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花/迎鳳

帝女花
迎鳳
作者：唐滌生
1957年

（世顯白）所謂有福依然在，無福莫強求，你同我都系有福嘅咯，重講咐多做乜嘢呀。

（秦道姑食住此介口衣邊卸上白）阿彌陀佛，等我出去睇嚇做乜嘢至得。

（周鍾白）世顯，你睇嚇你呀，兩額低削成個樣削瀉嘅，乜嘢都瀉曬落去啦，無福無福，我就唔同咯，我擺出成個都系有福之人，卑你嗷陀累就唔抵啦，張千，你個奴才，我早就唔信一個人有死後回生之說，你究竟響邊處見過宮主呀，呢間庵堂有有宮主喺處，就系除左呢只咐嘅鴨撲老道姑之外，重有幾多個弱質娉婷呢。

（張千白）老爺，我正話響殘橋之上，親見見到呢位師父同埋亞宮主一齊入庵堂門口嘅。

（周鍾白）真嘅。

（秦道姑台口白）哦，現在我明白叻，原來慧清就系先朝的宮主，怪不得我在十年前到嚟維摩庵與我十年之陵再到來維摩庵見慧清，都完全唔同樣，莫非老姑姑但移花接木，唉吔，我錯咯，我待慢宮主，我刻薄宮主，我要在觀音菩薩面前請罪，請拒恕我不知之罪咯觀音菩薩。

（周鍾硬著頭皮上前拜白）世顯，我呢趟要求你，你有福噃。

（世顯白）噥，我哋無福嘅，兩額低削，睇我個相，成個都瀉曬嘅。

（周鍾白）唔怕，你下扒兜乜嘢都兜住啦。喂，世顯呀，宮主真系唔系尚在人間呀，我真系要重拜見駙馬爺。（世顯食住白）折福，折福，福薄人擔當不起。

（周鍾滾花下句）唉，所謂有香唔在東風映，恕老臣肉眼太無精。先朝彩鳳在人間，天降紅鸞重照周郎命。（叫白）駙馬爺。（雙）（世顯不應介）

（周鍾哀求哭白）唉老臣之三折腰者，無非為兒孫做福矣，點解叫左咐多聲你總唔應我呢駙馬爺。

（世顯滾花下句）夷齊恥食周朝粟，怕只怕明朝帝女亦恥降清，未迎舊鳳入新朝，你喚盡千聲誰敢應。

（周鍾嬉皮笑面白）宮主肯嘅。（滾花下句）自有寬容如清帝，豈無特例慰崇禎，佢話隨身不須換朝夾，重啥賜邑封藩顯盡佢慈祥性

（世顯白）宮主番去都得，佢系有條件嘅噃。一白杬二叫朝一朵帝女花，劫後依然存傲性。不著新朝服，不聽新朝命，至少有十二宮娥粧台伴，十丈紅絨鋪花徑。從臣皆著明朝服，宮主入朝不改清朝姓。

（周鍾白杬）些少條件何足論，清帝慈祥當答應。速速帶我訪妝台，好待老臣重孝敬。（拖世顯欲下介白）去啦。

（世顯搖頭不肯介口古）咪住，你應該先帶我去見清帝，然後我番嚟回覆至有話柄。

（周鍾點頭口古）得得，而家日上三竿，正是午朝時候，個如我共你飛馬無入文淵閣拜訪沈昌齡。

（世顯滾花下句）個中自有玄機在，誰慕新恩負舊情。（與周鍾同下介）

（瑞蘭下介長句滾花下句）開盡紙糊窗，望斷花台路，花徑為誰勤打掃，盼求彩鳳返青廬，落紅又報三春老，末見人歸伴孤影。又舊宮主敲一世紅魚，也難乞取慈航普渡。（白）我都已經去過庵堂，采望過宮主，怎奈佢有心削髮無意紅塵，任我勸盡千聲，拒一樣欲哭無淚。唉。（詩白）正是小樓花落知多少，問誰憐惜帝花嬌。（上小樓在台檀爐燒香介）

（長平上臺口滾花廠句）纖腰無力金蓮細，病喘何堪涉長途。青蓮有界隔塵寰，憐我劫餘離淨土。

（瑞蘭一見長平愕然高呼白）宮主。

（長平一聞宮主二字驚介左右張惶介）（瑞蘭急白），瑞蘭叩見……（瑞蘭口古）我今晚預備焚香默祝宮主安寧之後，我就關閉紙糊窗永垂下青紗帳，杜絕我憑欄之念嘅叻，估晤到我在於絕望之時，你飄然又到。

（長平口古）唉，瑞蘭，我清修一年，本來已心如止水，誰料又遇見個個癡情駙馬，又試搗起波濤。（羞介）（瑞蘭白）宮主，甘就好咯。（滾花下句）我為你把青絲挽作蟠龍髻，胭脂抹去淚痕汙。今夕小樓移作武陵源，柳台翻作桃源路。（扶長平羞怯怯上小樓介）

