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古文訣 (四庫全書本)/全覽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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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集部八
  崇古文訣       縂集類
  提要
  等謹案崇古文訣三十五巻宋樓昉編昉字暘叔號迂齋鄞縣人紹熙四年進士歴官守興化軍卒追贈直龍圖閣是集乃所選古文凡二百餘首陳振孫書録解題稱其大畧如吕氏關鍵而所録自秦漢而下至扵宋朝篇目增多發明尤精學者便之所言與今本相合惟書録解題作五巻文獻通考亦同篇帙多寡迥異疑傳寫者誤脱三十二字也宋人多講古文而當時選本存扵今者不過三四家真徳秀文章正宗以理為主如飲食惟取禦饑菽粟之外鼎爼烹和皆在其所棄如衣服惟取禦寒布帛之外黼黻章采皆在其所捐持論不為不正而其説終不能行扵天下世所傳誦惟吕祖謙古文關鍵謝枋得文章軌範及昉此書而已而此書篇目較備繁簡得中尤有禆扵學者蓋昉受業扵吕祖謙故因其師説推闡加密正未可以文皆習見而忽之也乾隆四十六年四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   陸 費 墀









  崇古文訣原序
  文者載道之器古之君子非有意於為文而不能不盡心於眀道故曰辭達而已矣能達其辭於道非深切著眀則道不見也此文之有闗鍵非深於文者安能發揮其藴奥而探古人之用心哉四眀樓公假守莆邦積其平時苦學之力紬繹古作抽其闗鍵以恵後學廣文陳君鋟諸梓以傳之使世之學者優游而深求饜飫而自得豈惟文章之能事可畢古人之用心於是乎可推也寳慶丁亥端月既望延平姚珤序








  欽定四庫全書
  崇古文訣巻一      宋 樓昉 編先秦文
  答燕惠王書        樂 毅可以見燕昭王樂毅君臣相與之際略似蜀昭烈諸葛武侯書詞明白洞見肺腑
  臣不佞不能奉承王命以順左右之心恐傷先王之明有害足下之義故遁逃走趙今足下使人數之以罪臣恐侍御者不察先王之所以畜幸臣之理又不白臣之所以事先王之心故敢以書對臣聞賢聖之君不以祿私親其功多者賞之其能當者處之故察能而授官者成功之君也論行而結交者立名之士也臣竊觀先王之舉也見有高世主之心故假節於魏以身得察於燕先王過舉厠之賔客之中立之羣臣之上不謀父兄以為亞卿臣竊不自知自以為奉令承教可幸無罪故受令而不辭先王命之曰我有積怨深怒於齊不量輕弱而欲以齊為事臣曰夫齊霸國之餘業而最勝之遺事也練於兵甲習於戰攻王若欲伐之必與天下圖之與天下圖之莫若結於趙且又淮北宋地楚魏之所欲也趙若許而約四國攻之齊可大破也先王以為然具符節南使臣於趙顧反命起兵擊齊以天之道先王之靈河北之地隨先王而舉之濟上濟上之軍受命擊齊大敗齊人輕卒銳兵長驅至國齊王遁而走莒僅以身免珠玉財寳車甲珍器盡收入於燕齊器設於寧臺大吕陳於元英故鼎反乎磨室薊丘之植植於汶篁自五霸以來功未有及先王者也先王以為慊於志故裂地而封之使得比小國諸侯臣竊不自知自以為奉命承教可幸無罪是以受命不辭臣聞賢聖之君功立而不廢故著於春秋蚤知之士名成而不毁故稱於後世若先王之報怨雪恥夷萬乗之强國收八百歳之蓄積及至棄羣臣之日餘教未衰執政任事之臣修法令謹庶孽施及乎氓𨽻皆可以教後世臣聞之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終昔伍子胥說聽於闔閭而吳王逺迹至郢夫差弗是也賜之鴟夷而浮之江吳王不悟先論之可以立功故沈子胥而不悔子胥不蚤見主之不同量是以至於入江而不化夫免身立功以明先王之迹臣之上計也離毁辱之誹謗墮先王之名臣之所以大恐也臨不測之罪以幸為利義之所不敢出也臣聞古之君子交絶不出惡聲忠臣去國不潔其名臣雖不佞數奉教於君子矣恐侍御者之親左右之說不察疏逺之行故敢獻書以聞唯君王之留意焉
  上秦皇逐客書       李 斯此先秦古書也中間兩三節一反一覆一起一伏略加轉換數个字而精神愈出意思愈明無限曲折變態誰謂文章之妙不在虚字助詞乎
  臣聞吏議逐客竊以為過矣昔者繆公求士西取由余於戎東得百里奚於宛迎蹇叔於宋來邳豹公孫支於晉此五子者不産於秦而繆公用之并國二十遂霸西戎孝公用商鞅之法移風易俗民以殷盛國以富強百姓樂用諸侯親服獲楚魏之師舉地千里至今治彊惠王用張儀之計拔三川之地西并巴蜀北收上郡南取漢中包九夷制鄢郢東據成臯之險割膏腴之壤遂散六國之從使之西面事秦功施到今昭王得范睢廢穰侯逐華陽彊公室杜私門蠶食諸侯使秦成帝業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由此觀之客何負於秦哉向使四君卻客而不内疏士而不用是使國無富利之實而秦無彊大之名也今陛下致昆山之玉有隋和之寳垂明月之珠服太阿之劔乗纎離之馬建翠鳳之旗樹靈鼉之鼓此數寳者秦不生一焉而陛下說之何也必秦國之所生然後可則是夜光之璧不飾朝廷犀象之器不為玩好鄭衞之女不充後宫而駿馬駃騠不實外廐江南金錫不為用西蜀丹青不為采所以飾後宫充下陳娛心意說耳目者必出於秦然後可則是宛珠之簪傅璣之珥阿縞之衣錦繡之飾不進於前而隨俗雅化佳冶窈窕趙女不立於側也夫擊甕叩缶彈箏搏髀而歌呼嗚嗚快耳目者真秦之聲也鄭衞桑間韶虞象武者異國之樂也今棄擊甕叩缶而就鄭衞退彈箏而取韶虞若是者何也快意當前適觀而已矣今取人則不然不問可否不論曲直非秦者去為客者逐然則是所重者在乎色樂珠玉而所輕者在乎人民也此非所以跨海内制諸侯之術也臣聞地廣者粟多國大者人衆兵彊者士勇是以太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卻衆庶故能明其徳是以地無四方民無異國四時充美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之所以無敵也今乃棄黔首以資敵國卻賔客以業諸侯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向裹足不入秦此所謂藉寇兵而齎盜糧者也夫物不産於秦可寳者多士不産於秦願忠者衆今逐客以資敵國損民以益讐内自虚而外樹怨於諸侯求國無危不可得也
  卜居           屈 平此屈原陽為不知善惡之所在假託蓍龜以决之非果未能審於所向而求之神也 居謂立身所安之地非宫室之居也
  屈原既放三年不得復見竭智盡忠而蔽障於讒心煩意亂不知所從往見太卜鄭詹尹曰余有所疑願因先生决之詹尹乃端䇿拂龜曰君將何以教之屈原曰吾寧悃悃欵欵朴以忠乎將送往勞來斯無窮乎寧誅鉏草茅以力耕乎將游大人以成名乎寧正言不諱以危身乎將從俗富貴以偷生乎寧超然高舉以保真乎將哫訾慄斯喔咿嚅唲以事婦人乎寧廉潔正直以自清乎將突梯滑稽如脂如韋以絜楹乎寧昻昻若千里之駒乎將泛泛若水中之鳧乎與波上下偷以全吾軀乎寧與騏驥抗軛乎將隨駑馬之迹乎寧與黄鵠比翼乎將與雞鶩爭食乎此孰吉孰凶何去何從世溷濁而不清蟬翼為重千鈞為輕黄鍾毁棄瓦缶雷鳴讒人高張賢士無名吁嗟嘿嘿乎誰知吾之廉貞詹尹乃釋䇿而謝曰夫尺有所短寸有所長物有所不足智有所不明数有所不逮神有所不通用君之心行君之意龜䇿誠不能知此事
  漁父           屈 平漁父蓋古巢由之流荷蕢丈人之屬或曰亦原託之也
  屈原既放游於江潭行吟澤畔顔色憔悴形容枯槁漁父見而問之曰子非三閭大夫歟何故至於斯屈原曰舉世皆濁我獨清衆人皆醉我獨醒是以見放漁父曰聖人不凝滯於物而能與世推移世皆濁何不淈其泥而揚其波衆人皆醉何不餔其糟而歠其醨何故深思高舉自令放為屈原曰吾聞之新沐者必彈冠新浴者必振衣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寧赴湘流塟於江魚腹中安能以皓皓之白蒙世俗之塵埃乎漁父莞爾而笑鼓栧而去乃歌曰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遂去不復與言
  九歌            屈 平東皇太一
  太一天之貴神祠在楚東故曰東皇此篇蓋言已至誠盡禮以事神願神之欣恱安寧以寄人臣竭力盡忠愛君不已之意
  吉日兮辰良穆將愉兮上皇撫長劒兮玉珥璆鏘鳴兮琳琅瑶席兮玉瑱音鎮盍將把兮瓊芳蕙肴烝兮蘭藉慈夜切奠桂酒兮椒漿揚枹音俘兮拊鼔疏緩節兮安歌陳竽瑟兮浩倡靈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滿堂五音紛兮繁㑹君欣欣兮樂康
  雲中君
  雲中君謂靈神也前漢郊祀志言漢武帝置夀宫神君亦此類言神降而與神接故既去而人思之不忘因以寄臣子慕君之意
  浴蘭湯兮沐芳華采衣兮若英於姜切靈連蜷巨貟切兮既留爛昭昭兮未央蹇將憺徒濫切兮夀宫古荒切與日月兮齊光龍駕兮帝服聊翺遊兮周章靈皇皇兮既降乎攻切焱逺舉兮雲中覽冀州兮有餘横四海兮焉窮思夫君兮太息極勞心兮𢥞𢥞
  湘君
  湘君謂堯長女娥皇為舜正妃舜巡狩崩於蒼梧二妃遂死於江湘之間此篇情意曲折尤多皆以隂寓忠愛慕君之意也
  君不行兮夷猶蹇誰留兮中洲美要眇音妙兮宜修沛普賴切吾乗兮桂舟令沅湘兮無波使江水兮安流望夫君兮未來吹參差兮誰思駕飛龍兮北征邅吾道兮洞庭薜薄閉切荔拍兮蕙綢承荃七全切橈兮蘭旌望涔音岑陽兮極浦横大江兮揚靈揚靈兮未極女嬋娟音爰兮為余太息横流涕兮潺仕連切為元切隱思君兮陫側桂棹兮蘭栧翊係切斵冰兮積雪采薜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心不同兮媒勞恩不甚兮輕絶石瀨兮淺淺飛龍兮翩翩交不忠兮怨長期不信兮告余以不閒朝騁騖兮江臯夕弭節兮北渚鳥次兮屋上水周兮堂下音户捐余玦兮江中遺余佩兮澧浦采芳洲兮杜若將以遺兮下女時不可兮再得聊逍遥兮容與
  湘夫人
  此篇情意與湘君篇同正妃為君則次妃降稱夫人所謂沅有芷兮澧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其詞甚平乃所以為相思之至也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余協韻上聲嫋嫋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音户登白蘋兮騁望與佳期兮夕張鳥何萃兮蘋中罾何為兮木上沅有芷兮澧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慌惚兮逺望觀流水兮潺湲麋何食兮庭中蛟何為兮水裔朝馳余馬兮江臯夕濟兮西澨聞佳人兮召余將騰駕兮偕逝築室兮水中葺之兮荷蓋蓀壁兮紫壇音善古播字芳椒兮成堂桂棟兮蘭橑音老辛夷楣兮葯房罔薜荔兮為帷擗普覔切蕙櫋兮既張白玉兮為鎮疏石蘭兮為芳芷葺兮荷屋繚之兮杜衡合百草兮實庭建芳馨兮廡門九疑繽兮並迎靈之來兮如雲捐余袂兮江中遺余褋音牒兮澧浦搴汀洲兮杜若將以遺兮逺者時不可兮驟得聊逍遥兮容與
  大司命
  周禮大宗伯祀司命疏云三台上台曰司命又文昌第四宫亦曰司命故有兩司命原非徼福於司命也所謂順受其正者
  廣開兮天門紛吾乗兮𤣥雲令飄風兮先驅使涷雨兮涷音東暴雨也灑塵君回翔兮以下踰空桑兮從汝紛緫緫兮九州何夭夀兮在予高飛兮安翔乗清氣兮御隂陽吾與君兮齊速道道去聲帝之兮九阬靈衣兮披披玉佩兮陸離壹隂兮壹陽衆莫知兮余所為折疏麻兮瑶華芳无切將以遺兮離居老冉冉兮既極不寖近兮愈疏乗龍兮轔轔高駝兮冲天結桂枝兮延竚羌愈思兮愁人愁人兮奈何音奚願若今兮無虧固人命兮有當孰離合兮可為
  少司命
  末章蓋言神能驅除邪惡擁護良善宜為下民之所取正則與前篇意合
  䆋蘭兮麋蕪羅生兮堂下音户綠葉兮素枝芳菲菲兮襲予上聲夫人兮自有美子蓀何以兮愁苦䆋蘭兮青青音菁綠葉兮紫莖滿堂兮美人忽獨與余兮目成入不言兮出不辭乗回風兮載雲旗悲莫悲兮生別離樂莫樂兮新相知荷衣兮蕙帶音帝儵而來兮忽而逝夕宿兮帝郊君誰須兮雲之際與女遊兮九河衝風至兮水揚波與女沐兮咸池音沱晞女髪兮陽之阿望美人兮未來臨風怳兮浩歌孔蓋兮翠旌音菸登九天兮撫彗星竦長劒兮擁幼艾荃獨宜兮為民正
  東君
  此即迎日之祭也
  暾將出兮東方照吾檻兮扶桑撫余馬兮安驅夜皎皎兮既明駕龍輈兮乗雷載雲旗兮委蛇長太息兮將上心低佪兮顧懐羌聲色兮娛人觀者憺兮忘歸縆瑟兮交鼓簫鍾兮瑶簴鳴䶵兮吹竽思靈保兮賢姱翾飛兮翠曾展詩兮㑹舞應律兮合節靈之來兮蔽日青雲衣兮白霓裳舉長矢兮射天狼操余弧兮反淪降援北斗兮酌桂漿撰余轡兮高駝翔杳㝠㝠兮以東行
  河伯
  晦翁云巫與河伯既相別矣而波猶來迎魚猶來送眷眷之無已也屈原豈至是而始歎君恩之薄乎
  與女遊兮九河衝風起兮水横波乗水車兮荷蓋駕兩龍兮驂螭登崑崙兮四望心飛揚兮浩蕩日將暮兮悵忘歸惟極浦兮寤懐魚鱗屋兮龍堂紫貝闕兮珠宫靈何為兮水中乗白黿兮逐文魚與女遊兮河之渚流澌紛兮將來下音户子交手兮東行送美人兮南浦波滔滔兮來迎魚鱗鱗兮媵予
  山鬼
  此篇反覆曲折言已始以志行之潔才能之高見珍愛於懐王已亦愛慕懐王納忠效善而終困於讒不能使之開寤君雖未忍遽忘卒為所蔽而已之拳拳終不忘君也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蘿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乗赤豹兮從文狸辛夷車兮結桂旗被石蘭兮帶杜蘅折芳馨兮遺所思余處幽篁兮終不見天路險難兮獨後來表獨立兮山之上雲容容兮而在下杳冥冥兮羌晝晦東風飄兮神靈雨留靈修兮憺忘歸歳既晏兮孰華予采三秀兮於山間石磊磊兮葛蔓蔓怨公子兮悵忘歸君思我兮不得閒山中人兮芳杜若飲石泉兮䕃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靁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鳴風颯颯兮木蕭蕭思公子兮徒離憂
  崇古文訣巻一



  欽定四庫全書
  崇古文訣巻二       宋 樓昉 編兩漢文
  賜南粤王佗書        文 帝委曲回䕶不自尊大而所據者正所以感動而諷諭之者深矣讀文帝此書非但忠厚惻怛能服夷狄之心又且明白正大得待夷狄之體
  皇帝謹問南粤王甚苦心勞思朕高皇帝側室之子棄外奉北藩於代道里遼逺壅蔽樸愚未嘗致書高皇帝棄羣臣孝惠皇帝即世高后自臨事不幸有疾日進不衰以故誖暴乎治諸吕為變故亂法不能獨制乃取它姓子為孝惠皇帝嗣賴宗廟之靈功臣之力誅之已畢朕以王侯吏不釋之故不得不立今即位乃者聞王遺將軍隆慮侯書求親昆弟請罷長沙兩將軍朕以王書罷將軍博陽侯親昆弟在真定者已遣人存問修治先人冢前日聞王發兵於邊為寇災不止當其時長沙苦之南郡尤甚雖王之國庸獨利乎必多殺士卒傷良將吏寡人之妻孤人之子獨人父母得一亡十朕不忍為也朕欲定地犬牙相入者以問吏吏曰高皇帝所以介長沙土也朕不得擅變焉吏曰得王之地不足以為大得王之財不足以為富服領以南王自治之雖然王之號為帝兩帝並立亡一乘之使以通其道是爭也爭而不讓仁者不為也願與王分棄前患終今以來通使如故
  政事書          賈 誼本末宏闊首尾該貫議論雖未免純駁之雜然自董仲舒以前未有言及此者文氣筆力則當為西漢第一
  臣竊惟事埶可為痛哭者一可為流涕者二可為長太息者六若其它背理而傷道者難徧以疏舉進言者皆曰天下已安已治矣臣獨以為未也曰安且治者非愚則諛皆非事實知治亂之體者也夫抱火厝之積薪之下而寢其上火未及燃因謂之安方今之埶何以異此本末舛逆首尾衡決國制搶攘非甚有紀胡可謂治陛下何不一令臣得熟數之於前因陳治安之䇿試詳擇焉夫射獵之娛與安危之機孰急使為治勞智慮苦身體乏鐘鼔之樂勿為可也樂與今同而加之諸侯軌道兵革不動民保首領匈奴賔服四荒鄉風百姓素朴獄訟衰息大數既得則天下順治海内之氣清和咸理生為明帝沒為明神名譽之美垂於無窮禮祖有功而宗有徳使顧成之廟稱為太宗上配太祖與漢亡極建久安之埶成長治之業以承祖廟以奉六親至孝也以幸天下以育羣生至仁也立經陳紀輕重同得後可以為萬世法程雖有愚幼不肖之嗣猶得蒙業而安至明也以陛下之明達因使少知治體者得佐下風致此非難也其具可素陳於前願幸無忽臣謹稽之天地驗之往古按之當今之務日夜念此至熟也雖使舜禹復生為陛下計亡以易此夫樹國固必相疑之埶下數被其殃上數爽其憂甚非所以安上而全下也今或親弟謀為東帝親兄之子西鄉而擊今吳又見告矣天子春秋鼎盛行義未過徳澤有加焉猶尚如是况莫大諸侯權力且十此者虖然而天下少安何也大國之王幼弱未壯漢之所置傅相方握其事數年之後諸侯之王大抵皆冠血氣方剛漢之傅相稱病而賜罷彼自丞尉以上徧置私人如此有異淮南濟北之為邪此時而欲為治安雖堯舜不治黄帝曰日中必熭操刀必割今令此道順而全安甚易不肯早為已廼墮骨肉之屬而抗剄之豈有異秦之季世虖夫以天子之位乗今之時因天之助尚憚以危為安以亂為治假設陛下居齊桓之處將不合諸侯而匡天下虖臣又知陛下有所必不能矣假設天下如曩時淮隂侯尚王楚黥布王淮南彭越王梁韓信王韓張敖王趙貫高為相盧綰王燕陳豨在代令此六七公者皆亡恙當是時而陛下即天子位能自安虖臣有以知陛下之不能也天下殽亂高皇帝與諸公併起非有仄室之埶以豫席之也諸公幸者廼為中㳙其次厪得舍人材之不逮至逺也高皇帝以明聖威武即天子位割膏腴之地以王諸公多者百餘城少者乃三四十縣徳至渥也然其後十年之間反者九起陛下之與諸公非親角材而臣之也又非身封王之也自高皇帝不能以是一歳為安故臣知陛下之不能也然尚有可諉者曰疏臣請試言其親者假令悼惠王王齊元王王楚中子王趙幽王王淮陽共王王梁靈王王燕厲王王淮南六七貴人皆亡恙當是時陛下即位能為治虖臣又知陛下之不能也若此諸王雖名為臣實皆有布衣昆弟之心慮亡不帝制而天子自為者擅爵人赦死罪甚者或戴黄屋漢法令非行也雖行不軌如厲王者令之不肯聽召之安可致乎幸而來至法安可得加動一親戚天下圜視而起陛下之臣雖有悍如馮敬者適啓其口匕首已陷其胸矣陛下雖賢誰與領此故疏者必危親者必亂已然之效也其異姓負强而動者漢已幸勝之矣又不易其所以然同姓襲是跡而動既有徴矣其埶盡又復然殃旤之變未知所移明帝處之尚不能以安後世將如之何屠牛坦一朝解十二牛而芒刃不頓者所排擊剥割皆衆理解也至於髖髀之所非斤則斧夫仁義恩厚人主之芒刃也權埶法制人主之斤斧也今諸侯王皆衆髖髀也釋斤斧之用而欲嬰以芒刃臣以為不缺則折胡不用之淮南濟北埶不可也臣竊跡前事大抵彊者先反淮隂王楚最彊則最先反韓信倚胡則又反貫高因趙資則又反陳豨兵精則又反彭越用梁則又反黥布用淮南則又反盧綰最弱最後反長沙廼在二萬五千户耳功少而最完埶疏而㝡忠非獨性異人也亦形埶然也曩令樊酈絳灌據數十城而王今雖以殘亡可也令信越之倫列為徹侯而居雖至今存可也然則天下之大計可知巳欲諸王之皆忠附則莫若令如長沙王欲臣子之勿葅醢則莫若令如樊酈等欲天下之治安莫若衆建諸侯而少其力力少則易使以義國小則亡邪心令海内之埶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制從諸侯之君不敢有異心輻湊並進而歸命天子雖在細民且知其安故天下咸知陛下之明割地定制令齊趙楚各為若干國使悼惠王幽王元王之子孫畢以次各受祖之分地地盡而止及燕梁它國皆然其分地衆而子孫少者建以為國空而置之須其子孫生者舉使君之諸侯之地其削頗入漢者為徙其侯國及封其子孫也所以數償之一寸之地一人之衆天子亡所利焉誠以定治而已故天下咸知陛下之廉地制壹定宗室子孫莫慮不王下無倍畔之心上無誅伐之志故天下咸知陛下之仁法立而不犯令行而不逆貫高利幾之謀不生柴竒開章之計不萌細民鄉善大臣致順故天下咸知陛下之義卧赤子天下之上而安植遺腹朝委裘而天下不亂當時大治後世誦聖壹動而五業附陛下誰憚而久不為此天下之埶方病大瘇一脛之大幾如要一指之大幾如股平居不可屈信一二指搐身慮亡聊失今不治必為痼疾後雖有扁鵲不能為巳病非徒瘇也又苦𨂂盭元王之子帝之從弟也今之王者從弟之子也惠王親兄子也今之王者兄子之子也親者或亡分地以安天下疏者或制大權以偪天子臣故曰非徒病瘇也又苦𨂂盭可痛哭者此病是也天下之埶方倒縣凡天子者天下之首何也上也蠻夷者天下之足何也下也今匈奴嫚侮侵掠至不敬也為天下患至亡已也而漢歳致金絮采繒以奉之夷狄徴令是主上之操也天子共貢是臣下之禮也足反居上首顧居下倒縣如此莫之能解猶為國有人虖非亶倒縣而已又類辟且病痱夫辟者一面病痱者一方痛今西邊北邊之郡雖有長爵不輕得復五尺以上不輕得息斥𠉀望烽燧不得卧將吏被介胄而睡臣故曰一方病矣醫能治之而上不使可為流涕者此也陛下何忍以帝皇之號為戎人諸侯埶既卑辱而旤不息長此安窮進謀者率以為是固不可解也亡具甚矣臣竊料匈奴之衆不過漢一大縣以天下之大困於一縣之衆甚為執事者羞之陛下何不試以臣為屬國之官以主匈奴行臣之計請必係單于之頸而制其命伏中行說而笞其背舉匈奴之衆唯上之令今不獵猛獸而獵田彘不搏反寇而搏畜兎翫細娛而不圖大患非所以為安也徳可逺施威可逺加而直數百里外威令不信可為流涕者此也今民賣僮者為之繡衣絲履偏諸緣内之閑中是古天子后服所以廟而不宴者也而庶人得以衣婢妾白縠之表薄紈之裏緁以偏諸美者黼繡是古天子之服今富人大賈嘉㑹召客者以被牆古者以奉一帝一后而節適今庶人屋壁得為帝服倡優下賤得為后飾然而天下不屈者殆未有也且帝之身自衣皂綈而富民牆屋被文繡天子之后以緣其領庶人孽妾緣其履此臣所謂舛也夫百人作之不能衣一人欲天下亡寒胡可得也一人耕之十人聚而食之欲天下亡饑不可得也饑寒切於民之肌膚欲其亡為姦邪不可得也國已屈矣盜賊直須時耳然而獻計者曰毋動為大耳夫俗至大不敬也至亡等也至冒上也進計者猶曰毋為可為長太息者此也商君遺禮義棄仁恩并心於進取行之二歳秦俗日敗故秦人家富子壯則出分家貧子壯則出贅借父耰鉏慮有徳色母取箕箒立而誶語抱哺其子與公併倨婦姑不相恱則反脣而相稽其慈子耆利不同禽獸者亡幾耳然并心而赴時猶日蹷六國兼天下功成求得矣終不知反廉愧之節仁義之厚信并兼之法遂進取之業天下大敗衆掩寡智欺愚勇威怯壯陵衰其亂至矣是以大賢起之威震海内徳從天下曩之為秦者今轉而為漢矣然其遺風餘俗猶尚未改今世以侈靡相競而上亡制度棄禮誼捐廉恥日甚可謂月異而歳不同矣逐利不耳慮非顧行也今其甚者殺父兄矣盜者剟寢户之簾搴兩廟之器白晝大都之中剽吏而奪之金矯偽者出幾十萬石粟賦六百餘萬錢乗傳而行郡國此其亡行義之尤至者也而大臣特以簿書不報期㑹之間以為大故至於俗流失世壊敗因恬而不知怪慮不動於耳目以為是適然耳夫移風易俗使天下回心而鄉道類非俗吏之所能為也俗吏之所務在於刀筆筐篋而不知大體陛下又不自憂竊為陛下惜之夫立君臣等上下使父子有禮六親有紀此非天之所為人之所設也夫人之所設不為不立不植則僵不修則壊筦子曰禮義廉恥是謂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使筦子愚人也則可筦子而少知治體則是豈可不為寒心哉秦滅四維而不張故君臣乖亂六親殃戮姦人並起萬民離叛凡十三歳而社稷為虚今四維猶未備也故姦人幾幸而衆心疑惑豈如今定經制令君君臣臣上下有差父子六親各得其宜姦人亡所幾幸而羣臣衆信上不疑惑此業壹定世世常安而後有所持循矣若夫經制不定是猶渡江河亡維楫中流而遇風波船必覆矣可為長太息者此也夏為天子十有餘世而殷受之殷為天子二十餘世而周受之周為天子三十餘世而秦受之秦為天子二世而亡人性不甚相逺也何三代之君有道之長而秦無道之暴也其故可知也古之王者太子廼生固舉以禮使士負之有司齊肅端冕見之南郊見於天也過闕則下過廟則趨孝子之道也故自為赤子而教固已行矣昔者成王幼在襁抱之中召公為太保周公為太傅太公為太師保保其身體傅傅之徳義師道之教訓此三公之職也於是為置三少皆上大夫也曰少保少傅少師是與太子宴者也故廼孩提有識三公三少因明孝仁禮義以道習之逐去邪人不使見惡行於是皆選天下之端士孝悌博聞有道術者以衞翼之使與太子居處出入故太子廼生而見正事聞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後皆正人也夫習與正人居之不能毋正猶生長於齊不能不齊言也習與不正人居之不能毋不正猶生長於楚之地不能不楚言也故擇其所耆必先受業廼得嘗之擇其所樂必先有習廼得為之孔子曰少成若天性習貫如自然及太子少長知妃色則入於學學者所學之官也學禮曰帝入東學上親而貴仁則親疏有序而恩相及矣帝入南學上齒而貴信則長幼有差而民不誣矣帝入西學上賢而貴悳則聖智在位而功不遺矣帝入北學上貴而尊爵則貴賤有等而下不踰矣帝入太學承師問道退習而考於太傅太傅罰其不則而匡其不及則悳智長而治道得矣此五學者既成於上則百姓黎民化輯於下矣及太子既冠成人免於保傅之嚴則有記過之史徹膳之宰進善之旌誹謗之木敢諫之鼓瞽史誦詩工誦箴諫大夫進謀士傳民語習與智長故切而不媿化與心成故中道若性三代之禮春朝朝日秋暮夕月所以明有敬也春秋入學坐國老執醬而親餽之所以明有孝也行以鸞和步中采齊趣中肆夏所以明有度也其於禽獸見其生不忍其死聞其聲不食其肉故逺庖㕑所以長恩且明有仁也夫三代之所以長久者以其輔翼太子有此具也及秦而不然其俗固非貴辭讓也所上者告訐也固非貴禮義也所上者刑罰也使趙高傅胡亥而教之獄所習者非斬劓人則夷人之三族也故胡亥今日即位而明日射人忠諫者謂之誹謗深計者謂之妖言其視殺人若艾草菅然豈惟胡亥之性惡哉彼其所以道之者非其理故也鄙諺曰不習為吏視已成事又曰前車覆後車誡夫三代之所以長久者其巳事可知也然而不能從者是不法聖智也秦世之所以亟絶者其轍跡可見也然而不避是後車又將覆也夫存亡之變治亂之機其要在是矣天下之命縣於太子太子之善在於早諭教與選左右夫心未濫而先諭教則化易成也開於道術智誼之指則教之力也若其服習積貫則左右而已夫胡粤之人生而同聲耆欲不異及其長而成俗累數譯而不能相通行者有雖死而不相為者則教習然也臣故曰選左右早諭教最急夫教得而左右正則太子正矣太子正而天下定矣書曰一人有慶兆民賴之此時務cq=181也凡人之智能見已然不能見將然夫禮者禁於將然之前法者禁於巳然之後是故法之所用易見而禮之所為至難知也若夫慶賞以勸善刑罰以懲惡先王執此之政堅如金石行此之令信如四時據此之公無私如天地耳豈顧不用哉然而曰禮云禮云者貴絶惡於未萌而起教於微眇使民日遷善逺辠而不自知也孔子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為人主計者莫如先審取舍取舍之極定於内而安危之萌應於外矣安者非一日而安也危者非一日而危也皆以積漸然不可不察也人主之所積在其取舍以禮義治之者積禮義以刑罰治之者積刑罰刑罰積而民怨背禮義積而民和親故世主欲民之善同而所以使民善者或異或道之以徳教或敺之以法令道之以徳教者徳教洽而民氣樂敺之以法令者法令極而民風哀哀樂之感禍福之應也秦王之欲尊宗廟而安子孫與湯武同然而湯武廣大其徳行六七百歳而弗失秦王治天下十餘歳則大敗此亡它故也湯武之定取舍審而秦王之定取舍不審矣夫天下大器也今人之置器置諸安處則安置諸危處則危天下之情與器亡以異在天子之所置之湯武置天下於仁義禮樂而徳澤洽禽獸草木廣裕徳被蠻貊四夷累子孫數十世此天下所共聞也秦王制天下於法令刑罰徳澤亡一有而怨毒盈於世下憎惡之如仇讎旤幾及身子孫誅絶此天下之所共見也是非其明效大驗邪人之言曰聽言之道必以其事觀之則言者莫敢妄言今或言禮義之不如法令教化之不如刑罰人主胡不引殷周秦事以觀之也人主之尊譬如堂羣臣如陛衆庶如地故陛九級上廉逺地則堂高陛亡級廉近地則堂卑高者難攀卑者易陵理埶然也故古者聖王制為等列内有公卿大夫士外有公侯伯子男然後有官師小吏延及庶人等級分明而天子加焉故其尊不可及也里諺曰欲投䑕而忌器此善諭也䑕近於器尚憚不投恐傷其器况於貴臣之近主虖廉恥節禮以治君子故有賜死而亡戮辱是以黥劓之辠不及大夫以其離主上不逺也禮不敢齒君之路馬蹵其芻者有罰見君之几杖則起遭君之乗車則下入正門則趨君之寵臣雖或有過刑戮之辠不加其身者尊君之故也此所以為主上豫逺不敬也所以體貌大臣而厲其節也今自王侯三公之貴皆天子之所改容而禮之也古天子之所謂伯父伯舅也而今與衆庶同黥劓髠刖笞傌音罵棄市之法然則堂不亡陛虖被戮辱者不泰迫虖廉恥不行大臣無廼握重權大官而有徒𨽻亡恥之心虖夫望夷之事二世見當以重法者投䑕而不忌器之習也臣聞之履雖鮮不加於枕冠雖敝不以苴履夫嘗已在貴寵之位天子改容而體貌之矣吏民嘗俯伏以敬畏之矣今而有過帝令廢之可也退之可也賜之死可也滅之可也若夫束縛之係緤之輸之司寇編之徒官司寇小吏詈罵而榜笞之殆非所以令衆庶見也夫卑賤者習知尊貴者之一旦吾亦廼可以加此也非所以習天下也非尊尊貴貴之化也夫天子之所嘗敬衆庶之所嘗寵死而死耳賤人安宜得如此而頓辱之哉豫讓事中行之君智伯伐而滅之移事智伯及趙滅智伯豫讓釁面吞炭必報襄子五起而不中人問豫子豫子曰中行衆人畜我我故衆人事之智伯國士遇我我故國士報之故此一豫讓也反君事讎行若狗彘已而抗節致忠行出虖列士之上人主使然也故主上遇其大臣如遇犬馬彼將犬馬自為也如遇官徒彼將官徒自為也頑頓亡恥集胡結反詬亡節廉恥不立且不自好苟若而可故見利則逝見便則奪主上有敗則因而挻之矣主上有患則吾苟免而已立而觀之耳有便吾身者則欺賣而利之耳人主將何便於此羣下至衆而主上至少也所託財器職業者粹於羣下也俱亡恥俱苟安則主上最病故古者禮不及庶人刑不至大夫所以厲寵臣之節也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廢者不謂不廉曰簠簋不飾坐汚穢淫亂男女亡別者不曰汙穢曰帷薄不修坐罷讀作疲軟不勝任者不謂罷軟曰下官不職故貴大臣定有其辠矣猶未斥然正以謼之也尚遷就而為之諱也故其在大譴大何之域者聞譴何則白冠氂纓盤水加劒造請室而請辠耳上不執縛係引而行也其有中辠者聞命而自弛上不使人頸盭而加也其有大辠者聞命則北面再拜跪而自裁上不使捽抑而刑之也曰子大夫自有過耳吾遇子有禮矣遇之有禮故羣臣自憙嬰以廉恥故人矜節行上設廉恥禮義以遇其臣而臣不以節行報其上者則非人類也故化成俗定則為人臣者主耳忘身國耳忘家公耳忘私利不苟就害不苟去唯義所在上之化也故父兄之臣誠死宗廟法度之臣誠死社稷輔翼之臣誠死君上守圉扞敵之臣誠死城郭封疆故曰聖人有金城者此物此志也彼且為我死故吾得與之俱生彼且為我亡故吾得與之俱存夫將為我危故吾得與之皆安顧行而忘利守節而仗義故可以託不御之權可以寄六尺之孤此厲廉恥行禮義之所致也主上何喪焉此之不為而顧彼之久行故曰可為長太息者此也
  過秦論          賈 誼秦始終興亡之變盡在此書
  秦孝公據殽函之固擁雍州之地君臣固守而窺周室有席巻天下包舉宇内囊括四海并吞八荒之心當是時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務耕織修守戰之備外連衡而鬬諸侯於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孝公既沒惠文武昭襄蒙故業因遺䇿南取漢中西舉巴蜀東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諸侯恐懼㑹盟而謀弱秦不愛珍器重寳肥饒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從締交相與為一當此之時齊有孟嘗趙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賢者皆明智而忠信寛厚而愛人尊賢重士約從離横兼韓魏燕趙宋衞中山之衆於是六國之士有𡩋越徐尚蘇秦杜赫之屬為之謀齊明周最陳軫召滑樓緩翟景蘇厲樂毅之徒通其意吳起孫臏帶佗兒良王廖田忌廉頗趙奢之朋制其兵常以十倍之地百萬之軍仰關而攻秦秦人開關延敵九國之師遁逃而不敢進秦無亡矢遺鏃之費而天下已困矣於是從散約解爭割地而賂秦秦有餘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萬流血漂鹵因利乗便宰割天下分裂山河彊國請服弱國入朝施及孝文莊襄王享國之日淺國家無事及至始皇奮六世之餘烈振長䇿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執敲朴以鞭笞天下威震四海南取百粤之地以為桂林象郡百粤之君頫首係頸委命下吏廼使蒙恬北築長城而守藩籬却匈奴七百餘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士不敢彎弓而報怨於是廢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隳名城殺豪傑盡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陽銷鋒鍉鑄以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後踐華為城因河為池據億丈之城臨不測之淵以為固良將勁弩守要害之處信臣精卒陳利兵而誰何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為關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孫帝王萬世之業也始皇既沒餘威震於殊俗然而陳涉甕牖繩樞之子甿𨽻之人遷徙之徒也材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賢陶朱猗頓之富躡足行伍之間而俛起阡陌之中帥罷散之卒將數百之衆轉而攻秦斬木為兵掲竿為旗天下雲合響應贏糧而景從山東豪傑遂並起而亡秦族矣且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殽函之固自若也陳涉之位不齒於齊楚燕趙韓魏宋衞中山之君鉏耰棘矜不敵於鈎㦸長鎩適戍之衆不亢於九國之師深謀逺慮行軍用兵之道非及曩時之士也然而成敗異變功業相反何也試使山東之國與陳涉度長絜大比權量力不可同年而語矣然秦以區區之地致萬乗之權招八州而朝同列百有餘年然後以六合為家殽函為宫一夫作難而七廟墮身死人手為天下笑者何也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埶異也

  崇古文訣巻二
<集部,總集類,崇古文訣>



  欽定四庫全書
  崇古文訣巻三      宋 樓昉 編兩漢文
  弔屈原賦         賈 誼誼謫長沙不得意投書弔屈原而因以自諭然譏議時人太分明其才甚髙其志甚大而量亦狹矣
  恭承嘉惠兮竢罪長沙仄聞屈原兮自湛汨羅造託湘流兮敬弔先生遭世罔極兮廼殞厥身烏虖哀哉兮逢時不祥鸞鳳伏竄兮鴟鴞翺翔闒茸尊顯兮讒諛得志賢聖逆曵兮方正倒植謂隨夷溷兮謂跖蹻廉莫邪為鈍兮鈆刀為銛于嗟黙黙生之亡故兮斡音管棄周鼎寳康瓠瓦盆也兮騰駕罷牛驂蹇驢兮驥垂兩耳服鹽車兮章父薦屨漸不可乆兮嗟若先生獨離此咎兮誶曰已矣國其莫吾知兮子獨壹鬱其誰語鳳縹縹其髙逝兮夫固自引而遠去襲九淵之神龍兮沕淵潜以自珍偭背也蟂獺以隱處兮夫豈從蝦與蛭螾音寅所貴聖之神德兮遠濁世以自藏使麒麟可係而覊兮豈云異夫犬羊般紛紛其離此郵與尤同兮亦夫子之故音孤也歴九州而相其君兮何必懐此都也鳳凰翔於千仞兮覽德輝而下之見細德之險微兮遙矰擊而去之彼尋常之汙瀆兮豈容呑舟之魚横江湖之鱣鯨兮固将制於螻螘
  請立梁王䟽       賈 誼
  深識事勢議論剴切筆力老徤至吳楚之反而説始驗至主父偃之出而䇿始行信乎其通達國體也
  陛下即不定制如今之埶不過一傳再傳諸侯猶且人恣而不制豪植而大彊漢法不得行矣陛下所以為蕃扞及皇太子之所恃者唯淮陽代二國耳代北邉匈奴與强敵為鄰能自完則足矣而淮陽之比大諸侯厪如黒子之著靣適足以餌大國耳不足以有所禁禦方今制在陛下制國而令子適足以為餌豈可謂工哉人主之行異布衣布衣者飾小行競小㢘以自託於鄉黨人主唯天下安社稷固不耳髙皇帝瓜分天下以王功臣反者如蝟毛而起以為不可故蔪去不義諸侯而虛其國擇良日立諸子雒陽上東門之外畢以為王而天下安故大人者不牽小行以成大功今淮南地遠者或數千里越兩諸侯而縣屬於漢其吏民繇役往來長安者自悉而補中道衣敝錢用諸費稱此其苦屬漢而欲得王至甚逋逃而歸諸侯者已不少矣其埶不可乆臣之愚計願舉淮南地以益淮陽而為梁王立後割淮陽二三列城與東郡以益梁不可者可徙代王而都淮陽梁起於新郪以北著之河淮陽包陳以南揵之江則夫諸侯之有異心者破膽而不敢謀梁足以扞齊趙淮陽足以禁吳楚陛下髙枕終無山東之憂矣此二世之利也當今恬然適遇諸侯之皆少數歲之後陛下且見之矣夫秦日夜苦心勞力以除六國之旤今陛下力制天下頥指如意髙拱以成六國之旤難以言智苟身亡事畜亂宿旤熟視而不定萬年之後傳之老母弱子将使不寜不可謂仁臣聞聖主言問其臣而不自造事故使人臣得畢其愚忠唯陛下財幸
  鵩賦漢作服下同一後句下並假兮字只有禍兮福兮二兮字賈 誼其詞汗漫恍惚盖皆遺世忘形之説此太史公讀之而有同死生齊物我令人爽然自失之歎也誼謫長沙抑欝不自得適有鵩入之異長沙地卑濕恐壽不得長故為此賦推原死生之理以自遣也
  單閼一葛反之歲四月孟夏庚子日斜鵩集余舍止于坐隅貎甚閒暇異物來崪兮私怪其故發書占之䜟言其度曰野鳥入室主人将去請問於子鵩余去何之吉虖告我凶言其災淹速之度語余其期鵩乃歎息舉首奮翼口不能言請對以臆萬物變化兮固亡休息斡流而遷或推而還形氣轉續兮變化而嬗沕穆亡間兮胡可勝言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憂喜聚門兮吉凶同域彼吳彊大兮夫差以敗越棲㑹稽兮句踐伯世斯遊遂成兮卒被五刑傅説胥靡兮廼相武丁夫禍之與福兮何異糾纆命不可説兮孰知其極水激則悍兮矢激則逺萬物囘薄兮震蕩相轉雲烝雨降兮紏錯相紛大鈞播物兮坱圠無垠天不可與慮兮道不可與謀音眉遲速有命兮焉識其時且夫天地為鑪兮造化為工隂陽為炭兮萬物為銅合散消息安有常則千變萬化兮未始有極忽然為人兮何足控搏化為異物兮又何足患平聲小智自私兮賤彼貴我達人大觀兮物亡不可貪夫狥財烈士狥名夸者死權兮品庶每生怵迫之徒兮或趍音娶西東大人不曲兮意變齊同愚士繫俗兮窘若囚拘至人遺物兮獨與道俱衆人惑惑兮好惡積意真人恬漠兮獨與道息釋智遺形兮超然自䘮叶韻寥廓忽荒呼廣反兮與道翺翔乘流則逝兮得坻音遲則止縱軀委命兮不私與已其生兮若浮其死兮若休澹虖若深淵之靚泛虖若不繫之舟不以生故自寳兮養空而浮德人無累兮知命不憂細故蔕丑介切芥何足以疑叶韻音牛
  解嘲          揚 雄
  此又是一様文字體格其實隂寓譏時之意而陽詠歎之進學解送窮文皆出於此
  客嘲揚子曰吾聞上世之士人綱人紀不生則已生則上尊人君下榮父母析人之珪儋人之爵懐人之符分人之禄紆青拖紫朱丹其轂今子幸得遭明盛之世處不諱之朝與羣賢同行歴金門上玉堂有日矣曾不能畫一竒出一䇿上説人主下談公卿目如曜星舌如電光壹從壹衡論者莫當顧黙而作太𤣥五千文枝葉扶踈獨説十餘萬言深者入黄泉髙者出蒼天大者含元氣纎者入無倫然而位不過侍郎擢纔給事黄門意者𤣥得母尚白乎何為官之拓落也揚子笑而應之曰客徒欲朱丹吾轂不知一跌将赤吾之族也往者周罔解結羣鹿爭逸離為十二合為六七四分五剖並為戰國士無常君國無定臣得士者富失士者貧矯翼厲翮恣意所存故士或自盛以槖或鑿坏以遁是故騶衍以頡亢而取世資孟軻雖連蹇猶為萬乘師今大漢左東海右渠搜前畨禺後陶塗東南一尉西北一候徽以紏墨製以質鈇散以禮樂風以詩書曠以歲月結以倚廬天下之士雷動雲合魚鱗雜襲咸營于八區家家自以為稷卨人人自以為咎繇戴縰垂纓而談者皆擬於阿衡五尺童子羞比晏嬰與夷吾當塗者入青雲失路者委溝渠旦握權而為卿相夕失埶則為匹夫譬若江湖之厓勃解之島乘鴈集則不為之多雙鳬飛則不為之少昔三仁去而殷虛二老歸而周熾子胥死而吳亡種蠡存而粤伯五羖入而秦喜樂毅出而燕懼范睢以折摺而危穰侯蔡澤以噤吟而笑唐舉故當其有事也非蕭曹子房平勃樊霍則不能安當其無事也章句之徒相與坐而守之亦無所患故世亂則聖哲馳騖而不足世治則庸夫髙枕而有餘夫上世之士或解縛而相或釋褐而傅或倚夷門而笑或横江潭而漁或七十説而不遇或立談間而封侯或枉千乘於陋巷或擁帚彗而先驅是以士頗得信其舌而奮其筆窒隙蹈瑕而無所詘也當今縣令不請士郡守不迎師羣卿不揖客将相不俛眉言竒者見疑行殊者得辟是以欲談者巻舌而同聲欲行者擬足而投跡鄉使上世之士處乎今世䇿非甲科行非孝廉舉非方正獨可抗疏時道是非髙得待詔下觸聞罷又安得青紫且吾聞之也炎炎者滅隆隆者絶觀雷觀火為盈為實天收其聲地藏其熱髙明之家鬼瞰其室攫拏者亡黙黙者存位極者宗危自守者身全是故知𤣥知黙守道之極爰清爰靜游神之廷惟寂惟寞守德之宅世異事變人道不殊彼我易時未知何如今子廼以鴟梟而笑鳳凰執蝘蜓而嘲龜龍不亦病乎子徒笑我𤣥之尚白吾亦笑子之病甚不遭臾跗與扁鵲悲夫客曰然則靡𤣥無所成名乎范蔡以下何必𤣥哉揚子曰范睢魏之亡命也折脅拉髂免於徽索翕肩蹈背扶服入槖激卬萬乘之主界涇陽抵穰侯而代之當也蔡澤山東之匹夫也顩頥折額涕唾流沫西揖强秦之相搤其咽抗其氣拊其背而奪其位時也天下已定金革已平都於洛陽婁敬委輅脱輓掉三寸之舌建不㧞之䇿舉中國徙之長安適也五帝垂典三王傳禮百世不易叔孫通起於枹鼓之間解甲投戈遂作君臣之儀得也甫刑靡敝秦法酷烈聖漢權制而蕭何造律宜也故有造蕭何律於唐虞之世則誖矣有作叔孫通儀於夏殷之時則惑矣有建婁敬之䇿於成周之世則謬矣有談范蔡之説於金張許史之間則狂矣夫蕭規曹隨留侯畫䇿陳平出竒功若泰山嚮若阺音氐隤唯其人之贍知哉亦㑹其時之可為也故為可為於可為之時則從為不可為於不可為之時則凶夫藺生收功於章臺四皓采榮於南山公孫創業於金馬驃騎發迹於祁連司馬長卿竊貲於卓氏東方朔割炙於細君僕誠不能與此數公者竝故黙然獨守吾太𤣥
  喻巴蜀檄        司馬相如一篇之文全是為武帝文過飾非最害人主心術然文字委曲回䕶出脱得不覺又不怯全然道使者有司不是也要教百姓當一半不是最善為辭深得告諭之體
  告巴蜀太守蠻夷自擅不討之日乆矣時侵犯邉境勞士大夫陛下即位存撫天下輯安中國然後興師出兵北征匈奴單于怖駭交臂受事詘膝請和康居西域重譯請朝稽首來享移師東指閩越相誅右弔畨禺太子入朝南夷之君西僰之長常效貢職不敢怠惰延頸舉踵喁喁然皆爭歸誼欲為臣妾道里遼逺山川阻深不能自致夫不順者已誅而為善者未賞故遣中郎将往賔之發巴蜀士民各五百人以奉幣帛衛使者不然靡有兵革之事戰闘之患今聞其乃發軍興制驚懼子弟憂患長老郡又擅為轉粟運輸皆非陛下之意也當行者或亡逃自賊殺亦非人臣之節也夫邉郡之士聞烽舉燧燔皆攝弓而馳荷兵而走流汗相屬唯恐居後觸白刃冐流矢義漢書作議不反顧計不旋踵人懐怒心如報私讎彼豈樂死惡生非編列之民而與巴蜀異主哉計深慮逺急國家之難而樂盡人臣之道也故有剖符之封析珪而爵位為通侯居列東第終則遺顯號於後世傳土地於子孫行事甚忠敬居位甚安佚名聲施於無窮功烈著而不滅是以賢人君子肝腦塗中原膏液潤野草而不辭也今奉幣役漢書作使至南夷即自賊殺或亡逃抵誅身死無名謚為至愚耻及父母為天下笑人之度量相越豈不逺哉然此非獨行者之罪也父兄之教不先子弟之率不謹寡廉鮮耻而俗不長厚也其被刑戮不亦宜乎陛下患使者有司之若彼悼不肖愚民之如此故遣信使曉諭百姓以發卒之事因數之以不忠死亡之罪讓三老以不教誨之過方今田時重煩百姓已親見近縣恐逺所谿谷山澤之民不徧聞檄到亟下縣道使咸諭陛下意毋忽
  難蜀父老文       司馬相如武帝事西南夷豈是好事其實相如只是强分䟽却又要彊説道理至以禹治水為比可謂牽合矣使人主觀之乃所以助成其好大喜功之習非所以正救其失也然文字自佳
  漢興七十有八載德茂存乎六世威武紛紜湛音沈恩汪濊烏鱠羣生霑濡洋音羊溢乎方外於是乃命使西征隨流而攘人羊反風之所被罔不披上聲靡因朝冉從駹䝉江切定笮音昨存卭略斯榆舉苞蒲結軌還轅東鄉将報至于蜀都耆老大夫搢紳先生之徒二十有七人儼然造焉辭畢進曰盖聞五臣無聞字天子之於夷狄也其義羈縻勿絶而已今罷音皮三郡之士通夜郎之塗三年於兹而功不竟士卒勞倦萬民不贍今又接之以西夷百姓力屈恐不能卒業此亦使者之累也竊為左右患之且夫卭笮西僰之與中國並也歴年兹多不可記已仁者不以德來彊者不以力并意者其殆不可乎今割齊民以附夷狄敝所恃以事無用鄙人固陋不識所謂使者曰烏謂此乎必若所云則是蜀不變服而巴不化俗也僕尚惡聞若説然斯事體大固非觀者之所覯也余之行急其詳不可得聞已請為大夫粗陳其畧盖世必有非常之人然後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後有非常之功夫非常者固常人之所異也故曰非常之原黎民懼焉及臻厥成天下晏如也昔者洪水沸出氾音汎濫衍溢民人升降移徙﨑嶇而不安夏后氏慼之乃堙洪塞源决江䟽河灑沈澹災東歸之於海而天下永寜當斯之勤豈惟民哉心煩於慮而身親其勞躬腠音奏竹尼切無胈蒲葛反膚不生毛故休烈顯乎無窮聲稱浹乎于兹且夫賢君之踐位也豈特委𤨏喔音握五臣作齷齪拘文牽俗循誦習傳當世取説云爾哉必将崇論閎議創業垂統為萬世規故馳騖乎兼容并包而勤思乎參天貳地且詩不云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濵莫非王臣是以六合之内八方之外浸淫衍溢懐生之物有不浸潤於澤者賢君耻之今封疆之内冠帶之倫咸獲嘉祉靡有闕遺矣而夷狄殊俗之國遼絶異黨之域舟車不通人跡罕至政教未加流風猶微内之則時犯義侵禮於邉境外之則邪行横作放殺其上君臣易位尊卑失序父老不辜㓜孤為奴係縲號泣内鄉五臣作嚮音向而怨曰盖聞中國有至仁焉德洋恩普物靡不得其所今獨曷為遺已舉踵思慕若枯旱之望雨戾夫為之垂涕况乎上聖又烏能已故北出師以討彊胡南馳使以誚勁越四靣風德二方之君鱗集仰流願得受號者以億計故乃關沫音昧若徼音叶音臧牱鏤靈山梁孫原創道德之塗垂仁義之綂将博恩廣施逺撫長駕使䟽逖不閉曶爽闇昧得燿乎光明以偃甲兵於此而息討伐於彼遐邇一體中外禔福不亦康乎夫拯民於沈溺奉至尊之休德反衰世之陵夷繼周氏之絶業天子之急務也百姓雖勞又惡可以已哉且夫王者固未有不始於憂勤而終於佚樂者也然則受命之符合在於此方将増太山之封加梁父之事鳴和鸞揚樂頌上咸五下登三觀者未覩指聽者未聞音猶鷦鵬已翔乎寥廓而羅者猶視乎藪澤悲夫於是諸大夫茫然喪其所懐來失厥所以進喟然並稱曰允哉漢德此鄙人之所願聞也百姓雖勞請以身先之敞罔靡徙遷延而辭避











