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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書詳解 (夏僎, 四庫全書本)/卷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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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尚書詳解 (夏僎) 卷五 卷六

  欽定四庫全書
  尚書詳解卷五
  宋 夏僎 撰
  益稷
  益稷帝曰來禹汝亦昌言禹拜曰都帝予何言予思日孜孜
  臯陶前既已陳謨帝于是呼禹使汝亦陳善言禹既承命于是拜而嗼美謂臯陶之謨既巳盡善夫何言哉惟思日孜孜奉臣職而已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子雲曰禹以功臯陶以謨當舜之時禹臯陶之事君各以其能自致於上臯陶陳謨不敢自許其功大禹成功不敢自許其謨故帝雖命陳昌言而禹謙遜不敢即承命而遂言者其意謂臯陶之謨既已如此而我惟日夜孜孜猶恐不逮其何以有加于臯陶此正禹不敢自任能言之責也以下文厯陳隨山刋木决九川濬畎澮等事乃因臯陶問其所以孜孜不忘之意故一一言之實非自誇耀其治水勤勞如此也
  臯陶曰吁如何禹曰洪水滔天浩浩懐山襄陵下民昏墊予乗四載隨山刋木暨益奏庻鮮食予决九川距四海濬畎澮距川暨稷播奏庻艱食鮮食懋遷有無化居烝民乃粒萬邦作乂臯陶曰俞師汝昌言
  禹既不敢以能言自任而謂我惟思日孜孜奉臣之職故臯陶於是吁而疑怪其事謂禹非不能言故繼以如何所以問禹所謂孜孜者果何事也禹既承臯陶之問于是言孜孜之事謂洪水之時其勢漫天浩浩然盛大包山㐮陵下民遭此水災憂愁困苦至於精神昏惑雖墊䧟沉溺亦不自知我於是乘此舟車輴樏四種之載以隨行其山刋除其木開通障蔽然後致功是時益實掌火焚烈山澤助我治水我又念水土未平民未粒食乃與益因其焚烈所得鳥獸進之于民使食之以充饑葢鳥獸新殺者謂之鮮故言奏鮮食也但四載之説解者不同或以謂鯀九載績用弗成兖州言十有三載乃同是九載之後乘以四載是為十三載其實禹之代鯀乃四載而成功世多喜此説蘇氏謂詳味本文予乘四載隨山刋木是禹自謂駕此四物以行山林川澤之間非通九為十三之辭也按書之文鯀九載績用弗成在堯未得舜之前而殛鯀在舜登庸厯試之後鯀殛而後禹興則治水之年不得與鯀九載相接兖州之功安可通九為十三乎大禹言娶于塗山辛壬癸甲啟哌哌而泣予弗子惟荒度土功是禹娶在治水之中而生啟亦在水患未平之前夫禹服鯀三年之䘮自免至娶自娶至有子自有子至能泣亦已乆矣安得在四載中乎况兖州言作十有三載乃同葢指兖州之事非謂天下共此十三載也惟孔氏謂四載為水乘舟陸乘車泥乘輴山乘樏而史記尸子慎子漢溝洫志所載亦與孔氏大同小異竊意秦漢以來必有師傳其説可信水乘舟陸乘車諸家皆然惟泥乘輴史記作擣音蕝慎子及溝洫志作毳山乘樏史記作輦溝洫志亦作梮然名雖不同其實一也輴擣毳一物也楯以版為之其狀如箕以擿行泥上樏以鐡為之其形如錐長半寸施之履下以上山不蹉跌也此數物者葢禹治水之時以此乘之以之履山川踐行險阻之具也禹既乘此四載隨山刋木以除障蔽然後治水之功可施自予决九川以下又禹申言其孜孜治水之事也史記以此决九川謂即禹貢導弱水以下葢弱水一也黒水二也河三也漢四也江五也沇六也淮七也渭八也洛九也要之不必如此之泥但所謂決九川者蓋謂九州之内凡有川澤皆䟽通之使距於海也史記既謂導弱水以下為九川故説者遂以此距四海導弱水入於流沙為西海導黒水入于南海為南海導河積石後言此播於九河入於海為北海其餘六水所入為東海竊謂亦不必如此泥要之言決九州距四海但為決九州之川使各因其勢以歸於海故以四海言治水之法先大而後小先下而後髙使大水有所歸然後小水有所入理勢當然禹之治水先决九川距四海則大者己有所歸矣故此又濬畎澮使得達于川則小水有所入焉按考工記匠人為溝洫耜廣五寸二耜為耦一耦之伐廣尺深尺謂之畎田首倍之廣二尺深二尺謂之遂九夫為井井間廣四尺深四尺謂之溝方十里為成成間廣八尺深八尺謂之洫方百里為同同間廣二尋深二仞謂之澮自畎而之遂自遂而之溝自溝而之洫自洫而之