王而永天命哉則所式典而不私宥大家洎臣以殺止殺者亦欲萬年作享于王俾子孫遵守以保民於無疆而已葢殷之末造朋家作仇脅權相滅故無辜籲天以訖大命及周之初餘風未殄則君其土而為監者不得藉口用徳縱其大家不懲之使改乃新民懐保之切務王既盡授其權於監使一以重典整亂國而後王可勤得以和懌之康誥之奬其義殺酒誥之督以盡拘皆此意也而康誥為封國之䇿則辭加親梓材為命監之言則辭加厲故自稱曰王不曰予則天子命監之詞非寡兄誨弟之語也其後管蔡以小惠誘殷之故臣而倡亂康叔不從其亂以輔周見漢書則武王之戒為已夙矣
  召誥
  牛二 孔傳云用牲告立郊於天以后稷配故牛二蔡氏乃謂郊祭天地故用二牛以實求之蔡説非已祭地於北郊不見經傳禮器云饗帝於郊郊特牲云郊之祭也迎長日之至也大報天而主日也周禮大宗伯亦但云以禋祀祀昊天上帝以血祭祭社稷自社以外初無祭地於郊之文若大司樂所云夏日至奏咸池之舞於澤中之方丘則地⽰皆出可得而禮者則月令所謂祈祀山川百源大雩帝用盛樂者初非有北郊祀地伉於南郊祀天之説也鄭康成以讖緯釋經析天為二謂禘為祭天皇天帝主北辰而配以嚳郊為祭耀寳魄等之五帝而配以稷乃更以東井輿鬼之外天社一星為地祗而主方丘之祀其說妖妄淫邪宜王肅之力辟其誣也朱子以經析緯以道裁禮灼知古無北郊而云郊但祭天社則祭地用破從來之妄如長夜一鐙何蔡氏之不能守師説而亟叛之耶盖王者父天母地則報地之恩者均乎親而異以尊若崇地以與天伉則貴養賤徳人道不立而㡬乎禽獸其尤悖者合天地於一壇而𥨸同牢之義尤使地天之通不絶而隂陽爚亂今此召誥所紀具為分析丁巳之用牲於郊者郊以祭天也戊午之社於新邑者社以祭地也郊之配以后稷社之配以句龍未之亂也郊有牛二而社云牛一羊一豕一者盖地徳隂隂主味其薦用𤍨則折以為俎一牢而可供后土句龍之祀不如求天子氣必特牛而配者别一牛矣今蔡云天地用二牛者其二郊𫆀其一郊而合祭𫆀使如後代之禮二郊並建則丁巳一日僕僕於南北二郊祭天巳竟誠敬且弛而用其餘力以有事於方澤苟且煩黷其亦無以事神矣故欲曲成蔡氏之説則必合祭於一郊而後可乃合祭之説則王莽所以蠱元后武曌所以𥨸唐鼎者而謂周公為爾哉且如王莽之邪説天地同牢而經云牛二又何以曲為之説乎夫天地同壇既以夫婦同牢為其邪辭將亦猶考妣共廟而同享矣乃考妣合食固曰以妃某氏配則地祗亦將配天神矣以地配天則無所復容后稷未聞同牢合⿱氶巴 -- 卺之席容他人介於其側也既以地配又以后稷配一壇二配位於何立豈天地之皆南面而后稷西嚮如俗所繪家神然𫆀且其祝也不可以一后稷而並告配於天地又將天神有配而地祗獨無哉况使其然則上帝一牛后土一牛后稷又當一牛而牛且三豈周之不以后稷配天而抑配者之但有其名而無牲禮所謂稷牛者又何以稱焉蔡氏之鹵莽惑流俗而悖師説於此不能辭其責矣亂天地於一壇而崇地以與天伉隂敵陽女奪男下僣上三代以還典禮不脩而天下大亂皆此等啟之也可無辨哉
  太保乃以庶邦冢君 以者相以之辭如春秋蔡人以吳子伐楚之以取幣者諸邦冡君各取幣而太保以之與俱出入也其錫周公以告王者亦與庶邦冡君同陳其詞如今連名㑹稿之比盖庶邦冡君皆有事於營洛而及其事畢則合詞告成功而因以進戒也其曰拜手稽首旅王旅者衆見之詞猶旅揖旅見之旅猶言旅拜稽首而進言於王也若公誥告庶殷越自乃御事若順也言今者營洛之事順周公之誥以告於庶殷偕侯甸男邦伯之御事而丕作鳩工既順公命而勤王事矣此乃告丕作之辭自嗚呼皇天上帝以下乃始偕庶君而進戒于王至後拜手稽首曰以下乃為召公一人之詞亦如今㑹議後之著勘語也蔡註謂洛邑之定欲誥告殷民其根本乃自爾御事於文義良多牽强而召公與諸侯以幣告功必無不相及營洛役事之理言事畢而後及於進戒則文字之體固然其不可亂者也孔傳諸侯在故託焉之釋亦近似而終不諧者也夫知 知字之訓註疏皆未之詳倘以為知識之知則抱子𢹂婦以籲天亦何論知與不知且業已籲之而豈但知乎按易乾知大始知之為言主也主其事主其人則皆其所謂知者也猶今郡守曰知府縣令曰知縣之謂夫對婦之詞知對子之詞父為子之綱則父以主乎子而謂之知猶言一家之主也當時盖有此方語猶侯彊侯以之以謂傭保為以因用而立名使漢人失傳則後世亦安知以之為傭哉
  洛誥
  朕復子明辟 復辟之説自漢儒承訛以啟王莽之禍王介甫首辨其非程蔡因之以益證周公無居攝之事乃天順之初徐石猶竊漢儒之餘瀋為復辟之文以䧟君父於不義則亦文義未明之咎使亂臣有挾以相違也古今文告之語既巳差别所可證其是非者即本文之前後及他處之同詞以相證爾如介甫以周禮復逆證此之言復是也程子曰猶言告嗣天子王矣則亦與孔氏之説小異而大同立政之言告嗣天子王者歸政之辭也洛誥之作本用告⺊故曰伻來以圖及獻卜何為有此言哉蔡氏謂稱子者親之也明辟者尊之也意謂此誥首一語如唐宋人上書稱獻書皇帝陛下之比乃攷之於尚書臣之稱君未有加以聖明之號者不過曰后曰王曰天子而已臣之於君猶子之於父名如其質而愛敬已至不待稱父曰慈父曰聖父而後為尊則亦何事稱明君而後見其尊哉唐始以聖人稱𤣥宗於是而有尊號之加同於生為之諡此小人之無禮於君者而謂周公有此乎則蔡氏釋明辟為明君亦未之思也夫欲證明辟之非尊稱無待他引即下云其基作民明辟詞再見而相因如知右目之為目則左目之不名為耳亦可知矣辟法也其基作民明辟者言營洛以為東京示四方朝見㑹同之法則也詩稱商邑翼翼四方之極四方攸同皇王維辟皆謂作京邑為法則與此義通然則復子明辟亦謂營洛以為四方明法而⺊𠮷位成因以復於王也順本文而成章其義自顯九𡶶之説徒為冗文而無義程子之説斷句立義而不與下文相連論靡有定邪説乗之故小人猶得依附孔傳以害名教如徐有貞之所為者經正斯無邪慝故訓詁之學不可忽也