  崇古文訣巻三



  欽定四庫全書
  崇古文訣巻四      宋 樓昉 編兩漢文
  自序           司馬遷家世源流論著本末備見於此篇終自叙處文字反覆委折有開闔變化之妙尤宜玩味
  昔在顓頊命南正重司天北正黎司地唐虞之際紹重黎之後使復典之至于夏商故重黎氏世序天地其在周程伯休甫其後也當宣王時官失其序而為司馬氏司馬氏世典周史惠襄之間司馬氏適晉晉中軍隨㑹犇魏而司馬氏入少梁自司馬氏去周適晉分散或在衛或在趙或在秦其在衛者相中山在趙者以傳劒論顯蒯瞶其後也在秦者錯與張儀爭論於是惠王使錯将兵伐蜀遂㧞因而守之錯孫蘄事武安君白起而少梁更名夏陽蘄與武安君阬趙長平軍還而與之俱賜死杜郵葬於華池蘄孫昌為秦主鐡官當始皇之時蒯瞶𤣥孫卬為武信君将而徇朝歌諸侯之相王王卬於殷漢之伐楚卬歸漢以其地為河内郡昌生母懌母懌為漢市長母懌生喜喜為五大夫卒皆葬髙門喜生談談為太史公太史公學天官於唐都受易於楊何習道論於黄子太史公仕於建元元封之間愍學者不達其意而師誖乃論六家之要指曰易大傳曰天下一致而百慮同歸而殊塗夫隂陽儒墨名法道德此務為治者也直所從言之異路有省不省耳嘗竊觀隂陽之術太詳而衆忌諱使人拘而多畏然其叙四時之大順不可失也儒者博而寡要勞而少功是以其事難盡從然其叙君臣父子之禮列夫婦長㓜之别不可易也墨者儉而難遵是以其事不可徧循然其彊本節用不可廢也法家嚴而少恩然其正君臣上下之分不可改也名家使人儉而善失真然其正名實不可不察也道家使人精神專一動合無形澹足萬物其為術也因隂陽之大順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與時遷徙應物變化立俗施事無所不宜指約而易操事小而功多儒者則不然以為人主天下之儀表也君倡臣和主先臣隨如此則主勞而臣佚至於大道之要去徤羡黜聰明釋此而任術夫神大用則竭形大勞則敝神形早衰欲與天地長乆非所聞也夫隂陽四時八位十二度二十四節各有教令曰順之者昌逆之者亡未必然也故曰使人拘而多畏夫春生夏長秋收冬藏此天道之大經也弗順則無以為天下紀綱故曰四時之大順不可失也夫儒者以六藝為法六藝經傳以千萬數累世不能通其學當年不能究其禮故曰博而寡要勞而少功若夫列君臣父子之體序夫婦長㓜之别雖百家弗能易也墨者亦尚堯舜言其德行曰堂髙三尺土階三等茅茨不翦采掾不斵飯土簋歠土刑糲粱之食藜藿之羮夏日葛衣冬日鹿裘其送死桐棺三寸舉音不盡其哀教喪禮必以此為萬民率使天下法若此則尊卑無别也夫世異時移事業不必同故曰儉而難遵也要曰彊本節用則人給家足之道也此墨子之所長雖百家不能廢也法家不别親䟽不殊貴賤壹斷於法則親親尊尊之恩絶矣可以行一時之計而不可長用也故曰嚴而少恩若尊主卑臣明分職不得相踰越雖百家不能改也名家苛察繳繞使人不得反其意專決於名而失人情故曰使人儉而善失真若夫控名責實參伍不失此不可不察也道家無為又曰無不為其實易行其辭難知其術以虚無為本以因循為用無成勢無常形故能究萬物之情不為物先後故能為萬物主有法無法因時為業有度無度因物與合故曰聖人不巧時變是守虚者道之常也因者君之綱也羣臣並至使各自明也其實中其聲者謂之端實不中其聲者謂之窾窾言不聽姦廼不生賢不肖自分白黒廼形在所欲用耳何事不成廼合大道混混冥冥光燿天下復反無名凡人所生者神也所託者形也神大用則竭形大勞則敝形神離則死死者不可復生離者不可復合故聖人重之由此觀之神者生之本形者生之具不先定其神形而曰我有以治天下何由哉太史公既掌天官不治民有子曰遷遷生龍門耕牧河山之陽年十歲則誦古文二十而南遊江淮上㑹稽探禹穴窺九疑浮沅湘北涉汶泗講業齊魯之都觀夫子遺風鄉射鄒嶧阸困蕃薛彭城過梁楚以歸於是遷仕為郎中奉使西征巴蜀以南略卭笮昆明還報命是歲天子始建漢家之封而太史公留滯周南不得與從事發憤且卒而子遷適反見父於河雒之間太史公執遷手而泣曰予先周室之太史也自上世嘗顯功名虞夏典天官事後世中衰絶於予乎女復為太史則續吾祖矣今天子接千歲之統封泰山而予不得從行是命也夫命也夫予死爾必為太史為太史毋忘吾所欲論著矣且夫孝始於事親中於事君終於立身揚名於後世以顯父母此孝之大也夫天下稱周公言其能論歌文武之德宣周召之風達大王王季思慮爰及公劉以尊后稷也幽厲之後王道缺禮樂衰孔子修舊起廢論詩書作春秋學者至今則之自獲麟以來四百有餘歲而諸侯相兼史記放絶今漢興海内壹統明主賢君忠臣義士予為太史而不論載廢天下之文予甚懼焉爾其念哉遷俯首流涕曰小子不敏請悉論先人所次舊聞不敢闕卒三歲而遷為太史令紬史記石室金鐀之書五年而當太初元年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天歴始改建於明堂諸神受記太史公曰先人有言自周公卒五百歲而有孔子孔子至于今五百歲有能紹而明之正易傳繼春秋本詩書禮樂之際意在斯乎小子何敢攘古讓字焉上大夫壺遂曰昔孔子為何作春秋哉太史公曰余聞之董生周道廢孔子為魯司冦諸侯害之大夫壅之孔子知時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為天下儀表貶諸侯討大夫以達王事而已矣子曰我欲載之空言不如見之於行事之深切著明也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經紀别嫌疑明是非定猶豫善善惡惡賢賢賤不肖存亡國繼絶世補敝起廢王道之大者也易著天地隂陽四時五行故長於變禮綱紀人倫故長於行書記先王之事故長於政詩記山川谿谷禽獸草木牝牡雌雄故長於風樂樂所以立故長於和春秋辯是非故長於治人是故禮以節人樂以發和書以道事詩以達意易以道化春秋以道義撥亂世反之正莫近於春秋春秋文成數萬其指數千萬物之聚散皆在春秋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諸侯奔走不得保社稷者不可勝數察其所以皆失其本已故易曰差以毫氂謬以千里故臣弑君子弑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漸乆矣有國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讒而不見後有賊而不知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經事而不知其宜遭變事而不知其權為人君父而不通於春秋之義者必蒙首惡之名為人臣子而不通於春秋之義者必䧟篡弑誅死之罪其實皆以為善為之而不知其義被之空言不敢辭夫不通禮義之指至於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夫君不君則犯臣不臣則誅父不父則無道子不子則不孝此四行者天下之大過也以天下大過予之受而不敢辭故春秋者禮義之大宗也夫禮禁未然之前法施已然之後法之所為用者易見而禮之所為禁者難知壺遂曰孔子之時上無明君下不得任用故作春秋垂空文以斷禮義當一王之法今夫子上過明天子下得守職萬事既具咸各序其宜夫子所論欲以何明太史公曰唯唯否否不然余聞之先人曰伏犧至純厚作易八卦堯舜之盛尚書載之禮樂作焉湯武之隆詩人歌之春秋采善貶惡推三代之德褒周室非獨刺譏而已也漢興已來至明天子獲符瑞封禪改正朔易服色受命於穆清澤流罔極海外殊俗重譯款塞請來獻見者不可勝道臣下百官力誦聖德猶不能盡宣其意且士賢能矣而不用有國者耻也主上明聖德不布聞有司之過也且余掌其官廢明聖盛德不載滅功臣賢大夫之業不述墮先人所言罪莫大焉余所謂述故事整齊其世傳非所謂作也而君比之春秋謬矣於是論次其文十年而遭李陵之禍幽於縲紲廼喟然而嘆曰是余之臯夫身虧不用矣退而深惟曰夫詩書隱約者欲遂其志之思也卒述陶唐以來至於麟止惟漢繼五帝末流接三代絶業周道既廢秦撥去古文焚滅詩書故明堂石室金鐀玉版圖籍散亂漢興蕭何次律令韓信申軍法張蒼定章程叔孫通制禮儀則文學彬彬稍進詩書往往間出自曹參薦盖公言黃老而賈誼晁錯明申韓公孫𢎞以儒顯百年之間天下遺文古事靡不畢集太史公仍父子相繼纂其職曰於戯余維先人嘗掌斯事顯於唐虞至於周復典之故司馬氏世主天官至于余乎欽念哉罔羅天下放失舊聞王迹所興原始察終見盛觀衰論考之行事畧推三代録秦漢上記軒轅下至于茲著十二本紀既科條之矣並時異世年差不明作十表禮樂損益律歴改易兵權山川鬼神天人之際承敝通變作八書二十八宿環北辰三十輻共一轂運行無窮輔弼股肱之臣配焉忠信行道以奉主上作三十世家扶義俶儻不令已失時立功名於天下作七十列傳凡百三十篇五十二萬六千五百字為太史公書序略以拾遺補蓺成一家言恊六經異傳齊百家雜語藏之名山副在京師以竢後聖君子
  答任安書         司馬遷反覆曲折首尾相續叙事明白讀之令人感激悲痛然看得豪氣猶未盡除
  少卿足下曩者辱賜書教以慎於接物推賢進士為務意氣勤勤懇懇若望僕不相師用而流俗人之言僕非敢如此也僕雖罷駑亦嘗側聞長者之遺風矣顧自以為身殘處穢動而見尤欲益反損是以獨抑鬱而誰與語諺曰誰為為之孰令聽之盖鍾子期死伯牙終身不復鼓琴何則士為知己用女為説巳容若僕大質已虧缺雖才懐隨和行若由夷終不可以為榮適足以發笑而自㸃耳書辭宜答㑹東從上來又迫賤事相見日淺卒卒無須臾之間得竭志意今少卿抱不測之罪渉旬月廹季冬僕又薄從上上雍恐卒然不可諱是僕終已不能舒憤懣以曉左右則長逝者䰟𩲸私恨無窮請畧陳固陋闕然不報幸勿為過僕聞之修身者智之府也愛施者仁之端也取予者義之符也耻辱者勇之决也立名者行之極也士有此五者然後可以託於世列於君子之林矣故禍莫𢡚於欲利悲莫痛於傷心行莫醜於辱先而詬莫大於宫刑刑餘之人無所比數非一世也所從來逺矣昔衛靈公與雍渠載孔子適陳商鞅因景監見趙良寒心同子參乘爰絲變色自古而耻之夫中才之人事關於宦豎莫不傷氣况慷慨之士乎如今朝廷雖乏人柰何令刀鋸之餘薦天下豪雋哉僕頼先人緒業得待罪輦轂下二十餘年矣所以自惟上之不能納忠效信有竒䇿材力之譽自結明主次之又不能拾遺補闕招賢進能顯巖穴之士外之不能備行伍攻城野戰有斬将搴旗之功下之不能累日積勞取尊官厚禄以為宗族交遊光寵四者無一遂苟合取容無所短長之效可見於此矣鄉者僕亦嘗厠下大夫之列陪外廷末議不以此時引綱維盡思慮今已虧形為掃除之𨽻在闒茸之中廼欲仰首信眉論列是非不亦輕朝廷羞當世之士乎嗟乎嗟乎如僕尚何言哉尚何言哉且事本末未易明也僕少負不羈之才長無鄉曲之譽主上幸以先人之故使得奏薄技出入周衛之中僕以為戴盆何以望天故絶賔客之知忘室家之業日夜思竭其不肖之材力務壹心營職以求親媚於主上而事乃有大謬不然者夫僕與李陵俱居門下素非相善也趣舍異路未嘗衘盃酒接殷勤之歡然僕觀其為人自竒士事親孝與士信臨財廉取予義分别有讓恭儉下人常思奮不顧身以狥國家之急其素所蓄積也僕以為有國士之風夫人臣出萬死不顧一生之計赴公家之難斯已竒矣今舉事壹不當而全軀保妻子之臣隨而媒孽其短僕誠私心痛之且李陵提歩卒不滿五千深踐戎馬之地足歴王庭垂餌虎口横挑彊胡仰億萬之師與單于連戰十餘日所殺過當虜救死扶傷不給旃裘之君長咸震怖廼悉徴左右賢王舉引弓之民一國共攻而圍之轉鬪千里矢盡道窮救兵不至士卒死傷如積然李陵壹呼勞軍士無不起躬流涕沬血飲泣張空弮冐白刃北首爭死敵陵未没時使有來報漢公卿王侯皆奉觴上壽後數日陵敗書聞主上為之食不甘味聽朝不怡大臣憂懼不知所出僕竊不自料其卑賤見主上慘悽怛悼誠欲効其款款之愚以為李陵素與士大夫絶甘分少能得人之死力雖古名将不過也身雖䧟敗彼觀其意且欲得其當而報漢事已無可奈何其所摧敗功亦足以暴於天下僕懐欲陳之而未有路適㑹召問即以此指推言陵功欲以廣主上之意塞睚眦之辭未能盡明明主不深曉以為僕沮貳師而為李陵游説遂下於理拳拳之忠終不能自列因為誣上卒從吏議家貧貨賂不足以自贖交遊莫救左右親近不為壹言身非木石獨與法吏為伍深幽囹圄之中誰可告愬者此真少卿所親見僕行事豈不然邪李陵既生降隤其家聲而僕又茸人勇反推也以蠶室重為天下觀笑悲夫悲夫事未易一二為俗人言也僕之先人非有剖符丹書之功文史星厯近乎卜祝之間固主上所戯弄倡優畜之流俗之所輕也假令僕伏法受誅若九牛亡一毛與螻螘何異而世又不能與死節者比特以為智窮罪極不能自免卒就死耳何也素所自樹立使然人固有一死死或重於太山或輕於鴻毛用之所趨異也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其次不辱辭令其次詘體受辱其次易服受辱其次關木索被箠楚受辱其次鬄毛髪嬰金鐡受辱其次毁肌膚斷支體受辱最下腐刑極矣傳曰刑不上大夫此言士節不可不厲也猛虎處深山百獸震恐及其在穽檻之中揺尾而求食積威約之漸也故士有畫地為牢埶不入削木為吏議不對定計於鮮也今交手足受木索暴肌膚受榜箠幽於圜牆之中當此之時見獄吏則頭搶地視徒𨽻則心惕息何者積威約之埶也及已至此言不辱者所謂彊顔耳曷足貴乎且西伯伯也拘牖里李斯相也具五刑淮隂王也受械於陳彭越張敖南鄉稱孤繫獄具罪絳侯誅諸吕權傾五伯囚於請室魏其大将也衣赭關三木季布為朱家鉗奴灌夫受辱居室此人皆身至王侯将相聲聞鄰國及罪至罔加不能引决自裁在塵埃之中古今一體安在其不辱也由此言之勇怯埶也彊弱形也審矣曷足怪乎且人不能早自裁繩墨之外已稍陵夷至於鞭笞之間廼欲引節不亦逺乎古人所以重施刑於大夫者殆為此也夫人情莫不貪生惡死念親戚顧妻子至激於義理者不然廼有不得已也今僕不幸蚤失二親無兄弟之親獨身孤立少卿視僕於妻子何如哉且勇者不必死節怯夫慕義何處不勉焉僕雖怯耎欲苟活亦頗識去就之分矣何至自湛溺縲紲之辱哉且夫臧獲婢妾猶能引決况若僕之不得已乎所以隱忍苟活函糞土之中而不辭者恨私心有所不盡鄙没世而文采不表於後也古者富貴而名磨滅不可勝記唯俶儻非常之人稱焉蓋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脚兵法修列不韋遷蜀世傳吕覽韓非囚秦説難孤憤詩三百篇大抵賢聖發憤之所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欝結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來者及如左丘明無目孫子斷足終不可用退論書䇿以舒其憤思垂空文以自見僕竊不遜近自託於無能之辭網羅天下放失舊聞攷之行事稽其成敗興壊之理凡百三十篇亦欲以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草創未就適㑹此禍惜其不成是以就極刑而無愠色僕誠已著此書藏之名山傳之其人通邑大都則僕償前辱之責雖萬被戮豈有悔哉然此可為智者道難為俗人言也且負下未易居下流多謗議僕以口語遇遭此禍重為鄉黨戮笑汙辱先人亦何靣目復上父母之丘墓乎雖累百世垢彌甚耳是以腸一日而九回居則忽忽若有所亡出則不知所往毎念斯耻汗未嘗不發背霑衣也身直為閨閤之臣寧得自引深藏於巖穴邪故且從俗浮湛與時俯仰以通其狂惑今少卿廼教以推賢進士無廼與僕之私指謬乎今雖欲自彫琢曼辭以自觧無益於俗不信祗取辱耳要之死日然後是非廼定書不能盡意故畧陳固陋








  崇古文訣巻四



  欽定四庫全書
  崇古文訣巻五      宋 樓昉 編兩漢文
  兩都賦序         班 固讀兩都賦序則知詞賦之作亦可以觀世變非一切鋪張誇大之謂也本朝呉處厚賦評唐說齋中興賦序亦得此意
  或曰賦者古詩之流也昔成康没而頌聲寝王澤竭而詩不作大漢初定日不暇給至於武宣之世乃崇禮官考文章内設金馬石渠之署外興樂府恊律之事以興廢繼絶潤色鴻業是以衆庻說豫福應尤盛白麟赤鴈芝房寳鼎之歌薦於郊廟神雀五鳯甘露黄龍之瑞以爲年紀故言語侍從之臣若司馬相如吾丘夀王東方朔枚臯王裦劉向之屬朝夕論思日月獻納而公卿大臣御史大夫倪寛太常孔臧大中大夫董仲舒宗正劉徳太子太傅蕭望之等時時間作或以抒臣與切下情而通諷諭或以宣上德而盡忠孝雍容揄揚著張慮切於後嗣抑亦雅頌之亞也故孝成之世論而録之盖奏御者千有餘篇而後大漢之文章炳彼永反焉與三代同風且夫道有夷隆學有麤宻因時而建徳者不以逺近易則故臯陶歌虞奚斯頌魯同見采於孔氏列於詩書其義一也稽之上古則如彼考之漢室又如此斯事雖細然先臣之舊式國家之遺羙不可闕也臣竊見海内清平朝廷無事京師修宮室浚音峻城隍而起苑囿以備制度西土耆老咸懷怨思冀上之睠顧而盛稱長安舊制有陋洛邑之議故臣作兩都賦以極衆人之所眩音縣曜折以今之法度辭曰
  西都賦          班 固所謂極衆庻之所眩
  有西都賔問於東都主人曰盖聞皇漢之初經營也甞有意乎都河洛矣輟而弗康寔用西遷作我上都主人聞其故而覩其制乎主人曰未也願賔攄懐舊之蓄念發思古之幽情博我以皇道𢎞我以漢京賔曰唯唯上聲漢之西都在於雍州實曰長安左據函谷二崤之阻表以太華終南之山右界褒斜音耶隴首之險帶以洪河涇渭之川衆流之隈汧涌其西華實之毛則九州之上腴焉防禦之阻則天地之隩烏號切區焉是故横被六合三成帝畿周以龍興秦以虎視及至大漢受命而都之也仰悟東井之精俯恊河圖之靈奉春建策留侯演成天人合應以發皇明乃眷西顧實惟作京於是睎音希秦嶺睋音俄北阜挾胡蝶切灃㶚據龍首圗皇基於億載度宏䂓而大起肇自髙而終平世増飾以崇麗歴十二之延祚故窮泰而極侈建金城之萬雉呀呼遐切周池而成淵披三條之廣路立十二之通門内則街衢洞逹閭閻且千九市開場貨别隧分人不得顧車不得旋闐咅田城溢郭旁流百廛紅塵四合烟雲相連於是既庻且富娯樂無疆都人士女殊異乎五方遊士擬於公侯列肆侈於姬姜鄉曲豪舉遊俠之雄節慕原甞名亞春陵連交合衆騁騖乎其中若乃觀其四郊浮遊近縣則南望杜霸北眺五陵名都對郭邑居相承英俊之域紱冕所興冠盖如雲七相五公與乎州郡之豪傑五都之貨殖三選七遷充奉陵邑盖以彊幹弱枝隆上都而觀萬國封畿之内厥土千里卓犖力角切諸夏兼其所有其陽則崇山隐天幽林穹谷陸海珍藏藍田美玉商洛縁其隈鄠音戶杜濵其足源泉灌注陂池交屬竹林果園芳草甘木郊野之富號爲近蜀其隂則冠古亂切以九𡽀子紅切陪以甘泉乃有靈宫起乎其中秦漢之所極觀古亂淵雲之所頌歎於是乎存焉下有鄭白之沃衣食之源提封五萬疆埸音亦綺分溝塍音乗刻鏤原隰龍鱗決渠降雨荷挿成雲五榖垂頴桑麻敷棻東郊則有通溝大漕潰胡對切渭洞河汎舟山東控引淮湖與海通波西郊則有上囿禁苑林麓藪澤陂池連乎蜀漢繚以周牆四百餘里離宮别館三十六所神池靈沼徃徃而在其中乃有九真之麟大宛於袁切之馬黄支之犀條枝之鳥踰崑崙越巨海殊方異類至於三萬里其宮室也體象乎天地經緯乎隂陽據坤靈之正位放膚罔切太紫之圓方樹中天之華闕豐冠山之朱堂因瓌材而究竒抗應龍之虹梁列棼音分音老以布翼荷棟桴音敷而高驤音相雕玉瑱土見切善作磌以居楹裁金璧以飾璫音當發五色之渥彩光爓音艶朗以景彰於是左墄倉則反右平重軒三階閨房周通門闥洞開列鐘虡音巨於中庭立金人於端闈仍増崖而衡閾臨峻路而啓扉徇以離宫别寢承以崇䑓閒舘煥若列宿紫宫是環清凉宣温神仙長年金華玉堂白虎麒麟區宇若兹不可殫音丹論増盤崔族回切五回切登降照爛殊形詭音軌制每各異觀乘茵音因歩輦惟所息宴後宮則有掖庭椒房后妃之室合歡増城安處常寕𮎼若椒風披香發越蘭林蕙草鴛鸞飛翔之列昭陽特盛隆於孝成屋不呈材牆不露形裛於業切以藻繡絡以編一本作綸連隨侯明月錯落其間金缸衘璧是爲列錢翡翠火齊慈計切流耀含英懸黎垂棘夜光在焉於是𤣥墀釦音扣砌玉階彤庭碝而兖切音戚綵緻直利切琳珉音旻青熒珊瑚碧樹周阿而生紅羅颯蘇合切新綺切綺組繽紛精曜華爥俯仰如神後宫之號十有四位窈窕繁華更盛迭貴處乎斯列者盖以百數左右庭中朝堂百寮之位蕭曹魏邴謀謨乎其上佐命則垂綂輔翼則成化流大漢之愷悌蕩亡秦之毒螫故令斯人揚樂和之聲作畫一之歌功徳著乎祖宗膏澤洽乎黎庻又有天禄石渠典籍之府命夫惇誨故老名儒師傅講論乎六藝稽合乎同異又有承明金馬著作之廷大雅宏逹於兹爲羣元元本本殫見洽聞啓發篇章校理秘文周以鉤陳之位衛以嚴更平聲之署總禮官之甲科羣百郡之廉孝虎賁音奔章衛切衣閹音俺尹閽寺陛㦸百重各有典司周廬千列徼音呌道綺錯輦路經營脩塗一本作涂飛閣自未央而連桂宮比彌明光而亘長樂陵墱一本作隥道而超西墉混建章而連外屬設璧門之鳯闕上觚音孤稜而棲金爵内則别風之嶕慈遥切牛條切眇麗巧而竦擢張千門而立萬户順隂陽以開闔爾乃正殿崔嵬層搆厥髙臨乎未央經駘盪而出馺蘇合切蘇可切洞枍烏詣切詣以與天梁上反宇以盖戴激日影而納光神明鬱其特起遂偃蹇而上躋軼音逸雲雨於太半虹霓廻帯於棼音分音眉雖輕迅與僄匹照切狡猶愕五各切勑吏切而不能階攀井幹音寒而未半目眩胡徧切轉而意迷捨櫺音靈檻而却倚若顛墜而復稽魂怳怳况徃切以失度廵廻途而下低既懲懼於登望降周流以彷徨歩甬道以縈紆又杳烏烏切他鳥切而不見陽排飛闥而上出若遊目於天表似無依而洋洋前唐中而後太液覧滄海之湯湯音傷揚波濤於碣石激神岳之嶈嶈七羊切濫瀛洲與方壺蓬萊起乎中央於是靈草冬榮神木叢生巖峻崷自由切慈律切金石崢仕耕切音宏抗仙掌以承露擢䨇立之金莖軼埃壒一本作堨之混濁鮮顥胡杲切氣之清英騁文成之丕誕徒旱切馳五利之所刑庶松喬之羣類時遊從乎斯庭實列仙之攸館非吾人之所寕爾乃盛娯遊之壯觀奮太武乎上囿因兹以威戎夸苦華切狄耀威靈而講武事命荆州使起鳥詔梁野而驅獸毛羣内闐音田飛羽上覆接翼側足集禁林而屯聚水衡虞人理一本作修其營表種别羣分部曲有署罘音浮網連紘籠山絡野列卒周匝星羅雲布於是乗鸞輿備法駕帥羣臣披飛廉入苑門遂繞酆音豐音浩歴上蘭六師發逐百獸駭殫震震爚爚音藥雷奔電激草木塗地山淵反覆蹂汝九切九振切其十二三乃抝於六切怒而少息爾乃期門佽且利切飛列刅攅鍭音侯音決追蹤鳥驚觸絲獸駭值鋒機不虚掎音已弦不再控音空矢不單殺中必疊䨇颮颮音撲紛紛矰音曽音酌相纒風毛雨血灑野蔽天平原赤勇士厲猨⿰犭宂󠄁 -- 狖夷秀切失木豺狼懾章獵切竄爾乃移師赴險並蹈潛穢窮虎奔突狂兕音似觸蹶許少施巧秦成力折音制音几匹妙狡扼猛噬脫角挫脰音豆徒摶音博獨殺挾師豹拖徒可切熊螭勑离切曵犀犛音貍頓象羆超洞壑越峻崖音冝蹶嶄乍監切巖巨石頽松栢仆叢林摧草木無餘禽獸殄夷於是天子乃登屬玉之舘歴長揚之榭覽山川之體勢觀三軍之殺獲于卦切原野蕭條目極四裔禽相鎮壓獸相枕藉然後收禽㑹衆論功賜胙音祚陳輕騎以行炰自茅切騰酒車以斟酌割鮮野食舉烽命爵饗賜畢勞逸齊大輅鳴鸞容與徘徊集乎豫章之宇臨乎昆明之池左牽牛而右織女似雲漢之無涯音冝茂樹䕃蔚芳草被隄蘭𮎼發色曄曄于獵切猗猗若摛勑離切錦與布繡爥燿乎其陂鳥則𤣥鶴白鷺黄鵠胡榖切五激切鳬鷖烏兮切鴻鴈朝發河海夕宿江漢沈浮徃來雲集霧散於是後宫乗輚上眼切輅豋龍舟張鳯盖建華旗祛黼帷鏡清流靡微風澹逹濫切徒敢切浮櫂直教切女謳皷吹震音真聲激越謍呼宏切厲天鳥羣翔魚窺淵招白鷴下䨇鵠揄文竿出比目撫鴻罿御矰方舟並騖俛仰極樂遂乃風舉雲揺浮遊溥覽前乗秦嶺後越九𡽀東薄河華西渉岐雍宫館所歴百有餘區行所朝夕儲不改供禮上下而接山川究休祐之所用采遊童之歡謡第從臣之嘉頌於斯之時都都相望音亡邑邑相屬國藉十世之基家承百年之業士食舊徳之名氏農服先疇之畎古犬切畞商修族世之所鬻以六切工用髙曽之䂓矩粲乎隠隠各得其所若臣者徒觀迹於舊墟聞之乎故老十分未得其一端故不能徧舉也
  東都賦          班 固所謂折以今之法度當合兩篇兼看
  兩賦大抵前篇極其鋪張後篇從而收歛前篇已爲後篇折難之地以周比並秦彼此相形優劣自見十分折難得倒更主張西都不得了
  東都主人喟然而歎曰痛乎風俗之移人也子實秦人矜夸宫館保界河山信識昭襄而知始皇矣烏覩大漢之云爲乎夫大漢之開元也奮布衣以登寳位由數朞而創萬代盖六籍所不能談前聖靡得而言焉當此之時功有横而當天討有逆而順民故婁敬度入聲勢而獻其說蕭公權宜而拓其制時豈泰而安之哉計不得以已也吾子曽不是睹顧曜後嗣之末造不亦暗乎今將語子以建武之治永平之事監於太清以變子之惑志徃者王莽作逆漢祚中缺天人致誅六合相滅於時之亂生民幾亡鬼神泯絶壑無完音桓柩郛音孚罔遺室原野厭人之肉川谷流人之血秦項之災猶不克半書契以來未之或紀故下人號而上訴上帝懷而降監平聲乃致命乎聖皇於是聖皇乃握乾符闡坤珍披皇圗稽帝文赫然發憤應若興雲霆擊昆陽憑怒雷震音真遂超大河跨北嶽立號髙邑建都河洛紹百王之荒屯因造化之盪滌音狄體元立制繼天而作系唐綂接漢緒茂育羣生恢復疆宇勲兼乎在昔事勤乎三五豈特方軌並跡紛綸后辟治近古之所務蹈一聖之險易云爾而已哉且夫建武之元天地革命四海之内更造夫婦肇有父子君臣初建人倫實始斯乃伏羲氏之所以基皇徳也分州土立市朝作舟輿造器械斯乃軒轅氏之所以開帝功也龔行天罰應天順人斯乃湯武之所以昭王業也遷都改邑有殷宗中興之則焉卽土之中有周成隆平之制焉不階尺土一人之柄同符乎髙祖克己復禮以奉終始允恭乎孝文憲章稽古封岱勒成儀炳乎世宗按六經而校徳眇古昔而論功仁聖之事既該而帝王之道備矣至於永平之際重熈而累洽盛三雍平聲之上儀修衮龍之法服鋪平聲鴻藻申景鑠傷酌切揚世廟正雅樂神人之和允洽羣臣之序既肅乃動大輅遵皇衢省方廵狩窮覽萬國之有無考聲教之所被散皇明以爥幽然後増周舊修洛邑扇巍巍顯翼翼光漢京於諸夏總八方而為極是以皇城之内宫室光明闕庭神麗奢不可踰儉不能侈外則因原野以作苑順一本作填流泉而爲沼發蘋藻以濳魚豐圃草以毓獸制同乎梁鄒誼合乎靈囿若乃順時節而蒐音搜狩簡車徒以講武則必臨之以王制考之以風雅歴騶虞覽駟驖咅姪嘉車攻采吉日禮官整儀乗輿乃出於是發鯨魚鏗音坑華鍾登玉輅乗時龍鳯盖棽和鑾玲瓏天官景從祲咅浸威盛容山靈䕶野屬御方神雨師泛灑風伯清塵千乘雷起萬騎紛紜元戎竟野戈鋋音蟬桑萃切雲羽旄掃霓旌旗拂天焱焱翊念切炎炎揚光飛文吐爓生風欱荒合切野歕普悶切山日月爲之奪明丘陵爲之摇震遂集乎中囿陳師按屯駢部曲列校隊勒三軍誓將帥然後舉烽伐皷申令三驅輕車霆激驍騎電騖由基發射范氏施御弦不睼音弟禽轡不詭遇飛者未及翔走者不及去指顧倐忽獲車已實樂不極盤殺不盡物馬踠音苑餘足士怒未㳿咅薛先驅復路屬車按節於是薦三犧效五牲禮神祗懷百靈覲明堂臨辟雍揚緝熈宣皇風登靈臺考休徴俯仰乎乾坤參象乎聖躬目中夏而布徳瞰四夷而抗稜西盪河源東澹徒敢切海漘音純北動幽崖音冝南曜朱垠音銀殊方别區界絶而不鄰自孝武之所不征孝宣之所未臣莫不陸讋章渉切水慄奔走而來賔遂綏哀牢開永昌春王三朝陟嬌切㑹同漢京是日也天子受四方之圖籍膺萬國之貢珍内撫諸夏外綏百蠻爾乃盛禮興樂供帳置乎雲龍之庭陳百寮而賛羣后究皇儀而展帝容於是庭實千品㫖酒萬鍾列金罍班玉觴嘉珍御太牢饗爾乃食舉雍徹太師奏樂陳金石布絲竹鐘皷鏗苦耕切呼萌切管絃曄于獵切音育抗五聲極六律歌九功舞八佾韶舞備泰古畢四夷間奏徳廣所及僸音禁音賣丁侯切離罔不具集萬樂備百禮暨皇歡浹羣臣醉降烟音因於群切調元氣然後撞鐘告罷百寮遂退於是聖上覩萬方之歡娯又沐浴於膏澤懼其侈心之將萌而怠於東作乃申舊章下明詔命有司班憲度昭節儉示太素去後宫之麗飾損乗輿之服御抑工商之滛業興農桑之盛務遂令海内棄末而反本背偽而歸真女修織絍音任男務耕耘器用陶匏服尚素𤣥耻纎美而不服賤奇麗而不珍捐金於山沉珠於淵於是百姓滌瑕盪穢而鏡至清形神寂寞耳目不營嗜常利切欲之源滅廉耻之心生莫不優游而自得玉潤而金聲是以四海之内學校如林庠序盈門獻酬交錯俎豆莘莘音詵下舞上歌蹈徳詠仁登降飫宴之禮既畢因相與嗟嘆𤣥徳讜言𢎞說咸含和而吐氣頌曰盛哉乎斯世今論者但知誦虞夏之書詠殷周之詩講羲文之易論孔子之春秋罕能精古今之清濁究漢徳之所由唯子頗識舊典又徒馳騁乎末流温故知新已難而知徳者鮮矣且夫僻界西戎險阻四塞修其防禦孰與處乎土中平夷洞逹萬方輻湊秦嶺九𡽀則工切涇渭之川曷若四瀆五嶽帶河泝洛圖書之淵建章甘泉館御列仙孰與靈臺明堂綂和天人太液昆明鳥獸之囿曷若辟雍海流道徳之富游俠踰侈犯義侵禮孰與同履法度翼翼濟濟子徒習阿房之造天而不知京洛之有制識函谷之有關而不知王者之無外主人之辭未終西都賔矍計縳切然失容逡巡降階⿰徒頰切然意下捧手欲辭主人曰復位今将授子五篇之詩賔既卒業乃稱曰美哉乎斯詩義正乎揚雄事實乎相如匪唯主人之好學盖乃遭遇乎斯時小子狂簡不知所裁既聞正道請終身而誦之其辭曰
  明堂詩
  於音烏昭明堂明堂孔陽聖皇宗祀穆穆煌煌上帝宴饗五位時序誰其配之世祖光武普天率土各以其職猗歟緝熈允懷多福
  辟雍詩
  乃流辟雍辟雍湯湯音商聖皇莅止造舟爲梁皤皤音婆國老乃父乃兄抑抑皇一本作威儀孝友光明於音烏赫太上示我漢行洪化唯神永觀厥成
  靈臺詩
  乃經靈臺靈臺既崇帝勤時登爰考休徴三光宣精五行布序習習祥風祁祁甘雨百榖蓁蓁庻草蕃音繁音武屢惟豐年於皇樂胥
  寳鼎詩
  嶽修貢兮川效珍吐金景兮歊許妖切浮雲寳鼎見兮色紛緼煥其炳兮被龍文登祖廟兮享聖神昭靈徳兮彌億年
  白雉詩
  啓靈篇兮披瑞圖獲白雉兮效素烏嘉祥阜兮集皇都發皓羽兮奮翹英容潔朗兮於淳精彰皇徳兮侔周成永延長兮膺天慶









  崇古文訣巻五
<集部,總集類,崇古文訣>



  欽定四庫全書
  崇古文訣巻六      宋 樓昉 編兩漢文
  封事           劉 向鋪叙有倫首尾相應又湏要看向所處是何地位味其書詞方知其忠愛懇惻之意與他人不同
  臣前幸得以骨肉備九卿奉法不謹乃復䝉恩竊見災異並起天地失常徴表爲國欲終不言念忠臣雖在畎畝猶不忘君惓惓之義也况重以骨肉之親又加以舊恩未報乎欲竭愚誠又恐越職然惟二恩未報忠臣之義一杼愚意退就農畝死無所恨臣聞舜命九官濟濟相譲和之至也衆贒和於朝萬物和於野故簫韶九成而鳯凰來儀擊石拊石百獸率舞四海之内靡不和寜及至周文開基西郊雜遝衆賢罔不肅和崇推讓之風以銷分爭之訟文王既没周公思慕歌詠文王之徳其詩曰於穆清廟肅雍顯相濟濟多士秉文之徳當此之時武王周公繼政朝臣和於内萬國驩於外故盡得其驩心以事其先祖其詩曰有來雍雍至止肅肅相維辟公天子穆穆言四方皆以和來也諸侯和於下天應報於上故周頌曰降福穰穰又曰飴我釐麰釐麰麥也始自天降此皆以和致和獲天助也下至幽厲之際朝廷不和轉相非怨詩人疾而憂之曰民之無良相怨一方衆小在位而從邪議歙歙相是而背君子故其詩曰歙歙訿訿亦孔之哀謀之其臧則具是違謀之不臧則具是依君子獨處守正不撓衆枉勉彊以從王事則反見憎毒讒愬故其詩曰宻勿從事不敢告勞無罪無辜讒口嗸嗸當是之時日月薄蝕而無光其詩曰朔日辛卯日有蝕之亦孔之醜又曰彼月而微此日而微今此下民亦孔之哀又曰日月鞠凶不用其行四國無政不用其良天變見於上地變動於下水泉沸騰山谷易處其詩曰百川沸騰山冢卒崩髙岸爲谷深谷爲陵哀今之人胡憯莫懲霜降失節不以其時其詩曰正月繁霜我心憂傷民之訛言亦孔之將言民以是爲非甚衆大也此皆不和贒不肖易位之所致也自此之後天下大亂簒殺殃禍並作厲王奔彘幽王見殺至乎平王末年魯隠之始即位也周大夫祭伯乖離不和出奔於魯而春秋爲諱不言來奔傷其禍殃自此始也是後尹氏世卿而專恣諸侯背畔而不朝周室卑微二百四十二年之間日食三十六地震五山陵崩阤二彗星三見夜常星不見夜中星隕如雨一火災十四長狄入三國五石隕墜六鷁退飛多麋有蜮蜚鸜鵒來巢者皆一見晝㝠晦雨木冰李梅冬實七月霜降草木不死八月殺菽大雨雹雨雪雷霆失序相乘水旱饑蝝螽螟𧒒午並起當是時禍亂輙應弑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勝數也周室多禍晉敗其師於貿戎伐其郊鄭傷桓王戎執其使衛侯朔召不徃齊逆命而助朔五大夫爭權三君更立莫能正理遂至陵夷不能復興由此觀之和氣致祥乖氣致異祥多者其國安異衆者其國危天地之常經古今之通義也今陛下開三代之業招文學之士優游寛容使得並進今賢不肖渾殽白黒不分邪正雜糅忠讒並進章交公車人滿北軍朝臣舛午膠戾乖刺更相讒愬轉相是非傳授增加文書紛紏前後錯謬毀譽渾亂所以營惑耳目感移心意不可勝載分曹爲黨徃徃羣朋將同心以䧟正臣正臣進者治之表也正臣䧟者亂之機也乗治亂之機未知孰任而災異數見此臣所以寒心者也夫乘權藉勢之人子弟鱗集於朝羽翼隂附者衆輻湊於前毁譽將必用以終乖離之咎是以日月無光雪霜夏隕海水沸出陵谷易處列星失行皆怨氣之所致也夫遵衰周之軌迹循詩人之所刺而欲以成太平致雅頌猶郤行而求及前人也初元以來六年矣案春秋六年之中災異未有稠如今者也夫有春秋之異無孔子之救猶不能解紛况甚於春秋乎原其所以然者讒邪並進也讒邪之所以並進者由上多疑心既已用賢人而行善政如或譛之則賢人退而善政還夫執狐疑之心者來讒賊之口持不斷之意者開羣枉之門讒邪進則衆賢退羣枉盛則正士消故易有否泰小人道長君子道消君子道消則政日亂故爲否否者閉而亂也君子道長小人道消小人道消則政日治故爲泰泰者通而治也詩又云雨雪麃麃見睍聿消與易同義昔者鯀共工驩兠與舜禹雜處堯朝周公與管蔡並居周位當是時迭進相毁流言相謗豈可勝道哉帝堯成王能賢舜禹周公而消共工管蔡故以大治榮華至今孔子與季孟偕仕於魯李斯與叔孫俱宦於秦定公始皇賢季孟李斯而消孔子叔孫故以大亂汙辱至今故治亂榮辱之端在所信任信任既賢在於堅固而不移詩云我心匪石不可轉也言守善篤也易曰渙汗其大號言號令如汗汗出而不反者也今出善令未能踰時而反是反汗也用賢未能三旬而退是轉石也論語曰見不善如探湯今二府奏佞讇不當在位歴年而不去故出令則如反汗用賢則如轉石去佞則如㧞山如此望隂陽之調不亦難乎是以羣小窺見間隙縁飾文字巧言醜詆流言飛文譁於民間故詩云憂心悄悄愠於羣小小人成羣誠足愠也昔孔子與顔淵子貢更相稱譽不爲朋黨禹稷與臯陶轉相汲引不爲比周何則忠於爲國無邪心也故賢人在上位則引其類而聚之於朝易曰飛龍在天大人造也在下位則思與其類俱進易曰抜茅茹以其彚征吉在上則引其類在下則推其類故湯用伊尹不仁者遠而衆賢至類相致也今佞邪與賢臣並在交㦸之内合黨共謀違善依惡歙歙訿訿數設危險之言欲以傾移主上如忽然用之此天地之所以先戒災異之所以重至者也自古明聖未有無誅而治者也故舜有四放之罰而孔子有兩觀之誅然後聖化可得而行也今以陛下明知誠深思天地之心迹察兩觀之誅覽否泰之卦觀雨雪之詩歴周唐之所進以爲法原秦魯之所消以爲戒考祥應之福省災異之禍以揆當世之變放逺佞邪之黨壞散險詖之聚杜閉羣枉之門廣開衆正之路決斷狐疑分别猶豫使是非炳然可知則百異消滅而衆祥並至太平之基萬世之利也臣幸得託肺腑誠見隂陽不調不敢不通所聞竊推春秋災異以救今事一二條其所以不宜宣泄
  報友人孫會宗書      楊 惲楊敞子太史公外孫宣帝雖刻深取禍亦有自
  惲材朽行穢文質無所底幸賴先人餘業得備宿衛遭遇時變以獲爵位終非其任卒與禍㑹足下哀其愚䝉賜書教督以所不及殷勤甚厚然竊恨足下不深惟其終始而猥隨俗之毁譽也言鄙陋之愚心若逆指而文過黙而息乎恐違孔氏各言爾志之義故敢畧陳其愚唯君子察焉惲家方隆盛時乗朱輪者十人位在列卿爵爲通侯總領從官與聞政事曽不能以此時有所建明以宣徳化又不能與羣僚同心并力陪輔朝廷之遺忘已負竊位素餐之責乆矣懷禄貪勢不能自退遭遇變故横被口語身幽北闕妻子滿獄當此之時自以夷滅不足以塞責豈意得全首領復奉先人之丘墓乎伏惟聖主之恩不可勝量君子游道樂以忘憂小人全軀說以忘罪竊自思念過已大矣行已虧矣長爲農夫以沒世矣是故身率妻子戮力耕桑灌園治産以給公上不意當復用此爲譏議也夫人情所不能止者聖人弗禁故君父至尊親送其終也有時而既臣之得罪已三年矣田家作苦歲時伏臘烹羊炰羔斗酒自勞家本秦也能爲秦聲婦趙女也雅善皷瑟奴婢歌者數人酒後耳熱仰天擊缶而呼嗚嗚其詩曰田彼南山蕪穢不治平聲種一頃豆落而爲箕人生行樂耳湏富貴何時是日也拂衣而喜奮褏古䄂字低卬頓足起舞誠荒滛無度不知其不可也惲幸有餘禄方糴賤販貴逐什一之利此賈竪之事汙辱之處惲親行之下流之人衆毁所歸不寒而慄雖雅知惲者猶隨風而靡尚何稱譽之有董生不云乎明明求仁義常恐不能化民者卿大夫之意也明明求財利常恐困乏者庻人之事也故道不同不相爲謀今子尚安得以卿大夫之制而責僕哉夫西河魏土文侯所興有叚干木田子方之遺風凛然皆有節㮣知去就之分頃者足下離舊土臨安定安定山谷之間昆戎舊壤子弟貪鄙豈習俗之移人哉於今廼睹子之志矣方當盛漢之隆願勉旃毋多談
  擇贒䟽          王 嘉論事深切逹於世變西漢末文字惟梅福王嘉書最好亦可以見漢家故事
  臣聞聖王之功在於得人孔子曰才難不其然與故繼世立諸侯象贒也雖不能盡贒天子爲擇臣立命卿以輔之居是國也累世尊重然後士民之衆附焉是以教化行而治功立今之郡守重於古諸侯徃者致選贒材贒材難得㧞擢可用者或起於囚徒昔魏尚坐事繫文帝感馮唐之言遣使持節赦其辠拜爲雲中太守匈奴忌之武帝擢韓安國於徒中拜爲梁内史骨肉以安張敞爲京兆尹有罪當免黠吏知而犯敞敞收殺之其家自寃使者覆獄劾敞賊殺人上逮捕不下㑹免亡命數十日宣帝徴敞拜爲冀州刺史卒獲其用前世非私此三人貪其材器有益於公家也孝文時吏居官者或長子孫以官爲氏倉氏庫氏則倉庫吏之後也其二千石長吏亦安官樂職然後上下相望莫有苟且之意其後稍稍變易公卿以下傳相促急又數改更政事司𨽻部刺史察過悉劾發揚隂私吏或居官數月而退送故迎新交錯道路中材苟容求全下材懷危内顧一切營私者多二千石益輕賤吏民慢易之或持其㣲過増加成辠言於刺史司𨽻或至上書章下衆庻知其易危小失意則有離畔之心前山陽亡徒蘇令等從横吏士臨難莫肯伏節死義以守相威權素奪也孝成皇帝悔之下詔書二千石不爲縱遣使者賜金尉厚其意誠以爲國家有急取辦於二千石二千石尊重難危乃能使下孝宣皇帝愛其良民吏有章劾事留中㑹赦一解故事尚書希下章爲煩擾百姓證驗繫治或死獄中章文必有敢告之字廼下唯陛下留神於擇贒記善忘過容忍臣子勿責以備二千石部刺史三輔縣令有材任職者人情不能不有過差宜可闊畧令盡力者有所勸此方今急務國家之利也前蘇令發欲遣大夫使逐問狀時見大夫無可使者召盭厔令尹逢拜爲諫大夫遣之今諸大夫有才能者甚少宜豫蓄飬可成就者則士赴難不愛其死臨事倉卒乃求非所以明朝廷也





  崇古文訣巻六



  欽定四庫全書
  崇古文訣巻七      宋 樓昉 編兩漢文
  讓太常博士書       劉 歆辨難攻擊之體峻㓗有力
  昔唐虞既衰而三代迭興聖帝明王累起相襲其道甚著周室既微而禮樂不正道之難全也如此是故孔子憂道之不行厯國應聘自衞反魯然後樂正雅頌乃得其所修易序書制作春秋以紀帝王之道及孔子沒而微言絶七十子終而大義乖重遭戰國棄籩豆之禮理軍旅之陳孔氏之道抑而孫吳之術興陵夷至于暴秦燔經書殺儒士設挾書之法行是古之罪道術由是遂滅漢興去聖帝明王遐逺仲尼之道又絶法度無所因襲時獨有一叔孫通畧定禮儀天下唯有易卜未有它書至孝惠之世乃除挾書之律公卿大臣絳灌之屬咸介冑武夫莫以為意至孝文皇帝始使掌故晁錯從伏生受尚書尚書初出于屋壁朽折散絶今其書見在時師傳讀而已詩始萌牙天下衆書徃徃頗出皆諸子傳説猶廣立於學官為置博士在漢朝之儒唯賈生而已至孝武皇帝然後鄒魯梁趙頗有詩禮春秋先師皆起於建元之間當此之時一人不能獨盡其經或為雅或為頌相合而成泰誓後得博士集而讀之故詔書稱曰禮壞樂崩書缺簡脱朕甚憫焉時漢興已七八十年離於全經固已逺矣及魯恭王壞孔子宅欲以為宫而得古文於壞壁之中逸禮有三十九書十六篇天漢之後孔安國獻之遭巫蠱倉卒之難未及施行及春秋左氏丘明所修皆古文舊書多者二十餘通藏於祕府伏而未發孝成皇帝憫學殘文缺稍離其真乃陳發祕藏校理舊文得此三事以考學官所傳經或脱簡傳或間編傳問民間則有魯國桓公趙國貫公膠東庸生之遺學與此同抑而未施此乃有識者之所惜憫士君子之所嗟痛也往者綴學之士不思廢絶之闕苟因陋就寡分文析字煩言碎辭學者罷老且不能究其一藝信口説而背傳記是末師而非往古至於國家將有大事若立辟雍封禪巡狩之儀則幽㝠而莫知其原猶欲保殘守缺挾恐見破之私意而無從善服義之公心或懷妬嫉不考情實雷同相從隨聲是非抑此三學以尚書為不備謂左氏為不傳春秋豈不哀哉今聖上徳通神明繼統揚業亦憫文學錯亂學士若兹雖昭其情猶依違謙讓樂與士君子同之故下明詔試左氏可立不遣近臣奉指衘命將以輔弱扶微與二三君子比意同力冀得廢遺今則不然深閉固距而不肯試猥以不誦絶之欲以杜塞餘道絶滅微學夫可與樂成難與慮始此乃衆庶之所為耳非所望士君子也且此數家之事皆先帝所親論今上所考視其古文舊書皆有徴驗外内相應豈苟而已哉夫禮失求之於野古文不猶愈於野乎徃者博士書有歐陽春秋公羊易則施孟然孝宣皇帝猶廣立穀梁春秋梁丘易大小夏侯尚書義雖相反猶並置之何則與其過而廢之也寧過而立之傳曰文武之道未墜於地在人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今此數家之言所以兼包大小之義豈可偏絕哉若必專己守殘黨同門妒道真違明詔失聖意以䧟於文吏之議甚為二三君子不取也
  三國文
  出師表          諸葛亮規模正大志念深遠詳味乃見吳魏二國未識有此人物有此文章否
  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敝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衞之臣不懈於内忠志之士忘身於外者盖追先帝之殊遇欲報之於陛下也誠宜開張聖聴以光先帝遺德恢𢎞志士之氣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義以塞忠諫之路也宫中府中俱為一體陟罰臧否不宜異同若有作姦犯科及為忠善者宜付有司論其刑賞以昭陛下平明之治不宜偏私使内外異法也侍中侍郎郭攸之費禕董允等此皆良實志慮忠純是以先帝簡㧞以遺陛下愚以為宫中之事事無大小悉以咨之然後施行必能禆補闕漏有所廣益將軍向寵性行淑均曉暢軍事試用於昔日先帝稱之曰能是以衆議舉寵為督愚以為營中之事悉以諮之必能使行陣和穆優劣得所親賢臣逺小人此先漢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逺賢臣此後漢所以傾頽也先帝在時每與臣論此事未嘗不嘆息痛恨於桓靈也侍中尚書長史參軍此悉貞亮死節之臣也願陛下親之信之則漢室之隆可計日而待也臣本布衣躬耕於南陽苟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於諸侯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顧臣於草廬之中諮臣以當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許先帝以驅馳後值傾覆受任於敗軍之際奉命於危難之間爾來二十有一年矣先帝知臣謹慎故臨崩寄臣以大事也受命以來夙夜憂嘆恐付託不效以傷先帝之明故五月渡瀘深入不毛今南方已定甲兵已足當奬帥三軍北定中原庶竭駑鈍攘除姦凶興復漢室還于舊都此臣之所以報先帝而忠陛下之職分也至於斟酌損益進盡忠言則攸之禕允之任也願陛下託臣以討賊興復之效不效則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靈君無興徳之言責攸之禕允等之咎以彰其慢陛下亦宜自謀以咨諏善道察納雅言深追先帝遺詔臣不勝受恩感激今當逺離臨表涕泣不知所云
  後出師表         諸葛亮一篇首尾多是説事不可己之意所以不可已者以漢賊不兩立王業不偏安故也血脉聨屬條貫統紀森然不亂宜與前表兼看
  先帝慮漢賊不兩立王業不偏安故託臣以討賊也以先帝之明量臣之才故知臣伐賊才弱敵彊也然不伐賊王業亦亡惟坐而待亡孰與伐之是故託臣而弗疑也臣受命之日寢不安席食不甘味思惟北征宜先入南故五月渡瀘深入不毛并日而食臣非不自惜也顧王業不可得偏安於蜀都故冐危難以奉先帝之遺意也而議者謂為非計今賊適疲於西又務於東兵法乘勞此進趨之時也謹陳其事如左髙帝明並日月謀臣淵深然陟險被創危然後安今陛下未及髙帝謀臣不如良平而欲以長計取勝坐定天下此臣之未解一也劉繇王朗各據州郡論安言計動引聖人羣疑滿腹衆難塞胷今嵗不戰明年不征使孫策坐大遂并江東此臣之未解二也曹操智計殊絶於人其用兵也髣髴孫吳然困於南陽險於烏巢危於祁連偪於黎陽幾敗北山殆死潼關然後偽定一時耳况臣才弱而欲以不危而定之此臣之未解三也曹操五攻昌霸不下四越巢湖不成任用李服而李服圖之委任夏侯而夏侯敗亡先帝每稱操為能猶有此失况臣駑下何能必勝此臣之未解四也自臣到漢中中間期年耳然䘮趙雲陽羣馬玉閻芝丁立白壽劉郃鄧銅等及曲長屯將七十餘人突將無前賨叟青羗散騎武騎一千餘人此皆數十年之内所紏合四方之精鋭非一州之所有若復數年則損三分之二也當何以圖敵此臣之未解五也今民窮兵疲而事不可息事不可息則住與行勞費正等而不及蚤圖之欲以一州之地與賊持乆此臣之未解六也夫難平者事也昔先帝敗軍於楚當此時曹操拊手謂天下已定然後先帝東連吳越西取巴蜀舉兵北征夏侯授首此操之失計而漢事將成也然後吳更違盟臨沮毁敗秭歸蹉跌曹丕稱帝凡事如是難可逆見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至於成敗利鈍非臣之明所能逆覩也
  六朝文
  詣建平王上書        江 淹此書當兼任安㑹宗孟容三書看規模布置雖同然心曲間事自有各别子長未免豪放楊惲未免忿怨子厚未免文飾此書自始至末似無不平處須是子細詳味方見得文通託此自雪若悲惋悽愴之態當於恨賦見之
  昔者賤臣叩心飛霜擊於燕地庶女告天振風襲於齊臺下官毎讀其書未嘗不廢巻流涕何者士有一定之論女有不易之行信而見疑貞而為戮是以壯夫義士伏死而不顧者此也下官聞仁不可恃善不可依謂徒虚語乃今知之伏願大王蹔停左右少加憐察下官本蓬戸桑樞之人布衣韋帶之士退不飾詩書以驚愚進不買聲名於天下日者謬得升降承明之闕出入金華之殿何嘗不局影凝嚴側身扄禁者乎竊慕大王之義復為門下之賔備鳴盜淺術之餘預三五賤伎之末大王惠以恩光顧以顔色實佩荆卿黄金之賜竊感豫讓國士之分矣常欲結纓伏劒少謝萬一剖心摩踵以報所天不圖小人固陋坐貽謗缺迹墜昭憲身限幽圄履影弔心酸鼻痛骨下官聞虧名為辱虧形次之是以每一念來忽若有遺加以涉旬月迫季秋天光沉隂左右無色身非木石與獄吏為伍此少卿所以仰天搥心泣盡而繼之以血者也下官雖乏鄉曲之譽然嘗聞君子之行矣其上則隠於簾肆之間卧於巖石之下次則結綬金馬之庭髙議雲臺之上退則虜南越之君係單于之頸俱啓丹册並圖青史寧當爭分寸之末競錐刀之利哉下官聞積毁銷金積䜛磨骨遠則直生取疑於盜金近則伯魚被名於不義彼之二子猶或如是况在下官焉能自免若上将之恥絳侯幽獄名臣之羞史遷下室至如下官當何言哉夫以魯連之智辭禄而不返接輿之賢行歌而忘歸子陵閉關於東越仲蔚杜門於西秦亦良可知也若使下官事非其虚罪得其實亦當鉗口吞舌伏匕首以殞身何以見齊魯竒節之人燕趙悲歌之士乎方今聖厯欽明天下樂業青雲浮洛榮光塞河西洎臨洮狄道北距飛狐陽原莫不浸仁沐義昭景飲醴而下官抱痛圜門含憤獄户一物之微有足悲者仰惟大王少垂明白則梧丘之䰟不愧於沈首鵠亭之鬼無恨於灰骨不任肝膽之切敬因執事以聞
  北山移文         孔稚圭建康蔣山是也周顒所隠之地此篇當看節奏紆徐虚字轉摺處然造語駢儷下字新竒所當詳味
  鍾山之英草堂之靈馳煙驛路勒移山庭夫以耿介拔俗之標瀟灑出塵之想度白雪以方潔干青雲而直上吾方知之矣若其亭亭物表皎皎霞外芥千金而不盼屣萬乘其如脱聞鳯吹於洛浦值薪歌於延瀨固亦有焉豈期終始參差蒼黄飜覆淚翟子之悲慟朱公之哭乍廻迹以心染或先貞而後黷何其謬哉嗚呼尚生不存仲氏既往山阿寂寥千載誰賞世有周子雋俗之士既文既博亦𤣥亦史然而學遁東魯習隠南郭竊吹草堂濫巾北嶽誘我松桂欺我雲壑雖假容於江臯廼纓情於好爵其始至也將欲排巢父拉許由傲百氏蔑王侯風情張日霜氣横秋或歎幽人長徃或怨王孫不游談空空於釋部覈𤣥𤣥於道流務光何足比涓子不能儔及其鳴騶入谷鶴書赴隴形馳𩲸散志變神動爾乃眉軒席次袂聳筵上焚芰製而裂荷衣抗塵容而走俗狀風雲悽其帶憤石泉咽而下愴望林巒而有失顧草木而如䘮至其紐金章綰墨綬跨屬城之雄冠百里之首張英風於海甸馳妙譽於浙右道帙長擯法筵乆埋敲扑喧囂犯其慮牒訴倥偬裝其懷琴歌既斷酒賦無續常綢繆於結課每紛綸於折獄籠張趙於徃圖架卓魯於前籙希蹤三輔豪馳聲九州牧使我髙霞孤映明月獨舉青松落隂白雲誰侶澗戸摧絶無與歸石徑荒凉徒延佇至於還飈入幕寫霧出楹蕙帳空兮夜鶴怨山人去兮曉猿驚昔聞投簮逸海岸今見解蘭縛塵纓於是南嶽獻嘲北隴騰笑列壑爭譏攢峯竦誚慨遊子之我欺悲無人以赴弔故其林慙無盡澗愧不歇秋桂遣風春蘿罷月騁西山之逸議馳東臯之素謁今又促裝下邑浪拽上京雖情投於魏闕或假步於山扄豈可使芳杜厚顔薜荔無恥碧嶺再辱丹崖重滓塵遊躅於蕙路汙渌池以洗耳宜扄岫幌掩雲關歛輕霧藏鳴湍截來轅於谷口杜妄轡於郊端於是叢條瞋膽疊頴怒魄或飛柯以折輪乍低枝而掃跡請廻俗士駕為君謝逋客