澮自澮而之川自川而之海今獨言濬畎澮距川下言其餘者舉大以包其小也禹既決川距海濬畎澮距川水既退而地利可興亦有魚鱉可食故禹于是與稷奏進其艱食鮮食而使民得其口體之養焉艱食一説謂稼穡之事艱難而後成故謂之艱食蘇氏又謂草木之實凡施力而得之艱難者謂之艱食若古者凶年饑嵗民有拾橡粟仰食桑椹取給蒲臝以充饑者即此艱食之類是也二説皆通鳥獸新殺曰鮮魚鱉新殺亦曰鮮上言刋木而奏鮮食是除木所得故知益所進為鳥獸之肉此言决九川而奏鮮食是決川所得故知稷所進為魚鱉之肉也陳少南謂益稷奏艱食鮮食于民非人人而飲食之亦教有方爾此説極當禹既奏艱食鮮食以救民阻饑于是又使之勉於遷有之無互相資給使有居積者得以貿易如魚鹽徙山林林木徙川澤既懋遷有無則民之所以資生之具無所不備然後可以安坐而享粒食之利粒食既足萬邦自然各底其治葢禮義生於富足盗賊起于貧窮故也舜使禹陳昌言禹讓不敢當能言之責故以孜孜自任至臯陶問以孜孜之事禹乃反覆陳其躬行之實而其所言皆根極至理雖曰陳其所行實天下之至言也故臯陶所以有俞而師汝昌言之説
  禹曰都帝慎乃在位帝曰俞禹曰安汝止惟幾惟康其弼直惟動丕應徯志以昭受上帝天其申命用休帝曰吁臣哉鄰哉鄰哉臣哉禹曰俞
  禹前既陳洪水之初已與益稷盡力營治終至烝民乃粒萬邦作乂故至此稱都以嘆美其治且戒帝使慎乃在位欲帝不以天下已治而不思也葢洪水之初懐山襄陵下民昏墊禹與益稷併力治之險阻艱難備嘗之矣今也烝民乃粒萬邦作乂雖無可憂者然聖人不畏多難而畏無難洪水之時天下雖多難人皆知其難而焦心勞思共拯救斯民今也已安已治一無所難人情既玩其所可樂而忘其所可戒已治已安者或不可保故禹所以一言蔽之曰帝謹乃在位也董仲舒謂堯舜禹以天下為憂不以位為樂豈非有見于此乎禹之言既在于居安不忘危故帝所以俞而然之也帝既然其言禹于是又言其所以慎在位之事下文安汝止而下皆慎在位之事也禹之意謂帝之所以有此天位者皆本乎天命之眷今也履茲帝位能慎以保之安汝止而不為外物所移惟幾惟康而不忽乎至㣲不玩于已安其弼直而不謬聴於謟諛惟動丕應徯志而不違于民意以此昭受上帝之命則天將再命以休矣故曰天其申命用休安汝止者言所止不可不安大學引詩曰綿蠻黄鳥止于邱隅子曰於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鳥乎詩曰穆穆文王於緝熈敬止故為人君止於仁為人臣止於敬為人子止于孝為人父止於慈與國人交止于信葢人各有所止止于所當止則善矣非所止而止焉則外物得以移之矣此禹欲帝慎乃在位而必貴于安汝止也幾者動之㣲也事至於顯然著在耳目人誰不知所以圖之惟藏于眇綿㣲而未著則人多忽之殊不知已安而不能保則安未幾而危或繼于後此慎在位又在於惟康也好人順巳惡人逆已人之常情也况已治之後人情溺于宴安必厭聞切直之言殊不知不好切直之言則䜛謟面諛之人日至與䜛謟面諛之人居國欲治可得乎此又在于其弼直也惟動丕應徯志舊説皆謂人君惟無動則凡徯志者皆大應于外詳味經文但言惟動丕應徯志未嘗言惟動徯志丕應信如舊説則文勢不順余謂此亦是禹戒舜慎乃在位之事葢人君居士民之上自非以天下國家為念則恣情縱欲妄動妄作無所不至故禹戒舜謂人君不可妄動惟其動之之際必欲大應天下徯志之民天下之民所以徯望于君者不過欲其治我安我今人君于惟動之際必期欲丕應天下徯志之民則必無妄動之失此丕應徯志正與盤庚所謂丕從厥志之言相類大舜始也因天眷命尊履帝位今也誠能安汝止惟幾惟康其弼直惟動丕應徯志兢兢業業慎乃在位如此則可以昭受上帝眷命之意天心亦以其能副吾眷託之隆而再申以休美之命此正大禹之意也林少頴謂天帝之稱其實一也考經所載凡稱天稱帝皆同但變文以成其義既曰格于皇天又曰格于上帝亦是變文可知若必欲為之説則鑿矣此説極當禹既為帝推廣慎在位之道帝于是吁而嘆美其言謂之曰慎乃在位之道亦非一人自能為之實頼羣臣之助故曰臣哉鄰哉鄰哉臣哉林少頴云孔氏以鄰為近言君臣道近相須以成此説未通據下文言欽四鄰則所謂鄰者乃指禹之僚屬也謂左右前後相與叶力以事君者然則此所謂臣哉者言必賴爾臣之助指禹而言也謂鄰哉者言汝又當率其僚屬左右前後之人以為助我也既言臣哉鄰哉又言鄰哉臣哉此言之不足故重言之反覆申言以見其至誠之深此説為善帝既謂慎乃在位頼臣鄰之助禹亦知此事非一人所能實頼羣臣賛襄之力不復過讓故直言俞而然之謂舜責助于臣鄰其説然也由是觀之唐虞君臣以誠實相與不為不情之舉于此可見矣
