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艷史/第11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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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宵何夕,月痕初照;
  等閒間一見猶難,平白地兩邊湊巧。
  向燈前見他,向燈前見他,
  一似夢中來到,何曾心料;
  他怕人瞧,驚臉兒紅還白,熱心兒火樣燒。

  卻說秦仰山與吳茂說說笑笑,不一時酒已告罄,隨立起身來,到廚下引火點燈,揭開鍋蓋一看,見飯已煮好,就盛將起來,擔至桌上。二人用大碗吃一個飽,然後下筋。仰山呼喚飛瑤來吃夜飯,飛瑤回覆睡了,不要吃。遂將餘飯剷起,收拾碗盞,洗滌乾淨。兩人復自整備應用家伙,耽耽擱擱。

  約已二更將近,吳茂道:「好動身哩!街上久已無人行走,不要捱過功夫。」仰山應諾,將燈火藏好,兩人後先出門,把門拄好,竟望梅家花園而來。

  到了園門邊,吳茂使出本事,輕輕把門掇落,挨身而入。拔去門栓,仍將門兒掩上,拄好。李公子既不在園讀書,小廝自去安睡,莫說二人進來,即使再多幾個,也沒人曉得。一路彎彎曲曲,尋著通道。內室的門又是公子進來的時節做就活絡的,不費一毫氣力,就弄開了。當下無巧不成話,卻好這夜悅菴歸家,夜深醉酒,又兼月姬心中懷著鬼胎,出來開門,被丈夫嘓噥他開得遲了,就將言語支吾過去,隨了悅菴入房;竟失檢點,不曾把總門謹慎關閉。他二人一些兒不費力,如入無人之境,暗暗歡喜。吳茂在前,仰山在後,直入內房。

  悄悄窺覷,見房中桌上燈火不明不滅,靜觀床中,鼾聲如雷,羅幃低垂,悄若無人。只得大著膽子,躡足入內,把燈兒撲滅。細細一摸,那一樣不是值錢的。二人附耳商量,要揀頂大極重的東西,不可見貨便著。左掏右摸,有個大箱甚是沉重,上面用鎖鎖著,諒必收藏財貨珍寶之物。耳語:「且抬了去,再來撈摸別樣。」兩人動手抬起,輕輕踅出門戶,繇園內急急舞到家中。扛進內室放下,復回身出門,仍舊把鬥掩上,勿匆又去了。

  飛瑤在睡夢之中,忽然驚覺,好似父親聲音,霎時間不聽見響動,惟開閉門之聲,滿腹疑心。遂起來一看,見當路橫著一隻大箱,知是二人所為。乃悄悄尋取母親遺下的幾個匙鑰,開開看是什麼東西在內,恰好湊巧,一湊就中。揭起蓋兒一看,吃一大驚,忙退縮幾步,持疑不定。

  卻原來扛了藏李公子這隻箱來,可不奇事,這隻箱若不用鎖的,他二人也揭開來摸摸看,或者李生早早頂起箱蓋,走出去了。你說月姬為何用鎖?也是貪慾之故。他丈夫每酒醉回來,進房頑耍一回,就出去在外房安宿的時節多,或者有龍陽小夥在外,他進房來轉一轉,竟出去了。月姬捉著性兒慣的,指望丈夫仍出去了,開放李郎出來,再好取樂,所以鎖了。豈知是夜悅菴幹洩之後,竟抱定在身邊睡了,睡未長久,就被兩個偷兒把箱子抬了去。

  李芳起初躲進去,唬得身子酥軟,後來聽得交媾之聲,便安然眠伏在內。只是這條孽根作怪,也在下面暴跳作威,捧了捏弄一陣,隨即沉沉的睡熟了。不知不覺被他們扛了來,直等飛瑤開鎖聲響,揭起蓋來,方纔驚醒跳出來。定晴一看,全不是梅家內室,亦不見月姬,素英兩個意中人,另是一位絕色佳人,遠遠立著,也在那邊端詳。正在四顧猜疑。