  河朔黎水 黎水所在傳註未詳唯蘇氏謂為黎陽而云作洛以處殷民民重𨗇以河朔為近便卜不𠮷然後卜洛以實求之蘇説非也夫黎陽者今之濬縣而殷周之世河奪漳水以流當濬縣之西轉而北去故禹貢曰至於大伾北過洚水則黎陽之在周初實在河南不得謂之河朔逮定王之世河南徙砱礫至桑欽時河乃益南而黎陽始在河北蘇氏据宋河以證周河而不知陵谷之變其謬一濬縣之名黎陽以大伾之山後人謂之黎山山南曰陽非水北之謂也山海經水經郡國志俱不言河北有黎水今俗以衛淇二水合流入漳之渠名之曰黎水者則後人因濬有黎陽之名而以被之於淇之下流其實非也黎陽之黎以山而不以水蘇氏以黎陽為黎水据俗稱以證古其謬二周公至雒在三月之乙卯召公攻位於洛汭在前六日庚戌而其至洛也以戊申凡卜地者必就其地而卜之儀禮所記筮宅者可徴也濬之去洛四百餘里召公安能飛馳至於黎陽三日之内卜畢而歸卜洛乎蘇氏曽未之思也其謬三周公之營洛雖以鎮撫東郊比殷民而俾之多遜然實以成武王母逺天室之志作一代之天邑天豈苟徇殷民重𨗇之志而就彼以為都乎多士曰昔朕來自奄移爾遐逖則洛邑未定之歲殷民巳西𨗇矣故天保所命之庶殷皆其巳𨗇者也業已𨗇之而西復卜黎陽而返之以東晨此夕彼不適有寧是重困殷民而召其侮矣且殷民舊巳居洛而抑又何重𨗇之有哉蘇氏不詧於此其謬四宋之黎陽今之濬縣於周為衛地康叔既已受封矣而復卜都於此則將徙康叔於他乎抑王畿侯國可犬牙雜處而不嫌乎如徙康叔而營於其國則當預為佈置不宜潦草於三日之中一聽之卜也且康叔既主其土自當召令涖卜太保漠不相告馳入其疆唯已所卜則豈非挾天子以奪諸侯之土宇三代未聞有此而况二公之賢乎洛雖去豐六百里而舊為天子之圻黎陽雖殷之故都而已為衛之分土蘇氏不此之詧或惑於成王封衛之邪説以黎陽為圻内其謬五積此五謬則黎水之非黎陽明矣盖二公之所卜者其地皆相密邇故三日而訖卜以踐武王三塗嶽鄙之命其河之南岸則澗𤄊之交在河之北岸者則黎水之厓洛陽去孟津七十里去孟縣百二十里大河介其中則此黎水者盖孟津之西孟縣之南濟源王屋之東有此水焉今其名不顯耳盖統自大河之曲折而言之則有三河之名而懐孟為河内相衛為河北故𡊮紹居鄴而謂之河朔若以洛陽夾河之地而言之則懐孟濟源正值洛汭之北而隔以大河故自洛渡河而北者其地皆可云河朔矣特懐孟之間水之有名者曰沇曰淏未有以黎名者以今度之上黨為故黎國而沁水之源發自沁州沁地屬上黨則沁自黎來出山而過濟源孟縣至武陟以入於河濟孟之間沁水之㑹負太行面黄河實可以為都㑹而與洛陽同為土中考之禹貢及春秋傳俱無沁水則沁在商周或因其出自上黨之黎而名為黎水亦未可知也又此言我卜云者當以陳氏經之説為正盖周公允太保而繼往則二公共此一大事周公之至洛雖在召公既卜之後而召公既得洛食之兆因以示公公無所疑而遂用告王以前既言允保則周公之告即如召公之告而召公之卜即周公之卜矣其言我者統詞也不然八日之内而再卜焉易所謂凟則不告書所謂⺊不習𠮷詩所謂我龜既厭者非此謂歟且召公已得𠮷卜周公不用而更卜是一卜而不以信任召公其他謀度之相牴牾者又何勝道哉且召公雖卜而不足為有無則何不待周公之來而自輕以取辱又何為𫆀新安陳氏妄云洛誥言是日再卜經無其文鑿空立説不亦悖與
  王肇稱殷禮無逺用戾 按此段經文傳註皆離析而不相屬抑背戾而不可曉且以為公告成王之辭則倨侮失體既與召誥無逸之文不𩔖亦與前復子明辟之文不謀至以予其明農為周公告歸之詞則文既不誠理亦太妄盖周公為王叔父為周大宗所謂繼别為宗也爵元侯位三公即欲告老歸政自當返彼侯服豈若後世布衣而取卿相者可於致政之日為之辭曰歸田間而秉耒乎此所謂文之不誠也且漢儒之以明農為歸田乃以曲全其篇首復辟之邪説宋儒既闢復辟之妄而復守歸田之陋是憎胡頭而留其鼻也公受武王之託相成王以定天下其為任為辭此何等大事使於理於事在可歸休則於王在豐命公相宅之日既不面陳事畢歸休之志又不待營洛已竟王來公返之餘特為申告乃因告王宅洛之便付伻人而順及之䙝宗社慢君上而不自敬其進退亦莫此為甚矣漢儒以後世君臣駔儈之心億度君子若將知成王之必命公以居守而故先為告去此桓温劉裕之所不屑為者而公豈然哉斯所謂理之太妄者也其曰王肇稱殷禮祀于新邑咸秩無文乃巳事之辭非以教王使然辭氣顯明可見而呂東萊乃謂格君心萃天下宜周公以為首務其背戾者一以予惟曰庶有事為止句既歇後而不成語且舉行大典初無可秘之隱謀使百工從王於周則其必有事也人具知之百工方待恩澤於下流乃為且吐且茹之語而曰庶㡬其有事乎若誘稚子而嗾駑僮者何公之辱朝廷而輕天下之士𫆀其背戾者二大臣之於幼主雖其政令言辭皆得與為裁定然陳訏謨以定命自居平啟廸之功若播告在廷為誓為誥代天言而視詔草必其在髙文大冊者也今區區汝受命篤弼之五字成王乃不能自出諸口史佚諸人不能代為之詞而必待公千里外之遥授則居平所抗法以教者何為浸令百工别有所陳將成王周章㒺措復馳使以請教於洛待之數十日而後答乎如云公於此誥之外别有所撰授如楊修之預為條教應變不差而成王以區區五字不能自言之童騃則雖公有成教亦且如髙緯之誓師而以笑終之矣此其背戾者三朋比也比黨也臣結黨以背公則謂之朋君之偏有所愛是可云私也而不可云朋也君朋臣則父亦朋子乎且自洛往豐之百工素非成王左右之近臣論功行賞即有所不均而非闗黨昵而何事戒孺子之無朋不一詞而足此其背戾者四立政曰告嗣天子王矣重言王者以申警成王使知位尊而任重也若冲子之稱則為相恤之詞乃云汝唯冲子則其詞㫖既若相寛假而抑為敖慢且云惟終則豈非冲子而可不惟終乎其背戾者五公於成王親雖叔父義實君臣成王初齡未有太甲顛覆之事也乃尹於太甲不惠之餘亦但云辟不辟忝厥祖且云惟朕以懌萬世有辭不致危言以相詛而公於成王無過之日且方告營洛之盛事乃若嚴父之責頑子士師之告罷民而曰朕教汝汝乃不蘉時惟不永詞傲而言之不祥宇文䕶之不敢施於其君者公乃出諸口而無慙是與鬻拳之兵諫無異而君臣之禮廢矣且成王固曰公其以予萬億年敬天之休而公乃云時惟不永何其相反之甚而相報之虐也其背戾者六經云無逺用戾其非云無逺弗至也明甚東萊乃云無逺而至則不知其成何文句豈逺人皆至而可云無逺而至是猶人言無食不飽而曰無食而飽其可乎其背戾者七若其首尾轉折之間倐此倐彼句别為義而節别為事後人以不喻公之㫖而離析釋之公亦不自喻于心而離析言之哉今繹本文而求其可通凡此盖公初往迎王之詞也為釋之如右