  帝曰臣作朕股肱耳目予欲左右有民汝翼予欲宣力四方汝為
  禹既然舜臣鄰之責故帝于是又申言其所以資臣鄰之義謂人君居上無為待臣以有為亦猶心居中虚未甞有為皆須股肱耳目之助故言臣作朕股肱耳目謂人君欲有所動作視聽皆須臣為之用也自左右有民而下皆所以解釋股肱耳目之義王氏謂汝翼汝為言作股肱汝聽汝明言作耳目此説是也予欲左右有民謂予欲善政善教左右斯民使叶于中若孟子所謂勞之來之匡之直之輔之翼之使自得之又從而振徳之即此所謂左右有民也左右有民人君特有是欲而已不能自遂其欲也體人君欲左右之心而輔翼之者則又在于臣舊説皆謂汝翼為人君欲左右有民臣則輔君以為之此説不通蓋下文言汝為汝明汝聽謂宣力四方君所欲為也君不能自為汝臣當為之觀古人之象君所觀也君不能自觀汝臣當明之聞六律五聲八音君所欲聞也君不能自聞汝臣當聽之此三事皆責臣自任其責未甞有輔佐之意何特左右有民乃君自左右而臣乃輔君而已予謂此云左右有民蓋謂君欲輔翼其民以成其性君不能自為汝臣當輔翼之也此説正合孟子所謂輔之翼之之意也故其理尤長予欲宣力四方蓋欲布治功于天下也舜謂我欲布治功于天下以身居九重特有是欲而已不能自為也汝當代我為之也舊説左右有民是作肱宣力四方是作股然以人情觀之手能左右扶翼于人是左右有民為作肱可知矣左右有民既是作肱則宣力四方為作股又可知矣蓋奔走四方必待力乃能至也林少頴謂汝翼汝為申言作股肱之事若欲一句為股一句為肱如下文以汝聽為耳汝明為目則不可此説尤渾成
  予欲觀右人之象日月星辰山龍華蟲作㑹宗彛藻火粉米黼黻絺繡以五采彰施于五色作服汝明
  此舜又言臣作朕目之事也易曰黄帝堯舜垂衣裳而天下治蓋取諸乾坤是上衣下裳製自黄帝堯舜特因之而已矣故謂之觀古人之象蓋謂上衣下裳十有二章取象于物古人為之已有成法舜今欲觀其所象之法而作為盛服故在禹不可不為舜明其制度也日月星謂之三辰取其照臨也山取其能興雲雨龍取其變化無方華蟲雉也取其文昭著宗彛宗廟彛尊也取其祀享周禮六彛有虎彛蜼彛則此宗彛蓋謂虎蜼之狀蜼音柚獸名似猴周禮音壘又蜼讀為蛇虺之虺藻水草之有文者取其有文火繡為火字也取其炎上鄭氏乃謂考工記言火以圜則此火乃繡其形圜如半環唐孔氏謂今之服章皆繡為火字則孔説是也粉米米之白者也取其潔白能養人黼如斧形取其能斷考工記云白與黑謂之黼孫炎云黼文如斧形蓋半白半黑似斧刃白而身黑也黼為兩已相背謂刺繡為兩已字相背欲以見善惡相背也考工記云黑與青謂之黻蓋以青黑線刺繡為兩已字也十二章説者不同大抵當以鄭氏為㨿其説讀㑹為繪謂以五色畫之也讀絺為薾展几反薾紩也紩時栗反紩以為繡也十二章之服謂日也月也星辰也山也龍也華蟲也此六者畫以為繪施之于衣也宗彛也藻也火也粉米也黼也黻也此六者紩以為繡施之于裳也此有虞氏之十二章也至周以日月星辰畫于旗冕服九章而已登龍于山登火于宗彛其九章初一曰龍次二曰山次三曰華蟲次四曰火次五曰宗彛此五者繪之于衣次六曰藻次七曰粉米次八曰黼次九曰黻此四者繡之于裳此周之九章也兖冕九章以龍為首龍首卷然故以兖為石鷩冕七章以華蟲為首華蟲即鷩雉也故以鷩為名毳冕五章以宗彛為首蓋為虎蜼之狀虎蜼毛淺毳且亂故以毳名此成周増損有虞之服制也鄭氏此言皆有據而云若夫孔氏之説則有二失矣以日月星辰山龍華蟲作㑹宗彛為一句謂以五来成服雖宗廟彛尊亦以山龍華蟲為飾據此經云予欲觀古人之象而以五采彰施于五色作服汝明結之于後則是此言蓋謂作服而云爾豈于中雜入宗廟之彛尊者哉其失一也又以絺為葛之精者葛非可繡之物自古未聞有以為裳者合孔氏知其説不通乃附㑹為説曰暑月則染絺為之夫絺繡所以為祭服豈暑月則染葛為服而冬月則去耶其失二也而又以粉米為二物其説與制度皆齟齬而不通故不若鄭氏之説為善也上既言作㑹為衣絺繡為裳下又言五采彰施于五色作服者蓋所言特其所象之物然作服須用缯采有繒采然後繪畫絺繡其所象之物于上故此必言以五采彰施于五色作服謂如上所象十二章之物當先用五等来色于缯采上明施以五色或繪畫或繡刺皆以五色施之也此十三章天子備焉諸侯則降于天子大夫則降于諸侯士又降于大夫上得兼下下不得僣上分有尊卑故服有隆殺此任作服者所以不可不明其差等孔氏謂天子服日月而下諸侯服自龍以下士服藻火二章大夫加粉米四章鄭氏又謂十二章天子備有公山龍而下侯伯華蟲而下子男藻火而下卿大夫粉米而下二説雖不同要之皆以意度之經文不詳無所考據姑存之未敢必信也