  崇古文訣巻七



  欽定四庫全書
  崇古文訣巻八      宋 樓昉 編唐文
  昌黎文集序        李 漢退之諸生或為祭文或為行狀淺深踈密居然可見漢乃其壻也故為序云
  文者貫道之器也不深於斯道有至焉者不也易繇爻象春秋書事詩詠歌書禮剔其偽皆深矣乎秦漢已前其氣渾然迨乎司馬遷相如董生揚雄劉向之徒尤所謂傑然者也至後漢曹魏氣象萎薾司馬氏以來規範蕩悉謂易已下為古文剽掠僣竊為工耳文與道蓁塞固然莫知也先生生大厯戊申㓜孤隨兄播遷韶嶺兄卒鞠於嫂氏辛勤來歸自知讀書為文日記數千百言比壯經書通念曉析酷排釋氏諸史百子搜抉無隠汘瀾卓踔奫泫澄深詭然而蛟龍翔蔚然而虎鳯躍鏘然而韶鈞鳴日光玉潔周情孔思千態萬貌卒澤於道徳仁義炳如也洞視萬古愍惻當世遂大拯頽風教人自為時人始而驚中而笑且排先生志益堅終而翕然隨以定嗚呼先生於文摧陷廓清之功比於武事可謂雄偉不常者矣
  爭臣論          韓 愈此篇是箴規攻擊體是反難文字之格當以范司諫書相兼看
  或問諫議大夫陽城於愈可以為有道之士乎哉學廣而聞多不求聞於人也行古人之道居於晉之鄙晉之鄙人薰其徳而善良者幾千人大臣聞而薦之天子以為諫議大夫人皆以為華陽子不色喜居於位五年矣視其徳如在草野彼豈以富貴移易其心哉愈應之曰是易所謂恒其徳貞而夫子凶者也惡得為有道之士乎哉在易蠱之上九云不事王侯髙尚其事蹇之六二則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夫亦以所居之時不一而所蹈之徳不同也若蠱之上九居無用之地而致匪躬之節蹇之六二在王臣之位而髙不事之心則冐進之患生曠官之刺興志不可則而尤不終無也今陽子實一匹夫在位不為不乆矣聞天下之得失不為不熟矣天子待之不為不加矣而未嘗一言及政視政之得失若越人視秦人之肥瘠忽焉不加喜戚於其心問其官則曰諫議也問其禄則曰下大夫之秩也問其政則曰我不知也有道之士固如是乎哉且吾聞之有官守者不得其職則去有言責者不得其言則去今陽子以為得其言乎哉得其言而不言與不得其言而不去無一可者也陽子將為禄仕乎古之人有云仕不為貧而有時乎為貧謂禄仕者也宜乎辭尊而居卑辭富而居貧若抱關擊柝者可也盖孔子嘗為委吏矣嘗為乘田矣亦不敢曠其職必曰㑹計當而已矣必曰牛羊遂而已矣若陽子之秩禄不為卑且貧章章明矣而如此其可乎哉或曰否非若此也夫陽子惡訕上者惡為人臣招音翹其君之過而以為名者故雖諫且議使人不得而知焉書曰爾有嘉謀嘉猷則入吿爾后于内爾乃順之于外曰斯謀斯猷惟我后之徳夫陽子之用心亦若此者愈應之曰若陽子之用心如此滋所謂惑者矣入則諌其君出不使人知者大臣宰相者之事非陽子之所宜行也夫陽子本以布衣隠於蓬蒿之下主上嘉其行誼擢在此位官以諫為名誠宜有以奉其職使四方後代知朝廷有直言骨鯁之臣天子有不僣賞從諫如流之美庶巖穴之士聞而慕之束帶結髮願進於闕下而伸其辭説致吾君於堯舜熙鴻號於無窮也若書所謂則大臣宰相之事非陽子之所宜行也且陽子之心將使君人者惡聞其過乎是啓之也或曰陽子之不求聞而人聞之不求用而君用之不得已而起守其道而不變何子過之深也愈曰自古聖人賢士皆非有心求於聞用也閔其時之不平人之不乂得其道不敢獨善其身而必兼濟天下也孜孜矻矻死而後已故禹過家門不入孔席不暇煖而墨突不得黔彼二聖一賢豈不知自安佚之為樂哉誠畏天命而悲人窮也夫天授人以賢聖才能豈使自有餘而已誠欲以補其不足者也耳目之於身也耳司聞而目司見聽其是非視其險易然後身得安焉聖賢者時人之耳目也時人者聖賢之身也且陽子之不賢則將役於賢以奉其上矣若果賢則固畏天命而閔人窮也惡得以自暇逸乎哉或曰吾聞君子不欲加諸人而惡訐以為直者若吾子之論直則直矣無乃傷於徳而費於辭乎好盡言以招人過國武子之所以見殺於齊也吾子其亦聞乎愈曰君子居其位則思死其官未得位則思修其辭以明其道我將以明道也非以為直而加人也且國武子不能得善人而好盡言於亂國是以見殺傳曰惟善人能受盡言謂其聞而能改之也子吿我曰陽子可以為有道之士也今雖不能及已陽子將不得為善人乎
  祭兄子老成文       韓 愈文字反覆曲折悲痛悽惋道出肺腑中事而薰然慈良之意見於言外
  季父愈聞汝䘮之七日乃能御哀致誠使建中逺具時羞之奠吿汝十二郎之靈嗚呼吾少孤及長不省所怙惟兄嫂是依中年兄殁南方吾與汝俱㓜從嫂歸葬河陽既又與汝就食江南零丁孤苦未甞一日相離也吾上有三兄皆不幸早世承先人後者在孫惟汝在子惟吾兩世一身形單影隻嫂常撫汝指吾而言曰韓氏兩世惟此而已汝時尤少當不復記憶吾時雖能記憶亦未知其言之悲也吾年十九始來京城其後四年而歸視汝又四年吾徃河陽省墳墓遇汝從嫂䘮來葬又二年吾佐董丞相幕于汴州汝來省吾止一嵗請歸取其孥明年丞相薨吾去汴州汝不果來是年吾又佐戎徐州使取汝者始行吾又罷去汝又不果來吾念汝從于東東亦客也不可以乆圖乆逺者莫如西歸將成家而致汝嗚呼孰謂汝遽去吾而沒乎吾與汝俱年少以為雖暫相别終當乆相與處故捨汝而旅食京師以求斗斛之禄誠知其如此雖萬乘之公相吾不以一日輟汝而就也去年孟東野徃吾書與汝曰吾年未四十而視茫茫而髪蒼蒼而齒牙動搖念諸父與諸兄皆康强而早世如吾之衰者其能乆存乎吾不可去汝不肯來恐旦暮死而汝抱無涯之戚也孰謂少者殁而長者存强者夭而病者全乎嗚呼其信然耶其夢耶其傳之者非其真耶信也吾兄之盛徳而夭其嗣乎汝之純明而不克䝉其澤乎少者彊者而夭殁長者衰者而存全乎未可以為信也夢也傳之非其眞也東野之書耿蘭之報何為而在吾側也嗚呼其信然矣吾兄之盛徳而夭其嗣矣汝之純明宜業其家者不克䝉其澤矣所謂天者誠難測而神者誠難明矣所謂理者不可推而壽者不可知矣雖然吾自今年來蒼蒼者或化而為白矣動搖者或脱而落矣毛血日益衰志氣日益微幾何不從汝而死也死而有知其幾何離其無知悲不幾時而不悲者無窮期矣汝之子始一嵗吾之子始五嵗少而彊者不可保如此孩提者又可冀其成立耶嗚呼哀哉嗚呼哀哉汝去年書云比得軟脚病徃徃而劇吾曰是疾也江南之人常常有之未始以為憂也嗚呼其竟以此而殞其生乎抑別有疾而至斯極乎汝之書六月十七日也東野云汝殁以六月二日耿蘭之報無月日盖東野之使者不知問家人以月日如耿蘭之報不知當言月日東野與吾書乃問使者使者妄稱以應之耳其然乎其不然乎今吾使建中祭汝弔汝之孤與汝之乳母彼有食可守以待終䘮則待終䘮而取以來如不能守以終䘮則遂取以來其餘奴婢並令守汝䘮吾力能改葬終葬汝於先人之兆然後惟其所願嗚呼汝病吾不知時汝殁吾不知日生不能相養以共居殁不得撫汝以盡哀歛不得憑其棺窆不得臨其穴吾行負神明而使汝天不孝不慈而不得與汝相養以生相守以死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生而影不與吾形相依死而䰟不與吾夢相接吾實為之其又何尤彼蒼者天曷其有極自今已徃吾其無意於人世矣當求數頃之田於伊潁之上以待餘年教吾子與汝子幸其成長吾女與汝女待其嫁如此而已嗚呼言有窮而情不可終汝其知也耶其不知也耶
  原道           韓 愈詞嚴意正攻擊佛老有開闔縱捨文字如引繩貫珠
  博愛之謂仁行而宜之之謂義由是而之焉之謂道足乎已無待於外之謂徳仁與義為定名道與徳為虚位故道有君子有小人而徳有凶有吉老子之小仁義非毁之也其見者小也坐井而觀天曰天小者非天小也彼以煦煦為仁孑孑為義其小之也則宜其所謂道道其所道非吾所謂道也其所謂徳徳其所徳非吾所謂徳也凡吾所謂道徳云者合仁與義言之也天下之公言也老子之所謂道徳云者去仁與義言之也一人之私言也周道衰孔子沒火于秦黃老于漢佛于晉宋齊梁魏隋之間其言仁義道徳云者不入于楊則入于墨不入于墨則入于老不入于老則入于佛入于彼必出于此入者主之出者奴之入者附之出者汙之噫後之人其欲聞仁義道徳之説孰從而聴之老者曰孔子吾師之弟子也佛者曰孔子吾師之弟子也為孔子者習聞其説樂其誕而自小也亦曰吾師亦嘗師之云爾不惟舉之於其口而又筆之於其書噫後之人雖欲聞仁義道徳之説其孰從而求之甚矣人之好怪也不求其端不訊其末惟怪之欲聞古之為民者四今之為民者六古之教者處其一今之教者處其三農之家一而食粟之家六工之家一而用器之家六賈之家一而資焉之家六奈之何民不窮且盜也古之時人之害多矣有聖人者立然後教之以相生養之道為之君為之師驅其蟲蛇禽獸而處之中土寒然後為之衣饑然後為之食木處而顛土處而病也然後為之宫室為之工以贍其器用為之賈以通其有無為之醫藥以濟其夭死為之葬埋祭祀以長其恩愛為之禮以次其先後為之樂以宣其湮鬱為之政以率其怠勌為之刑以鋤其强梗相欺也為之符璽斗斛權衡以信之相奪也為之城郭兵甲以守之害至而為之備患生而為之防今其言曰聖人不死大盜不止剖斗折衡而民不爭嗚呼其亦不思而已矣如古之無聖人人之類滅乆矣何也無羽毛鱗介以居寒熱也無爪牙以爭食也是故君者出令者也臣者行君之令而致之民者也民者出粟米麻絲作器皿通貨財以事其上者也君不出令則失其所以為君臣不能行君之令而致之民則失其所以為臣民不出粟米麻絲作器皿通貨財以事其上則誅今其法曰必棄而君臣去而父子禁而相生養之道以求其所謂清净寂滅者嗚呼其亦幸而出於三代之後不見黜於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也其亦不幸而不出於三代之前不見正於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也帝之與王其號各殊其所以為聖一也夏葛而冬裘渴飲而饑食其事雖殊其所以為智一也今其言曰曷不為太古之無事是亦責冬之裘者曰曷不為葛之之易也責饑之食者曰曷不為飲之之易也傳曰古之欲明明徳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然則古之所謂正心而誠意者將以有為也今也欲治其心而外天下國家滅其天常子焉而不父其父臣焉而不君其君民焉而不事其事孔子之作春秋也諸侯用夷禮則夷之夷而進於中國則中國之經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詩曰戎狄是膺荆舒是懲今也舉夷狄之法而加之先王之教之上幾何其不胥而為夷也夫所謂先王之教者何也博愛之謂仁行而宜之之謂義由是而之焉之謂道足乎已無待於外之謂徳其文詩書易春秋其法禮樂刑政其民士農工賈其位君臣父子師友賓主昆弟夫婦其服絲麻其居宮室其食粟米蔬果魚肉其為道易明而其為教易行也是故以之為已則順而祥以之為人則愛而公以之為心則和而平以之為天下國家無所處而不當是故生則得其情死則盡其常郊焉而天神假廟焉而人鬼饗曰斯道也何道也曰斯吾所謂道也非向所謂老與佛之道也堯以是傳之舜舜以是傳之禹禹以是傳之湯湯以是傳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傳之孔子孔子傳之孟軻軻之死不得其傳焉荀與楊也擇焉而不精語焉而不詳由周公而上上而為君故其事行由周公而下下而為臣故其説長然則如之何其可也曰不塞不流不止不行人其人火其書廬其居明先王之道以道之鰥寡孤獨廢疾者有養也其亦庶乎其可也
  原毁           韓 愈曲盡人情
  古之君子其責已也重以周其待人也輕以約重以周故不怠輕以約故人樂為善聞古之人有舜者其為人也仁義人也求其所以為舜者責於己曰彼人也予人也彼能是而我乃不能是早夜以思去其不如舜者就其如舜者聞古之人有周公者其為人也多才與藝人也求其所以為周公者責於己曰彼人也予人也彼能是而我乃不能是早夜以思去其不如周公者就其如周公者舜大聖人也後世無及焉周公大聖人也後世無及焉是人也乃曰不如舜不如周公吾之病也是不亦責於己者重以周乎其於人也曰彼人也能有是是足為良人矣能善是是足為藝人矣取其一不責其二即其新不究其舊恐恐然惟懼其人之不得為善之利一善易修也一藝易能也其於人也乃曰能有是是亦足矣曰能善是是亦足矣是不亦待於人者輕以約乎今之君子則不然其責人也詳其待已也廉詳故人難於為善廉故自取也少已未有善曰我善是是亦足矣已未有能曰我能是是亦足矣外以欺於人内以欺於心未少有得而止矣是不亦待於己者已廉乎其於人曰彼雖能是其人不足稱也彼雖善是其用不足稱也舉其一不計其十究其舊不圖其新恐恐然惟懼其人之有聞也是不亦責於人者已詳乎夫是之謂不以衆人待其身而以聖人望於人吾未見其尊已也雖然為是者有本有原怠與忌之謂也怠者不能修而忌者畏人修吾甞試之矣嘗試語於衆曰某良士某良士其應者必其人之與也不然則其所疎遠不與同其利者也不然則其畏也不若是强者必怒於言懦者必怒於色矣又嘗語於衆曰某非良士某非良士其不應者必其人之與也不然則其所踈逺不與同其利者也不然則其畏也不若是强者必説於言懦者必説於色矣是故事修而謗興徳髙而毁來嗚呼士之處此世而望名譽之光道徳之行難矣將有仕於上者得吾説而存之其國家可幾而理矣
  贈張童子序        韓 愈想得一時諸公所以贈童子者必無此等説話惟褒美耳張童子得此一鞭安得不益進於善陳無己荅邢居實書可叅看
  天下之以明二經舉於禮部者嵗至三千人始自縣考試定其可舉者然後升於州若府其不能中科者不與是數焉州若府總其屬之所升又考試之如縣加察詳焉定其可舉者然後貢於天子而升之有司其不能中科者不與是數焉謂之鄉貢有司者總州府之所升而考試之加察詳焉第其可進者以名上於天子而藏之屬之吏部嵗不及二百人謂之出身能在是選者厥惟艱哉二經章句僅數十萬言其傳註在外皆誦之又約知其大説繇是舉者或遠至十餘年然後與乎三千之數而升於禮部矣又或遠至十餘年然後與乎二百之數而進於吏部矣班白之老半焉昏塞不能及者皆不在是限有終身不得與者焉張童子生九年自州縣達禮部一舉而進立於二百人之列又二年益通二經有司復上其事繇是拜衞兵曹之命人皆謂童子耳目明達神氣以靈余亦偉童子之獨出于等夷也童子請於其官之長隨父而寧母嵗八月自京師道陜南至虢東及洛師北過大河之陽九月始來及鄭自朝之文人以及五都之伯長羣吏皆厚其餼賂或作歌詩以嘉童子童子亦榮矣雖然愈將進童子於道使人謂童子求益者非欲速成者夫少之與長也異觀少之時人惟童子之異及其長也將責成人之禮焉成人之禮非盡於童子所能而已也然則童子宜暫息乎其已學者而勤乎其未學者可也愈與童子俱陸公之門人也慕回路二子之相請贈與處也故有以贈童子
  南海神廟碑        韓 愈叙事狀物之妙
  海於天地間為物最鉅自三代聖王莫不祀事考於傳記而南海神次最貴在北東西三神河伯之上號為祝融天寶中天子以為古爵莫貴於公侯故海岳之祀犧幣之數放而依之所以致崇極於大神今王亦爵也而禮海岳尚循公侯之事虚王儀而不用非致崇極之意也由是冊尊南海神為廣利王祝號祭式與次俱升因其故廟易而新之在今廣州治之東南海道八十里扶胥之口黃木之灣常以立夏氣至命廣州刺史行事祠下事訖驛聞而刺史常節度五嶺諸軍仍觀察其郡邑於南方事無所不統地大以遠故常選用重人既貴而富且不習海事又當祀時海常多大風將徃皆憂戚既進觀顧怖普故切其季切故常以疾為辭而委事於其副其來已乆故明宫齋廬上雨旁風無所盖障牲酒瘠音籍酸取具臨時水陸之品狼籍籩豆薦祼興俯不中儀式吏滋不恭神不顧享盲風怪雨發作無節人䝉其害元和十二年始詔用前尚書右丞國子祭酒魯國孔公為廣州刺史兼御史大夫以殿南服公正直方嚴中心樂易祗慎所職治人以明事神以誠内外單盡不為表襮音博至州之明年將夏祝册自京師至吏以時吿公乃齋祓視册誓羣有司曰册有皇帝名乃上所自署其文曰嗣天子某謹遣某官某敬祭其恭且嚴如是敢有不承明日吾將宿廟下以供晨事明日吏以風雨白不聴於是州府文武吏士凡百數交謁更諫皆揖而退公遂陞舟風雨少弛櫂夫奏功雲隂解駁日光穿漏波伏不興省牲之夕載暘載隂將事之夜天地開除月星明概音冀五皷既作牽牛正中公乃盛服執笏以入即事文武賔屬俯首聴位各執其職牲肥酒香樽爵凈潔降登有數神具醉飽海之百靈祕怪恍惚畢出蜿蜿音鴛蜒蜒音延來享飲食闔廟旋艫咅盧祥飈送颿旗纛旄麾飛揚晻烏感切於盖切鐃皷嘲轟髙管噭譟武夫奮棹工師唱和穹龜長魚踊躍後先乾端坤倪軒豁呈露祀之之嵗風災熄滅人厭魚蠏五穀胥熟明年祀歸又廣廟宫而大之治其庭壇改作東西兩序齋庖之房百用具修明年其時公又固徃不懈益䖍嵗仍大和耋艾歌詠始公之至盡除他名之税罷衣食於官之可去者四方之使不以資交以身為帥燕享有時賞與以節公藏私蓄上下與足於是免屬州負逋之緍錢廿有四萬米八萬二千斛賦金之州耗金一嵗八百困不能償皆以丏之加西南守長之俸誅其尤無良不聴令者由是皆自重慎法人士之落南不能歸者與流徙之胄百二十八族用其才良而廪其無吿者其女子可嫁者與之錢財令無失時刑徳並流方地數千里不識盜賊山行海宿不擇處所事神治人可謂備至矣咸願刻廟石以著厥美而繫以詩乃作詩曰
  南海之墟祝融之宅即祀於旁帝令南伯吏惰不躬正自今公明用享錫佑我家邦惟明天子惟慎厥使我公在官神人致喜海嶺之陬既足既濡胡不均𢎞俾執事樞公行勿遲公無遽歸匪我私公神人具依



  崇古文訣巻八
<集部,總集類,崇古文訣>



  欽定四庫全書
  崇古文訣巻九      宋 樓昉 編唐文
  殿中少監馬君墓銘     韓 愈叙事有法辭極簡嚴而意味深長結尾絶佳感慨傷悼之情見於言外三世皆有舊故其言如此退之所作墓誌最多篇篇各有體製未嘗相襲
  君諱繼祖司徒贈太師北平莊武王之孫少府監贈太子少傅諱暢之子生四嵗以門功拜太子舍人積三十四嵗五轉而至殿中少監年三十七以卒有男八人女二人始余初冠應進士貢在京師窮不能自存以故人稚弟拜北平王於馬前王問而憐之因得見於安邑里第王軫其寒飢賜食與衣召二子使為之主其季遇我特厚少府監贈太子少傅者也姆莫補切抱㓜子立側眉眼如畫髪漆黑肌肉玉雪可念殿中君也當是時見王於北亭猶髙山深林龍虎變化不測傑魁人也退見少傅翠竹碧梧鸞鵠停峙能守其業者也㓜子姢於縁切好静秀瑤環瑜珥仍吏切蘭茁鄒滑切其牙稱其家兒也後四五年吾成進士去而東游哭北平王於客舍後十五六年吾為尚書都官郎分司東都而少傅卒哭之又十餘年至今哭少監焉嗚呼吾未耄老自始至今未四十年而哭其祖子孫三世于人世何如也人欲乆不死而觀居此世者何也
  祭柳子厚文        韓 愈雖尊稱子厚而中含不滿之意
  嗟嗟子厚而至然耶自古莫不有死我又何嗟人之生世如夢一覺其間利害竟亦何校當其夢時有樂有悲及其既覺豈足追惟凡物之生不願為材犧樽青黄乃木之災子之中棄天脱𮩸羈玉佩瓊琚大放厥辭富貴無能磨滅誰紀子之自著表表愈偉不善為斵血指汗顔巧匠旁觀縮手袖閒子之文章而不用世乃令吾徒掌帝之制子之視人自以無前一斥不復羣飛刺天嗟嗟子厚今也則亡臨絶之音一何琅琅徧吿諸友以寄厥子不鄙謂余亦託以死凡今之交觀勢厚薄余豈可保能承子託非我知子子實命我猶有鬼神寧敢遺墮念子永歸無復來期設祭棺前矢心以辭嗚呼哀哉
  送孟東野序        韓 愈曲盡文字變態之妙
  大凡物不得其平則鳴草木之無聲風撓之鳴水之無聲風蕩之鳴其躍也或激之其趍也或梗之其沸也或炙之金石之無聲或擊之鳴人之於言也亦然有不得已者而後言其歌也有思其哭也有懷凡出于口而為聲者其皆有弗平者乎樂也者鬱於中而泄於外者也擇其善鳴者而假之鳴金石絲竹匏土革木八者物之善鳴者也維天之於時也亦然擇其善鳴者而假之鳴是故以鳥鳴春以雷鳴夏以䖝鳴秋以風鳴冬四時之相推奪其必有不得其平者乎其於人也亦然人聲之精者為言文辭之於言又其精者也尤擇其善鳴者而假之鳴其在於唐虞咎陶禹其善鳴者也而假之以鳴䕫弗能以文辭鳴又自假於韶以鳴夏之時五子以其歌鳴伊尹鳴殷周公鳴周凡載於詩書六藝皆鳴之善者也周之衰孔子之徒鳴之其聲大而遠傳曰天將以夫子為木鐸其弗信矣乎其末也莊周以其荒唐之辭鳴於楚楚大國也其亡也以屈原鳴臧孫辰孟軻荀卿以道鳴者也楊朱墨翟管夷吾晏嬰老𣆀申不害韓非慎到田駢鄒衍尸佼孫武張儀蘇秦之屬皆以其術鳴秦之興李斯鳴之漢之時司馬遷相如揚雄最其善鳴者也其下魏晉氏鳴者不及於古然亦未嘗絶也就其善者其聲清以浮其節數以急其辭滛以哀其志弛以肆其為言也亂雜而無章將天醜其徳莫之顧邪何為乎不鳴其善鳴者也唐之有天下陳子昻蘇源明元結李白杜甫李觀皆以其所能鳴其存而在下者孟郊東野始以其詩鳴其髙出晉魏不懈而及於古其他浸淫乎漢氏矣從吾游者李翺張籍其尤也三子者之鳴信善鳴矣抑不知天將和其聲而使鳴國家之盛邪抑將窮餓其身思愁其心腸而使自鳴其不幸邪三子者之命則懸于天矣其在上也奚以喜其在下也奚以悲東野之役於江南也有若不懌然者故吾道其命於天者以解之
  送李愿歸盤谷序      韓 愈一節是形容得意人一節是形容閒居人一節是形容奔走伺候人却結在人賢不肖何如也一句上終篇全舉李愿説話自説只數語其實非李愿言此又別是一格式
  太行之陽有盤谷盤谷之間泉甘而土肥草木叢茂居民鮮少或曰謂其環兩山之間故曰盤或曰是谷也宅幽而勢阻隠者之所盤旋友人李愿居之愿之言曰人之稱大丈夫者我知之矣利澤施於人名聲昭於時坐於廟朝進退百官而佐天子出令其在外則樹旗旄羅弓矢武夫前呵從者塞途供給之人各執其物夾道而疾馳喜有賞怒有刑才俊滿前道古今而譽盛徳入耳而不煩曲眉豐頰清聲而便體秀外而惠中飄輕裾翳長袖粉白黛緑者列屋而閒居妬寵而負恃爭妍而取憐大丈夫之遇知於天子用力於當世者之所為也吾非惡此而逃之是有命焉不可幸而致也窮居而野處升髙而望逺坐茂樹以終日濯清泉以自潔採於山美可茹釣於水鮮可食起居無時惟適之安與其譽於前孰若無毁於其後與其樂於身孰若無憂於其心車服不維刀鋸不加理亂不知黜陟不聞大丈夫不遇於時者之所為也我則行之伺候於公卿之門奔走於形勢之途足將進而趑趄口將言而囁嚅處汚穢而不羞觸刑辟而誅戮僥倖於萬一老死而後止者其於為人賢不肖何如也昌黎韓愈聞其言而壯之與之酒而為之歌曰
  盤之中維子之宫盤之土維子之稼盤之泉可濯可沿盤之阻誰爭子所窈而深廓其有容繚而曲如徃而復嗟盤之樂兮樂且無央虎豹逺迹兮蛟龍遁藏鬼神守護兮呵禁不祥飲且食兮壽而康無不足兮奚所望膏吾車兮秣吾馬從子于盤兮終吾生以徜徉
  鱷魚文          韓 愈辭嚴義正真可以感動鱷魚
  昔先王既有天下列山澤網繩擉刃以除蟲蛇惡物為民害者驅而出之四海之外及後王徳薄不能逺有則江漢之間尚皆棄之以與蠻夷楚越况嶺海之間去京師萬里哉鱷魚之涵淹卵育於此亦固其所今天子嗣唐位神聖慈武四海之外六合之内皆撫而有之况禹跡所揜揚州之近地刺史縣吏之所治出貢賦以供天地宗廟百神之祀之壤者哉鱷魚其不可與刺史雜處此土也刺史受天子命守此土治此民而鱷魚睅然不安溪潭據處食民畜熊豕鹿麞以肥其身以種其子孫與刺史亢拒争為長雄刺史雖駑弱亦安肯為鱷魚低首下心伈伈睍睍為民吏羞以偷活於此邪且承天子命以來為吏固其勢不得不與鱷魚辯鱷魚有知其聴刺史言潮之州大海在其南鯨鵬之大蝦蠏之細無不容歸以生以養鱷魚朝發而夕至也今與鱷魚約盡三日其率醜類南徙于海以避天子之命吏三日不能至五日五日不能至七日七日不能是終不肯徙也是終不有刺史聴從其言也不然則是鱷魚冥頑不靈刺史雖有言不聞不知也夫傲天子之命吏不聴其言不徙以避之與冥頑不靈為民物害者皆可殺刺史則選材技吏民操强弓毒矢以與鰐魚從事必盡殺乃止其無悔
  柳州羅池廟碑       韓 愈叙事有倫句法矯徤中含譏諷之意
  羅池廟者故刺史柳侯廟也栁侯為州不鄙夷其民動以禮法三年民各自矜奮曰兹土雖逺京師吾等亦天氓今天幸惠仁侯若不化服我則非人於是老少相教語莫違侯令凡有所為於其鄉閭及於其家皆曰吾侯聞之得無不可於意否莫不忖度而後從事凡令之期民勸趍之無有後先必以其時於是民業有經公無負租流逋四歸樂生興事宅有新屋步有新船池園潔修猪羊鴨雞肥大蕃息子嚴父詔婦順夫指嫁娶葬送各有條法出相弟長入相慈孝先時民貧以男女相質乆不得贖盡没為𨽻我侯之至按國之故以傭除本悉奪歸之大修孔子廟城郭巷道皆治使端正樹以名木桞民既皆悦喜嘗與其部將魏忠謝寧歐陽翼飲酒驛亭謂曰吾棄於時而寄於此與若等好也明年吾將死死而為神後三年為廟祀我及期而死三年孟秋辛卯侯降于州之後堂歐陽翼等見而拜之其夕夢翼而吿曰館我於羅池其月景辰廟成大祭過客李儀醉酒侮慢堂上得疾扶出廟門即死明年春魏忠歐陽翼使謝寧來京師請書其事于石余謂桞侯生能澤其民死能驚kao動禍福之以食其土可謂靈也已作迎享送神詩遺栁民俾歌以祀焉而并刻之栁侯河東人諱宗元字子厚賢而有文章嘗位於朝光顯矣已而擯不用其辭曰荔子丹兮焦黃雜肴蔬兮進侯堂侯之船兮兩旗度中流兮風泊之待侯不來兮不知我悲侯乘駒兮入廟慰我民兮不嚬以笑鵝之山兮栁之水桂樹團團兮白石齒齒侯朝出遊兮莫來歸春與猿吟兮秋鶴與飛北方之人兮為侯是非千秋萬嵗兮侯無我違福我兮壽我驅厲鬼兮山之左下無苦濕兮髙無乾秔稌充羡兮蛇蛟結蟠我民報事兮無怠其始自今兮欽于世世
  平淮西碑         韓 愈布置回護叙事有法
  又批云看他抑揚起伏鋪張回護布置收拾之法當與元和聖徳詩並看
  天以唐克肖其徳聖子神孫繼繼承承於千萬年敬戒不怠全付所覆四海九州罔有内外悉主悉臣髙祖太宗既除既治髙宗中睿休養生息至于𤣥宗受報收功極熾而豐物衆地大蘖牙其間肅宗代宗徳祖順考以勤以容大慝適去稂莠不薅相臣將臣文恬武熙習熟見聞以為當然睿聖文武皇帝既受羣臣朝乃考圖數貢曰嗚呼天既全付予有家今傳次在予予不能事事其何以見于郊廟羣臣震懾犇走率職明年平夏又明年平蜀又明年平江東又明年平澤潞遂定易定致魏博貝衞澶相無不從志皇帝曰不可究武予其少息九年蔡將死蔡人立其子元濟以請不許遂燒舞陽犯葉襄城以動東都放兵四劫皇帝厯問于朝一二臣外皆曰蔡帥之不廷授于今五十年傳三姓四將其樹本堅兵利卒頑不與他等因撫而有順且無事大官臆决唱聲萬口和附并為一談牢不可破皇帝曰惟天惟祖宗所以付任予者庶其在此予何敢不力况一二臣同不為無助曰光顔汝為陳許帥維是河東魏博郃陽三軍之在行者汝皆將之曰重允汝故有河陽懷今益以汝維是朔方義成陜益鳯翔延慶七軍之在行者汝皆將之曰𢎞汝以卒萬二千屬而子公武徃討之曰文通汝守壽維是宣武淮南宣歙浙西四軍之行于壽者汝皆將之曰道古汝其觀察鄂岳曰愬汝帥唐鄧隨各以其兵進戰曰度汝長御史其徃視師曰度惟汝予同汝遂相予以賞罰用命不用命曰𢎞汝其以節度都統諸軍曰守謙汝出入左右汝惟近臣其往撫師曰度汝其徃衣服飲食予士無寒無飢以既厥事遂生蔡人賜汝節斧通天御帶衛卒三百凡兹廷臣汝擇自從惟其賢能無憚大吏庚申予其臨門送汝曰御史予閔士大夫戰甚苦自今以往非郊廟祠祀其無用樂顔𦙍武合攻其北大戰十六得栅城縣二十三降人卒四萬道古攻其東南八戰降卒萬三千再入申破其外城文通戰其東十餘遇降萬二千愬入其西得賊將輙釋不殺用其策戰比有功十二年八月丞相度至師都統𢎞責戰益急顏𦙍武合戰益用命元濟盡并其衆洄曲以備十月壬申愬用所得賊將自文城因天大雪疾馳百二十里用夜半到蔡破其門取元濟以獻盡得其屬人卒辛巳丞相度入蔡以皇帝命赦其人淮西平大饗賚功師還之日因以其食賜蔡人凡蔡卒三萬五千其不樂為兵願歸為農者十九悉縱之斬元濟於京師𠕋功𢎞加侍中愬為左僕射帥山南東道顔𦙍皆加司空公武以散騎常侍帥鄜坊丹延道古進大夫文通加散騎常侍丞相度朝京師進封晉國公進階金紫光禄大夫以舊官相而以其副㧾為工部尚書領蔡任既還奏羣臣請紀聖功被之金石皇帝以命臣愈臣愈再拜稽首而獻文曰唐承天命遂臣萬方孰居近土襲盜以狂往在𤣥宗崇極而圮河北悍驕河南附起四聖不宥屢興師征有不能尅益戍以兵夫耕不食婦織不裳輸之以車為卒賜糧外多失朝曠不嶽狩百𨽻怠官事亡其舊帝時繼位顧瞻咨嗟惟汝文武孰恤予家既斬吳蜀旋取山東魏將首義六州降從惟蔡不順自以為强提兵呌讙欲事故常始命討之遂連姦鄰隂遣刺客來賊相臣方戰未利内驚京師羣公上言莫若惠來帝為不聞與神為謀乃相同徳以訖天誅乃勅顔𦙍愬武古通咸統於𢎞各奏汝功三方分攻五萬其師大軍北乘厥數倍之常兵洄曲軍士蠢蠢既翦陵雲蔡卒大窘勝之邵陵郾城來降自夏入秋復屯相望兵頓不勵吿功不時帝哀征夫命相徃釐士飽而歌馬騰於槽試之新城賊遇敗逃盡抽其有聚以防我西師躍入道無留者頟頟蔡城其疆千里既入而有莫不順俟帝有恩言相度來宣誅止其魁釋其下人蔡之卒夫投甲呼舞蔡之婦女迎門笑語蔡人吿飢船粟往哺蔡人吿寒賜以繒布始時蔡人禁不往來今相從戯里門夜開始時蔡人進戰退戮今旰而起左餐右粥為之擇人以收餘憊選吏賜牛教而不稅蔡人有言始迷不知今乃大覺羞前之為蔡人有言天子明聖不順族誅順保性命汝不吾信視此蔡方孰為不順往斧其吭凡叛有數聲勢相倚吾强不支汝弱奚恃其吿而長而父而兄奔走偕來同我太平淮蔡為亂天子伐之既伐而飢天子活之始議伐蔡卿士莫隨既伐四年小大並疑不赦不疑由天子明凡此蔡功惟斷乃成既定淮蔡四夷畢來遂開明堂坐以治之
  張中丞傳後序       韓 愈反覆攻擊然後已之説伸而人之説廢此論難折服格
  愈與吳郡張籍閲家中舊書得李翰所為張廵傳翰以文章自名為此傳頗詳密然尚恨有闕者不為許逺立傳又不載雷萬春事首尾逺雖材若不及廵者開門納廵位本在廵上授之柄而處其下無所疑忌竟與廵俱守死成功名城䧟而虜與廵死先後異耳兩家子弟材智下不能通知二父志以為廵死而逺就虜疑畏死而辭服於賊逺誠畏死何苦守尺寸之地食其所愛之肉以與賊抗而不降乎當其圍守時外無蚍蜉蟻子之援所欲忠者國與主耳而賊語以國亡主滅逺見救援不至而賊來益衆必以其言為信外無待而猶死守人相食且盡雖愚人亦能數日而知死處矣逺之不畏死亦明矣烏有城壞而其徒俱死獨蒙愧恥求活雖至愚者不忍為嗚呼而謂逺之賢而為之邪説者又謂逺與廵分城而守城之䧟自逺所分始以此詬逺此又與兒童之見無異人之將死其臟腑必有先受其病者引繩而絶之其絶必有處觀者見其然從而尤之其亦不達於理矣小人之好議論不樂成人之美如是哉如廵逺之所成就如是卓卓猶不得免其他則又何説當二公之初守也寧能知人之卒不救棄城而逆遁苟此不能守雖避之他處何益及其無救而且窮也將其創殘餓羸之餘雖欲去必不達二公之賢其講之精矣守一城捍天下以千百就盡之卒戰百萬日滋之師蔽遮江淮沮遏其勢天下之不亡其誰之功也當是時棄城而圖存者不可一二數擅强兵坐而觀者相環也不追議此而責二公以死守亦見其自比於逆亂設淫辭而助之攻也愈嘗從事於汴徐二府屢道於兩府間親祭其所謂雙廟者其老人往往説巡逺時事云南霽雲之乞救於賀蘭也賀蘭嫉廵逺之聲威功績出已上不肯出師救愛霽雲之勇且壯不聴其語彊留之具食與樂延霽雲坐霽雲慷慨語曰雲來時睢陽之人不食月餘日矣雲雖欲獨食義不忍雖食且不下咽因㧞所佩刀斷一指血淋漓以示賀蘭一座大驚皆感激為雲泣下雲知賀蘭終無為雲出師意即馳去將出城抽矢射佛寺浮圖矢著其上甎半箭曰吾歸破賊必滅賀蘭此矢所以志也愈貞元中過泗州船上人猶指以相語城䧟賊以刃脅降廵廵不屈即牽去將斬之又降霽雲雲未應廵呼雲曰南八男兒死耳不可為不義屈雲笑曰欲將以有為也公有言雲敢不死即不屈張籍曰有于嵩者少依於廵及廵起事嵩嘗在圍中籍大厯中於和州烏江縣見嵩時年六十餘矣以廵初嘗得臨渙縣尉好學無所不讀籍時尚少粗問廵逺事不能細也云廵長七尺餘鬚髯若神嘗見嵩讀漢書謂嵩曰何為乆讀此嵩曰未熟也廵曰吾於書讀不過三遍終身不忘也因誦嵩所讀書盡巻不錯一字嵩驚以為廵偶熟此巻因亂抽他帙以試無不盡然嵩又取架上諸書試以問廵廵應口誦無疑嵩從廵乆亦不見廵常讀書也為文章操紙筆立書未嘗有草初守睢陽時士卒僅萬人城中居人亦且數萬廵因一見問姓名其後無不識者廵怒鬚髯輙張及城䧟賊縳廵等數十人坐且將戮廵起旋其衆見廵起或起或泣廵曰汝勿怖死命也衆泣不能仰視廵就戮時顔色不亂陽陽如平常逺寛厚長者貌如其心與廵同年生月日後於廵呼之為兄死年四十九嵩貞元初死於亳宋間或傳嵩有田在亳宋間武人奪而有之嵩將詣州訟理為其所殺嵩無子張籍云
  唐故河中府法曹張君墓碣  韓 愈前面二百餘字丁寧反覆委蛇曲折讀之使人感動以其人無事業可紀載故其體如此退之前後銘墓多矣而面子箇箇不同此類可見
  有女奴抱嬰兒來致其主夫人之語曰妾張圎之妻劉氏也妾夫嘗語妾云吾嘗獲私於夫子且曰夫子天下之名能文辭者凡所言必傳世行後今妾不幸夫遇盜死途中將以日月葬妾重哀其生志不就恐死遂沉泯敢以其稚子汴兒見先生賜之銘是其死不為辱而名永長存所以蓋覆其遺𦙍若子若孫且死萬一能有知將不悼其不幸於土中矣又曰妾夫在嶺南時嘗疾病泣語曰吾志非不如古人吾才豈不如今人而至於是而死於是邪若爾吾哀必求夫子銘是爾與吾不朽也愈既哭弔即辭遂叙次其族世名字事始終而銘曰君字直之祖讙父孝新皆為官汴宋間君嘗讀書為文辭有氣有吏才嘗感激欲自奮拔樹功名以見世初舉進士再不第因去事宣武軍節度使得官至監察御史坐事貶嶺南再遷至河中府法曹參軍攝虞鄉令有能名進攝河東令又有名遂署河東從事絳州闕刺史攝絳州事能聞朝廷元和四年一有東方字有事適東方既還八月壬辰死于汴城西雙丘年四十有七明年二月庚午葬于河南偃師妻彭城人世衣冠祖好順泗州刺史父泳卒蘄州別駕女四人男一人嬰兒汴也是為銘







  崇古文訣巻九



  欽定四庫全書
  崇古文訣巻十      宋 樓昉 編唐文
  進學觧          韓 愈設爲師弟子詰難之詞以伸其已意機軸自揚雄解嘲班固賔戯來
  國子先生晨入太學招諸生立館下誨之曰業精於勤荒于嬉行成於思毁于隨方今聖賢相逢治具畢張㧞去兇邪登崇俊良占小善者率以録名一藝者無不庸爬羅剔抉刮垢磨光蓋有幸而獲選孰云多而不揚諸生業患不能精無患有司之不明行患不能成無患有司之不公言未旣有笑于列者曰先生欺余哉弟子事先生於茲有年矣先生口不絶吟於六藝之文手不停披於百家之編記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鈎其𤣥貪多務得細大不捐焚膏油以繼晷恒矻矻一作兀兀以窮年先生之業可謂勤矣觗丁禮切排異端攘斥佛老補苴子于切罅漏張皇幽眇尋墜緒之茫茫獨旁搜而逺紹障百川而東之廻狂瀾於旣倒先生之於儒可謂一有有字勞矣沉浸醲一作釀郁含英咀華作為文章其書滿家上規姚姒渾渾無涯周誥殷盤佶屈聱牙春秋謹嚴左氏浮誇易竒而法詩正而葩下逮莊騷太史所録子雲相如同工異曲先生之於文趙作徳可謂閎其中而肆其外矣少始知學勇於敢為長通於方左右具一作且一作其宜先生之於爲一無為字人可謂成矣然而公不見信於人私不見助於友䟦前疐後動輙得咎暫爲御史遂一作逐竄南夷三年博士冗不見治平聲命與仇謀取敗幾時冬暖而兒號寒年登而妻啼飢頭童齒豁竟死何禆不知慮此反教人為先生曰吁子來前夫大木為杗音盲細木爲桷欂櫨侏儒椳闑扂楔各得其施一作宜以成室屋者匠氏之功也玉札丹砂赤箭青芝牛溲馬勃敗鼓之皮俱收並蓄待用無遺者醫師之良也登明選公雜進巧拙紆餘爲妍卓犖一作𣂈爲傑較短量長惟器是適者宰相之方也昔者孟軻好辨孔道以明轍環天下卒老于行荀卿守正一作宗主大論一作倫以興逃讒于楚廢死蘭陵是二儒者吐辭為經舉足爲法絶類離倫優入聖域其遇於世何如也今先生學雖勤而不繇其統言雖多而不要平聲其中文雖竒而不濟於用行雖修而不顯於衆猶且月費俸錢嵗靡廪粟子不知耕婦不知織乗馬從徒安坐而食踵常途之役役一作促促窺陳編以盜竊然而聖主不加誅宰臣不見斥兹非一作非其幸歟動而得謗名亦隨之投閒置散乃分之宜若夫商財賄之有亡計班資之崇庳音卑忘已量之所稱去聲指前人之瑕疵是所謂詰匠氏之不以杙爲楹而訾醫師以昌陽引年欲進其狶苓也
  上張僕射第二書      韓 愈不深排痛抵而微諷諭之詞意婉切讀之者自是感動比之子厚李睦州服氣書便厲聲色矣
  愈再拜以撃毬事諫執事者多矣諫者不休執事不止此非爲其樂不可捨其諫不足聽故也諫不足聽者辭不足感人心也樂不可捨者患不能切趙作以身也今之言毬之害者必曰有危墮一作墜之憂有激射之虞小者傷面目大者殘形軀執事聞之若不聞者其意必曰進若習熟則無危墮一作墜之憂避能便捷則免激射之虞小何傷於面目大何累於形軀者哉愈今所言皆不在此其指要非他事外物牽引相比也特以撃毬之間一有之字事明之耳馬之與人情性殊異至於筋骸之相束血氣之相持安佚則適勞頓則疲者同也乗之有道歩驟折中少必無疾老必後衰及以之馳毬於場蕩揺其心腑振撓其骨筋氣不及出入走不及廻旋逺者三四年近者一二年無全馬矣然則毬之害於人也决矣凡五藏之繋絡甚微坐立必一作即懸垂於胸臆一作腹之間而以之顛頓馳騁嗚呼其危哉春秋傳曰夫有尤物足以移人苟非徳義則必有禍雖愷悌君子神明所扶持然廣慮之深思之亦養夀命之一端也
  毛穎傳          韓 愈筆事收拾得盡善將無作有所謂以文滑稽者賛尤高古是學史記文字
  毛穎者中山人也其先明眎佐禹理東方土養萬物有功因封於卯地死爲十二神嘗曰吾子孫神明之後不可與物同當吐而生已而果然明眎八世孫䨲世傳當殷時居中山得神仙之術能匿光使物竊姮娥騎蟾蜍入月其後代遂隠不仕云居東郭者曰㕙狡而善走與韓盧争能盧不及盧怒與宋㹱謀而殺之醢其家秦始皇時蒙將軍恬南伐楚次中山將獵以懼楚召左庶長與軍尉以連山筮之得天與人文之兆筮者賀曰今者之獲不角不牙衣褐之徒缺口而長鬚八竅而趺居獨取其髦簡牘是資天下其同書秦其遂兼諸侯乎遂獵圍毛氏之族㧞其毫載穎而歸獻俘于章臺宫聚其族而加束縛焉秦皇帝使恬賜之湯沐而封諸管城號曰管城子日見親寵任事穎為人強記而便敏自結䋲之代以及秦事無不纂録隂陽卜筮占相醫方族氏山經地志字書圖畫九流百家天人之書及至浮屠老子外國之說皆所詳悉又通於當代之務官府簿書市井貨錢注記惟上所使自秦皇帝及太子扶蘇胡亥丞相斯中車府令高下及國人無不愛重又善隨人意正直邪曲巧拙一隨其人雖見廢棄終黙不洩惟不喜武士然見請亦時徃累拜中書令與上益狎上嘗呼為中書君上親决事以衡石自程雖宫人不得立左右獨穎與執燭者常侍上休方罷穎與綘人陳𤣥𢎞農陶泓及㑹稽禇先生友善相推致其出處必偕上召穎三人者不待詔輙俱徃上未嘗怪焉後因進見上將有任使拂拭之因免冠謝上見其髪秃又所摹畫不能稱上意上嘻笑曰中書君老而秃不任吾用吾嘗謂君中書今不中書邪對曰臣所謂盡心者因不復召歸封邑終於管城其子孫甚多散處中國夷狄皆冒管城惟居中山者能繼父祖業太史公曰毛氏有兩族其一姬姓文王之子封於毛所謂魯衛毛𥅆者也戰國有毛公毛遂獨中山之族不知其本所出子孫最蕃昌春秋之成見絶於孔子而非其罪及䝉將軍㧞中山之毫始皇封諸管城世遂有名而姬姓之毛無聞穎始以俘見卒見任使秦之滅諸侯穎與有功賞不酬勞以老見踈秦真少恩哉
  歐陽生哀辭        韓 愈詹死於京師而不在父母之旁未必免於或者之疑父母不得見其死則哀之深故此文多是推原詹之本心且言詹之心即父母之意紆餘曲折曲盡其妙
  歐陽詹世居閩越自詹已上皆爲閩越官至州佐縣令者累累有焉閩越地肥衍有山泉禽魚之樂雖有長材秀民通文書吏事與上國齒者未嘗肯出仕今上初故宰相常衮為福建諸州觀察使治其地衮以文辭進有名於時又作大官臨莅其民縣郷小民有能誦書作文辭者親與之爲客主人之禮觀游宴饗必召與之時未幾皆化一作士翕然詹于時獨秀出衮加敬愛諸生皆推服閩越之人舉進士繇詹始建中貞元間余就食江南未接人事徃徃聞詹名閭巷間詹之稱於江南也久貞元三年余始至京師舉進士聞一作則詹名尤甚八年春遂與詹同考試登第始相識自後詹歸閩中余或在京師他處不見詹久者惟詹歸閩中時爲然其它時與詹離率不歴嵗移時則必合合必兩忘其所趍久然後去故余與詹相知爲深詹事父母盡孝道仁於妻子於朋友義以誠氣醇以方容貌嶷嶷然其燕私善謔以和其文章切深喜徃復善自道讀其書知其於慈孝最隆也十五年冬余以徐州從事朝正于京師詹爲國子監四門助教將率其徒伏闕下舉余為博士㑹監有獄不果上觀其心有益於余將忘其身之賤而爲之也嗚呼詹今其死矣詹閩越人也父母老矣捨朝夕之養以來京師其心將以有得於是而歸爲父母榮也雖其父母之心亦皆然詹在側雖無離憂其志不樂也詹在京師雖有離憂其志樂也若詹者所謂以志養志者歟詹雖未得位其聲名流於人人其徳行信於友朋雖詹與其父母皆可無憾也詹之事業文章李翺既為之傳余故作哀辭以舒予哀以傳於後以遺其父母而解其哀悲以卒詹志云
  求仕與友兮逺違其郷父母之命兮子奉以行友則旣獲兮祿實不豐以志為養兮何有牛羊事實旣修兮名譽又光父母忻忻兮常若在旁命雖云短兮其存者長終要必死兮願不永傷友朋親視兮藥物甚良飲食孔時兮所欲無妨夀命不齊兮人道之常在側與逺兮非有不同山川阻深兮魂魄流行祀祭則及兮勿謂不通哭泣無益兮抑哀自強推生知死兮以慰孝誠嗚呼哀哉兮是亦難忘
  愈性不喜書自為此文惟自書兩通其一通遺清河崔羣羣與余皆歐陽生友也哀生之不得位而死哭之過時而悲其一通今書以遺彭城劉君伉伉喜古文以吾所為合於古詣吾廬而來請者八九至而其色不怨志益堅凡愈之為文盖哀歐陽生之不顯榮於前又懼其泯滅於後也今劉君之請未必知歐陽生之志其志在古文耳雖然愈之為古文豈獨取其句讀不類於今者邪思古人而不得見學古道則欲兼通其辭通其辭者本志乎古者也古之道不苟譽毁於人劉君好其辭則其知歐陽生也無惑焉
  送窮文          韓 愈前面許多鋪陳布置結褁收拾盡在後面看到後面方知前面盡是戱言然則退之此文非是送窮乃是固窮機軸之妙熟讀方見進學解是設為師弟子問難之詞此是設為人鬼問難之詞可以參觀
  元和六年正月乙丑晦主人使奴星一本云使奴星星結栁作車縛草為船載糗輿粻音張牛繋軛下引帆上檣三揖窮鬼而告之曰聞子行有日矣鄙人不敢問所途躬具船與車備載糗粮日吉辰良利行四方子飯一盂子啜一觴携朋挈儔去故就新駕塵彍風與電爭先子無底滯之尤我有資送之恩子等有意於行乎屏息潜聽如聞音聲若嘯若啼砉呼覔切許忽切嚘嚶毛髪盡竪竦肩縮頸疑有而無久乃可明若有言者曰吾與子居四十年餘子在孩提吾不子愚子學子耕求官與名惟子是從不變于初門神户靈我叱我呵包羞詭隨志不在他子遷南荒熱爍濕蒸我非其鄉百鬼欺陵太學四年朝韲暮鹽惟我保汝人皆汝嫌自初及終未始背汝心無異謀口絶行語於何聼聞云我當去是必夫子信讒有間於予也我鬼非人安用車船鼻嗅臭香糗粻可捐單獨一身誰爲朋儔子苟備知可數已不子能盡言可謂聖智情状旣露敢不廻避主人應之曰子以吾為真不知也邪子之朋儔非六非四在十去五滿七除二各有主張私立名字捩手覆𡙡轉喉觸諱凡所以使吾面目一作見可憎語言無味者皆子之志也其一名曰智窮矯矯亢亢惡圎喜方羞爲姦欺不忍害傷其次名曰學窮傲數與名摘抉杳微高挹羣言執神之機又其次曰文窮不專一能怪怪竒竒不可時施秪以自嬉又其次曰命窮影與形殊面醜心妍利居衆後責在人先又其次曰交窮磨肌戞骨吐出心肝企足以待寘我讎寃凡此五鬼為我五患飢我寒我興訛造訕能使我迷人莫能間朝悔其行暮已復然蠅營狗苟驅去復還言未畢五鬼相與張眼吐舌跳踉偃仆抵掌頓脚失笑相顧徐謂主人曰子知我名凡我所為驅我令去小黠大癡人生一世其久幾何吾立子名百世不磨小人君子其心不同惟垂於時乃與天通携持琬琰易一羊皮飫於肥甘慕彼糠糜天下知子誰過於予雖遭斥逐不忍子踈謂予不信請質詩書主人於是垂頭䘮氣上手稱謝燒車與船延之上座
  後二十九日復上宰相書   韓 愈以周公與當時之事反覆對說而求士之緩急居然可見雖是退之切於求進然理亦如此
  愈聞周公之為輔相急於見賢也方一食三吐其哺方一沐三握其髪當是時天下之才賢皆已舉用姦邪讒佞欺負之徒皆已除去四海皆已無虞九夷八蠻在荒服之外者皆已賔貢天災時變昆蟲草木之妖皆已銷息天下之所謂禮樂刑政教化之具皆已修理風俗皆已敦厚動植之物風雨霜露之所霑被者皆已得宜休徴嘉瑞麟鳳龜龍之屬皆已備至而周公以聖人之才憑叔父之親其所輔理承化之功又盡章章如是其所求進見之士豈復有賢於周公者哉不惟不賢於周公而已豈復有賢於時百執事者哉豈復有所計議能補於周公之化者哉然而周公求之如此其急惟恐耳目有所不聞見思慮有所未及以負成王託周公之意不得於天下之心如周公之心設使其時輔理承化之功未盡章章如是而非聖人之才而無叔父之親則將不暇食與沐矣豈特吐哺握髪爲勤而止哉維其如是故于今頌成王之徳而稱周公之功不衰今閣下為輔相亦近爾天下之賢才豈盡舉用姦邪讒佞欺負之徒豈盡除去四海豈盡無虞九夷八蠻之在荒服之外者豈盡賓貢天災時變昆蟲草木之妖豈盡消息天下之所謂禮樂刑政教化之具豈盡修理風俗豈盡敦厚動植之物風雨霜露之所霑被者豈盡得宜休徴嘉瑞麟鳳龜龍之屬豈盡偹至其所求進見之士雖不足以希望盛徳至一作如比於百執事豈盡出其下哉其所稱說豈盡無所補哉今雖不能如周公吐哺握髪亦宜引而進之察其所以而去就之不宜黙黙而巳也愈之待命四十餘日書再上而志不得通足三及門而閽人辭焉惟其昏愚不知逃遁故復有周公之説焉一有閣下其亦察之六字古之士三月不仕則相弔故出疆必載質然所以重於自進者以其於周不可則去之於魯於魯不可則去之於齊於齊不可則去之宋之鄭之秦之楚也今天下一君四海一國舍乎此則夷狄矣去父母之邦矣故士之行道者不得於朝則山林而巳矣山林者士之所獨善自養而不憂天下者之所能安也如有憂天下之心則不能矣故愈每自進而不知愧焉書亟上足數及門而不知止焉寜獨如此而巳惴惴焉惟恐不得出大賢之門下是懼亦惟少垂察焉








  崇古文訣巻十



  欽定四庫全書
  崇古文訣巻十一     宋 樓昉 編唐文
  與孟簡尚書書       韓 愈出脫孟子是自出脫推尊孟子亦是自推尊文字抑揚格  此一篇須看大開闔
  來示云有人傳愈近少信一無信字奉釋氏者此傳之者一無上四字妄也潮州時有一老僧號大顚頗聰明識道理逺地無所可與語者故自山召至州郭留十數一作數十日實能外形骸以理自勝不為事物侵亂與之語雖不盡觧要且一無且字自胸中無滯礙一無自胸中無滯礙六字一有自字以為難得因與來徃及祭神至海上遂造其廬及來袁州留衣服爲別乃人之情非崇信其法求福田利益也孔子云丘之禱久矣凡君子行己立身自有法度聖賢事業具在方册可效可師仰不愧天俯不愧人内不愧心積善積惡殃慶自各以其類至何有去聖人之道捨先王之法而從夷狄之敎以求福利也詩不云乎愷弟君子求福不回傳又曰不為威惕不爲利疚假如釋氏能與人為禍福一作祟非守道君子之所懼也况萬萬無此理且彼佛者果何人哉其行事類君子邪小人邪若君子也必不妄加禍於守道之人如小人也其身已死其鬼不靈天地神祗昭布森列非可誣也又肯令其鬼行胸臆作威福於其間哉進退無所據而信奉之亦且惑矣且愈不助釋氏而排之者其亦有說孟子云今天下不之楊則之墨楊墨交亂而聖賢之道不明聖賢之道不明則三綱淪而九法斁音妬敗也書彛倫攸斁禮樂崩而夷狄横下孟切幾何不爲禽獸也故曰能言距楊墨者聖人之徒也揚子雲曰古者楊墨塞路孟子辭而闢之廓如也夫楊墨行正道廢將數百年以至於秦卒滅先王之法燒除經書坑殺學士天下遂大亂及秦滅漢興且百年尚未知修明先王之道其後始除挾書之律稍求亡書招學士經雖少得尚皆殘缺十亡二三故學士多老死新者不見全經不能盡知先王之事各以所見爲守分離乖隔不合不公二帝三王羣聖人之道於是大壊後之學者無所尋逐以至于今泯泯也其禍出於楊墨肆行而莫之禁故也孟子雖聖賢不得位空言無施雖切何補然賴其言而今學者尚知宗孔氏崇仁義貴王賤覇而巳其大經大法皆亡滅而不救壊爛而不収所謂存十一於千百安在其能廓如也然向一作苟無孟氏則皆服左袵而言侏離上音朱南蠻語也後漢語言朱離註蠻夷語聲也矣故愈嘗推尊孟氏以爲功不在禹下者為此也漢氏以來羣儒區區修補百孔千瘡隨亂隨失其危如一髪引千鈞緜緜延延寖以微滅於是時也而倡釋老於其間鼔天下之衆而從之嗚呼其亦不仁甚矣釋老之害過於楊墨韓愈之賢不及孟子孟子不能救之於未亡之前而韓愈乃欲全之於巳壊之後嗚呼其亦不量其力且見其身之危莫之救以死也雖然使其道由愈而麤傳雖滅死萬萬無恨天地鬼神臨之在上質之在傍又安得因一摧折自毁其道以從於邪也籍湜音植軰雖屢指敎不知果能不叛去否辱吾兄眷厚而不獲承命惟増慚懼死罪死罪
  燕喜亭記         韓 愈看他規模布置前後節級相承處可與戴氏堂比並看
  太原王𢎞中在連州與學佛之人景常元慧者游異日從二人者行於其居之後丘荒之間上高而望得異處焉斬茅而嘉樹列發石而清泉激輦糞壤焚椔翳却立而視之出者突然成丘陷者呀然成谷窪者為池而缺者為洞若有鬼神異物隂來相之自是𢎞中與二人者晨徃而夕忘歸焉乃立屋以避風雨寒暑旣成愈請名之其丘曰竢徳之丘蔽於古而顯於今有竢徳之道也其石谷曰謙受之谷瀑曰振鷺之瀑谷言徳瀑言容也其土谷曰黄金之谷瀑曰秩秩之瀑谷言容瀑言徳也洞曰寒居之洞志其入時也池曰君子之池虛以鍾其美盈以出其惡也泉之源曰天澤之泉出高而施下也合而言之以屋曰燕喜之亭取詩所謂魯侯燕喜者頌也於是州民之老聞而相與觀焉曰吾州之山水名於天下然而無與燕喜者比經營於其側者相接也而莫直其地凡天作而地藏之以遺其人乎𢎞中自吏部侍郎貶秩而來次其道途所經自藍田山入商洛渉淅湍臨漢水升峴首以望方城出荆門下岷江過洞庭上湘水行衡山之下繇郴踰嶺猿⿰犭宂󠄁 -- 狖所家魚龍所宫極幽遐瑰詭之觀宜其於山水飫聞而厭見也今其意乃若不足傳曰智者樂水仁者樂山𢎞中之徳與其所好可謂恊矣智以謀之仁以居之吾知其去是而羽儀於天朝也不逺矣遂刻石以記
  送石洪處士序       韓 愈看前面大夫從事四轉反覆又看後面四轉祝辭有無限曲折變態愈轉愈佳中間一聯用三句譬喻意聯屬而語不重疊後山作參廖序用此格
  河陽軍節度御史大夫烏公為節度之三月求士於從事之賢者有薦石先生者公曰先生何如曰先生居嵩邙瀍榖之間冬一裘夏一葛朝夕飯一盂蔬一盤人與之錢則辭請與出遊未嘗以事免勸之仕則不應坐一室左右圖書與之語道理辨古今事當否論人高下事後當成敗若河決下流而東注若駟馬駕輕車就熟路而王良造父為之先後也若燭照數計而龜卜也大夫曰先生有以自老無求於人其肯為某來耶從事曰大夫文武忠孝求士為國不私於家方今㓂聚於垣師環其疆農不耕収財粟殫亡吾所處地歸輸之塗治法征謀宜有所出先生仁且勇若以義請而彊委重焉其何說之辭於是譔書詞具馬幣十日以授使者求先生之廬而請焉先生不告於妻子不謀於朋友冠帶出見客拜受書禮於門内宵則沐浴戒行李載書冊問道所由告行於常所徃來晨則畢至張筵於上東門外酒三行且起有執爵而言者曰大夫真能以義取人先生眞能以道自任决去就為先生別又酌而祝曰凡去就出處何嘗惟義之歸遂以為先生夀又酌而祝曰使大夫恒無變其初無務富其家而饑其師無甘受佞人而外敬正士無味於謟言惟先生是聽以能有成功保天子之寵命又祝曰使先生無圖利於大夫而私便其身先生起拜祝辭曰敢不敬蚤夜以求從祝規於是東都之人士咸知大夫與先生果能相與以有成也遂各為歌詩六韻退愈為之序云
  答李翊書         韓 愈呂居仁說退之答李翊書最見為文養氣妙處
  李生足下生之書辭甚高而其問何下而恭也能如是誰不欲告生以其道道徳之歸也有日矣况其外之文乎抑愈所謂望孔子之門墻而不入于其宮者也烏足以知是且非邪雖然不可不爲生言之生所謂立言者是也生所爲者與所期者甚似而幾矣抑不知生之志蘄勝於人而取於人邪將蘄至於古之立言者邪蘄勝於人而取於人則固勝於人而可取於人矣將蘄至於古之立言者則無望其速成無誘於勢利養其根而俟其實加其膏而希其光根之茂者其實遂膏之沃者其光曄仁義之人其言藹如也抑又有難者愈之所為不自知其至猶未也雖然學之二十餘年矣始者非三代兩漢之書不敢觀非聖人之志不敢存處若忘行若遺儼乎其若思茫乎其若迷當其取於心而注於手也惟陳言之務去戞戞乎其難哉其觀於人也不知其非笑之為非笑也如是者亦有年猶不改然後識古書之正偽與雖正而不至焉者昭昭然白黒分矣而務去之乃徐有得也當其取於心而注於手也汨汨然來矣其觀於人也笑之則心以為喜譽之則心以為憂以其猶有人之說者存也如是者亦有年然後浩乎其沛然矣吾又懼其雜也迎而距之平心而察之其皆醇也然後肆焉雖然不可以不養也行之乎仁義之途游之乎詩書之源無迷其途無絶其源終吾身而巳矣氣水也言浮物也水大而物之浮者小大畢浮氣之與言猶是也氣盛則言之短長與聲之高下者皆冝雖如是其敢自謂幾於成乎雖幾於成其用於人也奚取焉雖然待用於人者其肖於器耶用與舍屬諸人君子則不然處心有道行巳有方用則施諸人舍則傳諸其徒垂諸文而為後世法如是者其亦足樂乎其無足樂也有志乎古者希矣志乎古必遺乎今吾誠樂而悲之亟稱其人所以勸之非敢褒其可褒而貶其可貶也問於愈者多矣念生之言不志乎利聊相爲言之