  那飛瑤開言道:「請問郎君是何姓氏?細審尊度,諒非匪流。匿此箱中何意?」公子遂將姓名家世一一說了。適遇急緒,暫避嫌疑,躲此箱內。不識移我至此何意,亦望小娘子說個明白。飛瑤即將父親娘舅所為,從頭說了一遍,如今怎生是好?公子驚訝半晌,慢無良策。記起廣陽道人所贈錦囊,或有指出脫身之計,亦未可知?隨手胸前解下一函,就燈火拆開一看,一個小小柬帖上寫著:

  男女同歸, 可保無患。

  看畢,藏於袖中。乃對飛瑤說道:「事在兩難,可惜小娘子芳容秀質,屈陷於此。我若竟自去了,他們回來見箱中空空如也,必然向小娘子追究。縱使實說我藏在內,難道人家深房內室裡面,放著的箱子豈是藏人的?即使有曖昧之事,一時撞著人來,沒處躲避,偶爾借此隱身,又何須鎖著作此謹密之事。況鎖是小娘子開的,此中不知有多少金銀財寶,公然藏匿過了,造此瞞天的大謊,騙著自己骨肉,是何道理?且箱是鎖的,女孩兒家就不該大膽私自開看,內中果係是人,又如何私自放走了去?種種疑竇,於小娘子大有不便。若令我仍然入此箱內,以待他們回來,小娘子固可安然無事。使他二人見我,滿肚皮奢望化為冰消瓦解,必要在我身上出氣。而我以宦家子弟,豈肯默受無辜毒棒?略施小計,兩命直如螻蟻耳!即或緣小娘子起見,且返衷有愧,不與他們計較。而汝父如此作為,一時偷不著,必思復趁於他時,一家偷不著,必思復移於他家。漸漸手熟,無所不至。失主控告衙門,捕役密訪搜拿,一有敗露,捉到當官,嚴行拷打,不怕不招。打招之後,追起贓來,勢必有花銷無抵者。那時嚴嚴追究,無處設措,終必貽累及汝,賣身完贓,必然之事。此固日後的貽害,且慢商量。只說此刻,小娘子開鎖放我出來,又令我入此箱內,洗脫自已身子。一出一入,殊難為情,不識有何高見,望明以教我。」

  飛瑤聽了公子這一席話,要叫他脫身而去,何以發付父親娘舅?若叫他仍舊入此箱內,看了李芳人品軒昂,風姿俊雅,又不忍逼令復入。左思右想,計無所出。又轉到日後事發,賣身完贓的地步,空生我這般才貌,將來終身不知如何結局,不覺潸然淚下。

  公子道:「此時哭也無益,快些設一個兩全法兒方好。」飛瑤只是低頭不語。公予含笑道:「小生倒有一個愚見,若能允從,可保永無後患。」飛瑤低問:「何策?」公予答道:「小生固不敢自居為才子,小娘子實無忝於佳人。如不嫌區區庸劣,願結絲蘿,一同偕往,遁於舍下隱藏。一者可免目前禍患,二來小娘子終身有托。尊意以為何如?請自思之。」

  飛瑤細聽此言,甚是有理。況且公子風流俊逸,相對已覺心醉;又且宦家子弟,安富尊榮,心中怎不樂從。只是不好啟齒,紅了臉,默默不答。公子催促道:「事不宜遲,可否早為定奪。若荷見允,即請同行,如鴻飛冥冥,弋人亦何慕之有。倘以婚姻非兒女所可主持,禮之所在,斷不敢違,我亦決不能為小娘子而罹害,即從此逝矣!毋貽後悔。」飛瑤不得已,方低低說道:「既蒙公子不棄寒微,只是貌陋,幸充侍下陳足矣!」

  公子大喜,遂上前手挽著手,走出門來,仍把門兒來掩上,方纔舉步。那飛瑤未出閨門之女,腳小伶仃,心中又恐懼,如何行走得快。事在情急耽驚,公子無奈,只得背了他,大踏步竟望自家一路奔來。

  到了門首放落,急急敲門,蒼頭在睡夢中驚醒,聽得叩門甚急,不及點燈,披衣出來開門。公子挽了飛瑤的手,走了進門。蒼頭問道:「公子在梅府讀書,為甚到這時候同人回家?」李芳置之不答,竟同飛瑤直入內房。喚起秋蘭,將飛瑤托他安頓宿處,隨又出來,見管鬥蒼頭已經閉門復睡,遂自進房而睡。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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