  予欲聞六律五聲八音在治忽以出納五言汝聽此又舜命禹作耳之事也人君之情貴乎下通于民下民之情貴乎上通于君君民之間相去遼邈不能以自通故出納之際不無賴于大臣焉然仁言不如仁聲之入人深故欲出君言以通于下納民言以通于上又不可不本于樂矣舜之命禹必謂予欲聞六律五聲八音在治忽以出納五言汝聽者其意蓋謂君民之情雖不可不出納而出納之際尤不可不本于樂故當出納之際所以必欲其先審六律五聲八音以察政事之治忽還以是樂而出納五言也所謂以樂出五言者謂受君之言于上乃播之于樂使其言合于宮商角徴羽之五音民聞之者皆洞曉上意故謂之五言所謂以樂納五言者謂採民之言于下亦播之于樂使其言亦合于五音君聞之足以為戒故謂之納五言聞樂以察治忽因察治忽而還以出納五言在舜特有是欲而已自不能任其責也資之以聴者其在禹乎此所以言汝聴也
  予違汝弼汝無面從退有後言欽四隣庻頑讒説若不在時侯以明之撻以記之書用識哉欲並生哉工以納言時而颺之格則承之庸之否則威之
  舜既命禹以作股肱耳目于此又言汝既居是任不當阿諛曲從當直言極諫凡我一言一行茍有違戾于道汝當弼而正之不可面則茍從退則言我不可弼也林少頴謂舜大聖人也所言所行為法于天下可傳于後世豈復有違于道者而曰予違汝弼禹亦大聖人也其事君盡忠亦可以為法于後世又豈復有面從而退有後言之事哉而曰汝無面從退有後言蓋君臣之間相與警戒不得不爾惟其無是事而尤不忘警戒之心此其所以為大聖人也舜既責禹使盡輔弼之誠故又從其欽四隣謂禹所與比肩聯事左右前後之人禹亦當欽之使之同心恊力而弼正我違也禹既自盡弼違之誠又欽四隣而相與弼君之違其或有庶頑讒説之人不以弼違為意邪説媚上曲從順㫖不在是道者在禹不可無術以處之也蓋所謂庶頑讒説之人乃小人之有才者其便口利辭足以變易人之觀聴而彼亦自謂其邪説為是而頑然不可化故謂之庶頑讒説若人者不用則已一或稍用則浸潤膚受雖聖主亦不能無惑故舜于是命禹謂不幸而有如此之人汝當講侯射之禮以明其賢否既明之若果是讒説頑然不可化之人然後鞭撻之使之痛楚常記而不忘又書其過于冊以識録其事而為他日格不格之驗凡所以再三如此者欲其受辱于外愧耻于内而生于善也既撻之書之其間必有回心向道者故又使樂工採其言以納之時以舉聴于上觀其格不格者格者則承而庸之不格者則威之以刑蘓氏云承薦也春秋傳曰奉承粢犧古者奉圭幣而薦之謂之承承之庸之謂薦而用之也邵康節曰堯舜之世天下非無小人也難其為小人也所謂難其為小人者雖有小人而蒙聖人之教亦變而為君子也今觀庻頑讒説之人蓋小人之尤者舜不忍加誅絶乃撻之書之又颺其言以觀之待之如此彼欲以小人自為不可得也此所以雖有小人漸染其化亦難其為小人也
  禹曰俞哉帝光天之下至于海隅蒼生萬邦黎獻共惟帝臣惟帝時舉敷納以言明庻以功車服以庸誰敢不讓敢不敬應帝不時敷同曰奏罔功
  舜命禹以作股肱耳目又命以欽四隣以共弼朕違禹于此故稱俞哉以然帝之言雖然其言又有以廣帝之意未敢全以帝之言為然也故曰俞哉與他人之言俞者異蘓氏按春秋𫝊太子欲殺渾良夫公曰諾哉諾哉云者口諾而心未必然也今禹亦曰俞哉其亦有味于帝之言矣此説極當夫禹之所謂俞哉未敢全以帝言為然者其意蓋謂輔弼之任雖在臣隣然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又當廣延天下之賢使之居輔弼之任無謂賢才止此而已此正禹俞哉之意也或説帝光天之下至于海隅蒼生多謂帝德之光能及天下海隅其有衆賢當舉而用之也光天之下猶普天之下敷天之下張横渠謂中國文明之地故謂之光天之下海隅蒼生謂四海之隅蒼然草水之處也既言光天之下海隅蒼生又言萬邦者盖謂内而光天之下外而海隅蒼生其地所有萬邦其邦所有黎獻皆帝之臣帝當舉而用之獻賢也如大誥所謂民獻論語所謂文獻皆賢之稱也謂之黎獻孫氏云大夫士而上冕弁在首其色不同至于野人戴髮但黎首而已黎首之氏謂之黎民賢者未舉亦民爾故曰黎獻禹意言此謂當時或有處于板築耕釣未仕帝朝者帝當旁搜博采罔有遺佚也禹既欲帝求賢舉用故告以舉賢之術敷納以言而下即舉賢之術也賢者在外議論不達于朝廷功業未著于天下賢否難辨故必使之敷陳其嘉言奏之于上然言但可以觀議論未可以知行事故彼之敷奏于上者雖以言而我所以明其衆庻之賢否者又當以功既觀其言又明以功于是旌以車服而用之也故曰車服以庸人君于賢者既能庸以車服則在位之臣誰敢不舉賢薦士以讓其所不如之人而賢之在下者又誰敢不欣然樂用敬出以應帝旁招之命故曰誰敢不讓敢不敬應禹既告帝以旁招遺佚則得賢之効如此又恐帝行之不力故又以不能旁招之失儆之謂帝茍不如此則逺近敷同日奏無功之人果何以益于治哉故曰帝不時敷同日奏罔功