  崇古文訣巻十一
<集部,總集類,崇古文訣>



  欽定四庫全書
  崇古文訣巻十二     宋 樓昉 編唐文
  東池戴氏堂記       栁宗元脉絡相生莭奏相應無一字放過此文如引繩貫珠循環之無端如常山之虵救首救尾如累九層之臺一級髙一級而豐約不差毫釐池因堂而勝堂因人而勝戴氏之父子人物又因子厚之文而勝使無子厚大手筆為之發揮則戴氏亦一録録人爾况其池與堂乎當如此看
  𢎞農公刺潭三年因東泉為池環之九里丘陵林麓音鹿距其涯坻音遲島洲渚交其中其岸之突而出者水縈之若玦古宂反焉池之勝於是為最公曰是非離世樂道者不宜有此卒授賔客之選者譙昨焦反國戴氏曰簡為堂而今居之堂成而勝益竒望之若連艫縻艦戸典反戰船也與波上下就之顛倒萬物遼廓𦕈忽樹之松栢杉櫧咅朱被之菱力𭙶反巨險反又音儉芙蕖鬱然而隂粲然而榮凡觀望浮游之羙專於戴氏矣戴氏嘗以文行累為連率所賔禮貢之澤宫而志不願仕與人交取其退讓受諸侯之寵不以自大其離世與好孔氏書旁及荘側羊反文莫不總統以至虚為極得受益之道其樂道與賢者之舉也必以類當𢎞農公之選而專兹地之勝豈易而得哉地雖勝得人焉而居之則山若増而髙水若闢而廣堂不待飾而巳奐矣奐音換大也戴氏以泉池為宅居以雲物為朋徒攄幽發粹日與之娱則行宜益髙文宜益峻道宜益懋交相贊者也既碩其内又揚于時吾懼其離世之志不果矣君子謂𢎞農公刺潭得其政為東池得其勝授之得其人豈非動而時中者與於戴氏堂也見公之徳不可以不記
  捕蛇者説         栁宗元犯死捕蛇乃以為幸更役復賦反以為不幸此豈人之情也哉必有甚不得巳者耳此文抑揚起伏宛轉斡旋𠲒無限悲傷悽惋之態若轉以上聞所謂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戒
  永州之野産異蛇黒質白章觸草木盡死以囓人無禦之者然得而腊之以為餌可以巳大風攣閭縁切於逺切曲脚也音漏音勵去死肌殺三蟲其始大醫以王命聚之歲賦其二募有能捕之者當其租入永之人争犇走焉有蔣氏者専其利三世矣問之則曰吾祖死於是吾父死於是今吾嗣為之十二年幾死者數矣言之貌若甚慼者余悲之且曰若毒之乎余将告于莅事者更若役復若賦則何如蒋氏大戚汪然出涕曰君将哀而生之乎則吾斯役之不幸未若復吾賦不幸之甚也嚮吾不為斯役則乆巳病矣自吾氏三世居是鄉積於今六十歲矣而鄉鄰之生日蹙殫音單其地之出竭其廬之入號呼而轉徙饑渇而頓踣音匍僵也觸風雨犯寒暑呼嘘毒癘徃cq=182徃而死者相藉也曩乃黨切與吾祖居者今其室十無一焉與吾父居者今其室十無二三焉與吾居十二年者今其室十無四五焉非死則徙爾而吾以捕蛇獨存悍咅旱吏之来吾鄉呌囂虚嬌切乎東西隳突他沒切乎南北譁音華然而駭者駭下開切雖雞狗不得寧焉吾恂恂音荀而起視其缶而吾蛇尚存則弛然而卧謹食之時而獻焉退而甘食其土之有以盡吾齒盖一歲之犯死者二焉其餘則熈熈而樂豈若吾鄉鄰之旦旦有是哉今雖死于此比吾鄉鄰之死則已後矣又安敢毒邪余聞而愈悲孔子曰苛政猛於虎也吾嘗疑乎是以蔣氏觀之猶信嗚呼孰知賦斂之毒有甚是蛇者乎故為之説以俟夫觀人風者得焉
  愚溪詩序         桞宗元只一箇愚字旁引曲取横説竪說更無窮巳宛轉紆徐含意深逺自不愚而入於愚自愚而終於不愚屢變而不可詰此文字妙處
  灌水之陽有溪焉東流入于瀟水或曰冉氏嘗居也故姓是溪為冉溪或曰可以染也名之以其能故謂之染溪余以愚觸罪謫瀟水上愛是溪入二三里得其尤絶者家焉古有愚公谷今予家是溪而名莫能定土之居者猶齗齗然不可以不更也故更之為愚溪愚溪之上買小丘為愚丘自愚丘東北行六十歩得泉焉又買居之為愚泉愚泉凡六穴皆出山下平地盖上出也合流屈曲而為愚溝遂負土累石塞其隘為愚池愚池之東為愚堂其南為愚亭池之中為愚島嘉木異石錯置皆山水之竒者以余故咸以愚辱焉夫水智者樂也今是溪獨見辱於愚何哉盖其流甚下不可以溉灌又峻急多坻音遲石大舟不可入也幽邃淺狭蛟龍不屑不能興雲雨一無雨字無以利世而適類於余然則雖辱而愚之可也𡩋武子邦無道則愚智而為愚者也顔子終日不違如愚睿而為愚者也皆不得為真愚今余遭有道而違於理悖音珮又蒲沒切於事故凡為愚者莫吾若也夫然則天下莫能爭是溪余得專而名焉溪雖莫利於世而善鑒萬類清瑩秀徹鏘鳴金石能使愚者喜笑眷慕樂而不能去也余雖不合於俗亦頗以文墨自慰潄滌萬物牢籠百態而無所避之以愚辭歌愚溪則茫然而不違昏然而同歸超鴻蒙混希夷寂寥而莫我知也於是作八愚詩紀于溪石上
  種樹郭槖駞傳       柳宗元凡事有心則費力求工則反拙曲盡種植之妙非特為種植作也與捕虵說同一機栝
  郭槖駞上咅托下音佗不知始何名病傴僂隴主切尫僂隆然伏行有類槖駞者故鄉人號之曰駞駞聞之曰甚善名我固當因捨其名亦自謂槖駞云其鄉曰豐樂鄉在長安西駞業種樹凡長安豪家富人為觀游及賣果者皆爭迎取養視駞所種樹或移徙無不活且碩茂蚤實以蕃他植者雖窺伺傚慕莫能如也有問之對曰槖駞非能使木夀且孳音字乳化曰孳也以能順木之天以致其性焉爾凡植木之性其本欲舒其培欲平其土欲故其築欲宻既然巳勿動勿慮去不復頋其蒔咅侍也若子其置也若棄則其天者全而其性得矣故吾不害其長而巳非有能碩而茂之也不抑耗其實而巳非有能蚤而蕃之也他植者則不然根拳而土易其培之也若不過焉則不及焉苟有能反是者則又愛之太恩憂之太勤旦視而暮撫巳去而復頋而甚者爪其膚以驗其生枯揺其本以觀其踈宻而木之性日以離矣雖曰愛之其實害之雖曰憂之其實讐之故不我若也吾又何能為哉問者曰以子之道移之官理可乎駞曰我知種樹而巳理非吾業也然吾居鄉見長人者好煩其令若甚憐焉而卒以禍旦暮吏来而呼曰官命促爾耕朂爾植督爾獲蚤音早蘇曹切而緒蚤織而縷字而幼孩遂而雞豚鳴鼓而聚之擊木而召之吾小人具飱饔以勞吏者且不得暇又何以蕃吾生安吾性耶故病且怠若是則與吾業者其亦有類乎問者喜一作嘻曰不亦善夫吾問養樹得養人術傳其事以為官戒也
  梓人傳          栁宗元東萊批抺盡之抑揚好一莭應一莭規模從吕氏春秋来但他人不曽讀故不能用且不知子厚来處耳
  裴封叔之第在光徳里有梓人欵其門願傭隟宇隟當作隙乞逆切而處焉所職尋引䂓矩繩墨家不居礱音龍音卓之器問其能曰吾善度材視棟宇之制髙深圓方短長之宜吾指使而羣工役焉捨我衆莫能就一宇故食於官府吾受祿三倍作於私家吾収其直大半焉他日入其室其牀闕足而不能理曰將求他工余甚笑之謂其無能而貪祿嗜貨者其後京兆尹將飾官署余徃過焉委羣材㑹衆工或執斧斤或執刀鋸皆環立嚮之梓人左執引右執杖而中處焉量棟宇之任視木之能舉揮其杖曰斧彼執斧者奔而右顧而指曰鋸彼執鋸者趨而左俄而斤者斵刀者削皆視其色俟其言莫敢自斷者其不勝任者怒而退之亦莫敢愠焉畫宫於堵盈尺而曲盡其制計其毫釐而搆大厦無進退焉既成書於上棟曰某年某月某日某建則某姓字也凡執用之工不在列余圜視大駭然後知其術之工大矣繼而歎曰彼將捨其手藝專其心智而能知體要者歟吾聞勞心者役人勞力者役於人彼其勞心者歟能者用而智者謀彼其智者歟是足為佐天子相天下法矣物莫近乎此也彼為天下者本於人其執役者為徒𨽻為鄉師里胥其上為下士又其上為中士為上士又其上為大夫為卿為公離而為六職判而為百役外薄四海有方伯連帥郡有守邑有宰皆有佐政其下有胥史又其下有嗇夫版尹以就役焉猶衆工之各有執伎以食力也彼佐天子相天下者舉而加焉⿰扌𭥍 -- 指而使焉條其紀綱而盈縮焉齊其法制而整頓焉猶梓人之有規矩繩墨以定制也擇天下之士使稱其職居天下之人使安其業視都知野視野知國視國知天下其逺邇細大可手據其圖而究焉猶梓人畫宫於堵而績于成也能者進而由之使無所徳不能者退而休之亦莫敢愠不衒音縣行且賣也能不矜名不親小勞不侵衆官日與天下之英才討論其大經猶梓人之善運衆工而不伐藝也夫然後相道得而萬國理矣相道既得萬國既理天下舉首而望曰吾相之功也後之人循跡而慕曰彼相之才也士或談殷周之理者曰伊傅周召其百執事之勤勞而不得紀焉猶梓人自名其功而執用者不列也大哉相乎通是道者所謂相而已矣其不知體要者反此以恪勤為公簿書為尊衒能矜名親小勞侵衆官竊取六職百役之事听听魚隠反於府庭而遺其大者逺者焉所謂不通是道也猶梓人而不知繩墨之曲直規矩之方圓尋引之短長姑奪衆工之斧斤刀鋸以佐其藝又不能備其工以至敗績用而無所成也不亦謬歟或曰彼主為室者儻或發其私智牽制梓人之慮奪其世守而道謀是用雖不能成功豈其罪耶亦在任之而巳余曰不然夫繩墨誠陳規矩誠設髙者不可抑而下也狭者不可張而廣也由我則固不由我則圯部鄙切彼将樂去固而就圯也則巻其術黙其智攸爾而去不屈吾道是誠良梓人耳其或嗜其貨利忍而不能捨也䘮其制量屈而不能守也棟撓屋壊則曰非我罪也可乎哉余謂梓人之道類於相故書而藏之梓人盖古之審曲面勢者今謂之都料匠云余所遇者楊氏潜其名
  封建論          栁宗元以封建為不得已以秦為公天下之制皆非正論所以引周之失秦之得證佐甚詳然皆有説以破之但文字絶好所謂强辭奪正理
  天地果無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生人果有初乎吾不得而知之也然則孰為近曰有初為近孰明之由封建而明之也彼封建者更古聖王堯舜禹湯文武而莫能去之盖非不欲去之也勢不可也勢之来則其生人之初乎不初無以有封建封建非聖人意也彼其初與萬物皆生草木榛榛側侁切鹿豕狉狉音丕人不能搏音博音誓而且無毛羽莫克自奉自衛荀卿有言必將假物以為用者也夫假物者必爭爭而不巳必就其能斷曲直者而聴命焉其智而明者所伏必衆告之以直而不改必痛之而後畏由是君長刑政生焉故近者聚而為羣羣之分其爭必大大而後有兵有徳又有大者衆羣之長又就而聴命焉以安其屬於是有諸侯之列則其爭又有大者焉徳又有大者諸侯之列又就而聴命焉以安其封於是有方伯連率之類則其争又有大者焉徳又有大者方伯連率之類又就而聴命焉以安其人然後天下㑹於一是故有里胥而後有縣大夫有縣大夫而後有諸侯有諸侯而後有方伯連率有方伯連率而後有天子自天子至於里胥其徳在人者死必求其嗣而奉之故封建非聖人意也勢也夫堯舜禹湯之事也一無也字逺矣及周一作有周而甚詳周有天下裂土田而𤓰分之設五等邦羣后布履星羅四周于天下輪音倫運而輻音福集合為朝覲㑹同離為守臣扞音干詩公侯干珹城然而降于夷王害禮傷尊下堂而迎覲者歴於宣王挟中興復古之徳雄南征北伐之威卒不能定魯侯之嗣陵夷迄於幽厲王室東徙而自列為諸侯矣厥後問鼎之輕重者有之射王中肩者有之伐凡伯誅萇音長人姓公者有之天下乖盭音戾無君君之心余以為周之䘮乆矣徒建空名於公侯之上耳得非諸侯之盛强末大不掉徒弔切尾大不掉之咎歟遂判為十二合為七國威分于陪臣之邦國殄於後封之秦則周之敗端其在乎此矣秦有天下裂都㑹而為之郡邑廢侯衛而為之守宰據天下之雄圖都六合之上游攝制四海運於掌握之内此其所以為得也不數載而天下大壊其有由矣亟役萬人暴其威刑竭其貨賄負鋤梃謪戌之徒圜視而合從子容反大呼而成羣時則有叛人而無叛吏人怨於下而吏畏于上天下相合殺守刼令而並起咎在人怨非郡邑之制失也漢有天下矯秦之枉狗周之制剖海内而立宗子封功臣數年之間奔命扶傷之一作而不暇困平城病流矢陵遲不救者三代後乃謀臣獻畫而離削自守矣然而封建之始郡邑居半時則有叛國而無叛郡秦制之得亦以明矣繼漢而帝雖百代可知也唐興制州邑立守宰此其所以為宜也然猶桀猾時起虐害方域者失不在於州而在於兵時則有叛将而無叛州州縣之設固不可革也或者曰封建者必私其土子其人適其俗修其理施化易也守宰者苟其心思遷其秩而已何能治乎余又非之周之事跡斷可見矣列侯驕盈黷音讀貨事戎大凡亂國多理國寡侯伯不得變其政天子不得變其君私土子人者百不有其一無其字一失在於制不在於政周事然也秦之事迹亦斷可見矣有理人之制而不委郡邑是矣有理人之臣而不使守宰是矣郡邑不得正其制守宰不得行其理酷刑苦役而萬人側目失在於政不在於制秦事然也漢興天子之政行於郡不行於國制其守宰不制其侯王侯王雖亂不可變也國人雖病不可除也及夫大逆不道然後掩捕而遷之勒兵而夷之耳大逆未彰姦利浚財怙勢作威大刻于民者無如之何及夫郡邑可謂理且安矣何以言之且漢知孟舒於田叔得魏尚於馮唐聞黄覇之明審覩汲黯之簡靖拜之可也復其位可也卧而委之以輯音集藉入切一方可也有罪得以黜有能得以賞朝拜而不道夕斥之矣夕受而不法朝斥之矣設使漢室盡城邑而侯王之縱其令亂其人戚之而已孟舒魏尚之術莫得而施黄覇汲黯之化莫得而行明譴而導之拜受而退巳違矣下令而削之締子計切又田黎切並結不觧交合一作約從之謀周於同列則相頋裂眦音劑眥同勃然四起幸而不起則削其半削其半民猶瘁矣曷若舉而移之以全其人乎漢事然也今國家盡制郡邑連置守宰其不可變也固矣善制兵謹擇守則理平矣或者又曰夏商周漢封建而延秦郡邑而促尤非所謂知理者也魏之承漢也封爵猶建晉之承魏也因循不革而二姓陵替不聞延祚今矯而變之垂二百祀大業彌固何繋於諸侯哉或者又以為殷周聖王也而不革其制固一作故不當復議也是大不然夫殷周之不革者是不得巳也盖以諸侯歸殷者三千焉資以黜夏湯不得而廢歸周者八百焉資以勝殷武王不得而易徇之以為安仍之以為俗湯武之所以不得巳也夫不得巳非公之大者也私其力於巳也私其衛於子孫也秦之所以革之者其為制公之大者也其情私也私其一巳之威也私其盡臣畜於我也然而公天下之端自秦始夫天下之道理安斯得人者也使賢者居上不肖者居下而後可以理安今夫封建者繼世而理繼世而理者上果賢乎下果不肖乎則生人之理亂未可知也將欲利其社稷以一其人之視聴則又有世大夫世食祿邑以盡其封畧聖賢生於其時亦無以立於天下封建者為之也豈聖人之制使至於是乎吾固曰非聖人之意也勢也
  崇古文訣巻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崇古文訣巻十三     宋 樓昉 編唐文
  先聖文宣王廟碑      栁宗元此文所以不可及者以其是栁州文宣王廟更移在他州不得
  仲尼之道與王化逺邇惟栁州古為南夷椎髻上咅槌下咅計卉裳攻刼鬬暴雖唐虞之仁不能柔秦漢之勇不能威至于有國始循法度置吏奉貢咸若采衛冠帶憲令進用文事學者道堯舜孔子如取諸左右執經書引仁義旋辟唯以水切諾中州之士時或病焉然後知唐之徳大以遐孔氏之道尊而明元和十年八月州之廟屋壊幾毁神位刺史栁宗元始至大懼不任以墜教基丁未奠薦法齊時事禮不克施乃合初亞終獻三官衣布洎于贏財取土木金石徵工僦即就切功完舊益新十月乙丑王宫正室成乃安神棲乃正法庭祗㑹羣吏卜日之吉䖍告于王靈曰昔者夫子嘗欲居九夷其時門人猶惑聖言今夫子代千有餘載其教始行至于是邦人去其陋而本於儒孝父忠君言及禮義又况巍然炳然臨而炙之乎惟夫子以神道設教我今罔敢知欽若兹教以寧其神追思吿誨如在于前苟神之在曷敢不䖍居而無陋罔貳昔言申陳嚴祀一作祠永永是尊麗牲有碑刻在廟門
  與韓愈論史官書      栁宗元掊擊辯難之體沈著痛快可以想見其人
  前獲書言史事云具與劉秀才書及今見書藁私心甚不喜與退之徃年言史事甚大謬若書中言退之不宜一日在舘下安有探宰相意以為苟以史筆榮一韓退之邪若果爾退之豈宜虚受宰相榮已而冒居館下近宻地食奉養役使掌固一本作故利紙筆為私書取以供子弟費古之志於道者不宜若是且退之以為紀録者有刑禍避不肯就尤非也史以名為褒貶猶且懼不敢為設使退之為御史中丞大夫其褒貶成敗人愈益顯其宜恐懼尤大也則又揚揚入臺府羙食安坐行呼唱於朝廷而已邪在御史猶爾設使退之為宰相生殺出入升黜天下士其敵益衆則又將揚揚入政事堂羙食安坐行呼唱於内庭外衢而已邪何以異不為史而榮其號利其祿者也又言不有人禍必一作則有天刑若以罪夫前古之為史者然亦甚惑凡居其位思直其道道苟直雖死不可回也如回之莫若亟去其位孔子之困于一作於魯衛陳宋蔡齊楚者是也其時暗一作以諸侯不能以一作用也其不遇而死不以作春秋故也當其時雖不作春秋孔子猶不遇而死也若周公史佚雖紀言書事猶遇且顯也又不得以春秋為孔子累范曄悖亂雖不為史其宗族亦誅司馬遷觸天子喜怒班固不檢下崔浩沽其直以鬬暴虜皆非中道左丘明以疾盲出於不幸子夏不為史亦盲不可以是為戒其餘皆不出此是退之宜守中道不忘其直無以他事自恐退之之恐惟在不直不得中道刑禍非所恐也凡言二百年文武士多有誠一作誠如此者今退之曰我一人也何能明則同職者又所云若是後来繼今者又所云若是人人皆曰我一人則卒誰能紀傳之邪如退之但以所聞知孜孜不敢怠同職者後来繼今者亦各以所聞知孜孜不敢怠一無十九字則庶㡬不墜使卒有明也不然徒信人口語每每異辭日以滋乆則所云磊磊魯猥切軒天地者決必不一無不字沈沒且亂雜無可考非有志者所忍恣也果有志豈當待人督責廹蹙然後為官守耶又凡鬼神事𦕈茫荒惑無可准明者所不道退之之智而猶懼於此今學如退之辭如退之好言論如退之慷慨上口朗切下口溉切自為正直行行下浪切焉如退之猶所云若是則唐之史述其卒無可託乎明天子賢宰相得史才如此而又不果甚可痛哉退之宜更思可為速為果卒以為恐懼不敢則一日可引去又何以云行且謀也今人一無人字當為而不為又誘一作有館中他人及後生者此大惑巳不勉巳而欲勉人難矣哉
  與李睦州論服氣書     栁宗元曉警深切詞氣勁拔開闔曲盡其妙所恨太厲聲色
  二十六日宗元再拜前四五日與邑中可與遊者遊愚溪上池西小丘坐栁下酒行甚歡坐者咸望兄不能俱以為兄由服氣以来貌加老而心少歡愉不若前去年時既言皆沮然眄睐上莫見切下洛代切眄睐斜視也思有以己兄用斯術而未得路間一日濮陽吳武陵最輕健先作書道天地日月黄帝等下及列仙方士皆死狀出千餘字頗甚快辯伏覩兄貌笑口順而神不偕来及食時竊睨和糅女救切雜也燥濕與啖飲多寡猶自若是兄陽徳其言而隂黜其忠也若古之強大諸侯然負固怙力敵至則諾去則肆是不可變之尤者也攻之不得則宜濟師今吳子之師已遭諾而退矣愚敢厲銳擐音患堅鳴鐘鼓以進決於城下惟兄明聴之凡服氣之大不可者吳子已悉陳矣悉陳而不變者無他以服氣書多羙言而以為得恒乆大利則又安能棄吾羙言大利而從他人之善言哉今愚甚呐訥亦從口見集韻不能多言大凡服氣之可不死歟不可歟夀歟夭歟康寧歟疾病歟若是者愚皆不言但以世之兩事巳所經見者類之以明兄所信書必無可用愚㓜時嘗嗜音見有學操琴者不能得碩師而偶傳其譜讀其聲以布其爪指蚤起則嘐嘐火苞切譊譊馨么切以逮夜又増以脂燭燭不足則諷而鼓諸席如是十年以為極工出至大都邑操於衆人之座則皆将大笑曰嘻何清濁之亂而疾舒之垂歟卒大慙而歸及年少長則嗜書又見有學書者亦不能得碩師獨得國故書伏而攻之其勤若向之為琴者而年又倍焉出曰吾書之工能為若是知書者又大笑曰是形從而理逆卒為天下棄又大慙而歸是二者皆極工而反棄者何哉無所師而徒狀其文也其所不可傳者卒不能得故雖窮日夜敝歲紀愈逺而不近也今兄之所以為服氣者果誰師邪始者獨見兄傳得氣書於盧遵所伏讀二三日遂用之其次得氣訣於李計所又參取而大施行焉是書是訣遵與計皆不能知然則兄之所以學者無碩師矣是與向之兩事者無毫末差矣宋人有得遺契者宻數其齒曰吾富可待矣兄之術或者其類是歟兄之不信今使號於天下曰孰為李睦州友者今欲已睦州氣術者左袒不欲者右袒則凡兄之友皆左袒矣則又號曰孰為李睦州客者今欲已睦州氣術者左袒不欲者右袒則凡兄之客皆左袒矣則又以是號於兄之宗族則皆左袒矣號姻婭則左袒矣入而號之閨門之内子姓親眤則子姓親眤皆左袒矣下之號於臧獲僕妾則臧獲僕妾皆左袒矣出而號於素為将率胥史者則将率胥史皆左袒矣則又之天下號曰孰為李睦州讐者今欲已睦州氣術者左袒不欲者右袒則凡兄之讐者皆右袒矣然則利害之原可知也友者欲乆存其道客者欲乆存其利宗族姻婭欲乆存其戚閨門之内子姓親眤欲乆存其恩臧獲僕妾欲乆存其主将率胥史欲乆存其勢讐欲速去其害兄之為是術凡今天下欲兄乆存者皆懼而欲兄速去者獨喜兄為而不已則是背親而與讐夫背親而與讐不及中人者皆知其為大戾而兄安焉固小子之所懔懔音凛也兄其有意乎卓然自更使讐者失望而慄親者得欲而忭則愚願椎肥牛撃大豕刲羣羊以為兄餼許既切窮隴西之麥殫江南之稲以為兄夀鹽東海之水以為鹹醯呼啼切酸味也敖倉之粟以為酸極五味之適致五藏之安心恬而志逸貌美而身胖醉飽謳歌愉懌訢歡流聲譽於無窮垂功烈於不刋不亦㫖哉孰與去味以即淡去樂以即愁悴悴焉膚日皺側救切肌日虚守無所師之術尊不可傳之書悲所愛而慶所憎徒曰我能堅壁拒境以為强大是豈所謂强而大也哉無任疑懼之甚某再拜

  崇古文訣巻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崇古文訣巻十四     宋樓昉 編
  唐文
  答韋中立書        栁宗元看後面三莭則子厚平生用力於文字之功一一可考韓退之與本朝老蘇陳後山凡以文名家者人人皆有經歴但各有入頭處與自得處耳
  二十一日宗元白辱書云欲相師僕道不篤業甚淺近環頋其中未見可師者雖嘗好言論為文章甚不自是也不意吾子自京都来蠻夷間乃幸見取僕自卜固無取假令有取亦不敢為人師為衆人師且不敢况敢為吾子師乎孟子稱人之患在好為人師由魏晉氏以下人益不事師今之世不聞有師有輙譁笑之以為狂人獨韓愈奮不頋流俗犯笑侮收召後學作師説因抗顔而為師世果羣怪聚罵指目牽引而増與為言詞愈以是得狂名居長安炊不暇熟又挈挈而東如是者數矣屈子賦曰邑犬羣吠吠所怪也僕往聞庸蜀之南恒雨少日日出則犬吠予以為過言前六七年僕来南二年冬幸大雪踰嶺被南越中數州數州之犬皆蒼黄吠噬狂走者累日至無雪乃已然後始信前所聞者今韓愈既自以為蜀之日而吾子又欲使吾為越之雪不以病乎非獨見病亦以病吾子然雪與日豈有過哉頋吠者犬耳度今天下不吠者幾人而誰敢衒怪於羣目以召閙取怒乎僕自謫過以来益少志慮居南中九年増脚氣病漸不喜閙豈可使呶呶尼交切者早暮咈音拂戻也吾耳騷吾心則固僵仆煩憒愈不可過矣平居望外遭齒舌不少獨欠為人師耳抑又聞之古者重冠禮將以責成人之道是聖人所尤用心也數百年来人不復行近有孫昌𦙍者獨發憤行之既成禮明日造朝至外廷薦笏言於卿士曰某子冠畢應之者咸憮音武然京兆尹鄭叔則怫然曵笏却立曰何預我邪廷中皆大笑天下不以非鄭尹而快孫子何哉獨為所不為也今之命師者大類此吾子行厚而辭深凢所作皆恢然有古人形貌雖僕敢為師亦何所増加也假而以僕年先吾子聞道著書之日不後誠欲往来言所聞則僕固願悉陳中所得者吾子苟自擇之取某事去某事則可矣若定是非以教吾子僕材不足而又畏前所陳者其為不敢也決矣吾子前所欲見吾文既悉以陳之非以耀明于子聊欲以觀子氣色誠好惡何如也今書来言者皆大過吾子誠非佞譽誣䛕之徒直見愛甚故然耳始吾幼且少為文章以辭為工及長乃知文者以明道固不苟為炳炳烺烺咅朗火明貌務采色誇聲音而以為能也凡吾所陳皆自謂近道而不知道之果近乎逺乎吾子好道而可吾文或者其於道不逺矣故吾每為文章未嘗敢以輕心掉徒吊切之懼其剽而不畱也未嘗敢以怠心易之懼其弛而不嚴也未嘗敢以昏氣出之懼其昧沒而雜也未嘗敢以矜氣作之懼其偃蹇而驕也抑之欲其奥揚之欲其明踈之欲其通㢘之欲其莭激而發之欲其清固而存之欲其重此吾所以羽翼夫道也本之書以求其質本之詩以求其恒本之禮以求其宜本之春秋以求其斷本之易以求其動此吾所以取道之原也㕘之榖梁氏以厲其氣㕘之孟荀以暢其支㕘之莊老以肆其端㕘之國語以博其趣㕘之離騷以致其幽㕘之太史公以著其潔此吾所以旁推交通而以為之文也凡若此者果是邪非邪有取乎抑其無取乎吾子幸觀焉擇焉有餘以告焉苟亟来以廣是道子不有得焉則我得矣又何以師云爾哉取其實而去其名無招越蜀吠怪而為外庭所笑則幸矣宗元復白
  段太尉逸事狀       栁宗元筆力老健真有作史手段
  太尉始為涇州刺史時汾陽王以副元帥居蒲王子晞為尚書領行營莭度使寓軍邠州縱士卒無賴邠人偷嗜暴惡者率以貨竄名軍伍中則肆志吏不得問日羣行丐取於市不嗛音歉不滿也輙奮擊折人手足椎釡鬲上音輔正作黼下音歴甕盎於浪切盈道上袒臂徐去至撞傳江切殺孕婦人邠寧莭度使白孝徳以王故戚不敢言太尉自州以狀白府願計事至則曰天子以生人付公理公見人被暴害因恬然且大亂若何孝徳曰願奉教太尉曰某為涇州甚適少事今不忍人無㓂暴死以亂天子邉亊公誠以都虞侯命某者能為公已亂使公之人不得害孝徳曰幸甚如太尉請既署一月晞軍士十七人入市取酒又以刄刺酒翁壊釀器酒流溝中太尉列卒取十七人皆斷頭注槊音朔長矛也上植市門外晞一營大譟先到切盡甲孝徳震恐召太尉曰将奈何太尉曰無傷也請辭於軍孝徳使數十人從太尉太尉盡辭去觧佩刀選老躄蒲結切者一人持馬至晞門下甲者出太尉笑且入曰殺一老卒何甲也吾戴吾頭来矣甲者愕因諭曰尚書固負若屬邪副元帥固負若屬邪奈何欲以亂敗郭氏為白尚書出聽我言晞出見太尉太尉曰副元帥勲塞天地當務為始終今尚書恣卒為暴暴且亂亂天子邊欲誰歸罪罪且及副元帥今邠人惡子弟以貨竄名軍籍中殺害人如是不止幾日不大亂大亂由尚書出人皆曰尚書倚副元帥不戢士然則郭氏功名其與存者幾何言未畢晞再拜曰公幸教晞以道恩甚大願奉軍以從顧叱左右曰皆觧甲散還火伍中敢譁者死太尉曰吾未晡咅逋晚食食請假設草具既食曰吾疾作願畱宿門下命持馬者去旦日来遂卧軍中晞不觧衣戒𠉀卒擊柝衛太尉旦俱至孝徳所謝不能請改過邠州由是無禍先是太尉在涇州為營田官涇大將焦令諶氏壬切信也取人田自占數十頃給與農曰且熟歸我半是歲大旱野無草農以告諶諶曰我知入數而已不知旱也督責益急且饑死無以償即告太尉太尉判狀辭甚巽使人求諭諶諶盛怒召農者曰我畏段某邪何敢言我取判鋪背上以大杖擊二十垂死輿来庭中太尉大泣曰我乃困汝即自取水洗去血裂裳衣瘡手注善藥旦夕自哺咅逋啜也農者然後食取騎馬賣市穀代償使勿知淮西寓軍帥尹少榮剛直士也入見諶大罵曰汝誠人耶涇州野如赭咅者人且饑死而必得穀又用大杖擊無罪者段公仁信大人也而汝不知敬今段公唯一馬賤賣市榖入汝汝又取不耻凡為人傲天災犯大人擊無罪者又取仁者榖使主人出無馬汝將何以視天地尚不愧奴𨽻邪諶雖暴抗然聞言則大愧流汗不能食曰吾終不可以見段公一夕自恨死及太尉自涇州以司農徵戒其族過岐音其山名朱泚此禮切水清幸致貨幣慎勿納及過泚固致大綾三百疋太尉壻韋晤堅拒不得命至都太尉怒曰果不用吾言晤謝曰處賤無以拒也太尉曰然終不以在吾第以如司農治事堂棲之梁木上泚反太尉終吏以告泚泚取視其故封識具存
  今之稱太尉大莭者出入為武人一時奮不慮死以取名天下不知太尉之所立如是宗元嘗出入岐周邠斄間過真定北上馬嶺歴亭鄣戌堡竊好問老校退卒能言其事太尉為人煦煦常低首拱手促一本作行歩言氣卑弱未嘗以色待物人視之儒者也遇不可必達其志決非偶然者㑹州刺史崔公来言信行直備得太尉遺事覆校無疑或恐尚逸墜未集太史氏敢以狀私於執事謹狀
  答許京兆書        栁宗元規模從司馬子長答任安書来子厚自知不合附麗而終以王叔文等為可以興堯舜之道其迷而不反者歟
  宗元再拜五丈伏䝉賜書誨諭微悉重厚欣踊恍惚疑若夢寐捧書叩頭悸不自定伏念得罪来五年未嘗有故舊大臣肯以書見及者何則罪謗交積羣疑當道誠可怪而畏也以是兀兀忘行尤負重憂殘骸餘䰟百病所集痞部鄙切結伏積不食自飽或時寒熱水火互至内消肌骨非獨瘴癘為也忽奉教命乃知幸為大君子所宥欲使膏盲咅荒沈沒復起為人夫何素望敢以及此宗元早嵗與負罪者親善始竒其能謂一無謂字可以共立仁義裨教化過不自料懃懃或作勤勤勉勵唯以中正信義為志以興堯舜孔子之道利安元元為務不知愚陋不可力彊其素意如此也末路孤危阨塞臲五結切兀事既壅隔狠忤貴近狂踈繆戾蹈不測之辜羣言沸騰鬼神交怒加以素卑賤暴起領事人所不信射利求進者填門排戸百不一得一旦快意更造怨讟咅讀謗也以此大罪之外詆訶萬端旁午構扇使一作便盡為敵讐恊心同攻外連强暴失職者以致其事此皆丈人所聞見不敢為他人道説懐不能已復載簡牘此人雖萬被誅戮不足塞責而豈有賞哉今其黨與幸獲寛貸各得善地無分毫事坐食俸祿明徳至渥也尚何敢更俟除棄廢痼以希望外之澤哉年少氣鋭不識幾微不知當否但欲一心直遂果䧟刑法皆自所求取得之又何怪也宗元於衆黨人中罪狀㝡甚神理降罰又不能即死猶對人言語求食自活迷不知耻日復一日然亦有大故自以得姓来二千五百年代為冡嗣今抱非常之罪居夷獠側絞切之鄉卑濕昏霧恐一日填委溝壑曠墜先緒以是怛然痛恨心膓沸熱㷀㷀孤立未有子息荒隅中少士人女子無與為婚世亦不肯與罪人親昵以是嗣續之重不絶如縷每當春秋時饗孑立捧奠頋盻無後繼者惸惸然欷歔惴惕恐此事便已摧心傷骨若受鋒刅此誠丈人所共憫惜也先墓在城南無異子弟為主獨托村鄰自譴逐来消息存亡不一至鄉閭主守者固以益怠晝夜哀憤懼便毁傷松栢芻牧不禁以成大戾近世禮重拜掃今已闕者四年矣每遇寒食則北向長號以首頓地想田野道路士女遍滿皁𨽻庸丐皆得上父母丘墓馬醫夏畦之鬼無不受子孫追養者然此巳息望又何以云哉城西有數頃田樹果數百株多先人手自封植今已荒穢恐便斬伐無復愛惜家有賜書三千巻尚在善和里舊宅宅今已三易主書存亡不可知皆付受所重常繫心腑然無可為者立身一敗萬事瓦裂身殘家破為世大僇音戮復何敢更望大君子撫慰收䘏尚置人數中耶是以當食不知辛醎莭適洗沐盥潄動逾歲時一搔皮膚塵垢滿爪誠憂恐悲傷無所告愬以至此也自古賢人才士秉志遵分被謗議不能自明者僅以百數故有無兄盗嫂娶孤女云撾婦翁者然賴當世豪傑分明辯别卒光史册管仲遇盗升為功臣匡章被不孝之名孟子禮之今已無古人之實為而有詬古𠉀切欲望世之人明已不可得也直不疑買金以償同舍劉寛下車歸牛鄉人此誠知疑似之不可辯非口舌所能勝也鄭詹束縛於晉終以無死鍾儀南音卒獲返國叔向囚虜自期必免范痤材戈切騎危以生易死蒯苦怪切通據鼎耳為齊上客張蒼韓信伏斧鑕終取將相鄒陽獄中以書自活賈生斥逐復召宣室倪寛擯死後至御史大夫董仲舒劉向下獄當誅為漢儒宗此皆瓌偉博辯竒壯之士能自解脱今以恇音匡怯也怯淟咅腆乃殄切下才末伎又嬰恐懼痼疾雖欲慷慨攘臂自同昔人愈踈闊矣賢者不得志於今必取貴於後古之著書者皆是也宗元近欲務此然力薄才一作志劣無異能解雖欲秉筆覼縷神志荒耗前後遺忘終不能成章徃時讀書自以不至觗滯今皆頑然無復省録每讀古人一傳數紙已後則再三伸卷復觀姓氏旋又廢失假令萬一除刑部囚籍復為士列亦不堪當世用矣伏惟興哀於無用之地垂徳於不報之所但以存通家宗祀為念有可動心者操之勿失雖不敢望歸掃塋域退托先人之廬以盡餘齒姑遂少北益輕瘴癘就婚娶求𦙍嗣有可付託即㝠然長辭如得甘寢無復恨矣書辭繁委無以自道然即文以求其志君子固得其肺肝焉無任懇戀之至不宣宗元再拜



  崇古文訣巻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崇古文訣卷十五     宋 樓昉 編唐文
  晉問           栁宗元晉國之美多矣自山河而兵自兵而馬曰木曰魚曰鹽一莭細如一莭至於晉文公之覇業盛矣然以道觀之亦何足貴却有一項最可貴者曰堯之遺風也至此則前面所舉可以盡廢此是善占地歩一着最髙特地留在後靣説譬如賈人之善售物者必不肯先將好底出来
  吳子問於栁先生曰先生晉人也晉之故宜知之曰然然則吾願聞之可乎曰可晉之故封太行掎舉綺切偏引也之首陽起之黄河迤移爾切之大陸靡之或巍而髙或呀虚牙切張口也而淵景霍汾澮上焚下檜以經其壖如縁切若化若遷鉤嬰蟬聯然後融為平川而侯之都居大夫之邑建焉其髙壯則騰突撐拒聱五交切岈鬱怒若熊羆之咆虎豹之噑音豪終古而不去攫秦搏齊當者失據燕狄惴怯若卵就壓振振業業覷闗蹀戸惕若僕妾其按衍則平盈旋縁紆徐夷延若飛䳒鳶同余專切之翔舞洄水之容與以稼則碩以植則茂以牧則蕃以畜則庶而人用是富而邦以之阜其河則濬源崑崙入于天淵出乎無門行乎無垠自匃奴而南以介西鄙衝奔太華運肘東指混潰后土濆音汾又房吻切濁麋沸黿鼉詭怪于于汨汨騰倒軼一作䭿越委泊涯涘音俟呀呷欱呼合切納摧雜失墜其所盪激則連山参差廣野壊裂轟雷怒一作努風撼𪁟干𡼛音戞崩石之所轉躍大木之所擢拔漰泙白平切洞踏者彌數千里若萬夫之斬伐而其軸轤之所負橦檣之所御鱗川林壑𮥠雲遁雨瞬目而下者榛榛沄沄百舎一赴若是何如吳子曰先生之言豐厚險固誠晉之美矣然晉人之言表裏山河者備敗而已非以為榮觀顯大也吳起所謂在徳不在險皆晉人之籍也願聞其他
  先生曰大鹵之金棠谿之工火化水淬取内切噐備以充為棘為矛為鎩為鉤為鏑為鍭出太白徵蓐收召招揺伏蚩尤肅肅褷褷山宜切合衆靈而成之博者狭者曲者直者岐者勁者長者短者攅之如星奮之如霆運之如縈浩浩奕奕淋淋滌滌熒熒的的若雪山氷谷之積觀者膽掉目出寒液當空發耀英精互繞晃蕩洞射天氣盡白日規為小鑠雲破霄跕都牒切也恊切墜飛鳥弓人之弓函人之甲膠角百選犀兕七屬乃使跟超掖夹之倫服而持之南瞰諸華北讋質陟切羣夷技擊莭制聞於天下是為善師延目而望之固以拳拘喘汗免胄肉袒進不敢降退不敢竄若是何如吳子曰夫兵之用由徳則吉由暴則凶是又不可為美觀也先軫曰師直為壯曲為老况徒以堅甲利刅之為上哉
  先生曰晉國多馬屈焉是産土寒氣勁崖坼谷裂草木短縮鳥獸墜匿而馬蕃焉師師兟兟音銑進也溶溶紜紜轠轠咅雷轔轔或赤或黄或𤣥或蒼或醇或□莫江切黭然而隂炳然而陽若旌旃旂幟之煌煌乍進乍止乍伏乍起乍奔乍躓音致若江漢之水疾風驅濤撃山盪壑雲沸而不止羣飲源槁廻食野赭浴川蹙浪噴震播灑潰潰焉若海神駕雪而来下觀其四散惝怳開合萬状喜者鵲厲怒者人搏決然坌躍千里相角風騣霧鬛音獵音燭山抉壑耳揺層雲腹捎衆木寂寥逺遊不乆而復攫地跳梁堅骨蘭筋交頸互齧鬬目相馴音廵聚溲更嘘昂首張齗其小者則連牽繳繞仰乳俯齕下沒切蟻雜螽集啾啾潗潗旅走叢立其材之可者収歛攻教掉手飛縻指毛命物百歩就羈牽以荀息御以王良超以范鞅軒以欒鍼以佃以戎獸獲敵摧若是何如吳子曰恃險與馬者子不聞乎故曰冀之北土馬之所生是不一姓請置此而新其說
  先生曰晉之北山有異材梓匠工師之為宫室求大木天下皆歸焉仲冬既至寒氣凝成外凋内貞瀋液不行乃堅乃良萬工舉斧以入必求諸巖崖之欹傾磵壑之紆縈凌㠝岏之杪顛潄泉源之淦古南切瀯根絞怪石不土而植千尋百圍與石同色羅列而伐者頭抗河漢刃披虹霓聲振連巒柹填層谿丁丁中莖切登登硠硠稜稜若兵車之乘凌其響之所應則潰潰漰漰洶洶薨薨若騫若崩若螭龍之鬬風霆相騰其殊而下者札𡼛捎殺摧崪坱圠霞披電裂又似共工觸不周而天柱折鵾鸛鶖鶬號鳴飛翔貙豻虎兕奔觸讋慄伏無所入遯無所脱然後斷度收羅捎危顛芟繁柯乘水潦之波以入于河而流焉盪突硉郎兀切兀轉騰冐沒類秦神驅石以梁大海抵曲鱗蹙匯音㑹流雷解前者汨越後者廹隘乃下夫龍門之懸水摺拉頽踏捽首軒尾澒入重淵不知其幾百里也濤波之旋㴞山觸天既渟既平彌望悠焉良乆乃始昂屹涌溢挺拔而出林立峯崪穿雲蔽日渙然自撓復就行列渾渾而去以至其所唯良工之指頋叢臺阿房長樂未央建章昭陽之隆麗詭特皆是之自出若是何如吳子曰吾聞君子患無徳不患無土患無土不患無人患無人不患無宫室患無宫室不患材之不已有先生之所陳四累之下也且虒祈既成諸侯叛之先生曰河魚之大上迎濤波壅津涯千里雷馳重馬輕車遂以君命矢而縱觀焉大罟斷流修網亘山罩罶䍡罣織絍其間巨舟軒昂仡仡廻環水師更呼聲裂商顔於是鼔譟沓集而從之扼龍吭拔鯨鰭戮白黿逐毒螭叱馮夷立水湄搜攪流離掬縮推移梁㑹網蹙騰天彌圍掉躃擁踴以登夫歴山之垂如川之歸如山之摧如雲之披其有乘化㑹神振拔漣淪摛竒文出怪鱗騰飛濤而上逸生雷電於龍門者猶仰綸飛繳頓踏而取之莫不脱角裂翼呀嚇匍匐復就臠力兖切切莫保龍籍甘糅五味布裂雕俎風雲失勢沮散逺去若夫魦鱨鮪鯉鰋鱧魴鱮之𤨏屑蔑裂者夫固不足悉數漏脱紘目養之水府而三河之人則已填溢饜飫腥膏舄鹵聞膾炙之美則掩鼻蹙頞賤甚糞土而莫頋者也若是何如吳子曰一時之觀不足以誇後世口舌之味不足以利百姓姑欲聞其上者
  先生曰猗氏之鹽晉寳之大也人之賴之與榖同化若神造非人力之功也但至其所則見溝堘畦畹之交錯輪囷若稼若圃敞兮勻勻渙兮鱗鱗邐瀰紛屬不知其垠俄然決源釃流交灌互澍若枝若股委曲延布脉冩膏浸潗濕滑汨彌高掩庳漫壠冒塊決決沒沒逺近混㑹抵值堤防瀴瀛霈濊偃然成淵漭然成川觀之者徒見浩浩之水而莫知其以及神液隂漉甘鹵宻起孕靈富媪不愛其美無聲無形熛結迅詭廻眸一瞬積雪百里皛皛胡了切羃羃奮僨離析鍜圭槌璧眩轉的皪乍似隕星及地明滅相射氷裂雹碎巃嵸増益大者印纍小者珠剖涌者如坻坳者如缶日晶熠煜螢駭電走亘歩盈車方尺數斗於是裒歛合集舉而堆之浩浩乎懸圃之巍巍皦乎溔乎狂山太白之淋灕駭化變之神竒卒不可推也然後驢驘牛馬之運西出秦隴南過樊鄧北極燕代東逾周宋家獲作鹹之利人被六氣之用和鈞兵食以征以貢其賚天下也與海分功可謂有濟矣若是何如吳子曰魏絳之言曰近寳則公室乃貧豈謂是耶雖然此可以利民矣而未為民利也先生曰願聞民利吳子曰安其常而得所欲服其教而便於已百貨通行而不知所自来老幼親戚相保而無徳之者不苦兵刑不疾賦力所謂民利民自利者是也
  先生曰文公之覇也援秦破楚囊括齊宋曹衛解裂魯鄭震恐定周于温奉册受錫夾輔紏逖以為侯伯齊盟踐土低昂玉帛天子恃焉以有諸侯諸侯恃焉以有其國百姓恃焉以有其妻子而食其力叛者力取附者仁撫推徳義立信讓示必行明所嚮逹禁止一好尚春秋之事公侯大夫策文馬馳軒車出入環連貫于國都則有五筵之堂九几之室大小定位左右有秩禽牢餼饋交錯文質饗有嘉樂宴有庭實登降好賦犧象畢出犒勞贈賄率禮無失六卿理兵大戎小戎鐘鼓丁寧以討不恭車埒萬乘卒半天下鼓之則震斾之則畏其號令之動若水之源若輪之旋莫不如志當此之時咸能歡娱以奉其上故其民至于今好義而任力此以民力自固假仁義而用天下其遺風尚有存者若是可以為民利也乎吳子曰近之矣然猶未也彼覇者之為心也引大利以自嚮而摟他人之力以自為固而民乃後焉非不知而化不令而一異乎吾嚮之陳者故曰近之矣猶未也
  先生曰三河古帝王之更都焉而平陽堯之所理也有茅茨采椽土型之度故其人至于今儉嗇有温恭克讓之徳故其人至于今善讓有師錫僉曰疇咨之道故其人至于今好謀而深有百獸率舞鳯凰来儀於變時雍之美故其人至于今和而不怒有昌言儆戒之訓故其人至于今憂思而畏禍有無為不言垂衣之化故其人至于今恬以愉此堯之遺風也願以聞於子何如吳子離席而立拱而言曰美矣善矣其蔑有加矣此固吾之所欲聞也夫儉則人用足而不滛讓則遵分而進善其道不鬬謀則通於逺而周於事和則仁之質戒則義之實恬以愉則安而乆於其道也至乎哉今主上方致太平動以堯為凖先生之言道之奥者若果有貢於上則吾知其易易焉也舉晉國之風以一諸天下如斯而已矣敬再拜受賜
  乞巧文          栁宗元當與送窮文相對看然退之之固窮乃其真情子厚抱拙終身豈其本心歟看他詰難過度處
  栁子夜歸自外庭有設祠者𩜾諸延切仍吏切馨香蔬果交羅挿竹垂綏剖𤓰犬牙且拜且祈怪而問焉女𨽻進曰今兹秋孟七夕天女之孫將嬪於河鼓邀而祠者幸而與之巧驅去蹇拙手目開利組絍縫製將無滯於心焉為是禱也栁子曰苟然歟吾亦有所大拙儻可因是以求去之乃纓弁束袵促武縮氣旁趨曲折傴僂將事再拜稽首稱臣而進曰下土之臣竊聞天孫專巧于天轇轕旋璣經緯星辰能成文章黼黻帝躬以臨下民欽聖靈仰光耀之日乆矣今聞天孫不樂其獨得貞卜於元龜將蹈石梁欵天津儷于神夫于漢之濵兩旗開張中星耀芒靈氣翕歘兹辰之良幸而弭莭薄遊民間臨臣之庭曲聼臣言臣有大拙智所不化醫所不攻威不能遷寛不能容乾坤之量包含海岳臣身甚微無所投足蟻適于垤蝸休于殻龜黿螺蜯皆有所伏臣物之靈進退唯辱仿佯為狂局束為謟吁吁為詐坦坦為忝他人有身動必得宜周旋獲笑顛倒逢嘻巳所尊昵人或怒之變情徇勢射利抵巇中心甚憎為彼所竒忍仇佯喜悦譽遷随胡執臣心常使不移反人是巳曽不惕疑貶名絶命不負所知抃嘲似傲貴者啓齒臣旁震驚彼且不耻叩稽匍匐言語譎詭令臣縮恧彼則大喜臣若效之瞋怒叢已彼誠大巧臣拙無比王侯之門狂吠狴犴臣到百歩喉喘顛汗睢盱逆走魄遁神叛欣欣巧夫徐徐縱誕毛羣掉尾百怒一散世途昏險擬歩如漆左低右昂鬬冒衝突鬼神恐悸聖智危慄泯焉直透所至如一是獨何工縱横不恤非天所假彼智焉出獨嗇於臣恒使玷黜沓沓騫騫恣口所言迎知喜惡黙測憎憐揺唇一發徑中心原膠加鉗夹誓死無遷探心扼膽踊躍拘牽彼雖佯退胡可得旃獨結臣舌喑抑衘寃擘眥流血一辭莫宣胡為賦授有此竒偏眩耀為文瑣碎排偶抽黄對白啽哢飛走駢四儷六錦心繡口宫沉羽振笙簧觸手觀者舞恱誇談雷吼獨溺臣心使甘老醜嚚昏莽鹵樸鈍枯朽不期一時以俟悠乆旁羅萬金不鬻𡚁帚跪呈豪傑投棄不有眉矉頞蹙喙唾胸歐大𧹞而歸填恨低首天孫司巧而窮臣若是卒不余畀獨何酷歟敢願聖靈悔禍矜臣獨艱付與姿媚易臣頑顔鑿臣方心規以大圎拔去呐舌納以工言文詞婉軟歩武輕便齒牙饒美眉睫増妍突梯巻音拳音攣為世所賢公侯卿士五屬十連彼獨何人長享終天言訖又再拜稽首俯伏以俟至夜半不得命疲極而睡見有青褏朱裳手持絳莭而来吿曰天孫告汝汝詞良苦凡汝之言吾所極知汝擇而行嫉彼不為汝之所欲汝自可期胡不為之而誑我為汝唯知耻謟貌滛詞寜辱不貴自適其宜中心已定胡妄而祈堅汝之心宻汝所持得之為大失不汙卑凡吾所有不敢汝施致命而昇汝慎勿疑嗚呼天之所命不可中革泣拜欣受初悲後懌抱拙終身以死誰惕
  答皇甫湜書        李 翶觀翶此書直欲以當代史筆自任中間品量前代史筆之高下發明人所未及
  辱書覽所寄文章詞高理直歡悦無量有足發予者自别足下来僕口不曽言文非不好也言無所益衆亦未信秪足以招謗忤物於道無明故不言也僕到越中得一官三年矣材能甚薄澤不被物月費官錢自度終無補益累求罷去尚未得以為愧僕性不解謟佞坐不能曲事權貴以故不得齒于朝廷而足下亦抱屈在外故畧有所説凡古賢聖得位於時道行天下皆不著書以其事業存於制度足以自見故也其著書者盖道徳充積阨摧於時身卑處下澤不能潤物耻灰燼而泯又無聖人為之發明故假空言是非一代以傳無窮而自光耀于後故或徃徃有著書者僕近冩得唐書史官材薄言詞鄙淺不足以發揚高祖太宗列聖明徳使後之觀者文采不及周漢之書僕以為西漢十一帝高祖起布衣定天下豁逹大度東漢所不及其餘唯文宣二帝為優自恵景以下亦不皆明於東漢明章兩帝而前漢事跡灼然傳在人口者以司馬遷班固叙述髙簡之工故學者恱而習焉其讀之詳也足下讀范曄漢書陳夀三國志王隠晉書生熟何如左丘明司馬遷班固書之温習哉故温習者事跡彰而罕讀者事跡晦讀之䟽數在詞之髙下理必然也唐有天下聖明繼於周漢而史官叙事曽不如范曄陳夀所為况足擬望左丘明司馬遷班固之文哉僕所以為耻當兹得於時者雖負作者之才其道既能被物則不肯著書矣僕竊不自度無位於朝幸有餘暇而詞句足以稱讃明盛紀一代功臣賢士行跡灼然可傳於後自以為能不滅者不敢為讓故欲筆削國史成不刋之書用仲尼褒貶之心取天下公是公非以為本羣黨之所謂為是者僕未必以為是羣黨之所謂為非者僕未必以為然使僕書成而傳則富貴而功徳不著者未必聲明於後貧賤而道徳全者未必不烜赫於無窮韓退之所謂誅姦䛕於既死發潛徳之幽光是翺心也僕文采雖不足以希左丘明司馬子長足下視僕叙髙愍女楊烈婦豈盡出班孟堅蔡伯喈之下耶仲尼有言曰不有博奕者乎為之猶賢乎已僕所為雖無益於人比之博奕猶為勝也足下以為何如哉古之賢聖當仁不讓於師仲尼則曰文王既沒文不在兹乎又曰予欲無言天何言哉孟軻則曰予之不遇魯侯天也臧氏之子安能使予不遇乎司馬遷則曰成一家之言藏之名山以俟後聖人君子僕之不讓亦非大過也幸無怪














