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陽樓別竇司直

岳陽樓別竇司直
作者：韓愈

本作品收錄於《昌黎先生集》

竇司直，名庠，字胄卿。韓臯鎮武昌，辟庠幕府。陟大理司直，權領岳州。公自陽山移江陵法曹，道出岳陽樓，作此詩，永貞元年冬十月也。劉禹錫有和篇，足成六十韻，見劉集。

竇庠時以武昌幕權岳州，愈移江陵法曹，道出岳陽樓作。

洞庭九州間，厥大誰與讓？
南匯群崖水，^[1]北注何奔放。
瀦為七百里，吞納各殊狀。
自古澄不清，環混無歸向，
炎風日搜攬，幽怪多冗長〈去聲〉。^[2]
軒然大波起，宇宙隘而妨，^[3]
巍峨拔嵩華，騰踔較健壯。^[4]
聲音一何宏，轟輵〈音渴〉車萬兩，^[5]
猶疑帝軒轅，張樂就空曠。^[6]
蛟螭露筍簴，^[7]縞練吹組帳，^[8]
鬼神非人世，節奏頗跌踢。^[9]
陽施見誇麗，陰閉感淒愴。^[10]
朝過宜春口，^[11]極北缺堤障。^[12]
夜纜巴陵洲，^[13]叢芮才可傍。
星河盡涵泳，俯仰迷下上。
余瀾怒不已，喧聒鳴甕盎。
明登岳陽樓，輝煥朝日亮。
飛廉戢其威，^[14]清晏息纖纊。^[15]
泓澄湛凝綠，物影巧相況。
江豚時出戲，驚波忽蕩漾。^[16]
時當冬之孟，^[17]隙竅縮寒漲。
前臨指近岸，側坐眇難望。
滌濯神魂醒，幽懷舒以暢。
主人孩童舊，^[18]握手乍忻悵。
憐我竄逐歸，相見得無恙，^[19]
開筵交履舄，^[20]瀾漫倒家釀，^[21]
杯行無留停，^[22]高柱送清唱，
中盤進橙栗，投擲傾脯醬。
歡窮悲心生，婉孌不能忘〈音望〉。^[23]
念昔始讀書，志欲干霸王，^[24]
屠龍破千金，^[25]為藝亦云亢。
愛才不擇行，觸事得讒謗。
前年出官由，^[26]此禍最無妄。
公卿采虛名，擢拜職天仗，
奸猜畏彈射，斥逐恣欺誑。
新恩移府庭，^[27]逼側廁諸將，^[28]
於嗟苦駑緩，但懼失宜當。
追思南渡時，魚腹甘所葬，^[29]
嚴程迫風帆，劈箭入高浪，
顛沉在須臾，忠鯁誰復諒？
生還真可喜，尅己自懲創。^[30]
庶從今日後，粗識得與喪，
事多改前好，趣有獲新尚。
誓耕十畝田，不取萬乘相，
細君知蠶織，稚子已得餉，^[31]
行當掛其冠，生死君一訪。

註釋

1. 匯或作維。
2. 《選》陸機曰：「故無取於冗長。」長音仗。
3. 音訪，一作放。
4. 踔或作躍，《選·吳都賦》：「騰踔飛超。」
5. 輵，諸本作〔車盍〕，或作揭。方定作輵，云：丘葛切，車聲也，揚雄《羽獵賦》所謂「皇車幽輵」是也。杭、蜀本作渴。盧仝《月蝕詩》，亦有「推蕩轟渴」，不知唐人何以訛「輵」為渴也。今本多作磕，「砰磅轟磕」，《上林賦》語。磕與輵音義一也。
6. 《莊子》：「黃帝張咸池之樂於洞庭之野。」
7. 《選》：「或藏蛟螭┺ね，以懸鐘磬。」詳見《元和聖德詩》。
8. 組或作祖。今按：鮑照詩：「組帳揚春風。」
9. 上徒結切，下徒浪切。
10. 感或作咸。
11. 過或作回。宜春，即袁州也。
12. 北或作地。
13. 巴陵郡即岳州。
14. 《離騷》：「後飛廉使奔屬。」王逸註：風伯也。
15. 息或作自。按《海賦》「輕塵不飛，纖羅不動」。息字為勝。
16. 波或作沒。
17. 公永貞元年十月至岳州。
18. 孩童一作童孩。
19. 《風俗通》曰：「恙，毒蟲也，喜傷人。古人草居露宿，故相勞問，必曰無恙。」李陵曰：「霍與上官無恙乎？」又《後漢·蘇竟傳》：「君執事無恙。」恙，病也。
20. 《史·滑稽傳》：「履舄交錯。」
21. 劉恢曰：「見何次道飲，令人欲傾家釀。」釀，醞也。
22. 或作佇留。
23. 《詩》：「婉兮孌兮。」
24. 去聲。
25. 《莊子》：「朱萍漫學屠龍於支離益，殫千金之家，三年技成，而無所用其巧。」
26. 或作日，以前卷「上疏豈其由」之語推之，作由者是。但恐此與彼語意不同，則只作日亦通。
27. 移或作趨。
28. 《子虛賦》：「逼側泌節。」註云：相迫也。
29. 《史記》：「屈原曰：寧赴常流而葬乎江魚腹中。」
30. 尅或作刻。
31. 東方朔曰：「歸遺細君。」說者云：細君，朔妻之名。又云：細，小也，朔自比於諸侯，謂其妻曰小君。孫蕓銘石庵：「稚子拾薪，老夫汲澗，細君緝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