  無若丹朱傲惟慢逰是好傲虐是作罔晝夜頟頟罔水行舟朋淫于家用殄厥世予創若時娶于塗山辛壬癸甲啟𫩜𫩜而泣予弗子惟荒度土功
  禹之陳言既欲帝廣求黎獻以助成至治故此又舉堯子丹朱為惡所以失天下者為舜戒使舜知堯之天下合𫝊丹朱丹朱惟慢傲則殄厥世故舜得以受堯之天下今舜既受故不可如丹朱之傲而不知所以求賢致治之道漢書溝洫志堯禪舜位丹朱為諸侯則朱是其名丹乃其所封之國也丹朱不肖自以為帝之子恃其富貴謂人出己下謔浪笑傲陵人傲物無復有好賢樂善之意惟其傲故所好者乃䙝慢之逰所作者乃傲而至于虐所謂傲虐者謂始雖謔浪笑傲終實以虐陵人丹朱于此二事不惟暫行而已乃無有晝夜肆意而行頟頟然未甞休息頟頟蓋不休息之狀也丹朱之惡不惟如此而巳又矜其勇力陸地行舟多聚朋黨而淫亂于家惟其如此故堯之天下雖朱當受而堯不與所以絶厥世也丹朱如是而堯不授以天下舜有聖徳而受堯之天下舜既受之果可如丹朱乎此禹所以儆之曰無若丹朱也夫舜聖人也萬萬不至于如丹朱之舉禹言此者蓋君臣相與儆戒之道不得不然也蘓内翰曰禹戒舜以無若丹朱傲舜豈有是哉周公戒成王曰無若商王受之迷亂成王又豈有是哉周昌以漢髙為桀紂劉毅以晉武為桓靈當時人君不以為罪乃書之史冊以為羙談此説是也禹既戒舜不可如丹朱之傲故此又言已惟懲創丹朱有如是之惡至于殄絶厥世乃不敢恣情縱欲抑自勉于事功也蓋禹惟能以丹朱為戒故娶于塗山氏之女辛日娶妻至甲日即往治水甫及四日而不敢耽于宴安其後自娶至于有子自有子至于能泣厯世如此再過其門亦不以子故而稍留以撫字之孟子言禹八年于外三過其門而不入即此之謂也夫妻子之情人孰無之禹所以忘情者以其急于救民之溺故割己之愛而大治土功也詩曰天作髙山太王荒之毛注荒大也則此所謂荒度土功者豈非大治土功乎禹愛民之情根于天性視民之溺由已溺之急于營救不期然而然豈特懲丹朱而始有是心哉然必云爾者蓋既戒帝以無若丹朱傲故不得不言已亦以丹朱為戒而不敢暇豫也
  弼成五服至于五千州十有二師外薄四海咸建五長各廸有功苗頑弗即工帝其念哉
  此文繼惟荒度土功之下蓋禹謂我以丹朱為戒惟大治土功故能成五服之制而内制十二師外建五長以共治也五服即禹貢甸侯綏要荒也五服之制自古已有其制洪水横流其制圯壊至禹平水土之後于是輔成之使復其舊故言弼成則弼成者蓋古有成法禹特輔成而已或謂制五服者君之事禹不得專弼君之成而已此説不通蓋禹貢五服之制皆禹自裁斷舜未甞與安得為弼君之成哉五服各五百里五五共二千五百里東西相距為五千里南北相距為五千里故云弼成五服至于五千王肅謂五千者直方之數其説是已禹既弼成五服則已制地域矣故又謂之制地守州十有二師外薄四海咸建五長所謂地守也州十有二師孔鄭之説不同孔氏謂一州用三萬人共總九州計二十七萬據其意謂此師如司馬法二千五百人為師毎州十二師是通計三萬人然司馬法所謂師乃兵制治水豈用此師哉惟鄭氏謂每州立十二人為諸侯師九州之外薄廹四海毎方各建五人以為之長故言州十有二師外薄四海咸建五長也林少頴謂自甸服至綏服方三千里是九州之内也要服荒服各一千里是謂九州之外也自甸至綏毎州建十二師要荒二服毎服建五人為長詳内畧外之道但世代久逺不知當時若干諸侯置一師若千種落而置一長耳惟禹平水土之後内建十二師外建五長内外相維故能蹈廸其職而各底成功獨有苗頑不率教不肯就功帝不可不念王氏謂禹言帝念哉葢謂苗頑弗即功帝當念其罪而誅之故帝于下文言臯陶方祗厥敘方施象刑惟明乃所以告禹謂汝欲我念其所以誅三苗我當命臯陶施刑以誅之此説雖可喜林少頴謂勸人君以用刑豈禹愛君之意兼當時苗之頑凶率六師以征之猶且不服豈臯陶象刑而能制哉此所謂帝念哉者特謂洪水既平内外皆樂于赴功惟三苗頑凶負固不服之國不肯就功帝當以苗民為念憂勤于政事不可使有一日之慢逰也禹之陳謨有及于此蓋謂四海九州既已悉服茍使天子不能窒其利欲之原則情竇一開慢逰傲虐無所不至將見一國叛之天下靡然曰入于亂矣唐明王之時海内無事四方諸侯貢于京師不敢有後及其一旦天子惑于女色侈心遂生忠直浸踈讒諂並進朝廷勢輕禄山初𤼵于幽陵兩京陷没四海横流雖李郭之徒奮其忠義以圖恢復之功而河北之地卒為割據之壌終唐室而不能復收舜時有頑不即工之三苗茍舜忽而不念至于怠忽之心生憂勤之念忘三苗乗間而起則雖内之十二師外之五長各廸其功亦不足恃也禹之陳謨其言至此㫖哉
