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艷史/第03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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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事偏生意外,仙機暴定玄中;
  一番補救拗天公,方顯無窮妙用。
  意氣縱橫可感,胸懷磊落難同;
  片時傾蓋答西東,漫道此心不共。

  卻說秋蘭去遠,景兒方低聲罵追:「臭淫婦!你倒幹了歹事,不思量陪個小心,還要得罪我,且叫你認認景大叔著。」

  不防公子已步至門邊,聽得分明。遂叫道:「景兒,你說甚麼?」安童連忙抵賴道:「不曾說甚麼。」公子傍門而立,將景兒指著罵道:「小奴才!我明明聽得你說認認景大叔。你要人認得,且叫你先認詆我著。難過目中竟沒有家主的麼?」安童自知無禮,低著頭垂著手,不敢仰視。

  公子又說道:「今日暫且寬恕,下次尚敢如此不遜,或有妨礙於我的事,輕則家法,重則輦出。」童兒默無一言,旋將臉水傾於盆中,請公子淨臉。

  李芳捲袖,向前盥漱洗畢拭乾,又向鏡前整髮,叫景兒去喚秋蘭出來篦櫛。景兒答道:「篦髮去喚一個待詔來,何必用他?」公子瞋目回道:「我歡喜他篦髮,不用待詔。你偏要違拗我麼?」童兒見怒形於色,不敢怠慢,踅身進內來喚秋蘭。

  直至廚中,方見秋蘭依於門限,呆呆立著。景兒向前叫道:「李旺嫂,公子請你做事哩!」秋蘭疑他故意打趣,不覺兩頰暈紅,罵道:「小猢猻,公子叫我何事?」景兒恐婦人在公子面前搬嘴,轉口說道:「公子要你與他篦髮。我不曾有心取笑,開口便罵,是何道理?」秋蘭見他說出真情,反回答道:「公子向來用待詔篦髮的,何用我篦。敢是講謊?」童兒道:「公子現在散髮等候你,去得遲了,又要罵我。是謊不是謊,你到房中,自然對質得的。」秋蘭猶佇立不動,轉是別婦勸他走一遭,不要難為景兒。秋蘭方洋洋移步,自言自語,道:「男兒篦髮,幾曾見用著婦人?故意索落我進出。」景兒在後,欲要說句趣話,又轉一念,縮住了口,同秋蘭來至房中。

  公子一見,遂含笑道:「我頭上癢甚,要費你纖手與我篦櫛一番,何故許久方來?」景兒擦口說:「李嫂疑是謊話,竟不肯來,若不是別人相勸,還要延捱哩。」秋蘭笑道:「從不曾用我篦髮,突然來叫,焉得不疑。公子想要省錢,不怕外人說論嗎?」公子笑道:「侍巾助櫛,皆汝輩分內之事,說論從何而生?不必遲延,快些篦罷!」一面命景兒烹茶。

  秋蘭微微含笑,將羅袖半捲,款舒纖指,把公子頭髮握在掌中。拈取牙梳,轉向身後,細細篦櫛。花容映入鏡中,與公子之顏互相掩映,恍如一對玉人,彼此凝視而笑。公子反轉手去,欲插入腰間索趣,秋蘭將身退後,不從其意。低低說道:「早間舉動,已被景兒撞見,叫我又羞又愁。快不要如此,竟爾旁若無人。」公子笑答道:「我已曉得了。方纔將言語驚唬他,斷不敢敗我之事。」秋蘭答道:「孩子家的口,有何攔絆的?莫若檢點些好。」公子便縮手不前,秋蘭篦櫛一會,將髮攏起,插上玉釵。公子取過巾來,方欲戴上。

  只見景兒飛跑進房,大叫道:「相公不好了!隔壁王家火著了!」公子吃驚,正待舉步出看,回頭見秋蘭面色如灰,身軀抖戰。如翠花搖擺,乃安慰他道:「諸事不妨,有我在此。」

  因思廣陽道人錦囊,云有急難時開看,風煙不測,非急難而何?隨手向裡衣探出一函,拆開一看,內有朱符一道,另有寸箋,上寫!

