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學 (四庫全書本)/卷8
帝學 卷八 |
欽定四庫全書
帝學卷八 宋 范祖禹 撰神宗英文烈武聖孝皇帝下
熈寜三年九月戊辰初御邇英閤講讀己巳召御史中丞吕公著來旦赴經筵公著以臺丞侍講又兼經筵職遇講讀即赴十一月庚辰司馬光講資治通鑑漢紀至曹參代蕭何為相國一遵何故規因言參以無事鎮撫海内得守成之道故孝惠高后時天下晏然衣食滋殖上曰使漢常守蕭何之法久而不變可乎光曰何獨漢也夫道者萬世無弊夏商周之子孫苟能常守禹湯文武之法雖至今存可也武王克商曰乃反商政政由舊雖周亦用商政也書曰母作聰明亂舊章然則祖宗舊法何可變也漢武帝用張湯之言取高帝法紛更之盗賊半天下宣帝用高帝舊法但擇良二千石使治民而天下大治元帝初立頗改宣帝之政丞相衡上疏言臣竊恨國家釋樂成之業虚為此紛紛也陛下視宣帝元帝之為政誰則為優荀卿曰有治人無治法故為治在得人不在變法也上曰人與法亦相表裏耳光曰苟得其人則無患法之不善不得其人雖有善法失先後之施矣故當急於求人而緩於立法也壬午吕惠卿講咸有一徳因言法不可不變先王之法有一嵗一變者正月始和置於象魏是也有五嵗一變者五載一廵守考制度於諸侯是也有一世一變者刑罸世輕世重是也有百世不變者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是也前日司馬光言漢守蕭何之法則治變之則亂臣竊以為不然惠帝除三族罪妖言令挾書律文帝除收孥令安得謂之不變哉武帝以窮兵黷武奢淫厚斂而盜賊起宣帝以綜覈名實而天下治元帝以任用恭顯殺蕭望之而漢道衰皆非由變法與不變法也夫法弊則必變安得坐視其弊而不變邪書所謂無作聰明亂舊章者謂實非聰明而强作之非謂舊章不可變也光之措意蓋不徒然必以國家近日多更張舊政因此䂓諷必以臣制置三司條例及看詳中書條例故發此論也臣願陛下深察光言苟光言為是則當從之若光言為非陛下亦當播告之修不匿厥指召光詰問使議論歸一上召光前謂曰卿聞吕惠卿之言乎惠卿之言如何光對曰惠卿之言有是有非惠卿言漢惠文武宣元治亂之體是也其言先王之法有一嵗一變五嵗一變一世一變則非也正月始和置於象魏者乃舊章也非一嵗一變也亦猶州長黨正族師於四孟月朔屬民而讀邦法也豈得為時變月變邪天子恐諸侯變禮易樂故五載一廵守有變亂舊章者則削黜之非五嵗一變法也刑罰世輕世重者蓋新國亂國平國隨時而用非一世一變也且治天下譬如居室弊則修之非大壊不更造也大壊而更造必得良匠又得美材今二者皆無有臣恐風雨之不庇也講筵之官皆在此乞陛下問之三司使掌天下財不才而黜可也不可使兩府侵其事今為制置三司條例司何也宰相以道佐人主安用例苟用例而已則胥史足矣今為看詳中書條例司何也惠卿曰司馬光備位侍從見朝廷事有未便即當論列有官守者不得其守則去有言責者不得其言則去豈可但已光曰前者詔書責侍從之臣言事臣嘗上疏指陳得失如制置條例司之類盡在其中未審得進逹聖聽否上曰見之光曰然則臣不為不言也至於言不用而不去此則臣之罪也惠卿責臣實當其罪臣不敢逃上曰相與共講是非耳何至乃爾王珪進曰司馬光所言蓋以朝廷所更之事或為利甚少為害甚多者亦不必更耳因目光令退王珪進讀史記光進讀資治通鑑畢降階將退上命遷坐⿱於閾内御榻之前皆命就坐王珪禮辭不許乃皆再拜而坐左右皆避去上曰朝廷毎更一事舉朝士大夫詾詾皆以為不可又不能指名其不便者果何事也珪對曰臣疎賤在闕門之外朝廷之事不能盡知借使聞之道路又不能知其虚實也