  帝曰廸朕德時乃功惟敘臯陶方祗厥敘方施象刑惟明
  禹前既言我戒丹朱之惡勤于治水之事内外之臣各已廸功在帝不可不念故帝因而嘆羙其功謂洪水之初五行汨陳九功失序人救死不贍何廸徳之有惟禹障百川而東之水土平而九功復敘人皆知有生之樂而勤于廸徳是天下之民所以廸行我之徳者實汝治水能致九功之惟敘故人皆廸徳也汝謂内而十二師外而五長各己廸德有功惟苗頑不即工欲我以此為念我已命臯陶敬承汝功之有敘者而用刑以防之想己廸德者益勉其廸德之誠未廸德者當知懼而不敢不勉汝不必過憂也此正如前九功惟敘之後而董之用威俾勿壊也漢孔氏乃以上二句為舜羙禹下二句乃史官之辭因舜羙禹而羙臯陶詳味此文實出于舜一人之言安可以二句為史官之辭惟鄭氏云此乃舜推羙二臣之言其説得之
  夔曰戞擊鳴球搏拊琴瑟以詠祖考來格虞賔在位羣后德讓下管鼗鼓合止柷敔笙鏞以間鳥獸蹌蹌簫韶九成鳯凰來儀
  吕曰治定功成故夔以樂之至和為言堂上之樂作祖考來格幽而神和也虞賔羣后以徳相遜明而人和也堂下之樂作鳥獸蹌然而舞㣲而物和也簫韶九成聖樂大備雖至治之祥如鳯凰亦來儀則和之至也帝王致治之盛泰和之氣鼓舞動盤如祖考虞賔羣后鳥獸鳯凰盡在舜和氣之中林少頴云自此而下夔言其所以作樂之効其文當自為一叚不與上文勢相屬葢舜在位三十餘年與禹臯夔益之徒相與問答者多矣史官特取其尤彰明者以詔後世是所言自有先後史臣集而記之非一日之言也諸儒之説自臯陶謨至此篇末皆謂其文勢相屬薛氏謂舜以苗民逆命命臯陶方施象刑故夔進誎乃謂鬼神猶可以樂格鳥獸猶可以樂感况人乎王氏則謂治定制禮功成作樂舜之治功至此已成故䕫稱其作樂凡此皆欲㑹同數篇所載以為一日之言豈史官獨載其一日之言而盡遺其餘乎此理之必不然也郊特牲曰歌者在上匏竹在下貴人聲也享禮曰聲歌清廟示徳也下管象武示事也燕禮曰歌鹿鳴下管新宫是堂上之樂以歌為主堂下之樂以管為主堂上以歌為主則此言戞擊鳴球搏拊琴瑟以詠者其為堂上之樂也可知矣堂下以管為主則此言下管鼗鼓合止柷敔笙鏞以間者其為堂下之樂也可知矣堂上堂下其器雖不同要之作樂之際實相合以成樂也然經于作堂上之樂則言祖考格于作堂下之樂則言鳥獸和豈既作堂上之樂以格祖考然後作堂下之樂以感鳥獸哉予謂堂上堂下必翕然並作其格祖考感鳥獸當如大司樂幾變而格祖考幾變而感鳥獸但經文不備不可得而知然䕫所以于堂上言祖考等格堂下言鳥獸等感者特以祖考尊其格也必在堂上故配堂上言之鳥獸賤其感也必在堂下故配堂下言之鳯凰難致故必韶樂九變大成而能感其至非謂堂上樂可以格祖考而不可以感鳥獸堂下樂可以感鳥獸而不可以格祖考葢經文上言以詠下言以間當是堂上之樂歌詠于上堂下之樂乃與之間作迭奏于下况復下文總言簫韶九成是堂上堂下詠歌迭奏至于九變然後樂成也以此推之則樂雖有上下之異其實葢相合而成樂非奏堂上而後奏堂下也明矣孔氏謂戞擊為柷敔所以作止樂搏拊以韋為之實之以糠所以節樂林少頴謂其説無據但以意度之實有可疑者蓋噐雖有堂上堂下之異其寔一樂作止節奏必相待而成聲豈有堂上既設柷敔而堂下又設之理戞擊既不為柷敔則搏拊亦不得為作止樂之用也沈氏為鳴球非可以為戞且擊和之至詠之不足有時而至于戞且擊琴瑟不可以為搏且拊和之至詠之不足有時而至于搏且拊所謂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而不自知也據沈氏此意謂戞擊為戞擊鳴球以搏拊為搏拊琴瑟此説可取至謂和之至詠之不足手舞足蹈而不自知則未必如此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子長楊賦云戞滴鳴球劉氏注球樂噐也戞滴搏擊也顔師古注戞擊考也以是知鳴球固可以戞擊矣古語云撫鳴琴吹洞簫又曰手撫五絃目視雲漢以是知琴瑟固可以搏拊矣由是觀之則此謂戞擊者豈非擊鳴球乎搏拊者豈非拊琴瑟乎鳴球玉磬也謂之鳴球者以其擊之能鳴也堂上之樂以人聲為上故特取鳴球琴瑟聲之清越者戞擊而搏拊之以為歌詠之聲故言以詠凡此皆堂上之樂也作于堂上則祖考神位虞賔助祭之諸侯皆在堂上故䕫言堂上之樂則祖考來格丹朱雖頑以堯之後為賔于虞亦在助祭之位與羣后以德相譲考夔此言但以其並列于上故配堂上之樂言之其實是上下之樂並作樂聲既和上則祖考羣后咸和下則鳥獸萬物咸若不必如王氏謂堂上樂以象宗廟朝廷之治故堂上之樂作而能致和于宗廟