  王肇稱殷禮祀於新邑咸秩無文 稱舉也言王今欲來洛舉大祀於新邑則當與祭之百工固宜往迎也予齊百工汝永有辭 從去聲王於周從謂扈從也周豐也此百工者在洛有事之官事畢而西迎王也知然者以言從王於周而不曰從王來洛也洛之稱周在東遷以後當時但言新邑洛耳多士可證也庶衆也有事亦謂百工也自庶有事以下皆公戒敕百工之詞而述之以告於王以示義不敢專抑用將其上下交警之義也公自述以告王曰予之齊百工使來扈從也予惟告之曰凡我衆有事者今之往迎王也盖比者王使人來即我而授命曰我且來脩祀事而助祭以與於有事之榮者不必别行澤宫選士之典但於營洛之士紀錄其功之尊者即因功以知其為賢為能而作使之以有事於此初舉之大祀而惟以其事責之於我其申命我曰汝受相宅之命而厚輔王室既總其成則固大明於百工之功載矣載上聲事也績也今使之來可以惟汝簡擇而必當矣乃百工雖有功於前而恐其不恪於後乃在汝之悉進而自教之焉夫王命我以悉教汝庶事故我不容已於教用是進汝往迎者而戒之曰孺子其相率而朋往哉稱孺子者以尊臨卑之稱抑親之之詞猶孔子稱弟子為小子朋羣也汝在昔者或為讐民或為侯邦之陪貳其得事天子自今日始則當敬始以慎終無如火之始燄燄而卒至有所焚灼延而弗絶也汝尚順脩常法而無越禮撫循職事而無廢功如予之事王者以事王則焚灼之患其尚免夫且西周之百工先未與汝共事而自今以往汝作扈從而同執事於元祀則固有同僚之義矣汝惟以彼在周之百工此言周工知前百工為在洛之工矣同往新邑往猶來也洛之百工既至周則謂來洛為往矣使相嚮和諧而就汝以為僚友則汝能有其僚矣得朋慶而信友益以事上矣既若𢑴撫事之不差抑嚮好有僚之相恊則明作有功物無敗之惇大成裕物胥附之汝永有令名於天下後世矣 公曰巳汝往敬哉 再言公曰者盖前承王命以教百工此則以巳意申教之也前教百工以敬事和𠂻則宜以王命戒之此教以敬享則非王之所自宜言而以巳意為臣子之自相警也公分陜而主東諸侯則東方百辟之享本其所掌百辟往豐雖以迎王而玉帛之贄亦必行焉故不容不戒巳惟者專用其心之詞汝指百工冲子謂王也識音志記也謹識而弗忘也篤厚也叙以禮相接也正父天子六官之長也乃帷孺子頒朕不暇聽朕教汝于棐民𢑴頒别也謂不合也篤叙乃正父罔不若若如是也言亦當役志於享也諸侯大夫入見天子則必發幣於公卿儀禮春秋傳皆有其文可攷也公又述其巳意教百工之辭曰若是之若𢑴撫事嚮即有僚者既巳然矣乃予思之汝今之所當敬者則專心壹力惟冲子是事而思君臣相與以有終也夫欲君之終信乎我則必我之𠃔敬乎上汝其敬識百辟事君之禮其享不享皆在巳之敬不敬倘不用志以敬識之則民且有以議其不成享而事爽其情反以召侮矣朕之教汝者如此乃惟汝孺子不與予合志而急遽苟且不聽朕所教汝輔相斯民敬恭奉上之常道則是惰慢不勉而臣職廢民之所侮上之所譴其將受誅責而何以永終哉此不特進享于王者宜然凡以禮厚叙其情于乃六官之正長者父上聲猶祈父農父之父亦宜罔不如是以儀之及物者為享也葢尊王以敬王人道相通爾我之教汝者止此矣今亦不知汝之聽朕𫆀頒朕𫆀善敗惟汝所自致而我不能取必我惟不敢廢王以功作祀之命遣汝往而已而汝可不敬哉抑此周公命百工之詞而云百辟者侯甸男衛與庶殷分作則諸侯亦受百工之事如康叔為司㓂丁公為虎賁諸侯而兼王官者固周制也 兹予其明農哉彼裕我民無逺用戾 明農者經理疆洫之事如禹之任土文王之即田功也彼者對此之稱時方戒遣百工以迎王則謂迎王為此事明農為彼事也無猶弗也言無能逺至於豐也周公既述其戒百工之詞而又明其不能親往迎王之故因百工以逹於王曰予之所以不能偕百工以往者以洛邑初定民事未脩欲乗丕作之餘力往明飭其溝洫井疆之政盖以明農者所以裕我王之民則亦王之所急者是以不能逺至於周京而使汝扈從焉終言此者亦俾百工知己之非慢而亦以達己之情于王也觀此則公之勤王家輯讐友敬冲人而寓教戒者忠厚深逺固非淺儒所可窺王曰公功棐廸篤此亦其徴矣
  王若曰公明保予冲子乃單文祖德 按此傳註俱言成王畱公而公許之既承上文明農之譌且王欲畱公則必有惻怛懇至之語述王業之未成引冲人之不逮而篇内竝無此文則舊説之不足信固也今按自公明保予冲子至㒺不若時以答公前誥而稱其功也伻至而王即行故當時無容荅待至洛畢祀而後荅焉予小子其退至四方其世享則命公尹洛且以定周禮之事屬之公也周公作周禮實成於洛故五官之首皆曰惟王建國辨方正位體國經野其曰辨方正位體國者召誥之所謂攻位位成也其曰經野者則此篇之所謂明農也鄭𤣥乃云周公居攝而作六典之職謂之周禮七年致政成王乃以此禮授之誤也大司徒之職曰日至之景尺有五寸謂之地中乃建國焉謂洛都也則周禮作於營洛之後明矣今為釋之如右 王若曰罔不若時 百工既至周京迎王至洛定都肇祀而王稱公功以荅前誥焉將進也行也旁謂旁求也作謂勤使之穆穆敬也迓衡不迷文武迓迎也謂來迎巳之百工也衡量也勤教予冲子夙夜毖祀教猶相也王若曰公顯明保助我冲子使得宅中以建國者惟公所以訓戒百工能稱揚大明之徳使相予小子上揚先烈而對天命下和定四方百辟而奠讐民友民之衆使得所居又俾予厚禮夫功之尊者將行大禮舉修元祀以及於無文而咸秩則公訓戒之功大矣乃百工之所以承公教而無違者非但稱徳以教之也惟公秉徳之明光於上下所勤之政施於四方故能旁求有位鼓之舞之使咸敬焉而來迎者皆衡量其職以順文武之憲而勤相予以謹祀事也若此然公之功豈止今日為然哉自秉政以來所以輔助冲人廸啟百工者其深厚㒺不如是也則一代之宗禮舍公而誰託哉 王曰公予小子其退其世享 舊以命公後為封伯禽者固誤蔡氏留後之説亦未為得留後之説始於唐之藩鎮為副貳之名既不可施於此而史浩所云命公在後則又姑且緩歸之詞非使治洛之謂也命公後者猶言有後命也廸啟也言治之初啟也宗尊也四方所尊尚之禮也廸將者啟其道而進之也士謂卿士六官之長師謂官師三百六十之長工三百六十之屬也四輔當以朱子四鄰之釋為正新安陳氏所謂輔弼疑丞是也蔡氏以漢三輔為證失之漢之三輔京兆馮翊扶風皆有分地而洛北河内南鄧析西宏農東陳許皆侯封境土未有所謂四輔者經傳不經見不可以漢例周也公定云者定所未定之禮也困者執而不廣之詞言無自執謙讓不遑而不廣定一代之禮漢章帝詔東平議明帝廟號引此曰公無困我正與此議禮意合足見漢儒傳書初不以困為去而相窘之詞孔氏專家之誤不足据巳康事者猶無逸之所謂康功言治安之恒務異於制作之大典也王既稱公功因自告歸豐而命公以治洛制禮之事曰洛邑建以中又而宗周根本之地不可輕去予今退而就宗廟社稷以為辟於周矣而予更有後命焉今四方之治初啟而一代所尊尚之禮未定則無以憲四方而垂後世未足飾我公戡亂啟周之功於無窮也則公當進而開啟一代之典禮以垂於後其監平聲猶今之監修國史我士師羣工定其職掌建其典文俾皆大保文武所受之民以出治而輔我王室焉是一代之宗禮惟公其尚定之葢洛邑無周京之繁冗公可留治而壹於定禮若周京之庶政則予且歸而治之乃或疑制作為天子之大權則公且重難其事而以責於我顧公之功施徳著於天下人皆肅奉而敬愛之非予薄徳所能逮則公無執而不廣以疑而不成哉况予既有君人之責則康定臣民之事惟日萬㡬惟無斁忘之為兢兢而遑及於此則公尚為天下崇其典刑而四方其世享公之徳矣故吾願公之勿困也 周公拜手稽首文祖徳 