  崇古文訣巻十五
<集部,總集類,崇古文訣>



  欽定四庫全書
  崇古文訣卷十六     宋 樓昉 編宋文
  待漏院記         王禹偁句句見待漏意是時五代氣習未除未免稍俳然詞嚴氣正可以想見其人亦自得體
  天道不言而品物亨歲功成者何謂也四時之吏五行之佐宣其氣矣聖人不言而百姓親萬邦寧者何謂也三公論道六卿分職張其教矣是知君逸於上臣勞於下法乎天也古之善相天下者自咎䕫至房魏可數也是不獨有其徳亦皆務于勤爾况夙興夜寐以事一人卿大夫猶然况宰相乎朝廷自國初因舊制設宰臣待漏院于丹鳳門之右示勤政也至若北闕向曙東方未明相君啓行煌煌火城相君至止噦噦鑾聲金門未闢玉漏猶滴徹盖下車于焉以息待漏之際相君其有思乎其或兆民未安思所泰之四夷未附思所来之兵革未息何以弭之田疇多蕪何以闢之賢人在野我將進之佞臣立朝我將斥之六氣不和災𤯝荐至願避位以禳之五刑未措欺詐日生請修徳以釐之憂心忡忡待旦而入九門既啓四聰甚邇相君言焉時君納焉皇風于是乎清夷蒼生以之而富庶若然則總百官食萬錢非幸也宜也其或私讐未復思所逐之舊恩未報思所榮之子女玉帛何以致之車馬器玩何以取之姦人附勢我將陟之直士抗言我將黜之三時告災上有憂色搆巧詞以悦之羣吏弄法君聞怨言進謟容以媚之私心慆慆假寐而坐九門既開重瞳屢囬相君言焉時君惑焉政柄于是乎隳哉帝位以之而危矣若然則死下獄投逺方非不幸也亦宜也是知一國之政萬人之命懸于宰相可不慎歟復有無毁無譽旅進旅退竊位而苟祿備員而全身者亦無所取焉棘寺小吏王禹偁為文請誌院壁用規于執政者似箴體
  壽域碑          王禹偁此篇造語新竒
  古聖人之營壽域也非土木非板築不金乎城不湯乎池晝無鍵而關夜無柝而擊東西不吾戎夷南北不吾蠻狄五嶽其雉堞四㝠其溝隍天地離合我其扄鐍春秋啓閉我其門户入是域也㓜者蚩蚩壯者怡怡老者熈熈悉無中絶咸躋上壽故謂之壽域焉得非道為土木徳為板築仁乎城義乎池慈乎雉堞愛乎溝隍恭乎扄鐍儉乎門户使風雨不能毁矢石不能攻髙低侔老氏之臺廣狭法華胥之國崇崇焉屹屹焉信善建而不拔者也洎覇道其昌皇風不竸則必灑法令為風雨以毁之興賦役為矢石以攻之壽域之基忽焉委地嗚呼域之壊也若民命何于是賤榖帛貴金玉盗賊蜂起鞁⿰角張刑巢蔽空憲綱結野壽域之民有以法而死者開拓疆埸肆放侵伐鋒鏑霜瑩卒乘鱗集鯨吞鼔頥蠶食張吻壽域之民有以兵而死者隂陽舛錯氣𠉀勃亂冬燠夏凄煙蒸霧瘴興瘥作疹發厲成妖壽域之民有以天而死者毒螫孔熾猛鷙勃興山貙搏人水蟲射影海躍蛟螭陸走虺蝮壽域之民有以横而死者由是王者患民之無壽也舉引年之典行養老之風乞言於東序展禮於南庠又謂老者非帛不煖于是乎錫之以繒綵非肉不飽于是乎錫之以殽胾非車不安于是乎錫之以几杖斯亦得其末而失其本矣殊不知民之壽夭繫君之政教其猶影響耳其或捐金于山沈珠于泉禁不急之務棄難得之貨君徳尚儉人心返淳則無法死者矣干羽舞階戈矛倒載謹不祥之器崇止敵之基我國無外斯民不争則無兵死者矣爕調律厯端正節𠉀舉授時之典興除害之利六氣斯順兆人克寧則無夭死者矣貢金于逺方鑄鼎于中夏示不若之物免逢旃之患彼怪斯露厥人用康則無横死者矣夫如是則域不築而自成人不憂而自夀矣今我后道徳慈愛行之于上法兵夭横絶之于下游游乎蕩蕩乎見壽域復成于今世矣某亦壽域中之一民耳知我帝力得無述焉碑者悲也悲域之中廢也頌域之再興也其辭曰古之域築道樹徳民欲夭兮安得後之域基姦址賊民欲壽兮不獲我聖人兮復于古昔
  岳陽樓記         范仲淹首尾布置與中間狀物之妙不可及矣然最妙處在臨了斷遣一轉語乃知此老胸襟宇量直與岳陽洞庭同其廣大
  慶厯四年春滕子京謫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廢具興乃重修岳陽樓増其舊制刻唐賢今人詩賦于其上屬予作文以記之予觀夫巴陵勝狀在洞庭一湖銜逺山吞長江浩浩湯湯横無際涯朝暉夕隂氣象萬千此則岳陽樓之大觀也前人之述備矣然則北通巫峡南極瀟湘遷客騷人多㑹于此覽物之情得無異乎若夫霪雨霏霏連月不開隂風怒號濁浪排空日星隱耀山岳潛形商旅不行檣傾檝摧薄暮㝠㝠虎嘯猿啼登斯樓也則有去國懐鄉憂讒畏譏滿目蕭然感極而悲者矣至若春和景明波瀾不驚上下天光一碧萬頃沙鷗翔集錦鱗游泳岸芷汀蘭郁郁青青而或長煙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躍金靜影沉璧漁歌互答此樂何極登斯樓也則有心曠神怡寵辱皆忘把酒臨風其喜洋洋者矣嗟夫予嘗求古仁人之心或異二者之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已悲居廟堂之髙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逺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其必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歟噫微斯人吾誰與歸
  答趙元昊書        范仲淹反覆攻撃既不失中國之體亦不失夷狄之心最宜詳味
  伏以先大王歸向朝廷心如金石我真宗皇帝命為同姓待以骨肉之親封為夏王履此山河之大旌旗車服降天子一等恩意隆厚始終如一齊桓晉文之盛無以過此朝聘之使徃来如家牛馬駞羊之産金銀繒帛之貨交受其利不可勝紀塞垣之下踰三十年有耕無戰禾黍雲合甲胄塵委養生𦵏死各終天年使蕃漢之民為堯舜之俗此真宗皇帝之至化亦先大王之大功也自先大王薨背今皇震悼累日嘻吁遣使行弔賻之禮以大王嗣守其國爵命崇重一如先大王昨者大王以本國衆多之情推立大位誠不獲讓理有未安而遣行人告于天子又遣行人歸其旌莭朝廷中外莫不驚憤請收行人戮於都市皇帝詔曰非不能以四海之力支其一方念先帝歲寒之本意故夏王忠順之大功豈一朝之失而驟絶之乃不殺而還假有本國諸蕃之長抗禮於大王而能含容之若此乎省初念終天子何負於大王哉二年以来疆事紛起耕者廢耒織者廢杼邊界蕭然豈獨漢民之勞耶使戰守之人日夜豺虎竸為吞噬死傷相枕哭泣相聞仁人為之流涕智士為之扼腕天子遣仲淹經畧西事而命之曰有征無戰不殺非辜王者之兵也汝徃欽哉仲淹拜手稽首敢不夙夜于懐至邊之日見諸將帥多務小功不為大畧甚未副天子之意仲淹與大王雖未嘗髙㑹嚮者同事於朝廷於天子則父母也於大王則兄弟也豈有孝於父母而欲害于兄弟哉可不為大王一二而陳之傳曰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大王世居西土衣冠語言皆從本國之俗何獨名稱與中朝天子侔擬名豈正而言豈順乎如衆情莫奪亦有漢唐故事單于可汗皆本國極尊之稱具在方册仲淹料大王必以契丹為比故自謂可行且契丹自石晉朝有援立之功時已稱帝今大王世受天子建國封王之恩如諸蕃中有叛朝廷者大王當為覇主率諸侯而伐之則世世有功王王不絶乃欲擬契丹之稱究其體勢昭然不同徒使瘡痍萬民拒朝廷之禮傷天地之仁易曰天地之大徳曰生聖人之大寳曰位何以守位曰仁是以天地養萬物故其道不窮聖人養萬民故其位不傾又傳曰國家以仁獲之以仁守之者百世之朝昔在唐末天下洶洶羣雄咆哮日尋干戈血我生靈腥我天地滅我禮樂絶我稼穡皇天震怒罰其不仁五代王侯覆亡相續老氏曰樂殺人者不可如志於天下誠不誣矣後唐顯宗祈于上天曰願早生聖人以救天下是年我太祖皇帝應期而生及歴試諸難中外忻戴不血一刃受禪于周廣南江南荆湖西川有九江萬里之限一舉而下豈非應天順人之至乎由是罷諸侯之兵革五代之暴垂八十年天下無禍亂之憂太宗皇帝聖文神武表正萬邦吳越納疆并晉就縛真宗皇帝奉天體道清浄無為與契丹通好受先大王貢禮自兹四海熈然同春今皇帝坐朝至晏從諫如流有忤雷霆雖死必赦故四海之心望如父母此謂以仁獲之以仁守之百世之朝也仲淹料建議之初人有離間妄言邉城無備士心不齊長驅而来所向必下今以强人猛馬奔衝漢地二年于兹漢之兵民盖有血戰而死者無一城一將願歸大王者此可見聖宋仁及天下邦本不揺之驗也與夫間者之説毋乃異乎今天下乆平人人泰然不習戰鬬不熟紀律劉平之徒忠敢而進不頋衆寡自取其困餘則或勝或負殺傷俱多大王國人必以獲劉平為賀昔鄭人侵蔡獲司馬公子爕鄭人皆喜惟子産曰小國無文徳而有武功禍莫大焉而後鄭國之禍皆如子産之言今邉士訓練漸精恩威已立有功必賞敗事必誅將帥而下大知紀律莫不各思奮力效命争議進兵如其不然何時可了今招討司統兵四十萬約五路入界著其律曰生降者賞殺降者斬獲精強者賞害老弱婦女者斬遇堅必戰遇險必奪可取則取可城則城縱未能入賀蘭之居彼之兵民降者死者所失多矣是大王自禍其民官軍之勢不獲而已也仲淹又念皇帝有征無戰不殺非辜之訓夙夜于懐雖師帥之行君命有所不受柰何鋒刅之交相傷必衆且蕃兵戰死者非有罪也忠於大王耳漢兵戰死者非有罪也忠於天子耳使忠孝之人肝腦塗地積累怨魄為妖為災大王其可忽諸朝廷以王者無外有生之民皆為赤子何蕃漢之限哉何勝負之言哉仲淹與招討太尉夏公經畧宻學韓公嘗議其事大王如能以愛民為意禮下朝廷復其王爵承先大王之志天下孰不稱其賢哉一也如衆多之情三讓不獲前所謂漢唐故事如單于可汗之稱尚有可稽於本國語言為便復不失其尊大二也但臣貢上國存中外之體不召天下之怨不速天下之兵使蕃漢邉人復見康樂無死傷相枕哭泣相聞之醜三也又大王之國府用或缺朝廷每歲必有物帛之厚賜為大王助四也又從来入貢使人口稱蕃吏之職以避中朝之尊按漢諸侯王相皆出真拜又吳越王錢氏有承制補官故事功髙者受朝廷之命亦足隆大王之體五也昨有邊臣上書乞招致蕃部首領仲淹亦已請罷大王告諭諸蕃首領不須去父母之邦但回意中朝則太平之樂遐邇同之六也國家以四海之廣豈無遺才有在大王國者朝廷不戮其家安全如故宜善事主以報國士之知惟同心嚮順自不失其富貴而宗族之人必更優䘏七也又馬牛駞羊之産金銀繒帛之貨有無交易各得其所八也大王從之則上下同其美利生民之患幾乎息矣不從之上下失其美利生民之患何時而息哉仲淹今日之言非獨利於大王盖以奉君親之訓救生民之患合天地之仁而已惟大王擇焉
  嚴先生祠堂記       范仲淹字少詞嚴筆力老健
  先生光武之故人也相尚以道及帝握赤符乘六龍得聖人之時臣妾億兆天下孰加焉惟先生以節高之既而動星象歸江湖得聖人之清泥塗軒冕天下孰加焉惟光武以禮下之在蠱之上九衆方有為而獨不事王侯高尚其事先生以之在屯之初九陽徳方亨而能以貴下賤大得民也光武以之盖先生之心出乎日月之上光武之器包乎天地之外微先生不能成光武之大微光武豈能遂先生之高哉而使貪夫亷懦夫立是有大功於名教也仲淹来守是邦始構堂而奠焉乃復為其後者四家以奉祠事又從而歌曰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












  崇古文訣卷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崇古文訣卷十七     宋 樓昉 編宋文
  謹習䟽           司馬光此書說禮與它人說禮不同援据的當措陳明白誠篤懇切可以見此老愛君憂國之心
  國家之治亂本於禮而風俗之善惡繫於習赤子之啼無有五方其聲一也及其長則言語不通飲食不同有至死莫能相為者無它焉所習異也至於古今亦然有服古衣冠於今之世則駭於州里矣服今衣冠於古之世則戮於有司矣衣冠烏有是非哉習與不習而已矣夫民朝夕見之其心安焉以為天下之事正應如此一旦驅之使去此而就彼則無不憂疑而莫肯從矣昔秦廢井田而民愁怨王莽復井田而民亦愁怨趙武靈王變華俗習騎射而羣下不恱後魏孝文帝變衣服從華俗而羣下亦不悦由此觀之俗之情安於所習駭所未見固其常也是故上行下效謂之風薫蒸漸漬謂之化淪胥委靡謂之流衆心安定謂之俗及其風化已失流俗已成則雖有辨智弗能諭也強毅不能制也重賞不能勸也嚴刑不能止也自非聖人得位而臨之積百年之功莫之能變也周易履之象曰君子以辨上下定民志故天子之令必行於諸侯諸侯之令必行於卿大夫士卿大夫士之令必行於庶人使天下之勢如身之使臂臂之運指莫不率從詩曰勉勉我王綱紀四方此禮之本也昔三代之王皆習民以禮故子孫數百年享天之祿及其衰也雖以晉楚齊秦之彊不敢暴蔑王室者豈其力不足哉知天下之不已與也於是乎翼戴王命以威懐諸侯而諸侯莫敢不從所以然者猶有先王之遺風餘俗未絶於民故也其後日以衰薄下陵上替晉平公之世魯子服回如晉還謂季孫意如曰晉之公室將遂卑矣六卿彊而奢傲將因是以習習實為常能無卑乎其後趙魏韓氏卒分晉國習於君臣之分不明故也降及漢氏雖不能若三代之盛王然猶尊君卑臣敦尚名節以行義取士以儒術化民是以王莽之亂民思劉氏而卒復之赤眉雖羣盗猶立宗室以從民望王郎矯託名氏而燕趙響應董卓之亂袁紹以誅卓為名而州郡雲合曹操挟獻帝以令諸侯而天下莫能與之敵操之心豈不欲廢漢而自立哉然沒身不敢為者畏天下之人疾之也自魏晉以降人主始貴通才而賤守莭人臣始尚浮華而薄儒術以先王之禮為糟粕而不行以純固之士為鄙樸而不用於是風俗日壊入於偷薄叛君不以為耻犯上不以為非惟利是從不頋名莭至於有唐之衰麾下之士有屠逐元帥者朝廷不能討因而撫之拔於行伍授以旌鉞其始也取偷安一時而已及其乆也則衆庶習於聞見以為事理當然不為非禮不為非義是以在上者惴惴焉畏其下在下者暌暌焉伺其上平居則酒食金帛甘言屈體以相媚悦得間則銛鋒利刅狠心詭計以相屠膾成者為賢敗者為愚不復論尊卑之序是非之理陵夷至於五代天下蕩然莫知禮義為何物矣是以世祚不永逺者十餘年近者三四年敗亡相屬生民塗炭及大宋受命太祖太宗知天下之禍亂生於無禮也於是神武聦明躬勤萬㡬征伐刑賞斷於聖志然後人主之勢重而羣臣懾服矣於是剪削藩鎮齊以法度擇文吏為之佐以奪其生殺之柄擥其金榖之富選其麾下精鋭之士聚諸京師以備宿衛制其腹心落其爪牙使不得陸梁然後天子諸侯之分明而悖亂之源塞矣於是莭度使之權歸於州方鎮之權歸於縣又分天下為十餘路各置轉運使以察州縣百吏之臧否復漢郡刺史之職使朝廷之令必行於轉運使轉運使之令必行於州州之令必行於縣縣之令必行於吏民然後上下之序正而紀綱立矣於是申明軍法使自押官以上各有階級以相臨統小有違犯罪皆殊死然後行伍之政肅而士用命矣此皆禮之大莭也故能四征不庭莫不率服汛掃九州以陟禹之迹至于真宗重之以明徳繼二聖之志夙夜孜孜宣布善化銷鑠惡俗以至于今治平百年頑民殄絶衆心咸安此乃曠世難成之業陛下當戰戰慄慄守而勿失者也臣竊見陛下有中宗之嚴恭文王之小心而小大之政多謙讓而不决委之臣下誠使所委之人常得忠賢則可矣萬一有奸邪在焉豈不危甚矣哉古人所謂委任而責成功者擇人而授之職業叢脞之務不身親之也至于爵祿廢置殺生予奪不由已出不可也洪範曰惟辟作威惟辟作福臣之有作威作福害于而家凶于而國威福之柄一失于人而習以為常則不可復収矣此明主之所慎也又頃以西鄙用兵權置經略安撫使總一路之兵得以便宜從事及西事已平因而不廢其河東一路總二十二州軍向時節度使之權不能及矣唐始置㳂邉八節度亦如是而已以其權任太重故後世有䟦扈之臣洛誥曰毋若火始燄燄厥攸灼叙弗其絶言慎其微也又將相大臣典諸州者多以貴倨自恃轉運使欲振舉職業徃徃故違戾而不肯從夫將相大臣在朝廷之時則轉運使名位固相逺矣及在外為知州則轉運使統諸州職也烏得以一身之貴庇一州之事轉運使不得問哉漢刺史以六百石吏督察二千石豈以名位之貴賤哉又自景祐已来國家怠於久安樂因循而務省事執事之臣頗行姑息之政於是胥吏讙譁而斥逐御史中丞輦官悖慢而廢退宰相衛士凶逆而獄不窮奸澤加於舊軍人罵三司使而法官以為非犯階級疑於用法朝廷雖特誅其人而已停之卒復收養之其餘有一夫流言於道路而為之變令推恩者多矣凡此數者殆非所以習民於上下之分也夫朝廷者四方之表儀也朝廷之政如是則四方必有甚者矣於是元帥畏偏裨偏裨畏將校將校畏士卒姦邪怯懦之臣至有簡省教閲使之驕惰保庇羸老使之繁冗屈撓正法使之縱恣詆訾粟帛使之憤惋甘言諂笑靡所不至於是士卒翕然譽之而歸怨於上矣彼既為之則此效之下既言之則上從之前既行之則後襲之苟彼為而此不效下言而上不從前行而後不襲則怨怒聚於其身而禍亂生矣長此不已日滋月盛民之耳目習而安之此有以異唐之季世乎後魏孝明帝時征西將軍張彜子仲瑀上封事欲抑損武人不預清品羽林虎賁十餘人焚彛第殺彛父子官爲収捕凶強者八人斬之其餘大赦以安之懐朔鎮人高歡時奉使至洛陽見之歸而散家財以結客曰朝政如此事可知矣於是始有飛揚之志由是觀之紀綱不立則姦雄生心矣夫祖宗苦身焦思以變衰唐之俗而陛下高拱熟視以成後魏之風此臣之所為陛下痛惜也臣愚以為陛下當𡚒剛健之志宣神明之徳凡羣臣奏事皆察其邪正辨其臧否熟問深思求合於道然後賞罰黜陟斷而行之則天下孰不曠然悦喜詩曰君子如怒亂庶遄沮君子如祉亂庶遄已盖言無所臧否之為患大也經畧安撫使有征討之事則置之無事則當廢之儻未能廢則軍事廹急不暇奏知者使專之可也其餘民事皆委之州縣一斷於法或法重情輕或情重法輕可殺可徙可宥可赦並聼本州申奏决之朝廷何必出於經畧安撫使哉轉運使規畫號令行下諸州而諸州違戾不從者朝廷當辨其曲直若事理實可施行而州將恃貴勢故違之者當罪州將勿罪轉運使將校士卒之於州縣及所綂之官或公卿大臣有悖慢無禮者明著階級之法使斷者不疑將帥之官有廢法違道以取悦於下歸怨於上者當随其輕重誅竄廢黜公正無私御衆嚴整者當量其才能擢用褒賞如是則上之人難動而下用命矣上之人難動而下用命此所以尊朝廷也上下已明綱紀已定然後修儒術隆教化進敦篤退浮華使禮義興行風俗純美則國家保萬世無疆之休猶倚南山而坐平原也
  諫院題名記        司馬光首尾二百来字而包括無餘識治體明職守筆力髙簡如此可以想見其人
  古者諫無官自公卿大夫至于工商無不得諫者漢興以来始置官夫以天下之政四海之衆得失利病萃于一官使言之其為任亦重矣居是官者當志其大捨其細先其急後其緩專利國家而不為身謀彼汲汲於名者猶汲汲於利也其間相去何逺哉天禧初真宗詔置諫官六員責以職事慶厯中錢君始書其名於版光恐乆而漫滅嘉祐八年刻著于石後之人將歴指其名而議之曰某也忠某也詐某也直某也回嗚呼可不懼哉
  保業           司馬光議論純厚文字切當當與無逸篇叅看
  天下重器也得之至艱守之至艱王者始受天命之時天下之人皆我比肩也相與角智力而爭之智竭不能抗力屈不能支然後肯稽顙而為臣當是之時有智相偶者則為二力相參者則為三愈多則愈分自非智力首出於世則天下莫得而一也斯不亦得之至艱乎及夫繼體之君羣雄已服衆心已定上下之分明彊弱之勢殊則中人之性皆以為子孫萬世如泰山之不可揺也於是有驕惰之心生驕者玩兵黷武窮泰極侈神怒不恤民怨不知一旦渙然四方糜潰秦隋之季是也惰者沉酣宴安慮不及逺善惡雜糅是非顛倒日復一日至於不振漢唐之季是也二者或失之彊或失之弱其致敗一也斯不亦守之至艱乎臣竊觀自周室東遷以来王政不行諸侯多僭分崩離析不可勝紀凡五百有五年而合於秦秦虐用其民十有一年而天下亂又八年而合于漢漢為天下二百有六年而失其柄王莽盗之十有七年而復為漢更始不能自保光武誅除僣偽凡十有四年然後能一之又一百五十有三年董卓擅朝州郡瓦解更相吞噬至於魏氏海内三分凡九十有一年而合於晉晉得天下纔二十年恵帝昏愚宗室搆難羣蕃乘釁濁亂中原散為六七聚為二三凡二百八十有八年而合於隋隋得天下纔二十有八年煬帝無道九州幅裂八年而天下合於唐唐得天下一百有三十年明皇恃其承平荒于酒色養其疽囊以為子孫不治之疾於是漁陽竊發四海横流肅代以降方鎮䟦扈號令不從朝貢不至名為君臣實為讐敵陵夷衰微至于五代三綱頹絶五常殄滅懐璽未暖處宫未安朝成夕敗有如逆旅禍亂相尋戰爭不息流血成川澤聚骸成丘陵生民之類其不盡者㡬希於是太祖皇帝受命于上帝起而拯之躬被甲胄櫛風沐雨東征西伐掃除海宇當是之時食不暇飽寢不遑安以為子孫建太平之基大勲未集太宗皇帝嗣而成之凡二百二十有五年然後大禹之迹復混而為一黎民遺種始有所息肩矣由是觀之上下一千七百餘年天下一統者五百餘年而已其間時時小有禍亂不可悉數國家自平河東以来八十餘年内外無事然則三代以来治平之世未有若今日之盛者也今民有千金之産猶以為先人所營苦身勞志謹而守之不敢失墜况於承祖宗艱難之業奄有四海傳祚萬世可不重哉可不慎哉夏書曰予臨兆民懔乎若朽索之馭六馬周書曰心之憂危若蹈虎尾渉于春氷臣願陛下夙興夜寐兢兢業業思祖宗之勤勞致王業之不易援古以鑒今知太平之世難得而易失則天下生民至於鳥獸草木無不幸甚矣
  與吳相書         司馬光深切著明
  光愚戅迂僻自知於世無所堪可以是退伏散地苟竊微祿以庇身保家而已近聞道路之人自京師来者多云相公時語及姓名或云亦嘗有所薦引未知虗實光自居洛以来仕宦之心乆已杜絶在少壯之時猶不如人况年垂六十鬢髪皓然視昏聴重齒落七八精神衰耗豈復容有干進之心但以從遊之乆今日時䝉齒記感荷知巳之恩終身豈敢忘哉顧惟相公富貴顯榮豐備已極光踈冗之人無一物可以為報唯忠信之言庶㡬仰酬盛徳之萬一耳伏惟明主歴選周行登用人傑以毗元化以光不敢忘知已之心知相公必不輕孤於明主也切見國家自行新法以来中外洶洶人無愚智咸知其非州縣之吏困於煩苛以夜繼晝棄置實務崇飾虚文以刻意為能以欺誣為才閭閻之民廹於誅歛人無貧富咸失作業愁怨流離轉死溝壑聚為盗賊日夜引領冀朝廷之覺寤𡚁法之變更凡㡬年于兹矣相公聦明豈得不聞之邪今府庫之實耗費殆竭倉廪之儲僅支數月民間貲産朝不謀夕而用度日廣掊歛日急河北京東淮南蠭起之盗攻剽城邑殺掠官吏官軍已不能制矣若不幸復有方二三千里之水旱蟲蝗所在如是其為憂患豈可勝諱哉此安得謂之細事保其必無而恬然不以為意乎賈誼當漢文之世以為譬如抱火厝之積薪之下而寢其上火未及然因謂之安若當今日必謂之火已然而安寢自若者也昔周公勤勞王家坐以待旦䟦胡㚄尾羽敝口瘏終能為周家成太平之業立八百之祚身為太師名播無窮子孫奄有龜䝉與周升降王夷甫位居宰輔不思經國專欲自全置二弟於方鎮以為三窟及晉室阽危身亦不免然則聖賢之心豈忘身狥物不自為謀哉盖以國家興隆則身未有不預其福者也顧衆人之識近而聖賢之慮逺耳如相公之用心固周公之用心也今若法𡚁而不更民疲而不恤萬一䑕竊益多蠭蠆有毒則切恐廟堂之位亦未易安居雖復委還機柄均逸外藩外藩固非息肩之處乃至投簮解綬嘯傲東山東山亦非髙枕之地然則相公今日救天下之急保國家之安更無所與讓矣救急保安之道苟不罷青苗免役保甲市易之法息征伐之謀而欲求其成效是猶惡湯之沸而益薪鼓槖欲適鄢郢而北轅疾驅也所求必不果矣去此五者而不先别利害以寤人主之心則五者不可得而去矣欲寤人主之心而不先開言路則人主之心不可得而寤矣所謂開言路者非如曏時徒下詔書使臣民言得失既而所言當者一無所施行又取其稍訐直者随而罪之此乃塞言路非開之也為今之要在於輔佐之臣朝夕啓沃惟以親忠直納諫争廣聦明去壅蔽為先務如是政令之得失下民之疾苦粲然無所隠矣以聖主睿明之質有賢相公忠之助使讜言日進下情上通則至治可指期而致𡚁政何難去哉夫難得而易失者時也今病雖已深猶未至膏肓苟制治於未亂保邦於未危尚有反掌之易失今不治遂為痼疾雖丙魏姚宋之佐將末如之何必有噬臍之悔矣相公讀書從仕位至首相展志行道正在此時苟志無所屈道無所失其合則利澤施於四海其不合則令名髙於千古丈夫立身事君始終如此亦可以為無負矣光切於報徳務盡區區不覺辭多
  智伯論          司馬光議論確的
  智伯之亡也才勝徳也夫才與徳異而世俗莫之能辨通謂之賢此其所以失人也夫聦察彊毅之謂才正直中和之謂徳才者徳之資也徳者才之帥也雲夢之竹天下之勁也然而不矯揉不羽括則不能以入堅棠谿之金天下之利也然而不鎔範不砥礪則不能以擊彊是故才徳兼全謂之聖人才徳兼亡謂之愚人徳勝才謂之君子才勝徳謂之小人凡取人之術苟不得聖人君子而與之與其得小人不若得愚人何則君子挟才以為善善者無不至矣小人挟才以為惡惡亦無不至矣愚者雖欲為不善智不能周力不能勝譬之乳狗搏人人得而制之小人智足以遂其奸勇足以決其暴是虎而翼者也其為害豈不多耶夫徳者人之所嚴而才者人之所愛愛者易親嚴者易踈是以察者多蔽於才而遺於徳自古昔以来國之亂臣家之敗子才有餘而徳不足以至於顛覆者多矣豈特智伯哉故為國家者苟能審於才徳之分而知所先後又何失人之足患哉
  慶厯兵録叙        宋 祁叙事有法能繁而不亂
  世之言兵者本之軒轅時書缺有間矣夏商以来乃能言之縁井田作乘車即鄉為軍因田為蒐周法則然外制郡國内彊京師兵非虎符不得發漢法則然開府籍軍混兵于農使士皆土著有格死無叛士唐法則然晚周力分諸侯其𡚁弱者常分暴者常并故公國相軋而亡漢衰權假彊臣其𡚁勢侔則疑力寡則隨故僣邦鼎峙而立唐季亂生置帥其𡚁樂姑息厭法度故羣不逞糜潰而争由是觀之始未嘗不善而後稍凌遲也宋興剗五姓餘亂一天下之權僣藩納地梗帥嬰法經武制衆罔不精明凡軍有四一曰禁兵殿前馬歩三司𨽻焉卒之鋭而剽者充之或挽彊或蹋張或戈船突騎或投石擊刺故處則衛鎮出則更戍二曰廂兵諸州𨽻焉卒之力而悍者募之天下已定不甚恃兵唯邉蠻夷者時時與禁兵叅屯故專於服勞間亦戍更三曰役兵羣有司𨽻焉人之游而惰者入之若牧置若漕輓若管庫若工技業壹事專故處而無更凢軍有額居有營有常廪有横賜四曰民兵農之健而材者籍之視鄉縣大小而為之數有部曲無營壁闕者輙補歲一閱焉非軍興不得擅行此國家制軍大抵如此然兵無常帥師無常鎮權不外假力不他分此其所以維萬方憺四夷鼔行無前而對天下者也慶厯五年今叅預貳卿濟陽丁公以壯猶宿望進使樞省惟是本兵柄按軍志無不在焉而叢分几閣非甚有紀公乃搜次首末鉤考纎微掇其攻守戰者為禁兵民兵兵録五萹合羣曹所分擿諸條所隠彚而聯之部分班如也離而伴之區處戢如也彌衆而易見愈詳而不繁雖五符猥并邉瑣曲折歲列廢置月比耗登披文指要坐帷而判盖簡稽之決要蒐乘之緫凡録成乃上於官且俾序作者之意謹按軍萹之首公各述所由前創後因聖繼神承既有第矣近衛别録示有尊也餘軍不載畧所緩也文約事明成一王法惟公逹練多聞以忠力自結於上處機務不周歲擢貳卿台曝誠明翊權綱有徳有言天子之寳臣歟



  崇古文訣巻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崇古文訣巻十八     宋 樓昉 編宋文
  畵舫齋記         歐陽修文字宛轉以見出險而不忘險之意且言前日之險亦以仕宦自取之爾
  予至滑之三月即其署東偏之室治為燕私之居而名曰畫舫齋其廣一室其深七室以户相通凡入予室者如入乎舟中其温室之奥則穴其上以為明其虚室之疏以逹則欄檻其兩旁以為坐立之倚凡偃休於吾齋者又如偃休乎舟中山石𡺚崒佳花美木之植列於門簷之外又似泛乎中流而左山右林之相映皆可愛者故因以舟名焉周易之象至於履險難必曰涉川葢舟之為物所以濟險難而非安居之用也今予治齋於署以為物所燕安而反以舟名之豈不戾哉矧予又嘗以罪謫走江湖間自汴絶淮浮于大江至于巴峽轉而入於漢沔計其水行㡬萬餘里其羈窮不幸而卒遭風波之恐徃徃呌號神明以脫須㬰之命者數矣當其恐時顧視前後凡舟之人非為商賈則必仕宦因竊自歎以謂非冒利與不得已者孰肯至是哉賴天之惠全活其生今得除去宿負列官于朝以來是州飽廪食而安署居追思曩時山川所厯舟檝之危蛟鼉之出沒波濤之洶湧宜其寝驚而夢愕而乃忘其險阻猶以舟名其齋豈真樂於舟居者邪然予聞古之人有逃世逺去江湖之上終身而不肯反者其必有所樂也苟非冒利於險有罪而不得已使順風恬波傲然枕席之上一日而千里則舟之行豈不樂哉顧予誠有所未暇而舫者宴嬉之舟也姑以名予齋奚曰不宜予友蔡君謨善大書頗怪偉将乞其大字以題其楹懼其疑予之所以名齋者故具以告因以置于壁
  相州書錦堂記       歐陽修文字委曲善於形容
  仕宦而至将相富貴而歸故鄉此人情之所榮而今昔之所同也葢士方窮時困阨閭里庸人孺子皆得易而侮之若季子不禮於其嫂買臣見棄於其妻一旦髙車駟馬旗旄導前而騎卒擁後夾道之人相與駢肩累迹瞻望咨嗟而所謂庸夫愚婦者犇走駭汗羞愧俯伏以自悔罪於車塵馬足之間此一介之士得志當時而意氣之盛昔人比之衣錦之榮也惟大丞相魏國公則不然公相人也世有令徳為時名卿自公少時已擢髙科登顯仕海内之士聞下風而望餘光者盖亦有年矣所謂将相而富貴皆公所宜素有非如窮阨之人僥倖得志於一時出於庸夫愚婦之不意以驚駭而誇耀之也然則髙牙大纛不足為公榮桓圭袞冕不足為公貴惟徳被生民而功施社稷勒之金石播之聲詩以耀後世而垂無窮此公之志而士亦以此望於公也豈止誇一時而榮一鄉哉公在至和中嘗以武康之節來治於相乃作晝錦之堂於後圃既又刻詩於石以遺相人其言以快恩讐矜名譽為可薄葢不以昔人所夸者為榮而以為戒於此見公之視富貴為何如而其志豈易量哉故能出入将相勤勞王家而夷險一節至於臨大事决大議垂紳正笏不動聲氣而措天下於泰山之安可謂社稷之臣矣其豐功盛烈所以銘彞鼎而被弦歌者乃邦家之光非閭里之榮也余雖不獲登公之堂幸嘗竊誦公之詩樂公之志有成而喜為天下道也於是乎書
  醉翁亭記         歐陽修此文所謂筆端有畫又如累疊階級一層髙一層逐旋上去都不覺
  環滁皆山也其西南諸峯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琅邪也山行六七里漸聞水聲潺潺而瀉出于兩峯之間者釀泉也峯迴路轉有亭翼然臨于泉上者醉翁亭也作亭者誰山之僧曰智僊也名之者誰太守自謂也太守與客來飲于此飲少輒醉而年又最髙故自號曰醉翁也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山水之樂得之心而寓之酒也若夫日出而林霏開雲歸而巖穴暝晦明變化者山間之朝暮也野芳發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隂風霜髙潔水落而石出者山間之四時也朝而徃暮而歸四時之景不同而樂亦無窮也至于負者歌於塗行者休於樹前者呼後者應傴僂提携徃来而不絶者滁人遊也臨谿而漁谿深而魚肥釀泉為酒泉香而酒冽山肴野蔌雜然而前陳者太守宴也宴酣之樂非絲非竹射者中奕者勝觥籌交錯起坐而諠譁者衆賔歡也蒼顔白髮頽然乎其間者太守醉也已而夕陽在山人影散亂太守歸而賔客從也樹林隂翳鳴聲上下遊人去而禽鳥樂也然而禽鳥知山林之樂而不知人之樂人知從太守遊而樂而不知太守之樂其樂也醉能同其樂醒能述以文者太守也太守謂誰廬陵歐陽修也
  論狄青          歐陽修曲盡人情事體當時歐公只是為龍圖閣直學士而已
  臣聞人臣之能盡忠者不敢避難言之事人主之善馭下者常欲聞難言之言然後下無隱情上無壅聴姦宄不作禍亂不生自古固有伏藏之禍未發之機天下之人皆未知而有一人獨能言之人主又能聴而用之則銷患於未萌轉禍而為福者有矣若夫天下之人共知而獨其人主之不知者此莫大之患也今臣之所言者乃天下之人皆知而惟陛下未知也今士大夫無貴賤相與語于親戚朋友下至庻民無愚智相與語于閭巷道路而獨不以告陛下也其故何哉盖求其事伏而未發言者難於指陳也臣伏見樞密使狄青出自行伍號為武勇自用兵陜右已著名聲及捕賊廣西又薄立勞效自其初掌機密進列大臣當時言事者已謂不便今三四年雖未見其顯過然而不幸有得軍情之名推其所因葢由軍士本是小人面有黥文樂其同類見其進用言我輩之内出得此人既以為榮遂相悅慕加以青之事藝實過於人比其輩流又粗有見識是以軍士之心共服其材能國家從前難得将帥經畧招討常用文臣或不知軍情或不閑訓練自青為将領既能自以勇力服人又知訓練之方頗以恩信撫士以臣愚見如青所為尚未得古之名將一二但今之士卒不慣見如此等事便謂須是我同類中人乃能知我軍情而以恩信撫我青之恩信亦豈能徧及於人但小人易為扇誘所謂一犬吠形百犬吠聲遂皆翕然善其稱說且武臣掌機密而得軍情不惟於國家不便亦于其身未必不為害然則青之流言軍士所喜亦其不得已而勢使之然也臣謂青不得已而為人所喜亦将不得已而為人所禍者矣為青計者自宜退避事權以止浮議而青本武人不知進退近日以來訛言益甚或言其身應圖䜟或言其宅有火光道路傳說以為常談矣而惟陛下猶未聞也且唐之朱泚本非反者倉卒之際為軍士所迫爾大抵小人不能成事而能為患者多矣泚雖自取族滅然為徳宗之患亦豈小哉夫小人䧟於大惡未必皆其本心所為直由漸積以至蹉跌而時君不能制患於未萌爾故臣敢昧死而言人之所難言者惟願陛下蚤聞而省察之耳如臣愚見則青一常才未有顯過但為浮議所喧勢不能容耳若如外人衆論則謂青之用心有不可知者此臣之所不能决也但武臣掌機密而為軍士所喜自於事體不便不計青之用心如何也伏望聖慈深思逺慮戒前世禍亂之迹制於未萌密訪大臣早决宸斷罷青機務與一外藩以此觀青去就之際心迹如何徐察流言可以臨事制變且二府均勞逸而出入亦是常事若青之忠孝出䖏如一事權既去而流議漸消則其節誠明可以永保終始夫言未萌之患者常難於必信若俟患之已萌則言又無及矣臣官為學士職號論思聞外議喧沸而事係安危臣愚不敢自黙
  論日厯          歐陽修可以見本朝典故及前後作史沿襲之失公為史官而議論如此真得史官之職者也
  臣伏以史者國家之典法也自君臣善惡功過與其百事之廢置可以垂勸戒示後世皆得直書而不隱故自前世有國者莫不以史職為重伏見國朝之史以宰相監修學士修撰又以兩府之大臣撰時政記選三館之士當陞擢者乃命修起居注如此不為不重矣近年以来員具而職廢其所撰述簡畧遺漏百不存一至於事闗大體者皆沒而不書此實史官之罪而臣之責也然其弊在於修撰之官惟據諸司供報而不敢書所見聞故也今時政記雖是兩府臣寮修纂然聖君言動有所宣諭臣下奏議事闗得失者皆不備録惟書除目辭見之類至於起居注亦然與諸司供報公文無異修撰官只㩀此銓次繫以日月謂之日厯而已是以朝廷之事史官雖欲書而不得書也自古人君皆不自閱史今撰述既成必録本進呈則事有諱避史官雖欲書而又不敢書也加以日厯時政紀起居注例皆承前積滯相因故纂録者常務追修累年前事而嵗月既逺遺失莫存至於事在目前可以詳於見聞者又以追修積滯不暇及之若不革其𡚁則前後相因史官永無舉職之時使聖朝典法遂幾於廢墜矣臣竊聞趙元昊自初僣叛至復稱臣終始一宗事節皆不曽書亦聞修撰官甚欲紀述以修纂後時追求莫得故也其於他事又可知焉臣今欲乞特詔修時政起居注之臣並以徳音宣諭臣下奏對之語書之其修撰官不得依前只據諸司供報編次除目辭見並須考驗事實其除某官以某功如狄青等破儂智髙文彦愽等敗一作破王則之類其貶某職坐某罪如昨來麟州守将及并州龎藉縁白草平事近日孫沔所坐之類事有文據及状迹明白皆備書之所以使聖朝賞罰之典可以勸善懲惡昭示後世若大臣用情朝廷賞罰不當者亦得以書為警戒此國家置史之本意也至於其他大事並許史院據所聞見書之如聞見未詳者直牒諸處會問及臣寮奏議異同朝廷裁置處分並書之已上事節並令修撰官逐時旋據所得録為草巻標題月分於史院躬親入櫃封鎖𠉀諸司供報齊足修為日厯仍乞每至嵗中命監修宰相親至史院㸃檢修撰官紀録事迹内有不勤其事隳官失職者奏行責罰其時政記起居注日厯等除今日以前積滯者不住追修外截自今後並令次月供報如稍違滯許修撰官自至中書樞密院催請其諸司供報拖延及史院有所㑹問諸處文書不畫時報應致妨修纂者其當行手分並許史院牒開封府勾追嚴斷其日厯時政記起居注並乞更不進本所貴少修史職上存聖朝典法此乃臣之職事不敢不言
  上范司諫書        歐陽修此文出於韓退之諫臣論之後亦頗祖其遺意而文字無一語一言與之重疊真是可與争衡
  司諫七品官爾於執事得之不為喜而獨區區欲一賀者誠以諫官者天下之得失一時之公議係焉今世之官自九卿百執事外至一郡縣吏非無貴官大職可以行其道也然縣越其封郡踰其境雖賢守長不得行以其有守也吏部之官不得理兵部鴻臚之卿不得理光禄以其有司也若天下之得失生民之利害社稷之大計惟所見聞而不係職司者獨宰相可行之諫官可言之爾故士學古懐道者仕於朝不得為宰相必為諫官諫官雖卑與宰相等天子曰不可宰相曰可天子曰然宰相曰不然坐乎廟堂之上與天子相可否者宰相也天子曰是諫官曰非天子曰必行諫官曰必不可行立殿陛之前與天子争是非者諫官也宰相尊行其道諫官卑行其言言行道亦行也九卿百司郡縣之吏守一職者任一職之責宰相諫官繫天下之事亦任天下之責然宰相九卿而下失職者受責於有司諫官之失職也取譏於君子有司之法行乎一時君子之譏著於簡冊而昭明垂之百世而不冺甚可懼也夫七品之官任天下之責懼百世之譏豈不重邪非材且賢者不能為也近執事始被召於陳州洛之士大夫相與語曰我識范君知其材也其来不為御史必為諫官及命下果然則又相與語曰我識范君知其賢也他日聞有立天子陛下直辭正色面争廷論者非他人必范君也拜命以來翹首企足竚乎有聞而卒未也竊惑之豈洛之士大夫能料於前而不能料於後也将執事有待而為也昔韓退之作争臣論以譏陽城不能極諫卒以諫顯人皆謂城之不諫盖有待而然退之不識其意而妄譏修獨以為不然當退之作論時城為諫議大夫已五年後又二年始廷論陸贄及沮裴延齡作相欲裂其麻纔兩事耳當徳宗時可謂多事矣授受失宜叛将強臣羅列天下又多猜忌進任小人於此之時豈無一事可言而須七年邪當此之時豈無急於沮延齡論陸贄兩事邪謂宜朝拜官而夕奏疏也幸而城為諫官七年適遇延齡陸贄事一諫而罷以塞其責向使止五年六年而遂遷司業是終無一言而去也何所取哉今之居官者率三嵗而一遷或一二歳甚者半歳而遷也此又非可以待乎七年也今天子躬親庶政化理清明雖為無事然自千里詔執事而拜是官者豈不欲聞正議而樂讜言乎然今未聞有所言說使天下知朝廷有正士而彰吾君納諫之明也夫布衣韋帶之士窮居草茅坐誦書史常恨不見用及用也又曰彼非我職不敢言或曰我位猶卑不得言得言矣又曰我有待是終無一人言也可不惜哉伏惟執事思天子所以見用之意懼君子百世之譏一陳昌言以塞重望且解洛之士大夫之惑則幸甚
  祭丁元珍文        歐陽修譏貶雖近乎太過然一時之毁譽决不能掩千古之是非觀此文然後知枉之語為有味也
  嗚呼元珍善惡之殊如火與水不能相容其勢然耳是故鄉人皆好孔子不然惡於不善然後為賢子之美才懿行純徳誰稱諸朝當世有識子之憔悴遂以湮淪問孰惡子可知其人毁善之言譬如蠅矢㸃彼白玉濯之而已小人得志蹔快一時要其得失後世方知受侮被謗無如仲尼巍然袞冕不祀桓魋孟軻之道愈久彌光名尊四子不數臧倉是以君子修身而俟擾擾姦愚經營一世殆榮華之消歇嗟冺沒其誰記是皆生則狐䑕死為狗彘惟一賢之不幸厯千載而猶傷自古孰不有死至今獨弔乎沅湘彼靈均之事業初未見於南邦使不遭罹於放斥未必功顯而名彰然則彼讒人之致力乃借譽而揄揚嗚呼元珍道之通塞有命在天其如予何孔孟亦然何以慰子聊為此言寄哀一奠有涕漣漣
  秋聲賦          歐陽修模寫之工轉折之妙悲壯頓挫無一字塵涴
  歐陽子方夜讀書聞有聲自西南来者悚然而聴之曰異哉初淅瀝以蕭颯忽奔騰而砰湃如波濤夜驚風雨驟至其觸於物也鏦鏦錚錚金鐵皆鳴又如赴敵之兵銜枚疾走不聞號令但聞人馬之行聲予謂童子曰此何聲也汝出視之童子曰星月皎潔明河在天四無人聲聲在樹間予曰噫嘻悲哉此秋聲也胡為而来哉盖夫秋之為状也其色慘淡煙霏雲歛其容清明天髙日晶其氣慄冽砭人肌骨其意蕭條山川寂寥故其為聲也凄凄切切呼號憤發豐草緑縟而争茂佳木葱籠而可悅草拂之而色變木遭之而葉脫其所以摧敗零落者乃其一氣之餘烈夫秋刑官也於時為隂又兵象也於行為金是謂天地之義氣常以肅殺而為心天之於物也春生秋實故其在樂也商聲主西方之音夷則為七月之律商傷也物既老而悲傷夷戮也物過盛而當殺嗟乎草木無情有時飄零人為動物惟物之靈百憂感其心萬事勞其形有動於中必揺其精而况思其力之所不及憂其智之所不能宜其渥然丹者為槁木黟然黒者為星星柰何其非金石之質欲與草木而争榮念誰為之戕賊亦何恨乎秋聲童子莫對垂頭而睡但聞四壁蟲聲唧唧如助予之歎息
  祭蘇子美文       歐陽修
  卓犖俊邁
  哀哀子美命止斯耶小人之幸君子之嗟子之心胸蟠屈龍蛇風雲變化雨雹交加忽然揮斧霹靂轟車人有遭之心驚膽落震仆如麻須㬰霽止而回顧百里山川草木開發萌芽子於文章雄豪放肆有如此者吁可恠邪嗟吁世人知此而已貪悅其外不窺其内欲知子心窮逹之際金石之堅尚可破碎子於窮逹始終仁義唯人不知乃窮至此藴而不見遂以沒地獨留文章照耀後世嗟世之愚掩抑毁傷譬如磨鑑不滅愈光一世之短萬世之長其間得失不待較量哀哀子羙来舉予觴
  峽州至喜亭記       歐陽修不言蜀之險則無以見後来之喜不言險之不測則無以見人情喜幸之深此文字布置斡旋之法
  蜀於五代為僣國以險為虞以富自足舟車之迹不通於中國者五十有九年宋受天命一海内四方次第平太祖改元之三年始平蜀然後蜀之絲枲織文之富衣被於天下而貢輸商旅之徃来者陸輦秦鳳水道岷江不絶于萬里之外岷江之來合蜀衆水出三峽為荆江傾折回直捍怒鬪激束之為湍觸之為旋順流之舟頃刻數百里不及顧視一失毫釐與崖石遇則糜潰漂沒不見蹤跡故凡蜀之可以充内府供京師而移用乎諸州者皆陸出而其羡餘不急之物乃下于江若棄之然其為險且不測如此夷陵為州當峽口江出峽始漫為平流故舟人至此者必瀝酒再拜相賀以為更生尚書虞部郎官朱公再治是州之三月作至喜亭于江津以為舟者之停留也且誌夫天下之大險至此而平夷以為行人之喜幸夷陵固為下州廩與俸皆薄而僻且逺雖有善政不足為名譽以資進取朱公能不以陋而安之其心喜夫人之去憂患而就簡易詩所謂愷悌君子者矣自公之来歳數大豐因民之餘然後有作恵于徃来以館以勞動不違時而人有賴是皆宜書故凡公之佐吏因相與謀而屬筆於修焉












  崇古文訣巻十八
<集部,總集類,崇古文訣>



  欽定四庫全書
  崇古文訣巻十九     宋 樓昉 編宋文
  豐樂亭記         歐陽修不歸功於已而歸功於上冣為得體叙干戈用武以至平定休息施於滁則又着題詩也讀之使人興懐古之想
  修既治滁之明年夏始飲滁水而甘問諸滁人得於州南百步之近其上則豐山聳然而特立下則幽谷窈然而深藏中有清泉滃然而仰出俯仰左右顧而樂之於是疏泉鑿石闢地以為亭而與滁人徃遊其間滁於五代干戈之際用武之地也昔太祖皇帝嘗以舟師破李景兵十五萬於清流山下生擒其将皇甫暉姚鳳於滁東門之外遂以平滁修嘗考其山川按其圖記升髙以望清流之闗欲求暉鳳就擒之所而故老皆無在者盖天下之平久矣自唐失其政海内分裂豪傑並起而争所在為敵國何可勝數及宋受命聖人出而四海一向之憑恃險阻剗削消磨百年之間漠然徒見山髙而水清欲問其事而遺老盡矣今滁介於江淮之間舟車商賈四方賓客之所不至民生不見外事而安於畎畝衣食以樂生送死而孰知上之功徳休養生息涵煦百年之深也修之来此樂其地僻而事簡又愛其俗之安閒既得斯泉於山谷之間乃日與滁人仰而望山俯而聴泉掇幽芳而䕃喬木風霜氷雪刻露清秀四時之景無不可愛又幸其民樂其歳物之豐成而喜與予遊也因為本其山川道其風俗之美使民知所以安此豐年之樂者幸生無事之時也夫宣上恩徳以與民共樂刺史之事也遂書以名其亭焉
  有美堂記         歐陽修将他州外郡宛轉假借比並形容而錢塘之之美自見此别是一格
  嘉祐二年龍圖閣直學士尚書吏部郎中梅公出守於杭於其行也天子寵之以詩於是始作有美之堂盖取賜詩之首章而名之以為杭人之榮然公之甚愛斯堂也雖去而不忘今年自金陵遣人走京師命予誌之其請至六七而不倦予乃為之言曰夫舉天下之至美與其樂有不得而兼焉者多矣故窮山水登臨之美者必之乎寛閒之野寂寞之鄉而後得焉覽人物之盛麗夸都邑之雄富者必據乎四逹之衝舟車之㑹而後足焉盖彼放心於物外而此娱意於繁華二者各有適焉然其為樂不得而兼也今夫所謂羅浮天台衡嶽廬阜洞庭之廣三峽之險號為東南竒偉秀絶者乃皆在乎下州小邑僻陋之邦此幽潛之士窮愁放逐之臣之所樂也若乃四方之所聚百貨之所交物盛人衆為一都會而又能兼有山川之美以資富貴之娱者惟金陵錢塘然二邦皆僣竊於亂世及聖宋受命海内為一金陵以後服見誅今其江山雖在而頽垣廢址荒煙野草過而覽者莫不為之躊躇而悽愴獨錢塘自五代時知尊中國效臣順及其亡也頓首請命不煩干戈今其民幸富完安樂又其俗習工巧邑屋華麗盖十餘萬家環以湖山左右映帶而閩商海賈風㠶浪舶出入於江濤浩𣺌煙雲杳藹之間可謂盛矣而臨是邦者必皆朝廷公卿大臣如天子之侍從又有四方遊士為之賓客故喜占形勝治亭榭相與極遊覽之娱然其於所取有得於此者必有遺於彼獨所謂有美堂者山水登臨之美人物邑居之繁一寓目而盡得之盖錢塘兼有天下之美而斯堂者又盡得錢塘之美焉宜乎公之甚愛而難忘也梅公清慎好學君子也視其所好可以知其人焉
  讀李翶文         歐陽修文有離合收拾在後面數語上亦有感之言也
  予始讀復性書三篇曰此中庸之義疏爾智者識其性當復中庸愚者雖讀此不曉也不作可焉又讀與韓侍郎薦賢書以謂翺特窮時憤世無薦已者故丁寧如此使其得志亦未必然以翺為秦漢間好俠行義之一豪雋亦善論人者也冣後讀幽懐賦然後置書而嘆不已復讀不自休恨翶不生於今不得與之交又恨予不得生翺時與翶上下其論也况迺翺一時有道而能文者莫若韓愈愈嘗有賦矣不過羡二鳥之光榮歎一飽之無時爾推是心使光榮而飽則不復云矣若翺獨不然其賦曰衆囂囂而雜處兮咸歎老而嗟卑視予心之不然兮慮行道之猶非怪神堯以一旅取天下後世子孫不能以天下取河北以為憂嗚呼使當時君子皆易其嘆老嗟卑之心為翺所憂之心則唐之天下豈有亂與亡哉然翺幸不生今時見今之事則憂又甚矣柰何今之人不憂也余行天下見人多矣脫有一人能如翺憂者又皆疏逺與翺無異其餘光榮而飽者一聞憂世之言不以為狂人則以為病子不怒則笑之矣嗚呼在位而不肯自憂又禁他人使皆不得憂可歎也矣
  五代史一行傳論      歐陽修不敢以無人待後世忠厚之至也而所得者又寂寥寡少如此有悲傷不滿之意焉
  嗚呼五代之亂極矣傳所謂天地閉賢人隱之時歟當此之時臣弑其君子弑其父而縉紳之士安其禄而立其朝充然無復亷恥之色者皆是也吾以謂自古忠臣義士多出於亂世而怪當時可道者何少也豈果無其人哉雖曰干戈興學校廢而禮義衰風俗隳壊至於如此然自古天下未嘗無人也吾意必有潔身自負之士嫉世逺去而不可見者自古材賢有韞于中而不見于外或窮居陋巷委身草莽雖顔子之行不遇仲尼而名不彰况世變多故而君子道消之時乎吾又以謂必有負材能修節義而沉淪于下冺沒而無聞者求之傳記而亂世崩離文字殘缺不可復得然僅得者四五人而已處乎山林而羣麋鹿雖不足以為中道然與其食人之禄俛首而包羞孰若無愧於心放身而自得吾得二人焉曰鄭遨張薦明勢利不屈其心去就不違其義吾得一人焉曰石昂苟利於君以忠獲罪而何必自明有至死而不言者此古之義士也吾得一人焉曰程福贇五代之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至於兄弟夫婦人倫之際無不大壊而天理幾乎其滅矣於此之時能以孝悌自修於一鄉而風行於天下者猶或有之然其亊迹不著而無可紀次獨其名氏或因見於書者吾亦不敢沒而其畧可録者吾得一人焉曰李自倫作一行傳
  五代史伶官傳論      歐陽修只看盛衰兩節斷盡莊宗始終又須推原昔何為而盛今何為而衰其盛也以其有志其衰也以其溺心憂深思逺詞嚴氣勁千萬世之龜鑑隱然言意之表
  嗚呼盛衰之理雖曰天命豈非人事哉原荘宗之所以得天下與其所以失之者可以知之矣世言晉王之将終也以三矢賜荘宗而告之曰梁吾仇也燕王吾所立契丹與吾約為兄弟而皆背晉以歸梁此三者吾遺恨也與爾三矢爾其無忘乃父之志荘宗受而藏之于廟其後用兵則遣從事以一少牢告廟請其矢盛以錦囊負而前驅及凱旋而納之方其係燕父子以組函梁君臣之首入于太廟還矢先王而告以成功其意氣之盛可謂壯哉及仇讐已滅天下已定一夫夜呼亂者四應倉皇東出未及見賊而士卒離散君臣相顧不知所歸至於誓天斷髪泣下沾襟何其衰也豈得之難而失之易歟抑本其成敗之迹而皆自於人歟書曰滿招損謙受益憂勞可以興國逸豫可以亡身自然之理也故方其盛也舉天下之豪傑莫能與之争及其衰也數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國滅為天下笑夫禍患常積於忽㣲而智勇多困於所溺豈獨伶人也哉作伶官傳
  五代史宦者傳論      歐陽修讀之使人憤痛而悲傷深於世變之言也
  五代文章陋矣而史官之職廢於䘮亂傳記小說多失其傳故其事迹終始不完而雜以訛謬至於英豪奮起戰争勝敗國家興廢之際豈無謀臣之畧辯士之談而文字不足以發之遂使泯然無傳於後世然獨張承業事卓卓在人耳目至今故老猶能道之其論議可謂偉然歟殆非宦者之言也自古宦者亂人之國其源深於女禍女色而已宦者之害非一端也盖其用事也近而習其為心也專而忍能以小善中人之意小信固人之心使人主必信而親之待其已信然後懼以禍福而把持之雖有忠臣碩士列於朝廷而人主以為去已疎逺不若起居飲食前後左右之親為可恃也故前後左右者日益親則忠臣碩士日益疎而人主之勢日益孤勢孤則懼禍之心日益切而把持者日益牢安危出其喜怒禍患伏於帷閫則嚮之所謂可恃者乃所以為患也患已深而覺之欲與疎逺之臣圖左右之親近緩之則養禍而益深急之則挾人主以為質雖有聖智不能與謀謀之而不可為為之而不可成至其甚則俱傷而兩敗故其大者亡國其次亡身而使奸豪得借以為資而起至抉其種類盡殺以快天下之心而後已此前史所載宦者之禍常如此者非一世也夫為人主者非欲養禍於内而疎忠臣碩士於外葢其漸積而勢使之然也夫女色之惑不幸而不悟則禍斯及矣使其一悟捽而去之可也宦者之為禍雖欲悔悟而勢有不得而去也唐昭宗之事是已故曰深於女禍者謂此也可不戒哉昭宗信狎宦者由是有東宫之幽既出而與崔𦙍圖之𦙍為宰相顧力不足為乃召兵於梁梁兵且至而宦者挾天子走之岐梁兵圍之三年昭宗既出而唐亡矣初昭宗之出也梁王悉誅唐宦者第五可範等七百餘人其在外者悉召天下捕殺之而宦者多為諸鎮所藏匿而不殺是時方鎮僣擬悉以宦官給事而吳越最多及荘宗立詔天下訪求故唐時宦者悉送京師得數百人宦者遂復用事以至於亡此何異求已覆之車躬駕而履其轍也可為悲夫kao
  送徐無黨南歸序      歐陽修轉折過換妙
  草木鳥獸之為物衆人之為人其為生雖異而為死則同一歸於腐壊澌盡冺滅而已而衆人之中有聖賢者固亦生且死於其間而獨異於草木鳥獸衆人者雖死而不朽愈逺而彌存也其所以為聖賢者修之於身施之於事見之於言是三者所以能不朽而存也修於身者無所不獲施於事者有得有不得焉其見於言者則又有能有不能也施於事矣不見於言可也自詩書史記所傳其人豈必皆能言之士哉修於身矣而不施於事不見於言亦可也孔子弟子有能政事者矣有能言語者矣若顔回者在陋巷曲肱饑卧而已其羣居黙然終日如愚人然自當時羣弟子皆推尊之以為不敢望而及而後世更百千歳亦未有能及之者其不朽而存者固不待施於事况於言乎予讀班固藝文志唐四庫書目見其所列自三代秦漢以来著書之士多者至百餘篇少者猶三四十篇其人不可勝數而散亡磨滅者百不一二存焉予竊悲其人文章麗矣言語工矣無異草木榮華之飃風鳥獸好音之過耳也方其用心與力之勞亦何異衆人之汲汲營營而忽焉以死者雖有遲有速而卒與三者同歸於冺滅夫言之不可恃也葢如此今之學者莫不慕古聖賢之不朽而勤一世以盡心於文字間者皆可悲也東陽徐生少從予學為文章稍稍見稱於人既去而與羣士試於禮部得髙第由是知名其文辭日進如水涌而山出予欲摧其盛氣而勉其思也故於其歸告以是言然予固亦喜為文辭亦因以自警焉
  論杜韓范富        歐陽修辨君子朋黨大臣専權曲盡其情足以轉移人主心術之㣲彌縫國政之闕
  臣聞士不忘身不為忠言不逆耳不為諫故臣不避羣邪切齒之禍敢冒一人難犯之顔惟賴聖慈幸加省察臣伏見杜衍韓琦范仲淹富弼等皆是陛下素所委任之臣一旦相繼罷黜天下之士皆素知其可用之賢而不聞其可罷之罪臣職雖在外亊不盡知然臣竊見自古小人讒害忠賢其說不逺欲廣䧟善良則不過指為朋黨欲揺動大臣則必須誣以専權其故何也夫去一善人而衆善人尚在則未為小人之利欲盡去之則善人少過難為一二求瑕惟指以為朋黨則可一時盡逐至如大臣已被知遇而䝉信任者則不可以他事動揺惟有専權是人主之所惡故須此説方可傾之臣料杜衍等四人各無大過而一時盡逐富弼與仲淹委任尤深而忽遭離間必有朋黨専權之說上惑聖聰臣請詳言之昔年仲淹初以忠言讜論聞於中外天下賢士爭相稱慕當時姦臣誣作朋黨猶難辨明自近日陛下擢此數人並在兩府察其臨事可以辨也葢杜衍為人清慎而謹守規矩仲淹則恢廓自信而不疑韓琦則純正而質直富弼則明敏而果銳四人為性既各不同雖皆歸於盡忠而其所見則各異故於議事多不相從至如杜衍欲深罪滕宗諒仲淹力争而寛之仲淹謂契丹必攻河東請急修邉偹富弼料九事力言契丹不来至如尹洙亦號仲淹之黨及爭水洛城事韓琦則是尹洙而非劉滬仲淹則是劉滬而非尹洙此數事尤彰著陛下素已知者此四人者可謂公正之賢也平日閒居則相稱美之不暇為國議事則公言廷争而無私以此而言臣見杜衍等真得漢史所謂忠臣有不和之節而小人讒為朋黨可謂誣矣臣聞有國之權誠非臣下之得専也臣竊思仲淹等自入兩府以来不見其専權之迹而但見其善避權也夫權得名位則可行故行權之臣必貪名位自陛下召琦與仲淹於陜西琦等讓至五六陛下亦五六召之至如富弼三命學士兩命樞密副使每一命未嘗不避讓讓之者愈切而陛下用之愈堅此天下之人所共知臣但見避讓太繁不見其専權貪位也及陛下堅不許辭方敢受命然猶未敢别有所為陛下見其作事如此乃開天章閣召而賜坐授以紙筆使其條事然衆人避讓不敢下筆弼等亦不敢獨有所述因此又煩聖慈出手詔指定姓名専責其條列大事而行之弼等遲回近及一月方敢畧條數事仲淹老練世事必知凡百難猛更張故其所陳志在逺大而多若迂緩但欲漸而行之以久兾皆有效弼性雖銳然亦不敢自出意見但舉祖宗故事請陛下擇而行之自古君臣相得一言道合遇事而行更無推避臣方恠弼等䝉陛下如此堅意委任督責丁寧而猶遲緩自疑作事不果然小人巧譛而曰専權者豈不誣哉至如兩路宣撫國朝累遣大臣况自中國之威近年不振故元昊叛逆一方而勞困及於天下北方乘釁違盟而動其書辭侮慢至有貴國祖宗之言陛下憤恥雖深但以邊防無備未可與爭屈志買和莫大之辱弼等見中國累年侵陵之患感陛下不次進用之恩故各自請行力思雪恥沿山傍海不憚勤勞欲使武備再修國威復振臣見弼等用心本欲尊陛下威權以禦四夷未見其侵權而作過也伏惟陛下睿哲聰明有知人之聖臣下能否洞逹不遺故於千官百辟之中親選得此數人驟加擢用夫正士在朝羣邪所忌謀臣不用敵國之福也今此數人一旦罷去而使羣邪相賀于内四夷相賀于外此臣所以為陛下惜也伏惟陛下聖徳仁慈保全忠善退去之際恩禮各優今仲淹四路之任亦不輕矣願陛下拒絶羣謗委信不疑使盡其所為猶有禆補方今西北二邊交爭未巳正是天與陛下經營之時而弼與琦豈可置之閒處伏望早辨䜛巧特加圖任則不勝幸甚臣自前嵗召入諫院十月之内七受聖恩而致身兩制常思榮寵至深未知報效之所羣邪爭進讒巧而正士繼去朝廷乃臣忘身報國之時豈可緘言而避罪敢竭愚瞽惟陛下擇之