朝廷堂下樂以象鳥獸萬物之治故堂下之樂作而能致和于鳥獸萬物也夫虞賔羣后相譲固有可見之實祖考位乎幽㝠䕫何以知其來格蓋夔謂樂之和想其必來如所謂洋洋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非實有所見祖考既非實有所見而想其來則鳥獸蹌蹌百獸率舞當亦是想其樂和于此感于彼非實有鳥獸蹌蹌在廷之事蓋百獸有竒形怪狀見者必畏若一時奔走豈不恐懼動人哉若夫鳯凰來儀是果有來儀于庭此言來儀其有物為可知也他但言率舞蹌蹌而已不言來儀則䕫之意可知矣大抵䕫所言作樂之効謂之果有物亦不可當是樂既和自應動物悟人如此下管猶大司樂所謂孤竹之管隂竹之管孫竹之管是也謂之下管所以别堂上之樂也鼗鼓如鼓而小持其柄而摇之耳旁自擊所以出音柷郭璞云狀如漆桶方二尺四寸深一尺八寸中有椎柄連厎撞之令左右擊敔狀如伏虎背上有二十七鉏鋙刻以木長一尺櫟之蓋樂之始作則擊柷以合樂樂之將終則櫟敔以止樂故謂合止柷敔笙以瓠為之列管于匏中又施篁于管端三十六篁者謂之竽十三篁者謂之笙鏞大鍾也凡此皆堂下之樂也堂上言以詠堂下言以間者蓋謂堂上之樂以鳴球琴瑟歌詠于上堂下之樂以下管等噐與詠歌迭奏于下故言間按儀禮云歌鹿鳴以笙南陔歌魚麗以笙由庚此間所以為迭奏也堂上之樂作故鳥獸㣲物亦感而蹌蹌以和也堂上堂下之樂上既備言之下又言簫韶九成鳯凰來儀者蓋舜之樂别而言之則有堂上堂下之異合而言之則總名簫韶䕫之意謂堂上堂下合奏九變而樂成鳯凰乃感至和而來儀也簫韶孔氏謂言簫以見細噐之備其説不然而説者又謂簫者不齊之管其聲清而細象鳯凰之聲故奏之而鳯凰來其説亦不然按古文尚書簫字從竹從削箾舞者所執之物簫與箾音同而形異説文于管簫之簫注云參差管至于從竹從削之箾注云舜樂名箾韶又季札觀周樂見舞韶箾者其字從竹從削足見箾韶是舜樂之總名也但今文作管簫之簫故諸儒以簫管解之此皆曲説非古書本意也今當依古書以簫韶為舜樂之總名斯可矣
  䕫曰於予擊石拊石百獸率舞庻尹允諧
  此一節陳少南謂䕫既述堂上之樂能致祖考來格堂下之樂能感鳥獸于此又曰予但知擊石拊石而已不知其他也百獸率舞庻尹允諧豈無所自而然哉皆帝徳有以致之也少南此説蓋謂䕫之意言所陳堂上堂下之樂感召如此豈我之能我但知擊石拊石而人物自爾格則上之所陳蓋有不止于我也林少頴則謂此一節又别是一時論作樂之効於字釋文無音當作如字讀據此當是嘆為起語之詞宜讀為烏韶樂之作八音皆備而獨言擊石拊石者蓋五聲之播于八音而角之聲其數六十有四其聲在于清濁大小之間尤難和者石聲屬角石既和則金石絲竹匏土革木之聲無有不和詩曰既和且平依我磬聲則知言石者縂備韶樂之和而言之也此雖只云擊石拊石其實總韶全樂而稱之上言鳥獸下言百獸考工記曰天下之獸五脂者膏者臝者羽者鱗者羽鱗總可謂之獸則知鳥獸皆可總而名百獸也尹者正也庻尹者百官府之長也允諧者信皆和諧也昔季札觀周樂見舜韶箾乃曰至矣盡矣如天之無不覆如地之無不載雖甚盛徳蔑以加矣夫韶樂之奏幽而感鬼神則祖考來格明而感人則庻尹允諧微而感物則百獸率舞原其所以能感召如此者皆由舜之徳而孔子聞之于齊尚不知肉味曰不圗為樂之至于斯也以此觀之則當時所感如夔之言雖極其褒美之辭豈有一言之溢哉
  帝庸作歌曰勑天之命惟時惟幾乃歌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百工熈哉
  漢孔氏謂此帝庸作歌乃因庻尹允諧之效作歌戒安不忘亂也林少頴謂據此一叚乃史官載舜臯陶相與賡歌之辭與上文初不相貫但有庸字孔氏從而為之説攷之于理在所不取庸雖訓用其實助語也其曰帝庸作歌猶言帝乃作歌亦不必曲為之説詩曰情動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詠歌之觀舜君臣相與答問于廟堂之上曰都曰俞曰吁曰於皆言之不足而嗟嘆者至此帝庸作歌以下則又嗟嘆之不足而見于詠歌矣舜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百工熈哉臯陶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庻事康哉此所謂歌也舜曰勅天之命惟時惟幾臯陶曰念哉率作興事慎乃憲欽哉屢省乃成欽哉此乃導其意于詠歌之前也舜之意謂人君之所以有天下者本乎天命