（十二官娥拈鳳冠，瑕佩，世顯與周鍾打馬上介）（世顯中板下句）黃金嫩柳拂龍袍，似是仁慈清世祖。恩迎駙馬戀新槽。系馬疎林（與周鍾同時下馬介）（滾花）轉入花間路。

（周鍾認路越騎介拖住世顯白）駙馬。（滾花下句）你是否去雨站雲台迎彩鳳，抑或去侮溪小巷訪蝸廬·小樓一角是我舊時居，幾時變作神仙島。（白）你有有行錯左路呀駙馬。

（世顯白）有呀，呢度唔系紫玉山房咩。

（周鍾愕然白）咦，你點知呢，呢間紫玉山房系我在前朝嘅時候所建成嘅，舊時就系我老妻養靜之地，而家就系我小女瑞蘭避塵之所。喂，你到底嚟揾宮主抑或嚟揾瑞蘭呀。

（世顯笑介白）揾邊個都系一樣嘅啫。

（瑞蘭在小樓複見樓下車馬盈門愕然憑欄一望先見世顯大喜，再見周鍾大驚欲回避介）（周鍾暍白）瑞蘭，落嚟見我。

（瑞蘭落樓冷然曰）亞爹。

（周鍾口古）瑞蘭，乜你見倒爸爸好似見鬼咐呀，我嚟問聲你，宮主點解會死後回生，又點解會住響你嘅蘭閨綉戶。

（瑞蘭冷然一笑口古）亞爹，世無死後回生之人，但有偷樑換柱之計，我不屑你出賣長平宮主，當年栘花接木都盡在一件道姑袍。

（周鍾重一才悲憤介白）嚇生女啦。

（世顯白）周世伯，乜你令千金話你乜嘢出賣宮主系咩。

（周鍾白）系，咦，唔系，唔系，因為呢間屋舊時一度想出賣過，宮主確系響處，咐你頭尾個的又唔聽，單單聽到出賣個兩個字甘之嗎。

（世顯白）瑞蘭小姐，勞煩你快的請宮主出來，你話駙馬親來親來迎接。

（長平見樓外景驚愕介滾花下句）今夕小樓迎駙馬，何來車馬繞門廬廬。尚有宮娥魚貫列樓前，十丈紅絨鋪人花問路。

（瑞蘭白）宮主，乜你望唔倒駙馬咩。（滾花下句）世顯不是琴台客，原是豪門逐臭夫。但今宵將網縛鳳還巢，你更難向慈航求普渡。

（世顯，周鍾食住同時抬頭叫白）宮主。

（長平內心誤會漸深欲暈苦笑白）駙馬爺。乜你嚟左喇咩。

（世顯白）宮主請下樓。

（長平一路落樓一路唱慢板下句）雲髻新簪夜合花，彩線系戍新樣譜，梵台走脫丹山鳳，引來百鳥繞青廬。

（世顯趨前接住長平慢板上句）此來不禦舊羊車，十裏搬來新鳳輦，十二宮娥，齊向金枝拜倒，（兩旁宮娥躬身下拜）

（長平內心悲憤但仍但仍忍住苦笑口古）駙馬，你果然系一個守信用之人，不枉我在庵堂對你再度傾心，更不枉我在小褸今夕為你安排好合歡筵酌，系呢駙馬，點解你霎時之間，又會得來—件紫羅袍，烏紗帽。

（世顯裝儍扮懵嬉皮笑面介口古）宮主，所謂天有不測風雲，人有霎時禍福，一者我有應變之能，二者難得清帝有慈悲之念，將我重新賜封駙馬，重叫我迎接呢只離巢彩鳳重返宮曹。

（周鍾白）會講說話。

（長平重一才色變慢的的漸轉平復強笑口古）哦，原來駙馬你有應變之能，真不枉先帝在城破之日重將你賜封駙馬，在血染乾清之時，重對你再三憐惜，系呢駙馬，點解清帝佢忽然之間又會待你甘好呢。

（世顯口古）宮主，清帝唔系待我好，不過系待你好咯，佢睇念先帝愛女之心，而家為佢完成一點未完嘅責任，替我地重新匹配，都可算義比天高。（長平捧心微抖半晌不能言介）

（周鍾白）宮主，呢次唔只你同埋駙馬行運，帶挈老臣全家都行好運叻。（滾花下句）宮主你見否有十二宮蛾皆御賜，最難得系從臣不換舊官袍。更為蕭郎築鳳巢，御賜平陽駙馬府。

（瑞蘭悲憤滾花下句）君子未貪嗟來食，又幾見有前朝駙馬戀新糟。怪不得話君非亡國君，亡在群臣無抱負。（長平不能再忍執世顯口古）駙馬爺，既然清帝咐仁慈，派來寶馬香車，你以為哀家應該點樣做呢。

（世顯故作洋洋得意嬉笑口古）宮主，我以為我地合歡筵桌擺在小樓一角就略嫌局促，應該擺在深宮大殿，受千人拜，萬人拜，一聲百諾，後擁前呼。

（長平唾世顯面介口古）周世顯，你……你……你原來系魚目混珍珠，枉費哀家將終身嚟託付。（哭介）

（世顯佯作絕不難堪，見長平痛哭又不忍介口古）唾面可以自乾，夫妻情難反目，唉，宮主，做人應該要隨機應變，你又何必慘切哀號。（長平氣至半暈瑞蘭扶住介）

（周鍾見情勢不對，急白）宮主，（乙反木魚）自古話因風駛悝至能搖櫓，逆水撐船費工夫，若果話青磬紅魚難終老，試問世間誰個不把禪逃。有斟有酌至成夫婦，駙馬系可以搓圓襟扁嘅好丈夫，宮娥你地快些退入花間路。（十二宮娥分邊卸下）瑞蘭不用你再參扶。（瑞蘭晦氣下介）

（周鍾白）駙馬爺，趁此四下無人，你要俾的心機勸解嚇宮主，老臣告退。（卸下介）

（世顯見無人急上前白）宮主，宮主。

（長平埋枱拈銀簪在手截住要脅介白）你咪行埋嚟。

（禿頭起禪院鐘聲尾睱唱）名花，不配被俗世汙，銀簪，阻斷了配婚路。當初先帝悲金鼓，兩番揮劍滅奴奴，要我存貞操，殉父母，我雖是人還在世，你那堪賣我毀清操，清室今朝有金鋪，我也不再愛慕，駡句狂夫，匹夫，共你恩銷，義老，我自剌肉眼模糊。（擧簪欲剌目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