來呼而進之之詞時王及公俱在洛不得言來洛也宏朕恭之言朕者述成王自稱之詞也孺子述王之稱公也以相宅本周公之事而王來則肇祀也蔡氏以公自言大其責難之義於上文既不類且孟子言責難於君謂之恭謂責難者可謂之恭爾如以恭為責難則天下之所謂賊者皆其曰吾君不能者乎典即六官之典也重言曰者前代述成王之命故曰乃曰朕曰孺子謂文王為祖者臣從君之詞也此言曰則述成王命巳之意也多子即王之所云士云師也御事王之所云工也王言監專所任而總其成也公言以分其事而集衆益也恭者敬其事於始也孚者信其法於成也昭子指成王武王于世為昭成王為昭之子對文祖而言故稱昭子周公受治洛定禮之命乃拜手稽首以承之曰今者王之命我進而詔之曰汝其奉保此文王之受命光大烈考武王之徳而以宏大我之所以恪恭乎天職者惟此定禮之一大事而已盖孺子先同大保以來相宅則既有和恒居師之責矣今此其尚益大前功厚其典禮而定之於洛與殷獻民損益斟酌撥亂反治為四方新法而俾天下之恪恭周道者于此作之先焉夫王之命予以此非旦夕之謀一方之治也盖曰其自是宅中建治而典禮定則萬邦率由之以寡過惟王有成功以刑之天下而垂之子孫也王命之重如此予旦其敢辭難乎固將以多子越御事攷典參職勒成一代之宗禮以上厚前人之成功下荅四方之瞻仰俾天下之信從周道者於此作之先焉乃以成我王之法而究文祖之徳則豈敢不勉哉中庸曰周公成文武之徳即此謂也
  伻來毖殷懐徳 按此與上文不相屬孔氏曰史説之蔡氏殊未分曉詳其文詞簡質别為一體有𩔖鐘鼎銘識之文盖即後所謂逸祝冊也於此記其文而後記其事繫以月日古史記事之文或如此然其間亦有闕文矣前云命公後猶春秋傳所謂天子有後命也後云惟告周公其後則誥公以世為周公而立其後以為周之大宗也按王命伯禽自别有伯禽之誥祝鮀所云命以伯禽者是而君陳稱周平公其後又有周公孔周公黒肩則詩之所謂在宗載考禮之所謂繼别為宗也知此言命後之非魯公者以惟告周公其後之文明非封魯之詞而諸侯以始封為祖則伯禽自為魯之祖而不得為周公之後魯之祀周公於太廟則惠公以降失禮而為之也公既留洛以定周禮王更封其别子為宗後而命史逸述其事與祝辭於冊其為公言而不為王言者使公之子孫守之以為信典冊之所以異於誥命也故如𢑴器銘識之文自藏之以貽後焉云伻來毖殷記其使者之兼事也乃命寧予者寜定也命周公而定其為後也秬鬯者使之主祀也曰明禋者秬鬯之名猶酒曰清酌脯曰尹祭也拜手稽首休享者公受命也宿留也知非顧命三宿之宿者鬯非可飲之酒不待言不敢而固然其不進也且蔡氏於顧命既從孔頴達之説以為進酒神前矣而此復云不敢受以自進為義殊不可曉不敢宿以禋於文武者周公受命為周之大宗禮宜主祭而受命即禋不敢遲留也此册以記公受其後之命之始事也惠篤叙以下則祝也繫祝於冊後所謂祝冊也惠篤叙殷乃引考祝公之詞也惠篤叙祝其徳也無有遘自疾祝其福也遘者天行之疾自者巳致之疾也萬年厭於乃徳祝公之徳及子孫殷乃引考祝公之福及殷民也王伻殷至懐徳則祝王之詞也盖引公福徳而致之於王也王使殷承順即叙于萬年祝王定雒之福其永觀朕之子孫懐有周之徳祝王命後之福朕子謂周公之子孫懐徳者篤奉周宗而不貳也舊說雜亂漫無倫脊故以此正之
  戊辰王在新邑 此以月日統記文王所紀之事也烝祭於文武前所謂祀於新邑者自一事也王命作冊逸祝冊惟告周公其後乃王歸西周以後伻來至洛之事又一事也王賓殺禋咸格王入太室祼又以記烝祭之禮王命周公後作冊逸誥在十有二月又以記伻來至洛命周公其後之時也文既錯出乃史家雜叙之言若以序求之則戊辰王在新邑烝祭歲文王騂牛一武王騂牛一王賓殺禋咸格王入太室祼當在王若曰公明保予冲子之上王命作冊逸祝冊告周公其後當在伻來毖殷之上此或錯簡或古史之傳前記言後記事不可一律拘也然烝祭與告後作冊事既不一時亦不同則所謂戊辰者端非十有二月之日而孔氏以為月晦誤巳盖孔氏以烝祭在仲冬而以十二月為建亥之月故以晦日省牲晦日行禮遂縣定十二月之為建亥而戊辰為其晦乃周用天正雖以建子之月為歲首而終不謂建亥之月為十二月豳詩言一之日二之日者可考况是年三月丙午朏則甲辰朔見於召誥者不妄計其建亥月之晦日非庚子則辛丑即三月為建寅之月亦不過戊戌巳亥而止安得有戊辰晦之理則戊辰之烝自在建子月之終而作冊逸誥之在十有二月者建丑之月也盖王祭畢歸周又遲之一月而始遣伻命公也前以言烝故知其為仲冬故戊辰不繫月後言在十有二月乃以終言一歲之事與下惟七年相合成文其不言日者義不繫於日也舊説囫圇無眉目故為分而正之
  惟七年 蔡氏從吳説謂周公居洛七年而薨按此自當以孔氏傳為正周公之薨在成王二十二年故王於十一年命君陳尹東郊未嘗言元老奄䘮而一皆周公生存之語且此篇周書而非周公之私史則其紀年自當用成王之紀年上云在十有二月記月也此云惟七年記年也經文並列其亦明矣云誕保文武受命者即前云誕保文武受民皆謂定宗禮以成王業也中庸言武王末受命周公成文武之徳明治定制禮乃受命之事則此以紀營洛竟而作周禮在成王之七年盖於是冬始鳩其事而登為成書則史亦未之及也或他編别見而今逸矣
  多士
  惟我事不貳適 貳猶貳過之貳謂再舉也適與擿同言武成之後輯干戈櫜弓矢不復有所摘求於殷而亂之不巳則惟爾殷王之家乗釁挑亂而反致擿於我以為兵端不貳適者即我不爾動之謂也惟爾我適者即自乃邑之謂也此叙其事下則因事而自反之言也蔡氏謂割殷之事一於從帝而無貳心葢据詩上帝臨汝母貳爾心以釋此乃詩以言牧野之事警周人以果毅而書則言東征之役罪在殷而不在周其義自别使如蔡氏所云則為辭失當殷之頑民且將曰女之專心壹志不芟夷我而不止在牧野之日巳然將無益鼓其怨而深其疑忌乎且兩言適而文意皆相因蔡氏分之各自為義其亦踈矣
  多遜 遜順也事逆則難順則易也故遜亦可釋為易也多遜云者革商之始殷民尚為武庚及三監侯國之民逮其𨗇洛則不復為侯國之民而臣於宗周為圻内之百姓故移爾遐逖以就近畿其君子簡在王廷而服大僚其小人職貢便利而親天子是曏者聽政令於千里之外故阻而難今者服奔走於五百里之内其為順而易也多矣多云者以彼較此而見其便利之多也舊註未審
  無逸