之眷顧今也己安己治則于天命不可以治安而忽當求有以勅而正之所謂勅天命者惟時惟幾是也葢治安所以難保者惟恃其治安而不知趨時故于事之當為者或不為而至于失職不知察㣲故于事之至㣲者或忽而不察至于失機如是則天命若何而保故舜所以先言敕天之命惟時惟幾也然舜又謂敕天之命雖在于惟時惟幾而時幾之來又非一人之所能獨任又必有資于臣焉故歌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百工熈哉謂任時幾之責者實頼大臣之助也股肱喻臣也元首喻君也舜言先股肱而後元首者豈非君謂我所以起治功者實賴臣之樂于赴功乎臯陶先言元首後言股肱者豈非臣謂我之所以得為良者實頼君之明于任用乎君言則先臣臣言則先君理當然耳然舜所以先言股肱喜哉其意蓋謂大臣喜而樂于赴功則人君之治功翕然奮起無一事之不治百官之職業自然廣明此舜之歌所以先言股肱喜而後繼以元首起百工熈也林少頴曰文中子言昔聖人述史三焉其述書也帝王之制備矣故索然而皆獲其述詩也興衰之由顯矣故窮焉而皆得其述春秋也邪正之迹明矣故攷焉而皆當此三者同出于一而不可雜也故聖人與焉觀文中子之言其意謂詩也書也春秋也其原蓋出于一書也至後世簡䇿繁多始分為三詩始于商書始于唐虞春秋始于平王魯隠之際而其原流皆出于書故自商周以前嵗月之始終皆見于書此則春秋之未分也虞夏賡歌與其書並𫝊此則詩之未分者也惟其未分故自虞夏之時觀之二者皆合而為一舜禹臯陶之賡歌與夫五子之歌雖載之于書其實三百篇之權輿也此二者皆出于一而後學者各自分藩以立同異故學詩者不知有書學書者不知有春秋以是為學豈不失聖人之㫖哉此一叚雖書之所載學詩者當自此始
  臯陶拜手稽首颺言曰念哉率作興事慎乃憲欽哉屢省乃成欽哉乃賡載歌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庻事康哉又歌曰元首叢脞哉股肱惰哉萬事墮哉帝拜曰俞往欽哉
  大言而疾曰颺自首至手曰拜手自首至地曰稽首葢敬之至也舜之歌既謂元首之起本乎股肱之喜故臯陶于是拜手稽首大言以宣告于庭曰念哉葢謂帝之責望于我等如此我等當念帝之所歌而求以副帝所望之意所謂念帝所作歌求有以副帝所望之意者不過相率于興事功之際不可妄作當敬以慎其常法既合于常法又須再三循省决之于心然後始成始也慎憲而後作終也屢省而後成二者皆不可不敬故皆言欽哉臯陶既颺言于庭使各念帝所歌求有以副帝責望之意然又念臣雖有樂事赴功之心非君之明足以知之則臣雖有是心未必能展盡底藴于是又賡載帝歌以致其意賡續也載成也帝意有不盡者臯陶乃續而成之帝之所歌謂元首之起必由股肱之喜是君之所望于臣也然未及臣之所望于君者故臯陶之歌乃謂股肱之良必由元首之明惟人君明于上則人臣得以盡忠于下而庶事所由以安此所以成帝之意也亦猶訪落之詩是嗣王朝于廟訪于諸侯之言必繼以敬之之詩然後其文始足故序訪落之詩則曰訪落嗣王謀于廟也于敬之之詩則曰羣臣進戒嗣王也此正臯陶所以賡歌之意然臯陶又謂上之賡歌特言君臣相須之理未及儆戒之意故又歌曰元首細碎不務大略屑侵臣之職如後之人君兼行將相則為人臣者知人君任之不專必怠惰不共乃事萬事從而墮壊矣在帝又不可不戒故臯陶所以又歌之也范内翰謂舜之時禹平水土稷播百穀土穀之事舜不親也契敷五教臯陶明五刑教刑之事舜不治也伯夷典禮后夔典樂禮樂之事舜不舉也益為虞垂作共工虞共之事舜不知也禹為相總百官自稷而下分總而聽焉人君如天運于上四時寒暑各司其序則上不勞而萬物成也林少頴曰舜之時君無為而執其要于上臣有為而致其詳于下雖其治厯萬世而不可及原其所以致此者亦無出于賡歌之數語豈非君臣之間嗟嘆不足形于詠歌雖不過數語言有盡而意無盡讀之者如聞弦歌𤼵越之音可以一唱而三嘆矣此説盡之臯陶既歌以成其義又歌以致其戒所言皆根極至理故帝拜而受其言且俞而然之曰往欽哉言自今以往君臣相當敬其事而行之禮曰君于臣則不答拜葢至尊之勢不可屈也然太甲于伊尹成王于周公皆有拜手稽首之義所以尊師重道臯陶之歌帝拜而受豈非以師傅之禮待臯陶歟









  尚書詳解卷五
<經部,書類,夏氏尚書詳解>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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