  公子披頭看,即喚景兒取杯水並挈火來。安童即忙取到,公子把符焚於水杯之內,旋披海青,執杯出房。秋蘭顫顫說道:「公子同了我去。」李芳一頭走,一頭說道:「你自家快來。」

  幾步跑至廳前,已見火焰高出墻頭,拉雜瓦礫之聲覆耳。家人紛然,走頭無路。公子鎮定心神,肅然向火一揖,將杯水往上潑去,口中念念有詞。可煞作怪,霎時間大雨傾盆,竟把數丈高火燄,澆得煙氣俱無。

  公子退立堂中,猶然執杯在手。秋蘭此時方能止顫,笑逐顏開,說道:「全虧這陣大雨澆滅了,不然怎好?」回頭看公子執杯佇立。笑道:「不把杯兒放在桌上,尚然執著,是何故?」公子回說:「此雨即杯中之水,浸淫洋溢而來,擱杯恐其雨止耳。」秋蘭指道:「階前積水半尺之深,火已滅矣,雨止何妨。」李公子乃徐徐轉身,放杯於几,果見雨勢慚小了。公子心以為奇。俄而雨住,秋蘭向前細問符水從何得來。

  只見管門蒼頭,呵呵大笑,走進廳來。公子究其所笑何事,蒼頭回道:「這雨落得精奇,只在我家前後左名,不出一箭之外,似手澆滅此火一般,豈非異事。」公子聽了,心中不信,隨叫景兒備馬,欲自出門觀看,以驗真假。秋蘭阻住道:「公子尚未用早膳,不可枵腹而去。請進書房,叫人搬來吃了,再出門去看。」公子點頭。

  秋蘭遂往廚下,著人將早膳搬到書房來,擺在桌上。公子進來,慢慢用畢。又命景兒也吃了。然後將馬牽出門前,滿街精濕泥濘。公子扳鞍上馬,垂鞭慢行,早出半里之遙。果然街石乾燥,判然不同。李芳方欽敬廣陽真乃神仙。

  因想天色尚早,何不仍向西庄一探,倘能再遇主婢,豈非天緣。於是縱馬出城。

  剛來到城門邊,只見酒鋪門首,眾人圍著一個長大漢子,紛紛攘攘,摩拳擦掌,像要相打的光景。那漢子全無懼色,大聲喝道:「你這些狗男女,不怕死的過來,待洒家賞你們幾拳。」眾人只是不放他走,也不敢上前打他。李公子有些疑惑,遂下了馬,分開眾人,問他道:「漢子,你是何方人氏?為著甚事,被眾人囉噪?可一一說個明白,我便好與你分處。」

  漢子見有人問他,舉目觀看,見公子生得英姿俊偉,儀表不群,乃答道:「洒家山西太原人氏,走慣江湖。遇見廣陽春道人,說起蘇州有一少年俠士,風流慷概,堪稱義俠,故不遠千里而來。因行路飢渴,往酒肆中沽飲一壺。訪見俠友,就要到廣陵救應別事。恰正吃酒,不知這些狗頭,只管探頭探腦,瞧著洒家。俺便數說了幾句,那些狗男女圍住了咱嚷鬧,不知何意?」公子問道:「那少年何姓何名?」漢子答道:「廣陽道人說,姓李名芳。」公子就施禮道:「原來是廣陽仙師的盛友。小弟便是李芳,請大駕至舍細談。」

  那漢手大喜,納頭便拜道:「俺伍雄今日得會英賢,大慰渴思。廣陽春所言不謬。待洒家會了酒鈔,偕兄登堂一拜可也。」李公子笑道:「些須酒資,何足介意。令小童清償,就請兄同行。」一面吩咐童兒,將伍爺酒錢算還。自己也不騎馬,竟同伍雄攜手步行,眾人見李公子與漢手敘話,大家一哄而散。

  你道為何?眾人見他面貌怪異,言語莽撞,疑是歹人,故爾圍繞著,今有本處文人接談,自然放心去了。

  二人來至府第,相讓登堂,重新見禮,結拜生死之交。伍雄要往楊州幹事,立刻作別。李芳款留不住,只得相留酒飯,贈他盤纏,就此拜別。

  日已趖西。童兒牽馬回來,回覆主人道:「酒錢該一百二十文已經清還了。」公手點頭。因見天色已晚,就不再出,竟往書房靜坐,以待夜來秋蘭之約,後事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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