上曰據所聞言之光曰朝廷㪚青苗錢兹事非便今閭里富民乘貧者乏無之際出息錢以貸之俟其収穫責以榖麥貧者寒耕熱耘僅得斗斛之收未離場圃已盡為富室奪去彼皆編戸齊民非有上下之勢刑罰之威徒以富有之故尚能蠶食細民使之困瘁况縣官督責之嚴乎臣恐細民將不聊生矣吕惠卿曰司馬光不知此事彼富室爲之期害民今縣官為之乃所以利民也昨者青苗錢令民願取者則與之不願者不强也光曰愚民知取債之利不知還債之害非獨縣官不彊富民亦不彊也臣聞作法於凉其弊猶貪作法於貪弊將若何昔太宗平河東立和糴法時米斗十餘草束八錢民樂與官為市其後物貴而和糴不解遂為河東世世患臣恐異曰之青苗亦如河東之和糴也上曰陜西行之乆矣民不以為病也光曰臣陜西人也見其病不見其利朝廷初不許也而有司尚能以病民况今立法許之乎上曰坐倉糴米何如王珪等皆起對曰坐倉甚不便朝廷近罷之甚善上曰未嘗罷也光曰今京師有七年之儲而錢常乏若坐倉錢益乏米益陳奈何惠卿曰坐倉得米百萬石則嵗減東南百萬之漕以其錢供京師何患無錢光曰東南錢荒而米狼戾今不糴米而漕錢棄其有餘取其所無農末皆病矣侍講呉申起曰光言至論也光曰此皆細事不足煩聖慮陛下但當擇人而任之有功則賞有罪則罰此則陛下職也上曰然文王罔攸兼於庻言庻獄庻慎惟有司之牧夫正謂此也上復與衆人講論治道至晡後王珪等請起上命賜湯復謂光曰卿勿以嚮者吕惠卿之言遂不慰意光對曰不敢遂退
三年四月癸未司馬光讀資治通鑑漢賈山上疏言秦皇帝居滅絶之中不自知因言從諫之美拒諫之禍晏子曰和與同異水火醯醢鹽梅皆相反之物宰夫濟其不及以泄其過若羮已鹹復濟以鹽已酸復濟以梅何可食也伊尹戒大甲有言逆於汝心必求諸道人之情誰不欲人順已而惡其逆惟聖賢知順之損知逆之益譬如酒醴雖適口而醉人藥物雖苦口而除病是以臣之於君剛則和之柔則掖之明則晦之晦則明之非故相反欲裁其有餘補其不足以就皇極耳若逆己者即黜降順己者即不次㧞擢則諂諛日進忠正日疎非廟社之福也上曰舜墍讒說殄行若臺諫欺罔為讒安得不黜光曰臣因進讀及之耳時事臣不敢妄論也丁亥司馬光讀資治通鑑漢張釋之論嗇夫利口光曰孔子稱惡利口之覆邦家夫利口何至覆邦家蓋其人能以是為非以非為是以賢為不肖以不肖為賢人主苟以是為非以非為是以賢為不肖以不肖為賢則邦家之覆誠不難矣
十年八月丙午御邇英閤講詩上問侍講沈季長曰豐年言秋冬報良耜何以止言秋報季長對畢上又問豐年不言報上帝良耜何以疊言報社稷季長對畢上曰此終始之詩也十月庚辰侍讀鄧潤甫陳襄讀史記因言司馬遷史載秦漢以來君臣事迹有不足以陳於陛下之前者如吕不韋傳之類是也上曰若此之類皆闕之勿讀沈季長黄履奏講詩畢不知進講何經上曰先王禮樂法度莫詳於周宜講周禮
元豐元年三月辛巳御邇英閤沈季長講周禮八法上曰或言邦治或言官治何也季長對畢上曰然壬午侍讀學士吕公著讀後漢書畢上留公著極論治體至三皇無為之道釋老虚寂之理公著問上曰此道高遠堯舜能知之乎上曰堯舜豈不知公著曰堯舜雖知之然常以知人安民爲難此所以為堯舜也上又論前世帝王曰漢髙祖武帝有雄材大略髙祖稱吾不如蕭何吾不如韓信至張良獨曰吾不如子房蓋以子房道高尊之故不名也公著曰誠如聖諭上又曰武帝雖以汲黯為戅然不冠則不見後雖得罪猶以二千石禄終其身公著曰武帝之於汲黯僅能不殺耳上又論唐太宗公著曰太宗所以能成王業者以其能屈己從諫耳上臨御日乆羣臣畏上威嚴莫敢進䂓至是聞公著言竦然敬納之丁亥黄履講八柄上曰坐而論道謂之三公而八柄非太宰所得與何也履對畢上曰然辛卯沈季長講九賦上曰或言關市之賦或言關市之征何也季長對畢上曰然癸巳黄履講九式