  卑服 傳註皆以卑服為惡衣服衣服可云惡者以縑素對錦綺彼美而此惡也若卑則與尊為對上下自有章秩可以侯王而服匹夫之服乎且此篇言勤而不言儉始末不及服飾之豐約安得徒於文王著惡衣之文服事也位也猶有服在王廷之服卑服謂文王初服之卑也文王中身有國又其後乃受命專征而為西伯所服之位乃尊其在壯歲尚為世子迨既在位且為遐方之小侯故曰卑服也言此者與上舊勞於外舊為小人同義以見成王生長富貴易於自逸而益當加警也庶邦惟正之供 蔡氏以供為供賦之供引春秋時五伯之事以例文王受貢賦於庶邦今按汝墳之詩南國之賦役一奉王室使諸侯既不能免商之職貢而復増常賦於周則如火益熱而何以云父母孔邇乎攷諸經傳凡供賦之共發為平聲字皆作共其从人从共之供字許慎曰設也義𩔖文㫖固當以設為法則俾庶邦取正為義孔傳云以衆國所取法則當以正供待之其説自長且經文上承逰田而云以初不從財賦立義豈庶邦所貢者但羽獵之所得乎蔡云上不濫費則下無過取𫆀且多方云惟進之恭文與此相𩔖惟進之恭盖云惟恭之進惟正之供亦謂惟待之以正而已當時自有此文體逆一字以成章此讀尚書者必别於古今文製之殊斯不鑿空以立説
  君奭
  大弗克恭 進退是人臣之常節召公欲去而周公遽責之曰大弗克恭何其相責之已甚𫆀蔡氏召公告老之説乃以臆斷千年之上識者不敢疑其不然而况敢信其然乎且召公誠志在歸休於成王初年誠為已早迨成王在位既久天下奠安則固可遂其初志而康王嗣位猶領冡宰何前之矯矯而後之濡滯哉盖召公同國休戚之情終始無求去之心亦以已之所處乃無嫌無疑之地而其致疑於周公者則别有説也周公歸自東征不以往事為懲而猶位冡宰正百工留洛邑定宗禮力以率俾海隅日出為己任恝然無憂於天下之疑則實召公所未喻周召俱為先王之舊臣而相與為肺腑之親則不但國事所當同恤而彼此進退之大節亦不能不互為謀而交相益則謂商奄巳殄洛邑巳定誠周公可以謝政之日何事制作之皇皇以乆居大位而秉國成其愛周公也至而亟欲其退自賢者之恒情特以周公方志在必為難可直諫乃終怫其心而有不説之意書序所云固非誣也周公知召公之意而志期莫大之功事待已然而後著固有難於預為顯言者故以我不敢知為發詞之端而末云祗若兹往敬用治則以功之成否歸之天而已意不可悉言且欲召公之忘言以俟巳之經理且為之而無恤其他也故蘇氏謂召公欲周公告老為得其㫖蔡氏之説非所敢從
  巫咸 孔蔡皆以巫為氏按大夫賜氏始於周黄帝至殷唯分族姓而不以氏顯巫官也殷道尚鬼故巫列於大臣而卜筮醫藥一統於巫山海經言九巫采藥楚辭言巫占夢皆其徴已乃九巫有巫咸楚辭亦云從巫咸之所居未知其即此巫咸與否王逸固云巫咸殷人特山海經世云大禹所作似不當及殷之巫咸而抑載夏后啟及殷王亥之事則亦商周之際或為之巫咸殷人不妨見也據此則巫賢亦良巫而不必為巫咸之子如孔氏之云矣
  有殷嗣天滅威 舊謂紂為殷嗣今攷本文上下義㫖不屬滅猶𦹋也謂無所用之也盖言平格者著保乂之功故有殷得以繼天為君而天不降之以刑威也小子同未在位 上言予小子旦則公既以小子自稱此乃以小子為成王此傳註家之大謬也公固嘗呼王為孺子矣而孺子之與小子文似而實逺言孺子則但以年言之曰小子則狎褻之詞也况菲薄其無所能而曰同未在位則是𦹋之為不足比數而謂事權一在於我軰此非大有無君之心者而敢作此詞乎髙澄之所云狗腳朕者亦不過如此而已在位者言已在冢宰太傅之位也公言我固乆在其位而功徳未昭遽欲告去同於未在大臣之位者不以誕大之責為已責收斂自全㒺朂所不及徒謂巳之年造造猶命也耉老託於庶官七十致政之例而徳不降下則物理且不察而况於天命乎此為公深於自任之言而以明大臣之位義異庶寮所以破召公之疑者奈之何斷析文句屈聖人以不道之辭𫆀
  鳴鳥 謂鳴鳥為鳳者不知所本鳥為統名鳳特其一鳥皆能鳴豈但鳳然哉卷阿之詩所云鳳皇鳴矣于彼髙岡者亦詩人興比之詞耳興固有不因所見而起者而况於比如宮人之咏后妃亦安得至河洲而睹雎鳩乎且卷阿之詩作於召公繹其文㫖大抵在周公歸老之後則此言鳴鳥不聞者其在鳳鳥已至之餘乎抑鳳鳥已至之前也如在鳳未至之前則周公即刻畵已徳以明祥瑞而安知瑞應之至不為醴泉朱草黄龍白麟而必以鳳哉如在鳳鳥已至之後則其鳴固可得而聞矣而又何以云不聞𫆀蔡氏乃云在郊之鳳將不復得聞其鳴豈周公必欲此鳳旦夕嗈嗈於耳側乎使然則亦春之鶯秋之蝉而不足為鳳矣且鳴鳳之聞實天休所錫則既能有格而後可以致鳯今云鳴鳳不聞矧能有格則是有格難而鳴鳳易聞也豈鳳既至而尚不可謂有格乎求之經文但言鳥而不言鳳其云鳴而不聞者特不聞而非不鳴也猶所謂寸葉蔽目不見泰山兩豆塞耳不聞雷霆盖以甚言在家不知國政則隔垣之外音響不宣雖鳥之鳴噪且不能聞而况㝠不可知之天命其能有格乎傳註附㑹失實乃使本文失理不足采也
  蔡仲之命
  蔡 孔氏謂蔡叔圻内之蔡仲徙封於淮汝之間孔頴逹引杜預之言謂叔度封於汝南上蔡胡徙新蔡圻内蔡地不知所在以實求之孔固失之杜亦未得也祝鮀曰殺管叔而蔡蔡叔上蔡字註音素逹切而禹貢二百里蔡蔡之為義本取草萊之名以荒逺草野之土為罪人所居故謂之蔡則圻内不得有蔡地而叔度之稱蔡亦非其國名可知矣文王之昭在武王時唯周公康叔耼季官於王廷五叔無官則亦未嘗列土為侯其後管叔以為監得食地於管然稱字而不稱爵則固天子之大夫例所稱也若霍叔得封於霍地在河東當亦三年不齒之後始受茅土爾則蔡叔在未叛之先盖亦以大夫監殷而未封其云蔡叔者則以其被流蔡之刑而名之爾叔死仲封周公因以蔡名其國而割淮汝之土以授之使後人顧名思義而求盖前愆也故杜預于隱公四年春秋傳註云蔡今汝南上蔡縣亦足見蔡仲之未徙封於新蔡也上蔡之去新蔡不能百里新蔡之名蔡其原起不可攷要自蔡仲受封以至於昭侯𨗇州來之日始終都於上蔡而未嘗一日居於新蔡杜預之説見於春秋傳觧者甚明不知穎逹所引預説者又何所出𫆀豈預彼此之有異說哉抑或穎逹之誤識之也而况如孔氏所云圻内蔡地尤為無稽者𫆀
  多方
  惟爾殷侯尹民 蔡氏謂提殷侯之正民者告之此殷侯不知何指以為殷國之侯𫆀則禄父已滅矣以為殷之諸侯𫆀則殷尚得有諸侯哉且業已歸周而又何外之𫆀此言殷侯者皆追謂武庚也尹猶君也言昔武王誅紂已宜殄滅之而我且使爾武庚嗣為殷侯得尹其民者乃我大降爾命故使紂裔得君其故土此述始事以見周之仁而殷之悖故下言弗永寅念於祀見殷之不復能尹民乃其自取爾武庚受封必有國號承殷之祀自當號殷爵列五等自當云侯其後改封㣲子於宋位為上公周公之制乃然耳
  甲於内亂 甲謂草木初生之萌許慎曰木帶孚甲之𧰼内亂如木之萌甲漸發而不已故曰甲於内亂舊注未悉
  立政
  用咸戒於王 蔡氏謂周公率羣臣進戒于王前為賛詞而此為羣臣之所同戒今按立政一篇乃周公作周禮以後具職官之典進陳於王而因言官人之所尤重者以戒王之慎所用故無事帥羣臣以共戒且羣臣而胥進戒則亦必有辭不當但列數五者之官而漫無一言盖前云周公若曰乃史記周公所進戒之意而後周公曰以下方實為公言史言周公作此立政當其進戒之時拜手稽首告王以君道而因取此左右三宅及綴衣虎賁之官條其職任以戒於王見所當恤此三言曰者史之詞也孔傳云周公因王所立政之事皆戒於王斯為近之