  崇古文訣巻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崇古文訣巻二十     宋 樓昉 編宋文
  潭州新學詩并序      王安石筆力髙簡百來字中有多少回旋委折真所謂以一當百者
  治平元年天章閣待制興國吳公治潭州之明年正月改築廟學于城東南越五月告成孔子用幣潭人曰公為善政以徳我又不勩我而為此學以嘉我士子誰能詩乎以誦我公於無窮皆辭不敢乃使來請詩曰有嘉新學潭守所作守者誰與仲庻氏吳振養矜寡衣之褰襦黔首鼓歌吏静不求乃相廟序生師所廬上漏旁穿燥濕不除曰嘻遷哉迫阨卑汚當其壊時適可以謀營地慮工伐楩楠櫧徹故就新為此渠渠潭人來止相語而喜我知視成無豫經始公升在堂從者如水公曰誨汝潭之士子古之讀書凡以為己躬行孝悌由義而仕神聴汝助况於閭里無實而夸非聖自是雖大得意吾猶汝恥士下其手公言無尤請詩我歌以逺公休
  新田詩并序        王安石唐多流民以水利廢而多凶年故也而此詩此序讀之全然不覺徃復宛轉含無限意思真文字之妙
  唐治四縣田之入於草莽者十九民如寄客雖簡其賦緩其徭而不可以必畱尚書比部郎中趙君尚寛之來問弊於民而知其故乃委推官張君恂以兵士興大渠之廢者一大陂之廢者四諸小渠陂教民自為者數十一年流民作而相告以歸一年而淮之南湖之北操囊耜以率其妻子者其來如雨三年而唐之土不可賤取昔之菽粟者多化而為稌環唐皆水矣唐獨得歳焉船漕車輓負擔出于四境一日之間不可為數而唐之私廩固有餘循吏之無稱於世也久矣予聞趙君如此故為作詩詩曰離離新田其下流水孰知其初灌莽千里其南背江其北逾淮父抱子扶千百其來其來僕僕鏝我新屋趙侯劬之作者不饑歳仍大熟飽及雞鶩僦船與車四鄙出榖今游者處昔止者流維昔牧我不如今侯侯來適野不有觀者稅于水濱問我鰥寡侯其歸矣三歳于兹誰能止侯我往求之
  揚州龍興十方講院記    王安石以儒者而為浮屠氏之文得體者冣難自首至尾抑揚髙下重彼所以傷此感歎之意見於言外
  予少時客遊金陵浮屠慧禮者從予遊予既吏淮南而慧禮得龍興佛舍與其徒日講其師之說常出而過焉庳屋數十椽上破而旁穿側出而視後則榛棘出人不見垣端指以語予曰吾将除此而宫之雖然其成也不以私吾後必求時之能行吾道者付之願記以示後之人使不得私焉當是時禮方丏食飲以卒日視其居枵然余特戲曰姑成之吾記無難者後四年來曰昔之所欲為凡百二十楹賴州人蒋氏之力既皆成盍有述焉噫何其能也盖慧禮者吾知之其行謹潔學愽而才敏而又卒之以不私宜成此不難也世既言佛能以禍福語傾天下故其隆向之如此非徒然也盖其學者之材亦多有以動世耳今夫衣冠而學者必曰自孔氏孔氏之道易行也非有苦身窘形離性禁欲如彼之難也而士之行可一鄉才足一官者常少而浮屠之寺廟被四海則彼所謂材者寧獨禮邪以彼之材由此之道去至難而就甚易宜其能也嗚呼失之此而彼得焉其有以也夫
  桂州新城記        王安石法度森嚴詞意涵蓄其褒余公處亦兼有抑揚不輕易下一語
  儂智髙反南方出入十有二州而十有二州之守吏或死或不死而無一人能守其州者豈其材皆不足與盖夫城郭之不設兵甲之不戒雖有智勇猶不能勝一日之變也唯天子亦以為任其罪者非獨吏故特推恩褒廣死節而一切貸其失職於是遂推選士大夫所論以為能者付之經畧而今尚書户部侍郎余公當廣西焉寇平之明年蠻越接和乃大城桂州其木甓瓦石之材以枚數之至四百萬有竒用人之力以工數之至二十餘萬凡所以守之具無一求而不給者焉以至和元年八月始作而以二年之六月成夫其為役亦大矣盖公之信於民也久而費之欲以衞其材勞之欲以休其力以故為是有大費與大勞而人莫或以為勤也古者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之禮失則冦盜起而擾中國方是時非無城郭也卒於陵夷毁頓陷滅而不救然則城郭者先王有之而非所恃以為存也及至喟然覺悟興起舊政則城郭之修也又嘗不敢以為後盖有其患而圖之無其具有其具而守之非其人有其人而治之非其法能以久存而無敗者皆未之聞也故文王之起也有四夷之難則城于朔方而以南仲宣王之起也有諸侯之患則城于東方而以仲山甫此二臣之徳恊于其君於其為國之本末與其所先後可謂知之矣慮之以悄悄之勞而發之以赫赫之名乘之以翼翼之勤而續之以明明之功卒所以攘夷狄而中國之全安者盖其君臣如此而守衞之有其具也今余公亦以文武之材當明天子承平日久欲補弊立廢之時鎮撫一方修扞其民其勤於今與周之南仲仲山甫盖等矣是宜有記也故其将吏相與謀而來取文将鏤之城隅而告後之人焉
  信州興造記        王安石意有發明文有涵蓄叙事有法又其餘事
  晉陵張公治信之明年皇祐二年也姦彊帖柔隠絀發舒既政大行民以寧息夏六月乙亥大水公徙囚於髙獄命百𨽻戒不共有常誅夜漏半水破城滅府寺包人民廬居公趨譙門坐其下勅吏士以桴收民鰥寡孤獨老癃與所徙之囚咸得不死丙子水降公從賓佐按行隱度符縣調富民水之所不至者夫錢户七百八十收佛寺之積材一千一百三十二不足則前此公所命出粟以賙貧民者三十三人自言曰食新矣賙可以已願輸粟直以佐材費於是募人城水之所入垣郡府之缺考監軍之室立司理之獄營州之西北亢爽之墟以宅屯駐之師除其故營以時敎士刺伐坐作之法故所無也作驛曰饒陽作宅曰回車築二亭於南門之外左曰仁右曰智山水之所附也梁四十有二舟于兩亭之間以通車徒之道築一亭于州門之左曰宴月吉所以屬賔也凡為城垣九千尺為屋八以楹數之得五百五十二自七月甲午卒九月丙戍為日五十二為夫一萬一千四百二十五中家以下見城郭室屋之完不知材之所出見徒之合散而不見役使之及已凡故之所有必具其無也乃今有之公所以救災補敗之政如此其賢於世吏則逺矣今州縣之災相屬民未病災也且有治災之政出焉施舍之不適裒取之不中元姦宿豪舞手以乘民而民始病矣吏乃始謷然自得民相與誹且笑而不知也吏而不知為政其重困民多如此此予所以哀民而閔吏之不學也由是而言則為公之民不幸而遇害災其亦庻幾無憾乎
  讀孟嘗君傳        王安石轉折有力首尾無百餘字嚴勁𦂳束而宛轉凡四五處此筆力之絶
  世皆稱孟嘗君能得士士以故歸之而卒賴其力以脫於虎豹之秦嗟乎孟嘗君特鷄鳴狗盗之雄耳豈足以言得士不然擅齊之強得一士焉宜可以南面而制秦尚取雞鳴狗盗之力哉夫雞鳴狗盗之出其門此士之所以不至也
  答韶州張殿丞書      王安石文字宛轉抑揚中間一節曲盡作史情態古今史筆得失只在公私疑信之間其論甚備
  伏䝉再賜書示及先君韶州之政為吏民稱誦至今不絶傷今之士大夫不盡知又恐史官不能記載以次前世良吏之後此皆不肖之孤言行不足信於天下不能推揚先人之緒功餘烈使人人得聞知之所以夙夜愁痛疢心疾首而不敢息者以此也先人之存安石尚少不得備聞為政之迹然嘗侍左右尚能記誦教誨之餘盖先君所存嘗欲大潤澤於天下一物枯槁以為身羞大者既不得試已試乃其小者耳小者又将泯沒而無傳則不肖之孤罪大釁厚矣尚何以自立於天地之間邪閣下勤勤惻惻以不傳為念非夫仁人君子樂道人之善安能以及此自三代之時國各有史而當時之史多世其家徃徃以身死職不負其意盖其所傳皆可考據後既無諸侯之史而近世非尊爵盛位雖雄竒雋烈道徳滿衍不幸不為朝廷所稱輒不得見於史而執筆者又雜出一時之貴人觀其在廷議論之時人人得講其然不尚或以忠為邪以異為同誅當前而不慄訕在後而不羞苟以饜其忿好之心而止耳而况隂挾翰墨以裁前人之善惡疑可以貸褒似可以附毁徃者不能訟當否生者不得論曲直賞罰謗譽又不施其間以破其私獨安能無欺於𡨋昧之間邪善既不盡傳而傳者又不可盡信如此唯能言之君子有大公至正之道名實足以信後世者耳目所遇一以言載之則遂以不朽於無窮耳伏惟閣下於先人非有一日之雅餘論所及無黨私之嫌苟以發潜徳為己事務推所聞告世之能言而足信者使得論次以傳焉則先君之不得列於史官豈有恨哉
  答段縫書         王安石不純以曽鞏為賢亦不以為不賢不純以段縫為不是亦不以為是開闔宛轉一收一放非特善出脫曽鞏尤善自出脫
  安石在京師時嘗為足下道曽鞏善屬文未嘗及其為人也還江南始熟而慕焉友之又作文麤道其行恵書以所聞詆鞏行無纎完其居家親友惴畏焉恠安石無文字規鞏見謂有黨果哉足下之言也鞏固不然鞏文學議論在安石交游中不見可敵其心勇於適道殆不可以刑禍利禄動也父在困厄中左右就養無虧行家事銖髪以上皆親之父亦愛之甚嘗曰吾宗敝所賴者此兒耳此安石之所見也若足下所聞非安石之所見也鞏在京師避兄而舍此雖安石亦罪之也宜足下之深攻之也於罪之中有足矜者顧不可以書傳也事固有迹然而情不至是者如不循其情而誅之則誰不可誅邪鞏之迹固然邪然鞏為人弟於此不得無過但在京師時未深接之還江南又既徃不可咎未嘗以此規之也鞏果於從事少許可時時出於中道此則還江南時嘗規之矣鞏聞之輒矍然鞏固有以教安石也其作懐友書兩通一自藏一納安石家皇皇焉求相切劘以免於悔者畧見矣嘗謂友朋過差未可以絶故且規之規之從則已故且為文字自著見然後已邪則未嘗也凡鞏之行如前之云其既徃之過亦如前之云而已豈不得為賢者哉天下愚者衆而賢者希愚者固忌賢者賢者又自守不與愚者合愚者加怨焉挟忌怨之心則無之焉而不謗君子之過於聴者又傳而廣之故贒者常多謗其困於下者尤甚勢不足以動俗名實未加於民愚者易以謗謗易以傳也凡道鞏之云云者固忌固怨固過於聴者也家兄未嘗親鞏也顧亦過於聴耳足下乃欲引忌者怨者過於聴者之言懸斷賢者之是非甚不然也孔子曰衆好之必察焉衆惡之必察焉孟子曰國人皆曰可殺未可也見可殺焉然後殺之匡章通國以為不孝孟子獨禮貌之以為孝孔孟所以為孔孟者為其善自守不惑於衆人也如惑於衆人亦衆人耳烏在其為孔孟也足下姑自重毋輕議鞏
  明州新刻漏銘       王安石當與坡公徐州蓮華漏銘兼看坡公之超卓荆公之收歛於此可見
  戊子王公始治于明丁亥孟冬刻漏具成追謂屬人嗟汝予銘自古在昔挈壺有職匪器則弊人亡政息其政謂何弗棘弗遲君子小人興息維時東方未明自公召之彼寜不勤得罪于時厥荒懈廢乃政之疵嗚呼有州謹哉維兹兹惟其中俾我後思











  崇古文訣巻二十



  欽定四庫全書
  崇古文訣巻二十一    宋 樓昉 編宋文
  族譜引          蘇 洵議論簡嚴字數少而曲折多非特文章之妙可以見忠厚氣象不可草草看過
  蘇氏族譜譜蘇氏之族也蘇氏出於髙陽而蔓延於天下唐神堯初長史味道刺眉州卒於官一子留於眉眉之有蘇氏自此始而譜不及者親盡也親盡則曷為不及譜為親作也凡子得書而孫不得書者何也以著代也自吾之父以至吾之髙祖仕不仕娶某氏享年幾某日卒皆書而他不書者何也詳吾之所自出也自吾之父以至吾之髙祖皆曰諱某而他則遂名之何也尊吾之所自出也譜為蘇氏作而獨吾之所自出得詳與尊何也譜吾作也嗚呼觀吾之譜者孝悌之心可以油然而生矣情見于親親見于服服始于衰而至于緦麻而至于無服無服則親盡親盡則情盡情盡則喜不慶憂不弔喜不慶憂不弔則塗人也吾所與相視如塗人者其初兄弟也兄弟其初一人之身也悲夫一人之身分而至於塗人吾譜之所以作也其意曰分至于塗人者勢也勢吾無如之何也幸其未至於塗人也使其無至於忽忘焉可也嗚呼觀吾之譜者孝弟之心可以油然而生矣系之以詩曰吾父之子今為吾兄吾疾在身兄呻不寧數世之後不知何人彼死而生不為戚欣兄弟之情如足與手其能幾何彼不相能彼獨何心
  張益州畵像記       蘇 洵詞氣嚴重有法度說不必有像而亦不可以無像此三四轉竒甚冣好處是善回䕶蜀人公蜀人也所以尤難
  至和元年秋蜀人傳言有寇至邊邊軍夜呼野無居人妖言流聞京師震驚方命擇帥天子曰毋養亂毋助變衆言朋興朕志自定外亂不作變且中起既不可以文令又不可以武競惟朕一二大吏孰為能處兹文武之間其命徃撫朕師乃惟曰張公方平其人天子曰然公以親辭不可遂行冬十一月至蜀至之日歸屯軍徹守備使謂郡縣宼來在吾無爾勞苦明年正月朔旦蜀人相慶如他日遂以無事又明年正月相告留公像于凈衆寺公不能禁眉陽蘇洵言於衆曰未亂易治也既亂易治也有亂之萌無亂之形是謂将亂将亂難治不可以有亂急亦不可以無亂弛惟是元年之秋如器之欹未墜於地惟爾張公安坐於其旁顔色不變徐起而正之既正油然而退無矜容為天子牧小民不倦惟爾張公爾繄以生惟爾父母且公嘗為我言民無常性惟上所待人皆曰蜀人多變於是待之以待盗賊之意而繩之以繩盗賊之法重足屏息之民而以碪斧令於是民始忍以其父母妻子之所仰賴之身而弃之於盗賊故每每大亂夫約之以禮驅之以法惟蜀人為易至於急之而生變雖齊魯亦然吾以齊魯待蜀人而蜀人亦自以齊魯之人待其身若夫肆意於法律之外以威劫其民吾不忍為也嗚呼愛蜀人之深待蜀人之厚自公而前吾未始見也皆再拜稽首曰然蘇洵又曰公之恩在爾心爾死在爾子孫其功業在史官無以像為也且公意不欲如何皆曰公則何事於斯雖然於我心有不釋焉今夫平居聞一善必問其人之姓名與其鄰里之所在以至於其長短小大美惡之状甚者或詰其平生所嗜好以想見其為人而史官亦書之於其傳意使天下之人思之於心則存之於目存之於目故其思之於心也固由此觀之像亦不為無助蘇洵無以詰遂為之記公南京人為人慷慨有大節以度量雄天下天下有大事公可屬系之以詩曰
  天子在祚歳在甲午西人傳言有寇在垣庭有武臣謀夫如雲天子曰嘻命我張公公來自東旗纛舒舒西人聚觀于巷于塗謂公暨暨公来于于公謂西人安爾室家無敢或訛訛言不祥徃即爾常春爾條桑秋爾滌場西人稽首公我父兄公在西囿草木駢駢公宴其僚伐鼓淵淵西人來觀祝公萬年有女娟娟閨門閑閑有童哇哇亦既能言昔公未来期汝棄捐禾麻芁芁倉庾崇崇嗟我婦子樂此歳豐公在朝廷天子股肱天子曰歸公敢不承作堂嚴嚴有廡有庭公像在中朝服冠纓西人相告無敢逸荒公歸京師公像在堂
  審勢           蘇 洵看他筆勢句法回䕶轉換救首救尾之妙縱横之習亦見於此
  治天下者定所尚所尚一定至於千萬年而不變使民之耳目純于一而子孫有所守易以為治故三代聖人其後世逺者至七八百年夫豈惟其民之不忘其功以至于是盖其子孫得其祖宗之法而為據依可以永久夏之尚忠商之尚質周之尚文視天下之所宜尚而固執之以此而始以此而終不朝文而暮質以自潰亂故聖人者出必先定一代之所尚周之世盖有周公為之制禮而天下遂尚文後世有賈誼者說漢文帝亦欲先定制度而其說不果用今者天下方幸治安子孫萬世帝王之計不可不預定於此時然萬世帝王之計常先定所尚使其子孫可以安坐而守其舊至於政弊然後變其小節而其大體卒不可革易故享世長逺而民不苟簡今考之於朝野之間以觀國家之所尚者而臣猶有惑也何則天下之勢有強弱聖人審其勢而應之以權勢強矣強甚而不已則折勢弱矣弱甚而不已則屈聖人權之而使其甚不至于折與屈者威與恵也夫強甚者威竭而不振弱甚者恵䙝而下不以為徳故處弱者利用威而處強者利用恵乘強之威以行恵則恵尊乘弱之恵以養威則威發而天下震慄故威與恵者所以裁節天下強弱之勢也然而不知強弱之勢者有殺人之威而下不懼有生人之恵而下不喜何者威竭而𠅤䙝故也故有天下者必先審知天下之勢而後可與言用威恵不先審知其勢而徒曰我能用威我能用恵者末也故有強而益之以威弱而益之以恵以至于折與屈者是可悼也譬之人身將欲飲藥餌石以養其生必先審其性之為隂其性之為陽而投之以藥石藥石之陽而投之隂藥石之隂而投之陽故隂不至於涸而陽不至於亢苟不能先審觀已之為隂與已之為陽而以隂攻隂以陽攻陽則隂者固死於隂而陽者固死於陽不可救也是以善養身者先審其隂陽而善制天下者先審其強弱以為之謀昔者周有天下諸侯盛大當其盛時大者已有地五百里而畿内反不過千里其勢為弱秦有天下散為郡縣聚為京師守令無大權柄伸縮進退無不在我其勢為強然方其成康在上諸侯無小大莫不臣服弱之勢未見于外及其後世失徳而諸侯禽奔獸遁各固其國以相侵攘而其上之人卒不悟區區守姑息之道望其能以制服強國是謂以弱政濟弱勢故周之天下卒斃於弱秦自孝公其勢固已駸駸焉日趨於強大及其子孫已并天下而亦不悟専任法制以斬撻平民是謂以強政濟強勢故秦之天下卒斃于強周拘於恵而不知權秦勇於威而不知本二者皆不審天下之勢也我宋制治有縣令有郡守自轉運使以大系小絲牽繩聫總合于上雖其地在萬里外方數千里擁兵百萬而天子一呼于殿陛間三尺豎子馳傳捧詔召而歸之京師則解印趨走惟恐不及如此之勢秦之所恃以強之勢也勢強矣然天下之病常病於弱噫有可強之勢如秦而反䧟於弱者何也習於恵而怯於威也恵太甚而威不勝也夫其所習於恵而恵太甚者賞數而加於無功也怯於威而威不勝者刑弛而兵不振也由賞與刑與兵之不得其道是以有弱之實著於外焉何謂弱之實曰官吏曠惰職廢不舉而敗官之罰不加嚴也多贖數赦不問有罪而典刑之禁不能行也冗兵驕狂負力幸賞而維持姑息之恩不敢節也将帥覆軍匹馬不返而敗軍之責不加重也外羌強盛陵壓中國而邀金繒増幣帛之恥不為怒也若此類者太弱之實也久而不治則又将有大於此而遂浸㣲浸消釋然而潰以至於不可救止者乘之矣然愚以為弱在於政不在於勢是謂以弱政敗強勢今夫一輿薪之火衆人之所憚而不敢犯者也舉而投之河則何熱之能為是以負強秦之勢而溺於弱周之弊而天下不知其強焉者以此也雖然政之弱非若勢之弱難治也借如弱周之勢必變易其諸侯而後強可能也天下之諸侯固未易變易此又非一日之故也若夫弱政則用威而已矣可以朝改而夕定也夫齊古之強國也而威王又齊之賢王也當其即位委政不治諸侯並侵而人不知其國之為強國也一旦發怒裂萬家封即墨大夫召烹阿大夫與常譽阿大夫者而發兵擊趙魏趙魏盡走請和而齊國人人震懼不敢飾非者彼誠知其政之弱而能用其威以濟其弱也况今以天子之尊藉郡縣之勢言脫於口而四方響應其所以用威之資固已完具且有天下者患不為焉有為而不可者今誠能一留意於用威一賞罰一號令一舉動無不一切出於威嚴用刑法而不赦有罪力行果斷而不牽衆人之是非用不測之刑用不測之賞而使天下之人視之如風雨雷電遽然而至截然而下不知其所從發而不可逃遁朝廷如此然後平民益務檢慎而姦民猾吏亦常恐恐然懼刑法之及其身而歛其手足不敢輒犯法此之謂強政政強矣為之數年而天下之勢可以復强愚故曰乘弱之惠以養威則威發而天下震慄然則以當今之勢求所謂萬世為帝王而大體卒不可革易者其尚威而已矣或曰當今之勢亊誠無便於尚威者然孰知夫萬世之間其政之不變而必曰威邪愚應之曰威者君之所恃以為君也一日而無威是無君也久而政弊變其小節而參之以恵使不若秦之甚可也舉而棄之過矣或者又曰王者任徳不任刑任刑覇者之事非所宜言此又非所謂知理者也夫湯武皆王也桓文皆霸也武王乘紂之暴出民於炮烙斬刈之地苟又遂多殺人多刑人以為治則民之心去矣故其治一出於禮義彼湯則不然桀之惡固無以異紂然其刑不若紂暴之甚也而天下之民化之其風滛惰不事法度書曰有衆率怠弗恊而又諸侯昆吾氏首為亂於是誅鋤其強梗怠惰不法之人以定紛亂故記曰商人先罰而後賞至於桓文之事則又非皆任刑也桓公用管仲管仲之書好言刑故桓公之治常任刑文公長者其佐狐趙先魏皆不說以刑法其治亦未嘗以刑為本而號亦為霸而謂湯非王而文非伯也得乎故用刑不必覇而用徳不必王各觀其勢之何所宜用而已然則今之勢何為不可用刑用刑何為不曰王道彼不先審天下之勢而欲應天下之務難矣
  仲兄文甫字說       蘇 洵狀物㝡妙所謂大能使之小逺能使之近此等文字古今自有數
  洵讀易至渙之六四曰渙其羣元吉曰嗟夫羣者聖人之所欲渙以混一天下者也葢余仲兄名渙而字公羣則是以聖人之所欲解散滌蕩者以自命也而可乎他日以告兄曰子可無為我易之洵曰唯既而曰請以文甫易之如何且兄嘗見夫水之與風乎油然而行淵然而留渟洄汪洋滿而上浮者是水也而風實起之蓬蓬然而發乎太空不終日而行乎四方蕩乎其無形飄乎其逺來既徃而不知其迹之所存者是風也而水實形之今夫風水之相遭乎大澤之陂也紆徐委蛇蜿蜒淪漣安而相推怒而相凌舒而如雲蹙而如鱗疾而如馳徐而如緬揖讓旋辟相顧而不前其繁如縠其亂如霧紛紜鬱擾百里若一汨乎順流至乎滄海之濱磅礴洶湧號怒相軋交横綢繆放乎虛空掉乎無垠横流逆折濆旋傾側宛轉膠戾回者如輪縈者如帶直者如燧奔者如燄跳者如鷺躍者如鯉殊狀異態而風水之極觀備矣故曰風行水上渙此亦天下之至文也然而此二物者豈有求乎文哉無意於相求不期而相遭而文生焉是其為文也非水之文也非風之文也二物者非能為文而不能不為文也物之相使而文出於其間也故曰此天下之至文也今夫玉非不温然美矣而不得以為文刻鏤組綉非不文也而不可以論乎自然故夫天下之無營而文生之者唯水與風而已昔者君子之處於世不求有功不得已而功成則天下以為賢不求有言不得已而言則天下以為口實嗚呼此不可與他人道之唯吾兄可也
  管仲           蘇 洵老泉諸論中惟此論最純正開闔抑揚之妙責得管仲最深切意在言外
  管仲相桓公伯諸侯攘戎狄終其身齊國富強諸侯不叛管仲死豎刁易牙開方用桓公薨於亂五公子爭立其禍蔓延訖簡公齊無寧嵗夫功之成非成於成之日葢必有所由起禍之作不作於作之日亦必有所由兆則齊之治也吾不曰管仲而曰鮑叔及其亂也吾不曰豎刁易牙開方而曰管仲何則豎刁易牙開方三子彼固亂人國者顧其用之者桓公也夫有舜而後知放四凶有仲尼而後知去少正卯彼桓公何人也顧其使桓公得用三子者管仲也仲之疾也公問之相當是時也吾以仲且舉天下之賢者以對而其言乃不過曰豎刁易牙開方三子非人情不可近而已嗚呼仲以為桓公果能不用三子矣乎仲與桓公處幾年矣亦知桓公之為人矣乎桓公聲不絶乎耳色不絶於目而非三子者則無以遂其欲彼其初之所以不用者徒以有仲焉耳一日無仲則三子者可以彈冠而相慶矣仲以将死之言可以縶桓公之手足邪夫齊國不患有三子而患無仲有仲則三子者三匹夫耳不然天下豈少三子之徒哉雖桓公幸而聴仲誅此三人而其餘者仲能悉數而去之邪嗚呼仲可謂不知本者矣因桓公之問舉天下之賢者以自代則仲雖死而齊國未為無仲也夫何患三子者不言可也五伯莫盛於桓文文公之才不過桓公其臣又皆不及仲靈公之虐不如孝公之寛厚文公死諸侯不敢叛晉晉襲文公之餘威得為諸侯之盟主百餘年何者其君雖不肖而尚有老成人焉桓公之薨也一亂塗地無惑也彼獨恃一管仲而仲則死矣夫天下未嘗無賢者盖有有臣而無君者矣桓公在焉而曰天下不復有管仲者吾不信也仲之書有記其将死論鮑叔賓胥無之為人且各疏其短是其心以為是數子者皆不足以托國而又逆知其將死則其書誕謾不足信也吾觀史鰌以不能進蘧伯玉而退彌子瑕故有身後之諫蕭何且死舉曹參以自代大臣之用心固宜如此也夫國以一人興以一人亡賢者不悲其身之死而憂其國之衰故必復有賢者而後可以死彼管仲者何以死哉

  崇古文訣巻二十一
<集部,總集類,崇古文訣>



  欽定四庫全書
  崇古文訣卷二十二    宋 樓昉 編宋文
  木假山記         蘇 洵首尾不過四百以下字而起伏開闔有無限曲折此老可謂妙於文字者矣其終蓋以三峯比父子三人
  木之生或蘖而殤或拱而夭幸而至於任為棟梁則伐不幸而為風之所㧞水之所漂或破折或腐幸而得不破折不腐則為人之所材而有斧斤之患其最幸者漂沈汨没於湍沙之間不知其㡬百年而其激射齧食之餘或髣髴於山者則為好事者取去强之以為山然後可以脱泥沙而逺斧斤而荒江之濆如此者㡬何不為好事者所見而為樵夫野人所薪者何可勝數則其最幸者之中又有不幸者焉予家有三峯予每思之則疑其有數存乎其間且其蘖而不殤拱而不夭任為棟梁而不伐風拔水漂而不破折不腐不破折不腐而不為人所材以及於斧斤出於湍沙之間而不為樵夫野人之所薪而後得至乎此則其理似不偶然也然予之愛之則非徒愛其似山而又有所感焉非徒感之而又有所敬焉予見中峯魁岸踞肆意氣端重若有以服其旁之二峯二峯者莊栗刻峭凛乎不可犯雖其勢服於中峯而岌然决無阿附意吁其可敬也夫其可以有所感也夫
  送石昌言北使引      蘇 洵議論好筆力頓挫而雄偉曲盡事物情狀
  昌言舉進士時吾始數嵗未學也憶與羣兒戯先府君側昌言從旁取棗栗啖我家居相近又以親戚故甚狎昌言舉進士日有名吾後漸長亦稍知讀書學句讀屬對聲律未成而廢昌言聞吾廢學雖不言察其意甚恨後十餘年昌言及第第四人守官四方不相聞吾日以壯大乃能感悟摧折復學又數年逰京師見昌言長安相與勞問如平生歡出文十數首昌言甚喜稱善吾晚學無師雖日為文中心自慙及聞昌言説乃頗自喜今十餘年又來京師而昌言官兩制乃為天子出使萬里外彊悍不屈之邊庭建大斾從騎數百送車千乘出都門意氣慨然自思為兒時見昌言先府君旁安知其至此富貴不足怪吾於昌言獨自有感也大丈夫生不為將得為使折衝口舌之間足矣往年彭任從富公使還為我言曰既出境宿驛亭聞介馬數萬騎馳過劔槊相摩終夜有聲從者怛然失色及明視道上馬迹尚心掉不自禁凡敵所以誇耀中國者多此類也中國之人不測也故或至於震懼而失辭以為彼所笑嗚呼何其不思之甚也昔者奉春君使冐頓壯士健馬皆匿不見是以有平城之役今之匈奴吾知其無能為也孟子曰説大人則藐之况於匈奴請以為贈
  名二子説         蘇 洵字數不多而宛轉折旋有無限意思此文字之妙觀此老之所以逆料二子之終身不差毫釐可謂深知二子矣與木假山記相出入
  輪輻葢軫皆有職乎車而軾獨若無所為者雖然去軾則吾未見其為完車也軾乎吾懼汝之不外飾也天下之車莫不由轍而言車之功轍不與焉雖然車仆馬斃而患不及轍是轍者禍福之間轍乎吾知免矣
  明論           蘇 洵此等意脉自戰國策來曲盡事情
  主意只是不測亦是一要字雖未免挾數用術之説然理亦如此兵法攻堅攻瑕亦然
  天下有大知有小知人之知慮有所及有所不及聖人以其大知而兼其小知之功賢人以其所及而濟其所不及愚者不知大知而以其所不及䘮其所及故聖人之治天下也以常而賢人之治天下也以時既不能常又不能時悲夫殆哉夫惟大知而後可以常以其所及濟其所不及而後可以時常也者無治而不治者也時也者無亂而不治者也日月經乎中天大可以被四海而小或不能入一室之内彼固無用此區區小明也故天下視日月之光儼然其若君父之威故自有天地而有日月以至於今而未嘗可以一日而無焉天下甞有言曰叛父母䙝神明則雷霆下擊之雷霆固不能為天下盡擊此等輩也而天下之所以兢兢然不敢犯者有時而不測也使雷霆日轟轟焉遶天下以求夫叛父母䙝神明之人而擊之則其人未必能盡而雷霆之威無乃䙝乎故夫知日月雷霆之分者可以用其明矣聖人之明吾不得而知也吾獨愛夫贒者之用其心約而成功博也吾獨怪夫愚者之用其心勞而功不成也是無他也專於其所及而及之則其及必精兼於其所不及而及之則其及必麤及之而精人將曰是惟無及及則精矣不然吾恐奸雄之竊笑也齊威王即位大亂三載威王一奮而諸侯震懼二十年是何修何營邪夫齊國之賢者非獨一即墨大夫明矣亂齊國者非獨一阿大夫與左右譽阿大夫而毁即墨者㡬人亦明矣一即墨大夫易知也一阿大夫易知也左右譽阿而毁即墨者㡬人易知也從其易知而精之故用心甚約而成功愽也天下之事辟如有物十焉吾舉其一而人不知吾之不知其九也歴數之至於九而不知其一不如舉一之不可測也而况乎不至於九也
  上韓樞宻書        蘇 洵議論精切筆勢縱横開闔變化曲盡其妙辭嚴氣勁筆端收歛頓挫十分囘斡精神深識天下之勢而議論頗從韓非孫武等書來
  太尉執事洵著書無他長及言兵事論古今形勢至自比賈誼所獻權書雖古人已往成敗之迹苟深曉其義施之於今無所不可昨因請見求進末議太尉許諾謹撰其説言語朴直非有驚世絶俗之談甚髙難行之論太尉取其大綱而無責其纎悉蓋古者非用兵決勝之為難而養兵不用之可畏今夫水激之山放之海決之cq=183為溝塍壅之為沼沚是天下之人能之委江河注淮泗匯為洪波潴為大湖萬世而不溢者自禹之後未之見也夫兵者聚天下不義之徒授之以不仁之器而教之以殺人之事夫惟天下之未安盗賊之未殄然後有以施其不義之心用其不仁之器而試其殺人之事當是之時勇者無餘力智者無餘謀巧者無餘技故其不義之心變而為忠不仁之器加之於不仁而殺人之事施之於當殺及夫天下既平盗賊既殄不義之徒聚而不散勇者有餘力則思以為亂智者有餘謀則思以為姦巧者有餘技則思以為詐於是天下之患雜然出矣蓋虎豹終日而不殺則跳踉大呌以發其怒蝮蝎終日而不螫則噬齧草木以致其毒其理固然無足怪者昔者劉項奮臂於草莽之間秦楚無賴子弟千百為軰争起而應者不可勝數轉鬬五六年天下厭兵項籍死而髙祖亦已老矣方是時分王諸將改定律令與天下休息而韓信黥布之徒相繼而起者七國髙祖死於介冑之間而莫能止也連延及於呂氏之禍訖孝文而後定是何起之易而收之難也劉項之勢初若決河順流而下誠有可喜及其崩潰四出放乎數百里之間拱手而莫之救也嗚呼不有聖人何以善其後太祖太宗躬擐甲冑䟦渉險阻以斬刈四方之蓬蒿用兵數十年謀臣猛將滿天下一旦卷甲而休之傳四世而天下無變此何術也荆楚九江之地不分於諸將而韓信黥布之徒無以啓其心也雖然天下無變而兵久不用則其不義之心蓄而無所發飽食優㳺求逞於良民觀其平居無事出怨言以邀其上一旦有急是非人得千金不可使也往年詔天下繕完城池西川之事洵實親見凡郡縣之富民舉而籍其名得錢數百萬以為酒食餽餉之費杵聲未絶城輙隨壊如此者數年而後定卒事官吏相賀卒徒相矜若戰勝凱旋而待賞者比來京師遊阡陌間其曹往往偶語無所諱忌聞之土人方春時尤不忍聞蓋時五六月矣㑹京師憂大水鋤耰畚築列於兩河之壖縣官日費千金傳呼勞問之聲不絶者數十里猶且睊睊狼顧莫肯効用且夫内之如京師之所聞外之如西川之所親見天下之勢今何如也御將者天子之事也御兵者將之職也天子者養尊而處優樹恩而收名與天下為喜樂者也故其道不可以御兵人臣執法而不求情盡心而不求名出死力以捍社稷使天下之心繫於一人而已不與焉故御兵者人臣之事不可以累天子也今之所患大臣好名而懼謗好名則多樹私恩懼謗則執法不堅是以天下之兵豪縱至此而莫之或制也頃者狄公在樞府號為寛厚愛人狎昵士卒得其歡心而太尉適承其後彼狄公者知御外之術而不知治内之道此邊將材也古者兵在外愛將軍而忘天子在内愛天子而忘將軍愛將軍所以戰愛天子所以守狄公以其御外之心而施諸内太尉不反其道而何以為治或者以為兵久驕不治一旦繩之以法恐因以生亂昔者郭子儀去河南李光弼實代之將至之日張用濟斬於轅門三軍股慄夫以臨淮之悍而代汾陽之長者三軍之士竦然如赤子之脱慈母之懐而立乎嚴師之側何亂之敢生且夫天子者天下之父母也將相者天下之師也師雖嚴赤子不敢以怨其父母將相雖厲天下不敢以怨其君其勢然也天子者可以生人可以殺人故天下望其生及其殺之也天下曰是天子殺之故天子不可以多殺人人臣奉天子之法雖多殺天下無以歸怨此先王所以威懐天下之術也伏惟太尉思天下所以長久之道而無務一時之名盡至公之心而無䘏三軍之多言天子推深仁以結其心太尉厲威武以振其惰彼其思天子之深仁則愛而不至於怨思太尉之威武則畏而不至於驕君臣之體順而畏愛之道立非太尉吾誰望邪
  上富丞相書        蘇 洵此篇須看抑揚開闔處秤停得斤兩好富公為相頗欲更張庶事羣小人多不樂者故預為之憂
  往年天子震怒出逐宰相選用舊臣堪付屬以天下者使在宰府與天下更始而閤下之位實在第二方是之時天下咸喜相慶以為閤下惟不為宰相也故黙黙在此方今困而復起起而復為宰相而又適值乎此時也不為而何為且吾君之意待之如此其厚也不為而何以副吾望故咸曰後有下令而異於他日者必吾富公也朝夕而待之跂首而望之望望然而不獲見也戚戚然而疑嗚呼其弗獲聞也必其逺也進而及於京師亦無聞焉不敢以疑猶曰天下之人如此其衆也數十年之間如此其不變也皆曰賢人焉或曰彼其中則有説也而天下之人則未始見也然而不能無憂蓋古之君子愛其人也則憂其無成且嘗聞之古之君子相是君也與是人也皆立於朝則使吾皆知其為人皆善者也而後無憂且一人之身而欲擅天下之事雖見信於當世而同列之人一言而疑之則事不可以成今夫政出於他人而不懼事不出於已而不忌是二者惟善人為能然猶欲得其心焉若夫衆人政出於他人而懼其害已事不出於已而忌其成功是以有不平之心生夫或居於吾前或立於吾後而皆有不平之心焉則身危故君子之處於其間也不使之不平於我也周公立於明堂以聴天下而召公惑何者天下固惑乎大也召公猶未能信乎吾之此心也周公定天下誅管蔡告召公以其志以安其身以及於成王故凡安其身者以安乎周也召公之於周公管蔡之於周公是二者亦皆有不平之心焉以為周之天下周公將遂取之也周公誅其不平而不可告語者告其可以告語者而和其不平之心然則非其必不可以告語者則君子未始不欲和其心天下之人從士而至於卿大夫宰相集處其上將有所為何慮而不成不能忍其區區之小忿以成其不平之釁則害其大事是以君子忍其小忿以容其小過而杜其不平之心然後當大事而聴命焉且吾之小忿不足以易吾之大事也故寜小容焉使無蔕芥於其間古之君子與賢者並居而同樂故其責之也詳不幸而與不肖者偶不圖其大而治其細則濶逺於事情而無益於當世故天下無事而後可與争此不然則否昔者諸吕用事陳平憂懼計無所出陸賈入見説之使交歡周勃平用其策卒得絳侯北軍之助以滅諸吕夫絳侯木强之人也非陳平致之而誰也故賢者致其不賢者非夫不賢者之能致賢者也曩者今上即位之初冦萊公為相惟其側有小人不能誅又不能與之無忿故終以斥去范文正公在相府又欲以嵗月盡治天下事失於急與不忍小忿故羣小人亦急逐去之一去遂不復用以没其身伏惟閤下以不世出之才立於天子之下百官之上此其深謀逺慮必有所處而天下之人猶未獲見洵西蜀人也竊有志於今世願一見於堂上惟閤下深思之毋忽
  崇古文訣卷二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崇古文訣卷二十三    宋 樓昉 編宋文
  上神宗皇帝書       蘇 軾一篇之文㡬萬餘言精采處都在閒語上有憂深思逺之意有柔行巽入之態當深切著明則深切著明當委曲含蓄則委曲含蓄真得告君之體廷對當倣此
  臣近者不度愚賤輙上封章言買燈事自知瀆犯天威罪在不赦席藁私室以待斧鉞之誅而側聴逾旬威命不至問之府司則買燈之事尋以停罷乃知陛下不惟赦之又能聽之驚喜過望以至感泣何者改過不吝從善如流此堯舜禹湯之所勉彊而力行秦漢以來之所絶無而僅有顧此買燈毫髪之失豈能上累日月之明而陛下翻然改命曽不移刻則所謂智出天下而聴於至愚威加四海而屈於匹夫臣今知陛下可與為堯舜可與為湯武可與富民而措刑可與彊兵而伏戎蕃矣有君如此其忍負之惟當披露腹心捐棄肝腦盡力所至不知其他乃者臣亦知天下之事有大於買燈者矣而獨區區以此為先者蓋未信而諫聖人不與交淺言深君子所戒是以試論其小者而其大者固將有待而後言今陛下果赦而不誅則是既已許之矣許而不言臣則有罪是以願終言之臣之所欲言者三願陛下結人心厚風俗存紀綱而已人莫不有所恃人臣恃陛下之命故能役使小民恃陛下之法故能勝服强暴至於人主所恃者誰歟書曰予臨兆民凛乎若朽索之馭六馬言天下莫危於人主也聚則為君臣散則為仇讎聚散之間不容毫釐故天下歸往謂之王人各有心謂之獨夫由此觀之人主之所恃者人心而已人心之於人主也如木之有根如燈之有膏如魚之有水如農夫之有田如商賈之有財木無根則槁燈無膏則滅魚無水則死農夫無田則饑商賈無財則貧人主失人心則亡此必然之理也不可逭之灾也其為可畏從古以然苟非樂禍好亡狂易䘮志孰敢肆其胷臆輕犯人心乎昔子産焚載書以弭衆言賂伯石以安巨室以為衆怒難犯專欲難成而孔子亦曰信而後勞其民未信則以為厲已也惟商鞅變法不顧人言雖能驟致富强亦以召怨天下使其民知利而不知義見刑而不見德雖得天下旋踵而亡至於其身亦卒不免負罪出走而諸侯不納車裂以徇而秦人莫哀君臣之間豈願如此宋襄公雖行仁義失衆而亡田常雖不義得衆而彊是以君子未論行事之是非先觀衆心之向背謝安之用諸桓未必是而衆之所樂則國以乂安庾亮之召蘇峻未必非而勢有不可則反為危辱自古及今未有和易同衆而不安剛果自用而不危者也今陛下亦知人心之不悦矣中外之人無賢不肖皆言祖宗以來治財用者不過三司使副判官今經百年未嘗闕事今者無故又創一司號曰制置三司條例司使六七少年日夜講求於内使者四十餘軰分行營幹於外造端宏大民實驚疑創法新竒吏皆惶惑賢者則求其説而不可得未免於憂小人則以其意度朝廷遂以為謗謂陛下以萬乘之主而言利謂執政以天子之宰而治財商賈不行物價騰踴近自淮甸逺及川蜀喧傳萬口論説百端或言京師正店議置監官䕫路深山當行酒禁拘收僧尼常住减尅兵吏廪祿如此等類不可勝言而甚者至以為欲復肉刑斯言一出民且狼顧陛下與二三大臣亦聞其語矣然而莫之顧者徒曰我無其事又無其意何恤於人言夫人言雖未必皆然而疑似則有以致謗人必貪財也而後人疑其盜人必好色也而後人疑其滛何者未置此司則無此謗豈去嵗之人皆忠厚而今嵗之士皆虚浮孔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又曰必也正名乎今陛下操其器而諱其事有其名而辭其意雖家置一喙以自解市列千金以購人人必不信謗亦不止夫制置三司條例司求利之名也六七少年與使者四十餘軰求利之器也驅鷹犬而赴林藪語人曰我非獵也我非獵也不如放鷹犬而獸自馴操網罟而入江海語人曰我非漁也我非漁也不如捐網罟而人自信故臣以為消讒慝而召和氣復人心而安國本則莫若罷制置三司條例司夫陛下之所以創此司者不過以興利除害也使罷之而利不興害不除則勿罷罷之而天下悦人心安興利除害無所不可則何苦而不罷陛下欲去積𡚁而立法必使宰相熟議而後行事若不由中書則是亂世之法聖君賢相夫豈其然必若立法不免由中書熟議不免使宰相此司之設無乃冗長而無名智者所圖貴於無迹漢之文景紀無可書之事唐之房杜傳無可載之功而天下之言治者與文景言賢者與房杜蓋事已立而迹不見功已成而人不知故曰善用兵者無赫赫之功豈惟用兵事莫不然今所圖者萬分未獲其一也而迹之布於天下已若泥中之鬬獸亦可謂拙謀矣陛下誠欲富國擇三司官屬與漕運使副而陛下與二三大臣孜孜講求磨以嵗月則積𡚁自去而人不知但恐立志不堅中道而廢孟子有言其進鋭者其退速若有始有卒自可徐徐十年之後何事不立孔子曰欲速則不逹見小利則大事不成使孔子而非聖人則此言亦不可用書曰謀及卿士至於庻人翕然大同乃底元吉若逆多而從少則静吉而作凶今上自宰相大臣既已辭免不為則外之議論斷亦可知宰相人臣也且不欲以此自汚而陛下獨安受其名而不辭非臣愚之所識也君臣宵旰㡬一年矣而富國之效茫如捕風徒聞内帑出數百萬緡祠部度五千餘人耳以此為術其誰不能且遣使縱横本非令典漢武遣繡衣直指桓帝遣八使皆以守宰狼籍盗賊公行出於無術行此下策宋文帝元嘉之政比於文景當時責成郡縣未甞遣使及至孝武以郡縣遲緩始命臺使督之以至蕭齊此𡚁不革故景陵王子良上䟽極言其事以為此等朝辭禁門情態即異暮宿州縣威福便行驅廹郵傳折辱守宰公私煩擾民不聊生唐開元中宇文融奏置勸農判官使裴寛等二十九人並攝御史分行天下招攜户口檢責漏田時張説楊瑒皇甫璟楊相如皆以為不便而相繼罷黜雖得户八十餘萬皆州縣希㫖以主為客以少為多及使百官集議都省而公卿以下懼融威勢不敢異辭陛下試取其傳而讀之觀其所行為是為否近者均稅寛恤冠蓋相望朝廷亦旋覺其非而天下至今以為謗曾未數嵗是非較然臣恐後之視今猶今之視昔且其所遣尤不適宜事少而員多人輕而權重夫人輕而權重則人多不服或致侮慢以興爭事少而員多則無以為功必須生事以塞責陛下雖嚴賜約束不許邀功然人臣事君之常情不從其令而從其意今朝廷之意好動而惡静好同而惡異㫖趣所在誰敢不從臣恐陛下赤子自此無寜嵗矣至於所行之事行路皆知其難何者汴水濁流自生民以來不以種稻秦人之歌曰涇水一石其泥數斗且溉且糞長我禾黍何甞曰長我粳稻邪今欲陂而清之萬頃之稲必用千頃之陂一嵗一淤三嵗而滿矣陛下遽信其説即使相視地形萬一官吏苟且順從真謂陛下有意興作上糜帑廪下奪農時隄防一開水失故道雖食議者之肉何補於民天下乆平民物滋息四方遺利盖畧盡矣今欲鑿空尋訪水利所謂即鹿無虞豈惟徒勞必大煩擾凡所擘畫利害不問何人小則隨事酬勞大則量才錄用若官私格沮並行黜降不以赦原若材力不辦興修便許申奏替换賞可謂重罰可謂輕然並終不言諸色人妄有申陳或官私誤興功役當得何罪如此則妄庸輕剽浮浪姦人自此争言水利矣成功則有賞敗事則無誅官司雖知其踈豈可便行抑退所在追集老少相視可否吏卒所過雞犬一空若非灼然難行必湏且為興役何則格沮之罪重而誤興之過輕人多愛身勢必如此且古陂廢堰多為側近冒耕嵗月既深已同永業苟欲興復必盡追收人心或揺甚非善政又有好訟之黨多怨之人妄言某處可作陂渠規壞所怨田産或指人舊業以為官陂冒佃之訟必倍今日臣不知朝廷本無一事何苦而行此哉自古役人必用鄉户猶食之必用五榖衣之必用絲麻川之必用舟航地之必用牛馬雖其間或有以他物充代然終非天下所可常行今者徒聞江淛之間數郡雇役而欲措之天下是猶見燕晉之棗栗岷蜀之蹲鴟而欲以廢五榖豈不難哉又欲官賣所在坊場以充衙前雇直雖有長役更無酬勞長役所得既㣲自此必漸衰散則州郡事體憔悴可知士大夫捐親戚棄墳墓以從宦於四方者宣力之餘亦欲取樂此人之至情也若凋𡚁太甚厨傳蕭然則似危邦之陋風恐非太平之盛觀陛下誠慮及此必不肯為且今法令莫嚴於御軍軍法莫嚴於逃竄禁軍三犯廂軍五犯大率處死然逃軍常半天下不知雇人為役與廂軍何異若有逃者何以罪之其勢必輕於逃軍則其逃必甚於今日為其官長不亦難乎近者雖使鄉户頗得雇人然至於所雇逃亡鄉户猶任其責今遂欲於兩稅之外别立一科謂之庸錢以備官雇則雇人之責官所自任矣自唐楊炎廢租庸調以為兩稅取大厯十四年應于賦歛之數以定兩稅之額則是租調與庸兩稅既兼之矣今兩稅如故奈何復欲取庸聖人立法必慮後世豈可於常稅之外别出科名萬一不幸後世有多欲之君輔之以聚歛之臣庸錢不除差役仍舊使天下怨讟推所從來則必有任其咎者矣又欲使坊郭等第之民與鄉户均役品官形勢之家與齊民並事其説曰周禮田不耕者出屋粟宅不毛者有里布而漢世宰相之子不免戍邊此其所以藉口也古者官養民今者民養官給之以田而不耕勸之以農而不力於是乎有里布屋粟夫家之征而民無以為生去為商賈事勢當爾何名役之且一嵗之戍不過三日三日之雇其直三百今世三大户之役自公卿以降無得免者其費豈特三百而已大抵事若可行不必皆有故事若民所不悦俗所不安縱有經典明文無補於怨若行此二者必怨無疑女户單丁蓋天民之窮者也古之王者首務恤此而今陛下首欲役之此等苟非户將絶而未亡則是家有丁而尚㓜若假之數嵗則必成丁而就役老死而没官富有四海忍不加恤孟子曰始作俑者其無後乎春秋書作丘甲用田賦皆重其始為民患也青苖放錢自昔有禁今陛下始立成法毎嵗常行雖云不許抑配而數世之後暴君汚吏陛下能保之歟異日天下恨之國史記之曰青苖錢自陛下始豈不惜哉且東南買絹本用見錢陜西糧草不許折兌朝廷既有著令職司又每舉行然而買絹未甞不折鹽糧草未甞不折鈔乃知青苖不許抑配之説亦是空文只如治平之初揀刺義勇當時詔㫖慰諭明言永不戍邊著在簡書有如盟約于今㡬日論議已揺或以代還東軍或欲抵換弓手約束難恃豈不明哉縱使此令決行果不抑配計其間願請人户必皆孤貧不濟之人家若自有贏餘何至與官交易此等鞭撻已急則繼之逃亡逃亡之餘則均之鄰保勢有必至理有固然且夫常平之為法也可謂至矣所守者約而所及者廣借使萬家之邑止有千斛而榖貴之際千斛在市物價自平一市之價既平一邦之食自足無操瓢乞丐之𡚁無里正催驅之勞今若變為青苖家貸一斛則千户之外孰救其饑且常平官錢常患其少若盡數收糴則無借貸若留充借貸則所糴㡬何乃知常平青苖其勢不能兩立壞彼成此所䘮愈多虧官害民雖悔何逮臣竊計陛下欲考其實則必亦問人人知陛下方欲力行必謂此法有利無害以臣愚見恐未可憑何以明之臣頃在陜西見刺義勇提舉諸縣臣甞親行愁怨之民哭聲振野當時奉使還者皆言民盡樂為希合取容自古如此不然則山東之盜二世何緣不覺南詔之敗明皇何緣不知今雖未至於斯亦望陛下審聴而已昔漢武之世財力匱竭用賈人桑羊之説買賤賣貴謂之均輸于時商賈不行盜賊滋熾㡬至於亂孝昭既立學者争排其説霍光順民所欲從而予之天下歸心遂以無事不意今者此論復興立法之初其説尚淺徒言徙貴就賤用近易逺然而廣置官屬多出緍錢豪商大賈皆疑而不敢動以為雖不明言販賣然既已許之變易變易既行而不與商賈争利者未之聞也夫商賈之事曲折難行其買也先期而與錢其賣也後期而取直多方相濟委曲相通倍稱之息由此而得今官買是物必先設官置吏簿書廩祿為費已厚非良不售非賄不行是以官買之價比民必貴及其賣也𡚁復如前商賈之利何緣而得朝廷不知慮此乃捐五百萬緍以與之此錢一出恐不可復縱使其間薄有所獲而征商之額所損必多今有人為其主牧牛羊者不告其主以一牛而易五羊一牛之失則隠而不言五羊之獲則指為勞績陛下以為壞常平而言青苖之功虧商稅而取均輸之利何以異此陛下天機洞照聖畧如神此事至明豈有不曉必謂已行之事不欲中變恐天下以為執徳不一用人不終是以遲留嵗月庻㡬萬一臣竊以為過矣古之英主無出漢髙酈生謀撓楚權欲復六國髙祖曰善趣刻印及聞留侯之言吐哺而罵曰趣銷印夫稱善未幾繼之以罵刻印銷印有同兒戯何甞累髙祖之知人適足以明聖人之無我陛下以為可而行之知其不可而罷之至聖至明無以加此議者必謂民可與樂成難與慮始故勸陛下堅執不顧期於必行此乃戰國貪功之人行險僥倖之説陛下若信而用之則是徇髙論而逆至情持空名而邀實禍未及樂成而怨已起矣臣之所願結人心者此之謂也士之進言者為不少矣亦甞有以國家之所以存亡厯數之所以長短告陛下者乎夫國家之所以存亡者在道徳之淺深而不在乎彊與弱厯數之所以長短者在風俗之厚薄而不在乎富與貧道徳誠深風俗誠厚雖貧且弱不害於長而存道徳誠淺風俗誠薄雖彊且富不救於短而亡人主知此則知所輕重矣是以古之賢君不以弱而亡道徳不以貧而傷風俗而智者觀人之國亦必以此察之齊至彊也周公知其後必有簒弑之臣衛至弱也季子知其後亡吳破楚入郢而陳大夫逢滑知楚之必復晉武既平吳何曽知其將亂隋文既平陳房喬知其不乆元帝斬郅支朝呼韓功多於宣武矣偷安而王氏之釁生宣宗收燕趙復河湟力彊於憲武矣消兵而龎勛之亂起故臣願陛下務崇道徳而厚風俗不願陛下急於有功而貪富彊使陛下富如隋彊如秦西取靈武北取燕薊謂之有功可也而國之長短則不在此夫國之長短如人之壽夭人之夀夭在元氣國之長短在風俗世有尫羸而夀考亦有盛壯而暴亡若元氣猶存則尫羸而無害及其已耗則盛壯而愈危是以善養生者謹起居節飲食導引闗節吐故納新不得已而用藥則擇其品之上性之良可以乆服而無害則五臟和平而夀命長不善養生者薄節謹之功遲吐納之效厭上藥而用下品伐真氣而助彊陽根本已危僵仆無日天下之勢與此無殊故臣願陛下愛惜風俗如䕶元氣古之聖人非不知深刻之法可以齊衆勇悍之夫可以集事忠厚近於迂濶老成初若遲鈍然終不肯以彼而易此者顧其所得小而所䘮大也曹參賢相也曰慎無擾獄市黄覇循吏也曰治道去泰甚或譏謝安以清談廢事安笑曰秦用法吏二世而亡劉晏為度支專用果銳少年務在急速集事好利之黨相師成風徳宗初即位擢崔祐甫為相祐甫以道徳寛大推廣上意故建中之政其聲翕然天下想望庻㡬貞觀及盧杞為相諷上以刑名整齊天下馴致澆薄以及播遷我仁祖之御天下也持法至寛用人有叙專務掩覆過失未甞輕改舊章然考其成功則曰未至以言乎用兵則十出而九敗以言其府庫則僅足而無餘徒以徳澤在人風俗知義是以升遐之日天下如䘮考妣社稷長逺終必賴之則仁祖可謂知本矣今議者不察徒見其末年吏多因循事不振舉乃欲矯之以苛察濟之以智能招來新進勇鋭之人以圖一切速成之效未享其利澆風已成且天時不齊人誰無過國君含垢至察無徒若陛下多方包容則人材取次可用必欲廣置耳目務求瑕疵則人不自安各圖苟免恐非朝廷之福亦豈陛下所願哉漢文欲用虎圏嗇夫釋之以為利口傷俗今若以口舌捷給而取士以應對遲鈍而退人以虚誕無實為能文以矯激不仕為有徳則先王之澤遂將散㣲自古用人必湏歴試雖有卓異之器必有已試之功一則使其更變而知難事不輕作一則待其功髙而望重人自無辭昔先主以黄忠為後將軍而諸葛亮憂其不可以為忠之名望素非闗張之倫若班爵遽同則必不悦其後闗侯果以為言以黄忠豪勇之姿以先主君臣之契尚復慮此而况其他世甞謂漢文不用賈生以為深恨臣甞推究其㫖竊謂不然賈生固天下之竒才所言亦一時之良策然請為屬國欲係單于則是處士之大言少年之銳氣昔髙祖以三十萬衆困於平城當時將相羣臣豈無賈生之比三表五餌人知其䟽而欲以困中行説尤不可信矣兵凶器也而易言之正如趙括之輕秦李信之易楚若文帝亟用其説則天下殆將不安使賈生常歴艱難亦必自悔其説用之晚嵗其術必精不幸䘮亡非意所及不然文帝豈棄才之主綘灌豈蔽賢之士至於晁錯尤號刻薄文帝之世止於太子家令而景帝既立以為御史大夫申屠賢相發憤而死紛更政令天下騷然及至七國發難而錯之術亦窮矣文景優劣於此可見大抵名器爵祿人所奔趣必使積勞而後遷以明持乆而難得則人各安其分不敢躁求今若多開驟進之門使有意外之得公卿侍從跬歩可圖其得者既不肯以僥倖自名則不得者必皆以沈淪為恨使天下常調舉生妄心耻不若人何所不至欲望風俗之厚豈可得哉選人之改京官常湏十年以上荐更險阻計析毫釐其間一事聱牙常至終身淪棄今乃以一人之薦舉而予之猶恐未稱章服隨至使積勞乆次而得者何以厭服哉夫常調之人非守則令貟多闕少乆已患之不可復開多門以待巧進若巧者侵奪已甚則拙者廹怵無聊利害相形不得不察故近嵗朴拙之人愈少而巧佞之士益多惟陛下重之惜之哀之救之如近日三司獻言使天下郡選一人催驅三司文字許之先次指射以酬其勞則數年之後審官吏部又有三百餘人得先占闕常調待次不其愈難此外勾當發運均輸按行農田水利已振監司之體各懐進用之心轉對者望以稱㫖而驟遷奏課者求為優等而速化相勝以力相髙以言而名實亂矣惟陛下以簡易為法以清浄為心使姦無所緣而民徳歸厚臣之所願厚風俗者此之謂也古者建國使内外相制輕重相權如周如唐則外重而内輕如秦如魏則外輕而内重内重之𡚁必有奸臣指鹿之患外重之𡚁必有大國問鼎之憂聖人方盛而慮衰當先立法以救𡚁國家租賦緫於計省重兵聚於京師以古揆今則似内重恭惟祖宗所以深計而預圖固非小臣所能億度而周知然觀其委任臺諫之一端則是聖人過防之至計歴觀秦漢以及五代諌争而死盖數百人而自建隆以來未甞罪一言者縱有薄責旋即超升許以風聞而無官長風采所繫不問尊卑言及乘輿則天子改容事闗廊廟則宰相待罪故仁宗之世議者譏宰相但奉行臺諌風㫖而已聖人深意流俗豈知盖擢用臺諌固未必皆賢所言亦未必皆是然湏養其鋭氣而借之重權者豈徒然哉將以折姦臣之萌而救内重之𡚁也夫姦臣之始以臺諌折之而有餘及其既成以干戈取之而不足今法令嚴宻朝廷清明所謂姦臣萬無此理然養猫以去䑕不可以無䑕而養不捕之猫畜狗以防姦不可以無姦而畜不吠之狗陛下得不上念祖宗設此官之意下為子孫立萬世之防朝廷綱紀孰大於此臣自㓜小所記及聞長老之談皆謂臺諌所言常隨天下公議公議所與臺諌亦與之公議所擊臺諌亦擊之及至英廟之初首建稱親之議本非人主大過亦無禮典明文徒以衆心未安公議不允當時臺諌以死爭之今者物論沸騰怨讟交至公議所在亦可知矣相顧不發中外失望夫彈劾積威之後雖庸人亦可以奮揚風采消委之餘雖豪傑有所不能振起臣恐自茲以往習以成風盡為執政私人以致人主孤立紀綱一廢何事不生孔子曰鄙夫可與事君也與哉其未得之也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苟患失之無所不至矣臣始讀此言疑其太過以為鄙夫之患失不過備位而苟容及觀李斯憂䝉恬之奪其權則立二世以亡秦盧杞憂懐光之數其惡則誤徳宗以再亂其心本生于患失而其禍乃至於䘮邦孔子之言良不為過是以知為國者平居必常有忘軀犯顔之士則臨難庻㡬有徇義守死之臣若平居尚不能一言則臨難何以責其死節人臣苟皆如此天下亦曰殆哉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和如和羮同如濟水故孫寳有言周公上聖召公大賢猶不相悦著於經典兩不相損晉之王導可謂元臣每與客言舉坐稱善而王述不悦以為人非堯舜安得每事盡善導亦歛袵謝之若使言無不同意無不合更唱迭和何者非賢萬一有小人居其間則人主何緣得以知覺臣之所謂願存紀綱者此之謂也臣非敢歴詆新政苟為異論如近日裁減皇族恩例刋定任子條式修備器械閲習鼔旗皆陛下神算之至明乾剛之必斷物議既允臣敢有詞至於所獻三言則非臣之私見中外所病其誰不知昔禹戒舜曰無若丹朱傲惟慢逰是好舜豈有是哉周公戒成王曰無若商王受之迷亂酗於酒徳哉成王豈有是哉周昌以漢髙為桀紂劉毅以晉武為桓靈當時人君曽莫之罪而書之史册以為美談使臣所獻三言皆朝廷未甞有此則天下之幸臣與有焉若有萬一似之則陛下安可不察然而臣之為計可謂愚矣以螻蟻之命試雷霆之威積其狂愚豈可屢赦大則身首異處破壞家門小則削籍投荒流離道路雖然陛下必不為此何也臣天賦至愚篤於自信向者與議學校貢舉首違大臣本意已期竄逐敢意自全而陛下獨然其言曲賜召對從容乆之至謂臣曰今政令得失安在雖朕過失指陳可也臣即對曰陛下生知之性天縱文武不患不明不患不勤不患不斷但患求治太速進人太鋭聽言太廣又俾述其所以然之狀陛下頷之曰卿所獻三言朕當熟思之臣之狂愚非獨今日陛下容之久矣豈有容之於始而不赦之於終恃此而言所以不懼臣之所懼者譏刺既衆怨仇實多必將詆臣以深文中臣以危法使陛下雖欲赦臣而不得豈不殆哉死亡不辭但恐天下以臣為戒無復言者是以思之經月夜以繼日書成復毁至於再三感陛下聴其一言懐不能已卒進其説惟陛下憐其愚忠而卒赦之不勝俯伏待罪憂恐之至