上曰賔客之式次於祭祀而八政七曰賔何謂也履對畢上曰然四月丙寅沈季長講小宰掌建邦之宫刑以治王宫之政令凡宫之糾禁上曰政令糾禁詳略如何季長對畢上曰言凡宫之糾禁則是不止於王宫又及於諸侯也八月戊辰黄履講宰夫之職正嵗書其能者與其良者而以告於上上曰或言詔王廢置或言以官刑詔冢宰而誅之或言以告而誅之或言以告於上何也履對曰詔宰者詔宰而已以告而誅之以告於上者或詔王或告王及官長皆不得專也上曰或三年或嵗終則書能否告之以為廢置此獨於正嵗何也豈非舊嵗之所考書以告乎履曰然
二年六月辛酉左諫議大夫安燾等上諸司式上閲講筵式開講罷講申中書上曰此非政事何豫中書可刋去之
六年四月壬申御邇英閤蔡卞講周禮司市上曰先王建官治市獨如此其詳何也卞對曰先王建國面朝而後市朝以治君子市以治小人不可略也上曰市衆之所聚詳於治衆故也後世治市之法闕略今可求而復乎卞對曰先王之時有鄉有遂有朝有市其事相須也七年十二月戊辰端明殿學士司馬光上資治通鑑五代紀三十卷資治通鑑自治平三年置局毎修一代史畢上之至是書成總二百九十四卷目錄考異各三十卷上諭輔臣曰前代未嘗有此書過荀悦漢紀遠矣輔臣請觀之遂命付三省仍令速進入以光為資政殿學士降詔奬諭
臣祖禹曰神宗皇帝即位之初多與講讀之臣論政事於邇英君臣傾盡無有所隱而帝天資好學自强不息禁中觀書或至夜分其勵精勤政前世帝王未有也自熈寧至元豐之末間日御經筵風雨不易盖一遵祖宗成憲以為後世子孫法也可不念哉臣祖禹拜手稽首曰三皇之時至質略矣伏羲始開人文神農以下皆有師聖人之徳莫大於學在易乾之六爻龍徳變化皆聖人也九二曰見龍在田孔子曰龍徳而正中也由學以聚之問以辨之故天下文明九三曰君子終日乾乾孔子曰進徳修業欲及時也至於九五飛龍在天則與天地合其徳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不違後天而奉天時聖人之徳莫盛於此由學以致之也九二九五皆曰利見大人盖非學則不能為大人故堯舜稽古垂衣裳而天下治聖學之要也掦雄曰學之為王者事其已乆矣堯舜禹湯文武汲汲仲尼皇皇其已久矣學始於伏羲至於成王易詩書所稱聖人所述爲萬世法由漢以下其道不純故可稱者鮮自古以來治日常少亂日常多推原其本由人君不學也恭惟本朝累聖相承百三十有二年四方無虞中外底寜動植之類蒙被涵飬徳澤深厚遠過前世皆由以道徳仁義文治天下人主無不好學故也陛下廣覽載籍歴觀前世創業之主守文之君有如祖宗之皆好學者乎由三王至於五代治安長久有如本朝之百年太平者乎今人有寶噐且猶愛惜之恐其傷缺况祖宗百三十餘年全盛之天下可不務學以守之乎臣又聞學則必問問然後為學中庸曰君子尊徳性而道問學致廣大而盡精微極高明而道中庸皆所以為天下法也堯有衢室之問舜有總章之訪動必咨於四岳孔子稱舜之大智曰好問仲虺戒湯曰好問則裕學者聖之先務也問者學之大方也文王詢於八虞而諮於二虢度於閎夭而謀於南宫諏於蔡原而訪於辛尹重之以周召畢榮所以能成其聖也武王訪於箕子成王問於尹佚四聖維之衆賢翼之是以為太平之天子能持盈守成夫豈由他哉唯彊於學問而已今臣所錄八篇上起伏羲下訖神宗㐲惟陛下憲道於三皇稽徳於五帝軌儀於三代法象於祖宗集羣聖之所行體乾健之不息則四海格於泰和萬年其有永觀矣臣拜手稽首謹上
帝學卷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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