  綴衣 葛氏謂綴衣為周禮司服之𩔖乃司服以掌辨章服之尊卑而非典衣之官冡宰之屬有縫人以司縫紩而女御為之非士大夫之所典顧命稱狄設綴衣綴衣者㡩幕之𩔖也乃供之者幕人設之者狄狄則樂吏之賤者不得與虎賁同科盖綴衣張於王座則此言綴衣者非司綴衣之官而侍立於王之左右在綴衣之内者盖近臣也此為統言而下所云攜僕太史之流皆其人與
  攜僕 傳註謂攜持器物之僕今按周禮五僕不兼攜持之事則攜自攜器物之小臣而僕自僕也其官若小臣小子之𩔖盖攜為其統名也
  大都 卿大夫之采邑曰都春秋傳曰大都不過三國之一周禮有都宗人都司馬是已大都公卿之都小則大夫之都也宗人司馬皆為王官其他則其自為辟除伯猶正也宗人司馬皆正官也舊註未悉
  夷 烝 夷烝與㣲盧同舉而夾於首尾則其必為國名可知以夷為蠻夷之統名烝為衆者其失明矣地之以夷名者春秋許遷於夷左氏曰實城父城父在今亳州即三亳之一不當贅舉烝之為地未聞唯衡陽有蒸水故孫吳名其縣曰臨蒸而要在荆州之南陲則皆非是唯春秋傳記紀人伐夷杜預曰夷國在城陽壯武縣而漢東海有承縣承故音烝地在今嶧縣然則㣲盧紀西而夷烝紀東皆屬夷之國也
  三亳阪尹 孔氏謂亳人之歸文王者三文王方率六州以事紂安得為亳人逋逃之藪此妄說也陳氏謂三亳商故地分而為三則周初未有𤓰分商地商民之事亦為無據按上文兼言文王武王之事則三亳自言武王已事而孔氏之謬既明三亳者殷之故都也阪者安邑之阪夏之故都也武王初定天下於二代之墟立王官以尹之所以安輯之也商都西亳而南北二亳皆設尹者意商嘗建二亳以為亳輔故皆以亳名之亳亦大也與京同義其猶洛邑之稱周而漢唐之有兩都宋之有四京與舊註殊踈
  君陳
  君陳 李氏稱鄭氏註中庸云君陳周公子今中庸鄭註乃無此文當由他見而李氏誤志之也然君陳之為周平公而伯禽之弟既確不可易王氏乃謂篇中不言爾攷周公與康誥言穆考文王蔡仲之命言乃祖文王者不同則不知成王之命君陳在十一年而周公之薨在二十一年安得生而稱考哉此孔穎逹周公既殁之說誤之也經云昔周公者昔之為言昨也又云式時周公時是也固當時之稱也殁則云乃考考善詞也生不可云乃父乃父䙝稱也稱君陳之徳而曰孝友則固為人子之詞父在子無專美故他無可稱而但舉其内行也其曰既見聖云者亦目擊而親炙之詞也公以成王之七年治洛凡閲歲五而歸於周京仍相成王故令君陳代其任然此之命尹東郊者特代公治洛而已未嘗嗣公爵而國於周以為周室之大宗也命之嗣爵而紹封則當稱其先烈命之代任而治事則但令法周公以敬典葢嗣爵因乎先徳而命官則唯其人不以世故而用之者初不如康叔蔡仲之以懿親𨳩國者比無庸稱引先世義不繫於父子之相承也王氏不諳於辭命之體疑非所疑乃欲生稱人父為考而盡沒周平公以洎周公孔周公閲周公黑肩之世系是惡可哉蔡氏曰君陳臣名亦師心矯古而失實也
  顧命
  芮 彤 畢 毛 詩言虞芮質厥成盖商之舊伯早服於周因之而不替其封者至春秋時國尚存芮伯萬為母所逐而秦併之今平陽府芮城縣其地也彤國地未詳王肅以謂似姓之國他不經見未知所本疑此或胙字之誤傳寫小失盖周公之子而封於衞輝之胙亭者也畢國在長安西毛國傳註亡攷春秋猶有毛伯而隨周東𨗇非其舊地安定有毛氏則其國當在周京之西北也
  翼室 蔡氏謂路寢旁左右室今嗣子既為䘮主而入側室於禮非安孔氏訓翼為明云即路寢翼之訓明猶明日之為翼日古有是詁路寢向明出治之室故曰明室禮君薨必於路寢故春秋傳曰正也成王以乙丑日崩太保即迎嗣子而入時尚在小斂之前無縁尸在路寢子居側室而不親馮含其必俟已死而始延入者世子先居别宫問安有時王疾病則居於内死乃𨗇尸于路寢臨終而子不在側者天子之禮别嫌明㣲異於士庶也天子在則世子不得輙入路寢故必待延入延入則為主矣孔説自正
  命士須材 傳註皆言致材木以供䘮用不知所言䘮用者何所用之檀弓言虞人致百祀之木為棺椁之用者則事在未殯之前今業已殯而始須之何為若士䘮禮所云獻明器之材則事在筮宅之後啟殯之前日天子之䘮九月而葬乃急須於九日之日又何其大速耶且致棺椁之材則有虞人治明器則尊甒弓矢瑟琴各有司存以上統於司空而何以命士况此篇經文上下皆未言及䘮紀故九日之内所為復含大小斂哭臨殯塗一槩不書於篇何為獨於䘮用之材而特記其須揆之本文前後殊為不倫彼含斂奠殯其事之大且百倍於須材逸其重而記其輕不已傎乎盖此篇為紀顧命而作則所重在嗣子之受命而䘮禮槩所不紀固其宜也所謂士者周禮之司士也司士之職國有故則致士而頒其守材者材武之士須待也新君將立國之大戒故選材武之士頒其所守以待命焉而正朝儀之位擯王行禮皆司士之職故特命之後之執惠執戈者皆其𩔖也尋文繹義斯為可通爾
  狄設黼扆綴衣 設張之事自幕人所掌狄之為官不見於周禮唯䘮大記言之則周禮所謂夏采者是已祭統所云翟乃籥師之别名不與此同狄不典黼扆綴衣而特司其陳設故䘮大記云狄人設階此云設者兼下文而言黼扆綴衣四席四几有司備之而皆授狄人使之排設也夏采所掌乃始死而復之事此兼命之者以方在殯禮雜吉凶且狄司復事為神所依亦使求神而授命也舊註未悉
  赤刀大訓 傳註謂赤刀為赤削今按刀鞘施赤不足為寳亦不可名為赤刀所謂赤者赤金也古以銅鑄兵而赤銅脆甚不任為刀此以赤金為之則其冶錬精良固非恒物亦上古物産未備時所為可以徴物始也陶宏景刀劍録記夏孔甲鑄一劍銘曰夾夾篆亦字古或通作赤盖其𩔖已大訓孔傳謂是虞典蔡疑孔説之偏乃謂兼數代之書及文武之訓固無從辨其非是然顧命在成王之末則文武之訓初為成王所藏不足以昭世守而三皇五帝之書外史所掌不入寳藏意虞典舊文為當時故簡者猶存武王克商𫉬以歸而寳之與外史所掌五帝三皇之書文是而簡非者不同孔氏必有師承説賢於蔡凡此𩔖非有確證不可輕駁古註也夷玉 舊註謂夷為常藉其為尋常之玉則亦何必為之名哉而亦不足為寳矣周禮大䘮共夷槃氷䘮大記云大夫設夷槃鄭𤣥註云夷之為言尸也尸之槃曰夷槃牀曰夷牀衾曰夷衾此言夷玉者謂玉之美者能津潤養尸也漢人用玉匣以葬義取諸此然非真玉則不堪用故玉以能為尸玉者為美汲冡書有天智玉紂衣之自焚而尸不毁其此𩔖與