  崇古文訣卷二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崇古文訣卷二十四    宋 樓昉 編宋文
  喜雨亭記         蘇 軾蟬蛻汙濁之中蜉蝣塵埃之外所謂以文為戯者
  亭以雨名志喜也古者有喜則以名物示不忘也周公得禾以名其書漢武得鼎以名其年叔孫勝狄以名其子其喜之小大不齊其示不忘一也予至扶風之明年始治官舎為亭於堂之北而鑿池其南引流種樹以為休息之所是嵗之春雨麥於岐山之陽其占為有年既而彌月不雨民方以為憂越三月乙夘乃雨甲子又雨民以為未足丁夘大雨三日乃止官吏相與慶於庭商賈相與歌於市農夫相與忭於野憂者以樂病者以愈而吾亭適成於是舉酒於亭上以屬客而告之曰五日不雨可乎曰五日不雨則無麥十日不雨可乎曰十日不雨則無禾無麥無禾歳且荐饑獄訟繁興而盜賊滋熾則吾與二三子雖欲優游以樂於此亭其可得邪今天不遺斯民始旱而賜之以雨使吾與二三子得相與優游而樂於此亭者皆雨之賜也其又可忘邪既以名亭又從而歌之曰使天而雨珠寒者不得以為𥜗使天而雨玉饑者不得以為粟一雨三日繄誰之力民曰太守太守不有歸之天子天子曰不然歸之造物造物不自以為功歸之太空太空㝠㝠不可得而名吾以名吾亭
  祭歐陽公文        蘇 軾模冩小人情狀極其底藴介甫門下觀之能無怒乎然歐陽公之存亡其闗於否泰消長之運如此非坡公筆力不能及也
  嗚呼哀哉公之生於世六十有六年民有父母國有蓍龜斯文有傳學者有師君子有所恃而不恐小人有所畏而不為譬如大川喬嶽雖不見其運動而功利之及於物者蓋不可數計而周知今公之沒也赤子無所仰庇而朝廷無所稽疑斯文化為異端學者至于用夷君子以為無與為善而小人沛然自以為得時譬如深山大澤龍亡而虎逝則變恠百出舞鰌鱔而號狐狸昔公之未用也天下以為病而其既用也則又以為遲及其釋位而去也莫不冀其復用至於請老而歸也莫不悵然失望而猶庻㡬於萬一者幸公之未衰孰謂公無復有意於斯世也奄一去而莫予追豈厭世之溷濁潔身而逝乎將民之無祿而天莫之遺昔我先君懐寳遯世非公則莫能致而不肖無狀夤緣出入受教門下者十有六年於斯聞公之喪義當匍匐往弔而懐禄不去愧古人以忸怩緘辭千里以寓一哀而已蓋上以為天下慟而下以哭吾私
  表忠觀碑         蘇 軾發明吳越之功與徳全是以他國形容比並出來方見朝廷坐收土地不勞兵革知他是全了多少生靈來墳墓上尤切意在言外文極典雅
  熈寧十年戊子資政殿大學士右諌議大夫知杭州軍州事臣抃言故吳越國王錢氏墳廟及其父祖妃夫人子孫之墳在錢塘者二十有六在臨安者十有一皆蕪廢不治父老過之有流涕者謹按故武肅王鏐始以鄉兵破走黄巢名聞江淮復以八都兵討劉漢宏并越州以奉董昌而自居於杭及昌以越叛則誅昌而并越盡有浙東西之地傳其子文穆王元瓘至其孫忠顯王仁佐遂破李景兵取福州而仁佐之弟忠懿王俶又出兵攻景以迎周世宗之師其後卒以國入覲三世四王與五代相終始天下大亂豪傑蜂起方是時以數州之地盜名字者不可勝數既覆其族延及于無辜之民罔有孑遺而吳越地方千里帶甲十萬鑄山煑海象犀珠玉之富甲于天下然終不失臣節貢獻相望於道是以其民至於老死不識兵革四時嬉逰歌舞之聲相聞至于今不廢其有徳於斯民甚厚皇宋受命四方僣亂以次削平西蜀江南負其險逺兵至城下力屈勢窮然後束手而河東劉氏百戰守死以抗王師積骸為城釃血為池竭天下之力僅乃克之獨吳越不待告命封府庫籍郡縣請吏於朝視去其國如去傳舎其有功於朝廷甚大昔竇融以河西歸漢光武詔右扶風修理其父祖墳塋祠以太牢今錢氏功徳殆過於融而未及百年墳廟不治行道傷嗟甚非所以勸奨忠臣慰荅民心之義也臣願以龍山廢佛祠曰妙因院者為觀使錢氏之孫為道士曰自然者居之凡墳廟之在錢塘者以付自然其在臨安者以付其院之浄土寺僧曰道㣲嵗各度其徒一人使世掌之籍其地之所入以時修其祠宇封植其草木有不治者縣令丞察之甚者易其人庶幾永終不墜以稱朝廷待錢氏之意臣抃昧死以聞制曰可其妙因院改賜名曰表忠觀銘曰 天目之山苕水出焉龍飛鳯舞萃于臨安篤生異人絶類離羣奮梃大呼從者如雲仰天誓江月星晦䝉强弩射潮江海為東殺宏誅昌奄有吳越金劵玉冊虎符龍節大城其居包絡山川左江右湖控引島蠻嵗時歸休以燕父老曄如神人玉帶毬馬四十一年寅畏小心厥篚相望大貝南金五朝昏亂罔堪託國三王相承以待有徳既獲所歸弗謀弗咨先王之志我維行之天祚忠孝世有爵邑允文允武子孫千億帝謂守臣治其祠墳毋俾樵牧愧其後昆龍山之陽巋然新宫匪私于錢唯以勸忠非忠無君非孝無親凡百有位視此刻文
  徐州上皇帝書       蘇 軾思慮精宻利害周盡肝膽呈露而筆力亦隨之決江河而注之海未足以喻其勢也
  臣以庸材備貟册府出守兩郡皆東方要地私竊以為守法令治文書赴期㑹不足以報塞萬一輙㐲私念東方之要務陛下之所宜知者得其一二草具以聞而陛下擇焉臣前任宻州建言自古河北與中原離合常係社稷存亡而京東之地所以灌輸河北缾竭則罍恥唇亡則齒寒而其民喜為盗賊為患最甚因為陛下畫所以待盗賊之䇿及移守徐州覽觀山川之形勢察其風俗之所上而考之於載籍然後又知徐州為南北之襟要而京東諸郡安危所寄也昔項羽入闗既燒咸陽而東歸則都彭城夫以羽之雄畧捨咸陽而取彭城則彭城之險固形便足以得志於諸侯者可知矣臣觀其地三面被山獨其西平川數百里西走梁宋使楚人開闗而延敵材官騶發突騎雲從真若屋上建瓴水也地宜菽麥一熟而飽數嵗其城三面阻水樓堞之下以汴泗為池獨其南可通車馬而戯馬臺在焉其髙十仞廣袤百歩若用武之世屯千人其上聚櫑木砲石凡戰守之具以與城相表裏而積三年糧於城中雖用十萬人不易取也其民皆長大膽力絶人喜為剽掠小不適意則有飛揚䟦扈之心非止為盗而已漢髙祖沛人也項羽宿遷人也劉裕彭城人也朱全忠碭山人也皆在今徐州數百里間耳其人以此自負凶桀之氣積以成俗魏太武以三十萬衆攻彭城不能下而王智興以卒伍庸材恣睢於徐朝廷亦不能討豈非其地形便利人卒勇悍故邪州之東北七十餘里即利國監自古為鐡官商賈所聚其民富樂凡三十六冶冶户皆大家藏鏹巨萬常為盗賊所窺而兵衛寡弱有同兒戯臣中夜以思即為寒心使劇賊致死者十餘人白晝入市則守者棄而走且地産精鐡而民皆善鍜散冶户之財以嘯召無賴則烏合之衆數千人之仗可以一夕具也順流南下辰發已至而徐有不守之憂矣使不幸而賊有過人之材如吕布劉備之徒得徐而逞其志則京東之安危未可知也近者河北轉運使奏乞禁止利國監鐡不許入河北朝廷從之昔楚人亡弓不能忘楚孔子猶小之况天下一家東北二冶皆為國興利而奪彼以與此不已隘乎自鐡不北行冶户皆有失業之憂詣臣而訴者數矣臣欲因此以征冶户為利國監之捍屏今三十六冶冶各有百餘人採鑛伐炭多饑寒亡命强力鷙忍之民也臣欲使冶户每冶各擇有材力而忠謹者保任十人籍其名於官授以却刅刀槊教之擊刺每月兩衙集於知監之庭而閲試之藏其刅於官以待大盗不得役使犯者以違制論冶户為盗所擬久矣民皆知之使冶出十人以自衛民所樂也而官又為除近日之禁使鐡得北行則冶户皆悦而聴命姦猾破膽而不敢謀矣徐城雖險固而樓櫓敝惡又城大而兵少緩急不可守今戰兵千人耳臣欲乞移南京新招騎射兩指揮於徐此固徐人也嘗屯於徐營壘材石既具矣而遷於南京異時轉運使分東西路畏餽餉之勞而移之西耳今兩路為一其去來無所損益而足以為徐之重城下數里頗産精石無窮而奉化廂軍見闕數百人臣願募石工以足之聴不差出使此數百人者常採石以甃城數年之後舉為金湯之固要使利國監不可窺則徐無事徐無事則京東無虞矣沂州山谷重阻為逋逃淵藪盗賊每入徐州界中陛下若採臣言不以臣為不肖願復三年守徐且得兼領沂州兵甲廵檢公事必有以自効京東惡盗多出逃軍逃軍為盗民則望風畏之何也技精而法重也技精則難敵法重則致死其勢然也自陛下置將官修軍政士皆精銳而不免於逃者臣嘗考其所由蓋自近嵗以來部送罪人配軍者皆不使役人而使禁軍軍士當部送者受牒即行往返常不下十日道路之費非取息錢不能辦百姓畏法不敢貸貸亦不可復得惟所部將校乃敢出息錢與之歸而刻其糧賜以故上下相持軍政不修愽奕飲酒無所不至窮苦無聊則逃去為盗臣自至徐即取不係省錢百餘千别儲之當部送者量逺近裁取以三月刻納不取其息將吏有敢貸息錢者痛以法治之然後嚴軍政禁酒博比朞年士卒皆飽暖練熟技藝等第為諸郡之冠陛下遣勑使按閲所具見也臣願下其法諸郡推此行之則軍政修而逃者衰亦去盗之一端也臣聞之漢相王嘉曰孝文帝時二千石長吏安官樂職上下相望莫有苟且之意其後稍稍變易公卿以下轉相促急司𨽻部刺史發揚隂私吏或居官數月而退二千石益輕賤吏民慢易之知其易危小失意則有離畔之心前山陽亡徒蘇令縱横吏士臨難莫肯仗節死義者以守相威權素奪故也國家有急取辦於二千石二千石尊重難危乃能使下以王嘉之言而考之於今郡守之威權可謂素奪矣上有監司伺其過失下有吏民持其長短未及按問而差替之命已下矣欲督捕盗賊法外求一錢以使人且不可得盗賊凶人情重而法輕者守臣輙配流之則使所在法司覆按其狀劾以失入惴惴如此何以得吏士死力而破姦人之黨乎由此觀之盗賊所以滋熾者以陛下守臣權太輕故也臣願陛下稍重其權責以大綱畧其小過凡京東多盗之郡自青鄆以降如徐沂齊曹之類皆慎擇守臣聴法外處置强盗頗賜緡錢使得以布設耳目蓄養爪牙然緡錢多賜則難常少又不足於用臣以為每郡可嵗别給一二百千使以釀酒凡使人緝捕盗賊得以酒予之敢以為他用者坐贓論賞格之外嵗得酒數百斛亦足以使人矣此又治盗之一術也然此皆其小者其大者非臣之所當言欲黙而不發則又私自念遭值陛下英聖特逹如此若有所不盡非忠臣之義故昧死復言之昔者以詩賦取士今陛下以經術用人名雖不同然皆以文詞進耳考其所得多吳楚閩蜀之人至於京東西河北河東陜西五路蓋自古豪傑之塲其人沈鷙勇悍可任以事然欲使治聲律讀經義以與吳楚閩蜀之士争得失於毫釐之間則彼有不仕而已故其得人常少夫惟忠孝禮義之士雖不得志而不失為君子若徳不足而才有餘者困於無門則無所不至矣故臣願陛下特為五路之士别開仕進之門漢法郡縣秀民推擇為吏考行察㢘以次遷補或至二千石入為公卿古者不專以文詞取人故得士為多黄覇起於卒史薛宣進於書佐朱邑選於嗇夫邴吉出於獄吏其餘名臣循吏由此而進者不可勝數唐自中葉以後方鎮皆選列校以掌牙兵是時四方豪傑不能以科舉自逹者皆争為之往往積功以取旄鉞雖老姦巨盗或出其中而名卿賢將如髙仙芝封常清李光弼來瑱李抱玉段秀實之流所得亦已多矣王者之用人如江河江河所趨百川赴焉蛟龍生之及其去而之他則魚鱉無所還其體而鯢鰍為之制今世胥史牙校皆奴僕庸人者無他以陛下不用也今欲用胥史牙校而胥史行文書治刑獄錢榖其勢不可廢鞭撻鞭撻一行則豪傑不出於其間故凡士之刑者不可用用者不可刑故臣願陛下採唐之舊使五路監司郡守共選士人以補牙職皆取人材心力有足過人而不能從事於科舉者禄之以今之庸錢而課之鎮稅塲務督捕盗賊之類自公罪杖以下聴贖依將校法使長吏得薦其材者第其功閥書其嵗月使得出仕比任子而不以流外限其所至朝廷察其尤異者擢用數人則豪傑英偉之士漸出於此塗而奸猾之黨可得而籠取也其條目委曲臣未敢盡言惟陛下留神省察昔晉武平吳之後詔天下罷軍役州郡悉去武備惟山濤論其不可帝見之曰天下名言也而不能用及永寧之後盗賊蠭起郡國皆以無備不能制其言乃騐今臣於無事之時屢以盗賊為言其私憂過計亦已甚矣陛下縱能容之必為議者所笑使天下無事而臣獲笑可也不然事至而圖之則已晚矣干冐天威罪在不赦
  策略五          蘇 軾此篇主意在通下情間架整波瀾濶議論佳可為策格作散文生踈苦於斷續不相連者或語句費力者熟讀不患不進
  臣聞天子者以其一身寄之乎巍巍之上以其一心運之乎茫茫之中安而為泰山危而為累卵其間不容毫釐是故古之聖人不恃其有可畏之資而恃其有可愛之實不恃其有不可㧞之勢而恃其有不忍叛之心何則其所居者天下之至危也天子恃公卿以有其天下公卿大夫士以至于民轉相屬也以有其富貴苟不得其心而欲覊之以區區之名控之以不足恃之勢者其平居無事猶有以相制一旦有急是皆行道之人掉臂而去尚安得而用之古之失天下者皆非一日之故其君臣之權去已久矣適㑹其變是以一散而不可復收方其未也天子甚尊大夫士甚賤奔走萬里無敢後先儼然南靣以臨其臣曰天何言哉百官俯首就位歛足而退兢兢惟恐有罪羣臣相率為苟安之計賢者既無所施其才而愚者亦有所容其不肖舉天下之事聴其自為而已及乎事出於非常變起於不測視天下莫與同其患雖欲分國以與人而且不及矣秦二世唐徳宗蓋用此術以至於顚沛而不悟豈不悲哉天下者器也天子者有此器者也器久不用而置諸篋笥則噐與人不相習是以扞格而難操良工者使手習知其器而器亦習知其手手與器相信而不相疑夫是故所為而成也天下之患非經營禍亂之足憂而安養無事之可畏何者懼其一旦至於扞格而難操也昔之有天下者日夜淬勵其百官撫摩其人民為之朝聘㑹同㷼享以交諸侯之歡嵗時月朔致民讀法飲酒蜡臘以遂萬民之情有大事自庻人以上皆得至於外朝以盡其詞猶以為未也而五載一廵守朝諸侯于方岳之下親見其耆老賢士大夫以周知天下之風俗凡此者非以為苟勞而已將以馴致服習天下之心使不致扞格而難操也及至後世壊先王之法安於逸樂而惡聞其過是以養尊而自髙務為深嚴使天下拱手以貌相承而心不服其腐儒老生又出而為之説曰天子不可以妄有言也史且書之後世且以為譏使其君臣相視而不相知如此則偶人而已矣天下之心既已去而倀倀然抱其空器不知英雄豪傑已議其後臣嘗觀西漢之初髙祖創業之際事變之興亦已繁矣而髙祖以項氏創殘之餘與信布之徒争馳于中原此六七公者皆以絶人之姿據有土地甲兵之衆其勢足以為亂然天下終以不搖卒定於漢傳十數世矣而至元成哀平四夷嚮風兵革不試而王莽一竪子乃舉而移之不用寸兵尺鐡而天下屏息莫敢或争此其故何也創業之君出於布衣其大臣將相皆握手之歡凡在朝廷者皆嘗試擠掇以知其才之短長彼其視天下如一身苟有疾痛其手足不期而自救當此之時雖有近憂而無逺患及其子孫生于深宫之中而狃於富貴之勢尊卑濶絶而上下之情踈禮節繁多而君臣之義薄是故不為近憂而常為逺患及其一旦固已不可救矣聖人知其然是以去苛禮而務至誠黜虚名而求實效不愛髙位重祿以致山林之士而欲聞切直不隠之言者凡皆以通上下之情也昔我太祖太宗既有天下法令簡約不為崖岸當時大臣將相皆得從容終日歡如平生下至士庻人亦得以自効故天下稱其言至今非有文采緣飾而開心見誠有以入人之深者此英主之竒術御天下之大權也方今治平之日乆矣臣愚以為宜日新盛徳以激昻天下乆安怠惰之氣故陳其五事以備採擇其一曰將相之臣天子所恃以為治者宜日夜召論天下之大計且以熟觀其為人其二曰太守刺史天子所寄以逺方之民者其罷歸皆當問其所以為政民情風俗之所安亦以揣知其才之所堪其三曰左右扈從侍讀侍講之人本以論説古今興衰之大要非以應故事備數而已經籍之外苟有以訪之無傷也其四曰吏民上書苟小有可觀者宜皆召問優㳺以養其敢言之氣其五曰天下之吏自一命以上雖其至賤無以自通於朝廷然人主之為豈有所不可哉察其善者卒然召見之使不知其所從來如此則逺方之賤吏亦務自激發為善不以位卑祿薄無由自通於上而不修飾使天下習知天子樂善親賢恤民之心孜孜不倦如此翕然皆有所感發知愛於君而不可與為不善亦將贒人衆多而姦吏衰少刑法之外有以大慰天下之心焉耳














  崇古文訣卷二十四
<集部,總集類,崇古文訣>



  欽定四庫全書
  崇古文訣巻二十五    宋 樓昉 編宋文
  贊王元之畫像       蘇 軾器局大讀此可以想見公與元之之為人
  傳曰不有君子其能國乎予嘗三復斯言未嘗不流涕太息也如漢汲黯蕭望之李固呉張昭唐魏鄭公狄仁傑皆以身㣘義招之不來麾之不去正色而立于朝則豺狼狐狸自相吞噬故能消禍於未形救危於將亡使皆如公孫丞相張禹胡廣雖累千百緩急豈可望哉故翰林王公元之以雄文直道獨立當世足以追配此六君子者方是時朝廷清明無大姦慝然公猶不容於中耿耿然如秋霜夏日不可狎玩至於三黜以死有如不幸而處於衆邪之間安危之際則公之所為必將驚世絶俗使斗筲穿窬之流心破膽裂豈特如此而已乎始余過蘇州虎丘寺見公之畫像想其遺風餘烈願為執鞭而不可得其後為徐州而公之曽孫汾為兖州以公墓碑示余乃追為之贊以附其家傳云
  維昔聖賢患莫已知公遇太宗允也其時帝欲用公公不少貶三黜窮山之死靡憾咸平以來獨為名臣一時之屈萬世之信紛紛鄙夫亦拜公像何以占之有泚其顙公能泚之不能已之茫茫九原愛莫起之
  三槐堂銘         蘇 軾太宗始欲相王晉公祐公請以百口保符彦卿不反忤太宗意遂不相親戚有惜之者曰吾雖不做兒子二郎必做二郎文正公旦也發明天人意好序文理致甚長然亦人所可到至於銘詩則不可及矣學者須是看了序文且掩巻黙想銘文當如何下語却來看他所作方有長進
  天可必乎賢者不必貴仁者不必夀天不可必乎仁者必有後二者將安取𠂻哉吾聞之申包胥曰人衆者勝天天定亦能勝人世之論天者皆不待其定而求之故以天為茫茫善者以怠惡者以肆盗蹠之夀孔顔之厄此皆天之未定者也松栢生於山林其始也困於蓬蒿厄於牛羊而其終也貫四時閱千嵗而不改者其天定也善惡之報至於子孫則其定也乆矣吾以所見所聞而考之其可必也審矣國之將興必有世德之臣厚施而不食其報然後其子孫能與守文太平之主共天下之福故兵部侍郎晉國王公顯於漢周之際歴事太祖太宗文武忠孝天下望以為相而公卒以直道不容於時蓋嘗手植三槐於庭曰吾子孫必有為三公者已而其子魏國文正公相真宗皇帝於景德祥符之間朝廷清明天下無事之時享其福祿榮名者十有八年今夫寓物於人明日而取之有得有否而晉公修德於身責報於天取必於數十年之後如持左契交手相付吾是以知天之果可必也吾不及見魏公而見其子懿敏公以直諫事仁宗皇帝出入侍從將帥三十餘年位不滿其德天將復興王氏也歟何其子孫之多賢也世有以晉公比李栖筠者其雄才直氣真不相上下而栖筠之子吉甫其孫德裕功名富貴略與王氏等而忠信仁厚不及魏公父子由此觀之王氏之福蓋未艾也懿敏公之子鞏與吾遊好徳而文以世其家吾是以録之銘曰嗚呼休哉魏公之業與槐俱萌封植之勤必世乃成既相真宗四方砥平歸視其家槐隂滿庭吾儕小人朝不及夕相時射利皇䘏厥德庶幾僥倖不種而獲不有君子其何能國王城之東晉公所廬鬱鬱三槐惟德之符嗚呼休哉
  稼説送張琥        蘇 軾觀坡公此說豈以一世之盛名自居者哉其朋友兄弟之相切磋者如此此所以名益盛而學益進也
  曷嘗觀於富人之稼乎其田美而多其食足而有餘其田美而多則可以更休而地力得完其食足而有餘則種之常不後時而歛之常及其熟故富人之稼常美少秕而多實乆藏而不腐今吾十口之家而共百畆之田寸寸而取之日夜而望之鋤耰銍艾相尋於其上者如魚鱗而地力竭矣種之常不及時而歛之常不待其熟此豈能復有美稼哉古之人其才非有大過今之人也其平居所以自養而不敢輕用以待其成者閔閔焉如嬰兒之望長也弱者養之以至於剛虗者養之以至於充三十而後仕五十而後爵信於乆屈之中而用於至足之後流於既溢之餘而發於持滿之末此古之人所以大過人而今之君子所以不及也吾少也有志於學不幸而早得與吾子同年吾子之得亦不可謂不早也吾今雖欲自以為不足而衆且妄推之矣嗚呼吾子其去此而務學也哉愽觀而約取厚積而薄發吾告子止於此矣子歸過京師而問焉有曰轍子由者吾弟也其亦以是語之
  徐州蓮華漏銘       蘇 軾坡公最長於物理上推測到義理精㣲處妙於形容而引歸吏身上尤佳
  故龍圖閣直學士禮部侍郎燕公肅以創物之智聞於天下作蓮華漏世服其精凡公所臨必為之今州郡往往尚在雖有巧者莫敢損益而徐州獨用瞽人衛朴所造廢法而任意有壺而無箭自以無目而廢天下之視使守者伺其滿則決之而更注人莫不笑之國子博士傅君裼公之外曽孫得其法為詳其通守是邦也實始改作而請銘於軾銘曰
  人之所信者手足耳目也目識多寡手知重輕然人未有以手量而目計者必付之於度量與權衡豈不自信而信物蓋以為無意無我然後得萬物之情故天地之寒暑日月之晦明昆侖旁薄於三十八萬七千里之外而不能逃於三尺之箭五斗之缾雖疾雷霾風雨雪晝晦而遲速有度不加虧贏使凡為吏者如缾之受水不過其量如水之浮箭不失其平如箭之升降也視時之上下降不為辱升不為榮則民將靡然而心服而寄我以死生矣
  范増論          蘇 軾項羽殺宋義便是要迫義帝弑義帝便是要去范増蓋宋義是義帝所愛而義帝是范増所立三人死生存亡去就最相闗渉推原得出筆力老健無一箇字閒此坡公海外文字故有老氣
  蘇子曰増之去善矣不去羽必殺増獨恨其不蚤耳然則當以何事去増勸羽殺沛公羽不聽終以此失天下當於是去邪曰否増之欲殺沛公人臣之分也羽之不殺猶有君人之度也増曷為以此去哉易曰知幾其神乎詩曰相彼雨雪先集維霰増之去當於羽殺卿子冠軍時也陳渉之得民也以項㷼扶蘇項氏之興也以立楚懐王孫心而諸侯叛之也以弑義帝且義帝之立増為謀主矣義帝之存亡豈獨為楚之盛衰亦増之所與同禍福也未有義帝亡而増獨能乆存者也羽之殺卿子冠軍也是弑義帝之兆也其弑義帝則疑増之本也豈必待陳平哉物必先腐也而後蟲生之人必先疑也而後讒入之陳平雖智安能間無疑之主哉吾嘗論義帝天下之賢主也獨遣沛公入闗而不遣項羽識卿子冠軍於稠人之中而擢以為上將不賢而能如是乎羽既矯殺卿子冠軍義帝必不能堪非羽弑帝則帝殺羽不待智者而後知也増始勸項梁立義帝諸侯以此服從中道而弑之非増之意也夫豈獨非其意將必力爭而不聴也不用其言而殺其所立羽之疑増必自是始矣方羽殺卿子冠軍増與羽比肩而事義帝君臣之分未定也為増計者力能誅羽則誅之不能則去之豈不毅然大丈夫也哉増年已七十合則留不合則去不以此時明去就之分而欲依羽以成功名陋矣雖然増髙帝之所畏也増不去項羽不亡嗚呼増亦人傑也哉
  代張方平諫用兵書      蘇 軾説利害深切得老臣諫君之體
  臣聞好兵猶好色也傷生之事非一而好色者必死賊民之事非一而好兵者必亡此理之必然者也夫惟聖人之兵皆出於不得已故其勝也享安全之福其不勝也必無意外之患後世用兵皆得已而不已故其勝也則變遲而禍大其不勝也則變速而禍小是以聖人不計勝負之功而深戒用兵之禍何者興師十萬日費千金内外騷動怠於道路者七十萬家内則府庫空虗外則百姓窮匱饑寒逼迫其後必有盗賊之憂死傷愁怨其終必致水旱之報上則將帥擁衆有䟦扈之心下則士衆乆役有潰叛之志變故百出皆由用兵至於興事首議之人𡨋謫尤重蓋以平民無故縁兵而死怨氣充積必有任其咎者是以聖人畏之重之非不得已不敢用也自古人主好動干戈由敗而亡者不可勝數臣今不敢復言請為陛下言其勝者秦始皇既平六國復事胡越戍役之患被於四海雖拓地千里逺過三代而墳土未乾天下怨叛二世被害子嬰被擒滅亡之酷自古所未嘗有也漢武帝承文景富溢之餘首挑匈奴兵連不解遂使侵尋及於諸國歳歳調發所向成功建元之間兵禍始作是時蚩尤旗出長與天等其春戾太子生自是師行三十餘年死者無數及巫蠱事起京師流血僵尸數萬太子父子皆敗班固以為太子生長於兵與之終始帝雖悔悟自克而歿身之恨已無及矣隋文帝既下江南繼事夷狄煬帝嗣位此心不衰皆能誅滅强國威振萬里然而民怨盗起亡不旋踵唐太宗神武無敵尤喜用兵既已破滅突厥髙昌吐谷渾等猶且未厭親駕遼東皆志在立功非不得已而用其後武氏之難唐室陵遲不絶如綫蓋用兵之禍物理難逃不然太宗仁聖寛厚克己裕人幾至刑措而一傳之後子孫塗炭此豈為善之報也哉由此觀之漢唐用兵於寛仁之後故其勝而僅存秦隋用兵於殘暴之餘故其勝而遂滅臣每讀書至此未嘗不掩巻流涕傷其計之過也若使此四君者方其用兵之初隨即敗䘐惕然戒懼知用兵之難則禍敗之興當不至此不幸每舉輙勝故使狃於功利慮患不深臣故曰勝則變遲而禍大不勝則變速而禍小不可不察也昔仁宗皇帝覆育天下無意於兵將士惰偷兵革朽鈍元昊乘間竊發西鄙延安涇原麟府之間敗者三四所䘮動以萬計而海内晏然兵休事已而民無怨言國無遺患何者天下臣庶知其無好兵之心天地鬼神諒其有不得已之實故也今陛下天錫勇智意在富强即位以來繕甲治兵伺候鄰國羣臣百寮窺見此指多言用兵其始也弼臣執國命者無憂深思逺之心樞臣當國論者無慮害持難之識在臺諌之職者無獻替納忠之議從微至著遂成厲階既而薛向為横山之謀韓絳效深入之計陳升之吕公弼等隂與之恊力師徒䘮敗財用耗屈較之寳元慶厯之敗不及十一然而天怒人怨邊兵背叛京師騷然陛下為之旰食者累月何者用兵之端陛下作之是以吏士無怒敵之意而不直陛下也尚賴祖宗積累之厚皇天保祐之深故使兵出無功感悟聖意然淺見之士方且以敗為恥力欲求勝以稱上心於是王韶搆禍於熈河章惇造釁於横山熊本發難於渝瀘然此等皆戕賊已降俘纍老弱困弊腹心而取空虗無用之地以為武功使陛下受此虗名而忽於實禍勉强砥礪奮於功名故沈起劉彛復發於安南使十餘萬人暴露瘴毒死者十而五六道路之人斃於輸送貲糧器械不見敵而盡以為用兵之意必且少衰而李憲之師復出於洮州矣今師徒克捷鋭氣方盛陛下喜於一勝必有輕視四夷陵侮敵國之意天意難測臣實畏之且夫戰勝之後陛下可得而知者凱旋捷奏拜表稱賀赫然耳目之觀耳至於逺方之民肝腦屠於白刅筋骨絶於餽餉流離破産鬻賣男女薫眼折臂自經之狀陛下必不得而見也慈父孝子孤臣寡婦之哭聲陛下必不得而聞也譬猶屠殺牛羊刳臠魚鼈以為膳羞食者甚美死者甚苦使陛下見其號呼於梃刅之下宛轉於刀几之間雖八珍之美必將投筯而不忍食而况用人之命以為耳目之觀乎且使陛下將卒精强府庫充實如秦漢隋唐之君既勝之後禍亂方興尚不可救而况所在將吏罷軟凡庸較之古人萬萬不逮而數年以來公私窘乏内府累世之積掃地無餘州縣征稅之儲上供殆盡百官俸廪僅而能繼南郊賞給乆而未辦以此舉動雖有智者無以善其後矣且饑疫之後所在盗賊蠭起京東河北尤不可言若軍事一興横歛隨作民窮而無告其勢不為大盗無以自全邊事方深内患復起則勝廣之形將在於此此老臣所以終夜不寐臨食而歎至於慟哭而不能自止也且臣聞之凡舉大亊必順天心天之所向以之舉事必成天之所背以之舉事必敗蓋天心向背之迹見於災祥豐歉之間今自近嵗日蝕星變地震山崩水旱癘疫連年不解民死將半天心之向背可以見矣而陛下方且斷然不顧興事不已譬如人子得過於父母唯有恭順靜思引咎自責庶幾可解今乃紛然詰責奴婢恣行箠楚以此事親未有見赦於父母者故臣願陛下逺覽前世興亡之迹深察天心向背之理絶意兵革之事保疆睦鄰安靜無為固社稷長乆之計上以安二宫朝夕之養下以濟四方億兆之命則臣雖老死溝壑瞑目於地下矣昔漢祖破滅羣雄遂有天下光武百戰百勝祀漢配天然至白豋被圍則講和親之議西域請吏則出謝絶之言此二帝者非不知兵也蓋經變既多則慮患深逺今陛下深居九重而輕議討伐老臣庸懦私竊以為過矣然人臣納説於君因其既厭而止之則易為力迎其方鋭而折之則難為㓛凡有血氣之倫皆有好勝之意方其氣之盛也雖布衣賤士有不可奪自非智識特逹度量過人未有能勇於奮發之中舍己從人惟義是聼者也今陛下盛氣於用武勢不可回臣非不知而獻言不已者誠見陛下聖德寛大聴納不疑故不敢以衆人好勝之常心望於陛下且意陛下他日親見用兵之害必將哀痛悔恨而追咎左右大臣未嘗一言臣亦將老且死見先帝於地下亦有以藉口矣惟陛下哀而察之
  倡勇敢          蘇 軾回斡精神變態百出首尾相救曲盡人情物理看東坡文字湏學他無中生有
  臣聞戰以勇為主以氣為決天子無皆勇之將而將軍無皆勇之士是故致勇有術致勇莫先乎倡倡莫善乎私此二者兵之微權英雄豪傑之士所以隂用而不言於人而人亦莫之識也臣請得以備言之夫倡者何也氣之先也有人人之勇怯有三軍之勇怯人人而較之則勇怯之相去若梃與楹至於三軍之勇怯則一也出於反覆之間而差於毫釐之際故其權在將與君人固有暴猛虎而不操兵出入於白刅之中而色不變者有見虺蜴而却走聞鐘鼓之聲而戰慄者是勇怯之不齊至於如此然閭閻之小民爭鬬戯笑卒然之間而或至於殺人當其發也其心飜然其色勃然若不可以已者雖天下之勇夫無以過之及其退而思其身顧其妻子未始不惻然悔也此非必勇者也氣之所乘則奪其性而忘其故故古之善用兵者用其飜然勃然於未悔之間而其不善者沮其飜然勃然之心而開其自悔之意則是不戰而先自敗也故曰致勇有術致勇莫先乎倡均是人也皆食其食皆任其事天下有急而有一人焉奮而爭先而致其死則飜然者衆矣弓矢相及劒楯相交勝負之勢未有所決而三軍之士屬目於一夫之先登則勃然者相繼矣天下之大可以名刼也三軍之衆可以氣使也諺曰一人善射百夫決拾苟有以發之及其飜然勃然之間而用其鋒是之謂倡倡莫善乎私天下之人怯者居其百勇者居其一是勇者難得也捐其妻子棄其身以蹈白刅是勇者難能也以難得之人行難能之事此必有難報之恩者矣天子必有所私之將將軍必有所私之士視其勇者而隂厚之人之有異材者雖未有功而其心莫不自異自異而上不異之則緩急不可以望其為倡故凡緩急而肯為倡者必其上之所異也昔漢武帝欲觀兵于四夷以逞其無厭之求不愛通侯之賞以招勇士風告天下以求奮擊之人然卒無有應者於是嚴刑峻法致之死地而聼其以深入贖罪使勉强不得已之人馳驟於死亡之地是故其將降而兵破敗而天下幾至於不測何者先無所異之人而望其為倡不已難乎私者天下之所惡也然而為己而私之則私不可用為其賢於人而私之則非私無以濟蓋有無功而可賞有罪而可赦者凡所以愧其心而責其為倡也天下之禍莫大於上作而下不應上作而下不應則上亦將窮而自止方西戎之叛也天子非不欲赫然誅之而將帥之臣謹守封略外視内顧莫有一人先奮而致命而士卒亦循循焉莫肯盡力不得已而出爭先而歸故西戎得以肆其猖狂而吾無以應則其勢不得不重賂而求和其患起於天子無同憂患之臣而將軍無腹心之士西師之休十有餘年矣用法益宻而進人益難賢者不見異勇者不見私天下務為奉法循令要以如式而止臣不知緩急將誰為之倡哉
  大悲閣記         蘇 軾看拈起甚麽一種話頭便被他對副了觀此文如生蛇活龍不惟義理通徹亦是佛書精熟之故所謂信手拈來物物真者
  大悲者觀世音之變也觀世音由聞而覺始於聞而能無所聞始於無所聞而能無所不聞能無所聞雖無身可也能無所不聞雖千萬億身可也而况於手與目乎雖然非無身無以舉千萬億之衆非千萬億身無以示無身之至故散而為千萬億身聚而為八萬四千母陀羅臂八萬四千清淨寳目其道一耳昔吾嘗觀於此吾頭髮不可勝數而身毛孔亦不可勝數舉一髪而頭為之動㧞一毛而身為之變然則髪皆吾頭而毛孔皆吾身也彼皆吾頭而不能為頭之用彼皆吾身而不能具身之智則物有以亂之吾將使世人左手運斤而右手執削目數飛鴈而耳節鳴鼓首肯旁人而足識梯級雖有智者有所不暇矣而况千手異執而千目各視乎吾㷼坐寂然心念凝黙湛然如大明鏡人鬼鳥獸雜陳乎吾前色聲香味交通乎吾體心雖不起而物無不接接必有道即千手之出千目之運雖未可得見而理則具矣彼佛菩薩亦然雖身不成二佛而一佛能徧河沙諸國非有他也觸而不亂至而能應理有必至而何獨疑於大悲乎成都西南大都㑹也佛氏最盛而大悲之像未睹其傑有法師敏行者能讀内外教博通其義欲以如幻三昧為一方首乃以大𣃼檀作菩薩像端嚴妙麗具慈愍性手臂錯出開合捧執指彈摩拊千態具備手各有執目無妄舉者復作大閣以覆菩薩雄偉壯峙工與像稱都人作禮因敬生悟余游於四方二十餘年矣雖未得歸而想見其處敏行使其徒法震乞文為道其所以然者且頌之曰
  吾觀世間人兩目兩手臂物至不能應狂惑失所措其有欲應者顛倒作思慮思慮非真實無異無手目菩薩千手目與一手目同物至心亦至曾不作思慮隨其所當應無不得其當引弓挾白羽劒盾諸械器經巻及香華盂水青楊枝珊瑚大寳炬白拂諸藤杖所遇無不執所執無有疑縁何得無疑以我無心故若猶有心者千手當千心一人而千心内自相攫攘何暇能應物千手無一心手手得其處稽首大悲尊願度一切衆皆證無心法皆具千手目
  除吕公著守司空制     蘓 軾此篇識體而加以俊邁四六文字難得有血脉以舊宰相平章軍國此是求舊元老大臣人望所歸此是用衆故以求舊用衆為主張公著是夷簡之子解相印而仍舊平章故中間至末後叙述如此
  門下仁莫大於求舊智莫良於用衆既得天下之大老彼將安歸以至國人皆曰賢夫然後用今朕一舉仁智在焉宜告治朝以孚大號具官某謨謀經逺精識造微非堯舜不談昔聞其語以社稷為悦今見其心三年有成百揆時敘維乃烈考相于昭陵蓋清淨以寧民亦勞謙而得士凡我儀刑之老多其賔客之餘在武丁時雖莫追於前烈作召公考固無易於象賢而乃屢貢封章力求退避朕重失此三益之友而閔勞以萬幾之煩是用遷平土之司釋文昌之任毋廢議論時遊廟堂於戯大事雖咨於房喬非如晦莫能果斷重徳無逾於郭令而裴度亦寄安危㒺俾斯人專美唐世可特授守司空同平章軍國事餘如故仍一月三赴經筵二日一朝因至都堂議軍國事仍令所司擇日備禮册命



  崇古文訣巻二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崇古文訣巻二十六    宋 樓昉 編宋文
  齊州閔子祠堂記      蘓 轍文字有闗鎖首尾相綰發明理致
  歴城之東五里有丘焉曰閔子之墓墳而不廟秩祀不至邦人不寧守土之吏有將舉焉而不克者熈寧七年天章閣待制右諫議大夫濮陽李公來守濟南越明年政修事治邦之耋老相與來告曰此邦之舊有如閔子而不廟食豈不大闕公唯不知苟知之其有不飭公曰噫信其不可以緩於是庀工為祠堂且使春秋修其常事堂成具三獻焉籩豆有列儐相有位百年之廢一日而舉學士大夫觀禮祠下咨嗟涕洟有言者曰惟夫子生於亂世周流齊魯宋衛之間無所不仕其弟子之髙第亦咸仕於諸國宰我仕齊子貢冉有子游仕魯季路仕衛子夏仕魏弟子之仕者亦衆矣然其稱德行者四人獨仲弓嘗為季氏宰其上三人皆未嘗仕季氏嘗欲以閔子為費宰閔子辭曰如有復我者則吾必在汶上矣且以夫子之賢猶不以仕為汚也而三子之不仕獨何歟言未卒有應者曰子獨不見夫適東海者乎望之茫洋不知其邊即之汗漫不測其深其舟如蔽天之山其帆如浮空之雲然後履風濤而不僨觸蛟龍而不讋若夫以江河之舟楫而跨東海之灘則亦十里而返百里而溺不足以經萬里之害矣方周之衰禮樂崩弛天下大壊而有欲救之譬如渉海有甚焉者今夫夫子之不顧而仕則其舟楫之足恃也諸子之汲汲而忘返蓋亦有陋舟而將試焉則亦隨其力之所及而已矣若夫三子願為夫子而未能下顧諸子而以為不足道也是以止而有待夫子嘗曰世之學柳下惠者未有若魯獨居之男子吾於三子亦云衆曰然退而書之遂刻於石
  臣事三          蘓 轍精華果鋭神氣之説前此直是未有人説及此推明模寫之工與邦直相似邦直文差刻畫太過
  天下有無窮之才不叩則不鳴不觸則不發是以古之聖人迎其好善之端而作其勉强之氣洗濯磨淬日夜不息凡此將以求盡天下之無窮也夫天下譬如大器焉有器不用而寘諸牗下乆則蟲生其中故善用器者提擕不去時濯而溉之使之日親於人而獲盡其力以無速敗有小丈夫徒知愛其器而不知所以為愛也知措諸地之安而不知不釋吾手之為不壊也是以事不得成而其器速朽且夫天下之物人則皆用其形而不求其神也神者何也物之精華果鋭之氣也精華果鋭之氣在物也曄然而有光確然而能堅是氣也亡則皆枵然無所用之夫是氣也時叩而存之則日長而不衰置而不知求則脱去而不居是氣也物莫不有也而人為甚孟子有言曰人之日夜之所息與平旦之氣旦晝之所為有以梏亡之矣梏之反覆則其夜氣不足以存夫夜氣者所謂精華果鋭之氣也天下亂則君子有以自養而全之而天下治則天子養之以求其用今夫朝廷之精明戰陣之勇力獄訟之所以能盡其情而錢榖之所以能治其要處天下之紛紜而物莫能亂者皆是氣之所為也蓋古者英雄之君唯能叩天下之才而存之是以所求而必從所欲而必得漢武帝唐太宗國富而兵彊所欲如意而天下之才用之不見其盡當其季年元臣宿將死者太半而新進之士亦自足以辦天下由此觀之則天下固有無窮之才而獨患乎上之不叩不觸而使其神弛放而不張也臣竊觀當今之人治文章習議論明㑹計聽獄訟所以為治者其類莫不備具而天下所少者獨將帥武力之臣往者天下既安先世老將已死而西冦作難當此之時天子茫然反顧思得竒才良將以屬之兵而終莫可得其後數年邊鄙日蹙兵勢日急士大夫始漸習兵而西夏臣服以至于今又將十有餘年而曩之所謂西邊之良將者亦已略盡矣而天下之人未知誰可任以為將此甚可慮也夫天下之事莫難於用兵而今世之所畏莫甚於為將責之以難事强之以所甚畏而不作其氣是以將帥之士若此不可得也蓋嘗聞之善用兵者雖匹夫之賤亦莫不養其氣而後求其用方其未戰也使之投石超距以致其勇故其後遇敵而不懼見難而效死何者氣盛故也今天下有大弊二以天下之治安而薄天下之武臣以天下之冗官而廢天下之武舉彼其見天下之安然則摧沮退縮而無自喜之意今之武臣其子孫之家往往轉而從進士矣故臣欲復武舉重武臣而天子時亦親試之以騎射以觀其能否而為之賞罰如唐貞觀之故事雖未足以盡天下之竒才要以使之知上意之所悦有以自重而爭盡其力則夫將帥之士可以漸見矣
  上樞宻韓太尉書      蘓 轍胷臆之談筆勢䂓摹從司馬子長自敘中來從歐陽公轉韓太尉身上可謂竒險子由時方十九嵗或云老泉代作
  太尉執事轍生好為文思之至深以為文者氣之所形然文不可以學而能氣可以養而致孟子曰我善養吾浩然之氣今觀其文章寛厚宏博充乎天地之間稱其氣之小大大史公行天下周覽四海名山大川與㷼趙間豪俊交遊故其文疎蕩頗有竒氣此二子者豈嘗執筆學為如此之文哉其氣充乎其中而溢乎其貌動乎其言而見乎其文而不自知也轍生十有九年矣其居家所與遊者不過其鄰里鄉黨之人所見不過數百里之間無髙山大野可登覽以自廣百氏之書雖無所不讀然皆古人之陳迹不足以激發其志氣恐遂汨没故決然舎去求天下竒聞壯觀以知天地之廣大過秦漢之故都恣觀終南嵩華之髙北顧黄河之奔流慨然想古之豪傑至京師仰觀天子宫闕之壯與倉廪府庫城池苑囿之富且大也而後知天下之巨麗見翰林歐陽公聽其議論之宏辯觀其容貌之秀偉與其門人賢士大夫遊而後知天下之文章聚乎此也太尉以才略冠天下天下之所恃以無憂四夷之所憚以不敢發入則周公召公出則方叔召虎而轍也未之見焉且夫人之學也不志其大雖多而何為轍之來也於山見終南嵩華之髙於水見黄河之大且深於人見歐陽公而猶以為未見太尉也故願得觀賢人之光輝聞一言以自壯然後可以盡天下之大觀而無憾者矣轍年少未能通習吏事鄉之來非有取於升斗之祿偶然得之非其所樂然幸得賜歸待選使得優㳺數年之間將以益治其文且學為政太尉苟以為可教而辱教之又幸矣
  臣事一          蘓 轍權臣重臣最難分别觀此論則瞭然矣此等議論有益於人主
  臣聞天下有權臣有重臣二者其迹相近而難明天下之人知惡夫權臣之專而世之重臣亦遂不容於其間夫權臣者天下不可一日而有而重臣者天下不可一日而無也天下徒見其外而不察其中見其皆侵天子之權而不察其所為之不類是以舉皆嫉之而無所喜此亦已太過也今夫權臣之所為者重臣之所切齒而重臣之所取者權臣之所不顧也將為權臣邪必將内悦其君之心委曲聽順而無所違戾外竊其生殺予奪之柄黜陟天下以見已之權而没其君之威惠内能使其君歡愛悦懌無所不順而安為之上外能使其公卿大夫百官庶吏無所不歸命而爭為之腹心上愛下順合而為一然後權臣之勢遂成而不可㧞至於重臣則不然君有所為不可則必爭爭之不能而其事有所必不可聽則專行而不顧待其成敗之迹著則上之心將釋然而自解其在朝廷之中天子為之踧然而有所畏士大夫不敢安肆怠惰於其側爵禄慶賞已得以議其可否而不求以為己之私惠刀鋸斧鉞已得以參其輕重而不求以為己之私勢要以使天子有所不可必為而羣下有震懼而已不與其利何者為重臣者不待天下之歸已而為權臣者亦無所事天下之畏已也故各因其行事而觀其意之所在則天下誰可欺者臣故曰為天下安可一日無重臣也且今使天下而無重臣則朝廷之事惟天子之所為而無所可否雖天子有納諫之明而百官畏懼戰慄無平昔尊重之勢誰肯觸忌諱冐罪戾而為天下言者惟其小小得失之際乃敢上章讙譁而無所憚至於國之大事安危存亡之所係則將巻舌而去誰敢發而受其禍此人主之所大患也悲夫後世之君徒見天下之權臣出入唯唯以為有禮而不知此乃所以潛潰其國徒見天下之重臣剛毅果敢喜逆其意則以為不遜而不知其有社稷之慮二者淆亂於心而不能辨其邪正是以䘮亂相仍而不悟何足傷也昔者衛太子聚兵以誅江充武帝震怒發兵而攻之京師至使丞相太子相與交戰不勝而走又使天下極其所往而剪滅其迹當此之時苟有重臣出身而當之擁護太子以待上意之少解徐發其所蔽而開其所怒則其父子之際尚可得而全也惟無重臣故天下皆知之而不敢言臣愚以為凡為天下宜有以養其重臣之威使天下百官有所畏忌而緩急之間能有所堅忍持重而不可奪者竊觀方今四海無變非常之事宜其息而不作然及今日而慮之則可以無異日之患不然者誰能知其果無有也而不為之計哉抑臣聞之今世之弊在於法禁太宻一舉足不如律令法吏且以為言而不問其意之所屬是以雖天子之大臣亦安敢有所為於法律之外以安天下之大事故為天子之計莫若少寛其法使大臣得有所守而不為法之所奪昔申屠嘉為丞相至召天子之倖臣鄧通立之堂下而詰責其過是時通幾至於死而不救天子知之亦不以為怪而申屠嘉亦卒非漢之權臣由此觀之重臣何損於天下哉
  論經筵第一劄子      程 頥此等議論闗渉大自伊訓説命無逸立政之後方見此等文字
  自古人君守成而致盛治者莫如周成王成王之所以成德由周公之輔養昔者周公傅成王㓜而習之所見必正事所聞必正言左右前後皆正人故習與智長化與心成今士大夫家善教子弟者亦必延名德端方之士與之居處使之薫染成性故曰少成若天性習慣如自然伏以皇帝陛下春秋之富雖睿聖之資得於天禀而輔養之道不可不至所謂輔養之道非謂告詔以言過而後誎也在涵養薫陶而已大率一日之中接賢士大夫之時多親寺人宫女之時少則自然氣質變化德器成就臣欲乞朝廷慎選賢徳之士以侍勸講講讀既罷常留二人直日夜則一人直宿以備訪問皇帝讀習之暇游息之間時於内殿召見從容宴語不獨漸磨道義至於人情物態稼穡艱難積乆自然通逹比之常在深宫之中為益豈不甚大切聞間日一開經筵講讀數行羣官列侍儼然而退情意略不相接如此而責輔養之功不亦難乎今主上冲㓜太皇太后慈愛亦未敢便乞頻出但時見講官乆則自然接熟大抵與近習處乆熟則生䙝慢與賢士大夫處乆熟則生愛敬此所以養成聖德為宗社生靈之福天下之事無急於此
  論經筵第二劄子      程 頤探本之論後世以為迂緩古人以為急切
  三代之時人君必有師傅保之官師道之教訓傅傅其德義保保其身體後世作事無本知求治而不知正君知䂓過而不知養德傅德義之道固已疎矣保身體之法無復聞焉伏惟太皇太后陛下聦明睿哲超越前古皇帝陛下春秋之富輔養之道當法先王臣以為輔德義者在乎防見聞之非節嗜好之過保身體者在乎適起居之宜存畏慎之心臣欲乞皇帝左右扶持祗應宫人内臣並選年四十五已上厚重小心之人服用器玩皆湏質朴一應華巧奢麗之物不得至於上前要在侈麗之物不接於目淺俗之言不入於耳及乞擇内臣十人充經筵祗應以伺候皇帝起居凡動息必使經筵官知之有剪桐之戯則隨事箴䂓違持養之方則應時諫止調護聖躬莫過於此
  春秋傳序         程 頤自有春秋以來惟孟子説得最好後來太史公聞之董生數語好自伊川之學行而後春秋之用顯
  天之生民必有出類之才起而君長之治之而爭奪息導之而生養遂教之而倫理明然後人道立天道成地道平二帝而上聖賢世出隨時有作順乎風氣之宜不先天以治人各因時而立政暨乎三王迭興三重既備子丑寅之建正忠質文之更尚人道備矣天運周矣聖人既不復作有天下者雖欲倣古之跡亦私意妄為而已事之謬秦至以建亥為正道之悖漢專以智力持世豈復知先王之道哉夫子當周之末以聖人不復作也順天應時之治不復有也於是作春秋為百王不易之大法所謂考諸三王而不謬建諸天地而不悖質諸鬼神而無疑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者也先儒之傳曰游夏不能賛一辭辭不待賛也言不能與於斯耳斯道也惟顔子嘗聞之矣行夏之時乘殷之輅服周之冕樂則韶舞此其準的也後世以史視春秋謂褒善貶惡而已至於經世之大法則不知也春秋大義數十其義雖大炳如日星乃易見也惟其微辭隠義時措從宜者為難知也或抑或縱或與或奪或進或退或微或顯而得乎義理之安文質之中寛猛之宜是非之公乃制事之權衡揆道之模範也夫觀百物而後識化工之神聚衆材而後知作室之用於一事一義而欲窺聖人之用非上智不能也故學春秋者必優游涵泳黙識心通然後能造其微也後王知春秋之義則雖徳非禹湯尚可以法三代之治自秦而下其學不傳予悼夫聖人之志不眀於後世也故作傳以明之俾後人通其文而求其義得其意而法其用則三代可復也是傳也雖未能極聖人之藴奥庶幾學者得其門而入矣















