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嶽珪禪師影堂記
籌僅童知佛,業儒雜老、嚴,德慕元空靡極,營儒身及進士第。一年尉告成,明年遊是嶽,謁律德惟珙上人。引將布覽,至珪大師影堂,珙公曰:「子嚐識珪公覺否?」曰:「未。」云:「珪公覺道靈感,莫可周名,獨有嶽神為大師移植松柏於東岩事,碑塔所不書。珪公之誡,杜從襖也。且佛說群經事,又焉可徇珪公謙勝哉。珙欲頌之,患辭不文。子進士也,矧僅童知佛,尚信珪公謙勝乎?」籌惟藏惑。偶得嵩陽居士喻應真與洛陽處士陳惟複書,言嶽神為珪公植樹事甚備。曰:
大師法諱元珪,俗姓李氏。伊闕縣人也,太宗朝甲辰歲生,高宗代癸亥歲具戒,元宗帝丙辰歲化滅。曆年七十三,始隸閑居寺習律,安少林味禪,後廬龐塢。將化,謂其徒仁素曰:「吾始誌閑居寺東嶺,我滅,爾必塔吾骸於茲。」開元十一年,素力允師之誌。喻、陳二高士曰:大師嚐寂定,結廬戔山岩。時嶽神輕步謁大師,大師覺精神不世,謂曰:「仁者胡來?而複何往?」神曰:「師寧識我耶?」大師曰:「吾觀佛於眾生等,吾一目之,豈分別識耶?」神曰:「我斯嶽神也。能以怪死痛害,生死於人。師安得一目我哉!」大師曰:「汝能生於人,吾本不生,汝焉能死?吾視身與空等,視吾與汝等,汝能壞空與汝乎?苟能壞空及壞汝,則不生不滅也。汝上不能若是,又焉能生死吾也。」神稽首禮曰:「我亦聰明正直於餘神,而謂是神。豈知師有廣大過空之知辯也。願授以正戒,梯拔世間。」 大師曰:「神既乞戒,即既戒也。所以者何?戒外無戒,又何戒哉!」神曰:「此理也,非濟岸梯杭之事。止求師戒我,身為門弟子。」
大師辭不獲,即為張座焚香,秉燭正幾曰:「付汝五戒。汝能奉持,即應曰能,不能即曰否。」神曰:「敬奉戒。」大師曰:「汝能不淫乎?」神曰:「亦娶也。」大師曰:「非為此也。謂無羅欲也。」神曰:「能。」大師曰:「汝能不盜乎?」神曰:「何乏我也?焉有盜取哉!」大師曰:「非為此也。謂向取而福淫,不供而禍善也。」神曰:「能。」大師曰:「汝能不殺乎?」神曰:「正柄在吾,焉曰不殺?」大師曰:「非為此也。謂有濫誤混疑也。」神曰:「能。」大師曰:「汝能不妄乎?」神曰:「我本正直,焉能有妄乎?」大師曰:「非為此也。謂先後不合天心也。」神曰:「能。」大師曰:「汝能不遭酒敗乎?」神曰: 「能。」大師曰:「如上是為佛戒也。」又言以有心奉持,而無心拘縶,以有心為物,耐我心想身。如能是,則先天地生不為精,後天地死不為老,跳身為帝王不為崇高,命子為輔相不為富貴,終日變化而不為動,畢竟寂默而不為休。悟此,則雖娶非妻也,雖向非取也,雖柄非權也,雖作故也,雖醉非惛也。若能無心與萬物,則羅欲不為淫,福淫禍善不為盜,濫誤混疑不為殺,先後違天不為妄,惛荒顛倒不為醉。是為無心也。無心則無戒,無戒則無心。無眾生則無我,無我則無汝。孰能戒哉!
神又曰:「我神通亞佛。」大師曰:「汝神通十句,五能五不能。佛神通十句,七能三不能。」神竦然避席跪啟曰:「可得聞乎?」大師曰:「汝能拔上帝東天行而西七曜乎?」神曰:「不能。」又曰:「汝能奪地祇融五嶽而結四海乎?」神曰:「不能。」大師曰:「是為五不能也。佛能空一切相,皆滅萬法,而不能即滅定業。佛能知群有性,窮憶劫事,而不能化導無緣。佛能度無量有情,而不能盡眾生界。是為三不能也。定業亦不能牢久,無緣亦謂一期,眾生界本無增減。恒無一人,能主有法,有法無主,是謂無法,有主無法,是謂無心。如我悟佛,亦無神通也,但能以無心通達一切法爾。
嶽神頓首作禮曰:「我誠淺昧,未聞空義。大師指我戒我,我當化矣。更何業因,何拘塵界。我願報慈德,效我所能。」大師曰:「我觀身無物,觀物無常,法窟塊然,更有何欲?」神曰:「師必命我為世間事,展我小神功,使已發心、初發心、未發心、不信心、必信心,五等人目我神蹤,知有佛有神,有能有不能,有自然有非自然者也。」大師曰:「無為是,無為是。」神曰:「佛亦使神護法,師寧隳叛佛耶?須請告我。」大師意不獲,遂言曰:「東嶽寺之障也,莽然無樹,北岫有之,而能屏擁。汝能神力移北樹於東嶺乎?」神曰:「謹奉命矣。」又陳我假昏夜風雷,擺搖震運,師無駭。即作禮辭去。大師門送,且觀之,見儀衛逶迤,如王者之狀。又複碧煙紅霞,紫風皓氣,錯散四遠,幢幡鉞珮,淩高寢空。其夕,果有迅風吼雷,奔雲震電,大壯棟宇,岌業將圯。定僧瞻動,牙捉仆叫。大師安眾曰:「無怖無怖,神與我相契矣。」啟旦和霽,則北岩鬆檜,盡移東嶺,森然行植焉。而大師謂其徒曰:「吾歿,有塔我者,有碑我者,無紀是事。人將襖我也。」籌得開元中喻、陳二居士狀師之行,因琪公請為影堂記,遂捃而書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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