  綦弁 爵弁士所以代冕而祭於公則綦弁者皮弁也韋弁色赤爵弁如爵頭赤黑色蔡以爵弁為赤色既屬不審韋弁皮弁皆以鹿皮為之韋弁則染韋赤色皮弁則如鹿韋之本色而不染然必去其毛則一也蔡云以文鹿子皮為之則誤以帶毛斑斕為綦色耳不知綦者蒼艾色也其見於曹風者曰騏則亦青蒼馬色既非鹿毛赤黄白相雜之色而禮註但言白鹿皮不言文鹿言文者蔡氏以已意附㑹之也鹿尟白者其云白鹿皮謂去毛而韋色白爾綦騏皆青蒼色而皮弁非蒼則知所謂綦者周禮之所謂璂也綦結也皮弁之縫中貫結以采玉以為飾詩云㑹弁如星此之謂已大夫之弁璂飾二玉亦二采士之皮弁則結飾此言綦弁亦大夫之弁以王之中士再命異於侯國之士故綦弁亦為士服而如呂氏之説大夫四命則希冕矣
  㝛 祭 咤 酢 按此傳註紛紜不决殊難分曉以咤為嚌者蘇氏之失也謂祭為酹酒神座者鄭氏之未諦也謂酢為報祭王答拜為代尸拜者蔡氏之謬也既以咤為嚌則下云咤嚌於文不通以祭為酹酒酹者綴祭也亦相因繼進之義言三祭則綴可知而但言祭則不可以酹為釋也以酢為報祭報祭之名不知何昉新安陳氏乃云報祭者亞獻也則其妄益甚酢者賓荅主人之稱爾以荅拜為代尸拜則不知唯祭有尸今此但為受命於几筵非祭也而何以有尸既葬反虞而後立尸為殯巳藏於土而神無馮也今成王之殯在宫而立之尸則亦致之死而不仁矣且几筵四設其亦將有四尸乎祭以子孫奉其先則立尸而致尊之以盡孝思也今新君受命於先王而一人儼然在位以傳天下於嗣子是彼尸一天子也一堂之上有二天子矣誰敢為此尸而公然以天下與人乎以實求之所云三宿三祭三咤者約舉成文實三獻也前云即位其所即之位傳註不言所在以子受命於父之義求之則當與冠禮相通盖阼階也由賓階上者嗣子之不忍死其親也即位則於阼者正其為主所謂踐阼也宿肅也謂揖進也言三宿者自阼階肅進於几筵之前凡三獻則三進而三降也其降以疑立待神之享因洒同而又進也三祭者謂三實酒於同而拜送於神也三奠者謂三置酒於牖問几筵之右也統言之而不詳記其儀史事尚簡非猶記禮者之必詳其進止之容以詔後之行禮者也三獻既畢故上宗傳命曰饗所以告利成而何又有下報祭之亞獻哉三獻而凡用三同祭畢而徹同大保受之此禮為受命而舉同為天子之大器不可同於凡祭之爵故宗奉以上而太保受以藏也以異同酢者神人之别也亦以同而加璋者重嗣王也酢者賓荅主人之獻也此則神受饗而報主人也以酢禮禮王賓先君而正王之為主也太保代神以酢王則其無尸可知矣授宗人而不奉之王者初䘮無舉爵之禮不可同於虞祭之酢孝子受爵故宗人代王受也拜者拜送酢酒也王荅拜者荅酢拜也此受命之禮雜於𠮷凶凶故王不受爵而無牢𪔂同於奠食亦不立尸雜於吉故不舉哀異於䘮奠也禮之有酢則必有酬酬則必旅今以凶故又受命而非祭則旅酬以廢然廢旅而不廢以酢之不可無酬嫌於嗇神惠也經再云太保受同者又一異同盖酬酒也亦用同者尊太保之為神酢也不用璋者臣不敢受君之璋也太保受王之酬同不言王酬太保者亦省文也太保受酬而祭此祭乃祭始制飲食之人而隮而奠於其位太保當在賓位不卒飲者凶也祭且隮者臣異於子以敬殺哀受酬於王不敢虛君貺也授宗人同者禮畢反同不復舉酬也拜者拜王酬也王荅拜者以賓禮禮太保也史記其約畧如此而其間進退登降之文尊罍洗篚之文籩豆俎鉶之薦皆所不紀則以非義所繫不足紀也受命必以酒者所以交於神明不可無實也經文雖畧而次第不亂因文繹義自爾條析傳註如舟行霧中倐此倐彼則將令人何適之從
  宗人 註以太宗為大宗伯宗人為小宗伯今按上文言上宗奉同瑁由阼階隮未有小宗隨之而始終與王成禮唯太保與宗人則此宗人即大宗上宗可知其宗伯則陪位之卿士也太保以宗臣為顧命之首故代先君以授命宗人以宗子掌王之家政故贊王以受命依蔡註則為宗伯者彤伯也王肅所謂姒姓之國也雖為典禮之官而奉同瑁受同則自非貴戚之卿不足任儀禮云繼别為宗詩稱大宗維翰則此宗人者盖國之大宗而非宗伯也周公薨則君陳為大宗而畢公之繼君陳在康王之十二年則是時君陳固存成王不豫之時召之而來也
  康王之誥
  黄朱 註謂黄馬而朱其鬛朱鬛之説未知所出而㡬同兒戱抑或謂黄朱為篚實乃幣唯𤣥纁不應有黄且下云賓稱奉圭幣則幣者其所奉持也非其所布陳也黄朱者黄間朱之色所謂騂也周尚赤而無純朱之馬故大路乗騂此充庭實者必齊其色以共大路之駕故每國四而皆黄朱註兩說皆碍非所當從
  羑若 蘇氏謂文王出羑里天命自是始順出羑里而天命順乃云羑若大不成語且此兼言文武而囚於羑里但文王之事蘇氏之説其穿鑿固不相入巳按説文羑進善也故周之圜土殷人謂之羑里言以懲警惡人誘之以進於善也其字與牖民孔易之牖通故羑里亦或作牖里此云誕受羑若者謂大受上天之命羑進斯民於順道也羑若言教克恤言養教及天下故曰誕受養在圻甸故曰西土文義自爾著明何事牽附於羑里哉若蔡氏謂即下文之厥若羑厥篆文相去甚逺不易成訛也
  君牙
  嗣守文武成康 舊説穆王命君牙為大司徒今按經稱文武成康而不及昭王雖昭王之徳不及成康然亦不宜竟置之不道若無昭王然者史無穆王命君牙之事竹書記昭王六年錫郇伯命左傳記郇伯為文王之昭當為武王所封王㑹解記成周之會唐叔郇叔周公在左則郇叔固翼戴成王之宗臣與此言世篤忠貞服勞王家者吻合然則君牙者郇伯之名而命之者昭王也若冏命出自穆王但稱文武而不及成康則亦可不言昭王辭命之體固各有損益之宜也
  冏命
  大正 蔡氏既以大正為大僕又疑太僕為下大夫不得為正復從孔氏之説以為大馭按大馭雖秩為中大夫而其所掌者特馭王路以祀而已其一切僕御之事非其所總理也大馭馭玉路戎僕御革路齊僕御金路道僕御象路田僕馭木路王之五輅凡五馭分馭之各不相為統攝持以玉路駕之郊祀故特重其事而秩大馭以中大夫乃秩雖尊而事權則輕盖以優禮之親臣為之若其政令則不但彼四僕者受成於太僕即大馭之尊亦必受轄於太僕也太僕之有正者為小臣祭僕御僕而言也若大馭則為因事而設之官不但無屬官而並無府史胥徒不得云正經曰僕臣正厥后克正僕者祭僕御僕也臣者小臣也昔大僕之屬而於太馭亡與也經云出入起居謂太僕之正王服位相王灋儀也經云發號施令謂太僕之出入王命掌復逆也經云正於羣僕侍御之臣謂大僕之逆御僕與御庶子也凡此者皆非大馭之所有事且太僕轄僕臣而有常職且其所掌兼出入號令服位之事而不專於御車者若大馭則臨事簡𨕖如今大祀親征題㸃執事官之例當亦聽於大僕事畢則已故有官位而無職守因以不設府史胥徒之屬攷之周禮固自著明若其云正者自以對其屬官而言雖下大夫而不可云非正也且大僕之官下大夫二人而伯冏居其一或一正一倅而伯冏為其正與蔡氏狐疑不决亦未𤍨讀周禮之過也
  吕刑