  崇古文訣巻二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崇古文訣巻二十七    宋 樓昉 編宋文
  相國寺維摩院聽琴序    曽 鞏法度之文妙於開闔可以觀世變自歐曽以前有此等議論至二程則粹矣
  古者學士之於六藝射能弧矢之事矣又當善其揖遜之節御能車馬之事矣又當善其驅馳之節書非能肆筆而已又當辨其體而能通其意數非能布策而已又當知其用而各盡其法而五禮之威儀至於三千六樂之節文可謂微且多矣噫何煩且勞如是然古之學者必能此亦可謂難矣然習其射御於禮習其干戈於樂則少於學長於朝其於武備固修矣其於家有塾於黨有庠於鄉有序於國有學於教有師於視聴言動有其容於衣冠飲食有其度几杖有銘盤杅有戒在輿有鸞和之聲行歩有佩玉之音㷼處有雅頌之樂而非其故琴瑟未嘗去於前也蓋其出入進退俯仰左右接於耳目動於四體逹於其心者所以養之至如此其詳且宻也雖然此尚為有待於外者爾若夫三才萬物之理性命之際力學以求之深思以索之使知其要識其微而齋戒以守之以盡其材成其德至合於天地而後已者又當得之於心夫豈非難哉噫古之學者其役之於内外持其心養其性者至於如此此君子所以愛日而自彊不息以求至於極也然其習之有素閑之有具如此則求其放心伐其邪氣而成文武之材就道德之實者可謂易矣孔子曰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蓋樂者所以感人心而使之化故曰成於樂昔舜命䕫典樂教冑子曰直而温寛而栗剛而無虐簡而無傲則樂者非獨去邪又所以救其性之偏而納之中也故和鸞佩玉雅頌琴瑟之音非其故不去於前豈虗也哉今學士大夫之於持其心養其性凡有待於外者皆不能具得之於内者又亦皆略其事可謂簡且易矣然所以求其放心伐其邪氣而成文武之材就道德之實者豈不難哉此予所以懼不至於君子而入於小人也夫有待於外者余既力不足而於琴竊有志焉乆矣然患其莫余授也治平三年夏得洪君於京師始合同舍之士聴其琴於相國寺之維摩院洪君之於琴非特能其音乂能其意者也予將就學焉故道予之所以慕於古者庶乎其有以自發也
  擬峴臺記         曽 鞏狀物之妙非常人可及自有撫州即有此風景隠於前日而顯於今者以今日有臺而前日無臺也臺成而景現則此臺之勝不言可知
  尚書司門貟外郎晉國裴君治撫州之二年因城之東隅作臺以遊而命之曰擬峴臺謂其山谿之形擬乎峴山也數與其屬與州之寄客者遊而間獨求記於予初州之東其城因大丘其隍因大谿其隅因客土以出谿上其外連山髙陵野林荒墟逺近髙下壯大閎廓恠竒可喜之觀環撫之東南者可坐而見也然而雨隳潦毁蓋藏棄委於榛藂茀草之間未有即而愛之者也君得之而喜増甓與土易其破缺去榛與草發其亢爽繚以横檻覆以髙甍因而為臺以脱埃氛絶煩囂出雲氣而臨風雨然後谿之平沙漫流微風逺響與夫浪波洶湧破山㧞木之奔放至於髙桅勁艣沙禽水獸下上而浮沉者皆出乎履舄之下山之蒼顏秀壁巔崖拔出挾光景而薄星辰至於平岡長陸虎豹踞而龍蛇走與夫荒蹊藂落樹隂晻曖遊人行旅隠見而繼續者皆出乎袵席之内若夫雲煙開歛日光出没四時朝莫雨暘明晦變化之不同則雖覽之不厭而雖有智者亦不能窮其狀也或飲者淋漓歌者激烈或靚觀微歩旁皇徙倚則得於耳目與得之於心者雖所寓之樂有殊而亦各適其適也撫非通道故貴人富賈之遊不至多良田故水旱螟⿰之菑少其民樂於耕桑以自足故牛馬之牧於山谷者不收五榖之積於郊野者不垣而晏然不知枹鼓之警發召之役也君既因其土俗而治以簡靜故得以休其暇日而寓其樂於此州人士女樂其安且治而又得遊觀之美亦將同其樂也故予為之記其成也
  撫州顏魯公祠堂記     曽 鞏議論正筆力髙簡而有法質而不俚
  贈司徒魯郡顏公諱真卿事唐為太子太師與其從父兄杲卿皆有大節以死至今雖小夫婦人皆知公之為烈也初公以忤楊國忠斥為平原太守策安祿山必反為之備祿山既舉兵公與常山太守杲卿伐其後賊之不能直闚潼闗以公與杲卿撓其勢也在肅宗時數正言宰相不悦斥去之又為御史唐旻所搆連輙斥李輔國遷太上皇居西宫公首率百官請問起居又輙斥代宗時與元載爭論是非載欲有所壅蔽公極論之又輙斥楊炎盧杞既相德宗益惡公所為連斥之猶不滿意李希烈䧟汝州杞即以公使希烈希烈初慙其言後卒縊公以死是時公年七十有七矣天寳之際乆不見兵祿山既反天下莫不震動公獨以區區平原遂折其鋒四方聞之爭奮而起唐卒以振者公為之倡也當公之開土門同日歸公者十七郡得兵二十餘萬繇此觀之苟順且誠天下從之矣自此至公殁垂三十年小人繼續任政天下日入於敝大盗繼起天子輙出避之唐之在朝臣多畏怯觀望能居其間一忤於世失所而不自悔者寡矣至於再三忤於世失所而不自悔者蓋未有也若至於起且仆以至於七八遂死而不自悔者則天下一人而已若公是也公之學問文章往往雜於神仙浮圖之説不皆合於理及其奮然自立能至於此者盖天性然也故公之能處其死不足以觀公之大何則及至於勢窮義有不得不死雖中人可勉焉况公之自信也歟惟歴忤大姦顛跌撼頓至於七八而始終不以死生禍福為秋毫顧慮非篤於道者不能如此此足以觀公之大也夫世之治亂不同而士之去就亦異若伯夷之清伊尹之任孔子之時彼各有義夫既自比於古之任者矣乃欲睠顧回隠以市於世其可乎故孔子惡鄙夫不可以事君而多殺身以成仁者若公非孔子所謂仁者歟今天子嘉祐元年尚書都官郎中知撫州聶君某尚書屯田貟外郎通判撫州林君某相與慕公之烈以公之嘗為此邦也遂為堂而祠之既成二君過予之家而告之曰願有述夫公之赫赫不可盖者固不繫於祠之有無盖人之嚮往之不足者非祠則無以致其志也聞其烈足以感人况拜其祠為親炙之者歟今州縣之政非法令所及者世不復議二君獨能追公之節尊而事之以風示當世為法令之所不及是可謂有志者也
  戰國策目録序       曽 鞏議論正闗鍵宻質而不俚太史公之流亞也咀嚼愈有味
  向敘此書言周之先明教化修法度所以大治及其後謀詐用而仁義之路塞所以大亂其説既美矣卒以謂此書戰國之謀士度時君之所能行不得不然則可謂惑於流俗而不篤於自信者也夫孔孟之時去周之初已數百嵗其舊法已亡舊俗已熄乆矣二子乃獨明先王之道以謂不可改者豈將强天下之主以後世之所不可為哉亦將因其所遇之時所遭之變而為當世之法使不失乎先王之意而已也二帝三王之治其變固殊其法固異而其為國家天下之意本末先後未嘗不同也二子之道如是而已盖法者所以適變也不必盡同道者所以立本也不可不一此理之不易者也故二子者守此豈好為異論哉能勿苟而已矣可謂不惑乎流俗而篤於自信者也戰國之游士則不然不知道之可信而樂於説之易合其設心注意偷為一切之計而已故論詐之便而諱其敗言戰之善而蔽其患其相率而為之者莫不有利焉而不勝其害也有得焉而不勝其失也卒至蘇秦商鞅孫臏呉起李斯之徒以亡其身而諸侯及秦用之者亦滅其國其為世之大禍明矣而俗猶莫之寤也惟先王之道因時適變為法不同而考之無疵用之無𡚁故古之聖賢未有以此而易彼也或曰邪説之害正也宜放而絶之則此書之不泯其可乎對曰君子之禁邪説也固將明其説於天下使當世之人皆知其説之不可從然後以禁則齊使後世之人皆知其説之不可為然後以戒則明豈必滅其籍哉放而絶之莫善於是是以孟子之書有為神農之言者有為墨子之言者皆著而非之至於此書之作則上繼春秋下至楚漢之起二百四一有五字十年之間載其行事固不得而廢也
  移滄州過闕上殿奏疏    曽 鞏看他布置開闔文勢次求其敘事措詞之法而一篇大意所以詳於歸美迺所以切於警戒不可專以歸美觀
  臣聞基厚者勢崇力大者任重故功德之殊垂光錫𧙓舄奕繁衍乆而彌昌者盖天人之理必至之符然生民以來能躋豋兹者未有如大宋之隆也夫禹之績大矣而其孫太康乃墜厥緒湯之烈盛矣而其孫太甲既立不明周自后稷十有五世至于文王而大綂未集武王成王始收太平之功而康王之子昭王難於南狩昭王之子穆王殆於荒服暨于幽厲陵夷盡矣及秦以累世之智并天下然二世而亡漢定其亂而諸吕七國之禍相尋以起建武中興然冲質以後世故多矣魏之患天下為三晉宋之患天下為南北隋文始一海内然傳子而失唐之治在於貞觀開元之際而女禍世出天寳以還綱紀㣲矣至于五代盖五十有六年而更八姓十有四君其廢興之故甚矣宋興太祖皇帝為民去大殘致更生兵不再試而粤蜀呉楚五國之君生致闕下九州來同復禹之迹内輯師旅而齊以節制外卑藩服而納以繩墨所以安百姓禦四夷綱理萬事之具雖創始經營而彌綸已悉莫貴於為天子莫富於有天下而舍子傳弟為萬世䇿造邦受命之勤為帝太袓功未有髙焉者也太宗皇帝遹求厥寧既定晉疆錢俶自歸作則垂憲克紹克類保世靖民丕丕之烈為帝太宗徳未有髙焉者也真宗皇帝繼綂遵業以涵煦生養蕃息齊民以并容徧覆擾服異類盖自天寳之末宇内板蕩及真人出天下平而西北之虜猶間入闚邊至於景德二百五十餘年契丹始講和好德明亦受約束而天下銷鋒灌燧無雞鳴犬吠之警以迄于今故於是時遂封泰山禪社首薦告功德以明示萬世不祧之廟所以為帝真宗仁宗皇帝寛仁慈恕虗心納諫慎注措謹規矩早朝晏退無一日之懈在位日乆明於羣臣之賢不肖忠邪選用政事之臣委任責成然公聽並觀以周知其情偽其用舎之際一稽於衆故任事者亦皆警懼否輙罷免世以謂得馭臣之體春秋未髙援立有德付畀惟允故傳天下之日不陳一兵不宿一士以戒非常而上下晏然殆古所未有其豈弟之行足以附衆者非家施而人悦之也積之以誠心民皆有父之尊有母之親故棄羣臣之日天下聞之路祭巷哭人人感動𭭔欷其得人之深未有知其所繇然者故皇祖之廟為帝仁宗英宗皇帝聰明睿智言動以禮上帝眷相大命所集而稱疾遜避至于累月自踐東朝淵黙恭慎無所言議施為而天下傳頌稱説德號彰聞及正南靣勤勞庶政每延見三事省決萬機必咨詢舊章考求古義聞者惕然皆知其志在有為雖早遺天下成功盛烈未及宣究而明識大略足以克配前人之休故皇考之廟為帝英宗陛下神聖文武可謂有不世出之姿仁孝恭儉可謂有君人之大德憫自晚周秦漢以來世主不能獨見於衆人之表其政治所出大抵踵襲卑近因於世俗而已於是慨然以上追唐虞三代荒絶之跡脩列先王法度之政為其任在已可謂有出於數千載之大志變易因循號令必信使海内觀聽莫不奮起羣下遵職以後為羞可謂有能行之效今斟酌損益革弊興壊制作法度之事日以大備非因陋就寡拘牽常見之世所能及也繼一祖四宗之緒推而大之可謂至矣盖前世或不能附其民者刑與賦役之政暴也宋興以來所用者鞭朴之刑然猶詳審反復至於緩故縱之誅重誤入之辟盖未嘗用一暴刑也田或二十而税一然猶嵗時省察數議寛减之宜下蠲除之令盖未嘗加一暴賦也民或老死不知力役然猶憂憐惻怛常謹復除之科急擅興之禁盖未嘗興一暴役也所以拊民者如此前世或失其操柄者天下之權或在於外戚或在於近習或在於大臣宋興以來戚里宦臣曰將曰相未嘗得以擅事也所以謹其操柄者如此而况輯師旅於内天下不得私尺兵一卒之用卑藩服於外天下不得專尺土一民之力其自處之勢如此至於畏天事神仁民愛物之際未嘗有須㬰懈也其憂勞者又如此盖不能拊其民而至於失其操柄又怠而忽此前古之所以危且亂也民附於下操柄謹於上處勢甚便而加之以憂勞此今之所以治且安也故人主之尊意諭色授而六服震動言傳號渙而萬里奔走山巖窟穴之氓不待期會而時輸嵗送以供其職者惟恐在後航浮索引之國非有發召而籝齎槖負以致其贄者惟恐不及西北之戎投弓縱馬相與被服而𭟼豫東南之夷正冠束袵相與挾册而吟誦至於六府順叙百嘉鬯遂凡在天地之内含氣之屬皆裕如也盖逺莫懿於三代近莫盛於漢唐然或四三年或一二世而天下之變不可勝道也豈有若今五世六聖百有二十餘年自通邑大都至於荒陬海聚無變容動色之慮萌於其心無援枹擊柝之戒接於其目臣故曰生民以來未有如大宋之隆也竊觀於詩其在風雅陳太王王季文王致王迹之所由與武王之所以繼代而成王之興則美有假樂鳬鷖戒有公劉泂酌其所言者盖農夫女工築室治田師旅祭祀飲户受福委囬之常務至於兎罝之武夫行修於隠牛羊之牧人愛及㣲物無不稱紀所以論功德者由小以及大其詳如此後嗣所以昭先人之功當世之臣子所以歸美其上非徒薦告鬼神覺寤黎庶而已也書稱勸之以九歌俾勿壊盖歌其善者所以啓其嚮慕興起之意防其怠廢難乆之情養之於聽而成之於心其於勸帝者之功美昭法戒於將來聖人之所以列之於經垂為世教也今大宋祖宗興造功業猶太王王季文王陛下承之以徳猶武王成王而羣臣之於考次論撰列之簡册被之金石以通神明昭法式者闕而不圖此學士大夫之過也盖周之德盛於文武而雅頌之作皆在成王之世今以時考之則祖宗神靈固有待於陛下臣誠不自揆輙冐言其大體至於尋類取稱本隠以之顯使莫不究悉則今文學之臣克於列位惟陛下之所使至若周之積仁累德至成王周公為最盛之時而泂酌言皇天親有德饗有道所以為成王之戒盖履極盛之勢而動之以戒懼者明之至知之盡也如此者非周獨然唐虞至治之極也其君臣相勑曰兢兢業業一日二日萬幾則處至治之極而保之以祇懼唐虞之所同也今陛下履祖宗之基廣太平之祚而世世治安三代所不及則宋興以來全盛之時實在今日陛下仰探皇天所以親有德饗有道之意而奉之以寅畏俯念一日二日萬幾之不可以不察而處之以兢兢使休光美實日新嵗益閎逺崇侈循之無窮至於萬世永有法則此陛下之素所蓄積臣愚區區愛君之心誠不自揆欲以庶幾詩人之意也惟陛下之所擇
  書魏鄭公傳後       曽 鞏專是論後世削藁之失反覆攻擊宛轉發明後靣三轉論難毎轉愈佳此等議論有益於世足以破千載之惑
  予觀太宗嘗屈已以從羣臣之議而魏鄭公之徒喜遭其時感知己之遇事之大小無不諫諍雖其忠誠自至亦得君以然也則思唐之所以治太宗之所以稱賢主而前世之君不及者其淵源皆出於此也能知其有此者以其書存也及觀鄭公以諫靜事付史官而太宗怒之薄其恩禮失始終之義則未嘗不反覆嗟惜恨其不思而益知鄭公之賢焉夫君之使臣與臣之事君者何大公至正之道而已矣大公至正之道非滅人言以揜已過取小亮以私其君此其不可者也又有甚不可者夫以諫諍為當揜是以誎諍為非美也則後世誰復當諫諍乎况前代之君有納諫之美而後世不見則非惟失一時之公又將使後世之君謂前代無諫諍之事是啓其怠且忌矣太宗末年羣下既知此意而不言漸不知天下之得失至於遼東之敗而始恨鄭公之不在世未嘗知其悔之萌芽出於此也夫伊尹周公何如人也伊尹周公之諫切其君者其言至深而其諫之之言也存之於書未嘗揜焉至今稱太甲成王以為賢君而伊尹周公為良相者以其書可見也令當時削而棄之成區區之小讓則後世何所據依而諫又何以知其賢且良歟桀紂幽厲始皇之亡則其臣之諫諍無見焉非其史之遺乃天下不敢言而然也則諫諍之無傳此乃數君之所以益暴其惡於後世而已矣或曰春秋之法為尊親賢者諱與此戾矣夫春秋之所諱者惡也納諫諍豈惡乎然則焚藁者非歟曰焚藁者誰歟非伊尹周公為之也近世取區區之小亮者為之耳其事又未見也何則以焚其藁為掩君之過而使後世傳之則是使後世不見藁之是非而必其過常在於君美常在於已也豈愛其君之謂歟孔光之去其藁之所言其在正邪未可知也其焚之而惑後世庸詎知非謀已之姦計乎或曰造辟而言詭辭而出異乎此曰此非聖人之所曽言也今萬一有是理亦謂君臣之間議論之際不欲漏其言於一時之人耳豈杜其告萬世也噫以誠信待已而事其君而不欺乎萬世者鄭公也益知其賢云豈非然哉豈非然哉



  崇古文訣巻二十七
<集部,總集類,崇古文訣>



  欽定四庫全書
  崇古文訣巻二十八    宋 樓昉 編宋文
  法原           李清臣以警䇿語易陳言以傑特句發新意所謂化臭腐為神竒者
  法者何也聖人所以齊天下之動至公大定之制也其原出於道徳禮義而其用散於號令賞罰凡有天下之君未嘗有無法而乆者也昏世嘗有無法之君矣柰何乎人之多欲而趨亂也如歸市人之多欲而無法以齊之故有臂者攘有足者馳勇者苦怯者而奪其資智者紿愚者而兼其聲色耳目之奉紛紛籍籍其去禽獸者間不容一毫故聖人為之法使天下强弱小大貴賤逺近莫敢不一於法焉由法者安不由法者危由法者得其所欲而生不由法者失其所欲而死如是故法立法立而天下之心定天下之心定而治道畢矣法為貴君位次之法壊則民亡民亡則君如之何其尊且安也故人主尊法懼法之不立也故以身先之懼天下之慢法而法壊也故一舉事而不敢忘法賞罰以法號令以法取予以法廢置以法殺生以法動靜以法視法如神物而不敢侮如天墜地設不敢輙破壊改易也不以一事小害而損法不以一時苟利而増法使天下無有不由法而自為者故智者不得越法而謀辯者不得越法而議士不得背法而有名臣不得背法而有功我喜可抑我忿可窒而法不可離骨肉可刑親愛可滅而法不可屈也故雖成王之叔不得流言而亂政髙祖之父不得屈君臣之儀文帝元帝之子不得越王門絶馳道光武之姊不得保臧獲奸使吏民愛若孝王嬖若韓鄧功若陳湯馮奉世義若郭解不免於有司之議而天下不敢私恐其開亂法之原而後爭以為比也故明王之法左者不為右右者不為左上不奪下職下不侵上事為廷尉者不以才有餘而道禮樂為太常者不以官優寡事而言刑法士者不為工商賈人不為士也今夫大匠之起巨室彈畫一定木之曲直小大長短必皆就吾繩墨規矩焉其參差不齊齟齬不合則斤削燎括而已矣若毁吾彈畫而從木之情則工勞而事拙紛擾而不可理矣故聖主立法賢主守法立法者使法必出於道徳禮義而後布之天下以為法守法者使賞罰號令必出於法而後以為賞罰號令法不出於道徳禮義者弊法也弊法者非法非法者未乆而還賞罰號令不出於法者弊政也弊政者非政非政者法壊而天下不從故法一則威法二則疑法固則君尊法揺則君削法行則要而治多法不行則煩漫而無功今夫一人之寡居深戸之中傳盈尺之紙而風駈霆行殺生廢置人於千里之外提癯夫羸老僅勝衣冠之人付之寸印而坐諸帷幄進退萬夫若羊彘然童子據奥室羣湖海之珍恠處女嬰珠玊而立乎衢塗烏獲戾目而不敢動以法在也故天下視法如藩籬守法如疆界强者以攣縮弱者以安全至哉法乎人君之衛天下所恃而生也闇主則不然不能以法制勝私欲不知己亦待法而後安故從欲而慢法其意若曰法者我之所自出也何有於法哉暱乎所愛則無勞而封爵有罪而不誅或利害僅如毛芥而輙變大法名分不立百戰相侵日革月易人不知所循下皆知法之易撓而可踰也則險庸譎詭者舞其私意以動法倖諛便僻者倚上之恩以貨法悍暴傑健者奮其亂力以干法如是故法亡法亡而民亡民亡而國亡矣如藩籬然臧獲者超履穿宂而主人弗禁安能使盗之不窺而保其室中之所有也如封界障隧然其羊童牛牧已嘗有蹊之徑之之迹矣安能制衆人之不來而全其果蔬稼穡也或曰法之説無乃膠固滯事而失於圓通徇物之道歟曰不然法者天下之公也千世之守也大道也通者人臣之私也一時之偷便也短術也法同而治異者吏不能舉法也吏之罪也法不可輕立亦不可屢變也立法之主必若禹湯文武漢祖唐宗者也議法之臣必若臯陶伊尹周召蕭張房杜者也晁錯且尚弗克况庸人乎臣切觀今之世朝廷或弛祖宗之法羣下或慢朝廷之法大臣或率胷臆而輕法庸士或作衆辯而侮法為牧伯者或擊斷於法外以為能臣恐綱紀制度縁是亂法縁是而亡故作法原
  勢原           李清臣能道他人説不出底意思文字傷於刻削太深些子
  君之所以安危國之所以存亡治亂令之所以行不行勢也不善知勢不能為創業之君不知勢之可畏而失其所以審度將順不可以為持成之君經治之臣故善用國者勢而已矣理勢循則行忤則變動則險止則平輕能重緩能速故物有至小而力不可勝既事有至易而功不可勝原發如毫芒針端而巨若丘阜本在拱把而逺際窮髮者勢也如戸之運也如車之馳也如弓之圓也如矢之激也如衡以一權而舉數倍之重也水之kao注於卑澤也原火之燎於風中也勢也兵奮寡可以走衆人乘高可以制下亦勢也豈惟萬物為然今夫一人而勝天下之大制天下之衆兼聼天下之廣沛焉有餘非勢而何如也故明者用勢闇者用於勢明者提至要之處持其闗紐制其樞機動靜在我開闔在我弛張在我一教一令一賞一罰必輔之以形勢故教之而行者易令之而從者速賞一而千萬人勸罰一而千萬人懼仁少而悦者多義近而服者逺無他理勢為之也教令賞罰仁義而無形勢之輔必且人人而治之矣人人而治之教之行也必艱令之出也必煩天下之善有餘而賞不足天下之惡有餘而罰不足天下之民無窮而仁義不足無他理勢不先也夫千世之君可僂指而數之矣或善或惡或仁或義其間差不能銖寸而功名輙相倍蓰禍福輙相百萬者無他形勢之異使然也成湯祝獸網而歸者三十六國文王葬枯骨而天下三分有其二千世之君徳有大於此者矣而湯文用此收天下之助其從民情而集天下之勢也方形勢之在桀紂夏臺之囚羑里之獄如拘匹夫及善惡之暴也形勢之變而遷也如林之師而莫敢射車中之木主故天下之勢安則動難動則安難當其安也垂紳端委深拱於堂奥戸牗之内而髙論治古之上尊明如天日閎隱如震霆煦煦如雨露肅肅如風霜指顧叱咤而天下莫不趨走雖有劉項之魁雄曹馬之姦桀必且老死民籍而不敢唱及乎昏懦為之也席先王之位傳先王之民朝有遺臣故老事有綱目軌度先王之澤未涸天下之勢未運自視其安也以為無有危事也任一喜怒從一嗜慾矣而患未切已也以為可為而無傷也習知天下之尊服已也以為人終莫蹙路馬之芻觸囿兎之毛也𥳽頓關紐嬉弄樞機動靜不以時開闔不以法張弛不以節淫樂在宫中而怨毒滿天下略易在一朝而禍患遺千日民心之他屬也君柄之旁落也勢之翻然而離也雖欲安之不可能也竊譬之山之髙厚也萬夫之不能墮壤也朽壤生乎中巋石震乎上及其傾也人力不能枝柱而維持也非天事也勢也故前聖創業起今之利變昔之害所以治天下之具甚備憂天下之慮甚深綴民心而乆天下之勢堅完固宻為不可㧞及其乆未嘗無罅缺敗漏也然而其剥也亦有漸矣在後聖時節其勢而繕之耳汰則約之危則平之擾則靜之㣲則養之弱則扶之急則縱之緩則持之塞則導之使萬事之理百物之節皆不至於窮極而大變則勢乆而長無危亡之形矣故勢之在我也我蓄積之固執之審則發弗便則居故勢為我使而天下莫能逆也若一失其要則横肆奔悍於外不可復之雖有天下一旦驅擠排壓而仆矣臣故曰如戸之運也如車之馳也如弓之圓也如矢之激也如一權而舉數倍之重也如水之注於卑澤也如原火之燎於風中也如兵之奮寡而走衆也如人之乘髙而制下也其動不可不謹也人主知勢則處治如將亂處存如將亡處安如將危而亂與危亡亦且不至臣故作勢原
  議兵䇿上         李清臣文勢縱横變態百出可喜可愕深於兵書者也
  天下之事莫難於兵天下之才莫難於將今夫奉法令蓄士民雖提頓矯暴之其逆順禍福非待嵗月之乆理勢之極動之有非是虗徐而議彷徉而止利可以緩從患可以中避若夫羣數十萬之衆扃熊羆之氣聚貙虎之力制之非其道則若奔馬之轡不可收厲吾人人而敵人與抗時我小瞢聣我小跌一有形罅若弩羽之來不可障故朝為勝兵暮為野骴朝為强國暮為丘𭏟其存亡死生之速如是故曰天下之事莫難於兵生者人之所甚樂死亡人之所甚惡將使人觸白刅冐流矢赴死如赴生安逸人之所至願勞苦人之所最病將使之草食水飲介冑而騎角逐出入於死生之塲趨勞如趨逸耳目之衆也將使之莫敢不一心志之異也將使之莫敢不同我之迹將使之不可窺彼之情將使之不可隱故曰天下之才莫難於將一治十十治百百治千千治萬萬一者將也百萬者兵也以一人動靜進退而百萬之命繫焉故國之命在師師之命在將國輕用將將輕用師危亡之本也非仁不能以懐物非威不能以戢士非勇不能以震敵非智不能以應變非信不能以固結專於仁則慢而不為用專於威則怨而不為用專於勇則力折而機誤專於智則聲敝而實窮專於信則事滯而利失備者多勝專者多敗故將之材得則兵未戰而先勝將之材失則兵未戰而先不勝有不可用之將無不可用之兵將勝則兵少以為多兵弱以為强將不勝則兵多而亂易兵强而䧟速知兵必勝之將其大略盖出於智謀仁義而仁義施之陽智謀藏之隂陽明而無不知隂潛而下不可見至哉知此者其知所謂將乎故良將之材未易有也有之而未易知也知之而未易用也用之而未易終也非至君不能用將非至將不能用兵非至兵不能破敵兵事將材之難如此太祖皇帝角材智合冦讐而任之即位之四年慕容延釗入荆南髙繼冲獻其地五年王全斌伐蜀六年降孟㫤平三川十一年潘美之兵趨廣南數月而縶劉鋹十五年一曹彬橋長江過師於采石十六年㧞金陵俘李煜將明卒鋭勢如決江河聲若走風霰素定之䇿印圈鑰勘不失寸尺算日數刻以俟捷奏積世之珍入于王府數路之籍登于版圖以此之將將此之兵故兵用而武功成將出而敵國破長摹逺據以授後聖太平之業百年餘矣廟堂之上習於安娯轅門之中恬於豢養兵不知律將不知兵國不知將觀今之所謂將其在内者徒車騎容冶日奉朝謁利厚禄以肥子弟苟聲色美田宅而已其在外者資公養之費約結要人酣歌玉食希冠盖之譽庇占惰卒便豆觴庖廐織絍繡盡針韗鳬鍛伎巧玩好之事而已其於訓練之精粗賞罰之後先士氣之强怯地形之迂直鵝鸛之疎宻敵情之誠偽謾焉不知百一以此之將將此之兵是故治安閒暇之日名繁數稠髙位大俸索上農夫十戸之賦不足以給一兵悉闗市之征不足以奉一將闊視哆言尚各不滿一旦走檄傳警投之敵前而用之小出必小挫大舉必大北血丹原野膚鈍鋒刅四夷以為大噱非天之災非地之變非時之不幸國不知將將不知兵兵不知律之禍也韓非曰所用非所養所養非所用故臣願陛下於優安寡事之時留神於兵垂意於將當塗以收之當術以驗之委之以難而觀其決付之以事而觀其應問之以疑而觀其慮嘗之以政而觀其材愒之以險而觀其忠較之以氣而觀其勇則將斯得矣詩曰迨天之未隂雨徹彼桑土綢繆牗戶今此下民或敢侮予孟子曰為此詩者其知道乎能治其國家誰敢侮之北有松陘之强隣西有赫連之遺種南有盤瓠雜獠丁黎餘民陛下蓄十餘將練數萬人守則守戰則戰四邊必睥睨而不敢動備慮之有素誰敢恐懼中國而侮之者陛下垂拱於太平之上澹不早圖嵗苟一嵗日苟一日養不可用之將蓄未嘗戰之兵猝有風塵從疆塞而起擾吾赤子掠吾土毛然後駭而為之則亦暮已
  議兵䇿中         李清臣文字如長江大河一㵼千里略無間斷考究精詳而序事實融化用字精神皆當學
  用兵取將之術臣㮣舉而奏之前篇矣請為陛下言其詳兵在内則内重兵在外則外重内重則强外重則弱兵在勲臣則勲臣重兵在近戚則近戚重兵在宦官則宦官重上重則安下重則亂唐太宗定天下増隋之舊開折衝果毅府以綂兵籍設十六衛以宿將臣或蠻夷侵邊强臣不朝則取兵于府以事剪伐取將于衛以典師律事平功成則將歸于朝以奉宿衛兵散于野以力耕鋤兵雖有籍而府實空將雖有名而權實去兵將在内而京師實重夫兵雖有籍而府實空是故無飼養之費無姑息之勞無一旦之變將雖有名而權實去是故無震主之忌無難制之勢無擅威之姦兵將在内而京師實重是故無尾大之憂無外侮之虞無割據之漸自古制兵之術莫善於唐太宗者兵農混一僅如宗周故王業最治至唐中年府兵廢而太宗之遺業勝事大壊兵重於外而不歸故藩鎮强大而叛兵重於内而不制故宦官得柄而逆傳十餘君焦思勞精卒不能復以亡唐室流熾五代肉爛魚餒在外者分裂方土虓闞内視在内者收把威柄暴悖上陵五十四年傳六姓十四君而天下生靈百不存一矣太祖皇帝神武聖謀洗削禍亂收天下之柄歸之於已籠絡悍夫易以文吏藩鎮諸帥名號尚存祿賜尚豐而兵衆土地悉屬於上矣逆膓叛膽消縮順嚮莫敢不臣舉天下之卒凡可以被甲荷㦸者名之曰禁兵則皆天子之衛非人臣所得而有也聚之于京師以固内重之勢而威天下非蠻蜑戎狄守備控扼之地川塗闗嶺險害走集之所未嘗遣戍而宿重兵屯戍之師三嵗而代妻子廬墓皆在京師補一小校汰一羸老必奏籍于中而俟上命以消殺四方之異志故天下兵柄外不在藩鎮内不在彊臣不委宦官不倚近戚利權重器在天子拱把之中雖有侍衛三帥非有可專之威徒主符籍而呼趨指導於陛前耳天子或御廣殿或獵近郊節以鉦鼓習以騎射角拳勇之材激忠順之氣或幸壁壘視其紀律而省其私隊長以上日預朝請而抃拜時預讌禮而犒飫嵗預衣裘繒絮之賜而華暖慶賞刑威撫馭揀練禁制控約無不自天子為之者故百萬之衆目無旁視情無他歸讋憚親愛皆在一人不在臣下如足戴身如指隨臂如子弟翼父兄如魚鳥從龍鳯至哉雖未能混一兵農實威服四海聖神乆大之略也老子曰利器不可以示人梅生曰秦倒持太阿授楚其柄誠能勿失其柄天下雖有不順莫敢觸其鋒夫太阿之柄不可以倒持而利器之守不可以不固也陛下席三聖之烈撫萬世之圖富與地侔尊與天並恃隆平之極當無為之時游神運化於冲漠之塲棲遲含光於髙古之上堯舜不足稱為仁夀周武不足稱為逸樂夫亂生於治也危生於安也患生於不足慮也祖宗之事著於史牘傳於世臣故老之口粲若日月遺䇿具在按節而舉之朝祭之餘禮樂教化之暇一御廣殿一帳近郊一幸軍壁旄頭前驅黄屋徐動從以横吹烈響穿雲奮揚國靈聳動士衆斬牲禡野補卒蒐器而閱練訓誓之誅一庸慢甄一忠武以起士卒乆安沉墮之氣以改易天下之視聽夫六馬在馭不提振其轡䇿收其覊勒而大酣小寢於其上猝有駭異不蹶則奔祖宗既已聚天下之兵於京師以為内重之勢而威天下付之於後世矣非可以無為為之者也惟陛下留神
  禮論           李清臣禮者先天地亘古今以長存出於自然非聖人率意而創為之所以人不可一日而無禮也
  嘗讀戴記其言禮樂詳矣髙出於太古深入於無間窮乎天地之際汪洋彌漫殆不可知而後及於用學者觀之或疑其張大禮樂而為之教求其所以然莫非必然之義也學者之言曰禮樂者非天地之所出非人之所樂為聖人憂亂而矯為之不得已而人從焉者也人之所樂從所不學而能者情欲也聖人拂人之欲以就乎善抑抗詭刼天下之衆以入乎禮是聖人之術也若是則戕夫天理賊乎道本而後以為聖人矣豈戕賊天理道本而為聖人邪大莫大於天下長莫長於萬世天所無者雖聖人不能强之使乆立天所有者雖多力不能强之使必亡今夫禮者先天地而不見其始窮今古而不見其終傑者不得而逃暴者不得而滅惟其與人俱生原於自然而後能也故聖人知禮樂之出乎天地性情之所有故因其理而導之探其本而文之不行則已行之斯成不言則已言之斯立大可以被天下乆可以傳萬世桀紂率天下之人而赴情欲欲以絶禮禮不絶而桀紂亡秦焚聖人之書而樹已意欲以絶禮禮不絶而秦亡莊列之虗無楊墨之僻邪申商之殘刻秦儀之詭偽王樂之浮曠簧鼓其説馳騁於禮之外欲以破禮禮終不可破而數子者後世不可宗禮非出於自然而何也晉有阮籍者知禮之足以為治而不知禮之原其言曰禮豈為我軰設哉抑亦妄矣彼亦無他以已之厭禮法而謂君子皆然觀薄俗之溺夫欲而謂聖人之事不足樂特為侈論以髙天下也虗無之説勝而晉亡斯籍軰為之耳故禮者生於古始成於聖人小人復情以歸禮君子循性以安禮智者待禮而後尊愚者待禮而後存人之生於禮之中宕佚而出於禮者亡鱗介之生於河海之中躍而離於河海者死此禮樂所以為天下命也故曰禮必本於太一又曰必本於天又曰天尊地卑君臣定矣卑髙以陳貴賤位矣動靜有常小大殊矣方以類聚物以羣分則性命不同矣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如此則禮者天地之别也知此者其通於誠明之學乎















  崇古文訣巻二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崇古文訣巻二十九    宋 樓昉 編宋文
  書五代郭崇韜巻後     張 耒説盡古今固位吝權者之情狀思深計工反成淺拙此論極有理意味深長儘可索玩
  自古大臣權勢已隆極富貴已亢滿前無所希則退為身慮自非大奸雄包異志與夫甚庸駑昬闒茸鮮有不然者其為慮也實難不憂思之不深計之不工然異日釁之所起往往自夫至深至工是故莫若以正夫正者撡術簡而周智者為緒多而拙夫正者無所事計也行所當然雖怨仇不敢議之况繼之者賢乎郭崇韜於五代亦聦明權智之士也佐莊宗決䇿滅梁遂一天下自見功髙權重奸人議已而莊宗之昬不足賴也乃為自安之計時劉氏有寵而莊宗嬖之因請立為后而中莊宗之欲又結劉氏之援此於劉氏為莫大之恩而莊宗日以昬湎内聽其婦言其為計宜莫如是之良者然卒之殺崇韜者劉氏也使崇韜繆計不過劉氏不能有所助而已豈知身死其手哉好謀之士敗於謀好辯之士敗於辯惟道徳之士為無所窮而禍福之變豈思慮能究之哉
  送秦少章敘        張 耒此皆老於世故之後方有此等議論凡學文當知此理深味然後有進益
  詩不云乎蒹葭蒼蒼白露為霜夫物不受變則才不成人不渉難則智不明季秋之月天地始肅寒氣欲至方是時天地之間凡植物出於春夏雨露之餘華澤𠑽溢支節美茂及繁霜夜零旦起而視之如戰敗之軍巻旗棄鼔裹瘡而馳吏士無人色豈特如是而已於是天地閉塞而成冬則摧敗拉毁之者過半其為變亦酷矣然自是弱者堅虗者實津者燥皆歛其英華於腹心而各效其成深山之木上撓青雲下庇千人者莫不病焉况所謂蒹葭者乎然匠石操斧以遊於林一舉而盡之以𠑽棟梁桷栰輪輿輹輻巨細强弱無一不勝其任者此之謂損之而益敗之而成虐之而樂者是也吾黨有秦少章者自予為太學官時以其文章示予愀然告予曰惟家貧奉命大人而勉為科舉之文也異時率其意為詩章古文往往清麗竒偉工於舉業百倍元祐六年及第調臨安主簿舉子中第可少樂矣而秦子毎見予輙不樂予問其故秦子曰予世之介士也性所不樂不能為言所不合不能交飲食起居動靜百為不能勉以隨人今一為吏皆失已而惟物之應少自偃蹇悔禍響至異時一身資養於父母今則婦子仰食於我欲不為吏亦不可得自今以往如沐漆而求解矣予解之曰子之前日春夏之草木也今日之病子者蒹葭之霜也凡人性惟安之求夫安者天下之大患也能遷之為貴重耳不十九年於外則歸不能霸子胥不奔則不能入郢二子者方其覊窮憂患之時隂益其所短而進其所不能者非如學於口耳者之淺淺也自今吾子思前之所為其可悔者衆矣其所知益加多矣反身而安之則行於天下無可憚者矣能推食與人者常饑者也賜之車馬而辭者不畏徒歩者也苟畏饑而惡歩則將有苟得之心焉為害不既多乎故隕霜不殺者物之災也逸樂終身者非人之福也
  答李推官書        張 耒曲盡作文之妙
  南來多事乆廢讀書昨送簡人還忽辱惠及所作病暑賦及雜詩誦詠愛嘆既有以起其竭涸之思而又喜世之學者比來稍稍追求古人之文章述作體製往往已有所到也耒不才少時喜為文詞與人游又喜論文字謂之嗜好則可以為能文則世自有人決不在我足下與耒平居飲食笑語忘去屑屑而忽持大軸細書題官位姓名如卑賤之見尊貴此何為者豈妄以耒為知文謬為恭敬若請教者乎欲持納而貪於愛玩勢不可得捨雖怛然不以自寧而既辱勤厚而不敢隠其所知於左右也足下之文可謂竒矣捐去文字常體力為瓌竒險恠務欲使人讀之如見數千嵗前科斗鳥跡所記弦匏之歌鍾鼎之文也足下之所嗜者如此固無不善者抑耒之所聞所謂能文者豈謂其能竒哉能文者固不能以竒為主也夫文何為而設也知理者不能言世之能言者多矣而文者獨傳豈獨傳哉因其能文也而言益工因其言工也而理益明是以聖人貴之自六經下至於諸子百氏騷人辯士論述大抵皆將以為寓理之具也是故理勝者文不期工而工理愧者巧為粉澤而隙間百出此猶兩人持牒而訟直者操筆不待累累讀之如破竹横斜反覆自中節目曲者雖使假詞於子貢問字於揚雄如列五味而不能調和食之於口無一可愜何况使人玩味之乎故學文之端急於明理夫不知為文者無所復道如知文而不務理求文之工世未嘗有是也夫決水於江河淮海也水順道而行滔滔汨汨日夜不止衝砥柱絶吕梁放於江湖而納之海其舒為淪漣鼔為濤波激之為風飈怒之為雷霆蛟龍魚鱉噴薄出没是水之竒變也而水初豈如此哉順道而決之因其所遇而變生焉溝瀆東決而西竭下滿而上虗日夜激之欲見其竒彼其所至者蛙蛭之玩耳江淮河海之水理逹之文也不求竒而竒至矣激溝瀆而求水之竒此無見於理而欲以言語句讀為竒之文也六經之文莫竒於易莫簡於春秋夫豈以竒與簡為務哉勢自然耳傳曰吉人之辭寡彼豈惡繁而好簡哉雖欲為繁而不可得也自唐以來至今文人好竒者不一甚者或為缺句斷章使脉理不屬又取古人訓詁希於見聞者衣被而説合之或得其字不得其句或得其句不知其章反覆咀嚼卒亦無有此最文之陋也足下之文雖不若此然其意靡靡似主於竒矣故預為足下陳之願無以僕之言質俚而不省也
  書韓退之傳後       張 耒議論新亦有所感之言又批云人心不是畏慕賞與罰之勢畏慕賞與罰之理而已衰世亡國何嘗無賞罰無其理徒有其勢所以做不行耳此實天下之至論非但為退之發也
  或曰操賞罰榮辱以勢臨下者莫不欲天下勸沮於其賞罰取舎於其榮辱而其勢常有所不行盖有益勸而人益羞愈沮而人愈慕若韓退之之於唐殆若此矣退之所自負與世之所推者於徳莫如好直於藝莫如文章然以直取禍則逐山陽貶揭陽以文章招累則其文詞一世莫尚試於有司屢試而屢黜平生所述國家大事獨有平淮西碑耳然刋者未畢而磨者至矣是宜沮䘮堙滅與時俱亡泯然無所見於世矣然每斥而名益彰每沮而事益顯抑者之力不勝譽者之舌雖退之亦自謂動而得謗名亦隨之是誠何説也予曰是何足恠也昔者先王之賞罰榮辱所以天下奔走而從之者惟其取天下之所欲勸者而賞且榮之取天下之所欲沮者而罰且辱之故賞一人而人勉惟恐其不若也罰一人而人懼惟恐其似之也且先王安能以已之好惡而力驅天下以從我哉直取天下之榮辱而制天下之向背耳彼唐之汚政其昏惑瞀亂無所取𠂻制好惡可否於一已之私智而濟以蔽欺之姦何恠夫所沮者人慕所進者人恥歟且彼惟不可抑也是以愈抑而聲愈震一本作振子獨不見夫千仞之水決而注之川乎大木梗之大石捍之排以巨峽迫以髙麓而後怒號哮吼聲震一本作振百里抗一作抑之者愈大則其聲也愈暴故小遏之則小鳴大塞之則大震何則彼其勢惟不可止故也何恠夫身益困而名亦聞邪
  文帝論          張 耒議論精確節奏雍容意新而語工
  昔者絳侯既平吕氏親握國壐授之孝文當是時劉氏之後惟大臣所立文帝為諸王特以其賢而取之其初未可以必得也絳侯以天下與不可必得之人恩德至厚也文帝之報絳侯者宜何如哉雖分國以王之天下未以為過也然内難既定君臣之分既明爵賞禄賜所以慰荅昔日之功者未聞有卓然過於當時何其不旋踵而逐去之之速也予嘗觀漢之大臣多禍少全武帝以來不啻如殺囚𨽻獨文帝時公卿被誅者無幾人然則文帝之待大臣亦有恩矣當是時大臣之有恩者宜無有過絳侯然匹夫一言罪辜未明廷尉折簡以召之如取孤囚侵辱困苦僅免於死文帝非昏蔽無知之君何獨於勃少恩若是哉盖嘗深思其故而得其説夫髙祖之將有大功者至文帝時幾盡矣非以逆誅則以疑死彼皆心有所恃矜其功能日邀其上不得所欲則狼顧而起絳侯吹簫之覊民也用兵十餘年習見天下之勢喜事而尚武其驍雄之習豈能帖然無毫釐於心哉以英雄之資挾立君之威臨視其上無異於保姆之提嬰孩如是而能不驕者伊尹周公之所難也驕則縱縱則亂因以生文帝豈無愛勃之心哉視前日之誅死族滅者皆恃功邀君驕蹇放縱之所至而絳侯之迹異於韓彭者無幾耳吾亦畏其有所恃而驕驕而不已則亂亂而不誅則廢法從而誅之則傷恩甚矣嗚呼理至於是曾不如抑逺困辱使之慊然内顧而無所恃鋤其驕慢之心全其生保其家使其子孫長有國土之為愈也然則文帝之恩亦深矣且能尊霍光者莫如孝宣委天下之政與之而不敢爭光死又立其子兄弟聯兵女𠑽後宫賞賜寵錫不以數計天下翕然以謂孝宣無負於霍光矣然光死未幾妻子為戮以天下與人而身死之後弱子單孫之祭曽不得享天下之人聞之誰不為霍光痛心者嗚呼使宣帝既正君臣之分則遂攬天下之政光既死視子孫賢愚而授之官與之財而收其權取其尤無良者而屏逺之霍氏雖欲為亂不可得也然則霍光無後者非宣帝誰為之乎天下之事要其終而後知君子之用心絳侯無禍於身則知文帝之所以裁之者乃所以深報之也霍光無後於漢則知宣帝之所以寵之者乃所以深害之也語曰嬰兒常病傷於飽貴臣常禍傷於寵然則文宣之報功其得失可考矣













  崇古文訣巻二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崇古文訣巻三十     宋 樓昉 編宋文
  法制論          張 耒便是任人不任法之説只是不説破示天下以意一句便含任人意了
  昔者聖人之立法告天下以其意而已故常立其大防而其節目委曲所以施於事者聽夫人之自為而不求其一切先立於我是故法立而意行意行而利至盖天下之事繁細瑣屑其情狀萬變不可以一致以吾一人區區之聰明而先為之區畫於此而使一從於我則事將有格而不得成者矣夫其勢不可以有成而必求行焉則物有受其弊者矣天下之法常壊於此而世之惑者未之或知也今夫世之敢戰者其為行列什伍亦不過數者而已矣彼豈不欲盡歟勢有所不可也何則敵人之智百出而不可測而我安能委曲而預測之邪必曰如是而後勝如是而後敗一切先為之所使無顧於敵者之何如而惟我之為聴夫如此則必敗而已矣善教人者曉之以其道而不示以其事故告天下使無違吾意則其委曲瑣屑雖有小不盡而吾之意猶在也嗚呼三代之聖人其聰明聖智足以深見天下之賾然其制法也亦何以異於此欲均天下之田而為之井田欲分其地而為之諸侯九夫為井人得百畝而耕之使夫大不得以兼小强不得以并弱而後又為溝洫之制自一夫而積之至於萬夫公之地方五百里而男之地方百里使之大小有序而又别為九服之遠近分田建國之法如是而已矣夫天下之地髙卑之不齊廣狹之不一水泉甽畝之差殊與夫名山大川汙池藪澤之地常居十五則亦安能較然如畫於一枰之上哉彼聖人之法不為之纎悉瑣屑以盡之而特設其大端而已何也盖聖人之告天下者特其意而已盖當是時公卿大夫凡當其職者皆得出其智以盡天下之變因規而為之規因矩而為之矩使之各稱其宜而不亂是以天子拱已優游於上而所以均齊天下之理亦莫不如意而天下亦安享其利人人皆得措手足於其中初若莫可據法而吾之法卒立於天下此先王之所以有所動作而天下樂之雖天下之大事而為之無難者也不善為法者則不然窮析天下之理於一身之聰明持區區目前之智而斷萬里未來之勢故其法不患於不詳而天下卒不能行而不知其患乃出於好詳是故善用法者有遺法無遺意不善用法者有遺意無遺法法可遺也意不可遺也夫天下之情常樂於有所為而困於齟齬而不得放夫使人人足以自致而其終不失我之所欲則亦足矣何必區區乎使之從我而後可也
  論法上          張 耒反本之論亦頗叅之以莊周之説
  古之善為天下者不患法不立而患不能為法不患法不足而患法宻而不勝然則天下治亂不繫法之存亡歟夫亦推本而後知其至也夫法之所生不生於無事事起而不可理則法從而經之事日益多法日益用事日益新法日益工並起而相制則不勝者受其患故法不勝事則天下之亂紛然而起故治天下者非無法之為尚也為其無事之可貴也非法備之可削也為其事變之可慮也昔者三代之治不若堯舜商周之治不如夏后孔子曰後世有作者虞舜弗可及已又曰虞夏之道寡怨於民商周之道不勝其弊夫舜之禮比於夏后之時則略矣商周之禮比於夏后之時則備矣夫四代之治否豈禮不具之罪哉制度日多淳粹日衰故也天下之勢譬如人之一身夫世之人有不畏寒暑不治藥石恣口之所食肆體之所安夫如是則問其年必壯者也深居奥處愛養備至藥石百物毒烈並進而灸艾鍼砭遍膚而無遺問其年則必老者也夫虞夏之道壯者也其不治可為也其不足可補也壯者疾易治也其成質未虧而可以有為也商周之道老者也其不治難為也以其嘗治之而不信故也其不足難補也以其嘗補之而不滿故也彼之疾方來而吾之術已窮彼之變未休而待之道已盡如此則死繼之矣嗟夫天下之所不願取辦於法也如此而世之君子因事制變而尤法之不足豈不悲哉夫法度之弊起於徳不足而求勝其民而敗於啓民之邪心而多怨夏之繼舜也豈不知舜之為不可及也商周之繼夏也豈不知弊之將不勝也然而明見其弊而為之不已何也豈其世變日繁而徳有所不足故邪徳不足以還民之初熟視其亂而莫之禁則將以智加之故曰法起於徳不足而求勝其民夫上以智勝其下則下亦以智勝其上不絡馬首則毁衘竊轡馬終身而不知不立門墻則穿窬竊發之盜終身而不為法之於民常制其一而開其一制之者易見而開之者難防上下以智相勝而姦邪詭偽不可勝究故天下之人始忘其歡欣戴君之心而有怨怒忌上之仇故曰敗於啓民之邪心而多怨嗚呼夏之後為商商之後為周三代之治未甚相變也其治亂之迹未甚相逺也周亡而為秦天下大亂先王之治掃滅而無餘治世之迹卒不能復先王之絲毫而三代之俗遂以不見於後世何也夫法未極則俗之變未足夏商之法嘗若極矣然民未大厭也民有未厭之心則其淳氣美質猶有存者周之法詳矣不可以復加其俗之變已窮而民之姦心邪態靡不畢出其知備其質盡其惡甚其美殫故周之亡而不可復為矣此聖人之所以深悲之而曰周人未瀆神而爵賞刑罰窮矣此後所以必為秦也歟
  論法下          張 耒議論好文勢委蛇曲折用字尤工
  古之有天下者必得於紛爭敗亂之後夫人之情出於亂亡之後則其情苦而思安夫惟其情苦而思安故其事簡而易教天下有易教之俗則上無難立之法故有國家者其初下常綏静而易治安平之日乆而民之侈心生嗜欲之動無窮而罪過繁故居其上者乃始日夜補完其缺敗而調伏其崛强曲為之防多為之制法度繁興刑政畢舉文勝而質不足名美而實不稱大抵有國者中世以後天下之事常多而國家之觀益美生民之過日滋而有司之文加備而世之惑者以謂能究上世之不足而務求前人之所未成以為成功而不知其不若使上世之質未散而前人之樸常在也天下之物其勢相激而後變生焉觀美者實之所由亡文備者偽之所自起盖嘗以漢之事考之髙祖取天下於秦民出於百戰傷夷之餘父子兄弟僅相保聚以安其生故其氣帖然靜愿而少事而髙祖文景得以畫一之法覊縻而安輯之歴數世而天下安妥海内有大亂而豪傑不作此民淳而法簡之效也至於武宣天下之勢乆習於無事民意日縱豪俠盗賊稍起於田閭而二帝乃修明制度收納天下之才講政備物以與天下戰於才智之中才者奮而奸者隨之强者勝而亂者因之紛紛籍籍以傳於不肖之子孫而漢以大壊此則事衆而法備之弊也故天下之難治不在於創始鹵莽之初而常在於積安大備之後是故君子必觀其兆而審其宜解其甚而不激其變使其勢不為周人之已甚而務使後世可以有加嗚呼其本果何在哉盖天下之弊好極治者必召天下之大亂務窮利者必受天下之大害夫汙樽而抔飲蕢桴而土鼓天下之人苟未厭其為禮樂也則吾之禮樂雖足以備天下之聲容藏而勿陳可也橧巢營窟之居衣薪不封之葬天下之人苟不失其為生死之所安也則吾之制度雖足以建九筵之堂五稱之衣棄而勿用可也不亂則已不必邀其敬不欺則已不必盡其忠是謂不求備於民夫可乆之道起於不求備而效於人不厭譬之萬金之家責之千金其力亦足以供我之求然吾日取一金焉於是有不得已而取之百金彼猶樂輸而不怨何則彼惟所有者未竭而不厭故也禮樂刑政之設於下使民有未厭之意則後世有作者得以復加焉故其弊也可以有救而不至於術窮智竭而無繼嗚呼或者徒見法度宻而民不化文理具而功不立日夜從而加之嗚呼亦失其本矣天下之勢不可以激而民之智不可窮激之以所欲者必得其所不欲窮之以所能者必報之以其所不能徐導其欲激之勢而扶其未用之智則天下可以乆安而無虞然則周人其未足以知此歟彼或者遭其㑹而有不得已焉故也
  陳湯論          張 耒千餘年論議不決之事自出意見為之折𠂻區處如身預其間而目擊其事者非特文字之妙也
  余觀漢公卿論陳湯矯制斬郅支賞其守常不通者則曰是不當賞且開後奉使者乘危徼幸生事蠻夷而竒其功憤其為庸臣所詘者則稱譽贊説大功不録小過大美不疵細瑕宜尊寵以勸有功此余得以論之也夫奮不顧身決計出竒以孤軍取單于之頭梟之藁街自漢擊匈奴以來未有能如此者而以一切矯制生事謂之有罪而赦之不使有尺寸之賞此天下皆知其不近人情而人不服也然湯之還使朝廷遂厚賞之一不問其矯制如受命討伐而有功者則亦不可使人臣不待命而有功恃其功以要我則亦為國者之病也劉向之論善矣而未盡也元帝遂從而賞之愈於不賞可也所以為説則終亦未有以服惡矯制者之論惜夫未有以余説告之者矣所惡夫賞矯制而開後患者謂其功可以相踵而比肩者也隂山之北凡幾單于自漢擊匈奴以來得單于者幾人終漢之世獨一陳湯得單于耳匈奴之衰乃五分其國而其常則未有二單于也其不可常徼幸而立功者又寡少如此則既裂地而封湯乃著之令曰有能矯制斬單于如陳湯者無罪而封侯吾意漢雖欲再賞一人焉雖數十年未有繼也惟其為説不明若擅興而有功皆可以求賞相繼是故沮功之説所自而起使必如陳湯者乃侯五單于而至是侯者五人而止何遽有要功生事之憂哉上足以尊明陳湯之有功顯褒而不疑而下不畏未來生事要功之論天下之善計者也古之善為政者行法而不失人情當夫事實而不使之不可繼凡若此而已昔者魏國患河其邊之臣起徙而決之趙魏王大喜賞其臣以十縣其相諫曰守邊而徙河犯官也從而賞之王之臣無守職者矣魏王笑曰子憂過矣是賞陳湯之論也有功於魏者有大徙河者乎魏無二河則徙河之賞無再也
  逺慮策          張 耒筆力俊偉議論不凡盖東坡父子在嘉祐間亦有此等説話當時契丹盛强故如此然專取武帝以為非窮兵勞民之主不可以為訓學他文字可也
  將享天下之大利者其初必渉天下之危害將受天下之至安者其初必履天下之至勞夫大利至安豈可以苟且安坐無事而得之哉是以聖人雖履危害而不畏當至勞而不厭堅忍强力痛自策勵必為而為之夫然後天下之大功立矣昔者漢武帝承文景積安之餘天下富實倉廪有餘人力盛强於是大舉以伐匈奴盖深討窮追者二十餘年通西域闢朔方驅良馬勁卒精兵堅甲北靣以爭窮荒之地費財傷民甘心而不悔大勝不滿其意而小挫未嘗不復夫武帝之心豈其止於好大樂夸而力犯天下之憂勞樂驅其士民而殺傷之哉盖其心以為匈奴之强非四夷之敵異日之患或在於此吾之所遭偶中國富强盛衍可以有為之時夫將摧萬里之强國以遺後世安樂無事之福豈可安坐拱手不傷一民不棄一鏃而得之也夫使異日之所積才足以償今日之費異日之安全足以補今日之損失猶將為之而况費寸而得尺損尺而得尋哉盖自武帝力征以來至宣帝之際匈奴之勢浸以消弱單于稱藩稽首來朝以平日抗禮之强敵而北靣跪拜樂為臣妾而不辭盖臣嘗讀西漢志見呼韓邪單于始朝宣帝于渭上未嘗不臨巻竊嘆武帝之英才逺略過絶天下而使其國家享安榮之福而漢之强敵獨在匈奴單于入朝而稱臣則漢之威德旁暢逺達於是盡天下而無不為之臣矣嗚呼亦可謂盛矣觀今日之所獲而追計前日之亡費損失者才幾何故無勞於心不動乎身則百姓無富家無事於民無勤於敵則天下無强國嗚呼淺夫末議猶以武帝為好大樂夸之主傷財害民而不遵文景之節儉其亦不思甚矣今日之契丹與漢之匈奴其何以異邪非獨其强盛之勢僅同而已臣則以為過之何則漢之匈奴其盛未乆方秦之亡楚漢角馳於中原内患起而外禦敵貪求目前而無暇逺略是以匈奴休養生息得成其强至武帝之時其盛乆矣且方是時匈奴之所安匈奴之俗也而無慕於中國今日之契丹豈特積嵗之甚哉自五代之衰盖嘗陵躒上國而澶淵之役長驅中原至勞萬乘之重與之親為之敵而却之而今北方之所以衣冠居處官名郡邑大抵皆有愛樂中原之心其為盛强極矣而其為患又豈特如武帝時也夫端然安居熟視不動而邊境之上不敢輕犯者非不欲也提兵而戰勝負未可知終年而戰所獲能幾何孰與安坐不失而終年之獲皆良金精幣何啻百戰之積以為重賂而果得其歡心者臣不知其説也夫武帝之時匈奴止於侵邊境殺吏民而已今也空内府之藏損中國之力而不免於傷威重賂結歡而未能保其無患則其為患比之武帝之時有加矣夫匈奴之盛加於武帝之時而武帝之患則未如今日之切武帝猶憂勞勤苦積累嵗月費財力而為之則今日之計尚安得深畏目前之勤而欲以苟且無事處之而望至安大利之獲也太祖皇帝嘗積縑於内庫曰吾將以一縑購一敵人首而天錫陛下以勇智神武英特果斷是天之所畀實在陛下
  楚議           張 耒秦滅六國楚最無罪懐王不復楚人皆憐之如親戚諸侯由是不直秦數世之後秦卒以楚亡天理人心從可見矣
  楚雖三戸亡秦必楚楚人之志也而言卒驗者何也曰殺人者必見殺虐人者還自虐自有覆載以來未有能免者何則天道也秦滅六國秦雖滅乎楚楚怨秦最深怨深者復之必力人事也此理之必至又何怪焉










  崇古文訣巻三十
<集部,總集類,崇古文訣>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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