  呂 禮記作甫詩不與我戍甫毛傳但言其為姜姓朱子云其地未詳按説文有鄦字其音與許同云太嶽之裔甫侯所封地在潁川今攷許之封壤正在潁川而鄦許同音則不應此兩國同出太嶽同封潁川而國名之音又一也毛鄭于蒸民之詩列言甫申齊許為四國葢緣揚之水之詩言許而又言甫然詩之立文有重出而異稱者如伐輪伐輻兩章互見而輻固輪也或在西周之世為呂為甫而在東周則謂之許音轉文異猶郼之為殷亳之為薄虢之為郭也特見於春秋者許男爵而非侯乃甫侯之稱但見於傳而經無其文則亦無以必其為侯爵也
  士制百姓于刑之中 臯陶不與三后之列東萊以謂文有賓主然攷諸本文則奉法以行者臯陶也制法以折刑者伯夷也則秩宗議道之公卿而士為作而行之之大夫也其尊卑則固有差矣唯刑法定於伯夷故後但言伯夷播刑之迪而不及臯陶呂刑一編以言制法之事故祖述伯夷知此則吳氏兩刑官之説無足疑者如漢蕭何制法而别有廷尉也中當音丁仲及周禮所謂士師受中是已刑有要有中要者猶今之勘語中則供招罪名也後云觀於五刑之中其義亦同
  俾我一日非終惟終在人 上言爾所罔不自慰而克作天牧者非日勤乎爾所無能戒而為上帝所不蠲者非不勤乎勤則敬敬則足迓天命而日勤者一日之積也一日不勤則不得為勤矣乃天與人以一日其為勤不勤者胥此一日也能與人以日而不能使人勤則終此一日之力以勤者非天也其惟終者在人也而可不敬而若勿敬美而若勿美以終一日之勤以逆天命哉聽訟之失自非鬻獄者恒因於惰惰則不詳為閲審而人之情無以自達矣故穆王深以勤戒之傳註迂折不順特為正之如此
  五過之疵 過失則在所赦而有不在赦例者于刑非不簡于罰非不服乃曲引過誤之條以赦之是為五過之疵無心而誤出者聽于平反疵則有故而縱之者其故凡五一官位相聫懼相干涉而故出之以自便二前之聽獄者與已不協立意欲與相反則不論曲直而但翻駁其成案以出非所出三託於女謁以求請四受貨而疑之五舊與往來或囑託所與往來者緣此五者因非過謂過入于赦宥皆為法病病法則縱有罪虐無辜必審實其罪而故出者亦均坐焉此皆言故出人罪者蔡氏兼言故入人罪失之惟反之釋孔蔡皆未審惟來之釋孔蔡各得其偏當以事理求之自見
  鍰 許慎曰鍰鋝也鋝者十銖二十五分銖之十三慎又曰此方以二十兩為鋝以十銖有竒則太少以二十兩則又多孔氏六兩之説為得其中然又不知其所本且此所罰者不知何經孔氏謂為黄鐵乃黄鐵之名他不經見則亦銅而已矣銅有赤有黄古以鑄兵亦以鑄鐘鼎乃此所罰者或不應須銅如此之多則當以鑄泉貨耳則雖名為罰金而六百兩之銅當五銖錢五千有竒盖所罰者泉布而計其重以為多少也舊註未悉
  文侯之命
  秬鬯一卣 秬鬯鄭康成謂不和鬰者乃徒以秬為酒則亦黑黍酒而已惡足為重鄭之註此為鬯人所共而言耳鬯人為秬酒而鬰人以鬰和之亦必和成而後為鬯也蔡氏徒以鬯為香草則誤鬯為鬰所和秬酒之名而非草名草自名鬰不名鬯也言一卣者昭始賜也諸侯不敢為鬯未賜者資之於天子所資者止共一祭之祼而無餘也賜之圭瓚秬鬯則自為鬯自有此一卣之賜則繼此不待更賜而自為之矣白虎通曰孝道備者賜以秬鬯謂其馨香之徳物與相稱而足交于神明也故詩言秬鬯一卣以賜召康公而稱其徳曰召公是姒又曰告於文人此以秬鬯賜文侯亦曰克昭乃顯祖追孝于前文人則皆以嘉其孝而賜之也傳註言當以錫命告其始祖皆屬未審
  費誓
  淫舍 淫大也亦放也軍行五十里為一舍所舎之地必有頓置牛馬之場為擭穽之所不及乃此征徐戎之師不但魯師諸侯之兵大集則舊所為次舍者不足以容淫濫四出隨地安舍則越阡陌踐蹊徑而舊非禁地擭穽之設固有之矣是故使之杜而敜焉抑此蔡註謂以令軍所在之凥民乃誓者涖衆於行間之詞也故前云嗟人無譁則其為面命可知則亦使閉牧牛馬者自杜敜之也不然牧人不謹使馬牛罹傷而獨罪居民非法之𠃔矣
  臣妾 註以此為嚴部伍之事乃軍中有女子自亂世之政况營伍不守乃至婦人亦得逋逃則丁壯之潰㪚又何禁乎不責其防衞之不嚴而但戒其勿越逐尚為有軍政哉按此盖為淮夷徐戎所侵犯之境避兵入保者言也避兵者與征戰之士旁午交錯于道而避兵之民牛馬臣妾有迷失者若許其主穿營伍而求之則姦諜或詐為尋逐之民以生不測故禁民勿逐而令收得者還之也必如此釋於義乃順
  無餘刑非殺 傳註以非殺為不至於殺前所言有常刑者皆不至於殺何但於此誓以警衆非以慰之也不至於殺則亦不殺之而已何事預告以寛之哉辭之失體莫此為甚如云除不殺外凡刑皆用則胡不正告以當坐之刑而使軍吏得以上下其手𫆀且蔡云刑之非一者任人之隨用一刑乎則罪均而刑異如謂但除大辟一切皆並施之則既墨之又劓之又刵之又刖之是臠割其人無完膚而必至於死何似一斬之猶得速死為□𫆀糗糧不逮茭芻不多皆坐大刑傳註皆謂乏軍興之刑乏軍興者死刑也方築而乏楨榦築必不成且戰且築而遲悞於須臾則所害甚大曽不似乾糧之可均可補茭乾芻也芻之可以續運乃彼則誓以必死而此則寛之以不殺於義何居無餘者盡詞也正大辟也必言無餘而不但言大刑者謂應辨之夫里催督之里胥攷成之官正一坐以死而無所殺也殺音色界反糗糧芻茭之不備罪坐其人而餘從末减此則不分等殺而一坐以上刑緣楨榦之備記里步丈尺必全具而後俄頃成城乗敵之不及我攻缺一不具則全功皆虗故立法尤嚴此以軍機之神速為軍令之矯䖍而非經生之所能測也固其宜爾
  秦誓
  不啻若自其口出 尚書文義多難解了然或錯綜成文而有字則必有義獨此一語繹之殊不易順畼如謂不但見之於言則當云不啻自其口出而何以云若如謂不但如其口之所言者則當云不啻自其口出而以云自今既云若若而又言自又言其則傳註所云甚於口之所言皆粗踈成解而于經文不合大學章句及諸家小註俱未清析繹文思義上言其心其者指一介臣而言也此云其口其者指彦聖而言也謂一介臣之好此彦聖有以深信而誇美之不但如彼彦聖者之自道其長也盖人之知人恒不如其自知而所藏之美所通明之理唯自有之則言之皆真不啻若從其人之自道則所謂唯公知我勝我自知者也或疑苟為通明之美士則方且恥躬不逮而何至自衒乃此所謂彦聖者亦秦之彦聖耳秦人夸大而好自譽今觀小戎終南無衣等詩其踔厲自雄曾無遜讓之意居然可見其流風達於上下則有呂不韋著書而懸千金以誇其一字之不能易始皇勒石自頌謂古帝王皆莫巳若沿至後世如東方朔之自稱曰可以為天子大臣而𡊮盎朱雲班超梁鴻陳遵馬援楊震楊修李靖嚴武李泌杜牧冦準之流皆自許髙達而無推讓不遑之事則心有其美必自口出秦之彦聖如是而已而又何疑哉












  尚書稗䟽卷四下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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